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无哀乐》 第1章 天罗劫 “啪嗒!” 商兰婼刚踏入城门一个骷髅脑袋就从天而降,直直摔在她脚边,四分五裂。包裹在头骨里的蛆虫也随着剧烈的冲击力逃散开来,在干裂的地上疯狂蠕动。 她浅退一步,灰袍飘动,猛一抬头就瞧见那城墙上密密麻麻挂满了风干的尸骨。 阴风一过,骨架敲击墙面,发出一连串杂乱的咔咔声。 “梦知县……”商兰婼难以置信地望着城门上这几个大字。 长街青石板淤积的水洼,倒映不出任何人影,唯剩下一间间老旧破败,杂草横生的屋子立在两旁。 明明是大晴天,整个小城镇都笼罩在灰蒙蒙的烟尘里。 她分明记得自己下山游历不过两三载,回来时记忆中原本熟悉繁华的小县城,不知道经历了何等灾祸,竟变得如此鬼气森森。 城中异象浮动,她疑虑丛生,按捺不住。立刻提步,小心翼翼迈入县城欲查明真相。 一路探寻,七拐八拐地绕过一个一个巷口,总算瞧见了几个摇晃的人影。 商兰婼走近打算询问,却发觉这些人目光呆滞,两眼无神,叫着也无反应,只是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 急行至县令府,商兰婼却骤然止步。 此地竟无半分阴云密布,两只气派的门墩狮子稳稳立在踏步石上,垂花柱柱头挂着一对大红灯笼,中间由数条细细的绸带相互缠绕,房檐上的雕花四角高高翘起,院内植被错落交叠,延伸出墙。侧耳一闻,甚至能隐隐听见其内不间断的莺啼。 她紧皱眉头,府邸的现状与先前城门口的状况丝毫不合。建筑周遭不时有隐隐黑气冒出,好像被施了什么法术,掩盖原本的妖气。 商兰婼深吸一口气,抬手并指在唇前,默念了几句防身咒语,伸手拉住圆形门环轻扣几下。 “嘎吱——” 门开了一个小缝儿,冒出来一只圆溜溜的眼睛,怯生生盯着商兰婼。 “你……找谁?” 商兰婼不动声色退后一步,躬身作揖,几缕垂落至腮边的碎发,因风拂在了眉间的一点朱砂痣上。 “凡逢年初,青桑山别云观道人受令前来,为贵府驱霉散晦。” 她声音冷冷似林中清泉,人似皎月,面若霜雪,乍眼看,宛若一朵清冷淡雅的空谷幽兰。垂眸目光微扫,面不改色道出来意。 门又拉开了些许,不多时,一个小丫鬟将整个头都探了出来,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了一番。 商兰婼今日着了一件暮云灰交领长袍,风动之时衣袂飘飘,更显得其身姿纤瘦。 “您……请进。”小丫鬟见来的是修行之人,长舒一气,开门迎接。 府邸内部珊瑚碧树,周阿而生。 商兰婼长发在脑后低绾成髻,平插一支竹节素木簪,系过一条白纱长带,面色平静地走在蜿蜒的庭院中。她望着府中陈列的数件奇珍,眉头一皱,深感震惊。 “没想到县令大人还有这般爱好。”她的语气不咸不淡。 丫鬟象征性含着笑,并未言语,直顾低头往前带路。她向门外的人通报了此事,对着商兰婼欠了欠身,道: “道长请等候,大人随后就到。” 商兰婼在门外站了有一段时间,门终于开了。 她记得梦知县县令姓陆,名渊,在位多年,江湖传言其人管理能力出色,手段了得。 “咚、咚、咚……” 陆渊僵硬地杵着拐杖摇摇晃晃从内室走出。 只见他手戴玉扳指,浑身上下都被那名贵丝织裹得黄灿灿,脸上却衬显不出半点生气。 他好不容易挪动到镶了金的椅子上,就竖着脊梁直挺挺坐下去,瞧见商兰婼也不问话,双目凝视前方瞪得如铜铃。 商兰婼心下一惊,暗自观察一番,发现这人身上也没沾染上妖气,俯身拜见,冷静道了缘由。再令人寻来银盆,取了清水,又从袖中拿出一根灵柏枝,蘸取盆中之水抛洒四周,驱魔辟邪。 蘸了水的灵柏枝,遇人无变化,可凡是遇到有妖气的东西,就会现形。她早就察觉陆渊行为怪异,做法之时有意无意向他身上洒去。 清水落,商兰婼双眼灼灼望向陆渊额头上的水滴。 可这水半晌都没有任何变化。 “莫非是我多虑了?”她在心中默念,有些出神,动作不免变得缓慢。 “道长,可是做完这驱凶之事了?”陆渊的声音幽幽传来,眼神依旧涣散。 商兰婼的思绪被打断,随即镇定下来,表示还需在府中其他地方继续行此事。 完事之后刚及亥时,先前带路的小丫鬟却弓着腰,端着一盘精细的酒肉和几碟小菜向内去。 商兰婼连忙叫住她。 “陆大人的用膳时辰好生晚,当心积食啊。” 小丫鬟面色惶恐,“道长有所不知,近来我家大人不知怎的,胃口大增,每两个时辰就得进一次餐,库里的米粮肉都见了底。” 商兰婼一听,眉头紧锁,再次怀疑这陆渊是被什么妖魔附身,当即询问:“府上最近可发生过什么不寻常的事?或者说冲撞了什么?” 这小丫头一听,平常佝起的腰都直了起来,带着商兰婼来到一旁的树下,环顾四周,下意识瞥向内室,一手放在嘴边掩饰,降低声音说道: “还真有……我总感觉府上的人不对劲。” 商兰婼示意她讲明缘由。 小丫鬟正要开口却又面露难色了。商兰婼温柔地念了一段清心诀,安慰引导她讲述。 “大概要从半个月前说起,大人新纳了一位如花似玉的姑娘为妾……那姑娘原本是有心上人,性格也是刚烈,洞房花烛夜后竟悬梁自尽了……”丫鬟放下心道。 商兰婼闻言,藏在袖中的手又暗暗捏紧了几分。 “这件事情闹得人尽皆知,陆大人觉得晦气,就命人把尸体丢到荒野……”小丫鬟声音愈发小,顿了顿没有再说下去了。 其实这小丫鬟那日也偷偷跟过去的,那姑娘横遭此罪,令人属实不忍,就悄悄把人埋了。 她瞧着商兰婼的脸色,又试探道:“自那之后,大人的性格就变了,时常待在内殿,不愿见光,饥饿难耐。” 她托着玉盘的手又往上抬了抬,“这上佳牛肉还是先前奴婢去县城里买的呢。” 商兰婼单手托着下巴,她印象中的这座县城早就是死气沉沉的废墟,哪里还会有商户做买卖。 坐实了心中猜测,此地必定是有妖邪布了某种迷术作祟。片刻,她再次从袖中拿出灵柏枝。 当叶尖的水珠垂落在食盘上时,异变陡生。只见那原本鲜嫩多汁,香飘四溢的肉片显露原型,霎时变成了发臭发烂的腐肉。 小丫鬟定睛一看,这肉块中间零零碎碎包裹着染血的人指。 她哪见过这般血腥场景,骇得大叫一声,盘子从手中坠落,几颗眼珠子“嗒嗒”滚落在脚边,吓得人瘫倒于此。 下一个瞬息,阵阵阴风就从四面八方窜了出来,弄得草木簌簌作响,府邸若隐若现出现破败之象。 商兰婼提高警惕,眉心蹙成一团。回眸之时就见那墙瓦上掠过一团火红的身影。 “何人在那?”她急急唤出自己的蘅芷瑶琴,带着法器两三步就跃了上去。 “休要逃走!” 奈何影子消失得太快,商兰婼只拾到一小撮遗留的狐毛。 “狐狸?”她望着无尽夜空冷声自念,指尖在那七弦琴上抹挑连弹了几音。 音刃传到空中,飞到一半竟向她回弹。商兰婼呼吸一滞,立刻扭身躲避。 她不信邪,又连续向天空发动攻击,想把这个障法破除,然而结果皆如先前。 商兰婼静下心来,在庭院中打坐,释放出自身元气感知妖气的汇聚地。 没隔一会儿,她睁开眼,起身冲往最高的房檐。她找到了阵眼,紧接着便道出破阵咒语: “妖障尽,虚相散,灵台明,现见朗然!” “阵破!” 琴声泠泠,荡涤四周。须臾间,白光一闪,天障破除。 府邸的奢华景象迅速褪去,显露出破败朽烂、蛛网密布的真实模样。 “果然是幻术。”商兰婼定定站在地上,随手拍了拍衣袖,勾唇一笑。她自幼便在观中修行,以琴道为主,这点招数识破后轻而易举就解决了。 幻相破解,先前吓趴下的小丫鬟挂着眼泪,抱着脑袋缩在一边。 “怎……怎么会这样?”她早就被这妖法迷了感官,并且在这幻镜中生活,现在知晓原样更是惊恐不已,想到那些**的食物,胃里就一阵翻江倒海。 抬头之时,一根根细丝从府邸外攀着墙面向上延伸,以极快的速度编织成一张蜘蛛网,完完全全遮盖住这漆黑的院落。 破旧的房门中传来一阵嘶吼,伴随了猛烈撞击声。 只见陆县令头发凌乱,衣着脏旧,双目染着血红趴卧在地上,手指勾着地板,像蜘蛛那般,一寸一寸往外挪动。每行一点,身后都托带着一片不知名的粘稠液体。 “道长救命啊!”小丫鬟瑟瑟发抖,连滚带爬躲到商兰婼身后。 “别怕。”商兰婼单手抱琴往前迈了一步,食指迅速在她手心画了一个防身符。 “看来不止一个妖物作乱了。” 那陆渊从台阶上下来,嘴里发出一种短促嘶嘶声。他盯向那块腐肉,垂涎三尺,立刻抓起来狂塞进口中咀嚼。 食完之后又一瘸一拐站起来,扬起脑袋在空中嗅闻,下一刻便朝商兰婼奔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商兰婼眉梢轻扬,凤眼微眯,冷哼后身形飘退,双指并拢夹了一片飘落的柳叶,借力腾空而上,轻而易举躲过陆渊的攻击。她扭头回身,将叶子掷出,只用了半成功力就割开了他胸前的皮肤,陆渊就滚在地上扭了好几圈。 商兰婼正欲上前查验,未曾想,这人一个翻身,无数蛛丝从伤口中探出来,紧紧缠住了她的手腕。 月出墨云,她屏息凝神,一个闪身斜走,死死拉扯住蛛丝往自己身边带,反客为主,掌心聚力狠狠拍在他额头上。 商兰婼并未打算收手,继而借机跃上假山,勾挑琴弦,琴音入耳,并非往日的清越,而是充满了肃杀之气。一股无形的音刃击得陆渊跪坐在地,双手撑在太阳穴两侧痛苦嘶吼。 声音未止,陆大人竟皮开肉绽,原来早就是个死物,罩着人皮,身体和神识皆被那千丝万缕的蛛丝连接,做成傀儡操控,保留了些许人的阳气,难怪先前的柏枝探测不出。 刹那间,府内四处又汇集起一些傀儡,他们一步一步围住这院中的二人。 “道……道长,小心身后!”小丫鬟吓得说话声音都颤抖了。 商兰婼背对着这群被控制的人,听声辨位,回身猛一扫弦。月光下,她的影子灵巧地穿梭在他们之间。 数量太多,一批又一批消耗法术,她随手将袭来的傀儡定身,这些玩意不死不灭,唯有找到根源才能彻底解决。 恍然,她睁大眼睛,发现这些人的颈后都由一条微不可闻的蛛丝相连,这条线一直延伸至后山。 “在那边!” 商兰婼连退了几步,划分出一个结界。一把拉上吓呆了的小丫鬟,跟着那些丝线,用轻功跃上房梁。 “走!” 第2章 林中影 静夜沉沉,林叶深深,一只赤狐踏溪而来,月华再现之时,这狐狸摇身一变,竟幻变成了一位美艳女郎。 她侧倚磐石,临水弄发,碧溪照面映烟霞,长风挽衣弄天香。 “嗒嗒嗒……”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远而来。 胭宁柳眉暗蹙,信手取过一顶帷帽戴在自己高高盘立的发髻上,垂下的白玉流苏赤纱帘将她容颜遮去。 “狐狸!有个道长追过来了!” 来者正是蜘蛛精水瑶,此刻,她手心紧捏一把蛛丝,疾跑而来,面露惊慌。 “她来追查你……”胭宁的声音停顿了一下,起身回眸,摇晃珠帘下的丹唇微扬,“与我何干?” “你!” 水瑶满腹言语顿时噎在喉咙。 “仇是你报的,人自然也是你杀的。”胭宁纤纤抬素手,卷弄着胸前的那缕青丝,步步向前。 “难道不是么?我只不过施了一个幻阵,隐藏一点痕迹罢了。”她话中依旧带笑,可听不出任何一点情绪。 “为了所谓的心上人,舍弃妖身和修为,好不容易要修成正果了,却被一个贪得无厌的县令截胡……” 胭宁走到她身前,似笑非笑,拂袖掩面道:“俗话说,凡祸乱之所生,生于怨咎;怨咎所生,生于非理……” “你的怨念挺重啊。” 胭宁说完这句话瞳孔瞬间就化为琥珀色,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下一秒,她手腕交叠,指尖蓄力,念起咒诀。转瞬间,一团黑烟就从顾瑶身上飘下来,顺着空气来到胭宁手上。 “你这是做什么?”水瑶惊怒交加,只觉得有什么东西从灵魂中抽走。 胭宁轻笑一声,那股黑烟在玉指上盘旋,她从袖中取出一个玉瓷瓶,烟雾嗖地一下钻了进去。 “如此浓烈的怨气,流散于天地岂不可惜……不如我先替你收着了。”她说着,迫不及待藏回瓶子,抖抖衣袖。 恰在此时,风吹草动,远处的灌木丛响动骤起,胭宁敏锐地竖耳倾听。 “合作已毕,后会无期。”她嫣然笑道。 话音刚落,胭宁就如鬼魅那般再次消失无踪。 水瑶还在恍神,商兰婼就顺着蛛丝和妖气寻来了。 一声泠泠的琴音化为飞刃从后方打出,准准地击在她背后。 “原是你在作乱。” 商兰婼安抚好身后的小丫鬟,目光如炬地锁定了惊魂未定的水瑶。 水瑶硬生生受此一击,吃痛地叫出来,颤颤巍巍站起身。 躲在草丛后面的小丫鬟,心惊胆战地抬头。这一瞧竟发现这姑娘所穿的衣裙,正和当初自己亲手所埋之人一模一样。 “诈……尸。”小丫鬟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水瑶望着商兰婼心里发咻,本能使出妖法,千丝万缕地蛛丝又阴梭梭窜出来。 商兰婼镇定自若地抚琴,这次的琴音轻柔缓慢,不同先前那般激烈。那蛛丝在即将触碰到她的那一刻,居然停住了,在空中颤了几下,随后就掉转头向水瑶奔去。 水瑶大惊失色,用力将自己浑身的功力泄出。 蛛丝僵在面上,由两股力量相互扯动。 水瑶环顾周围地形,奋力腾出一只手,蛛丝顺着树杈蜿蜒迂回,在空中织成一张大网,朝商兰婼压下。 林中阴气森森,凄厉地鸟鸣声在四周回荡。 在蛛网即将触碰的那刻,商兰婼幽幽抬眸,不动声色地往指尖注入几分法力,右手食指在弦上一抹。 “碰!” 水瑶终是支撑不住,踉跄几步,往后一倒,受到了自身法术的反噬,身体被蛛丝缠住。 琴音停止,商兰婼起身往前。 水瑶紧闭双目,狠命挣扎。像这般的小妖被道士抓住,定是在劫难逃。 果不其然,商兰婼从腰间取出一个锁妖囊,欲念咒语。 “等……等一下!”水瑶恳求,“道长手下留情!” 商兰婼脚步微顿,出言冷笑道:“你行杀戮之事时,可曾手下留情?” 水瑶脸色煞白,继而手掌撑地向后挪动。 “我是有苦衷的!” 几乎是喊出来的,她微瘦的玉颊上沾了些许灰尘,发中也嵌入了几片枯叶,侧身掩面,泪珠簌簌滚落。 商兰婼游历江湖的这些年,听多了这种话术,自是不信,毫不犹豫念起收妖术。 那锁妖囊跃至空中,一股纯净的灵气倾泻而出,可触碰到水瑶时却探测不出半分邪怨之气。 商兰婼急急停了法术,她纳闷极了,往日收的那些妖物都被浓浓的邪气笼罩,今日遇到的这只蜘蛛精怎么不同。 水瑶见状默默抬起头,依旧愁容满面,凄凄道出缘由。 “小女自北而来,觉得梦知一地山清水秀,想来便在此定了居,恰逢知己良人,也就许了终身……”她敛敛眼中情绪,叹气续说。 “我深知人妖殊途,天地有法则,按照妖界的规矩,唯有舍弃妖身,才能同凡人相伴共存。” 说到此处,水瑶的语气愈发坚定。 “可这过程,必须要完成相对应的任务,或者拿自身重要的东西作为交换,以此才能退去妖籍。” “于是小女就在县城开了一家纺织局,用我的线织布,然后做成衣物……只要全城的人都认可我的织品,这样任务也算作完成。” “按照你的说法,事态应该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商兰婼仔细揣摩她的话,暗中弄弦,奏出一曲《忆往调》来回溯事件,辨别真伪。 “本该如此……我只是没想到人心难测。” 旋律平缓,悠悠而起,曲调连成画面徐徐展现。 水瑶所开的纺织局在全城销量甚佳,一时风头无量。然而树大招风引起同行嫉妒,那些家伙趁着夜深人静,在布料里下了使人发痒,皮肤变黑的药粉,从此风向就慢慢变了。 水瑶捏紧拳头愤愤不平,“后来我织布的时候被人暗中查看,他们说我是妖,我无可反驳。紧接着说我织的衣物是用来害人的,是晦气的东西!” 水瑶捂着胸口站起身,“我不明白,我的一丝一线本就清清白白,为何要被世人颠倒黑白!” 商兰婼知晓天使人有欲的道理,现下听了她的话,心中也不免萌生些许动容。 “所以你就用妖术把梦知县变成这样了吗?”她清了清嗓子问。 水瑶摇摇头,“在舍弃妖身的过程中是不能用法术的,我就同寻常百姓那般,寻了证据去报官。” 商兰婼不由想起那变成傀儡,被蛛丝操纵的县令。 水瑶说到这里,怒火再次席卷眼中,“我原以为那姓陆的是个清廉公正的好官,没曾想,他竟用钱财息事宁人,不仅让我织布卖命,还强纳小女为妾!” 她的面颊染上哀色,泪花又涌了出来,抽噎不止,难以再谈。 商兰婼弹奏的曲调迎来**,音符浮在水瑶四周,显现出那日的情景。 她清晰地看见水瑶的心上人夜闯入府,路过一处厢房,正巧撞见那县令行贿之事,慌张逃窜的时候,不想被发现,灭了口。 水瑶在别处房间里哭得昏天黑地,一遍遍痛骂那狗官。第二天穿上亲手缝制的喜服,压着送入新房,再后来她便自散精魂,做了了断,曝尸荒野。 商兰婼弹琴的手指微微顿了顿,长叹一气,直道冤孽。 “你既自散了精魂,何故再次逢生?”她的脑海中搜寻修复精魂的方法典籍。 水瑶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 “是一只狐狸,她不知用了什么法术封住了我的魂魄,然后再移回到我的体内。” 商兰婼一只手按揉着自己的眉心,觉得这应该是江湖间流传的某种回魂术。只要在有效的时间内保存住灵魂,就有办法起死回生。 她思忖着,这只狐妖的来历不简单,既会这种违背自然规律的诡谲异术,若不尽快捉拿定会埋下祸乱。 水瑶泪涟涟自语道:“其实我没有伤及无辜……解除法术后,想来他们也恢复了清明……” 商兰婼重新凝视瘫倒在地上的水瑶,将她扶起来,“你我同为女子,我能明白你的冤屈,但同时我也是修行人,得维护秩序。” 水瑶眼中浮现的光再次黯淡下去,“我知道……”她叹了口气,释怀地拜了一拜,等待制裁。 并非她心中所想,商兰婼收起那锁妖囊,并指如剑,凌空划出一道金色符咒,直直印在水瑶胸前。 “我不收你,不代表可以饶恕你的罪行。”她的声音一如往日那样淡漠。 “今日废你七成修为,将你的灵魂暂时留驻此地,以蛛丝为亡者织下往生锦帛,护县城安宁。怨气散尽之时便是你因果了结之日。” 水瑶呆愣在原地,片刻,腾地跪在地上,俯身泪如雨下。 商兰婼整理好着装,沿着溪流向上走。绿色的灌木丛中隐隐约约闪过一抹红,立刻让她警觉起来。 剥开叶子,商兰婼再次发现了几小撮狐毛,弯腰将它捡起来捏在手心。 “这狐妖到底什么来头?”她嘀咕,眉头紧蹙,顺着爪印,再往密林深处探去。 月色溶溶夜,花阴寂寂春。 商兰婼剥开层层柳条,周围豁然开朗。眼前是草坪,种有一棵桃树,枝干很粗,花开得正密。 横枝上正侧躺着位妙龄女子,她的头上冒出一对毛茸茸的大耳朵,墨发散开放在左侧肩头,穿着红黑相间的衣裳,其中一只手臂从绛红色的袖口泄出,指尖拈着的帷帽在空中晃动,上面的装饰被夜风吹得肆意作响,与之平行的是一条垂落的红尾巴…… 好一个正大光明,毫无避讳的狐妖。此刻她正眯着眼睛,摇动扇子,似在静眠。 “小妖!总算找到你了!” 商兰婼的声音冲破凉夜,抱着瑶琴一跃而上。 胭宁的耳朵动了动,刷的一下收起折扇,拿起帽子翻身跳下树枝,灵巧地躲过音刃。 她站立在草地上,准备将帷帽戴上时,正巧瞥见了商兰婼眉间的那颗朱砂痣,微微一怔,随手便将帽子丢在一旁,背坐在石头上,理弄完长发又开始摆弄指甲。 商兰婼从未见过这般胆大的妖,当着道士的面,竟不慌不忙,还悠然自得。 她有些气恼,拨弄琴弦,今日务必将这妖精捉拿。 胭宁依旧是那云淡风轻的模样,轻轻挠了挠脸颊,趴下打了个哈欠,再次眯起眼睛,这琴音好似对她不起任何作用。 “怎么回事?”商兰婼心想,面色凝重,又注入了几层功力。 胭宁噗嗤一笑,回眸起身,翘起尾指开扇半掩面,含笑盈盈向她走来。 朦胧月色中,商兰婼只觉这缕芳香愈发浓烈,弹琴的手有些发虚,节奏也越发不稳。 胭宁的脚步在商兰婼的影子前停住了。 “小道长莫不是搞错了,奴家只是恰巧路过。” 她低头皱眉,故意做出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却丝毫遮盖不住那狭长双目中的狡黠。 走近了,商兰婼才完完全全看清了这狐妖的样貌。颊如凝光,面如花色,一颦一笑间仿若画轴中永不凋谢的红扶桑,如此艳美绝俗,明眸善睐,稍不容易就陷落在那双含情脉脉的眼里,恍在梦中。 “鬼话连篇。”商兰婼偏过头,屏息凝神,稳住手上的动作,弄下一个护身阵。 “我可不是鬼。”胭宁又似笑非笑,再往前迈了一大步,身后的狐狸尾巴慢慢绕到身前,试探着,顺着琴面攀上商兰婼的肩,再缠过脖颈。 “你……”商兰婼浑身一个激灵,眼睁睁看着她越过自己所布的阵法,心下一沉,难免惊愕。她现在只觉那尾巴所触碰之处热呼呼,痒酥酥的。 “小道长可别这般瞧着奴家。”胭宁用那白色尾巴尖勾起商兰婼的下巴,戏谑道:“看久了,说不定魂就被勾走了。” 商兰婼回过神来,一把拍开尾巴,慌忙退后。她这些年遇到形形色色的妖魔鬼怪,无论功力深浅都会受到琴音的影响,今儿这怪事还是第一次见。 她别无选择折下一根桃花枝,把灵力注入进去。 “才见面就打打杀杀的,多不好啊。”胭宁笑吟吟说着,继续翘指开扇遮住下半张脸,往后躲避。 “水瑶已经把事情经过告诉我了。” 胭宁听罢,笑靥若春桃,“她受此冤屈,怨念横生,我也算助她一臂之力了。” “花言巧语,颠倒是非!” 胭宁轻笑,单手舞动搭在肩上的披帛,预判商兰婼的招式,继续后退。 两人从地面打到树上,又从树上打回地面,你追我赶,重影层叠,惊起一阵落花。 “小道长。”胭宁用那条红色披帛缠住商兰婼拿花枝的手腕,莞尔道:“不好意思啊,把你手中的桃花都打没了。” 商兰婼的视线停在光秃秃的枝干上,加重力气向她心口刺去。 胭宁不甘示弱地用扇子回击。 她们就这样连打了几回合,不分输赢。 晓色云开,胭宁厌倦了,频频摆头。 “这般纠缠不休,莫非是舍不得奴家。”她举起双手作投降状,“都缠弄一宿了,今日便让你一局,可好?” 商兰婼其实也累得不行,先前早就用了不少功力,耗费大量元气,嗓子已是干涩,她咽了咽口水,不经意间扭动着发僵的手,微微喘气,始终想不明白为何自己的琴音对这只狐妖无效。 “休要再逃……”她咬牙,抬手捏住自己一侧的肩颈,刚才那儿被披帛扫过,现在有些略微疼痛。 “我去随心,岂由管束?”胭宁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在商兰婼上前之时,张开手指不知道撒了什么粉末,这抹红就消失在白茫茫的烟尘中。 “小道长,有缘再会。” 第3章 青山客 了了晴山见,纷纷宿雾空。 商兰婼气喘吁吁起身,望着逃窜的胭宁悻悻捏紧手指。好在留了后手,先前交战时,她暗中在胭宁身上种下了寻迹散,想来是逃不了的。 她又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整理好着装,决定回山。商兰婼边走边想,那只狐妖为何对自己的琴音免疫。 她抄了小路,顺着青石台阶往上走。 青桑山位于缙国西南侧,以幽仙二字取胜。一眼望去,山泼黛,翠相搀,越往高走,曲径通幽,溪水潺鸣。 商兰婼抵达别云观时,身上微微出了些薄汗。 她行至一处小宅,缓移木门,风铃声响,茶香四起扑鼻,迈步进入后暖意便袭了身。 “阿娘?”她唤了声,语气掩盖不住兴奋。 “回来了?” 一女音声起,未见人影。 商兰婼闻罢,低眉俯身,恭顺拜见。 薄帐微动,一盏鼓型茶碗从帐内而来,平平顺移放置于商兰婼手心,她低头一瞥,茶汤纯净如清泉般澄澈,浅抿一口,清爽宜人,回甘悠长。 下一瞬息,一白衫映落至视线。 眼前人名唤商砚,为别云观观主。年虽三十有余,貌却不减当年半分,依旧风姿绰约,神采飞扬,举手投足之间带有几分未变的飒爽。 “此番下山历练,倒是沉稳了不少。”商砚眼含笑意,握住商兰婼的手。 “阿娘……我现在已经长大了嘛。”商兰婼咬着唇,腼腆一道。 “长大了也是阿娘的孩子啊。”商砚拥她入怀。 两人又坐下说了好些话,欢声笑语飘出窗棂在院中萦绕。 “你也累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商兰婼点头告别,退了出去,提步前往自身居所。 隔着白墙青瓦,门内喧闹一片,众学士聚集在此练功。 近年来,时局动荡,此地山多路不平,易守难攻,还算太平。道观中人大多无依无靠,孑然一身,同时也有不少诚信修道者,接被容纳。商兰婼不同,她自幼就长在山中,如今已有十八,全由商砚一人拉扯长大,教她识字念书,修身立德,与她弹丝品竹,春水煎茶…… 商兰婼没做停留,沿着山路继续往上走。她喜静,居住的玉尘殿在青桑山最高处。 跨过月洞门,院有旧井一口,古檀一棵,二叠假山,三五花圃,墨兰数盆,四处弥漫着淡淡的草木香。 商兰婼走过小亭台就来到自己单独居住的小木房。她换了身同色系的衣物,就坐在软榻上歇脚。 外出多年房间的陈设未变,依旧干净整洁,显然是有人打扫的。 休憩片刻,她唤出那张陪伴自己多年的古琴,用手轻抚那若云霞般翻卷的琴身,眼瞅着其中一根琴弦略微脱丝,便弯腰从床下暗格里端上来一个古色古香的雕花木檀匣。 这匣子是用外面那棵灵檀木制作的,既可以旧换新也可储存物品,保其终年不腐不坏。 她松轸取弦,再放置于匣内,琴弦肉眼可见变得崭新,紧接着便上弦调音。 商兰婼的目光瞥见了匣内的一个花瓣形胭脂盒。微愣,打开之后,一只狐狸的爪印赫然留在嫣红的脂粉上。 尘封已久的记忆浮现。 那时景安十年,商兰婼还是充满稚气,对万事万物都好奇的孩童,某日偷偷下山闲逛,看见一家胭脂铺,只觉新奇漂亮,心生欢喜,悄悄咪咪买下一罐。 回山路上正巧碰见一只从崖上滚落,压在石下的狐狸。 她想都没想疾步冲上去,用手指奋力扒下石块,小心翼翼将其拖出来。 这只赤红狐狸闭着眼睛,伤痕累累,流出的鲜血混合在皮毛上,渐渐凝固成褐色,看起来乱糟糟的,毫无生气。 商兰婼轻轻摇动它的身体,没有僵硬,又仔细在胸口处探查,还有微弱的心跳。 微微松了口气,不敢懈怠,抱起它就往山上赶。 她摇摇晃晃回到屋里,翻箱倒柜寻来草药膏和白布条,手忙脚乱处理完伤口,左一层右一层地把它包裹成了一个大白粽子。 忙活完这一切,她又翻着琴谱一页一页搜寻治愈疗伤的旋律曲目。好不容易在边边角角找到了,奈何功力尚浅,对着文字谱弹得断断续续,作用未知。 商兰婼悉心照料了数日,晨间抱着狐狸去晒太阳,晚上抱回放在床铺上。 赤狐的伤口渐渐好转,背上留下一道细长的疤痕。一个有风的午后,她拆完绷带就撞进了一双琥珀色的眼睛里。她高兴得叫起来,怀里的小狐狸似是受到了惊吓,蹦到地下再跳上桌面,窜来窜去,踢翻了商兰婼偷买的胭脂,一脚踩了进去。 “我的胭脂!” 此刻,她的木地板,香檀桌,雕花柜,竹影门,白床铺……整个玉尘殿皆被印下了一朵朵开得艳丽的红梅花。 商兰婼气得跺脚,一度想把屋子送给它,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抓住。 赤狐在她手中发出尖锐刺耳的叫音,炸起满背的毛,不停个挣扎。 “你能不能宁静一点啊!”商兰婼无可奈何,捏住它的大尾巴恳求道。 狐狸的叫声渐渐变弱,最后在喉咙发出一连串的呜咽,用一种警惕的眼神死死盯着商兰婼。 “我……我只是想救你。”商兰婼慌忙解释,顺便放开了手。 咚一声,小狐狸掉了下去,摔得四仰八叉。 “抱歉……”她不好意思地将其翻过来,在那幽怨的狐面下,友好地拿来一碗清水和一块玉米粑。 赤狐错愕了一下,犹豫几分后还是顺从地进食。 商兰婼伸手触碰这颗毛茸茸的脑袋,它的耳朵就刷刷耷拉下去,弓起腰,微张开嘴巴,做出护食的动作。 她见它如此防备,稍稍走远了一段距离,蹲下身,轻声细语道:“我不会伤害你的……你可以留下吗?”她顿了顿,“至少在伤口愈合前。” …… 这只赤狐就这样暂且安顿在了玉尘殿,随着时间流失,渐渐降低了防备心。 它有时蜷缩成一团躲在角落里,像一块黏糊的麦芽糖,等着被阳光融化。有时站在窗外,似一片流云落霞,乘着晚风安安静静观察一草一木,再慢吞吞走来,顺从地趴回商兰婼身边,听她唱当地流传的民歌调子。 商兰婼的生活也不再只是枯燥乏味的练功。闲暇之余,她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把狐狸紧紧抱在怀里,时而揪揪它的耳朵,时而捞捞下巴,时而玩玩尾巴……她觉得这样挺有乐趣。就目前来看,一人一狐相处得还算融洽,诸事太平。 然,一段时间后,这只小狐狸变得喜欢往外跑,好几次潜逃都被商兰婼捉了回来。 “把你拴住就跑不掉啦。” 她不想让难得的玩伴离开,索性弄了个套圈用绳子将它绑了起来,系在树干上,听自己练琴。 从这之后,一切都变了。 她找回来的赤狐从傍晚就开始咬脖子上的套圈,一直撕拉扯拽到后半夜,挣脱了绳子,冲进屋内报复性地跑来跑去,把桌椅撞得东倒西歪。它跃上柜台,把商兰婼储存的小零嘴吃得一干二净,又灵巧地扒开抽屉,薅出一盒胭脂,把爪子伸进去,发了神经一样,把木屋当成大草原肆意狂奔。 这只狐狸望着满地狼藉的屋子,咧开嘴开心笑起来,乐得摇尾巴。 次日,商兰婼从内屋出来,见此哀状,以为还在与周公相聚,正欲再眠,一低头就见那狐狸贱兮兮地把爪子按在自己的白裙上,盖下一个红章。 商兰婼的心脏差点骤停,视线落在这性情大变,恩将仇报的狐狸身上,以为寻错了狐。她转头深呼吸,随即告诉自身现在一定要顺其自然,心如止水。 这狐狸只不过是将自己收藏的胭脂捣鼓了,没有把外面什么泥巴粪土搞进来,至少屋里现在弥漫的是脂粉香…… 她就这样找了个台阶,不知道给谁下。 一天的光阴全都浪费在打扫上。商兰婼小心翼翼,时时刻刻都瞥向门外的山路,生怕母亲上来检查练功成果。 她看了看狐狸,略微不满地撇了撇嘴,最终还是把今日的伙食端上来,一如既往投喂。 商兰婼以为自己的忍让可以让赤狐变得优良,却不想它变本加厉,愈发大胆。 半夜三更,夜深人静之时,它竟跳上商兰婼的床榻,四处转悠,看见那床头摆放的白玉簪,用嘴叼着,藏起来。又用琥珀色的眼睛盯着商兰婼白皙的颈部,后腿一蹬,向上跃起,一头猛扎在她胸口上。 伴随一阵吃痛的叫声,商兰婼捂着胸口惊魂未定爬起来,待眼前视线清晰发现是自己养的小狐狸,松了口气。 夜深露重,以为它是怕冷,就打开被窝,把其抱进怀里。 狐狸慌乱地挣扎,商兰婼却抱得更紧,甚至把脸埋进它软乎乎的绒毛里。 “乖,不许再动……”她带着浓浓的睡意道。 赤狐不知是折腾累了还是挣扎不了了,只得听命照做。 后段时日,它良心发现,不拆家也不捣乱了,摇摇晃晃衔来一只大灰鼠。 老鼠放下的那一瞬间琴音急止,商兰婼惊呼一声,连忙起身。 小狐又叼着鼠,跑过去放在她脚边。 商兰婼沉默着蹲下身,伸出食指轻轻敲了敲它的脑门,柔声无奈解释,“我不吃这个……” 狐狸竖起耳朵,放开老鼠,等其跑开一点距离又用爪子按住尾巴拉回,往返几次。 “我也不玩……” 它听罢悻悻走开,改日里又抓来一些昆虫、山鸡、兔子……一一被拒。 “这些你自己留着吃便好……” 狐无奈,只得每日跟在商兰婼屁股后面。她弹琴,就耷着耳朵用大尾巴盖住整个头部;她修剪花枝,就在旁边用黑黑的爪子奋力刨着土玩,并偷偷观察她的反应;她去山中摘野果拾菌子,就跳进竹篮子里,先一步把食物尝尽。 …… 直到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小狐发现商兰婼屋后精心种植的仙兰开花了,兴奋得围着花盆转了几圈。 当商兰婼瞥见一只将兰花连根拔起,叼在嘴里送给自己的小狐狸时,那风轻云淡的表情终是不复存在。 她压抑着怒火,不忍直视那株辛苦培育的仙兰,颤抖的手指摸向狐狸脑袋,硬生生憋出二字: “好狐。” 下一瞬息,她就抓起身后柔软的棉枕向它丢去。 小狐灵敏躲避,咬着仙兰吞进嘴里,快速逃离,从此一走了之,各自安好。 自那只赤狐走后,商兰婼的生活恢复原样,为此心中免不了有些失落。好在屋里总算从乱七八糟的样子变得整洁,只是许多物品在这场拆家工程中遗失。 她的思绪被窗外火红的霞光扯回。 整理桌面时脑海中又浮现山下那美艳狐妖的模样。 “为什么我的琴音会失效呢?”她想不明白,找来一些典籍依旧没有发现原因。 她又将此事完完全全禀告了商砚。 “阿娘,我想去追查那只狐妖。” 商砚神色有些凝重,“这狐妖形迹可疑,深不可测,你要万事小心。” 商兰婼点点头,主动靠近商砚怀里,“我会照顾好自己的,阿娘不必挂怀。如今世道纷乱,妖魔横行,我既为修行人应当为民请命,护世太平。” 商砚又语重心长地嘱托了几句话,依依不舍地让她离开。 商兰婼再次告别青山,带着法器走向偌大的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