《恋爱对象竟然是我的宿敌?!(又名:一岁寒》 第1章 第 1 章 细密的小雨淅淅沥沥地落下,稍有些腥的雨水味飘在鼻尖。 岁栀慕撑着一把油纸伞,慢吞吞地走着,雨滴顺着伞面缓缓滑下,在地上砸出小小的坑。 已经是秋天了。 下雨的秋天对一些人并不友好,这时候,路边多年未曾修缮的破庙里往往会缩着许多无家可归的人。 有点蛮力的,就一群人坐在里面,还有些暖和,而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儿,就被丢到了外面。 岁栀慕就路过了一个庙。 庙前的房檐下正坐着一个小孩儿,小孩儿身上穿得破破烂烂,应该是个小乞丐。 小乞丐太小了,抢不住内堂的位置,只能可怜兮兮的一个人坐在房檐下,半边身子淋了水,眨巴着可怜兮兮的大眼睛,盯着路过的人。 岁栀慕停住了脚,衣摆在泥地里被蹭得有些脏,但他毫无所觉,而是始终盯着那个小乞丐。 小乞丐也在看着他。 可怜巴巴的大眼睛眨了又眨,似乎是想问他要点吃的。 但是岁栀慕身上没有吃的。 他定定地盯着他,许久后,突然道:“你想跟我走吗?” 青年脸上扣着银质面具,看不清具体神色,但是那双专注好看的眼睛,却让小乞丐仿佛看到了光。 小乞丐左右看看,最终有些不可思议的小声问道:“是我吗?” 得到对方肯定的回答,他没有丝毫犹豫,一骨碌从台阶上爬起来,冒着雨,冲到了青年身边,却并没有走到伞下,而是乖乖巧巧的看着青年。 岁栀慕把手中的伞偏了偏,罩在小乞丐头顶。 庙中剩余的人脸上或羡慕,或鄙夷,有人同样可怜巴巴地盯着他们,似乎是想要自己也被带走,也有人跃跃欲试想要直接冲过来。 但是岁栀慕都没再分给他们哪怕一个眼神。 见他没反应,有些人便啐了一口,愤愤道:“又是一个看上了小孩儿身子的!” “他们这些有钱的,就喜欢抢人!” 也有人对着小乞丐高呼:“他就是玩玩而已,等玩够了,你也该回来了!” 接着,那些人笑作一团,眼睛却仍旧死死粘在二人身上。 小乞丐都听到了,也感受到了那些人的恶意,但是他只是仰头盯着面前的人,有些不确定的开口:“你真的愿意带我走吗?” 他知道自己长得还能看,因为在乞讨的时候他得到的东西总是比别人多,就有很多人骂他“臭.婊.子”,但是只要能顿顿都吃饱,他不在乎别的,就是把自己的身子给出去了又如何? 他只要能吃饱! 岁栀慕肯定的点点头:“当然。” 小孩儿压低了声音,弱弱问道:“那你可以让我吃饱吗?” 岁栀慕轻笑了一声,扯住小孩儿的手:“当然,我能让你吃饱,也能让你再也不用受冻挨饿。” 他还给他取了名字,叫墨景年。 有了独属于自己的名字和肯定的回答,岁栀慕轻而易举便把小孩儿带走了。 小小的油纸伞被一点点偏向小孩儿那边,他们并排走着,一直向前。 脚下的路似乎走不到尽头,身边的人却在不断绵延向前的路上一点点的长大,甚至比岁栀慕还要高一些。 油纸伞也开始向他这边倾斜。 直到墨景年的半边身子完全湿透,雨终于停了。 也已经正午了。 按理来说这个点已经该吃午饭了,但是他们却没有停下,仍旧向前走去。 直到走到一间房子前,黄昏的太阳和朴素的房间终于让他们停住。 而这时候,墨景年竟是已经垂垂老矣。 他看着面前仍旧年轻冷淡的人,扯出一枚笑,也牵起了唇角的皱纹。 老人似乎是知道自己相貌不复从前,想要收住笑,但大抵是又想到了什么,他并没有收起笑容。 而是定定看着岁栀慕,道:“下辈子,你也要找到我。” 墨景年死了。 岁栀慕醒了。 他看着眼前矮桌上搁着的一盏灯,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许久后,才缓慢地眨了眨眼。 原本一坨浆糊的头脑也终于缓了过来。 现在是顺正元年,而他是江湖中一个小门派的教主。 岁栀慕看向窗外。 照这个点,估计已经是亥时了。 他也该来了。 岁栀慕披上外套,拢了拢衣服,赤着脚站在殿门口。 秋天的地板很冰凉,但是岁栀慕却像是感觉不到,仍旧定定站着,望着门口。 门口很快出现一抹身影。 那人一眼便注意到了站在门口的岁栀慕,三两步冲过来,恭恭敬敬道:“阁主。” 不是墨景年。 而是他的好友,也是天殊阁的二把手——莫惊春。 少女看着岁栀慕的脸色,斟酌着开口:“阁内最近感知到一丝异常的魔气,阁内有人说在晚上撞见墨景年使用魔功。” 岁栀慕懒洋洋地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他算了下时间,估摸着墨景年也该到了,便道:“去探查一下,若他真是魔修,那就抓了吧。” 岁栀慕眯了眯眸子。 现在已经很晚了,虽然是刚睡醒,但是仍旧有些困倦。 莫惊春领命而去。 果然,她前脚刚走,后脚房顶上就掉下来一个人。 青年三两下蹦到他身边,笑嘻嘻道:“脔.宠哥哥,我在这里好无聊啊!所以就把身份暴露了。” 岁栀慕明知故问:“你是什么身份?” “魔教教主啊!不过他们只知道我是魔修,现在可在大肆抓我呢!” 墨景年笑得很天真,似乎因为他暴露了身份就手忙脚乱的名门正派看上去是一件多可笑的事。 岁栀慕打了个哈欠,兴致缺缺地配合:“那你现在怎么办?” “我准备回去了。”他边说,边捉住了岁栀慕缩在衣服里的手,双手紧紧裹住放在唇边哈了口气,“脔.宠哥哥,你跟我跑吧。 “你看你被阁主那狗东西照顾得瘦成这样,手这么凉,估计是连饭食都被克扣了不少,到了我那儿,我保证能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 被称为狗东西的阁主本人确实和墨景年描述得一样,皮肤苍白,浑身冰凉,身子孱弱,站到那儿感觉一阵微风就能吹到。 但绝对不是被克扣了伙食! 他的身体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一直不好,再色香味俱全的山珍海味于他而言也都是难以下咽,倒是莫惊春每天变着法子哄他吃饭,想尽办法给他弄好吃的,若是没有莫惊春,他连现在这副孱弱样子都没有。 但是这些事墨景年都不知道。 他常年不出门,身子还这么差,第一次见到他,自然而然就会把他当成了一个被囚禁起来的可怜脔、宠。 或许出去走走也不错,毕竟自己已经好多年没有出去过了。 岁栀慕慢吞吞地想。 等待回答的墨景年盯着岁栀慕古井无波的眼睛,别提多着急了。 急得简直恨不得抓心挠肝! 他一把将岁栀慕抱起,凑过去抱他,放软声音可怜兮兮道:“脔.宠哥哥~好哥哥你就答应我嘛~我们都这么熟悉了,你再不同意我就…我就……” 岁栀慕想听他说个理由,便没回答。 墨景年“我就”了半天,也没就出个所以然来,最终只能狠狠一叹气,在心里愤愤来一句“没文化真可怕”,就又凑过去撒娇: “我不知道怎么说,反正只要你不同意,我就再也不喜欢你了!” 岁栀慕点点头:“那你不喜欢我吧。” 墨景年瞬间犹如五雷轰顶,他盯着岁栀慕的眼睛,眼眶中飞快蓄满泪水,似乎只要岁栀慕再说一句拒绝的话他就能当场哭出来。 玩儿够了,岁栀慕笑了一下,嘴角勾起浅浅的弧度:“嗯,我跟你走。” 得到肯定回答的墨景年瞬间收回泪水扬起笑容,他并没有把岁栀慕放下来,而是贴了贴他的脸颊,毛茸茸的脑袋又在他身上蹭了蹭,最终兴致勃勃道: “那哥哥我们走吧!你身体不好,我抱着你能快一些!而且也暖和!” 岁栀慕没说话,默认了墨景年这无法无天的行为。 在青年正准备就这么抱着他离开宫殿时,岁栀慕忽然扯了扯他的衣领。 墨景年立即停住脚:“怎么了?” “把那个带上。”他抬起手,遥遥指了指稍有些空荡的殿内,顺着他手指所指的方向的尽头,正安安静静躺着一柄剑。 剑身通体银白,是用上好的玄铁打造的,上面还缀着几块宝石,单从外部看,便知其造价不菲。 为了不引起怀疑,岁栀慕又不情不愿地补了一句:“我只剩那一个东西了,带上它好吗?” 闻言,墨景年不仅没有怀疑,反而更加心疼岁栀慕,他一只手抱紧了怀中的人,二话没说又折返回去取了剑,紧紧攥在手中。 “放心,就算我把自己掉了都不会把剑掉了的。” 岁栀慕靠在他身上,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任由墨景年抱着他在黑暗中掠向远处。 站在墨景年房间门口的莫惊春正看着天上那半弯的月亮,忽然,她看到了月影中的人。 那人踩在房顶上,步子又轻又快,不过几秒就消失在了视野中。 而那人怀中还抱着一个人。 看那身形……好像是…… 岁栀慕! 墨景年掳走了阁主?! 文章肯定有错字,可以捉虫,看到就会改[垂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莫惊春盯着二人的身影,本欲叫人去追,但是在看到墨景年手中的剑时瞬间顿住了。 那好像是岁栀慕的剑。 岁栀慕的剑术无人能及,既然墨景年带着剑,就证明这是岁栀慕自己愿意的。 莫惊春咬了咬下唇,愤愤转回身,扬声道:“都不用找了,他已经跑了!” 既然是岁栀慕自己愿意,那就当是出去走走散心了,反正平日里也用不着岁栀慕出面。 * 岁栀慕身子孱弱,即使有墨景年抱着,也仍是受不住寒风,不多时便咳嗽连连,竟是连眼眶都咳得泛了红。 墨景年着急忙慌的在街道边停下,把怀中的人揽得更紧,冰凉的身体贴在身上,却有一种莫名的安心。 岁栀慕终于是咳够了,他抬了抬手,稍有些无力的指尖指向一个地方,哑着嗓音道:“那里有家客栈,晚上不关门。” 墨景年连忙点头,也顾不得思考为什么岁栀慕会知道哪儿有客栈,为什么会知道的那么详细,便抱着人往那个方向去了。 路边确实有家客栈,牌匾并没有多高,也没有多大,在这条街上的牌匾中很不起眼。 墨景年抬脚走了进去。 他把几块碎银丢在桌上,语气生冷,道:“一间房,多烧些热水,再拿点热粥和吃食,剩下的不用找了。” 坐在柜子后的掌柜记下了墨景年随口胡谗的名字,又让人带他们两个去房间。 他盯着二人,沉思数秒,才叫了小二,仔细叮嘱道:“去给二位公子的房间加一床被子,熬碗姜汤,剩下的按公子的要求来。” 小二一一应下,在转回身时默默感叹真不愧是掌柜,就是有眼力见。 接着便去后厨干活去了。 墨景年这边刚把人放下,岁栀慕就醒了。 青年靠在床边,腿搁在墨景年身上,懒洋洋的打着哈欠,道:“到地方了?” 墨景年摇摇头,有些心疼的攥着岁栀慕的手给他暖,同时道:“没有,在客栈。” 岁栀慕回忆了下,好像确实是在客栈。 而且客栈还是他指的路。 他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你有银两住房?” “叛出门派会不带银两?” 岁栀慕慢吞吞地点头。 好像是这么回事。 他把脚缩进被子里,被有些硬的床板硌得难受的动了动。 这个房间远不如他在门派中的房间,但是出门在外条件肯定不如自己家里,因此岁栀慕也没说什么。 也是在这时候,房间门被人敲响了,应该是小二来送东西的。 墨景年连忙站起来打开门,门口站了不止一个人,他从两个人手中分别接过新的被子,姜汤。 拐回屋内又折返回来,终于是拿齐了所有东西。 墨景年兴致冲冲地关上门,在门被彻底关闭的时候,站在最前面的小二看到了房间内一闪而过的景象。 靠在床边的青年长得着实是好看,长发如瀑布般垂落,双颊微微泛红,看上去十分虚弱,他半眯着眼睛看过来,正巧和这个小二的目光撞上。 那青年并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静静看着这边,但是只这一眼,便让人觉得,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标致的美人? 房门关上了。 墨景年把两床被子都压在岁栀慕腿上,又急忙跑去拿姜汤。 他拿起勺子搅了搅,又试了试温度,而后把汤塞进岁栀慕手中:“喝碗姜汤暖暖胃,哥哥的身子真的好凉。” 岁栀慕皱了皱眉,他不怎么想喝,但还是极其配合地抿了一小口,难以言述的古怪味道在口中散开,和平时一样,不管吃的是什么都让人难以接受。 喝了两三口,岁栀慕就实在是咽不下去了,只得找借口逃脱:“我的身子一直都是这样,不用喝这些东西。” 墨景年看着岁栀慕满脸的不情愿,也没多要求,只是接过青年手中的汤,仰头自己喝下。 很快便只剩下了一个空碗。 他又倒了杯水塞给岁栀慕,算是退而求其次,道:“姜汤不行,热水总可以了吧?” 岁栀慕对热水倒是没有多抗拒,痛快地接下并一饮而尽,虽然依旧有些反胃,但是比旁的已经好很多了。 见他喝完水,墨景年又得寸进尺地端起粥,舀了一勺,吹凉后递到岁栀慕唇边:“喝完水了,再喝点粥?” 岁栀慕本人对食物是极其抗拒的,吃东西于他而言就是保证自己不会饿晕过去,在自己没那么饿的时候吃东西,他当然不愿意。 满脸的不情愿被墨景年尽数看在眼里,他瘪了瘪嘴,有些委屈道:“我花了好多钱买的吃的,哥哥真的不来一口吗?” 墨景年将有些凉了的粥率先送入自己口中,而后再次道:“味道还不错,好哥哥,你就吃一口吧。” 岁栀慕极度不情愿地摇摇头:“我不吃。” “那吃菜?” “不吃。” 见岁栀慕不愿意,墨景年其实是不敢逼着的,毕竟带人走的时候自己就暗暗发誓要绝对尊重脔宠哥哥的意愿,要是自己再逼,那和门派里该死的阁主有何区别? “那好吧。”墨景年有些委屈,“那就不吃吧。” 然后就一个人落魄的走到小桌子旁,提起筷子去吃东西。 岁栀慕本想视而不见,但是墨景年的抽泣声实在是太大,整个房间就只有他的声音,无奈之下,岁栀慕道:“我吃。” 墨景年立即收了眼眶中的湿意,高高兴兴端起粥,坐到他身边。 粥还冒着热气,看上去也并非不能接受。 岁栀慕闭着气,抿了一口。 粥刚到嘴里,严重的呕吐**就迫切的逼着他,想要让他把东西吐出去。 岁栀慕咽下了粥。 强烈的不适感让他剧烈咳嗽起来,好久才缓缓直起身,青年原本苍白的皮肤已经泛了红,他吃力的抬起头,看了眼墨景年:“我不吃了,拿走。” 看见他这副样子,墨景年也吓了一跳,早就把粥碗放得远远的了,轻轻扶着岁栀慕的背给他顺气。 他有些后怕的道:“我以后不逼你吃东西了,绝对不逼了。” 岁栀慕点点头,在身后扯了点被子,就那般坐着睡去了。 见他睡着,墨景年忙熄了灯走过去,本是想扶着让人躺下,最终还是放弃了。 只是攥着岁栀慕的手,坐在床边跟着睡下。 他本是想跟岁栀慕一起睡,好歹帮人暖一暖的,毕竟岁栀慕身上太冷了,冷的就像块冰,但是没有得到准许,他哪儿敢擅自乱动。 夜间下了雨,虽说是关了窗户,屋内的温度也是有些凉的。 岁栀慕早早的就被冻醒了。 外面天还没亮,淅淅沥沥的雨点打在窗子上,有些吵。 他靠在床边,摸了摸自己的胳膊,除了被墨景年靠着的地方有些温热外,其余的地方仍旧十分冰凉。 他慢慢把手抽回来,披上了外衣,赤着脚挪到窗边,探出一只手推开窗。 现在应该还很早,漆黑的天空中飘着雨,斜打在手心,有些凉,却是真实的。 微冷的风吹在脸上,吹得喉咙有些痒。 身后响起一声迷迷糊糊的声音,应该是墨景年被冷风吹醒了,他揉着眼睛,道:“哥哥?你怎么站在那儿?” 他连忙脱了外袍,走过去披在岁栀慕身上,怕人着凉。 岁栀慕也没拒绝,裹紧外袍道:“休息够了,走吧。” 墨景年正欲点头,一瞥眼,便注意到了岁栀慕光秃秃的脚,洁白干净的脚上连袜子都没穿,他瞬间板起脸来: “哥哥怎么不穿鞋?” 墨景年的表情十分严肃,只要他回答错误,就会有一大串问题等着他,岁栀慕看着面前的人,思考了下,道:“这不是有你抱着吗?为何还要穿?” 他微微歪着头,似乎真的在疑惑。 墨景瞬间被哄开心了。 他轻咳一声,仍旧严肃的盯着岁栀慕。 再怎么说自己现在也是在生气,生气的人怎么能被一句话就哄好呢? 墨景年压下不断上扬的嘴角,一板一眼道:“你先在房间等着,我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 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岁栀慕慢吞吞的走到桌边,捡起地上被“好生”安置的剑,头也不回道:“你一直在那儿蹲着不会被淋湿吗?” 话毕,窗外便响起一声轻笑。 来人是一个女生,长得高挑秀气,扎着高高的马尾,一身蓝色儒裙,看上去像什么官家小姐。 是莫惊春。 她熟练得从窗户翻进房间,三两步跨到岁栀慕身边,打趣道:“阁主哥哥就这么被拐走了?” 岁栀慕“嗯”了声,淡淡道:“你来做什么?” 听他这话,莫惊春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又抬了抬手。 在她手中,正挂着一个小盒子,香甜的味道从盒中溢散出来。 “那小子会做饭吗?怎么一晚上过去你看着更病恹恹的了?” 她颇为不满地边说,边把手中的小盒子搁在桌上,还未安静几秒,便又开始絮叨: “欸,你说,他连鞋袜都不给你穿,能照顾好你吗?该不会要我每天天来送饭吧? “实在不行我乔装一下混进他那门派里当厨子或者侍女?” 岁栀慕缩了缩脚,对此早已习以为常,他已经拿起了筷子,坐在桌边安安静静地吃饭。 莫惊春还在絮叨:“他是不是那个千乐教的教徒?来我们这儿刺探消息的?他用的功法跟千乐教的很像。” 岁栀慕:“……” 莫惊春:“想起来了,他当初是你要我捡回来的,难不成是他故意这么干的? “那也不对啊?那种大门派怎么会来管我们这种小教派?我们跟他们也没仇是吧?” 岁栀慕:“……” 莫惊春:“你去了之后他要是对你不好一定要跟我说,我去接你回家。” 她表情悲痛,认认真真嘱咐着能想起来的每一句嘱托,活像一个嫁女儿的老父亲。 岁栀慕终于停住了筷子,他从莫惊春手中拿过帕子擦了擦嘴,把食盒推回去,道:“吃饱了。” “唉,好嘞。”她提着食盒走到窗边,刚探出半个身子,又立马缩回来,严肃道:“他如果对你不好一定给我传信!我好不容易才把你养好的,可不能给他蹭蹋了!” 说完,她笑了下:“我走了,晚上见!” 在她离开前,岁栀慕终于说了句长的:“以后不用来送饭了。” 莫惊春瞬间犹如五雷轰顶,好久,她才磨了磨后槽牙:“行!不送!” 而后便从窗口跳了下去。 下一秒,屋门猛然被人推开。 忘了说,受(岁栀慕)是长生者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 2 章 第3章 第 3 章 岁栀慕轻飘飘的瞥过眼去。 房门被打开,墨景年抱着一堆东西,三两步跑到他身边。 青年兴冲冲地取出新买的鞋子,放到岁栀幕面前,边伺候人穿鞋子边嘟嘟囔囔道:“哥哥你的脚也好凉。” 墨景年沉默了几秒,突然抬起头,直勾勾盯着岁扼慕:“要不我今晚帮哥哥暖床?” 岁扼慕看已经穿好了鞋,便缩回脚,道:“不必了。” 他的声音很淡,有些冷,但墨景年却像是习以为常般长叹一口气:“好吧。” 说完,他又小声道:“哥哥就不能答应一次吗……” 岁栀慕:“……” 考虑到他的身体,墨景车这次没敢再抱着人乱跑,而是老老实实包了马车,虽只是秋天,却还是在车里铺了厚厚的毯子,备好了热乎乎的吃食。 墨景年又给岁栀慕添了层外衣,又像是怕人看见这副好容貌般,颇为霸道的给岁栀慕戴了斗笠。 虽说不舒服,不过尚能接受。 岁栀慕已吃过了,上了车便摘了斗笠,靠着窗子闭上了眼,车内铺着垫子,又软又暖,很容易让人犯困。 墨景年贴着他坐下了,还将一块糕点送到了他唇边:“哥哥吃点东西吧?从昨天晚上到现在都没吃过什么。” 香甜的味道绕在鼻尖,岁栀慕睁开眼看了看,是块桂花糕。 食物带给他的痛苦已经烙在了心里,岁栀慕撇过了脸,道:“不吃。” “好吧。” 说完便把糕点送入了自己口中。 他跳下车子,跑去前面驾车。 岁栀慕靠着窗户,睡得很浅,匀称的呼吸在车里不大清晰,微冷的风将窗帘掀起了一角,透过空隙,他的容貌被车外的人一览无余。 街上有一个小孩扯着身边的人停下了脚,他指着已经落下的车帘,颇为兴奋的地对身旁的人道:“阿娘!看!那里有一个神仙哥哥!” 身边的人扯着他继续往前走:“什么神仙哥哥?快回点走,不然你要吃的糖糕就卖完了!” “啊!不要卖完!快走快走!我要吃糖糕!” 车内 岁栀慕睁开了眼。 看着面对面空无一人的座椅,他有一瞬间的恍神,好几秒才反应过来—— 自己又跟墨景年走了。 马车晃晃悠悠走了一天,岁栀慕便睡了一天,期间墨景年虽提过要他吃东西,但都毫无例外的被拒绝了。 墨景年自是拿他没办法,只能给他取了些水,让他先喝。 岁栀慕自是没有喝的,他一直是迷迷糊糊的状态,直到车停了时才慢慢醒过来。 车门被从外打开。 现在已经很晚了,雨早就停了,阵阵带着腥味的雨水扑过来,彻底吹散了脑子里的那点迷糊。 墨景年向他伸出手:“哥哥,到了。” 岁栀慕盯着伸过来的那只手看了半晌,到底没有把手放上去,只是拿起斗笠戴在头上,将剑紧紧攥在手里。 他看了他一眼,道:“走吧。” 墨景年没有被拂了面子的难堪,只是笑嘻嘻地引着岁栀慕门派里面走。 千乐教是魔教,练得都是魔功,没几个好人,每个人都对教主这个位置虎视眈眈,墨景年消失了一年有余,千乐教也早已大变了样儿。 门口有魔修守着,见到墨景年,毫不犹豫地抄起了剑。 有一个守卫冲墨景年挑了挑眉:“墨景年,你都已经是个废人了,怎么还敢回来?不怕被我们教主做成人彘啊?” 说完,两个人便哈哈大笑起来。 一年前,墨景年在房间里练功,不小心走火入魔,这件事是千乐教上下都知道的。 他因此武功尽废,也是人尽皆知的。 不过墨景年运气还算好,没等门派开始造反,便赶上正道门派围剿千乐教,失去内力的墨景年轻而易举便被当做了千乐教虏来的普通人,就被带走了。 没人想得到他居然还敢回来。 另一个守门的魔修更是直接挑衅道:“欸,要不你从我底下钻过去,说不准我还能去求教主收你做个侍从呢!” “你这什么话?前千乐教教主从你底下钻过去,叫人听了,他的脸往哪儿放啊!” 听着这些话,墨景年也不恼,他看着岁栀慕,将他身前垂着的白纱拉好,确保岁栀慕的脸不会露出来后才道:“哥哥等一下,我马上好。” 门口守着的两人似乎是刚看到墨景年身边还带了一个人,在看到岁栀慕的身形时,登时眼前一亮。 “呦,你上哪儿弄了这么个小美人儿?给我玩玩——啊!” 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被一个流光泛紫的鞭子紧紧缠住了脖颈。 墨景年攥着鞭子,轻轻一拉,那人的头便被硬生生从身体上绞断了,连后半句惨叫都没叫完。 “嘴给我放干净点!”他的声音稍有些凌厉,一抬手便收了鞭子,冲另一个守门的魔修抬了抬下巴:“去告诉你们教主,就说前任教主还没死呢,这个位置还轮不到他来坐!” 见那个魔修连滚带爬的跑了,墨景年狠狠攥了攥手里的鞭子,他跑到岁栀慕身边,抬起被鞭子勒得有些泛红的手,可怜巴巴道:“哥哥你看,我用了好大力才杀了那个人,手都红了……” 岁栀慕掀开白纱,看了眼墨景年的手。 小麦色的手上确实已经通红无比,岁栀慕张了张口,道:“辛苦了。” 他的声音很轻,很浅,瞬间便消散在这稍有些冷的空气中。 却也重重落在了墨景年心上。 青年一把捉住岁栀慕的手,带着人跨过尸体走进去,笑嘻嘻道:“哥哥关心我,我就不辛苦。” 他们二人尚未走进大殿,便见一个身影出现在眼前。 来人看着不小,是个五六十岁的小老头,他应该是刚起来,头发还散着,穿着一件深色的里衣,领口扯到小腹,胸前挂着一个血色挂坠。 他低垂着眉,一只手紧紧攥着放在胸前,模样极为恭敬:“教主大人。” 墨景年挑了挑眉。 这是他当年在千乐教时的左护法,最是为他马首是瞻,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离开以后,教主竟然是他。 他还以为是那个他说东偏要往西,他说一偏要答二的右护法呢。 “属下一直相信您会回来,便为教主守着千乐教,只盼教主归来,可以毫无顾虑的坐回教主的位置。” 墨景年看了眼岁栀慕,透过纯色纱布,岁栀慕也在看他。 似乎是在好奇他信了没信这些话。 墨景年点点头:“右护法呢?” 小老头抿了下唇,有些歉疚道:“教主您走之后,右护法想霸占教主的位置,被属下拿下,封了内力,关进了水牢……” 墨景年看了眼水牢的方向:“他现在在水牢?” 小老头儿有些为难的摇摇头:“因为他没有内力,看守的人没有时刻注意,就让他……跑了。” 墨景年点点头。 那小子虽然年龄不大,但是却滑头得很,被关起来之后当然会想尽办法逃跑,小小的水牢自然是关不住他。 墨景年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因此倒也没有太过惊讶。 让他惊讶的是这小子竟然能在左护法这个老古板的眼皮子底下真的跑掉了,看来逃跑本事长了不少。 墨景年拉过岁栀慕,道:“给哥哥安排一个房间,要最好的,房间里烧些炭,再吩咐厨娘做些吃的拿去。” 小老头儿恭恭敬敬应下:“是。” 而后才抬起头看向岁栀慕。 虽然说有白纱挡着,但是那种探寻的眼神还是让人难以忽视,像是粘在身上的粘腻鲜血,惹人不快。 岁栀慕不喜欢这种感觉。 他轻轻踢了下墨景年,道:“吃食不必准备,用不到。” 他的声音稍有些沙哑,却依旧是磁性好听的,面向墨景年,而后,岁栀慕道: “让他们准备房间吧,我今天晚上先跟你住。” 墨景年瞬间睁大了眼,眸中似有星光闪烁。 他有些不确定的问:“真的?” 岁栀慕古怪的看他一眼:“你想我说的是假的?” “不想不想!”墨景年连忙摇头。 突如其来的幸福让他有些飘飘然,青年看向站在一旁的小老头儿,瞬间对小老头儿不大好看的样子都满意了不少。 墨景年唇角的笑容快飘到了天上,道:“你去把我之前住的房间收拾出来,烧些炭,再添一床被子。” 小老头儿点头:“是。” 接着便离开了。 墨景年看向被剩在原地的魔修,颇为不错的心情也没让他难为这个人,只是道: “回去吧,这次我不跟你计较。” 那魔修连忙低垂下眼,感谢墨景年的不杀之恩,然后老老实实回到了自己原本的位置上。 所有的人都走完了,岁栀慕跟在墨景年斜后方,边走边道:“我明记得你并没有很蠢,怎会信他的话?” “我当然不蠢!”墨景年高傲抬头,“也自然没信他的话。” 说罢,他又垂了垂眸子,颇为委屈道:“现在还不能处理他,其一,是因为我现在刚回来,信得过的人估计都被处理了,没几个人能信,其二,是因为我没有能够杀死他的理由。” “你都是魔教教主了?还要讲规矩吗?” “你都是教主了,还怕这些?” 墨景年瘪了瘪嘴:“倒不是怕,只是现在教里肯定大部分都是他的人,我要杀了他,那些人要跟我拼命! “而且如果没有正当理由,剩下那一小部分肯定不会帮我,他们要是联手的话……” 他颤了一颤,似乎是十分害怕,道:“他们那么多人,我一个人肯定打不过,我可怕疼了……” 说罢,墨景年偷偷看向岁栀慕。 岁栀慕并没有回答。 白纱垂至青年腰前,完全遮住了脸,根本看不清神色。 墨景年突然有些恨这该死的白纱了。 但是想到岁栀慕的模样除了那该死的阁主外,便只有自己见过,墨景年又瞬间开心了不少。 他捉住了岁栀慕的手,带着人加快了步子。 还未走几步,便听岁栀慕突然道:“今晚记得别睡太死。” 第4章 第 4 章 回到房间,天已经是伸手不见五指了,房间里烧着碳盆,并没有多黑。 墨景点上灯,终于是看清了整个屋子。 房间里的东西并没有什么变动的,那小老头儿收拾的很快,此时房间里一尘不染,跟他离开这里时别无二致。 替岁栀慕拿下斗笠又扶着人在床边坐下后,他才小心翼翼道:“哥哥饿了吧?” 岁栀慕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瞥了眼窗外,思考了下,道:“饿了。”其实并不饿。 “那我去拿吃的!” 墨景年站起身,正准备出去,就又听岁栀慕慢悠悠道:“我要吃你做的。” 墨景年一愣。 “好是好。”他抓了抓脸颊,有些不好意思,“不过我已经有二十年未做过吃的了,不一定好吃,所以哥哥还是……” 岁栀慕收回目光:“不会嫌弃你。” 听他这么说,墨景年便没再推脱,出了房门。 如此,整个房间,便只剩他一人了。 有风从窗外刮过来,吹得烛焰和炭火轻轻摇曳,温暖的光在脸上摇摇晃晃。 看上去,这里仿佛一切安好。 岁栀慕顿了顿,终于慢吞吞站起身走到了窗边。 他的剑就放在这里,靠在手边。 窗外很黑,透过隐隐烛光,能看清外面摇曳的树影,也能听到风声,和风声之外的,细碎的脚步声。 岁栀慕的耳力和眼力都很好,他准确地看向发出有些古怪沙沙声的树枝,看着那几个黑影飞速跳上房顶,而后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单看身影的话,那几个人都是武功不错的高手,不过跟他比起来,还是差了许多。 不出意外的话,这教主的房间,应该被几十名死士包围了吧。 墨景年离开并未多久,脚步声便大了起来,那些人未隐藏声音,在岁栀慕打第二个哈欠时,瞬间跳出来,堵住了所有出口。 岁栀慕很配合地后退了半步,却并没有其离剑太远。 他靠在墙上,咳了几声,道:“你们是谁?” 虽是问句,却是陈述语气,似乎这只是为了配合别人演戏而不得不讲出来的话。 岁栀幕的话似乎有种魔力,让人下意识想要听从。 为首那人似乎是没想到他会是这个反应,愣了一下,下意识道:“我们是……” 话未说完,便反应过来,瞬间又气又恼,但是又说不出什么来,只能怒气冲冲的提剑冲来。 他这一动,周围的人也都纷纷动了起来,却并未上前,只是站在原地候着,个个严阵以待。 许是因为他是墨景年带回来的吧,没人敢小看他。 岁扼慕看着一众人,手本本是放在剑上的,却又突然想到了什么,犹豫数秒,又缓缓放开了手。 长剑毫不留情,带着凛冽剑光。“扑嗤”一声,彻底贯穿胸膛。 岁栀慕身体本就不好,脸色极其苍白,此时的一刺,使那本就苍白的面颊瞬间更加毫无血色。 他痛得眯起了眸子,便使得浑身上下最刺眼的,只有那头乌黑和胸前的猩红。 岁栀慕感受着逐渐失去所有温度的身子,嘴角终于抹开一丝真情实意的笑。 接着便毫无顾忌地倒在了墙边。 黑衣人被他这个反应吓了一跳,互相对视一眼,便有人上前来试了试岁扼慕的鼻息。 那人一骇:“死了。” 死了? 这就死了? 怎么可能?! 几人再次对视一眼,有人道:“先撤。” 话音落下,几人的身影瞬间便消失在房间,只留下岁栀慕一人,浑身鲜血,靠着墙面。 墨景年回来时,看到的便是岁栀慕……以及他胸口的血窟窿。 汩汩鲜血在青年身边汇成几个小泊,刺目的猩红让心情瞬间攀至顶峰。 食盒“哐当”一声落在地上,墨景年瞳孔骤缩:“哥哥!” * 岁栀慕再次见到了墨景年,但是他知道自己是在做梦。 每次自己受到无可挽回的重伤,他总会做一个梦,在梦中,墨景年心疼地抱着他,给他治疗伤口,并在伤口好之后,对他说一句: “你该醒了。” 这句话落下,岁栀慕便会醒来,而后,伤口消失,体温更冷。 他虽是不讨厌墨景年,却也不喜欢自己的生死被旁人攥在手里的感觉。 那太身不由己了。 因此这次见到墨景年,岁栀慕毫不犹豫地推开了凑过来的怀抱,他坐在软榻边,像是感觉不到胸口的疼痛,冷冰冰道:“我不用你治。” 墨景年一脸被伤了的痛楚神色,咬了咬下唇,道:“那就不治了。” 岁栀慕也没想到竟然会这么顺利,他愣了一愣,道:“那我会死吗?” 若是死了,是不是就没有意识了?是不是就再也见不到所有人了? 墨景年摇了摇头:“不能再睡了,醒醒吧,栀慕。” 岁栀慕本想叫住他,但是却突然发现,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人狠狠捏住了,疼痛和窒息感瞬间席卷大脑,竟盖过了胸口的疼痛。 即使是张开了嘴,也吸不到一点空气,更何况是发出声音? 周遭一片混沌,扭曲的空间和毫无活人气的黑暗吞噬了所有光明,让大脑阵阵晕眩。 岁栀慕猛然睁开了眼睛。 他似是噩梦初醒般,大口喘息着,又干又冷的空气争先恐后涌入身体,他动了动手指,登时感觉浑身酸疼,像是被人打了一顿。 突然想到了什么,岁扼慕立刻抬起手,摸了摸胸口。 不出意外,伤口已经尽数消失殆尽,皮肤光滑细腻,没有一丝被剑戳过的痕迹。 浑身血液一点点冷了下去,直至寒凉如冰。 他这么一动作,趴在榻边的墨景年立马坐直了身,他盯着岁扼慕,眼中瞬间染上了一层湿意,可怜巴巴道:“哥哥觉得如何?” 语气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岁扼慕心情不好,他翻了个身,从喉咙里挤出了一声“嗯”,几秒钟后,他道:“我睡了多久?” “半月。” 墨景年说罢,又突然站起身,往门口跑去,不几秒,便带了个人进来。 “哥哥再让他给看看吧,他就是治好你的医师。” 有些冷的清冷声音随之响起,在他背后道:“我给公子再检查一遍,也有些东西要嘱咐,还望教主……” 他的话并未说完,但是意思却不言而喻,是要他回避。 墨景年虽有些担心,却也老老实实走到了门口外,确保自己能看到二人却听不到声音。 听到这个声音,岁扼慕顿了一顿。 他垂了垂眸子,似是在思考,许久后终于慢吞吞地翻过身来。 面前人的模样他虽从未见过,但那神情却是熟悉的很,满眼的心疼与恨铁不成钢。 岁扼咬了咬唇,最终还是决定先低个头:“我错了。 “莫惊春。” 故意扮作男子的女人扯住他的手,装模作样地把脉,实际却是笑得阴险,她咬着牙,道:“有人打你你怎么又不还手?我放你出来就是让你这么弄伤自己的?” 岁栀慕:“下次一定还手。”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做,或许只是想再在梦中见一下墨景车,并明确的对他说“不”吧,又或许只是单纯懒得还手? 毕竟自己不会死。 莫惊春被气笑了:“下次下次!你说了多少次下次了!你知不知道如果……” 她的声音很大,就连站在门口的墨景年也听了个清楚。 莫惊春似乎是也发觉了不对,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如果不是你的体质原因,你早就死了!” 青年听到这句话,眸光一凛,随身带着的鞭子瞬间出现在手中。 这人跟哥哥认识,难不成是教主? 他并没有进来,却是紧紧盯着二人,随时准备出手。 莫惊春也清楚自己说错了话,且不便再留在这儿了,她咬了咬牙,道:“行,‘下次一定’,如果你再受伤的话,我一定会把你关起来的,让你跟你那个小相好一辈子见不到面!” 岁栀慕:“他不是我相好。” 而且你就是唬人,即使再生气,也绝不可能关着旁人。 后一句话自己在心里想想就好,他并没有把它说出来。 莫惊春:“……” 她点了点头:“行,不是你相好,不过我的话给我记清楚,我先走了,我是偷跑出来的,还有事情等我回去处理。” 莫惊春走到门口,墨景年瞬间便收了鞭子。 她装作没有看到,跟他客套了几句,最后往房间瞥了一眼,便准备离开,不过没走几步,她又再次折了回来,现编了一个身世道: “我也不瞒大人,我们之前是好友,后来他突然消失了,我一直在找他,教主寻找医师时我也只是想来碰碰运气,没想到真是他。 “容在下说一多余的,栀慕的身子一直不好,若想保证病情不加重,就尽量不要让他离开你的视线,可以的话给他找点事做,多带他出去转转,别让他闲着。” 说罢,她再次看了一眼坐在房中的岁栀慕,终于是转身离开了。 墨景年还是有些不信,便拦了一下,想让人留在这儿,但是被莫惊春以还有事情给拒绝了。 他看向岁栀慕,见岁栀慕脸上并未露出对这人的害怕或是怨恨,便逼着自己把心放回了肚子。 岁栀慕靠在榻边,偏了偏头,看向逐渐向他靠近的墨景年,张了张唇,道:“是左护法做的。” 墨景年有些没反应过来:“什么?” “是左护法要害我,你现在有理由去处理他了,他这人信不过,留着是个祸害。” 墨景年鼻子一酸,他捉住岁栀慕的手,放在颊边蹭了蹭,心疼的道:“我会处理的,哥哥下次别这么做了。” 岁栀慕并没有反驳。 被墨景年误会也并非坏事,至少他不用解释太多。 墨景年没有忘记莫惊春说过的话,他思考了下,道:“我听底下的人说,有人冒充千乐教为非作歹,哥哥若是有空,过些日子陪我去处理一下可好?” 第5章 第 5 章 岁栀慕挑了挑眉:“你一个魔教教主还在乎在世人眼中的形象?” 他虽然知道是莫惊春同墨景年说要给自己找点事做,但是也实在没想到会是这种事。 许久未出来,魔教竟然都已经这么正道化了吗? “当然在乎。”墨景年仔仔细细捏着岁栀慕的手,企图把自己的温度传过去,嘴里依旧不停,道: “正道条条框框太多,修炼方法一板一眼,我们找到了更便捷但是有损伤的方法进行练功,谁知道哪儿触到了那些正道的好处,让他们大费周章的想要除掉我们。 “我们又不是真的魔教,只是被扣了这么个帽子,外面那么多人败坏我们的名声,我们教就没人了。” 他的语气虽是轻飘飘的,却又带着少有的认真。 岁栀慕慢吞吞地点点头,谁料墨景年又话锋一转: “而且正道也不全都是好人。” 岁栀慕:…… 他自然是听懂了其中的暗喻,是在指他被“囚禁”在那正道掌门手里的事。 他并没有回答,而是靠着床合着眼,似乎是困了。 墨景年便也没有说话,只是专心致志给他揉手。 直到掌心有了些温热,岁栀慕终于是真的困了,他懒洋洋的睁开眼,看着墨景年,道:“你刚回来,就没自己的事情吗?” 墨景年犹豫了半秒,似乎并不想认这个事实,但是最终还是颓然的道:“有。” “那就去办你自己的事吧,我又不会跑。” 墨景年瘪了瘪嘴。 既然都已经被下了逐客令,他自然是不好再呆在这儿,站起了身后,有些不情愿的看了岁栀慕一眼,似乎是想要得到一个不一样的答案。 但是岁栀慕却没有再开口,他甚至从始至终都没有把眼睛睁开。 最终,墨景年只能不情不愿地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岁栀慕确实如他说的那样,很老实,一直呆在房间里,不乱跑,甚至连动弹的次数都很少,只是维持一个姿势时间过长后累了,才换个姿势。 他动弹最多的,便只是一个人在房间里慢吞吞地走一走,简直就像是个精致漂亮的人偶。 这反倒让墨景年担心得不行。 他心里总是慌得很,生怕这样冷淡的岁栀慕哪一天就会像离开那正道教主一样离开自己。 只有每天见到,他那紧绷的神经才会稍稍放松一些。 墨景年想到了第一次与岁栀慕见面时的情景。 那时他魔功尽失,已然沦为废人一个,被莫惊春带到了正道中,在那门派中待了半年有余,本是抱着破罐子破摔走一步看一步的心态,谁料浑身内力竟在那半年里慢慢恢复了,甚至比之前还要强悍不少,由此,他便动了离开的念头。 在一天夜里,他上了房顶,本意是想看看哪里守卫不足,谁料就在偏头的一瞬间,心跳倏地漏了一拍。 黑夜中的他,精准撞入了一人的眼眸里。 那双眸子与他对视着,冰冷,淡漠,仿佛破碎的星星坠入凡间,虽在人间,却仍高高在上。 有种摄人心魄的美。 只那一眼,墨景年便立即延缓了离开的念头,至少,也要把这么个美人拐到手再离开。 有了想法,便是要行动的,墨景年当即便跑了过去。 他轻功不错,轻而易举的便翻过墙跳进院子。 他站在小美人面前,笑嘻嘻道:“在下墨景年,这个院子始终关着门,你难道一直在这儿吗?” 小美人和他同时道:“这是阁主的院子,你为什么进来?” 听到他这些话,墨景年摩挲着下巴,思考着道:“阁主的院子?那你……” 小美人平平淡淡地盯着他,似乎是想看他猜出答案后的反应。 不几秒后,墨景年给出了个惊天动地的回答:“那小哥哥难不成是被阁主囚禁起来的脔宠?” 小美人:…… 他看傻子一般看着自豪到仿佛猜到正确答案的墨景年,思考了一会儿后,终于是慢慢点了点头:“岁栀慕。” 墨景年:“什么?” “我说我叫岁栀慕,栀子的栀,爱慕的慕。” “岁扼慕……”得到小美人姓名的墨景年格外兴奇,将这几个字含在口中来来回回念了好几遍,最终扬起笑容,道: “好听!” 他斟酌着,又小心翼翼起来:“脔宠哥哥,你想离开这儿吗?” 闻言,岁栀慕并未回答。 他盯着墨景年,眸光依旧平静淡漠,看不出是否愿意。 也可能是要他给出个合理的理由。 墨景年明显是会错了意,变得稍微有些慌张:“不是,我的意思是如果你若是觉得在这儿不自由,不愿呆在这儿,我以后常来找你,想办法送你……”离开。 看着岁扼慕古井无波的脸,墨景车的声音越来越小,甚至最后两个字就未发出声音。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咬了咬唇,不情不愿道:“我知道了,是我多说了。” 墨景年转身按原路返回,就在人已经站到了房顶上时,突然听身后传来一声浅浅的叹息。 他猛然回过头.,岁栀慕依旧站在原地,眸光淡淡地盯着他,嗓音极其无奈,道:“我每天晚上都在这儿,你可以来。” * 距离他受伤已过了半月。 这半月里发生了不少事,先是左护法那小老头因为伤了他而被废了内力,丢了出去,接着又是千乐教小换血,把一些左护法的势力也给扔了出去。 为什么不是大换血呢? 依墨景年所言,他本是想大换血的,顺藤摸瓜查了几天,结果发现教里几个势力都跟那小老头有点关系,墨景年还不想自己的千乐教成盘散沙,便只能暂时搁下这些事了。 不过他这一操作,倒是明确展现了自己的实力,其他人也不敢再有什么大动作。 但是这些跟岁栀慕就没什么关系了。 墨景年忙的脚不沾地,把乐教搞得鸡飞狗跳,每天自然是没多少时间来他这儿,因此便应他要求,只派了几个小婢女来伺候。 岁扼慕一个人呆在房间,每日就睡睡觉,看看书,恰也乐得清闲。 不过这好日子也就过了半月。 因为墨景年忙完了。 * 入秋已经许久了,再加上千乐教位置又极其靠北,虽不至于下雪,不过也已经很冷了。 岁栀慕没有内力,加之身子孱弱,自然是受不住这种寒,因此也只有他的房间烧了不少炭,还配了好些个暖手炉,在这种天里也仍旧温暖如春。 岁栀慕本是在窗边的躺椅上捧着本书昏昏欲睡,谁料一张被子瞬间便把他裹了个严实。 被子一直都是由站在旁边的小侍女抱着的。 岁栀慕不满地皱了皱眉。 若是平常,他只要轻轻皱眉,小侍女们便会立即慌乱起来,围着他问东问西,应下他的所有要求。 不过这次却不是预料中的结果。 他被人一把抱了起来。 岁栀慕终于睁开了眼。 墨景年嘴角抹开了一丝笑:“哥哥,马车我备好了,走吗?” “什么?” 岁栀慕有些没反应过来。 他慢吞吞地回忆着,终于是记起了墨景年所言何事——是去处理那些冒充千乐教教徒的人。 没意思,不想去。 他看着墨景辛亮晶的眸子,许久才撇过眼道:“走吧。” 墨景年放下人,帮岁栀慕穿好鞋袜,跟在他身后将人送进了车。 马车上早已铺了厚厚的毯子,身子陷在上面,很暖和,墨景年还在他手中塞了一只暖手炉,生怕把他冻着。 这次有车夫,不用自己驾车,墨景年便紧紧挨着他坐,他的身子很烫,与自己可谓是完全不一样。 岁桅慕促了促眉:“你身上为什么那么烫?” 墨景年眨了眨眼,又倏地笑起来:“为了帮哥哥暖手!哥哥你的身子一直那么凉,像冰块一样。” “我一直是这样,暖不热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 岁栀慕撇过了脸,不再理他。 每一次都是这句话。 早就听腻了…… 第6章 第 6 章 耳边响起了几个小孩哄笑的声音,岁栀慕烦躁地拿掉了脸上的书,不情不愿地睁开了眼: “你们干什么?!我都说了我不出去玩啦!” 不过他这话并没能制止几个人,有个小男孩跑过来扯他的手,道:“你哥哥今天不在家,出去玩一会儿没什么的!小神仙跟我们走嘛!” 岁栀慕从小便长得俊,脸肉乎乎圆嘟嘟的,玉雪可爱,像个小神童,但是整却跟个小大人一般老成,因此便得了这么个称呼。 “我说了我不出去!你再说我就打你了!”岁栀慕有些恼。 “你哥让你打吗?” “当然让!”对于哥哥让自己打架这件事,岁栀慕颇为神气。 闻言,几个小孩一哄而散。 经这么一闹,岁栀慕也没心情睡觉了,恰在此时,门口响起了一声带着笑意的轻唤,是在叫他的名字。 岁栀慕瞬间眼前一亮,兴冲冲地跑出门去,道:“哥哥你回来啦!” 他毫不犹豫地扑进来了青年的怀中。 青年的怀抱很暖,一旦陷进去,就很难想要离开了。 墨景年放下了岁栀慕,点了点他的鼻尖,无奈道:“好啦,快去收拾东西吧,我们要搬家了。” 他的眉眼极尽温柔,此刻看上去却有些怪,像是在防着什么东西。 岁栀慕看了眼门外,想到自己在这里的朋友们,他吸了吸鼻子:“为什么要搬家?我们在这儿不是挺好的吗?” “搬家当然有搬家的理由,快去收拾吧。”墨景年似乎并不打算说理由。 不过岁栀慕也不需要解释,他有些不舍得再次看了眼门外,终于是点了点头:“那好吧。” 说罢,便跑回房间,乖乖收拾东西去了。 他收拾的速度有些慢,因此还没收拾几个件,墨景年便把他抱了起来。 青年一手拿着他的小包,一手抱他,边往外走边道:“不收拾了,哥哥再给你买亲新的。” 若是说刚到家时他的声音还有些克制,此时便是完全失了平静,变得急促又不安。 岁栀慕也感到了些不平常,乖乖应了一声“好”,便抱紧了墨景年的脖颈,将头埋在那温暖的肩膀上。 墨景年换了只手提东西。将空下来的手放在了岁栀慕的后脑。 “乖。”他道,“如果有人来,你一定要往没人的地方跑,记住了吗?” 哥哥平日里是从不会说这种话的,即使是开玩笑,也绝对不会! 岁栀慕越来越不安,他眼眶中蓄了泪,道:“到底怎么了,哥哥你告诉我好不好?” 他吸着鼻子,滚烫泪水沾了墨景年满身。 对于岁栀慕的提问,墨景年许是觉得让他知道,才是最好的结果,因此并没有藏着掖着,点了点头,道:“好。” 将人放下来后,墨景年又有些不舍的捏了捏岁栀慕肉肉的脸,笑道:“你是不会死去的小神童,不应该跟太多人呆在一起,所以小慕离开之后,要常搬家,一年一次,不要跟太多人呆在一起。 “孤单的话,可以找个朋友,如果真的有转世,小慕便找到哥哥的转世,陪着小慕。” 他眸中盈满不舍,认认真真盯着岁栀慕,似乎是要将他这个人印在脑海中。 但是最终,他还是放开了手。 将包裹塞进将怀中后,墨景年抬起手,遥了遥指了个方向,道:“走吧,向那儿跑,不要停。” 到了别的地方,就能暂时安定下来了吧。 他的这一席话太过于无厘头,以至于岁栀慕怔愣了好一会儿。 但是回过神后,虽不知道缘由,但他听了哥哥的话,抛下哥哥一个人跑了。 墨景年看着他跌跌撞撞跑开的背影,终于是笑了笑,转回身。 身后出现了乌泱泱的一群人。 他们拿着能拿的武器,甚至有的拿着农具,叫嚣着什么“把怪物交出来!” 岁栀慕隐隐约约听到了什么“怪物”“祸害”一类的词语,但是他不敢回头,只能满脸泪水的,往哥哥给他指的方向跑。” 呼啸的风疯狂在耳畔咆哮,即使浑身泥土,小小的身子已经精疲力尽,他也不敢停。 脚下忽然出现了一个东西,紧紧攥住了他细小的脚腕,绊得他摔倒在地。 小包袱被摔得滚出好远。 岁栀慕颤巍巍地回过头,他看到了个人一般的怪物,苍白的五指紧紧撑着他。 那怪物眼睛赤红,猩红嘴巴里满是肉糜,嘴角直咧到耳根,口中咿咿呀呀地喊着“怪物”等一系列不能形容人的词语。 而在那怪物身后,是成千上万这样的怪物,密密麻麻,留不出一点空隙! 岁栀慕心脏狠狠一跳。 在无数怪物将要冲过来的瞬间,他猛然睁开了眼。 宽敞又陌生的环境让他怔了一秒,不过这里温暖安宁,倒让那一颗疯狂乱跳的心感渐渐归于了平静。 “哥哥你醒了!”墨景年见他醒来,瞬间凑了上来,话语中满是心疼,“哥哥是做了噩梦吗?出了好多汗……” 岁栀慕回忆了下。 他确实是做梦了,梦到了不知多久前的小时候,那段时间已经距离他太远了,远到猛然惊醒后再去回忆,都觉得那梦中的人不是自己。 不过他近几年甚至几十年都常做梦,噩梦居多,常睡不好,因此也已经习惯了。 岁栀慕透过帘子看了眼外面,已经是下午了,他道:“已经到了吗?” “还没,不过快了,哥哥饿不饿?我走的时候做了吃食的。” 那十五天内,墨景年给岁栀慕做了不少吃食,发现只有自己做的岁栀慕能勉强吃下一些后,便全权接手了为岁栀慕做饭这一任务。 岁栀慕确实有些饿了,便点了头。 墨景年把打开的小食盒递到了岁栀慕面前,里面放了好几样菜,不过每一样都不多,香气争先恐后飘出来,直往鼻子里钻。 闻起来是不错的。 岁栀慕很配合的吃了几口,觉得不饿了,便也不吃了。 若是吃多了一点,身体便会很不舒服。 墨景年也没有强求,三两口吃完了剩下的所有东西,收起食盒贴在岁栀慕身边。 黄昏时,马车才终于晃到了目的地。 黄昏时的残阳映着火红的叶子,叶子飘下来,落在了岁栀慕身上。 墨景年替他拿掉了叶子。 这里的人家说不多,也不算,但是绝对称不上很多,零零散散大概有几十户,应该是个镇子,四周都是山,怎么看那个冒充的人也不会在这儿作恶。 要宣扬千乐教的坏,无论如何也应该在一个人多的地方吧?怎么会跑到这儿穷乡僻壤来? 墨景年显然也觉出了些许不对劲。 不过现在还没时间给他们思考,将近深秋,天黑的并不晚,眼看着天就要黑了,而他们还在街上。 墨景年环视了一圈:“先找个地方住下再说。” 岁栀慕挑了挑眉:“你觉得这里有客栈?” 墨景年抿了抿唇:“没有……” “那就找个人家借宿一晚。” 这镇子小,有钱人家能一眼看出来,岁栀慕指了间房子,道:“去问问,可以的话价格应该会比外面的客栈高一点,你的钱够吗?” 墨景年急忙道:“够!当然够!” 作为一教之主,他还不至于出门在外钱都不带够。 “那你去吧。” 岁栀慕一手抓着暖炉,绕到了车马前,取下了自己的剑。 他这把剑一直不离身,走哪儿带哪儿,因此在上车之后,小侍女就放到了车夫旁边。 拿下剑后,岁栀慕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墨景年便跟人家交谈回来了。 “成了!”墨景年格外兴奋。 岁栀慕倒是没有什么反应,他抬起头,看了眼仍旧坐在车上一言不发的车夫,道:“你也去吧。” 扔他一个人照看马车总归不好。 驾车的是一个年龄不小的老头,闻听此言,十分受宠若惊,眸光恐惧的去瞧墨景年。 岁栀慕平日里在千乐教不常出现在人前,而车夫此前同样从未出现在岁栀慕面前过,自是不知道这个教主捧在心尖上的美人究竟有多大话语权。 若是知道,定会像岁栀慕的小侍女一样,直接越过墨景年去听岁栀慕的了。 墨景年虽不情愿,但到底是岁栀慕说的,自是不好不听,便点了点头:“那家人愿意让出来两间房。” 他愣了一下,忽然想到了什么,忍下笑意去扯岁栀慕的袖口:“他自己一人睡一间,哥哥便只能和我住了。” 自己在那儿岁栀慕倒是不大在意,他点了点头:“无妨。” 他们询问的这一家确实是整个镇子最富的,虽说这里的环境虽比不上他在千乐教的房间,不过榻还是很软和的。 主人家得知岁栀慕身体不好,怕冷,还特意给他们又添了一床被子。 岁栀慕坐在榻边,看着厚厚的被子,有些头疼。 墨景年怎么乱猜呢,自己只是身子凉,其实并不是怕冷啊。 不过既然都说了,也不好再把被子给人家送回去,便只能这么将就了。 晚饭也是主人家准备的,叫了他们一起吃,因为他来的路上已经吃过了,墨景年便只给他塞了几块糕点。 岁栀慕坐在一边发呆,而墨景年在跟主人家套话:“听说你们这儿有千乐教的人为非作歹?” 第7章 第 7 章 这座房的主人是一个中年人,有一个妻子,还有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两个儿子大一些,瞧上去有十**岁,女儿有些小,约莫十五六,坐在角落里怯怯的看向这边,在看到岁栀慕的脸颊时又害羞的红了脸。 岁栀慕自然是注意到了,但是他没什么动作。 主人家怔了一怔,又瞬间反应过来:“您们是冲着那魔头的事来的吧!” 他一拍大腿,颇为愤恨的道:“那魔头不知打哪儿弄了许多魔兽,一到晚上就放出来吓唬人,虽然没有伤人,但是还是弄得人们晚上都不敢出门!” 他说起话来滔滔不绝,又给二人讲了许多那魔头的“恶行”。 最终还是墨景年受不住了,出声打断:“不过我很好奇,阁下是如何确认那魔头就是千乐教的呢?” 面前的中年人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料到他会问这么个问题,反应过来后又不可思议道:“所有人都知道!” 他思考了一会儿,一咬牙,又说:“他自称千乐教教主!而且那魔头的功法用的就是千乐教的魔攻!也只有那魔攻才能弄来魔兽!” 他极其亢奋,说完后又愤愤的咬牙去低声咒骂那魔头。 墨景年放下碗筷:“感谢招待,我们吃的差不多了,就先回房了。” “欸!好!我就不送了。”那主人家高声道,“小意去送二位回房。” 坐在角落里一言不发的女孩儿红着脸站了起来,走到二人面前,仍旧是有些怯怯的,道:“我送二位回房间吧。” 既是主人家客气,墨景年自然也不好拒绝,他扯了扯有些昏昏沉沉的岁栀慕,点头道了声:“有劳了。” 岁栀慕跟在他身后,眼睛都没怎么睁开,似乎真的困到了极致。 回到房间,墨景年再次对带他们的小姑娘道了声谢才进门。 关上门前,小姑娘的目光还在二人身上不断游移,最终只是扬起了笑脸,接着便跑开了。 岁栀慕已经清醒了不少,他手中把玩着自己的剑,看向墨景年:“那人好像冒充了你的身份,今晚就要去瞧瞧吗?” “我知道是谁了,所以不急。”墨景年坐到了他旁边,目光有意无意的落在了岁栀慕手上,好久才道: “这把剑有什么特殊的吗?怎么见哥哥一直带着?” 岁栀慕:“……” 他垂了垂眸。 这柄剑,光是剑鞘都嵌了好几颗小宝石,一看便知其造价不菲,更遑论内里的剑刃了,定是锋利无比。 着实是一把不可多得的好法器。 岁栀慕看着剑,好久才勾了勾唇,道:“它叫天向,是一个……朋友,送给我的。” 墨景年心里“咯噔”了下,他定了定神,小心翼翼问:“是之前见过的哥哥的朋友吗?” 岁栀慕:“不是,是更早的时候。” 更早的时候。 早到他已经记不清是多久前了。 墨景年状若无意的问:“更早的时候啊,那一定跟哥哥感情很深吧。” 这话听上去莫名有些酸溜溜的。 岁栀慕点了点头:“确实很深,他很照顾我。” 听了这话,墨景年只觉得自己浑身的血都凉了下去,他张了张口,听到自己说:“是这样啊。” 接着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坐到岁栀慕身边,却是离岁栀慕远了些,不似平日里那般亲近,默默在心里盘算着哥哥的那个“朋友”,以及日后要给哥哥造一柄更好的剑。 相顾无言许久,直到窗外响起了些古怪地“沙沙”声,岁栀慕才开口道:“你不是说你知道冒充你身份的那个人是谁了。” 被这么一叫,墨景年才终于缓过了神,他有些牙疼的道:“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右护法,毕竟召唤魔兽的法子除了我就只有他知道。” 不过右护法那小子可没这么无聊啊!按理来说他即使是逃跑也不会干出这种冒充教主在外面作威作福的事来。 岁栀慕眸光暗了暗,拿着剑站起身:“去看看吧,那主人家不是说了吗,魔兽会在晚上出来。” 比起那惹事的右护法,墨景年更担心岁栀慕的身子,他扯了扯岁栀慕的衣角,道:“我自己去就好了,哥哥身子不好,还是留在房间吧。” 岁栀慕已经推开了门:“不必,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受伤的。” 墨景年自然是不信他这话,若是不会受伤,那先前的是怎么回事? 不过岁栀慕都发话了,他自然不敢多说什么。 屋外的风很冷,只一吹,便刺得仿佛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气。 大门早已落了锁,岁栀慕轻轻一跳,便上了房顶,他拢了拢衣领,才翻过了墙跳到外面。 墨景年紧随其后落地。 看着岁栀慕轻快的步子,他不由觉得疑惑,哥哥曾经不是被囚起来了吗?怎么会轻功呢? 不过他又很快自己回答了自己,跟着那阁主那么长时间,总归不可能什么都没学会,而且在被掳走之前,岁栀慕也是普通人,可能练过轻功。 嗯,一定是这样。 街上确实和那主人家说的一致,空无一人的街道尽头,有一群散着魔气的妖兽缓缓走来,他们有些长着断角,有些花纹满身,瞧上去,大都可怖无比。 密密麻麻的,似乎成了地面和天空的分界线。 而在那群怪物最前面,正站着一个人,慢吞吞领着一众妖兽向他这边走。 那人手中拿着一只骨笛,用手指轻轻敲着,时不时放在唇边吹两声,声音悠扬却不成调,听上去有些莫名的诡异。 墨景年磨了磨后槽牙:“没猜错,就是右护法。” 但是右护法怎么会在这儿啊?! 那人慢慢近了,直到站到了二人面前。 那是个不大的青年,一头火红发色极其张扬,眉眼上挑,看着放肆又风流。 青年拿开唇边骨笛在手中随意把玩着,挑起半边眉毛,似乎是有些意外,说:“这个点居然还在外面,你们莫不是从别处来的?” 墨景年盯着他,轻轻皱了皱眉,半晌后,才试探着道:“羽肆?” 那青年轻轻“啊”了声,似乎是没料到面前的人竟能叫出自己的名字。 他点了点骨笛:“既能认出我,那想来你便是千乐教教主了,老老实实让出教主之位,不服就跟我打一架。” 墨景年确认了。 这货失忆了,认不得他了。 不过失忆之后也不忘了惦记他的教主之位,也是世间独一人了。 “你打不过我。”墨景年扶额。 为了这么个位置,他们都打多少次了。 “咦,不试试怎么知道。” 岁栀慕听着二人对话,只觉着无趣,他合上了眼。 除却二人的声音,还有另外的,听不大清的脚步声,他仔细辨认着脚步声的方向。 眼皮下的瞳孔转了转,正对着一个树林的方向。 那里有人。 而且不止几个,起码有几十甚至上百个。 哈,又是来围堵他们的。 岁栀慕用剑柄捣了捣墨景年,道:“你还跟他废话吗?不然一会儿你可不一定打得过。” 站在魔兽前的青年挑了挑眉,有些惊奇道:“咦,你这小美人还挺敏锐的。” 说罢,他将骨笛放在了唇边,有些无奈似的吹了一口气,风穿过孔洞,传出极轻的一段音。 身后的魔物瞬间有了动作。 “你这么敏锐,为什么我得到的消息却是你不通剑术没有内力,是个废人呢?”他有些疑惑地转了下骨笛,又轻飘飘的说了个答案,“难不成是那二把手联合你一起坑我呢?” 他低低笑了一声,将骨笛放在唇边,吹了个曲子。 魔物瞬间躁动起来,疯狂的冲向他们。 墨景年一人即使再强,面对这成百上千的魔物时,自是应接不暇,而且他还要护着岁栀慕,便更显得身处下风。 就连身上也添了好几处新伤。 岁栀慕叹了口气。 他拍了拍墨景年的肩膀,道了句“不用担心我”,而后退了半步,闪进了诸多魔物中。 黑暗中,他直奔曾发出过声音的林子。 长剑瞬间出鞘,岁栀慕将剑鞘随意地丢在一边,他勾了勾唇,有些懒洋洋的道:“你们一起来吧,省的浪费时间。” * 在岁栀慕要离开时,墨景年瞬间就慌了。 他担心自己若是不在哥哥身边的话,会不会再次发生半个月前的事情。 他实在是承受不住失去岁栀慕的痛,即使那“失去”时间短之又短,他也承受不住。 于他而言,那样的痛刻骨铭心,仿若用笨钝的刀一点点去割他的心,疼得让人心惊,甚至生不如死。 但是岁栀慕不在身边,他动起手来确实方便了不少。 此前为了在岁栀慕面前假装出温和体贴的模样,他已经压着本性太久了,甚至已经忘了自己本来该是什么样子。 墨景年唇角抹开了一丝笑容,笑容张扬又跋扈,长鞭被他使得凌厉又充满杀意,轻而易举地便勒下了那些魔物的头颅。 地上的鲜血汇聚成河,在洁白月光的照射下闪着诡异的光,最终一点点凝固成暗紫色,墨景年觉得杀的差不多了,便收了鞭子,有些嫌弃的拍了拍手。 如果给哥哥看见,又要说他脏,不愿意靠近他了。 始终站在一旁观看的羽肆轻轻敲了敲骨笛,他叹了一声,道:“不愧是教主,就是厉害。” 他抬了抬眸,眸光凌厉发狠,说:“所以跟他们打完了,就该跟我打了吧。” 本来给右护法取名叫平遥的,结果发现有这个县,瞬间不笑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第 7 章 第8章 第 8 章 “闭嘴吧你!” 墨景年心上正烦闷,自是没空去跟右护法废话太多,他一下卷掉了青年的骨笛,没几下便用鞭子将人捆了个严实。 也顾不得自己的鞭子会不会被弄脏,墨景年连忙回头,在四周寻找岁栀慕的身影。 他是在一棵树下发现的岁栀慕。 青年靠着树干,抱着剑歪着头,向他这边看过来,眸光冷冷的,在他看过去时,二人正好对视上。 确认对方没有受到一点伤害后,墨景年才终于把心一点点放回了肚里。 他冲着岁栀慕短促的笑了下,张了张口,道:“走吧,哥哥。” 岁栀慕站起了身,一步一步向他这边走来,走到他身边时,还偏头看了眼羽肆。 这让墨景年很不满。 “你打算怎么处置他?”岁栀慕问。 “先带回去吧。” 墨景年看了眼被长鞭捆成粽子的羽肆,登时觉得更加头疼了,他蹙了蹙眉,道:“他失忆了,失忆症可不好治。” “你才失忆了!”羽肆叫道,说完,他又看向树林,提了提音量,“可以出来了!” 这句话很是莫名其妙,墨景年迅速向着他看的地方偏过头。 只见那里空无一物,只有风吹过树木时,几片叶子随着飘下来,显得有些凄凉,别的,就什么都没有了。 更何况是人的身影。 许久未得到回应,羽肆又连连叫了好几次,都是同样的结果。 他猛然转头看向岁栀慕,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是你干的?!” 千乐教二把手不是跟他说教主身边的人是个没内力的废物吗?!怎么会是这个情况啊?! 这人明明进到林子里连半刻钟的一半都没有,他那么多天才暗卫就都没了?!怎么可能?! 岁栀慕撑着剑连连咳了好几声,对墨景年道:“外面有些冷,先回去吧。” 他一咳,墨景年便慌了神,哪儿还顾得上其他的,连忙扶着人就往屋里走。 羽肆看着二人,白眼都快翻到天上了。 如果不是他知道什么情况,或许就真以为这是个体弱多病的小美人了。 进了房间,墨景年直接把羽肆丢在了一边,对着岁栀慕嘘寒问暖,直到把人照顾的开始嫌弃他时,才终于转头看向坐在墙角的青年。 墨景年:“你怎么在这儿?” 羽肆瞪他:“关你屁事!老子就爱呆在这儿!” 墨景年:“……” 他懒得废话太多,点了几个穴位,直接将人定在了原地。 抽回鞭子,对着青年,而后再次道:“现在,能好好说话了吗?” 羽肆:“本大爷迟早要当教主——啊!” 墨景年一鞭子,呃—— 抽在了羽肆旁边的墙上,溅起的碎石划伤了青年的胳膊。 其实这一鞭本来是要往羽肆身上抽的,但是考虑到岁栀慕还在一旁看着,他多少是要在人前保持些通情达意的样子。 虽然他已经忘了在外面时岁栀慕早已将他的真面目看了去。 “现在呢?”墨景年问。 羽肆抽抽嗒嗒:“能了。” “这就好了嘛,每次都要来硬的。”墨景年叹了口气,“好了,说吧,你怎么在这儿。” “你那个二把手说,我在这儿闹点事,把你引过来,只要杀了你,我就是千乐教教主。” 墨景年挑了挑眉:“那东西的话你竟然也信?真是神奇。” 闻言,羽肆颇为高傲的道:“自是不信,所以我给他下了毒,解药在我这儿。” 墨景年:“…… “跟他比用毒,就不怕反过来把自己毒死吗?” 他坐上教主之位是有实力,羽肆能坐上右护法的位置,是因为他能控制魔兽。 左护法那小老头,没什么内力,没什么特殊技能,却胜在会耍嘴皮子,以及那一手杀人于无形的毒。 墨景年嘴角抽了抽。 还真是,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那左,啊不,你说的那个二把手呢?”墨景年又问。 “不知道,他说只要我成功了他会自己出现。” 不过他显然是没成。 想来左护法那小老头也是清楚的,因此他大抵是不会出现了。 “行了,冒充我的人抓到了,再在这儿留几天看看情况就准备回去吧。” 墨景年也没想到这件事能这么快就结束,不过主要目的是带岁栀慕出来散心,只要是在外面就行,别的事,倒没那么重要。 他是一教之主,还是魔教的,怎么会真的有特别多的同情心呢? 墨景年看了看床边的地面,足够睡下一个人了,打个地铺也是绰绰有余的。 他走到床边,看到床上只有两床被子,又有些犯了难。 只让岁栀慕盖一张被子,他第一个不同意,所以现在只能自己冻着了。 岁栀慕看着墨景年下定决心般长叹一口气,在对方熄了灯正要往地上坐时,突然开口,道:“一起睡吧。” 他往里坐了坐,看着墨景年,似乎是在无声的邀请。 墨景年瞬间眼前一亮,站直了身,脱了外衣蹬掉鞋袜就钻进了被子里。 他攥着岁栀慕的手放在身边,并没有进一步动作,老老实实安安分分的睡觉。 只是刚躺下没多久,耳边就响起了羽肆的嚷嚷声,十分吵人。 无奈,墨景年只能又下床点了他的哑穴,找了条绳子给人捆了个严实,才终于安安心心地缩回到岁栀慕身边。 岁栀慕应该睡觉的,他自己清楚。 但是墨景年躺到床上之后,莫名其妙的,他变得特别清醒。 黑暗中,他直直盯着墨景年,眸子冰冷,淡漠,仿佛二人从未认识,许久,他张了张唇,道:“你睡了吗?” 墨景年立马回答:“还没有!” 跟哥哥在一张床上,怎么可能轻易睡着! “今天那些人是我解决的。” 岁栀慕本是不想说的,但是想想,他还是说了。 他需要一样东西,而这个东西,只有墨景年能给。 “哥哥解决的?”墨景年有些诧异,随即又笑起来,“好厉害!” 岁栀慕“嗯”了声,他顿了顿,主动的,一点点挪进墨景年怀中。 感受到旁边的身体瞬间僵住,甚至变得有些手足无措,他便拿起墨景年的手,主动放在了腰间,看上去,二人就像是在拥抱。 墨景年喜欢他,将他奉作神一般的敬重他,完全偏爱,从不忤逆,所有的所有,他都知道。 所以此时,他才要做最卑劣的人,用他对他的爱,来获得自己需要的东西。 他在心中默默道了声歉,轻声道:“那可以给我奖励吗?” 墨景年此时早已被美色冲昏了头,仿若身处天堂,他听到自己道:“哥哥想要什么奖励?” 他想,哥哥都这样主动了,是要太阳,要月亮,他都能想尽办法去摘下来,即使是要他的心脏,他也一定会毫不手软的剖出来双手捧到他面前。 若是要除他之外的某个人,他也非把那人抓过来奉给哥哥才行! 这可是哥哥向他要的第一样东西!墨景年发誓,自己一定能弄来! 岁栀慕先是沉默了一会儿,直沉默到墨景年都打算开口问他睡着了没时,才终于开口道:“我还没想好想要什么,可以先留着吗?等到以后我有了想要的再同你说。” “啊?”墨景年有些失落,“那好吧,哥哥放心,我记性很好的,一定会给哥哥留着这个承诺。” 岁栀慕勾唇笑了笑:“好。” 他沉默了一会儿,主动用一条胳膊抱住了墨景年,再次默默在心中道了声“抱歉”后,才说道:“睡吧,很晚了。” 墨景年乖乖闭上了眼。 * 早晨的光透过窗纸照了进来,打在脸上,瞬间便催醒了人。 岁栀慕在墨景年怀里窝着,慢慢回忆着昨天晚上的事。 是了,他要到了自己想要的承诺。 岁栀慕扯唇笑了笑,那笑容很温和,带着些达成目的的滋味。 他看着墨景年,仿佛透过墨景年在看未来承诺被实现后的美好,这么一想,便也放任墨景年紧紧抱着自己了。 直到面前的人缓缓睁开眼,他才道:“抱够了吗?抱够了就起来吧。” 墨景年:“……” 现在装睡还来得及吗。 他慢吞吞地起身,享受着床榻上最后的温度,安安静静地盯着岁栀慕。 岁栀慕是背对着他的,正在整理衣服,他的背是极好看的,衣领处露出来的皮肤洁白如玉,穿上外袍后瞧着清冷淡漠,仿佛是天上高高在上的仙人。 仙人理完衣服后,转回了头,对赖床的某人道:“走吧,外面的魔兽尸体还没清理。” 墨景年瞬间回过神来,他瘪了瘪嘴,抬手指向羽肆:“让他去。” 他三下五除二穿好衣服,走到羽肆旁边,解开绳子,一脚踢醒了睡得正酣的人,道:“干活去。” 羽肆猛然惊醒:“你干嘛!这么早狗都还没起来呢就把老子叫起来!老子正做梦当教主呢!” 墨景年的眸子有些阴沉:“教主梦一会儿再做,现在先去把你带来的那些鬼东西弄走。” 羽肆被这眼神吓了一跳,却仍是梗着脖子反驳:“我不去!你都把我笛子拿走了!我怎么清理?!” 墨景年把骨笛取出来丢给他:“现在去吧。” 他的话音刚落下,门外便响起了一连串敲门声。 我这本书其实没写大纲,只有人设和结局,预估了下大概是二十来万字,至于剧情,都是走一步看一步,有点子难写嘞...... 至于大纲,等卡文特别严重或者发现这本书其实要写很多字的时候再补吧,不过我预料应该不会写很多[问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第 8 章 第9章 第 9 章 那声音很细,很轻,似乎是怕打扰到屋内的人。 岁栀慕过去去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是这家人的小女儿,小姑娘盯着他,眼睛亮晶晶的,道:“爹爹让我叫二位去用餐,还是昨天晚上的屋子。” 岁栀慕向屋内瞟了眼,见墨景年还在跟羽肆拌嘴,便向着小姑娘点点头,道:“好,多谢了。” 他的声音很清,很冷,没有一点温度,但是却是极好听。 小姑娘瞬间红了脸:“不客气!” 说完便跑开了。 他提了提音,对墨景年道:“走吧。” 羽肆眼前一亮,抢在墨景年前面道:“要去吃东西?!” 话刚说完,便结结实实挨了一拳头,墨景年跑到岁栀慕旁边,瞥了他一眼,道:“把你的魔兽处理干净再说。” 而后,他瞬间换上一副笑颜,说:“哥哥我们走吧。” 羽肆在后面翻白眼:“绿茶男。” 墨景年对此不闻不问,只要能呆在哥哥身边,他管别人怎么说呢。 而且他当然不是个忍气吞声的性子,等到不在哥哥身边时,按着羽肆打一顿就好了,反正这种事以前也没少干。 他们到了待客房时,旁人都已经到了,正等着他俩,只有那两个不大的少年,坐在那儿频频打瞌睡,满脸哀怨,仿佛一夜没睡。 那主人家还是笑呵呵的招呼他们,墨景年解释了原因,借了厨房给岁栀慕做好餐食后才坐到桌前。 跟这群人客套的任务照旧是由墨景年来的。 他熟练的坐在了男主人不远处,又管他问了点羽肆的事,兜了半圈,才转到正事上:“不知这儿近些日子有没有什么消遣事儿?” 再怎么说也是带岁栀慕出来玩,总不能连玩儿的东西都没有。 那男主人跟他是相谈甚欢,就差结成忘年交了,闻言认真思考了会儿,一拍桌:“有!” “可否请您同在下讲讲?” 男人蹙了蹙眉,摇摇头,长叹口气:“我们镇子有一座神庙,庙里塑着一位神的像,再过半月,是我们祭拜这位神的日子,那天晚上也会有一个庙会,不过就看这几日每晚魔兽都出来祸害人那样儿,也不知道今年办不办得成。” 墨景年笑着道:“定是可以的。” 男主人摩挲着下巴,思考着道:“如果你们想参与,也可以去别的镇子,不光是我们镇子,我们这片的镇子都有这么个日子。” 墨景年:“那除这儿外呢?” “有的有有的没有,我去过的地方,好像只有镇子里才会出现这位神的神像,而且有的也不多。”他神秘兮兮的靠近了墨景年,压低声音道,“我打听过,只要有这尊神像的镇子,都有一个相同的传说。” 墨景年:“传说?” 那男主人摩挲着下巴,似乎是在认真回忆,偶一偏头,便看到了岁栀慕。 他瞬间瞪大了眼,喃喃道:“对,传说。 “相传那位神只是凡人,一直在人界,但是作为神仙的他能够长生不老,维持一副样貌上万年不变,传言他光是长大就用了几万年,就长成和那位公子差不多的年龄。” 他抬手遥遥指了下岁栀慕。 闻言,岁栀慕颤了一下。 手中的茶杯轻轻一晃,有些热茶溅出来,洒在了手上。 他放下杯子,不动声色的缩回手,拿出帕子擦了擦,隐下刚刚那个微小的变故。 “我吃好了,先回去了。”岁栀慕毫不犹豫地站起身,头都没有回的离开了。 那副样子,甚至有种落荒而逃的滋味。 见到他这样,墨景年也自然是没有心思再攀谈什么了,道过歉后,也紧跟着岁栀慕走出房间。 岁栀慕就站在门口,低着头一言不发,也看不清脸上神色。 墨景年咽了口唾沫:“哥哥……” 他想问问是怎么回事,但是看着岁栀慕的样子,竟是什么都问不出口。 仿佛有一根刺堵在喉管,每一句话都刺得人浑身一激。 他见不得岁栀慕露出这种失意神情。 岁栀慕深深吸了几口气,反而笑起来,那笑容竟有些凄然。 他问道:“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我会是这个反应?” 墨景年连忙摇头:“不想,若是这件事让哥哥不舒服,我不会想知道的。” 岁栀慕扯了扯唇角,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他有个秘密,除莫惊春外,所有人都不知道的秘密。 就像那个男主人说的那样,他是个与众不同的人。 虽不是什么神仙,却是个容颜不会衰老,不会死去的怪胎,长到这么大,岁栀慕已经不知道具体过去多久了。 是几千年,还是几万年,这么长时间,于他而言都只不过是一个数字。 岁栀慕记得,在自己小一些的时候,他会把自己的事同旁人讲,他说自己不会死,而那些人就管他叫“怪胎”。 只不过也偶有几个,不会嫌弃他,愿意和他成为朋友。 墨景年就是其中一个。 第一次认识的时候,他看上去比岁栀慕大一些,便斗胆做了岁栀慕的哥哥,照顾他。 那时候他们住在了一个镇子里。 他们二人在镇子里住得舒舒服服的,还交了朋友,整日和朋友们玩乐。 但是好景不长,那些叫他怪胎的人将他的秘密宣扬了出去,很多人都知道了这件事,开始排斥他,厌恶他,让他滚。 墨景年便是在那时候死了的。 在死前,他说,如果有转世,让他找自己的转世。 岁栀慕跑了,跑到了下一个镇子里。 和他一起走的,还有几个无家可归的朋友,他和朋友们在一个新的镇子住下,继续那还算美好的日子。 有朋友们陪着他,努力让他走出失去哥哥的痛苦,或许那时候的日子简直是太美好,太让人溺于其中了,就连他自己都不愿意去回忆最初的痛苦了。 他想要重新来过,可是这没什么用。 那时候岁栀慕还小,即使失去了一次亲人,也不会长记性,他仍旧天真的以为,有了朋友,就不会不孤单的。 长时间停留在一个地方,又让自己的不同暴露了。 他的朋友们那时候已经大了不少,他们带着年幼的岁栀慕,去到下一个镇子,再下一个镇子,在世界的小角落里住下,一次又一次的辗转到新的地方。 时间久了,他的朋友们也就老了,跑不动了。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朋友从少年到暮年,最终死去,成为地上的一捧土,到头来只剩下自己,还是幼孩。 只剩下他一个人后,岁栀慕孤单,害怕,想要交新的朋友,想要找到哥哥同他说的“转世”,但是他失败了,他的秘密被许多人发现,也因为想要朋友,吃了不少苦。 吃的苦头多了,他便不把自己的事情往外讲了,也不再交朋友了。 长达数十年的光阴,并没能改变他的样貌,却是让他越来越崩溃。 也就在这时,又有一个人出现在了他面前。 他说自己叫“墨景年”,第一次见面就想同他亲近,发自心底的喜欢他,那时候,岁栀慕终于知道了,这就是哥哥说的转世。 他同他说了自己的秘密,墨景年欣然接受,还愿意帮他保守。 这让岁栀慕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 他亲近墨景年,黏着墨景年,整日整日都要呆在一起,但是墨景年的寿命太短了,于岁栀慕而言,他就像是自己无边黑暗的人生中的一支快要燃尽的蜡,短短的一瞬,便只剩蜡油了。 墨景年是普通人,年龄到了,就死了。 这世上,就又只剩他一人了。 他每天拼命的寻找,想要找到他们的转世,想要早上睁开眼时,看到朝思暮想的亲人。 但是世界这么大,想要找到一个人何其困难,他又用了几十年,才终于碰到墨景年。 他讲了自己的身世,与众不同的地方,陪着他,走过一生。 一次又一次的寻找,讲自己的身世,若是说最初还有激情,但是时间长了,千年万年过去,那种最初的激情自然就耗尽了,也腻味了。 最开始是主动去寻,而现在,便是在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的日子里,凭着运气,去找最初的朋友们的转世,以及,哥哥的转世。 运气好了,可能几年就能碰上一次。 运气不好,就只能自己孤独上百年。 即使碰上了,他也失去了最初的激情,自己那与众不同的身世,也已经完全不想同旁人讲了。 他想让它们烂在身体里,带着自己一起。 那为什么不去死呢,陪着自己的亲人们一起去地府黄泉,所有人一起,完完整整的。 他当然是试过的,他试过无数种办法,用刀,用剑,自杀,他杀,他都试过,只不过无论如何,自己都是死不了。 上天似乎是在同他开玩笑,每尝试一次,他身体的温度就会低上一分,仿佛是在证明这具身体与普通人的不同。 身子死不了,便只能支着那残破不堪的灵魂,继续慢吞吞的向前走了。 * 墨景年握住了岁栀慕的手,似乎是要将自己的温度全部传到面前人的身上。 他轻声唤道:“哥哥?” 岁栀慕终于回过神来,他回握了下墨景年,接着抽回手,扯扯唇,道:“我无事,不必担心。” 明眼的当然能看出来岁栀慕心情不好,也不喜欢那什么庙会,墨景年自然不会还往上撞,他捏了捏岁栀慕的指尖,道:“我们准备过几天就回去了,不会超过五日的,哥哥想去哪儿玩可以同我说。” 岁栀慕还没来得及回答,便有一道声音飞奔到耳边:“你们要去哪儿?带上我!” 第10章 第 10 章 羽肆跑到二人身边,生怕把他丢下般,再次道:“我也跟你们一起!” 他的眸子很炽热,在阳光的照射下瞧上去亮晶晶的。 墨景年挑了挑眉:“你要跟我们回去?回去做右护法吗?” 羽肆点点头:“其实也不是不行。” “行。” 他说罢,唤来了一直留在这家的车夫,道:“你把右护法送回去,我跟哥哥再留几天。” 车夫应下后,也不顾羽肆喊叫,便硬将人拉走了。 岁栀慕扯了扯墨景年:“我们也走吧。” 他不想呆在这儿,他讨厌自己曾经生活过的地方,讨厌每一个存留着他的秘密的地方,也讨厌每一个知道他秘密的外人。 墨景年虽不知道具体怎么了,但是既然岁栀慕将这个要求说出来,他自是要同意的,因此便道: “好,我去同这家人说。” 那主人家就站在门口,闻言有些不舍:“二位不妨再多留几日,几日就好,不必等到庙会的时候。 “我同墨小友一见如故,若这么早就走,日后还不知何时才能够再见。” 墨景年有些为难:“在下回去后还有不少事要处理……” 不过这只是个表面话,其实是因为岁栀慕不喜欢这儿。 “三日!留三日就好!况且二位的车夫带那人回去了,也正好能趁这些日子让我家小女带二位转转,吃住我全包!”他说着,还将墨景年最初来时给的碎银全部递了回去。 墨景年没有接那碎银,意思很明确了。 他深吸了口气,不想纠缠太多,正准备破罐子破摔挑明身份说自己是千乐教教主时,忽然听旁边的人开了口:“三日就三日吧。” 墨景年反应过来岁栀慕说的什么后,连忙接下话头:“钱就不用了,多谢您的好意。” “欸!”男人连连点头,将跟在一旁的女儿推了出来,道,“这是在下的小女,名唤如意,这三日就让她带二位转转。” 小姑娘红着脸,羞羞答答地道:“在下崔如意,二位公子若是不嫌弃,也同父亲一样,唤我小意便可。” 墨景年看看面前满脸笑容的男人,又看看低着头红着脸的小姑娘,怎么看怎么不对。 这不会是看上他了吧? 结果下一秒,他又听男主人开口道:“我有些话同墨小友说,不知小友方不方便?” 墨景年:“??!!!” 不是他!他们想要的是哥哥! 他撇了撇头,看向身旁一言不发的岁栀慕,而后者也在看着他,还冲他点点头,似乎是同意他跟着这男主人离开。 怎么能这样?! 哥哥怎么能赶自己离开呢?! 难不成也喜欢上了这家的小女儿? 绝对不行! 但是若是两人真凭这一眼就两情相悦了,他也还真没什么办法。 墨景年有些,不是,是非常伤心,但是前有人邀请,后有哥哥同意,由不得他不去。 最终也只能跟着进了房间。 所有人都散了,院子里便只剩下岁栀慕和这家的小女儿了。 只剩下他们两个,这女孩儿反倒自在起来,她抬起头,冲着岁栀慕灿烂一笑:“我带公子去园子里转转吧。” 小姑娘梳着两个发髻,两条发带绑成了蝴蝶样子,还别着几只蝴蝶发饰。 她光洁的皮肤在太阳下仿佛闪着光,脸颊上两个浅浅的酒窝,瞧上去灵动又可爱。 岁栀慕看了眼待客房的房门,又将目光转回女孩儿脸上,轻轻点点头:“嗯。” 这家是有一个小花园的,里面种着许多花,还有一座小亭子,看上去有些拥挤。 女孩儿摘了一朵花别在耳畔,笑嘻嘻地问岁栀慕:“公子觉得如何?” 简直就像是情窦初开的少女和她的恋人。 饶是岁栀慕,此时也是觉出了不对劲,但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他抿了抿唇,道:“不错。” 面对这种情况,他实在是不会应对,那属于正常人的感情,在千万年奔波不息的时间长河中,早已磨得不剩什么了。 早知道便不叫墨景年走了。 “都两日了,我只知道那位公子姓墨,不知公子你叫什么?” 女孩儿清凌凌的声音唤回了岁栀慕的思绪。 岁栀慕轻轻咬了下唇瓣,有些不想说。 但是最终,他还是道:“我姓岁,名栀慕。” “岁栀慕,岁公子。”女孩儿甜甜一笑,“真是个好名字。” * 墨景年坐在屋里,百无聊赖的听那男主人东扯西扯,时不时接上两句。 但是眼神早已不由自主地飘到了窗外。 哥哥和那小姑娘站在院子里,只见那女孩儿一会儿说一会儿笑,而哥哥时不时会接上两句,气氛和谐极了。 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墨景年咬着下唇,指甲狠狠嵌进肉里,只觉得有股火气堵在心里,不上不下,让人难耐。 他想冲过去,拉住岁栀慕转头就走,想隔绝在二人中间,让他们没法说话。 更想让哥哥只看着自己,不去看别人。 但是若是岁栀慕真想同别人说话,那墨景年自然是没办法。 毕竟早在离开那正道门派时,他就已经下过决心,跟着他后,一定不让岁栀慕过得不如意。 “墨小友?” 身边响起一声唤。 墨景年终于回过神:“怎么了?” 男主人哈哈大笑,道:“墨小友在想什么?我叫了好多声才回答。” 墨景年摇头道:“没什么。” 男人摆摆手,似乎刚刚那句话只是拿来捉弄人,并没有太在意。 他把目光放到窗外岁栀慕身上:“我是想问问关于小友你哥哥的事。” “我哥哥?”墨景年也看向窗外,目光也落在岁栀慕身上。 窗外的人似有所觉,抬起头,目光正好同他撞上。 他看着他,眸中满是无措,像是对下一步事情感到迷茫,但是那些无措一闪而过,瞬间便成为了无尽的冰冷。 墨景年简直认为是自己看错了。 他定了定神,笑道:“他不是我的哥哥,只是年龄比我大些,我便叫他哥哥了。” “哦,是这样啊。”男人点点头,“那不知他是何身份? “实不相瞒,小女同我说——” 墨景年并没有等他说完,他唇角抹开一丝笑,开口打断:“哥哥与常人很不同,感情不同,反应不同,他不会喜欢上你家女儿的。” 男主人还想反驳一下,但是似乎是找不到合适的借口。 墨景年扯起唇,道:“而且,他是我的道侣,我的爱人。” 我的! 或许自己是卑劣的吧,墨景年这样想。 即使是撒谎,同旁人说出一个自己随口胡谄的身份,他也不想看到岁栀慕和别的人呆在一起有说有笑。 屋内一时间有些剑拔弩张。 男人看向窗外,目光落在自家女儿,和她旁边的青年身上。 经墨景年这么一说,他终于发现不对劲在哪儿了,这个青年太过奇怪了,反应,行为,都有异于常人。 给人的感觉简直就像是一个呆滞的木偶人,除却那一副好样貌,别的什么都没有。 也着实不是个值得托付的人。 况且人家也已经有爱人了,自己女儿也不值得眼巴巴凑过去吃这个苦。 “我知道了。”男人轻叹口气,“我会劝劝她的。” 墨景年站起身往门外走,同时对站在原地的人道:“多谢。” 他去到了院子里。 女孩儿似乎还没明白为什么墨景年会出现在院子里,她手中还拿着一朵花,是从院子里折下的开得最艳的一支,要送给岁栀慕。 不过岁栀慕没有接。 墨景年也没有替岁栀慕接下,他扯起个笑容,道:“如此娇艳的花自是要配如意你了。” “跟岁公子也很配的……”崔如意缩了缩脖子。 她不喜欢这个墨公子,更不喜欢他这副笑面虎一般的表情。 “花还是留着送给姑娘喜欢的人吧。”墨景年说着,将手探入了岁栀慕手中,和人十指相扣。 岁栀慕看了看二人交握的手,终于是反应过来墨景年是在做什么了,他并没有把手抽回来—— 毕竟这样确实可以很快速的解决问题。 女孩儿怔了一怔,她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来回游移,眸中先是迷茫,又是震惊,变了又变,但是最终,她的唇边绽开一枚笑容:“看来我晚了啊,那便祝二位永结同心吧。” 她的笑像是春日的花朵,冬日的阳光,又甜又暖。 岁栀慕:“???” 他轻轻咬了下唇瓣,并没有多说什么。 虽说这些话让人不大舒服,但是仔细想来,别人的看法也并不重要,反正只要他和墨景年清楚就行。 墨景年咬着嘴里的一块肉,努力压下不断上扬的唇角,终于是勉强在人前维持住了自己正直的模样。 听到这句话时,其实他的心里早已乐开了花,不过哥哥还在旁边,他总不敢开心的太明显。 女孩儿将花枝插在头发上,对他们二人摆了摆手:“既然已知晓实情,那你们一起再转转吧,我先回去了。” 她抬眸看了看岁栀慕,似乎是有些不舍,但是最终,还是转回身离开了小院子。 岁栀慕将手从墨景年掌心抽出来,低着头看着。 上面还残存着墨景年的温度,很烫。 没几秒,他收回手,正准备抬头时,偶然瞟到了墨景年紧攥着的另一只手。 而那指缝里,有丝丝鲜红露在外面,不多,但是却极为扎眼。 岁栀慕蹙了蹙眉:“手伸出来。” 第11章 第 11 章 墨景年缩了缩手,但是没多久,便又把手伸到岁栀慕面前。 迎着这双冰冷的眸子,他实在是没法反抗。 在他掌心,赫然是四个深深的指甲印,鲜血自那伤口渗出来,已经结痂了。 “会有些疼,忍着点。”岁栀慕说着,不知打哪儿取出一个小瓶子,打开瓶盖,将瓶内的粉末倒出了些,抹在墨景年手心。 他的眸光依旧很冷,却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仿佛他受了伤是什么天大的事。 尖锐的疼痛刺激着神经,墨景年盯着岁栀慕认认真真的脸,只觉得这张脸上露出的表情太过温柔。 他在为他上药,关心他。 墨景年咽了口唾沫,道:“谢谢哥哥。” 岁栀慕“嗯”了声,上好药后,他抬起头,道:“下次小心点。” 交代完,便把小瓷罐收了回去。 墨景年看着岁栀慕的动作,有些疑惑:“哥哥怎么随身带着伤药?” “朋友嘱咐过要随身带着。” 他曾经并不在意自己的身子,冬天穿单衣,或者跟人打架不护着自己等。 因此,受伤于他而言简直就是家常便饭。 反正各种冻伤,刀伤,剑伤,总能在七日内恢复如初,那爱护不爱护自己,又有什么差别呢? 不过近几十年,他都是跟莫惊春一起行动的,见他对身子毫不在乎,那姑娘最初只是口头上说说他,后来创了门派之后,便把他看得特别紧。 他一受伤便说要说,整天唠唠叨叨的,还必须他无论去哪儿都带着伤药。 虽说伤药于他而言确实有用,不过他自己只靠身体就能恢复过来,着实是不清楚自己为何要带着这东西。 但是又拗不过莫惊春,就只能把这东西带在身上了。 墨景年心里一“咯噔”,他转了转手,盯着上面的伤口,状似无意道:“是上次见到的哥哥的朋友吗?” “是她。” “他为何要让哥哥整日带着伤药?” 墨景年转而看着岁栀慕,眸光稍有些紧张。 他本是不想问的,说多了倒显得自己像是在兴师问罪,但是他却管不住自己。 这些话若是不说出来,就像有千万只蜈蚣在身心上爬般,让人恨不得抓心挠肝。 岁扼慕倒是不甚在意,他答道:“许是因为我先前经常受伤吧。” 闻言,墨景年眸光中流露出了些许懊恼和心疼,他轻轻捏了捏岁栀慕的指尖。 那人是哥哥儿时的朋友,既让他整日带着药,就说明哥哥小时候经常受伤,过得肯定不好。 后来又被掳去了那正门派内,日子又是雪上加霜。 “我以后定不让哥哥吃一点苦。”墨景年满心愧疚,只恨自己没能早点遇到岁栀慕。 岁栀慕:???” 他点点头,倒是没说什么。 二人边说边走,不一会丢儿便走到了门口。 墨景年回去拿了斗笠和留在房间里的岁栀慕的剑,又折回来道:“哥哥,我们走吧?” 他刚才都已经把跟这家主人的天聊得那样僵硬了,单是见面就格外别扭,更别提还觍着脸留在人家家里了。 这样不光他们不舒服,人家看着也不会舒服,因此还是尽早离开的好。 岁栀慕对此并没什么异议。 他回头看了眼,从这里是能看到待客房的,主人家兴许也在看着他们,现在离开,这家人应该是知道的吧? 墨景年抬手拉开了门,看到门口后,不由怔了下。 站在门口的人还维持着抬手敲门的姿势,在看到开门的是墨景年后也怔在了原地。 感受到身边人的动作,岁栀慕也转回脑袋。 门口的人是个女孩儿,看着约莫十**岁,穿着一身玄色衣裳,马尾高高束起,手中正执一柄剑,瞧上去凌厉又意气。 那姑娘貌似没看到一旁的岁栀慕,仍旧直勾盯着墨景年,不可思议地张了张口,道:“墨师兄。” 她顿了顿,又改口道:“墨景年。 “你怎么在这?” 若是说最开始墨景年还没认出来这人是谁,但是现在这两个称呼出来,他就一定认识了。 这是先前被那正道收为弟子后不久,又收下的一个女孩儿,那时候也是他的师妹。 墨景年并不理她,拉着岁栀慕就要绕过人往外走,可却被拦了个正着。 那姑娘似乎是不得到答案不罢休,再次气势汹汹的道:“你怎么在这儿?” 她偏头看了看墨景年旁边的岁栀慕,只那一眼,便再次怔在了原地。 原因无他,这个人太美了。 没错,就是美。 青年一双丹凤眼淡漠又疏离,一身纯白的狐裘将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宽大的狐裘穿在他身上并不显得臃肿,也因此更让人觉得这狐裘下面是一副极尽单薄的身影。 他身子虚弱,面色有些苍白,显得有些许雌雄莫辨,只一眼,便能彻底激起人的保护欲.望,望着远方出神的样子仿若天神下凡。 墨景年很不喜欢这种直勾勾的眼神。 他把斗笠抬起,轻轻放在岁栀慕头上,同时还不忘补充道:“防风的,风冷,小心染了风寒。” 稍有些长的白纱垂至腰间,遮挡了一部分视线,有些不大舒服。 岁栀慕没说话,他淡淡的“嗯”了声,收回视线。 面前女孩儿的目光带上了些不可置信。 要知道,当初在门派里的时候墨景年可是高冷非常,每天摆着一副臭脸,跟谁倒欠他许多钱似的。 现在这温柔体贴的人是谁?! 但是这人给她的感觉又没变,就证明他必是墨景年无疑。 她定了定神,再次沉沉开口:“你来这儿做什么?” 说着,已经拔出了自己的佩剑。 墨景年将剑放到岁栀慕手中,帮人整理好斗笠上的白纱,看着他往旁边站了站,才抬眸看向女孩儿。 “本座去那儿还用得着跟你说?” 他的语调凌厉又冰冷,说着,也取下了自己随身带着的长鞭。 他随意的把玩着手柄,目光却是落在女孩儿身上,仿佛要用眼神杀了这个碍事的人。 与这边的剑拔弩张不同,岁栀慕看着的方向,那里正站着两个人—— 是莫惊春与一个青年。 莫惊春手中拿着瓜子,盯着这边的几人——更准确的来说,是盯着岁栀慕。 岁栀慕将白纱掀开了点,看着她冲自己挑了挑眉,又抬了抬手,似乎在问“你要不要来点儿”。 而她旁边的青年就没那么悠闲了。 他死死瞪着仍然剑拔弩张的二人,急得恨不得冲上来,却被旁边的女人死死摁在原地,偏生他武功不高,无法挣脱这禁锢,只能站在原地干着急。 岁栀慕放下手,转过身,背对着莫惊春。 怎么能在这儿碰到她,看来是又躲不过这顿唠叨了。 * 墨景年这边还在对峙。 他其实是不想打的,毕竟哥哥就在旁边。 若是只有一个对手,他能绝对保证哥哥的安全,但是现在对面不是一个人,而是三个人,并且其中还有一个武功不低的莫惊春。 以他现在的实力,虽然能打过,但是在同时面对三个人时,他不敢保证一定不会让哥哥受伤。 所以他不想打,也不能打。 面前的姑娘却将剑直接对准了墨景年:“要打就打别废话!我就当为我天殊阁除害!为民除害!” 在她要提剑向墨景年刺来时,肩膀却忽然被人从背后攥住。 莫惊春清凌凌的声音从后面响起:“行了,把剑收起来,我们来这儿的目的又不是打架。” “为什么!他们只有两个人,而且还有一个是……”女孩儿卡了一下,似乎没找到合适的词。 废物太难听,病秧子虽然合适,但是用在这美人身上,总觉得是委屈了他。 女孩儿重重一“哼”:“还有一个是没有一点内力的人。” “让你收手就收手!”莫惊春的声音带了点不容觉察的严肃。 她也很无奈呀。 若自己不是岁栀慕的朋友,若岁栀慕真的动起手来,他们三个都不够他一个人打的。 只练了十几年的功,就想跟人家练了几万年剑的人比试,那不就是鸡蛋碰石头,不自量力吗! 到时候被打成废人都没地方哭! 但是这些话她都没办法说出来。 她只是压了压眉眼,再次沉了沉声:“让你收手就收手。” 女孩儿狠狠咬了咬牙:“是,师父。” 莫惊春将女孩儿扯到身后,看着墨景年,道:“让教主看笑话了,我们是得知这里有魔兽横行,因此前来处理魔兽一事。” 她并没有点名这背后的罪魁祸首自称是千乐教的人,但是在场的人倒也都清楚。 “还请教主让一让。”莫惊春道。 她虽比墨景年低了一些,但是在气势上却是完全不输。 墨景年看着她,又看了看岁栀慕。 他依旧攥着鞭子,但是却向旁边欠了欠身,留出足够几人通过的路。 在进门时,想跟他打架又没打成那女孩儿还狠狠剜了他一眼。 墨景年转回身看向岁栀慕:“走吧。” 莫惊春是那什么阁的二把手,在这儿碰上实属不幸,若是哥哥看到她,会不会想起曾经的事情?会不会再次想起曾经的孤独与吃过的苦? 还是尽快离开为好。 岁栀慕盯着他,还没开口说话,便听院内有急切的声音传来。 第12章 第 12 章 清凌凌的声音由远及近,带着几分微不可察的焦急。 是崔如意。 小姑娘跑得小脸通红,气喘吁吁地叫住了二人,好久才喘匀气,道:“爹爹刚才在同我说话,现在又在招待新的客人,见二位公子站在门口,便叫我出来了。” 相较于先前的羞涩,她此时更像是交到了新朋友的孩子,活泼又亲人。 “爹爹说二位若想出去转转可以叫我带着,我从小在这儿长大,对这里熟!” 女孩儿嘴角带着甜甜的笑,眸子亮晶晶地盯着他们。 他们两个又不傻,自是能听出来言下的挽留之意。 岁栀慕正缺一个留下来的借口,当即看向墨景年,道:“再留几日吧,我有些事要处理。” 闻言,墨景年瞬间来了精神。 事情? 什么事情? 他的眸子中不自觉的流露出了些许担心。 但是站在自己这个立场上,好像也没什么资格说太多。因此,墨景年只能强压下滔天的,近乎翻滚而出的询问**,只是点点头,回答道:“好。” 岁栀慕取下斗笠,递给墨景年,说:“那就不出去了,回去吧。” 他还是不太喜欢出门。 天上太阳正好,暖融融的光照在身上,使他一贯苍白的皮肤终于染上了些血色。 岁栀慕抬眸看了看那太阳,觉得有些刺眼,便收回视线,而后转过身,抬脚进入院内。 崔如意的眼球在二人身上转了转,又看了一眼格卑微的墨景年,终是跟着岁栀慕进了院子。 既然二人现在并不打算出去,那么再同他们待在一起便有些不合适了,崔如意乌黑的眸子一转,便找了个帮忙收拾房间的借口离开了。 收拾的正是他们隔壁的两间客房——也是莫惊春几人的房间。 跟主人家表明过来意后,莫惊春三人自然是被客客气气地请了进来,好生招待着。 不过这么个小镇子,再有钱的人家中也不会有太多的客房,岁栀慕二人住了一间房,莫惊春三人便只剩下两间房了。 男女总归是有别,因此莫惊春应该是同那女孩儿一间的。 岁栀慕有意无意地朝着几人看了一眼。 那女孩儿现在正帮着同行的那青年收拾着房间,应该没空在意别的事。 莫惊春当然也在帮忙,不过没一会儿,她便出了房间,看了眼站在不远处的岁栀慕二人,然后进入隔壁的屋子。 这是在叫他呢。 岁栀慕当然知道她的意思,随意找了个借口,支开墨景年后,也进了莫惊春的房间。 看着这一切的正在收拾东西的崔如意以及另外两人:??? 房间内,女人正坐在软榻边,悠哉悠哉地嗑着瓜子,见他进来,还顺手给他抓了一把,道:“你们怎么在这儿?” 她的眸中有些许疑惑,又带着点探究的滋味,似乎是真的在好奇。 岁栀慕只捏了两个瓜子,将剩下的全部放在了桌上,反问道:“这不是你让他给我找的事吗?” 他的的声音毫无起伏,只是最普通的将事情叙述出来,但是听上去却让人莫名觉得有些委屈。 一定是错觉! 莫惊春蹙了蹙眉,关注点明显不在这上面,她有些愕然,道:“我只说让他给你找点事做,别闲着,结果就给你找了这么偏个地方?!” 边说着,女人赶忙站起身,上下打量着岁栀慕,有些感叹的咂咂嘴:“你看你都瘦了这么多,再跟着他跑一阵子风都能给你吹倒了! “当初你跟着他走,我就是不同意的,你走了之后我的心每天都悬在天上,谁知道哪天就掉地上摔成一滩烂泥了!” 这般说着,她还应景的捂住了心脏,装作一副心痛模样。 岁栀慕:“……” 其实倒也不至于…… “行了,不逗你了。”莫惊春不再开玩笑了,她站直身子,问,“他真就给你找了这么个地方?” 说完,又自顾自地长吁短叹起来。 岁栀慕都已经站在她面前了,这些事怎么可能还有假呢? 她打断了岁栀慕正准备开口说的话,道:“行,我知道了。“ 她说完,又嘟囔道:“那姓墨的肯定没给你做什么好吃的,还是我给你做点吃的补补吧。” 声音带着些关切,似乎是在担心一个久别家中且不会照顾自己的孩子。 满是心疼。 岁栀慕也没开口说什么。 莫惊春抬腿便要往外走,到门口时,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半转过身,问:“你吃什么吗?” 岁栀慕思考了下:“小馄饨。” “还有?” “糯米团子,豆沙的。” “行,晚上你来拿。” 说完,她嘴里嘟囔着什么“那姓墨的怎么把人养成了这样”一类的话,正要开门出去,又突然转回身道:“你进来的时候有没有避着人?” 岁栀慕盯着她,似乎是在反应这话的意思,几秒钟后,他默默转开了视线。 莫惊春扯了扯唇,好半晌后,终于抹开了一丝笑:“行,小的来处理,小的现在要去给您做吃的了,还请阁主大人晚上来找小的的时候可以避着点人。” 一个正道二把手私下里跟魔教之人见面若是被他人看到真的很难解释啊!!! 莫惊春疯狂在心里咆哮。 但是闯祸的人毕竟是岁栀慕,她操碎了心去照顾的人,当然不好说什么。 岁栀慕转回视线,点点头:“我知道了。” 莫惊春推开门,探出一个脑袋,向外看了看,确定没人,才将门打开,道:“行了,没人,快走吧。” 岁栀慕乖乖走出门,回到隔壁自己和墨景年的房间,只见房中的青年正揉着手来回不断地踱步,在看到地进来时,三步并作两步飞速走到他身边:“哥哥你回来了!” 墨景年满目焦急,似乎他离开这么短短一会儿便会出什么事一般,忙前忙后的为岁栀慕又是拿剑又是倒茶,拉着人坐到房间内的小桌边。 窗户是半开着的状态。 小桌是正对着窗户的,能清晰地看到院子里忙前忙后的几人,外面的人自然也能看到他们。 这本不必叫人在意,只是在路过房门口时,那几人总是若有似无地将目光瞥向这边。 瞥到岁栀慕身上。 每一道或好奇,或探究的视线落到岁栀慕身上,都像是一点点火落在他心间,越烧越旺,直烧成让人焦躁的烈焰。 墨景年烦躁地起身,毫不犹豫地关上了窗子,隔绝外面几人投向岁栀慕的视线。 他坐回桌边,定了定心神,好半晌才开口问道:“哥哥刚刚是去哪了?” 似乎是觉得自己的话有些严肃,他又连忙小声补充道:“如果不想说也可以……” 不过还没等他说完,岁栀慕便直接道:“去见了个人。” 他似乎是刚反应过来墨景年刚刚还说了话,但是他声音太小了,没听清,因此便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没什么!”墨景年若有所思地摇摇头,他在这儿坐了几秒后,突然再次开口,“我突然想起来有些事,一会儿就回来,哥哥要吃什么糕点吗?给哥哥带。” 岁栀慕缓缓摇了摇头。 莫惊春的性子他格外清楚,给他做的肯定不止他要的那么点,也绝对会刚好够吃,因此便不需要墨景年再做什么了。 做了也是浪费,吃不完。 墨景年有些失落地点点头,而后推开门走出去。 他大步走到了大门口,确认周围没人后,抬手拍了拍。 清脆响声落下的那一刻,数十道身影瞬间出现在身边。 只见这些人皆是一身黑衣劲装,黑纱蒙面,藏在黑影中,如同鬼魅一般无声。 他们单膝跪着,恭恭敬敬道:“教主。” 其中大多都是跟在岁栀慕身边伺候的侍卫婢女。 “你们几个身手最好,我希望你们可以调查一下哥哥的身世。”墨景年垂着眸看着几人,淡淡说着。 他的声音很冷,似乎只是在下一个需要迫切完成的任务。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慢慢的,他的唇边抹开一抹甜丝丝的笑,又道:“还要保证在我们回去前赶回千乐教,哥哥身子不好,身边不能没有人伺候。” “是!” 几人重重点头,领下命令后迅速消失在黑影中,来无踪影,去也无声。 墨景年抬头看向天空,太阳光映在他眼中,融化成了温柔的蜜。 他能理解哥哥,也相信哥哥,哥哥不想同他说,他自然不会问,但是有些该知道的,他总会用尽一切办法去知晓。 * 墨景年离开房间后,岁栀慕便推开了窗,他盯着外面的枯黄的树,一直在桌边坐到了晚上,直到月上枝头时,他才站起身。 正要开门时,房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墨景年捉住他的手,歪了歪头,问:“哥哥要去哪儿?要不要我陪着?” “不用!”岁栀慕斩钉截铁回答。 他将手从墨景年手中抽出,正要往外走,又似是觉得自己的话和行为都不大合适,便转回头,道:“我出去一下,很快就回来了,不用陪着。” “好吧……” 墨景年怔了怔,很快又扬起笑容,似乎刚刚的事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岁栀慕走出门,按莫惊春的要求四处环视一周,确定没人后才推开莫惊春的房门。 屋内的并不是莫惊春——而是那个女孩儿,莫惊春的徒弟。 第13章 第 13 章 看到女孩儿时,岁栀慕的眸中闪过一瞬的无措,不过很快便被隐藏下去,像是一颗极小的石子落入深海,连涟漪都未曾泛起多少。 走到桌边时,岁栀慕并未坐下,而是将凳子搬到远离女孩儿的地方,坐得远远的。 莫惊春应该是已经给两人解释过了,因此那姑娘见他进来也只是悄悄地抬起头,将视线投到他这边打量着,并没有开口说什么。 室内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外面树叶子飘动的沙沙声。 在漆黑的夜里格外清晰。 岁栀慕对此感觉还好,毕竟他活了很久很久了,那般长的光景里,他已经承受了许多这样的寂静,但是一个满心事情且不过一二十岁正值年轻憋不住话的孩子不同。 那姑娘忍了又忍,终于是抬起头正面看向了他,问道:“师父同我说您是她的朋友,可是您为什么会跟墨景年那魔头在一块儿?” 也不是她不讲礼貌,只是墨景年那人是魔教一教之主,一身魔功高超,却还是混入正道门派中,不知是何居心,着实可恶,让人尊敬不起来。 而且莫惊春是当初创办天殊阁的人之一,明明跟她一起有大片光明,为何非要去千乐教那种鸟不拉屎的鬼地方? 她有太多的问题堵在心里,不上不下让人难受,偏生师父还不同她说,只潦草解释这个俊美的青年是她朋友,别的便什么都没有了。 岁栀慕本是垂着头盯着自己的手指正发呆,闻言终于抬起了头。 面前的女孩儿满眼疑惑,甚至还有些许恨铁不成钢在里面,似乎对他的选择很是震惊且不解。 这是莫惊春的徒弟,总不能无视掉。 岁栀慕有些疑惑的问:“你师父她没跟你解释清楚吗?” 女孩儿摇头。 那应该就是不能说了。 “墨景年说——只要我跟他走,以后千乐教我说了算。” 岁栀慕嗓音平淡,随口胡谄的话都说出了这就是事实的滋味。 女孩儿盯着他,眸中先是震惊,又是不解,蹙了蹙眉,下意识的追问:“他的话能信吗……” 她问这个问题时声音却是越来越小了。 今天见面的时候,看墨景年把人宝贝的样子,这句话可能就是事实。 现在千乐教上下已经并非墨景年的一言堂了。 可是…… 为什么? 为什么墨景年一教之主,却这么听一个连内力都没有的人的话? 难不成是这人太强以至于自己感受不到? 女孩儿再次上下打量起岁栀慕。 青年面色苍白如纸,怎么看都不像是武功高强的样子,甚至不像是有内力的样子,而且她确实感受不到他的内力。 但是不得不说,这个人长得实在是太漂亮了,垂着头发呆的时候,一言不发的模样简直就像个瓷娃娃,偶尔抬起眼,也是把视线专注的投到一个人身上,乖巧的不像样。 给人的感觉简直就像一张白纸,看上去就好骗! 她好像知道原因了—— 墨景年这个猪狗不如的禽兽!短短几句话,就骗了这么个美人! 一定是想把这个美人当做脔宠来玩弄,偏偏这美人还看不出来! 师父也真是,明知道墨景年的身份,居然还把这么张白纸往墨滴旁边放! 也不怕被染脏了! 女孩儿再次上下打量起岁栀慕,不过这次的眼神中带上了几分若有似无的怜悯和焦急。 在与岁栀慕那双古井无波的浅棕色眸子对视上时,她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墨景年这人不好!他是骗你的!墨景年这么个阴狐狸怎么可能真的把整个教派全部交给你呢?你还是跟我们回天殊阁吧,保证能让你过得好!” 岁栀慕:“???” 他还没回答,甚至还没反应过来这女孩儿是怎么联想到这一步的,房门便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莫惊春提着个食盒,看了看坐在床边表情变化莫测的自家徒弟,又看了看坐在角落里仰头看着她的岁栀慕,将食盒放在了桌上。 “这是怎么了?” 她短促的笑了两声,回身关上门,先看向了岁栀慕:“你坐那儿干什么?洛儿欺负你了?” 坐在软榻上的女孩儿瞬间眉毛一竖:“我哪儿有?!不信的话,师父你问他!” 这句话的用词着实不礼貌,不过她也不知道这个人叫什么,便只能这么说了。 莫惊春适时道:“他姓……” 话还没说完,便转头看向了岁栀慕。 岁栀慕不明白她为什么看自己,也不明白她为什么停住不说了,但是还是老老实实接下了话头:“岁。” “岁岁年年的岁。” 莫惊春帮他补充。 女孩儿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梗着脖子补了一句:“你不信的话可以问岁前辈……” 被这么一闹,屋子里原本古怪又有些凝重的气氛登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岁栀慕搬起凳子回到了桌边,点点头,道:“她没有欺负我。” 莫惊春原本就是憋着笑的,闻言,彻底是憋不住了,“噗嗤”一声,捂着肚子笑个不停,许久后才直起身,稍有些戏谑道: “你怎么每次都把玩笑话说的这么认真呢?” 她的笑容缓缓收敛起来,垂下了眸子,遮住了眼下的神色。 但是岁栀慕是坐着的,他能看到莫惊春的眼睛。 女人灰色的,却极其清亮眸子,此时盛着些他看不懂的神色,那目光没有落在他身上,也没有落在地面,而是呆呆的,紧紧的停留在桌上的食盒上。 岁栀慕跟她认识很久了,长达上万年,她的几百辈子,他自然能听出来,看出来,莫惊春是在开玩笑。 但是他看不懂她最终的眼神,怜悯,心疼,还是别的什么,古怪又复杂。 但是没多久,女人便重新扬起笑容,将食盒推到岁栀慕面前,笑嘻嘻道:“尝尝?再不吃就凉了。” 岁栀慕也不再多想了,转而把视线投向桌上的盒子。 他看了看那比平时大了一圈的食盒,又抬头看了看莫惊春,清淡的眸子中终于流露出了些许震惊。 这么大的盒子?里面的吃的?让他一个人吃?! 怎么可能吃完?!! 莫惊春显然是读懂了他的表情,再次“噗嗤”一声,笑着把盒子第一层打开。 “当然不全是给你吃的,吃这么多,能把人撑死!” 她转头看向身后仍坐在软榻上看着他们的女孩儿,道:“洛儿,去把你师兄也叫来,你们两个也有。” 女孩儿有些受宠若惊,但是反应过来后又立马高高兴兴的站起身:“是!” 看着女孩儿兴奋的跑出去的背影,莫惊春将一直装在身上的东西递给了岁栀慕—— 那是张符纸。 暗黄色的符纸虽然平整,却有些旧,那是几十甚至上百年才能留下的,岁月的痕迹。 符纸上的内容是用猩红的颜色写着的,摸起来有些凸起,凑近闻的话,还有一丝淡淡的血腥味。 岁栀慕抬眸看向莫惊春。 莫惊春解释道:“这张符纸能让没有内力的人短时间拥有内力,用的时候毁掉它就行,毁掉它的时候我也能瞬间知道,你可记得一定拿好了,我只画出来了这一张。 “你没有内力,若是真的遇到了什么危险,这张符纸是能保命的!” 岁栀慕再次垂下脑袋,看向手心的符纸。 重要的不是这个。 重要的是—— 这张符纸,每一世的莫惊春,都会给他一张。 而且每一张,也都会在那一世的莫惊春死去之后,自动毁掉,化为一捧飞灰。 就像是在证明,他的挚友,已经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散了般,连她的东西也不会留下分毫。 不过他从来没用过这符纸,他总觉得,这张符纸给他的感觉不太对。 但是这是莫惊春给他的,自然不可能不收。 岁栀慕收起符纸,再次抬头看向莫惊春。 女人再次递给他一块玉佩,还在絮絮叨叨:“你离开天殊阁的时候时间太急,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忘了,现在才想起来,这个是天殊阁的通行令牌,你没有在阁里露过脸,怕你回去的话门下弟子不会放你进去,拿着这个就好了……” 她说了好多,岁栀慕便认认真真的听着。 莫惊春刚好说完最后一句话,房门被人从外推开了。 那名被唤作“洛儿”的女孩儿带着一个青年走了进来。 岁栀慕回头去看。 只见那青年满脸沉郁,见到他时面色更为难堪,草草冲他行了一礼。 莫惊春瞬间垮下脸来:“你会不会行礼?他是我的朋友,就是你的长辈,不是让你这么应付的!” 那青年面色瞬间更加阴沉,吼道:“我不认跟魔修还有千乐教有勾搭的长辈!” 他说话极为难听,通红的眼眶和死死瞪着岁栀慕的、憎恶的目光,看得莫惊春又气恼又心疼。 最终,她只是摆了摆手,长叹口气:“洛儿去关上门,你先坐下,回去了再同你解释。” 看着房门被关上,莫惊春再次把头转向岁栀慕,压低声音道:“他的父母是被魔修杀死的,而千乐教是最大的魔修教派,所以……” 岁栀慕点点头,表示能理解。 莫惊春轻叹口气,再次抿出一点笑容:“还有一个要给你。” 她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串木珠子,塞进岁栀慕手中。 这串珠子是檀木做的,闻上去有一股木头特有的香气,精致的珠串上还缀着一枚小小的、红色的平安结,整串珠子刚好能在腕上绕两圈。 岁栀慕拿起珠串看了看,问:“这是什么?” “手串,保平安的,我专门去寺庙求的。”莫惊春唇角笑意加深了些,再次把声音压低了一分,“你记住了,你这次出去我只当你是散心,要是你再对自己的命漠不关心,我一定……” 她突然止住了话头,抬起头直勾勾的盯住窗户。 第14章 第 14 章 没有内力,没练过武功的人脚步声格外重,即使已经被刻意压制了,但是还是逃不过他们这些从小练功的人的耳朵。 瞬间,除岁栀慕外的几人都齐刷刷的看向门口。 莫惊春从桌上的小花盆里拽下了一片叶子,迅速出手,薄薄的叶子如同锋利的刀片,瞬间穿透窗纸,精准的擦着窗口的人的脸颊飞过。 一声惨叫猝然响起,熟悉的、惊恐的声音让房间内除了岁栀慕外的人皆是一惊。 莫惊春三两步上前,迅速拉开窗—— 是这家的主人。 男人捂着被割破的脸颊,恐惧的看着莫惊春满是歉疚的眼睛,缓了缓神,道:“对…对不起各位,只是入夜了,外面的魔兽一般这个点就该出来了,我本是想问问几位去不去,但是看你们在说话,所以就想等等再问。” 他迅速收敛了恐惧的目光,赔着笑道歉。 莫惊春有些尴尬地取出药瓶,道:“我才是该说对不起的,在您家里借住还伤了您……” 她将药瓶往前递去一分:“将这药敷在伤口上,不出一个时辰就能好,魔兽的话,我们一会儿就去处理。” “多谢女侠,多谢!” 那人连忙接过药瓶,又是点头又是抱拳,手忙脚乱地道谢。 “那我就不打扰各位少侠了。”男人说完,正准备转身,视线却正好对上了房中岁栀慕的视线,他愣了一下,似乎是没反应过来岁栀慕为什么会在这儿,但是最终,他只是笑了笑,转身离开了。 男人离开后,莫惊春便关门回到了桌前。 她似乎是刚想起来桌上的食盒,连忙将里面的饭菜取了出来,笑道:“说这么多都忘了,饭菜都凉了。” 莫惊春将单独装着的几盘点心放到岁栀慕面前,里面除了有糯米团子外,还有酥点和甜糕,量不多,刚好够一个人吃。 “这是你的。”莫惊春说着,又取出了一个大盘,“洛儿,这是你们两个的。” 似乎没料到自己也有份,那女孩儿先是愣了一秒,又瞬间高兴起来,接过点心甜甜的道谢:“多谢师父关心!” 说着跑到了自家师兄旁边。 那青年冷笑一声,并没有去拿已经递到了面前的糕点,显然是还没消气。 莫惊春并不理他,而是让女孩坐桌边吃。 她絮絮叨叨的又同岁栀慕说了好些话,大概意思就是要他好好的,每天开心点,看着岁栀慕吃完东西,她才收住声音。 岁栀慕正要离开,又被莫惊春突然叫住了,桌上放着的食盒和一本小册子被一同塞入他怀中。 “盒子里还有点心,带给那姓墨的,就说是你做的。”莫惊春冷哼一声,“册子也给他,让他好好看看。” 册子是白色的,封页没有字,也看不到里面的内容。岁栀慕拈起小册子,疑惑地问:“这是什么?” 莫惊春并没有藏着掖着:“你平日里爱吃的餐食的食谱。” 岁栀慕意味不明的“哦”了声,收好东西转身走出门。 等人进入自己的房间,莫惊春才关上门,回身看向依旧闷闷不乐的青年。 “你是不是认为我和千乐教的人有交集是一件很耻辱的事?” 莫惊春的语气平静,冰冷,虽是问句,却是用的陈述语气,仿佛她只是在陈述一件不可否认的事实。 青年并不回答。 “看来是了。” 莫惊春扯了扯唇,露出一枚浅浅的笑:“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这个故事似乎一直藏在她心中,只待一个宣泄口来吐露,因此在青年还未开口时,莫惊春便自顾自讲了起来: “从前,有一个孩子,他与普通人不大一样,因此被别人叫作‘怪胎’,‘怪物’,但是他不怕,因为他有亲人,有朋友,他们都很关心他。 “但是后来,他的亲人都死了,只剩下他一个人,他自杀,他杀,用尽一切手段,想去到九幽之下,去陪他的朋友,但是他都失败了。” 莫惊春语调轻松,但是垂在身边的手却狠狠攥了起来。 “慢慢的,这个孩子变得呆滞,不与人交往,用一副脆弱的壳子把自己包裹,所有人都走不进他的心。 “而这个年幼的孩子,只等一个正好的时机,抛下现在所有的朋友,结束自己的生命。” 她的声音很轻,轻得像一片羽毛,风一吹就飘飘荡荡的飞走了,但是又像一块巨石,沉重地砸在二人心里。 她盯着软榻上的青年,收敛起笑容,问:“你说,这个‘怪胎’剩下的最后一个朋友,是该把他关着保护起来,还是该把他送到一个会逗人开心,还可能让他放弃自尽念头的人手里?” 房间里顿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莫惊春只是静静的盯着青年,不言不语,似乎是在留给他足够的时间去思考。 良久,青年沉默下来,他轻声说道:“抱歉,师父,是弟子错了。” * 岁栀慕走进房间时,墨景年正坐在桌边,有些焦急地看着窗外。 门口的昏黄的烛灯只能照亮一小片地方,而不被温暖灯光笼照的外围,皆是一片深沉。 岁栀慕将食盒和小册子放在桌上,道:“我做的,尝尝吗?” 墨景年瞪大了眼:“哥哥还会做饭?” “很久没做过了,所以不会。”岁栀慕摇摇头,话却说得理所当然,大有一种“我就不会那又怎样,反正我就做了”的味道。 “那哥哥是很久之前做过吗?”墨景年抓住了关键点。 岁栀慕又点点头。 确实是很久之前,几十年或者几百年,即使再深刻的东西,也该忘的差不多了,更何况他当初也没那么喜欢做吃的,就更记不得了。 不过最早时候确实是做过的。 墨景年勾了勾唇,眉间的焦急和郁色也在瞬间消失殆尽,边把食盒里的东西取出来边说:“辛苦哥哥了。” 盒子不小,但是上几层都没什么东西。只有最后一层放着个小瓷碗和一个小盘子,碗里的是小馄饨,盘子里的是糕点。 这不像是精心制作的,它的做法太过浮衍潦草了,碗里的小馄饨也没几个,而且味道闻起来是极好的,让人食指大动。 这么多的点心饭菜,更像是一个对做饭极其熟悉的人为了赶时间而潦草做完的——虽不精致,但是却十分严实,馅料一点都没有露出来。 哥哥说他之前做过饭食,这些,也是能够解释的吧。 墨景年眸光暗了暗,不过他很快便隐藏了神色。 岁栀慕盯着墨景年的碗,里面的汤红彤彤的,看上去就极辣,他蹙了蹙眉:“你的怎么放了辣?” 我就没有!莫惊春就没跟我提还有这些,甚至连看都没给我看…… 墨景年的手顿在原地,沉默数秒,将小馄饨推到岁栀慕面前:“哥哥吃吗?” “吃!”说着便坐到了桌边。 墨景年看着岁栀慕认认真真的侧颜,整颗心脏近乎被丢进了冰冷刺骨的冰水中。 说实话,他的撒谎技术实在是太差了,到处都是破绽,轻而易举的便能被揭穿。 到底是从未撒过谎因此不擅长,还是不愿意对他敬谎,或者是连谎话都懒得同他说? 他希望是第二个原因,但是这个可能性实在是太小了。 一片温热浸透了掌心中的指尖,墨景年却伤若未觉,他转而盯住桌面,目光阴沉、冰冷,仿佛要用这份冰冷沉重将一切都砸个粉碎。 突然,几声压抑的咳嗽将他的思绪强制拉了回来。 岁栀慕用帕子捂着唇,咳嗽连连,捏着桌沿的指尖也苍白得不像样。 墨景年瞬间慌了神,他立刻将小馄饨放到远处,跨到岁栀慕身边轻轻帮他拍着背顺气。 岁栀慕咳够了,收了帕子,便要再次去拿小馄饨。 五指也理所应当地被另一只手捉住了。 墨景年用一只手按住岁栀慕的两只腕,另一只手端过小瓷碗,严肃道:“哥哥不要吃了。” 他是第一次对岁栀慕露出这个表情,严肃,冰冷,但是在这层表象下,是心疼与关切。 “可是我想吃……” 岁栀慕看着他,眼尾因为刚刚的咳嗽有些泛红,通红的眸子中还含着一层水雾,瞧上去无辜又可怜。 墨景年忽然觉得有些渴。 那种渴不是源自于身体的,而是来自灵魂深处的,想要狠狠拥有一个人的欲。 他压下喉头的干渴与狂跳不止的心,挡在岁栀慕与桌上的小馄饨中间,坚定的摇头: “不行。” 而后又将糕点放入岁栀慕手中,说:“哥哥若是饿了,就吃些点心吧,或者我再去重做一碗。” 岁栀慕有些不死心,他伸出手,主动去握墨景年,放软声音问:“真的不可以吗?” 活了这么久,他什么人什么模样没见过?撒娇这种小把戏自然也是信手拈来,软软的声音拿捏得恰到好处。 墨景年的脸颊瞬间窜上一层红,险些把持不住,但是考虑到岁栀慕的身体,他还是不容置疑地摇头:“不!行!” 许是明白了墨景年绝不会再让自己碰一口小馄饨,岁栀慕的声音有些闷闷不乐。 “不用再做了,我不饿,刚刚就是有些馋了。” 有些馋了…… 这个说法极其普通,但是从岁栀慕口中说出来,就太不普通了。 要知道,他平日里吃的东西只是恰好够自己活着,不会因为太饿而晕倒甚至昏死过去,就算多吃一口就会干呕不止,这样的他,竟然也会有馋嘴的时候吗? 墨景年自然是不信的,但是他没有理由、也没有立场去问任何问题。 他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看向桌上的小册子,问:“这是什么?” 第15章 第 15 章 岁栀慕偏头看向桌上的小册子,道:“是食谱,给你的。” “给我的食谱?” 墨景年拿起小册子,随手翻开一页,上面记着的是做甜粥的步骤。 册子上的字很密,字迹却凌厉又工整,详细地记着制做甜粥的每一步,上至做成的图画,下至要加到几勺糖,用多大勺子。 墨景年似有所觉,他抬起头,看向岁栀慕,问:“哥哥爱喝甜粥吗?加了果子的那种粥。” 岁栀慕细细想了下,是莫惊春做过的,味道还不错,便毫不犹豫地点头:“喜欢。” 墨景年又翻开一页:“那糯米团子呢?” “喜欢。” 他点点头,认认真真的收起小册子,正准备再说这什么时,窗外倏地响起了几声“沙沙”声。 那声音很轻,像是树枝被风吹动时发出的声音,但是却极有规律,墨景年沉默了下,站起身,道:“哥哥先洗漱睡吧,我要出去一下。” 岁栀慕点头,算是应下,而后便目送着墨景年离开房间,关上房门。 他偏了偏头,视线投向墙面,而穿过墙面,便是窗外那树枝上蹲着的黑衣人—— 那是他在千乐教的贴身侍女。 岁栀慕平平淡淡地收回视线,就像他平日里平淡的看别人,而后装作毫不知晓的样子,站起身去洗漱。 墨景年站在门口,那是灯光所能照到的角落,在他面前的黑暗中,正站着一个黑衣劲装的人。 黑色的衣服紧紧勒住细腰,纤瘦的身影仿佛与周围的黑暗彻底融于一体,垂眸行礼时的模样认真又恭敬。 属于女子的、偏细的声线在黑暗中响起:“教主。” “查到什么了吗?” 如果没有消息或是消息不重要,她都绝不会来找自己。 “查是查到了。”女生道,“但是有些地方很古怪。” “古怪?” 墨景年来了点兴致。 “属下是从初次见到岁公子,也就是天殊阁开始查的,但是在这些地方都没有一点公子的线索,像是有人刻意隐藏了与公子有关的所有事,并且这个人极其强大。” “那我之前提到过的,哥哥小时候的事呢?” 墨景年神色凝重了些,也不由自主地带上了狠厉,他周身那原本无形的空气,仿佛突然拥有了实质,成为了千斤的重物,尽数压在女孩儿纤瘦的身躯上,让她的声音变得有些许慌乱。 “也都没有。”女孩儿低声说,”二号他们在查了。“ 似乎是为了缓解墨景年已经明显坦露的怒气,未等自家教主开口,她便抢先道:“天殊阁附近什么线索都没有,但是远离天殊阁的村镇,有许多地方都出现了和岁公子客貌相似的像,以及此类传说。” “传说?”墨景年蹙起眉,仿佛想到了什么,喃喃道,“有一位神是凡人,一直在人界,但是作为神仙的他可以长生不老……” “对。”女孩儿点头,对墨景年如晓这个传闻并不意外。 她取出一张纸,递到墨景车面前:“包括教主您所在的这个镇子在内,我们所查到的,有不下十个村镇有这类传闻,甚至有些上了年纪的、活过百岁的人,还声称自己曾在儿时见过画上的人。” 墨景年接过宣纸。 宣纸之上,是一幅人的像,虽只有寥寥几笔,却极形象地勾勒出了一人的五官神态。 画中的青年半垂着眸,悲悯地看着画外之人,清俊偏冷的五官瞧上去也与岁栀慕至少也有五分相似。 女孩儿解释:“属下所见到的像与画卷或多或少都有些差别,这是十五绘出来的那些像与画卷的相似处,时间较短,因此绘制有些苍促,还望教主责罚。” 墨景年抬手挥了挥,并未进行惩罚,他盯着画像,眸光越来越沉,越来越冷。 这画上的人跟岁栀慕实在是太像了,从五官,衣着,甚至是那双眼睛所传达出来的平淡感觉,冰冷静默地注视着周围的一切。 这眼神曾无数次落在他身上,他实在是太熟悉了。 若说这人不是岁栀慕,他是万万不信的。 墨景年收起宣纸,同时也收起了眸子中的冰冷与周围的无尽压迫,他淡淡吩咐:“继续去查吧,必须将所有细节都查清楚。” 女生领命而出,纤瘦的身影瞬间与周围的无尽黑暗融为一体。 墨景年表面不显,但是心里早已翻起惊涛骇浪。 如果这个传闻是真的呢?如果哥哥真的能长生不老呢? 如果哥哥真是单单长大就用了几万年呢? 那…… 不可能吧? 他不敢想像,若是真的活了几万年,岁栀慕该见过多少生离死别,经历过多少伤痛,才会筑成现在这么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性格。 而且,若这是真的,岁栀慕以后的生命还有很长,而他只不过是这漫长时光中的一个过客,会不会到了以后,他就该忘记现在认识的人了? 这个想法让墨景年觉得恐惧,他在这一瞬间便明白了此前从未理解的感觉。 不过……是假的吧? 怎么真的可能有人长生不老呢? 他不想去思考这个方面的事,也不敢去思考这个方面的事。 墨景年心里五味杂陈,心烦意乱的在原地站了许久,久到身后的窗被推开,岁栀慕懒洋洋的声音从房内传来:“你还要在那儿站到几时?不困的吗?” “这就来。”墨景年强行挤出一丝笑,转回身,“哥哥快关上窗吧,你身子不好,小心受寒。” * 莫惊春三人一直在门口蹲守着,秋夜的风格外冷,刮在脸上像碎冰碴。 现在已是深夜,可别说是邪修和成群魔兽了,就是连魔兽的毛,那是都没见到一根! 女孩儿清脆疑惑的声音顺着冷风传至耳边: “师父,这都已经子时了,依旧没有任何情况,该不会是墨景年提前吩咐了吧?” 这镇子里的事在外流传时便打的千乐教的名号,千乐教教主又恰好出现在这儿,这很难让人不将二者联系在一起。 觉得时间差不多了,莫惊春活动了下手腕,终于站了起来,道:“别多想了,这件事不是他干的,而且这里魔兽一事也是他解决的。” 墨景手借这个由头将岁栀慕带了出来,不解决这里的事肯定说不过去,这倒也阴差阳错地帮她省了不少功夫。 莫惊春懒得解释,便道:“回去吧,这镇子里已经没问题了,你俩就当出来玩两天散心吧。” 黑暗中,女孩和青年互相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感与讶异,不过这既然是莫春所说,他们自然是不好反驳。 莫惊春伸了个懒腰,正准备往院子里走,可在即将踏进门槛的瞬间,她猛然回过头。 她自小练功,听觉和视觉自然是远超旁人,即使是黑夜,也依旧是清楚的看到那躲在树后鬼鬼祟祟地朝这儿偷看的男人—— 那是崔如意的父亲,这家的主人。 莫惊春周身的凌厉气势陡然松解下来,她扬了扬声,皮笑肉不笑地道:“不知崔先生这么晚归家,怎的不进门呢?” 那身影一顿,笑着转过来,挪到几人身前,道:“老镇长犯迷糊,非要半夜叫我过去,回来时见几位守在门口,便不想打搅,看今夜魔兽跟那邪修是不会出来了,几位侠士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那是自然。”莫惊春唇角笑容深了些,“你们两个,走吧。” “是,师父。” 二人齐声道。 * 岁栀慕缩在软榻的最里面,眼睛一眨不眨的、安安静静的盯着墨景年,沉寂如死水的眸子慢慢流露出些许疑惑:“为什么不开心?” 他的听力是顶好的,刚刚墨景年在外面时,二人虽然是压制了声音谈话的,但是他还是听了个一清二楚。 但是听清楚了也没用。 他不明白,为什么只是知道自己活得久了,墨景年就要不开心。 按理来说他调查自己,应该是自己不开心才对。 墨景年隐藏的很好,他并没有露出几分难过神情,但是岁栀慕还是敏锐的察觉到了,这让他有些讶异。 但是讶异过后,他又挤出一丝笑:“我没有不开心。” 脸颊上的肌肉似乎有些僵硬,墨景年笑了一会儿,便笑不出来了。 他盯着岁栀慕的眼睛,只觉得那双眼睛深不见底,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流露。 简直就和一潭冰冷的水别无二致。 墨景年深深吸了口气,有些颓然道:“其实是有些不开心。” “我一直在想,想知道,哥哥会永远记住我吗?”墨景年说这话时,极其认真的盯着岁栀慕的眼睛,像是要从他眼中看出些什么。 不出意外,他失败了。 岁栀慕“唔”了声,思考着道:“你说的永远是……”指的什么。 “哥哥的一辈子。” 墨景年盯着他,眼中的期盼和紧张几乎要溢出来,却又被他死死压了下去。 他盯着岁栀慕的脸颊,尽量的去抓住这张脸上每一个细微的变化。 但是结果可想而知,自然是没看到什么有用的情绪。 许久,岁栀慕缓慢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第16章 第16章 岁栀慕摇摇头。 “永远”这个词于他言太不切实际了,他不知道自己从哪而来,也不知道自己的生命终点在哪儿。 他的命,就像是奔流不息的长河,循环往复,没有尽头。 因此他不敢保证。 也不敢去答应这个承载了太多期盼的问题。 墨景年看着他,看着他缓慢却又坚定的动作,他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手狠狠攥住,疯狂的,挤压着疼。 他几乎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压制住想要不顾一切去质问的心,最终只是强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嗫喏着道: “这,这样啊……” 接着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仿佛有一台诡异的东西,瞬间便抽空了他所有的力气与灵魂,将剩余的这具残躯,抛下了万丈深渊。 墨景年熄了灯,在黑暗里,他眼中强装出的不在乎终于被粉碎,他和衣躺下,躺在床的最边沿,离岁栀慕远远的。 “哥哥你早些睡吧,很晚了。”墨景年的声音带着些沙哑,咕哝着说了句,便闭上了双眼。 岁栀慕盯着他的后背,想要伸出的手最终还是缩了回来。 接着,他缓慢地翻过了身,整个人近乎贴在了墙上,背对着墨景年。 他想,自己还是太过分了,虽然纵容却也沉默,明知道所有事情、一切真相,却仍是用沉默来应对这一切。 他大可以无数个谎言堆砌起来,给墨景年一个梦。 但是他不敢,也不愿。 更准确的说,是他不想在从始至终利用墨景年的前提下,还去诓骗他。 岁栀慕也闭上了眼睛,不再去想这些事情。 * 岁栀慕醒得是很早的,天上还没有光,不过他起来时床边已经空了。 墨景早就起来了。 觉得还有这瞌睡,便又躺了会儿,等到没什么睡意时,他才起来。 岁栀慕望着窗户,心里莫名不安,却怎么也说不上来这层不安来自哪儿,最终,他也只能将这些暂且搁置一旁。 岁栀慕又裹了一层外衣,确定衣服的厚度不会被墨景年说教后来才推开门。 外面已经有点光亮了,但是依旧很暗,整个院子,只有待客厅的灯是亮着的。 岁栀慕顿了顿,抬脚向那儿走去。 房间内的桌上放着不少饭食点心,墨景年也在那坐着,正与男主人谈话,见他进门还咧开唇露出一个笑容,依旧是甜蜜又温和,仿佛昨晚未发生任何事。 岁栀慕坐到他旁边,看着桌上自己面前的格外精致的点心,不由扯了扯唇角。 但是尚未被人看到便又收了回去。 他若无其事的拿起筷子去夹点心,听着那主人家满是笑意的和蔼声音:“这几日有莫侠士在,镇子上不会发生什么亥人的事,今早我同镇长商议了下,说是准备把祭拜的日子提到今天,不知二位可否尚脸参加?” 岁栀慕吃糕点的动作一顿,指尖控制不住的微微打颤。 点心从颤抖着的筷子尖上脱离,掉在桌上的碟子里,裂成了几块。 他想也没想,便毫不犹豫地拒绝:“不可以!” 许是他回答得太快,拒绝的太过坚决,带着点颤抖的音色让座上的人皆是一顿。 空气陷入一阵寂静。 被驳了面子的男人似是觉着尴尬,连忙找补道:“只是去凑个热闹,唉!先不说这个了,吃菜,吃菜!” 墨景年盯着岁栀慕的指尖,那只手现在仍在打颤,细微的颤抖让他看上去格外可怜。 他伸手,紧紧握住了岁栀慕搁在桌上的,颤抖不止的五指,轻轻紧了紧,似乎是要将自己的力量传递过去。 也自然而然换得了身边人下意识的回握。 墨景年扯起唇,这才回过眼,笑道:“这既是大事,我们这外人就不好叨扰了。感谢您这几日的招待,我和哥哥准备今日午时就回去了,前些日子借宿缺少的费用,我会托侍从送来的。” 这话很坚决,已经完全点明了不可能再留的意思,即便是再挽留,也没什么必要了。 男人家又同他说了几句客气话,便也同意了,甚至还贴心地为他们准备了车马。 在这里的日子本就该这么结束的。 甚至在他们坐上车,与外站着的人告别时,所有的一切都是极其正常的。 但是变故就发生在这时—— 车前的马突然失控! 它近乎是疯狂的、不顾一切的转过弯,横冲直撞的往前冲,幸好一路上没有一个人,才不至于撵着人过去。 墨景年紧紧握住了岁栀慕的手,将岁栀慕的剑还给他,取出长鞭正准备尝试拦跳车拦截时,突然目瞪大了眼—— 他的内力, 没有了! 丹田空空如也,无论如何运功都感受不到丝毫的内力! 恰在此时,车前的马却忽然停了下来。 墨景年攥了攥岁栀慕的手,掀开帘子去看—— 他们已经远离了镇子,而是在更远处的一片荒地上,而这片荒地,只有一个墙壁漏风、门窗大开的破庙。 庙里面同样很空,一眼望过去,只有最尽头的半截石像,以及石像前放着的,已经腐烂生蛆的贡品。 “呵……”墨景年轻嗤了声。 看来,这是非要逼他们留下来的节奏啊。 都已经撕破脸到这种地步了,谁知道马车里还有没有被做过其他手脚,因此这种时候,分开当然不是明智的选择。 再加上他以为自己在这儿就不会有什么危险,因此安排过来保护岁栀慕的暗卫也都被他派去调查岁栀慕之前的事了,一时半会儿绝对是回不来的。 现下也只能他们自己应对了。 墨景年轻轻捏了捏岁栀慕的指尖,示以安抚,看着他的双眸坚定而又明亮,他道:“哥哥,下车吧。” 他顿了顿,又补充说:“哥哥下车后只要戴上斗笠站在一边就好,不用看,也不用担心我。” 岁栀慕闷闷的“嗯”了声,但是并没有戴斗笠,而是抱着剑站在墨景年一旁。 不大的破庙中逐渐出现了几个身影,接着越涌越多,像是潮水一般,不断的将他们往中央逼。 那些人无一不是贪婪的神色,就像是疯狂的怪物,眼睛死死盯着他们二人——更准确的来说是盯着岁栀慕。 他们的模样好似是发现了什么被隐藏起来的、天大的宝藏,一个个红着眼,要来抢夺这个宝物。 墨景年下意识抓住了岁栀慕,另一只手紧紧握住了长鞭。 但是那些人并没有行动。 时间一点点过去,忽然,人群向两边靠,空出的一条路刚好够一人通过。 招待他的崔家主人从那条道中走了出来。 其实还有一段被删了,觉得不和人设,也放出来看一下吧: 他不想在从始至终利用墨景年的前提下,还去诓骗他。 黑夜中,有几声“沙沙”声从背后响起,接着,一个滚烫如火炉的身子贴在了他的背上。 墨景年带着气声的沉闷嗓音在耳边响起:“记不住就记不住吧,只要哥哥现在能记住我就好了。” 他灼热的呼吸扑在岁栀慕的后颈处,顿了顿,又说:“只要现在是真的就好。” 他不求多,只要现在是真的…… 那就够了…… 黑暗中,岁栀慕闷闷的“嗯”了声。 —— 这周时间太短了,不够,我有时间再多补点,下周一定把这一章补完 下一章或者下下章估计会掉一次马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第16章 第17章 第 17 章 男人的唇角挂着深深的弧度,看向岁栀慕的眼神疯狂而又热烈,仿佛在看一位跌落尘埃的神明。 又仿佛在看一件让人疯狂的死物。 他瞳孔轻颤,兴奋地伸出手,指向岁栀慕:“抓住他! “只要抓住他,大家都能长生!” 这话如同一碗沸水,毫不留情地波在了一锅滚烫的热油中,瞬间便炸得人群沸腾起来。 在场的人眼睛通红,嘴角笑容灿烂到近乎诡异,如同怪物,冲向二人。 岁栀慕看着疯狂的人群,看着眼前的一切,五指抑制不住的颤抖。 埋藏在记忆深处的,近乎刻入骨髓的记忆如同潮水,争先恐后地涌出来。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忘了,也该忘了,可是真当再次亲眼见到这些事时,那些痛苦还是如附骨之蛆般啃噬着全身各处,痛得仿佛灵魂都在打颤。 那时候的岁栀慕还很小,年幼的他不知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因此很多人就都知晓了他的秘密。 后来不知怎的,突然有就有人觉得,只要吃了能生的人的血肉,那是不是自己就也能长生了? 这个说法一出现,瞬间便让他从人人惧怕的“怪物”,成了所有人哄抢、让人疯狂的中心。 他至今忘不掉,站在人群中时,那些人看向他的眼神——嫉妒、怨憎、渴望,甚至还有哀求,他们将他逼上神坛,便没有丝毫愧疚地索求着他的一切,仿佛作为“神明”的他生来就该为人们奉献一切似的。 最初,岁栀慕给过他们,从那之后,索求就变得越来越多,他害怕,恐惧,但是他能够做到的,只有跑。 逃离人群的中心,逃到一个偏远的地方,远离所有的一切,而不是像曾经那样,像现在这样,站在人群中,看着人们对他祈求不断。 岁栀慕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他猛然回神,狠狠攥紧了手中的剑,眼神逐渐变得清明。 眼前 墨景年的身影与记忆中的重合。 记忆中的那个人总是用尽自己全身的力气和手段,用自己的命,给他开辟出一条生的道路,让他可以毫无忧虑的离开一切。 就像现在这样。 墨景年在数百人围成的圈子中硬生生劈出了一条路,然后回过头,冲他露出笑容:“哥哥,你先走,不用担心我。” 许是因为有他在场,因此墨景年并没有杀人,只是将那些人打晕或是放倒,痛苦的哀嚎声不断往耳朵里钻。 不过这也让他受了不少伤。 那来自四面八方的,毫无章法的攻击让墨景年受了很多伤。 胳膊上,腰腹上,甚至是往上那张满是笑容的俊美脸颊上,都带着血。 猩红的鲜血像是一根尖细的针,刺进岁栀慕的眼中。 岁栀慕并没有离开这里。 他并不是不相信墨景年,只是他们周围仍旧站着的人还很多,受了伤的墨景年还被下过药,他若是真的走了,最担心的人安全了,那墨景年连最后一丝胜利的机会都没有。 “呵……”岁栀慕轻嗤了声。 他的眼神越来越冷,越来越狠,最终全部凝成了一滩毫无活感的冰冷死水。 手中的长剑骤然出鞘,锋利的剑刃在阳光下闪着森寒的光。 和主人一样,冰冷至极,没有感情。 他抬起剑,唇角的弧度转瞬即逝,淡淡的开了口,道:“你们一起,若是有一人能伤了我,那我便放血给所有人。” 他说着,转了转剑柄,一一指向在场的所有人,最终,剑刃稳稳地指向领头的男人,那古井无波的眸中一并闪过瞬间的狠厉:“放心,我不杀人,我只会废了他。” 他的语气很平淡,但恰是因为这平淡,让人觉得他势在必得。 人们只感觉原本平静的四周似乎在瞬间起了一阵风,面前飘飘如仙的雪色身影消失不见,紧接着便是男人的哀嚎。 岁栀慕近乎是在瞬间便出现在了人群中,锋利的剑刃毫不留情地砍下了面前人的胳膊,他周围那冰冷却凌冽的杀意仿佛凝成实质,压得所有人近乎都喘不过气。 一瞬间,四周便只剩下了那痛苦的喊叫,其余人面面相觑,却都不敢再上前半步。 那些疯狂,渴望,全都在这一瞬间消失殆尽,余下的,便只有最原始的惊恐,以及畏惧。 岁栀慕扫过几人的脸,慢吞吞的收回剑,取出一块帕子擦起来,这种悠闲在这样的环境里显得诡异却并不突兀。 看剑干净了,他收起帕子,看向人群,冷声道:“不想和他一样,那就让开。” 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又齐刷刷的看向地上躺着的人,似乎是在做心理斗争,没多久,围着的人群便让出了一条路。 不甘心又能怎么样呢?药也下了,打也打了,事实证明,他们打不过。 再揪着不放,那不就是自讨苦吃嘛! 他们都只是普通人,也没必要为了得不到的长生,把自己的命丢了。 岁栀慕并没有回头,没有去看墨景年,他像是徘徊于世界之外的独行者,看着所有的一切却一言不发,沉默地向前走。 这条路似有千米远,刚跨出没几步,身边忽然响起“扑通”一声—— 有一个人在他身边跪了下去。 那是个男孩儿,瞧上去约莫十五六岁,不大,他眼中满是泪,哽咽着道:“我娘染了重病,治不好,大夫也说没几天可活的了,求大人给我些血,您想要什么,只要是我能给的,您尽管拿去,就算是我的命也可以!” 说罢,还磕了好几个头。 他似乎是想要上前去扯岁栀慕,但是却被那周身的冰冷与死一般的气息吓到了,战战兢兢的不敢上前,只能在原地不断祈求。 有一个人跪了,接下来便有第二个,他们跪在岁栀慕旁边,诉说着自己的苦衷,而他们要的,都不过是一点血而已。 岁栀慕脚步顿了一下,没有拿剑的那只手狠狠攥紧,嵌入掌心,他甚至没有去看那些人,只是加快了脚步,近乎落荒而逃地离开了这儿。 直到远离这里,岁栀慕才脱力般的松了手,长剑掉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墨景年捡起剑,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将它摊开,露出了掌心被攥出的伤痕,而那伤痕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岁栀慕下意识缩了缩手,但是并没有收回去,等到掌心的伤口彻底恢复,连一丝痕迹都没有,他才抽回手。 岁栀慕似乎丧失了思考能力,扯了扯唇,听见自己说:“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虽然知道墨景不会做出任何过分的事,毕竟以往来都是如此,但他还是怕,他畏惧将这些伤痛以及异于常人的地方展现在任何人面前。 任何人。 墨景垂着眸,并没有开口。 岁栀慕再次攥紧拳头,强压下身体的颤抖,用有些无力的语气,苍白的辩解:“我的血…没用的……” 若是有用,他早就给墨景年、莫惊春他们灌下去了,何来独自一人存活数万年之久这一说? 但是从未有人相信过他。 越是辩解,便越是显得他在掩饰着些什么,人们也越是疯狂的想要得到他。 墨景年依旧没有说话,青年温柔而又轻缓的抬起他的手,让紧攥的五指放松,才道:“会疼的。” 岁栀慕:“什么?” 墨景将他的手合拢:“即使受伤了能很快愈合,但是受伤的那一刻也是很疼的,哥哥还是不要受伤的好。” 他这话说得很不合时宜,而且着实没什么信服力,岁栀慕身上干净净,皮肤毫无瑕疵,相反,他的身上却满是伤口,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反肤。 岁栀慕看着墨景年,似乎是没听懂这句话的意思,许久之后,他才“嗯”了声。 什么也没有问。 没有问墨景年为什么要转移话题,为什么要说这些。 墨景年沉默了会儿,又道:“我不会问的。” 他的声音很是落寞,带着些自责,又默默补了句:“只要哥哥不想说,我都不会问的。” 他一直以为自己足够强,强到能够保护岁栀慕,但是真遇了事,却要反过来被岁栀慕,这实是不该。 既将人带了回来,便该负起责任才是。 他的懊恼,自责,所有的一切情绪,岁栀慕自然是看了个清楚。 岁栀慕轻叹一声,取出药瓶给墨景年上药,同时道:“不用自责的。” 毕竟是他自己不愿意跟别人讲这些事。 “那哥哥既然这么厉害,为什么不早些离开呢?” 墨景年突然这么问。 他有些不安。 开始时,只是抱着想要保护、照顾岁栀慕的心思才将人带了回来,但是现在看来,岁栀慕根本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那为什么还要留在他身边呢? 而且他也不懂。 这样厉害一个人,为什么要留在那个正道门派里呢? 他其实也不是没想过岁栀慕是那什么阁的阁主,但是这个想法太过荒谬,便很快便被否定了,毕竟初次见面的时候岁栀慕实在是太不近人情,也太脆弱了,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这么一个病恹恹的美人,怎么可能是阁主呢? 而且他当时说出自己的猜想时,岁栀慕也并未否认。 墨景年心烦意乱的想着,下意识便握紧了岁栀慕的手,近乎是不安的,甚至是语无伦次的道:“哥哥既然这么厉害,那当初为什么要留在那个阁……” 岁栀慕适时补充:“天殊阁。” “哦,天殊阁。”墨景年抿抿唇。 “那哥哥为什么要留在那里受置于人,又为什么要同我走?” 他想要一个答案。 他想听到岁栀慕亲口告诉他为什么,这种渴望近乎是疯狂的袭卷过整个大脑,带走所剩不多的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