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又如何》 第1章 埋尸? 深夜,狂风呼啸、暴雨倾盆,城郊野外传来一阵一阵沉闷而有节奏的锄头挥动的声音,一声、一声、又一声,好似有人正在不紧不慢地挖坑。 一道闪电划破了漆黑的夜空,在这短暂的光亮中,可见一名女子平躺在地。 她面容姣好,眉如远黛,原本应是极为动人的模样。然而,此刻她的面色惨白,毫无一丝血色,透着一种令人胆寒的死气。 豆大的雨点如断了线的珠子般不断地砸落在她的身上,可她却无半点动静,连呼吸声也无,赫然已经没了生息。 而她的身旁正有一个身穿蓑衣的人挥舞着锄头。不知过了多久,那人将锄头扔到一旁,将这名女子抱进刚刚挖好的大坑内。 又一道闪电划破夜空,刹那间,光芒映照在此人脸上,只见这身穿蓑衣的女子竟与死去的女子拥有同一张脸,令人惊诧! 而这穿蓑衣的人,正是沈平安,她头戴斗笠,在这倾盆大雨中还是显得格外单薄,那肆虐的大雨将她淋了个半湿,冰冷的雨水顺着发丝滑落。 她的额头上有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似乎是被什么重物狠狠砸中所致。 血痕的边缘,还带着些许破碎的皮肤,在雨水的冲刷下,血迹渐渐晕染开来,与雨水混合成一种淡淡的红色,顺着脸颊缓缓流淌而下。 在这样的黑夜里,显得愈发可怖。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滚滚雷声,雨也越下越大,豆大的雨滴砸在地面上,溅起高高的水花。 沈平安手持锄头,一铲一铲地将土填入坑中,而后又用脚将土踩实。 随后,她在周围四处寻找,终于觅得一块陈旧的木头,用力将它插进土里。 沈平安伸出手轻轻搭在木头上,眼神复杂,喃喃自语道:“我会回去看看。” 话音刚落,又一道惊雷划破天际,震得大地都为之颤抖。 沈平安深吸一口气,而后弯腰捡起放在地上的杀猪刀,一步一步朝着林中深处走去,消失在这风雨交加的夜幕之中。 这雨,就这样断断续续地下了整整三日。细密的雨丝织成一片朦胧的幕帐,将整个小镇笼罩其中。 沈平安静静地躺在床上,屋内弥漫着潮湿的气息,烛火在微风中摇曳不定,微弱的光芒在墙壁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直到这恼人的雨势稍歇,沈平安才终于起身,踏出了那扇紧闭多日的房门。 集市上,人群熙攘,叫卖声、谈笑声交织在一起。 沈平安在一个烧饼摊前停下,买个烧饼充饥,正准备付钱。 就在这时,一个身着粉色丫鬟服饰的女子突然从人群中蹿了出来。 她的头发有些凌乱,脸上带着焦急和慌乱的神情,几步便冲到沈平安面前,一把拉住沈平安的衣袖,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沈平安,仿佛生怕她再次消失不见,急切地说道:“小姐,我终于找到你了。” 沈平安的身体瞬间一僵,她转过头,看了眼面前的女子,轻轻甩开那女子的手,声音冷漠:“我不认识你。” 说完,付了钱,拿着烧饼转身便朝着集市的另一头走去。 沈平安手持烧饼,转身的瞬间却不妨被人撞到。只听“啪嗒”一声,那烧饼便掉到了地上,还沾上了些许尘土。 沈平安与撞到她的人一同蹲下身子,同时伸手去捡地上的烧饼,那人带着几分慌乱和歉意说道:“对不住,姑娘。” 沈平安看着那人左手上有一个牙印,微微有些惊讶,只是面上不显。 她捡起那烧饼,轻轻吹了吹上面的尘土,语调平和地说道:“无事,不过是个意外罢了。” 那人见沈平安如此通情达理,不禁松了一口气。他站起身来,对着沈平安拱了拱手,一脸感激地说道:“多谢。”说罢,便转身匆匆离开了。 那女子看着沈平安手中的烧饼:“小姐,不能吃了,再买一块吧。” 沈平安没有搭理,继续向前走。 那女子急忙追了上去。她一边追,一边喊道:“小姐,我是欢喜啊,欢天喜地的欢喜呀。” “老爷已经退婚了,你实在不必假装不认识我啊,小姐。”说着,一把拦在了沈平安身前。 沈平安看着她,再次说道:“我真的不认识你。” 欢喜一时有些迷惑,难道自己真的认错人了?可眼前这张脸分明与自家小姐一模一样。 她再次认真看了看沈平安的脸,却发现沈平安额头上那块略显狰狞的伤疤,顿时满脸惊愕,连声音都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小姐!你莫不是受了伤?一时之间连我是谁都想不起来了吧?” 欢喜越说越着急,她赶忙伸出手,一把拉起沈平安的手朝附近医馆而去,一边嘴里念叨着:“得赶紧找个大夫瞧瞧,可不能耽搁了。” 沈平安看着欢喜的背影和拉着自己的手,垂下眼眸,没有挣扎,亦步亦趋地跟着她身后。 终于,欢喜找到了一家医馆,却见刚刚撞到沈平安的人出来,他手中提着药包,脚步匆匆,似乎并没有看见沈平安。 医馆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草药味,药柜上整齐地摆放着各种药罐,一位白发苍苍的郎中正坐在案前。 欢喜拉着沈平安就径直走了进去,那郎中伸出手轻轻搭在沈平安的手腕上,闭目凝神,细细地感受着她脉搏的跳动。 片刻之后,他缓缓睁开双眼,目光又落在沈平安的额头上,伸出手摸了摸。 沈平安吃痛轻吟了一身,那郎中道:“没什么大碍,不过是一些外伤罢了。” 欢喜忙道:“大夫你再仔细看看,我家小姐不认识我了,就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 “这……”老大夫闻言轻轻拨开沈平安额前的发丝,再次细细查看她头上的伤口。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说道:“应当是伤到了头,让姑娘失去了一些记忆。只是这失忆之说,老夫也只在古籍上见过,实在无能为力,若想恢复记忆,还需另请高明。” 大夫见欢喜是在担忧,又安慰道:“不过也不必太过担心。依我看呐,若恢复得好的话,可能明日就恢复记忆了。” 欢喜一听,心中一喜,但随即又涌起一丝担忧,连忙追问道:“那要是恢复得不好呢?” 大夫犹豫了一会:“可能一辈子都想不起来。这头部受伤之事,本就变幻莫测,其中的缘由复杂难明,或许小姐是撞到了脑部的关键之处,才导致了失忆。但具体如何,老夫也不敢断言呐。”说着,顿了顿,“不过,你可以多和她讲讲过去的事,多见见熟悉的人,刺激刺激,说不定就恢复了。” 欢喜听闻郎中所言,登时心中如乱麻般焦急万分,嘴里喃喃自语:“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啊!” 此时,沈平安缓缓站起身来,整了整衣衫,神色平静却又带着一丝疏离,抬脚准备离开医馆。 欢喜见状,急忙回过神来,慌慌张张地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双手递到郎中面前,脸上堆满了急切的神情,声音带着几分恳求:“麻烦大夫开些上好的药,我家小姐这伤可不能马虎,无论如何,至少不能让我家小姐留疤啊,还望大夫多多费心。” 大夫连忙点头,脸上堆着和善的笑容,接过银子,一边应和着:“姑娘放心,老夫自会用心开药,定不会让小姐留下疤痕。” 一边转身走向药柜,熟练地拿起药称,开始抓药。 欢喜提着包好的药,匆匆忙忙地跟在沈平安身后,脚步急促。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传来,伴随着粗犷的吼声:“都让开,巡法司办案!闲杂人等速速避让!” 沈平安闻声,不慌不忙地站到路边,侧身而立,目光平静地看着这群如旋风般疾驰而来的骑马之人。 只见他们身着黑色劲装,腰佩长刀,神色冷峻,马蹄扬起阵阵尘土。 队伍的最前方,一位身着深蓝色劲装的男子,英姿飒爽,路过沈平安身边时,目光不经意间与沈平安对视了一下。 沈平安看着那人的眼睛,只见那双眼睛深邃且凌厉,仿佛能看穿人心。 欢喜见此情景,急忙将沈平安护在身后,眼睛亮晶晶的,兴奋地说道:“这陆大人竟也来这青石镇了,真是太好了!这样我们回京之路便会顺利许多了。” 沈平安收回目光,问道:“你认识他?” 欢喜抿了抿唇,说道:“小姐,你也认识的,虽然不熟,到底也是见过几面的。他是巡法司指挥使陆明洲啊。” 欢喜一边说着,一边伸长脖子,努力朝着陆明洲离去的方向张望,然而,陆明洲的身影早已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欢喜喃喃道:“不知他来此处查什么案子,我们可以去找他,让他送我们回上京。” 沈平安看着欢喜,认真地说道:“既然如此,你便去寻他,让他送你回京。” 欢喜一听这话,又急,歪着头问道:“你说你不是我家小姐,那你说,你叫什么?” 沈平安闻言,沉默了半晌,最终还是说道:“我不记得。” 欢喜眼睛一亮,双手一拍,脸上露出得意的神情,说道:“你看,你什么都不记得了,这不正好说明你就是我家小姐嘛,肯定是不小心受了伤,才把好多事情都忘了。” 欢喜满脸殷切,又轻声劝说着:“姑娘,你就随我一同回京去吧。待回到上京城,多寻名医,再见到那些往日熟悉的人,说不定一下子就能想起来了。” 见沈平安不再像之前那样抗拒。欢喜趁热打铁道:“姑娘,你仔细想想,我可曾有过害你的心思?”说着,她特意将手中的药包高高提起,在沈平安眼前晃了晃,脸上满是邀功的神情,“你瞧,我还带你去找了大夫呢。” 沈平安犹豫了片刻,终于轻轻点了点头。 欢喜一见她点头,顿时喜上眉梢。她连忙伸出手,拉住沈平安的衣袖,迫不及待地说道:“小姐,咱们这就回客栈收拾收拾,准备回京城。” 两人回到客栈,欢喜打来一盆温水,又仔细地拧干毛巾,接着极为专注地为沈平安擦拭伤口。 她一边擦药,一边絮絮叨叨地说道:“小姐,你本名叫沈清睿,你爹爹乃是户部尚书。前些日子,老爷做主,给你和左权大将军郭大人的儿子定下了亲事。可你心里不满意这门亲事,便带着我偷偷逃婚跑了出来。” 沈平安听到这里,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忍不住开口问道:“我,胆子竟然这样大?” 欢喜放下手中的药棉,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小姐,你平日里就是个有主见的人,向来不愿被人摆布。只是,我们在逃跑的路上不小心失散了,可把我吓坏了。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让我终于找到了姑娘你。” 沈平安沉默片刻,问道:“那你怎么知道沈清睿的爹答应退婚了?” 第2章 怀疑 欢喜闻言,眼神不自觉地闪躲了一下,有些心虚地眨了眨眼睛,说道:“这事儿啊,是老爷专门派人给我送信告知的。” 欢喜一边说着,一边仔细地打量着沈平安的面色,见她并没有责怪自己偷偷与府里联系的意思,便继续说道:“那郭大人听闻姑娘你逃婚,心中自然是恼怒不已。但他家也有自己的顾虑,毕竟老爷在朝中也算有些威望。而且啊,郭家有意与一位新崛起的权贵结亲,为了攀上这门高枝,便顺水推舟答应退婚了。” 沈平安微微点头,眼神中看不出太多的情绪,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没有说话。 欢喜以为沈平安心里还有些担忧,便又接着说道:“姑娘,您就把心放进肚子里吧。老爷经此一事,日后断不会再这样逼迫你了。你也知道,老爷向来最疼你,他也是希望你能有个好归宿,只是这次的事儿没办好。” 沈平安嘴角微微上扬,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反问道:“是吗?” 欢喜立即接话道:“自然是这样的呀,小姐。您瞧瞧,你这身上的衣服都脏了,还是先去好好洗洗,换身干净的衣裳吧。” 说罢,她便从行礼里面掏出一套崭新的衣裙,挂在了衣架之上。 沈平安目光落在衣架上那色泽鲜艳的衣裙上,心中微微一动。 欢喜让小二备好热水后,又继续对身平安说道:“我现在去县衙找陆大人,请陆大人带我们回上京。” 沈平安微微点头,应了一声:“你去吧。” 沈平安刚刚沐浴完毕,正准备整理一下衣衫。就在这时,门口传来欢喜清脆却带着几分紧张的声音:“我家小姐还在沐浴,请大人稍等片刻。” 沈平安听到这声音,从屏风后缓缓走出,正打算去开门,那扇木门便“吱呀”一声被人用力推开了。 门口站着的,正是那位声名赫赫的巡法司指挥使陆明洲。 陆明洲身着一袭黑色劲装,腰间束着一条黑色腰带,脚蹬黑色靴子,整个人显得英姿飒爽。他的脸庞冷峻而刚毅,剑眉星目,眼神中透着一股威严。 一见沈平安,他眉头微微一皱,毫不犹豫地以剑柄相对。然而,当他看到沈平安衣着单薄,肌肤若隐若现之时,他的眼神瞬间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他不动声色地别开了眼。 沈平安不知发生了什么,她眼神示意欢喜退下,欢喜心领神会,守在门外。 而后,沈平安看着对着自己的剑柄,眼神平静,声音不卑不亢地问陆明洲:“大人,这是何意?” 陆明洲眼神犀利,紧紧地盯着沈平安,沉声说道:“你的身上有血腥味。” 沈平安微微一怔,而后低头闻了闻自己,脸上露出一丝疑惑的神情,说道:“是吗?我怎么闻不到,大人,你闻错了吧。不如,我将衣服脱下你闻个清楚。” 说着,她竟真的伸手缓缓将外衫褪去。那外衫质地轻柔,随着她的动作缓缓滑落,掉落在地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就在衣服掉落的同时,陆明洲脸色瞬间一变,他没想到沈平安会如此大胆。 他运起内功,手指一扫,房间内的蜡烛瞬间熄灭,房内一片黑暗,只听得见两人轻微的呼吸声。 陆明洲头一转,不敢去看沈平安,厉声道:“穿上。” 沈平安在黑暗中微微弯起嘴角,而后蹲下身子,摸索着捡起地上的衣服。 她动作迅速地将衣服穿上,整理好衣衫,说道:“大人可以看我了。” 陆明洲缓缓转过头,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认真地打量着沈平安。 他的目光直直地落在沈平安身上,开口问道:“沈小姐,你之前穿的那件衣服呢?” 沈平安神色淡然,冷冷地吐出两个字:“烧了。” “烧了?”陆明洲微微一怔,随即在房间内缓缓扫视一圈,目光最终落在角落里的一个火盆上。火盆里还残留着一些未完全熄灭的灰烬,偶尔有几点火星在灰烬中闪烁。 他凝视着沈平安,追问道:“为什么要烧了它?” 沈平安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略带嘲讽的笑容,反问道:“礼朝有哪条律法规定不能烧衣吗?” 陆明洲神色平静,回答道:“自然是没有。”他的目光始终没有从沈平安身上移开,想要从她的表情中看出些端倪。 沈平安毫不畏惧地与陆明洲对视,语气强硬地说道:“那我想烧便烧了,难道不行吗?” 陆明洲眉头微皱,目光仍停留在那火盆之上,似乎在思索着什么。过了一会儿,他缓缓开口道:“自然可以,在下只是好奇一问。沈小姐若是不想回答,便算了。” 沈平安看了一眼火盆,而后收回目光看向陆明洲,嘴角轻轻一弯,眼神中带了一丝轻蔑:“我只是嫌它脏了而已。” 陆明洲静静地凝视了沈平安许久,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道:“听闻沈小姐失忆了?” 沈平安不置可否:“我也不知道。” 见沈平安不愿多说,陆明洲继续道:“沈小姐想与我一同回京?只是我如今在青石镇还有些公务尚未处理完毕。不知沈小姐可否愿意多待几日?” 沈平安道:“自然可以,还要多谢陆大人愿意护送。” “不必客气。”陆明洲说完这话后,他的身形微微一顿,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紧接着,他缓缓抬起手,伸进怀里掏出一个瓷瓶。 他将瓷瓶在手中轻轻转了转,而后递向沈平安,认真地说道:“这药对伤口恢复的效果不错,也许对你额头上的伤有好处。” 沈平安抬眼看了看陆明洲,最终伸手接过:“多谢。” 陆明洲不再多言,转身走出房门。 他的属下于东见陆明洲出来,立刻上前一步,边走边禀报:“池大哥刚刚派人过来说,那人愿意招供,但是要大人亲自去,似乎是想和大人谈条件。” 陆明洲闻言:“什么话不能和池斌谈?” “池大哥也跟那人说了,他能做主,可那人说他只信大人。” 陆明洲走到客栈门口,停下脚步,抬头朝着沈平安所在的房间又看了一眼,目光凝重。 于东见此,开口道:“大人,这沈小姐是十日前与她家丫鬟欢喜走散的,依属下看,她应该不会与这个案件有牵连,大人是在怀疑什么吗?” 陆明洲收回目光,没有言语,只是大步走到马前,翻身上马,动作利落而潇洒。他轻拉缰绳,马嘶鸣一声,前蹄微微扬起,只听他沉声说道:“先回县衙。” 说罢,双腿一夹马腹,策马而去,于东立即上马跟上,马蹄声渐渐远去。 沈平安在房间里听到策马离去的声音,才轻轻走到窗边,缓缓推开窗户。微风拂过她的发丝,她看着陆明洲一行人骑着马渐渐远去,直到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她转头看了眼火盆里的衣服,这衣服她早已洗干净了,不知为何,这陆明洲竟然还能察觉不对,好在她早一步将它烧个干净。 这时,欢喜端着一壶茶走了进来,将茶放在桌上,一边为沈平安沏茶一边抱怨道:“这陆大人真是的,怎么会怀疑小姐你有问题呢。” 沈平安轻轻将窗户一关,走到桌前坐了下来。她接过欢喜递过来的茶杯,轻抿一口。 随即,她放下茶杯,看着欢喜,低声吩咐道:“你去打听一下,这陆大人究竟在查什么案子。” 欢喜满脸好奇:“小姐什么时候对查案感兴趣了?” 沈平安轻轻放下手中的茶盏,柔声说道:“我也只是有些好奇罢了,也好知晓我们要等这陆大人多久。” 欢喜一听,连忙说道:“是哦,小姐您说得极是。而且还可以让陆大人查一查,究竟是哪个大胆狂徒伤了小姐您,害得小姐您失忆,这事儿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沈平安微微抬手,阻止道:“这个不必了。想来应该是我自己不小心摔了一跤,才会如此。况且等我恢复记忆了,不就什么都知道了吗?” 欢喜听了沈平安这么说,心中虽满是疑虑,但也不再说什么,而是乖巧地应了一声“是”。 第二日,欢喜将打听到的消息娓娓道来:“小姐,我打听清楚了,原来是湖州盐使贪污受贿的案子。说是有一份关键证据被他的管家孙文偷偷带出了府邸,陆大人一路追查过来,昨夜已经对那孙文进行了严厉的拷问,那孙文终究是扛不住,招供了。” 沈平安道:“那如此说来,那我们不日便可回京了?” 欢喜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恐怕不行,那孙文招供说那证据交接给了一个人。陆大人立马就派人去捉拿,可等赶到那人住处时,却发现那人已经上吊自尽了。如今证据也不知藏在何处,陆大人他们还在四处翻找呢。” 沈平安微微一怔,眼中满是疑问,轻声呢喃道:“死了?这般凑巧?” “唉,是啊!”欢喜轻轻叹了口气,脸上却是不信的,缓缓开口道,“这世间哪有这般凑巧之事?依我看呐,多半是怕事情败露,同伙杀人灭口罢了。”说罢,欢喜伸出手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 过了一会,欢喜放下茶杯,看向沈平安,眼神中带着一丝犹豫,开口问道:“那咱们还要继续在此等候陆大人吗?如今这情况,或许咱们让他派人护送咱们回去也行。” 沈平安沉思片刻,缓缓开口道:“再等等吧。欢喜,你可知道他们去了何处?我想去瞧上一瞧。” 欢喜微微垂首,双手交叠于身前,轻声应道:“小姐,真要去看那场景吗?那地方乱糟糟的,实在算不上好看。” 沈平安微微颔首,轻启朱唇,声音轻柔却坚定:“嗯,我想去。” 听闻此言,欢喜也不好拒绝。犹豫片刻后,欢喜轻轻叹了口气,带着沈平安朝着目的地走去。 待沈平安和欢喜赶到时,四周已然密密麻麻围满了人。围观的百姓一个个都伸长了脖子,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里面。 几名捕快正站在人群前,满脸严肃,用佩刀将那些想要凑近的人给隔离在外。其中一位捕快提高了嗓门,高声喊道:“都别围在这儿了,没什么好瞧的,都赶紧回家去吧!” 然而,周围那些人哪肯轻易离去。他们依旧紧紧围在一起,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这老李好端端怎么上吊自杀了?” “对啊,对啊,真奇怪。我前几日和他喝酒时还好端端的。” 沈平安正听着周围的议论声,她微微皱着眉头,目光在四周探索,似在思索着什么。 第3章 忘了? 忽而,有捕快在人群中用身体挤开那些挡路的百姓,开除一条路来。 陆明洲不知从何处赶来,从人群中而过时,目光扫到沈平安时,心中不禁微微一怔,闪过一丝诧异。 只是他面上不动声色,没有丝毫的惊讶表露出来,仿佛根本没有瞧见沈平安一般,继续目不斜视地向前走去。 县令易坂身着官服,脚步匆匆地从房间内走出,见到陆明洲。 他双手抱拳,微微弯腰,脸上带着一丝急切与恭敬,立即汇报道:“大人,卑职已经派人仔细问过附近的百姓了,自昨夜到如今,并未有人听到任何异常的声响,也未曾见过什么形迹可疑的陌生人。如今,仵作正在屋内验尸。” 陆明洲听闻轻轻点了点头,进到屋内。陆明洲目光落在尸体上时,眉梢不易察觉地轻轻一蹙。 仵作见他进来,连忙起身拱手道:“大人,你看。”仵作指着死者的脖颈处,“这里有一道勒痕。与上吊所用的粗绳并不一致。想来应该是有人用布条一类的东西先勒死后又将死者挂上房梁,营造自杀的假象。” “而且,死者口中有皮屑,应当咬过凶手。” 只见那仵作微微弯腰,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指向死者的鞋底,神情严肃且专注,缓缓说道:“大人请看,还有此处。这双鞋子的后跟部分磨损之状,竟比鞋尖前端还要严重许多。一般而言,常人行走之时,多是鞋尖先着地受力,鞋尖的磨损理应更甚才是。” 他直起身子,眉头紧锁,接着说道:“再者,这几日一直下雨,大街小巷满是泥泞。一个人若正常在这样的路上行走,鞋底又怎会干干净净,不见丝毫泥污呢?” 仵作蹲下身子,继续分析道:“依我看,极有可能是有人将这死者拖拽到了此处。那人许是拖拽之时匆忙,没留意死者鞋底沾满了泥污。等到了这里,又怕这泥污成为惹人怀疑的线索,便匆匆忙忙地将鞋底的泥污清理掉了。” 陆明洲听着仵作所指,一一凑近查看,他点了点头:“死亡时间呢?” “约在昨夜子时。” 陆明洲心中思忖:动作倒是快。 易坂看不透陆明洲的神色,在一旁赔着笑脸道:“大人昨日审问了一夜,不如先回府衙休息。” 陆明洲还在屋内四处仔细查看,摆手道:“不必。” 这时,一名衙役匆匆跑来,“大人,在后院发现了一串奇怪的脚印,看起来人数不少,而且像是刚留下不久的。” 陆明洲转身往后院去,来到后院,只见地上有一串脚印,脚印的方向通向围墙。 陆明洲蹲下身子,仔细观察脚印,而后站起身来,望向围墙:“易大人,这围墙之外是什么地方?” 易坂当即答道:“围墙外是一片树林。” 沈平安和欢喜被捕快拦在外面,看不到里面的情况。于是,欢喜对着身旁的沈平安道:“小姐,这也没什么好看的,不如我们先回去吧。” 就在这时,陆明洲等人出来,朝树林赶去。沈平安拉着欢喜跟在后面。 陆明洲猛地停下脚步,身形一顿,转身向后走到离沈平安三步之遥的地方站定,似是刚刚才发现她般,问道:“沈小姐,你怎么会在这?” 沈平安神色平静,语调平稳地说道:“一时好奇,便跟过来了。” 陆明洲听闻,若有所思地说道:“欢喜曾跟我说,你好似变了一个人。如今亲眼所见,还真是如此。这失忆症,竟能让一个人的性情有如此大的改变吗?” 沈平安嘴角微微上扬,不紧不慢道:“我不知道,大人若是对此感兴趣,不如去翻阅翻阅医术典籍,说不定能从中得到想要的答案。” 陆明洲弯起嘴角,眼中却没有笑意,声音冷漠:“沈小姐说笑,只不过,衙门办案,闲杂人等还是离远一些为好,以免扰了公务。” 沈平安黛眉微挑:“我好似曾来过这地方,说不定能给大人提供些有用的线索,助大人早日破了这案子。” “哦?”陆明洲狐疑地上下打量着她,目光中满是审视,沉声问道:“你来此做什么?” 沈平安静静地看着陆明洲,道:“迷路。” 陆明洲见她如此,也不再多问,转身继续向前走去,虽然没有言语,但那默许的姿态已然表明让沈平安跟着。 一旁的易坂,对沈平安并不相识,此刻满脸纳闷,问道:“不知姑娘是哪里人士?” 欢喜赶忙回答:“我家小姐乃是户部尚书的千金。” 易坂一听,顷刻间换成了满脸的谄媚,连忙赔笑道:“原来是沈大人府上的千金,真是失礼失礼。” 沈平安微微一笑,却并不接话。 易坂身见沈平安不接话,便不再多言,双手抱拳向沈平安微微一礼,而后快步跟在陆明洲身旁。 突然,易坂浓眉一皱,脚步戛然而止。陆明洲剑眉微挑,满脸疑惑地问道:“怎么了?” 易坂神情凝重地说道:“没什么,只是再往前走,便是那阴森恐怖的乱葬岗了。那地方多是无人认领的尸骨,阴气极重,那人许是翻墙而逃,应不会往那走。” 说着,易坂顿了一下,扯着嗓子大喊道:“让你们把哑女带来,带来了吗?” “哑女?”陆明洲一脸诧异,重复问道。 易坂连忙解释道:“对,哑女,她整日都带着面纱,将面容遮得严严实实,也从不说话。大家都唤她哑女。她平日里帮忙管着义庄,偶尔也会来乱葬岗帮忙收尸。这乱葬岗和义庄的事儿她都清楚,或许问问她会有线索。” 陆明洲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脚步不停,神色坚定地说道:“先去那边看看吧。” 众人沿着崎岖的小路快步前行,过不多久,终于有一名捕快一路小跑前来,抱拳禀报:“回大人,哑女不见了。” “不见了?”易坂瞪大了眼睛,满脸震惊,急切地问道,“去哪了?找了没?” 那捕快从怀中拿出一封信,毕恭毕敬地递给易坂,说道:“哑女留了封信,说是去寻亲。” 易坂眉头紧皱,接过信匆匆看了一眼,愠怒道:“也不早点说,现下义庄岂不是没人管。这义庄无人看管如何使得。” 说着,语气又加重了几分,慌慌忙忙道:“还不赶紧去找人接管!” 那捕快应了一声“是”,便起身快步退下,去安排找人接管义庄之事。 易坂眉头紧皱,目光扫过四周,只见周围站着不少百姓,虽然比刚刚的已经少了不少,但心中仍厌烦得很,暗自思忖:平日里这乱葬岗谁也不敢来,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全都围了上来。 又见陆明洲眉眼紧蹙,他抬手轻拂了一下衣袖,随即命身旁的手下:“去,将这些百姓都隔绝开来,莫要让他们在此处喧闹,免得耽误了咱们找线索。” 手下们领命,立刻行动起来,将百姓们往后推,隔离开来。 沈平安环顾了一下周围的百姓,随后收回目光,走到陆明洲身旁:“陆大人,我前些日子看到有人来这。那人趁着夜色鬼鬼祟祟的,似乎在这藏了什么东西。” 陆明洲眼神一凛,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大概是三四日前吧,我刚好路过此地。” 陆明洲追问道:“藏在哪了?” 沈平安面露难色,皱着眉头说道:“那晚夜色太暗了,我实在是看不清。不过此人身形倒是极为消瘦,我隐约看到他将东西藏在了一个坛子里。大人您看,这里坛子并不多,你何不一个一个地翻找呢。” 此话一出,人群中顿时一阵骚乱。百姓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他们本就迷信,觉得这地方本就是孤魂野鬼的栖息之所,若被这样大肆地打扰,那这些孤魂野鬼岂不是更不得安息。 于是,人群中一个胆子稍大的人站了出来,朝着陆明洲等人喊话道:“万万不可啊大人,这地方邪门得很,惊扰了那些亡魂,怕是会给咱们带来灾祸啊。” 陆明洲并未立刻下令行事,而是缓缓地将目光投向了周围围聚的百姓。 他的眼神犀利,带着洞察一切的力量,目光扫过之处,原本议论纷纷的百姓们竟都被其所震慑,瞬间收了声。 忽而,陆明洲开口,声音温和:“自然不能惊扰亡魂。”随后,他微微抬手,朝着一旁唤来易坂,声音沉稳而有力:“易大人。” 易坂正抱拳拱手,恭敬地应声:“请大人吩咐。” 陆明洲神情肃穆地说道:“你去请个道法高深的道士来开坛做法,待告慰了亡灵之后,我们再来仔细搜索。”说完,他又转过身,朝着各位百姓微微欠身,和声问道:“这样可好?” 四周的百姓们原本还带着些许担忧与不安,此刻听了陆明洲的话,纷纷点头称好。 人群中不时传来夸赞之声。 “大人英明!如此安排,实乃周全之举。” “陆大人心系百姓,考虑得真是周到啊。” 百姓们你一言我一语,对陆明洲的安排表示着由衷的认可与赞赏。 沈平安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陆明洲的一举一动,眼中闪过一丝微微的讶异。她本以为陆明洲这样的人,并不相信这些鬼神之事,却没想到他竟如此在乎百姓的想法。 易坂自然领命,脸上带着几分讨好的笑容,连忙说道:“下官这就去安排,把这事办得妥妥当当。” 陆明洲轻轻地点点头,目光扫视了一圈现场,说道:“既如此,我们先行回府,等易大人安排好一切后我们再来。” 易坂再次点头称是,转过身来,对着身旁的几个捕快大声吩咐道:“你们几个,把这里仔细地围住,莫要让任何人靠近,若有闲杂人等靠近,一律劝离,切不可出了差错。” 那几个捕快听闻,立刻挺直了身子,齐声应道:“是!” 沈平安静静地跟在陆明洲身后一同离开。 陆明洲走着走着,他突然开口轻声问道:“沈小姐,方才在那人群之中,可曾认出是否有那夜你所看到的人?” 沈平安轻轻摇了摇头:“陆大人,我之前便说过,那夜月色昏暗,我实在是看不清楚。不过,依我直觉,他应该就在那人群之中。” 陆明洲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哦?何以见得?” 沈平安微微沉吟片刻,语气平静:“我曾在一本书上看到这样一句话,凶手总是喜欢回到自己曾经作案过的地方。何况……我感觉到那人确实出现了” 陆明洲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目光却怀疑地在沈平安身上打量着,略带调侃地说道:“真是好奇沈小姐平日都爱读些什么书籍。” 沈平安毫不畏惧地迎上陆明洲的目光,语气平和地说道:“可惜,陆大人,我回答不了你。”她顿了顿,然后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我失忆了。” 陆明洲听后,心中涌起一种好似一掌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