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妹今年三百岁》 第1章 天正门可不是名门正派 天正门,名门正派,千年传承,在这片大陆上屹立不倒的老门派,如今也沦落到要上街头捡人的地步了吗。 周杏不仅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说的。 她从欢悦楼的洗澡堂子醒过来不到半日,明明只是拿着一串糖葫芦在街上走着,迎面走来的“仙师”就要收她入山门。 “并非如此,并非如此……”年轻仙师急得直揪自己的长发,“少年你天资实在不一般,身边灵气环绕,实乃天生修道之人啊!若不入我天正门,真是一大憾事!” 周杏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天太热,她手上的糖葫芦有些化了,于是她舔了舔滴下来的糖水。 “那你给我点钱吧。”她说。 仙师大喜。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虽然这个月补贴还没发,但他作为仙师,平时也是小有积蓄。 “入了我山门吃穿不愁,每月也有银两补贴,小姑娘这些你先拿着……”仙师从兜里掏出两片金叶子,塞进周杏黏糊糊的手里。 周杏两只手指捏着金叶子,翻转过来看了两眼,用手指搓了一下,好像在搓纸张。 “呃,我开玩笑的。”她又把金叶子塞回仙师手里。叶子早就变得黏糊糊的。 这倒霉孩子。仙师默默地青筋暴起。 但好不容易在街上撞到这样有天赋的小孩。这女孩看起来十二三岁,入门是有些晚了,但有这样浓郁的灵气,赶上去也不过几年的事。 生源很要紧的啊,要是他们北山再不招点天才少年,东湖那几个老学究就要给他们超了去。 完全不知道他内心的纠结,周杏把糖葫芦的串插进旁边的沙土地里,然后用脚狠狠踩了下去,直到它消失在地面。然后,她随手往自己的眼前一抓,正好抓住仙师的衣服,于是用他那白净的袍子擦了擦手。 仙师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忍着,忍着,忍一时风平浪静,忍一时有好学生……他深呼吸,从一数到十,然后勉强自己露出微笑。 “你……”他刚开口,话音却撞上了一个后脑勺。周杏好像完全失去了兴趣,头也不回地走了。 仙师在原地站了三十个心跳的时间,然后用最快的速度御剑飞回山门,把自己一头扔进了家门口的瀑布里。 - 周杏被人缠上了。 不是那种像麻绳一样粗暴的“缠上了”,也不是像河里的水草一样致命的“缠上了”。这个缠人鬼,更像是被风吹到脖子上的头发丝,挠得人直痒痒。 缠人鬼就是来自天正门的仙师。 第二天,周杏照常到大街上买糖葫芦。结账之后,卖葫芦的小贩掂量了几下手中的铜板,大声叹息道:“累死累活,一天就挣这几个铜板。要是我有天赋,就能去这附近的天正门当修行者,到时候,日子可比现在好过一万倍!别说铜钱,就连金银财宝、山珍海味都不在话下!” 周杏听完,却是留在原地不走了。她仔仔细细地将糖葫芦吃完,还把竹签舔得干干净净,然后反手把竹签还给了小贩。 她说:“这么不容易的话,就把这个回收利用了吧。省点原料费。” 小贩长发飘飘,遮住半张脸的斗笠遮不住他颤抖的下唇。他咬着牙说:“用过的竹签,多脏啊。” 周杏回敬道:“你这个洗脑手段也不干净。” - 第三天,周杏照常去欢悦楼的酒厅吃饭。 突然,离她非常近的地方,两个彪形大汉打了起来。两人每个人都有她两倍那么高大,脚蹬在地上时,把地面踩得嘎嘎作响。 一时间,整座楼里满是木板和餐具碎裂的声音,以及两人的怒吼。 离奇的是,所有宾客都在第一时间退到了安全的位置。空中飞来飞去的饭菜和餐具,却没有伤到任何人一分一毫——包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周杏。 她甚至没有停下自己走出的脚步。周杏慢慢走到不远处一张完好的桌子边坐下,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沏茶。就在这时,一张桌子被掀飞过来,周杏却纹丝不动。 “嘭——” 一声轻响,是空气与布料摩擦发出的声音。 身穿白衣的仙师挡在她面前,衣袂随风微动,手都未曾抬起,便拦下了那张乱飞的桌子。 紧接着,楼中所有嘈杂的声音都停了下来,仿佛先前的喧闹只是专门为他准备的背景乐一般。 那两个大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门口偷偷溜走。仙师转过头,看着周杏,语气温和地道: “吓到了吧?” 他话没说完,就被周杏的“并没有”三个字打断,但仍坚持把准备好的台词说完: “吓到了吧?这就是江湖的险恶!随时都有可能有人想要伤你。可若你修行有成,练就金刚不坏之身,行走江湖便无人敢与你起争执,甚至没人敢像刚才那样在你面前造次。” 周杏无奈地摇摇头:“本来就没人敢在欢悦楼里打架。这是姆妈的地盘。” 这不,一个低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谁敢在我地盘造次?” 那声音透着一股威压,以及愤怒。 仙师回过头去,正巧看到“姆妈”,那位独眼的酒楼老板,端起一壶滚烫的茶水,毫不犹豫地向自己泼来。 这一次,仙师可没有刚才那样镇定自若。 - 第四天,周杏照常……在睡觉。 睡梦中,她站在雪山的山顶,一片小的、结冰的、幽深的湖面上。她居高临下地往下看,风景美得让人屏息。云层就在她的耳边,雪顶与翠绿树林的分界线在她脚下,她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世界之巅,一览众山小。 这就是修行者看到的世界吗? 她脑海里突然冒出两个小人,开始对话。 一个说:“看来修行也挺好的,凡人可不能天天看到这样美妙的景色。” 另一个说:“是啊,如今手可摘星辰,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周杏直起身来。脚下的冰面很真实,脚感非常熟悉。看来这个梦境有点水平,能制造出这种境界的主人修为不低,只怕已经到了归心境界的水准。 修行者,三年及阶,十年登道,百年归心。 梦里的她笑了笑,喃喃道:“一般来说,脑子里有两个人讲话,应该说的是不一样的话吧?如果两人都赞同一个观点,那其中一个不就多余了吗?” 在梦里“配音”的两个声音都沉默了。 雪山之巅的空气稀薄,周杏的呼吸带着冷冽。 按道理来说,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是绝不可能来过这里的。这是天正门最高的山,而摘星镜,这片常年结冰的冰湖,在月光下、夜色中,它能反射出漫天的星光。 然而,周杏对这里却异常熟悉,仿佛是回家了一样。她太清楚这座山的每一个角落了,包括那条隐藏在湖边的下山捷径。 她往一个不起眼的方向走去,那儿长着能在极寒中存活的矮灌木。她伸手拨开它们,露出自己要找的东西:悬崖。 周杏毫不犹豫地向前跨出一步,两步,三步,然后整个人直直坠落下去。 背后,传来两个梦境制造者焦急的呼喊声。 梦里的坠落,会让人清醒。 她猛地睁开眼。 欢悦楼的房间里一片漆黑。她叹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不想回去,可当看到熟悉的景色时,心底却仍有几分……怀念。 “……真的要回去吗?” - 第五天的时候,仙师不装了。 他直接在酒楼逮住了周杏。 “小姑娘,给你带了糖。”仙师一脸和善地把甜点放在桌上。 周杏用手抓起来就吃。 仙师观察了一眼周围的环境。这几天对周杏的监视也算有点收获,至少他知道了一点:周杏平时都是独住,和欢悦楼里的其他成年人也没有什么深刻交集。 也就是说,看起来,这里没人在庇护她。 仙师在心里给自己找理由:一个年纪这么小的姑娘怎么能在这种地方独活?当然得找个靠谱的成年人照顾。 以防万一,他问:“小姑娘,你爸妈在这吗?” 周杏把纸袋里的黄豆粉撒得到处都是,但是糖已经被她下肚了。 她心满意足地摇摇头。 “我爹妈差不多是这个状态了。”她拍了拍双手,抖下一堆黄豆粉。 太厉害了,仅仅是一句话,就能让仙师日夜修行的稳定血压瞬间飙升。 他左右斟酌了一下,心中响起了师尊的教诲: “说不清道理就抢吧。” 或者根本没有这句教诲,或许当时说的时候师尊是喝多了……但差不多就是行动大于思考的这个意思。 于是他站了起来,对周杏说:“这样吧,小姑娘。我带你去天正门逛逛,若你实在不喜欢,我再给你送回这里如何?” 周杏道:“硬骗啊?” “没骗,请你去。” “硬抢啊?” “没抢,领你去。” 周杏其实不想去……周杏本来不想去。 但她掂量了一下自己现在的实力,眼前的“仙师”还真能二话不说地把她带回山里。 她一来无剑,二来无符,根本逃不过眼前这个看起来很年轻的修行者。 “完蛋玩意儿,正午出门撞见鬼。”周杏嘀咕着。 “说谁鬼呢?”仙师眯起眼睛。 天正门的都是鬼啊。 周杏无奈地起身,把手在离自己最近的一块布上擦了擦。仙师早有准备,今天穿的是脏衣服,回去就可以洗掉。 “走吧,”她说,“怎么称呼?” 仙师感觉眼前站的不像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孩,反而像个不讲卫生的,居高临下的中年人。 他咽下一口气。不爽归不爽,若是眼前的小鬼入了山门,就要守山门的规矩,到时候就不用这样伺候着了。希望就在眼前。 “唤我方师便可。” 周杏点了点头:“方惊蛰啊?” 仙师一震:“你怎么知道?你也调查了我?” 周杏当然知道。这人看起来三四十岁,左边脑门上缺一条头发,应该是北山的人,常无缺的徒弟。她记得天正门每一个门徒,更别提北山的人了。 天正门内部分北山、东湖、西井、南林和中桃宫。桃宫是掌门的居所。 北山是好地方。山高天寒,利于专心修行,唯一的问题是男人味太重了。当今的掌门苗燕便是北山出身。 周杏站在方惊蛰的剑上,呼呼的寒风吹得她短发乱飘。这里是京城之外第二大的城市,鹤阳,周边大小门派众多,空中管制缺失。回山的这一个时辰,方惊蛰差点撞上三只大雁,两个骑大雁的南方人,一个骑老鹰的北方人,和六个御剑的剑修。 这个时间特别高峰期。 “喂!”一个骑大雁的修道者专门折回头来骂他,“天正门的,不长眼睛,仗势欺人!你们就是这点素质!” 周杏听了很奇怪:“为何天正门如今风评成了这样?咱不是名门正派吗?” 方惊蛰尴尬地笑了笑:“小姑娘你不要担心。天正门的实力摆在这,至于坏名声,百年前就这样了,都不影响。” “百年?” “对啊。自从前任掌门上台之后,整个山门多少受了她的影响。你年纪小不知道,当年尧风真人也是名扬四海呢。当然如今苗掌门上台了,我们门派还是要重拾端正的作风……” 周杏沉默了。 百年前…… 尧风真人…… 受了影响…… 原来是怪她自己啊! 第2章 哑巴掌门 如今的周杏,也就是天正门第二十七代掌门尧风,曾经是个哑巴。 公平起见,她经常会做一些让别人都无言以对的事,这样大家都变成哑巴了。 比如在金谷大会,这个三年一度、皇女亲临的大会上作弊。 比如拐卖灵兽、偷抢神器、用手语骗人。 比如抢别人家的地给自己建后花园。在百年前,天正门只有北山、西井和东湖;在掌门上台后,莫名其妙就多了一大片园林给自家孩子养动物。 比如…… 周杏回想了一下,发觉自己当年确实做了不少“略有争议”的事。虽然自己看来全都理所应当、情有可原,但在外人眼里真有些土匪。 但现如今,既然有了新的身体、新的身份、新的名字,周杏想,自己或许可以稍微变得有礼貌一点?重新做人? 周杏正在空中检讨自己,刚才那个骑大雁的修行者却还是不解气,转头过来和方惊蛰的剑并排飞行,嘴里骂骂咧咧,满是道德指控。周杏听得烦了,一伸手,精准地掐住了大雁的脖子。 “你……!”修行者的载具突然剧烈挣扎起来,他自己也重心不稳,险些翻倒。 周杏面无表情地攥紧了手,等修行者的口中只剩尖叫时才猛地松开。大雁连着它背上的人直直地从天上坠落下去,摔了好久才稳住身形,却再也追不上远在高空的飞剑了。 周杏一转头,和方惊蛰表情复杂的脸对上了。 啧。 算了,我也是人,而人本性难移。 周杏想。 方惊蛰看起来有很多话想说,但最终都忍住了。 至少在他刚入门的时候,修仙界还不是现在这样散漫的氛围。那时候,小辈与长辈说话,都要低头哈腰,避开眼神交流。 但自从尧风真人上台后,大废繁文缛节,提倡自由之风。经过百年的发展,如今门里小辈对长辈可谓是一点尊敬都没有了。 原本他以为苗燕当上掌门之后会好一些,可谁知道那位也是挥挥袖子、啥都不管的类型。要不是当今大护法刘不寒稍微还讲点礼数,整个山门都要变成菜市场一般了。 不过,眼前这个孩子还没有入门,稍微有点放肆也是正常的。 方惊蛰想着,如果她能在自己的门下修行该多好,至少还能稍微约束一点她的言行。可惜天正门的拜师之路不是单向的,到时候还得看周杏的意愿。 两人心中各有各的想法,一路沉默无言。 很快,他们便看到了远处那座藏在云雾之中的高山——北山。 北山,是天正门的标志。一年四季,山顶积雪不化。明明山脚下的园林四季分明,但山上却永远是冬日模样。 周杏看着那座山,表情没什么变化,心中却有些无奈。十年前离开的时候,她并没有想到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更没想到这么快就又回来了。 方惊蛰没有直接把她带到北山去,因为那地方实在寡淡,没有东湖的宜人、南林的有趣、西井的神秘和桃宫的庄重,有的只是高山和雪。 于是他带着周杏缓缓降落在天正门的大门口。 说是“大门口”,其实只是一条宽阔的青石山道。虽然有两扇巨大的门板,但车马来往时大多随意进出,似乎根本没有人认真管理。 这也是尧风真人当年的规划。与众多封闭隐世的修仙门派一样,原本天正门是不许外人进入的,但随着附近的城镇扩张,世俗的边界很快与天正门的地盘连在一起,甚至有几个村落就坐落在北山脚下。 尧风真人决定放松禁制,让修行者的家人、好友,以及运输物资的平民百姓都能随意进出。 相应地,这一变化也给天正门带来了更多的危险。所以,她又设立了护法监察队,以维持门内外的秩序。如今,天正门的大护法正是尧风真人的师侄刘不寒。 今天守门的,是护法队里的一位年轻女修。她看起来非常疲惫,面对所有进出的车马,只是点头放行,根本没有半点管理的意思。 方惊蛰拉着周杏在门口站定,收回自己的剑,嘴里嘀嘀咕咕地抱怨道:“根本没人管!万一有坏人混进来,孩子怎么办?” 周杏在心里腹诽:刚刚把一个孩子拐来这里的,不正是你吗? 如今却在这儿挑剔自己定下的制度。 她一直觉得,修行者若只避世修炼,便会忘了自己曾经也是普通人。忘了自己的出身,就会忘了自己的来处,而忘了来处的人,是找不到归途的。 与世无争不过是幻想。 眼前的方惊蛰肯定不同意,但没关系,周杏尊重每个门人的看法。她会在心里骂他们蠢蛋,但不会说出来。 门口的护法队门生见到方惊蛰走来,冲他点了点头。随后好像想起了什么,对他说:“对了,北山封山了。” 方惊蛰低头皱眉。从他的表情来看,似乎真的很惊讶。他问:“为了什么?早上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 护法队队员摇摇头,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和嘲弄:“刘护法下的命令,我哪知道是啥呀?北山的护山大阵你也知道,一旦开启,就没人能进去了。” 这是周杏还是尧风时,她和她的师尊一起设计的护山阵。 方惊蛰挠了挠头,本想今天就把周杏带到山上去,先登记、入山门,当上正式的外门门生,免得夜长梦多。可如今北山一封,这手续就做不了了。 他只得带着周杏走进天正门。不同于其他门派统一着装、戒律森严的氛围,天正门内不论是修道者还是外来人员,都穿着自己的便服。一眼望去,大道中央人来人往,好不热闹——既有穿着朴素的新老修行者,也有打扮花哨的时尚门人,甚至有几个穿着奇异、衣裤颠倒、头上还盘着装饰的奇人。周杏一眼看去,那装饰竟是一条活蛇。 她呼吸了一口混乱的空气,缓缓吐出来。真是好久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了,甚至有些怀念。 周杏一直沉默不语。方惊蛰以为她不安,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没事。北山虽然封了,但应该不是什么大事。刘护法动不动就喜欢封山。上次他那只狐狸不见了,也封过一次。” 周杏一愣:“狐狸?” 方惊蛰笑着点头:“是啊,那是刘护法的宠物,一只很可爱的小狐狸。” 周杏也微微一笑。那只狐狸她自然认识——是她从小养大的,后来托付给刘不寒照顾。若是交给另一个师侄苗燕,想必现在那狐狸早在山里当野兽了。 “只不过,这次封山嘛……”方惊蛰抬头看了看天色,神情有些担忧。 路边有几个门生正在窸窸窣窣地讨论,其中一人抱怨道:“又封山?那可没办法了。今晚之前不解封,我只能睡你的床。” 另一个门生鄙夷地说:“你不是都已经登道了?睡觉的时间拿来打坐吧。” 方惊蛰解释道:“封山的时候,很多人没法回到自己的住处,就会临时借宿在别人的屋里。” 说着,他转头看向周杏,灵机一动:“既然有这个机会,不如我带你下西井看看吧。” 周杏叹气。 - 西井是一口巨大的井。和所有井一样,它有一个打水桶,但同样巨大无比,可以站下十几个成年人。 除此之外,井的内壁还有长而陡的螺旋石阶,供一些喜欢装腔作势的门人上下。 周杏自然直接坐着桶下去了。 井下是另一番天地。通过一段狭窄而潮湿的石径,豁然开朗,仿佛进入了一座加了个天顶的城镇。墙壁上的夜光石跟着天色的变化而改变明暗,如今已经是傍晚的橙黄色。 到了饭点,穿梭往来的门生很多,但说话都轻声细语。这里毕竟是地下,说话大声会有回音。 方惊蛰带着她转了七八个弯,来到了一间窄小的屋子前。哪怕离得很远,都能闻到那里浓重的炭火味。好像听到了脚步声,他的师姐开门迎接他。 “又回不了家了?”师姐了然地说。眼前的女子扎着高马尾,穿着写了符咒的防火道服,袖子扎得高高的,看起来在工作。 周杏认识她。她之前是北山的门生。 柯白露,天正门水平前三的炼丹师,明明赚的盆满钵满,钱却不知道花到哪里去了,把山里给她安排的大房间都租了出去,只住这样的一个小屋子。 就这样小的一个房间里,居然还传出了另一个声音:“柯师?有人来吗?” 一旁,又探出一个小脑袋,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孩,也扎着高马尾。 这孩子周杏不认识,想必是最近才入门的。 这屋子被炼丹炉占了一半,剩下的两间卧室还能塞下四个人?本来被迫住到井里就很头疼了,现在周杏更是绝望。 “这孩子是?”柯白鹿上下打量了一下周杏,突然眼睛一亮,转向自己的师弟,“是你昨天和我说的那个,灵气感应特别好的?” “是我。”周杏主动说道。 方惊蛰耸耸肩。 柯白鹿把目光转回到周杏身上,但周杏只盯着那个表面上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女孩。 说起灵气感应,这孩子也不错啊。 第3章 我还活着 “你好,我是陈雨水。”高马尾的女孩对周杏说。她的脸上沾了点烟灰,脸颊红扑扑的,带着运动过后的余温,身体看起来比同龄人更强壮有力,而且个子很高。 周杏仔细地打量她,从头到脚,从脚再到头。 陈雨水也谨慎地端详着眼前这个和自己年龄差不多的、短发的姑娘。她心里暗暗想:这是个什么“杏”呢?“兴”?还是“幸”?她还没怎么学会写字,一时间想不出这个名字的样子。 周杏似乎看穿了她心里在想什么,主动开口,声音柔和地说:“我是周杏,杏子的杏。” 陈雨水有点紧张,但还是大声回答:“我是雨……雨水的雨水。” “我知道了,雨水的雨水。”周杏温柔地笑着重复了一遍。她对小孩一直脾气很好。 陈雨水也跟着笑了,胆子稍微大了一些,慢慢走近她。 周杏看着这个略显拘谨的孩子,心想,她谨慎的样子像只猫。可再仔细看,又觉得不对——比起猫,陈雨水身上那股灵气更像一只老虎,只是乳臭未干,还没长出尖牙和爪子。 同样,陈雨水似乎也在那一瞬间感觉到了周杏身上某种危险的气息。但这气息不仅没有让她退缩,反而让她更往前走了一步。 “你是哪里来的呀,周杏?”陈雨水问。 一旁的方惊蛰和柯白露坐在一起,假装聊天,不去打扰两个女孩子。 周杏答道:“我从山外面来的。你呢?” 陈雨水不满道:“谁不是从山外面来的呀。” 她低头看了周杏一眼,又问:“你多大了?” 周杏耸耸肩,没有回答,就绕过陈雨水自顾自往房间里走去——哪怕对方并没有邀请。她只是好奇,这么小的地方,究竟要怎么住得下四个人? 见周杏没有理自己,陈雨水皱了皱眉,眼睛不自觉地一眯,随后又舒展开。她站在原地没动,忽然对周杏大声喊道:“喂!” 声音太大了,连屋子里的方惊蛰都被吓了一跳。 “我问你,你今年多大了?你怎么这么没礼貌?” 周杏已经走到卧室门口,听闻此言站定回头,有些抱歉:“真不好意思。你呢,你多大了?” 陈雨水以前突然大喊大叫的时候总能把同龄的小孩吓个半死,但见周杏镇定自若,有点没了气势:“十三。” “巧了,我也是。”周杏笑了一下,“你几月份的?” 陈雨水说:“六月的。” “我是正月的,那我比你大。你得叫我姐姐。” 陈雨水不满地嘟囔:“哪怕你是姐姐,你也不能随便进我的房间。” 周杏环顾了一圈,心想,确实挺小的地方,但就在这窄小的屋子里居然还隔了两间卧室。卧室里除了床,几乎没什么地方可以落脚。 她回头道:“实在抱歉。那,我现在可以进你的房间吗?今晚我可能要睡在这里,麻烦你了。” 陈雨水哼了一声,气鼓鼓地想了想,最后还是拖着拖鞋走到门边,小声说:“好吧……但我睡要里面,你睡外面。” 周杏点头:“谢谢你。” 屋里,两个家长相对流汗。 方惊蛰局促地抓着头发,尴尬地笑着,对自己的师姐说抱歉:“孩子没啥礼貌,父母我也没见着。来你家里添乱了。” 柯白露大方地摆摆手,一边走到炼丹炉前,往里面填柴火。 “你又不是不知道雨水的脾气。和她比起来,别的孩子能添什么乱?我巴不得你多来。” 方惊蛰嘿嘿一声,低头玩着自己的双手。 “再说了,这年纪的孩子讲什么礼数?我看你是在北山待太久,也被带得迂腐了。”柯白露头也不回地补充道。 北山是整个山门最古板的地方。北山修剑,修剑的人,规矩总是多些。 修道之人不跪,天正门也一样。但在北山,还有几个老头老太要求自己的徒辈年年跪拜行礼。 这些年来,北山的规矩也渐渐放松了。原因是最近两任掌门都出自北山,而两位都鄙视繁文缛节。 尧风真人不必多说,她几乎是“守规矩”的反义词。苗燕虽不是她的亲徒,但受她影响,也不爱搞这些。 方惊蛰应声说是,心里却在嘀咕。师姐本来也是北山人,因为工作搬到了西井,才来几年,就已经如此胳膊肘往外撇了?还收了个徒,看起来在这过得挺快活。 “好了,说什么礼貌不礼貌的,”柯白露低头扔木头,假装不经意地提及,“不如去再拿个枕头到咱床上。晚上睡得舒服些。” 方惊蛰瞬间面红耳赤,整个脑袋像炼丹炉一样要冒出烟来。他在柯白露的笑声中甩袖进入了她的房间,去摆弄床铺了。 - 陈雨水的床确实很小,小得周杏翻身都不敢翻。棺材都比这个宽敞。 这是真话,因为周杏真睡过棺材。 陈雨水来这一年多,身边也没几个同龄人,如今身边睡着个周杏,其实是暗暗激动的。 但小姑娘不想表现出来:“我才不信你比我年纪大呢。你这么矮。” “不想叫的话,你也可以不叫我姐姐。”周杏说。如果陈雨水要叫,得叫周杏祖师奶。所以还是别了。 “恰恰相反,我入门比你早,你得叫我师姐。”陈雨水也不知道在骄傲什么。 周杏说,是是是,陈师姐。 接着陪女孩聊了两句。她陈师姐也熬不了夜,不一会儿便上下眼皮打架,昏睡了过去。 听陈雨水的呼吸声越来越绵长,周杏偷偷地起床,悄无声息地越过客厅屋里那个巨大的炉子,摸到了屋外。 屋外的石壁上,点灯石散发着幽蓝的轻柔光芒,代表着井里已经到了夜晚。街上没有人,也没有风,这是井外不可能有的绝对的静夜。 她好久没来过这里了,得有……二十年? 她当掌门的最后十年,一直卧床,根本没力气下到井里来。后来她就离开了天正门。苗燕上位,大家都说她死了。 她死得太早了,大家都说。修道者的寿命不可与凡人相比,及阶者能过百年,登道者能过百五,归心者寿及三百,成命者数十倍于凡人寿命,到了无极,那便应该是与天同寿。超越天地的寿命,就是飞升。 无极者死亡,只有有限的几种可能。飞升失败,或者是伤重不治。 周杏深深地呼吸,把潮湿的、石头的、泥土的味道全部收进肺里,然后缓缓地吐出去。 她想到自己假死后大家的评价。哪怕她本身不太在意,也没去打听,但消息总是会传到她的耳朵里。比起当初当掌门时,那些评价少了一层手下的掩饰,更加直白。 死得好,有些人说。哑女横行霸道,连带着整个天正门都不守规矩起来,此人长生还了得?死了,倒还能算为了人族奋战至死,留下一段佳话。 不该死,有些人说。天正门掌门孤身入南海,一人打回数万海妖,与龙母大战七七四十九天,两败俱伤,换来如今二十多年的和平。这样的英杰,仅仅因为不拘小节,就该被骂死得好吗? 新掌门上任十年,这样的讨论也渐渐随风而去了。 “但我还活着。”周杏说。 虽然修为全无,虽然体格幼小,但她还活着。 周杏的声音不大,在井里的回声一遍又一遍地传向远方去。 她沿着井里的石板路走,追逐着自己的脚步声。不知不觉走到了井口,而她破天荒地选择走了台阶,一级一级地往上走。 井口的晚风吹起她的头发。 陆地比井里多了一层细微的噪音,蝉鸣合着不知什么虫子的嗡嗡声,在背景里奏乐。 周杏的脚踩在实地上,有种很奇妙的感觉。会御剑之后,剑修很少落地行走,有种不飞白不飞的感觉。但和剑不同,双脚会带人去到意想不到的地方。 比如现在,在周杏反应过来之前,她已经站在北山山脚了。 北山所谓的封山,肉眼看也不过是在上山之路上立了一块牌子,并无人把守。但没有人敢试探,因为护山的剑气可不是开玩笑的。 天正门五处护门阵,尤数北山的最为直接凌厉。东湖阵法是浓雾晕人,西井是重御防守,南林是异植和野兽的迷宫,至于桃宫的,还没人见过。 只有北山大阵是直接的攻击。硬闯上山者,一步断臂,两步穿胸,三步死。 设计阵法的时候,其他几个区域都是群贤毕至,精英开会,找各行各业的人才帮忙参谋。当时北山的负责人是尧风,她一个人用手语在脖子上比划比划,表示太麻烦了,把闯入者都杀了就好。 后来几个稍微有点常识的北山门生商量了一下,还是叫她留了手。如果是误入的路人或者鸟兽,并不会触发大阵全部的剑气,只会收到一些明显的警告。 如今,周杏只是袖口擦到了入山的边缘,耳边就已经听到尖锐的鸟鸣声:“归去!归去!”哪怕是她都皱了皱眉,只感觉头痛。 不过,既然是她自己布置的大阵,又怎能不留后门。 周杏没准备上山。她今晚不过是出来走走,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回味一下在天正门度过的几百年人生。 但北山在召唤她,好像离开母亲身边的孩童哭着喊着要她回去。 周杏翻了个白眼:“矫情。” 说的自然不是北山。山只是一大块石头而已。会想她的另有其人,她现在掰着手指头就能数出十六个来。 她的身体虽然和以前不一样了,但灵魂还是原来那个。有人急切地想要她去到身边,她的能力也会有感应。 是谁呢? 这是周杏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疑问。 第二个疑问是: 丫的我当初的后门到底留在哪里? 第4章 社交恐怖分子 用脚走路和用剑飞行,对距离的感觉不一样。比如现在,周杏已经走了一炷香的时间,还是没有在记忆中的地方找到那熟悉的岩壁、和熟悉的后门。 如果御剑的话,一息之间就可以到了。 没有修为,还真的是很麻烦呢。 天边已经泛起朦朦亮的光,周杏打算放弃找寻,先回到井里假装睡下。如果北山离了她十年就转不动的话,那这破山门也不用活了。 就在她回头时,突然,她感觉风向变了。 好像有春风从她后面拂来,带着一股桃花香。 桃宫不是在这个方位呀…… 周杏一瞬间就知道谁来了。 她还没有转过身,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那手感觉很宽大,但是拍的动作却相当轻柔。 “你怎么在这儿?” 周杏背着他翻了个白眼。 这种说话的语气,不像是对一个完全没见过的小孩用的,倒像是对一个许久不见的老熟人。要不是周杏知道他和谁说话都这样自来熟,她恐怕都觉得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了。 周杏慢慢转过头去,用自己所能想到的最纯真、最无辜、最不露破绽的语气说道:“我今天第一天来这个门派,走丢了。” 她看到了意料之中的身影:那和自己朝夕相处了百年的小孩,她的师侄。当然如今他已经不再是小孩了,个头高到需要仰视的地步,慈眉善目,两袖清风。这是如今天正门的掌门,苗燕。 这是尧风真人师姐的徒弟,但尧风没有收徒,所以对他也是视若己出。 苗燕这人,什么都好,就是自来熟道的过分的地步,纯是社交恐怖分子。别家的掌门多少有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威严,就他,巴不得你睡一个被窝。 苗燕啧了一声,好像在为自己的好友愤愤不平:“怎么这样呢!谁带你来的?” 周杏镇定自若地撒了个谎:“不认识。一个男的。” 苗燕又转回笑眯眯的姿态:“冷吗?” “还行。” “我带你去桃宫住吧?太晚了。” 嗯?? 周杏真是受不了了。苗燕再没有边界,也不能够就这样把来路不明的女孩带回家里住。他只是性格有问题,不是脑子不好,也不是变态。 难道苗燕真的察觉出了什么异样? 自己的这具身体和凡人不同,但是出自大师之手。她有自信,无极之下,没人能看出异样。 苗燕的修为已到无极?什么时候的事? 看来自己的真的得多看看新闻。 周杏没法子。别说苗燕已经无极,现在哪怕是一个刚刚登道的小小修行者,也能把她一个“普通人”操纵于股掌之间。她只能跟着人走。 上一次这样处于权利的下位已经是很久之前了,她有些不习惯。 心情有些不好的时候,她整个人就显得闷闷的,也不说话。就这样跟着苗燕往前走。走了一会儿,苗燕明显察觉到她心情不好,回过头来,猛地搂住她的肩,笑嘻嘻地说:“哎呀,怎么这么不开心?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呀。” 苗燕压低声音,好像要告诉她一个不得了的大秘密似的,偷偷说:“我跟你讲,我是这里的掌门。你要有什么麻烦,我都可以给你摆平。” 周杏忍不住轻笑。她想,说得好听,哪次不是我给你擦屁股啊? 于是她摇摇头说:“我没啥麻烦,就是累了。” 苗燕爽朗地大笑两声:“我才不信呢。你是不是怕说出来我会笑话你?因为是小孩子的烦恼?我保证不会哦。” 对方那副哄人的样子让周杏有点哭笑不得。她叹了口气,用一种带着抱怨的语气说:“有人想让我重新回到天正门。” “没有应下?”苗燕问。 她没有说话。 “我明白了。”他点点头,隔了两秒,又笑道,“你是不是有点愿意,又有点不愿意?但是又在生自己的气?” 周杏还是没有说话,但苗燕说对了。她确实纠结,很大一部分原因并不是她真的不想回去。回到熟悉的地方,对她而言诱惑太大了:她了解天正门,了解那里的一切。她相信自己若是回去,依然能够过得如鱼得水,那是种无法抗拒的诱惑。 但她犹豫的点在于,人不能每次都跨入相同的诱惑里。她还有别的事要做。那些事比在天正门假装岁月静好更加紧迫。 这也是为什么在方惊蛰找上她之前,她就已经兴致缺缺、精神不振。她在生自己的气。毕竟,除了她自己,没有人需要为她的人生负责。 “所以你是有点想来,但又不想随随便便就来了。”苗燕一边说,一边蹦蹦跳跳,像小时候那样。看到前面有方形的石板,他就非要跳过去。只是现在手长脚长,一跳就是好几米。跳过去后,他回头望向周杏。她慢悠悠地跟上,不着急。 她总觉得眼前的情景,好像好几年前发生过。或许那时候,苗燕还很小……哦,那也不是“好几年前”了,那得是快两百年前的事。 “也不是天正门不好,”周杏摇摇头,“在所有宗门里,算是最好的。” “你真这么想?”苗燕挑眉。 “当然。” 苗燕有些不解:“你觉得我们天正门是最好的,那为什么还不想回来?我还以为你是因为我们的风评不行,才在犹豫呢。” “不是。”周杏坚定道。 “不过,”苗燕若无其事地问,“你如果说不来天正门,那你还有别的地方想去吗?” 这句话问得看似轻描淡写,实际正问到周杏的要害。 周杏无声地叹了口气。当初苗燕能当上掌门,就是因为这点。他有一种能力,看起来大大咧咧的,却能一眼看出问题的关键。 事实是,现在除了天正门,周杏无处可去。天正门对她而言依旧是最安全的地方。 哪怕这里有杀掉她的凶手。 - 二十年前,周杏,也就是尧风真人因战重伤。那对她来说,其实并不是坏事,反而是一个机缘。 她伤得很重,但并非不治。相反,她的脉息中似乎有什么被打通了,不仅很快恢复,而且隐隐有突破的迹象。那时她已经在无极境多年。再往上一步,就是飞升。 无极者很快就能知道自己是否能飞升。有的人仰望星空,就能看到自己的未来;有的人低头望向人间,就只有永世滞留的绝望。 传说大陆上有无极者,明明修行到人类最高境界,享尽荣誉与地位,却因为看不见飞升的可能,选择自行走向灭亡。这样的例子并不少。 有记载的飞升者,整片大陆也只有九人。如果周杏能飞升,她将是第十位。这个数字很好,十全十美,万事如意。 但她的飞升被破坏了。 在她飞升的那一夜,有人潜入她的住所,将一把如烈日般滚烫的刀插进她胸口。 且不说她实力强盛。仅仅是飞升前她布下的防御,就足以保证一般人、甚至天正门的弟子,都无法接近她的住所。 也就是说,来刺杀她的人,修为极高;更重要的是,那人很可能是她身边最亲近的人。 正因如此,她才毫无防备。 排查下来,嫌疑人极少。而眼前的苗燕,自然是最关键的一个。 周杏走着走着,突然自嘲地笑了一声。她这样,算不算是与虎狼同行呢? 苗燕不知道她的内心活动,只以为她被说动了,于是露出他一如既往、真诚至极的笑容:“对吧?我说的没错吧?既然你没什么更好的事情可做,不如就来天正门修行一段时间。到时候想走再走也行。反正我们的门永远敞开。” 周杏心想,可真就是太敞开了,才会发生那样的危险。难道自己当初的门规真的出了问题? 这个念头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很快就被她压下。如果是内部的叛徒,即便再严防死守,也防不住。 最强大的帝国,往往都是从内部瓦解的。 她看着苗燕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睛,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好吧。” 苗燕高兴得蹦起来:“好!我就知道你会答应!我跟你讲,你绝对不后悔!我们天正门的资源分配是全大陆最公平的,新弟子也能拿到足够的修炼材料。按需取用,不分高低!” 这事现在居然成了卖点。想当初自己在门内推行的时候,可不知被多少人反对。周杏心里暗暗发笑。 “太好了太好了!”苗燕转着圈说,“这样吧,你先去桃宫,我给你安排个安静的房间休息一晚。明天我帮你办入门手续,再给你挑个老师。哦我知道找谁了,你肯定会喜欢的,他的气质跟你很合得来。 “明早饭堂开门后,我让师姐带你四处转转,熟悉一下环境。” 周杏皱眉:“可是……入门登记不是该去大护法那儿吗?” “嗯?”苗燕随意地应了一声。 “本来方惊蛰要去北山找刘不……刘护法登记的,可北山封山了。” “哦。刘护法不方便,今天之后,这些事就由我来做。” 苗燕说得轻描淡写,像件小事。说完这话,他的情绪又莫名其妙高涨起来: “原来是方惊蛰带你来的呀?那也难怪。这小子做事不靠谱,怪不得让你大半夜跑出来。”他又补了一句,“你得注意安全。虽然日落之后没有外人,晚上也有巡逻,但谁知道会不会有漏网之鱼。” 周杏和苗燕认识这么久,一听就知道他在转移话题。她问道:“本来不是护法负责入门登记吗?怎么变成掌门你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苗燕认真地点点头:“你的观察力很敏锐。这是好事,对修行者来说是非常难得的品质。” 他说完,却依旧不紧不慢地往前走。 周杏忍不住笑了:“所以你是打算一直夸我,然后不回答问题吗?” 她都快忘了,这小子有多擅长装疯卖傻。 天正门的大护法是刘不寒。那是她另一位师侄,也是苗燕的师弟。刘不寒与苗燕性格完全相反,做事一丝不苟,生病了也不请假。 他绝不可能任由苗燕胡闹,更不可能在自己无碍时把工作让给他。 也就是说…… 刘不寒那边,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