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神的旧妻》 1、他不行,你不义 五月,暴雨将至,水汽和湿意弥漫。 闪电照亮大理石柱上滴滴答答的古董挂钟,也照亮妻子焦急等待的面容。 门终于被打开,一个高大的身影伴随狂风和冷冽的木质香一齐挤进房间。 “你回来了!”纤细美丽的妻子像一枚蹁跹的蝴蝶,迫不及待飞入丈夫的怀抱:“怎么不回我消息,还以为你今晚又有事。” 冰冷的风雨带走了丈夫仅剩的温度,林皓卿的热情被一束凌乱的玫瑰挡在半米之外。 “......别管什么花了。”林皓卿咬了咬嘴唇,苍白的手指用力攥紧花枝,嫣红诱人的洇开:“我倒情愿你拿买花的时间多陪陪我......” 娇艳的花朵被随意丢到一边,林皓卿撩起衣摆,盈盈一握的腰肢直白的露了出来。 “快来,我洗过了。” 嗓音浸透蜜汁,眸子里溢出欲望,眼尾的睫毛像钩子似得。 林皓卿一秒都等不了。 在看到穆申的一瞬间,他的腹腔就从里到外烧起来,非得丈夫冰凉的体温才能灭了这股邪火。 他痴迷嗅着飘散的木质香,潋滟双眸噙满痴狂,艳丽的容貌带着颤抖的脆弱,着迷地望着站在玄关处的丈夫。 闪电撕裂天空,惨白的光透过窗帘的缝隙,一闪一闪映在丈夫的脸上。丈夫埋在阴影里,眼神过于冷峻,像是围观了一场滑稽的表演。 林皓卿眨眨眼,放下衣摆,把自己埋进丈夫的胸膛:“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丈夫粗糙抚过他的脸颊,含糊拒绝:“今晚不行。” 手机不合时宜的吵了起来。 林皓卿急忙拽紧丈夫的衣角,深吸一口气,努力扬起笑脸:“我等你好久了,今晚别管那些,留下陪我。” 丈夫发梢的雨水沉默地流下,滴落在他的眼角。林皓卿固执的不肯擦去,濡湿的笑容僵硬着。 喧闹的铃声越来越吵,丈夫蹙着眉头推开怀里娇艳欲滴的妻子:“我要走了。” 冰冷的体温洇开,林皓卿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打断丈夫的拒绝,踮起脚落下一吻。 “我在床上等你。” 大雨终于在电闪雷鸣之后泼了下来。 林皓卿蜷缩着躲进被子里,梦里的丈夫远比枕边人热情的多。 冰凉的亲吻落满前胸,抚慰他全身的手纠缠着把他塞满。 黏腻的天花板翕动着,巨大的黄色眼球像油脂一样溶化,林皓卿越来越窒息,他开始挣扎,向丈夫求救,却没有回应。 林皓卿猛地从噩梦中惊醒,心脏狂跳,他抚着胸口大口喘气。他团着被子裹住身体,企图抵挡那股附在骨头上黏腻的触感。 雷声依旧轰鸣,房间一片漆黑。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湿漉漉的,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 “穆申……”他低声喃喃。 和梦里一样,没有收到任何回应。 摸索着打开床头灯,他伸手去摸身旁的床铺,冰冷的触感让他心里一沉——丈夫早就走了。 原来不是噩梦啊。 惊惧立刻被哀怨愤懑覆盖。 他无视周身毛骨悚然的不适感,面无表情的端起床头早就冷掉的纯净水,一口气喝完。 好像这样就能平息胸腔里起伏的情绪。 明天就是他二十九岁生日,他原本以为穆申至少会陪他一天,可现实却像一盆冷水,浇灭了他所有的期待。 林皓卿重重放下杯子,暖黄灯光模糊了窗外乌云间翻腾的紫色闪电,卧室的门被敲响,他捏了捏鼻梁,没说话。 推门而入的是沉默的女仆,她安静递上两粒小小的白色药丸,为林皓卿的杯子加满水,又一声不响的离去。 像鬼魂一样。 这两粒药丸据说能帮他减少日常中的“幻象”,林皓卿蹙着眉头,把药丸塞进嘴里。 又一次翻开笔记本,里面夹着生殖医院发的知识手册,上面“生育黄金期30岁”几个字用记号笔圈出。 怀胎要十个月,过了生育黄金期,身体就要走下坡路,更何况还要服用精神类药物。 会不会对宝宝不好? 尽管主任医生一再强调,他还年轻,只需要放平心态,林皓卿还是不可避免的焦虑起来。 越是想着备孕要作息健康,越是睡不着觉。 这一夜如往常一样,他忍受着附骨之疽般的注视,睁着眼熬到天亮。 焦虑却没在他脸上留下什么痕迹,镜子里的他一如既往的苍白、羸弱,眼神空洞哀怨。 他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想染上一些颜色。 毕竟已经结婚七年了,任谁对着这样一张死气沉沉的枯朽的脸,如何会有欲望呢? 镜子里,他的眼眶又红了。 管家突然敲响了门。 “先生,这是今早送来的礼物。” 一张精致的粉色信封被递了过来,上面印着航空公司的logo,“爱的旅行”几个字框着桃红色的爱心。 林皓卿心脏怦怦跳,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里面果然是两张机票,时间是明天早晨,目的地是阳光明媚的四海市。 “是穆申……他要带我去度假?”他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笑意。 上一次和丈夫一起出去旅行,还是六年前,那时他们感情还很好,他也没生病。 现在,对方终于有时间,给自己一个孩子吗? 他的脸颊飞上嫣红,迫不及待地拿起手机,给好友发出喜讯:“穆申送了我两张去四海市的机票,他是不是终于回心转意,要陪我去度假?” 消息刚发出去,林皓卿的手机就震动了一下,是穆申的短信。 林皓卿眨眨眼,心里又甜蜜又酸涩,点开微聊,丈夫的未读信息置顶在对话框。 “机票系母亲安排,我有事无法陪同,不要辜负母亲的心意。生日快乐。——穆申。” 林皓卿的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手机又闪了一下。 这回是银行发来的消息,林皓卿的账户收到转账500000,备注显示旅游经费。 手无意识地收紧,用力捏着机票,指尖都有些发白。把他几分钟前还看做最棒的生日礼物——那个粉色信封,攥成一团,揉成垃圾。 心脏被狠狠刺痛,疼得几乎站不稳,双眼失焦,泪流满面。他像是被抽走灵魂的娃娃,只剩下眼泪用来表达情绪。 “七年了.......”林皓卿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嗓子像是被堵住,徒劳无功地发出“吭吱”的声音。 这几年不仅和丈夫没有任何夫妻生活,甚至连面都没见过几次。对方总是在月末匆匆出现,带上一束鲜花和礼物,又在晚饭后悄然消失。 生怕被林皓卿缠上。 是他要的太多吗? 如果丈夫不愿意回家,连陪伴、连孩子也是奢望吗? 他的怨气在一次次被拒绝后积攒的越来越重,加上时不时出现的幻象和吃不完的白色药丸,他逐渐从渴望丈夫陪伴变成了渴望一个孩子。 也许是狗血电视剧的洗脑,又或者是周围突然多起来的婴儿车。 更多的是内心对于丈夫的感情已经到达了谷底。但传统观念束缚下的林皓卿从未想过离婚,孩子除了陪伴,又何尝不是对婚姻和丈夫的挽回呢? 林皓卿闭上眼睛,他无法控制自己眼前闪过的一幕幕可怕的画面,苍老腐朽的花瓣孤单的在角落里凋零,黏腻湿滑的触感让人恐惧。 林皓卿攥紧衣角,如果,他们有一个孩子,他们的婚姻,还能稳定的延续下去吗? 手机再一次响起信息提示,是朋友们关切的询问。 林皓卿麻木的截图短信发了过去,群聊信息立刻炸了。 【太过分了,你老公是不是养胃!娶了大美人!他还不回家!】 【你要告诉他,你想要一个孩子。】 【得了吧!他不行,你不义。】 林皓卿的心轻轻颤了颤。他看着镜子里那张苍白的脸,眼角不知何时爬上细纹,却还保持着年轻时孩子气的小动作。 穆申不是他的初恋,却是他认定的真命天子。 彼时他在上学,明明是京城首屈一指的名流学府,他却总为周遭挥之不去的窥探迷茫失措。在他惊慌无助时,穆申就像天神一般出现,用强有力的臂膀为他挡下一切可疑的视线。 那时两人的对视全是火花,夜晚也满是激情。 穆申在毕业典礼向他求婚,鸽子扑棱着翅膀掠过钟楼,他的戒指上沾着枫糖和玫瑰的香气。 如今那枚结婚戒指被他留在保险箱里,和他们的结婚证一起蒙尘。 也许真命天子也有保质期? 那公主的贞操也该有保质期吗? 机票的褶皱被他重新抚平,留下的折痕却没消失。 他忽然笑了,笑得有些凄凉,眼神却逐渐坚定。 “既然是你让我去的......” “我一定,会有一个孩子。” ———————————— “主人,他已经登机了。”管家的声音沙哑。 主卧大床,他唤为主人的“人”,正将被子裹在自己身上,发疯一般深嗅、舔舐。 如果林皓卿在这里,一定会认出这是他昨晚刚刚睡过的寝具,而床上疯狂扭动的生物,正是他的丈夫。 被子笼罩的形状逐渐变大,庞大的身体从狭小的床上溢了出来,墙壁抖动,变成透明柔软的黏膜,朝房间中央聚拢,一层层将床上的生物包裹起来。 地板也在震动,无数只黏腻触手冒出,不耐烦地将管家推出房间——他要独享爱人残留的味道,将林皓卿使用过的一切锁进自己身体。 “还不够......”猩黄的瞳孔迸出血丝,渐渐化作混沌:“我要他......” 头顶万丈高空之外的宇宙发出悲鸣,那是世界意志的反抗——过于强大的古神无法与人类结合,这注定会让人类走向毁灭。 “我要他......”混乱的低语像是叹息。 祂伸出数不清的触手,纠缠搏斗着。扭动着离开身体,朝机场飞去。 2、飞机上的艳遇 林皓卿站在值机柜台前,习惯性去摸无名指上的结婚戒指。什么也没摸到,戒痕在机场顶灯下泛着淡粉,无名指指尖在视线注视下不受控制的轻颤。 自己是不是太冲动了?他想,就因为丈夫没有陪自己过生日,就赌气摘了戒指独自旅游? “先生?先生!您的护照。”值机员突然加重声音提醒。 林皓卿回过神,慌忙去拿证件。 大理石台面和拉链撞出清脆的响声,背包里的杂物顺着开口掉出来。身后突然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越过他肩膀,接住从柜台边缘滚落的药瓶。 “小心。”那人的声音像大提琴最低的弦,带着慢条斯理的松弛:“别着急。” 那是一个英俊的男人,比林皓卿高很多,鼻梁高挺,下颌线条干净利落,戴着墨镜,左手拎着全黑的行李包,上面有纯黑刺绣的楷体“严”字。 “谢谢。”林皓卿接过递来的药瓶,有些窘迫。男人指尖的温度仍残留在药瓶上,让他的耳朵也染上热意。 广播恰在此时响起登机提示,两人匆匆擦肩而过。林皓卿闻到男人身上传来清晰的木香,混着了植物水汽的气息。 有种莫名的熟悉感,是香水吗? “飞机马上要起飞了,请大家坐在座位上,系好安全带,关闭手机。” 林皓卿再次确认,手机没有再收到任何穆申的信息,关机,将额头抵在舷窗上。 马上三十岁了,比起想要幼稚地出轨报复丈夫的冷淡,他更想要一个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宝宝。 可是丈夫为什么永远没时间呢? 他的脑海里不由自主的闪过刚刚遇到的男人,男人的身材和丈夫很像,温柔也意外的相似。 如果刚刚...... 他瞥过眼,邻座大妈将自己紧紧包裹在厚实的羊毛大衣里,羊毛大衣不堪重负,被漾出的肥肉挤得要崩线。大妈全然不顾,压低帽子,u型枕挡着脸,歪着头酣然入睡。 胡思乱想被疲惫打断,困意熏染,林皓卿找出自己的眼罩,干脆也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是由于飞机的震动,那是飞机降落和起飞才有的颠簸。他睡了多久,已经抵达? 等飞机的震动停止,他迷迷糊糊解开安全带站起来,转过头,却惊讶地发现,刚刚右边睡着的卷发大妈,不知何时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穿着皮衣的英俊男子,正借着灯看书。 昏暗的机舱内,男子的侧脸在灯下镀着一层柔光。 林皓卿看见男人修长的手指划过烫金书脊,书脊上金色的标题不属于他已知的任何一种文字,由圈和线条组成,与红丝绒封底相衬,带着优雅与神秘。 是他。 刚刚值机时遇到的那个男人。 林皓卿的视线不由自主的停在男人身上,下意识地挺直脊背。 飞机突然再次开动,惯性使他失去平衡,跌到时男人反应迅速抬手扶住他,隔着皮衣传来的温度让林皓卿耳根发烫。 “谢谢。”林皓卿低声道谢,嗓音有些沙哑。 “没关系。”男人抬眸,那双眼睛像深秋的湖水,平静中藏着漩涡。林皓卿又闻到了那股潮湿的植物气息,混合着皮革和雪松的味道,就像不小心进入一处久远的森林。 机舱突然剧烈颠簸,一瞬间所有的警报和喧哗都消失了。后座乘客翻开的杂志页静止在45度角,脸上的笑容凝固成蜡像。 林皓卿惊讶的发现,舱内部的地板和墙壁化作液体流淌,穿过自己的脚。灰色的絮状物从自己身体里渗出,他整个人像是掉进水里的棉花糖,在空中簌簌分解。 他慌张的伸手去抓座椅的扶手,却清晰的看到自己的食指正从指节处雾化,像一缕烟穿过一切实物,消散在空气中。 而飞机正带着除了他之外的所有乘客,穿过他的身体。 是做梦还是幻象?太逼真了。 巨大的震惊让他失去判断,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下意识的转身朝面前的男人求助。 “救救我!” 尚且正常的男人此刻成为林皓卿唯一的救命稻草,他没时间解释,看着对方疑惑的眼神,拼尽全力拉住对方的衣服。 男人的温度烫的惊人。 此时飞机滑行的速度逐渐变快,男人被他拉着朝飞机机舱尾部滑了过去。穿过机舱的一瞬间,凛冽的气流瞬间灌满林皓卿的肺叶。 混乱狂劲的气流使身体消散的更快,林皓卿看着散开的灰色絮状物,止不住泪花。 “救救我...要死了...” 他攀着对方的身子,在那男人耳边呼救。声音被风卷走,他没在意,更没注意到自己的两条腿正不客气地挂在对方腰上。 男人保持沉默,不知道是没搞清楚状况,还是被吓傻了。 没指望了,没人能救他们。 林皓卿绝望的闭上眼睛。 “你还想回去吗?”这位倒霉的先生终于开口。 “回不去了!”林皓卿胡言乱语,声音里带上哭腔,被风灌满颤抖:“我要去四海,我不想被丢下!” 男人侧过头瞥了他一眼,周遭的风随着飞机加速越来越大,巨大的气流和乱卷的狂风糊了林皓卿一脸,口袋里的真丝眼罩瞬间就被刮走,连手机都摇摇欲坠。 他的身体越来越轻盈,像是被某种力量托起。他低头,看见自己的双脚正逐渐透明,像一缕烟消散在风中,恐惧像潮水般涌来。 “我还不想死。”林皓卿抓紧手机终于哭出来。 眼泪化作灰色的絮状物,也被风卷走了。 “相信我。”男人侧过头,眼中的沉静一如既往,他轻轻用额头蹭了蹭林皓卿的脸颊。林皓卿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地抓住男人。 男人转过头去,手指紧紧扣住机翼边缘,指节泛白,猛地向前一扑,居然挂上飞机尾翼! 林皓卿惊呼出声。 他小心的侧过脑袋,波音787的银灰色机翼正在他身下起伏,如同巨鲸呼吸的脊背。伸手就能摸到飞机光滑的银色外壳,远处是飞快变化的景色。 他这才意识到,这人居然真的背着他像超人一样在飞机上攀爬。 眼看男人攀着飞机的外壳快速向前,林皓卿意识到身体重新变得沉重,像是被某种力量拉回现实。他低头,看见自己的双脚重新变得实体化,稳稳地攀在严景铄身上。 抱紧点,他不想死。 与男人相贴的前胸被染上温度,滚烫让林皓卿有重新活过来的真实感,他晃晃脑袋,攀得更紧。 此刻飞机已经进入高空,上扬的机身直插高空。狂风被男人悉数挡住,林皓卿奇异的在这个陌生人身上感到安心,他从危险又混乱的场景中抽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 不受飞机窗户的遮挡,米粒大小的建筑和绿方块组成的田地点缀大地,银色的飞机外壳边缘露出男人的衣摆,很难让人相信这张照片来自某个在飞行飞机外壳上爬行的人。 就当是这场冒险的证据吧,林皓卿收好手机,男人已经奋力爬到飞机的入口,正用力旋转飞机入口的阀门。 等一下,怎么回事,如果必须开门才能进去,那刚刚他是怎么出来的? 林皓卿来不及发问,被连人带手机甩进机舱。 男人快速关上门。 “砰”的一声。 风声,螺旋桨的巨大轰鸣,以及耳朵里面难以忍受的压强,都在瞬间消失,周围的安静让人怀念到陌生。 机舱内空姐和乘客们仍是僵硬的保持原样,没有任何变化。 “好了,进来了。” 逆着光,那人朝倒在地上的林皓卿伸出一只手,高大伟岸的身形带着十足的压迫感,还有莫名的熟悉。 熟悉? 林皓卿使劲揉了揉眼睛。 男人伸手覆上他的眼睛,指尖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闭上眼睛。”男人的声音低沉而温柔,“我带你回家。” 再睁眼时,他已经回到了最初的座位上,身边是送餐的空姐,他身上的安全带还没解开,一切都恢复到最初的模样。 发生了什么? 他慌乱的探头想要确认,过道被餐车挡住,安全带限制他起身,他急切的伸长脖子张望,迫不及待。 伸手解安全带时,不小心摸到了口袋里的手机。 记忆如同潮水一般退去,刚刚奇异古怪的经历随着心跳逐渐恢复正常,只留下零星几个画面。 手机?他艰难的用大脑去回忆,刚刚在飞机外面?想要进飞机,所以拍了什么? 思绪和记忆像是两块漂浮在水面的泡沫板,越用力靠近,反而越推越远。 他越努力越困惑。隐约意识到自己正在遗忘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林皓卿拼命快速的去解锁手机,进入界面后终于变得茫然。 要打开什么? 大脑中关于刚刚发生一切的记忆只剩下一个照片。 他茫然又顺从的打开手机的相册,看着上面的照片,愣住了。 他的手机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张照片——那是一个男人。 一个英俊帅气的男人。 他听到自己的胸腔内,心脏失去规律的跳动起来。 3、飞机上的艳遇 照片里的男人浓眉星目,眼神淡然,鼻梁高挺,带着异族风情。一头张扬的银发全部梳了上去,露出桀骜不驯的气质。 模糊的偷拍为照片添上了一抹突兀的温柔,男人的眼尾晕开一片阴影,落着一枚极小的黑点,是泪痣。 他是谁?为什么手机里会有他的照片? 林皓卿的潜意识拼命挣扎,让他觉得不对劲。 有个声音告诉他,弄丢了,丢了。 丢了什么? 右侧过道的空姐终于完成服务,推开了餐车,原本严严实实挡住的视线再次畅通无阻。 他转过头去,在遮光板泻出的零星光影中,清晰的看到照片中的那个人。 比起照片中他英俊的面庞,实际看到这样高大修长的男人只会让人感叹,这腿也太长了,宽敞的商务舱也显得拥挤。 皮衣勾勒出他上身的线条,猿臂蜂腰,健硕的上半身暗示他规律的健身习惯,鼓囊囊的胸膛让人脸红。 林皓卿听到自己的心跳不可抑制的加速。 这声音大的出奇,透过耳鼓膜击打他的大脑,仿佛是轰鸣一般。 他连忙收回目光,熄灭的手机屏幕反射出他失神的眸子和泛红的脸颊。 预感到这个男人的出现会让他失控,他狠狠删掉那张照片。 等等,他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不好意思。”低沉温和的男声突然从右侧响起,是那个男人。 对方的音色让林皓卿耳膜发痒,他压下心底的不安,微微偏过头,男人修长的手指搭在扶手上,腕表表盘折射着舷窗透进的阳光,在机舱顶投下一道细长的光痕。 “可以麻烦你吗?”男人语调温柔得近乎蛊惑:“阳光正好照射到我这里,我想在这段时间休息一下。” 林皓卿这才注意到,整个机舱的遮光帘都是闭合状态,唯独他身侧的被他拉开。刺眼的光束正打在男人膝头的书本上,烫金法文书名在阳光下泛着微光。 “抱歉!”林皓卿手忙脚乱地拉下遮光帘,耳根烧得通红。连回应对方的感谢都做不到,装鸵鸟把半张脸躲进领口,又伸手找他的真丝眼罩,好半天都没找到。 “谢谢你,”那男人似乎发出一丝轻笑,越过扶手,递来一团柔软的织物:“这好像是你的东西。” 林皓卿认出那是自己贴身佩戴的眼罩,深灰色真丝上似乎还残留着陌生的体温。 “谢谢。”林皓卿听到自己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他突然想起曾看到的一种理论:“在飞机上更容易陷入爱情,是因为吊桥效应所产生的机场恋情,昏暗的机舱,陌生的环境,起飞和降落时的恐惧,模拟邂逅与一见钟情的感觉。” 一见钟情? 林皓卿对着玻璃上的倒影垂下眼睫,爱情是婚姻里最先变质的成分,远不如亲密无间的血缘关系保质期长。 与其思考心动,还不如仔细选择的孩子的另一位血亲,对方一定要健康,英俊,聪敏有才华...... 他的眼神不由自主地落到玻璃倒影里邻座男人身上,随即迅速移开,仿佛害怕被人察觉,指尖无意识地掐进掌心。 飞机终于落地,机舱的震颤还未消散,乘客已经迫不及待三三两两朝外走去。 林皓卿刻意放缓解安全带的动作,直到大部分乘客都汇入离舱的人流,才慢吞吞起身。 后座突然传来某位女士的惊呼,人群中发生骚乱。 “你是不是......”女士尖锐的声音刺破嘈杂,夹杂着兴奋:“可以合影吗?” 合影?这是什么时髦的搭讪暗号? 林皓卿狐疑地歪头打量,穿香奈儿套装的女士浓妆艳抹,蔻丹鲜红的指尖已经攀上男人的肩头,另一只手举着手机。 “让开。”原本低沉的大提琴声线变成了冰锥,男人不耐烦地推开女人,带上墨镜,朝前走了几步,突然直直朝着林皓卿看了过来。 墨镜挡住了男人的视线,却让林皓卿心里猛地一悸。 偷看被人抓现行,林皓卿匆匆躲闪目光,几乎是落荒而逃。 他拉低帽檐,将半张脸埋进围巾里,试图以此隔绝身后若有似无的探查。 他独自穿行在四海市的机场,机场大厅明亮得刺眼,落地窗外是碧蓝如洗的天空。 “等一下。” 手腕突然被扣住,林皓卿惊愕地转过身,熟悉的植物气息扑面而来。 男人站在逆光处,轮廓被阳光镀上一层金边,仿佛从希腊神话中走出的神祇,英俊的触目惊心。 “不好意思,吓到你了吧。”男人的声音低沉悦耳,带着一丝慵懒的笑意。他松开手,递来一个米色帆布腰包:“你刚刚走得急,落下了。” 林皓卿的瞳孔猛地收缩,那里是他全部身家,里面装满身份证和银行卡。 大概是想到身无分文的窘境,林皓卿红了脸,他连忙接过包,再三道谢。 “举手之劳罢了,你是林皓卿对吗?”男人勾了勾嘴角,从西装内袋摸出手机:“加个微信吧?” 男人的微信昵称是“y”,头像是深蓝背景的全黑剪影。 林皓卿的指尖在屏幕上停顿,在男人的备注里加上“好人”两个字:“实在是太感谢了,我走太快,都没听到你叫我的名字。” “你别误会,”男人挑了挑眉毛,压低声音说:“刚刚我是故意的。” “什么?”后几个字声音很轻,林皓卿没听到。 “我说......”对方似乎因为环境的嘈杂,靠的越来越近,温热的气息喷在林皓卿耳畔。 机场的喧嚣声此起彼伏,广播里机械的女声一遍遍重复着航班信息,周围的人群匆匆而过。 陌生的温度像是羽毛轻轻扫过,激起一阵细微的颤栗,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变得粘稠,连时间都变得缓慢起来,林皓卿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他绷紧嘴角,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在手机屏幕上无意识地戳了几下,手一抖,在两人的对话框里发了一个1000块的红包。 屏幕上跳出的红色图标让两人都愣住了。 男人眯了眯眼睛,脸上闪过一丝微妙,得体的表情几乎绷不住:“你不听音乐吗?” 林皓卿茫然的点头:“听啊,拉赫玛尼诺夫还有......” “我叫严景铄。”男人打断了他的话,眉头不自觉的蹙起,似乎在思索什么,但还是点了接受红包:“你不用太客气,自己来玩吗?” 林皓卿张了张嘴,迟疑要不要说实话。 毕竟眼前的男人看起来彬彬有礼,似乎算得上是一个热心肠的正人君子。 正要回答,远处突然传来热闹的呼喊。 “小林!” “小林babe!” 声音由远及近,急切又热情,不用多想,绝对是他那二位挚友。 林皓卿猛地回过头,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正朝他挥手跑来。他的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也轻松了几分。 他转过头,对严景铄露出一个礼貌而疏离的微笑:“再次谢谢你,我的朋友来了,我先走了。” 严景铄的眼神深邃得让人看不透,抬手带上墨镜,声音低沉而温和:“不用谢我,我听说,在地球上一个人与另一个人相遇的概率大概是180亿分之一。” 林皓卿愣住了,不由自主的重复:“相遇简直就像奇迹。” 严景铄点了点头,摆手告别,转身离开。 “这人是不是来搭讪的?”江菱盯着严景铄的背影,皱了皱眉,总觉得有些眼熟。 林皓卿站在原地迷茫摇头:“我给他发了1000块的红包,他收了。” 陶念念揉了揉林皓卿的脑袋,叹了口气:“现在肯定不是来搭讪了。” 林皓卿纯的勾人,偏偏正的发邪。江菱恨铁不成钢:“你忘了这趟旅行是来干嘛的吗?” “挑选孩子的父亲!” 江菱打开背包,隐蔽的向林皓卿展示自己的战袍,豹纹蕾丝镂空三点激凸晃得林皓卿小脸通黄。 林皓卿红着脸往陶念念身后躲,一眼都不敢多看。 他们三个从高中时就是好友。江菱在体育学院打羽毛球。他球打得一般,男朋友倒是换了好几个。 艺术家陶念念为人清高孤傲,却唯独对林皓卿另眼相待,在她的列表里,林皓卿的备注是缪斯。 得知二位友人特意赶来陪自己散心,林皓卿感动不已。似乎也被高中时的挚友带回轻松快乐的少年时期,刻意忽略了背后如影随形的目光。 三人慢悠悠出了机场,预定的酒店距离市中心很近,交通方便。 林皓卿念着路牌上柳园路三个字,脑中闪过隐约印象:“之前我是不是来过这里?” 陶念念瞟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在你结婚前,你陪我来这里采风。” 婚前。 “好多年了,那时你还是坚定的独身主义。” 林皓卿似乎听到自己大脑之中什么东西发出碎裂的声音,随之而来一部分尘封的记忆浮出水面,重新变得鲜活。 4、正人君子 他想起来了,大学时他虽然选择计算机专业,整天与代码、算法和数据打交道,却总认为高度理工科的研究方向应该在自然与原始中寻找灵感。 这种惊世骇俗的观点,现在看也属于荒诞,更何况那时他才是一个大学生,满脑子都是不切实际的浪漫幻想和坚定不移的事业心。 于是,他和搞艺术的陶念念一拍即合,揣着500块来到四海。 “当时住的也是这里。”陶念念指了指前方,带着林皓卿和江菱转过路口。 街道从钢筋水泥突兀地转变为奇异的自然。 那是一棵链接天地,无比高大的柳树,枝繁叶茂,遮天蔽日,苍老的干枯的树皮被盘磨出光润的光泽,数不清垂下的纸条,光影闪烁间悦动的灰尘落叶都变成了精灵,这棵树像一座岛,更像一位老者。 牢牢扎根在现代化街道上,遒劲的根系顶开水泥和地砖,好似破开柏油马路发出一声怒吼。 不,是一声叹息。 林皓卿被漫天绿意震撼,他的心无法抑制的狂跳。 原本被苦闷情绪挤压在墙角的青春记忆与眼前景色重叠,再次焕发出生动光彩。 “好美!” 围着这棵大柳树修建的建筑群被设计成口字型,林皓卿预定的酒店位于柳园路的尽头,外观古朴典雅,房间很少,据说是为了更好的服务客户。 “我们会根据客人数量和喜好设计单独的菜单,网上有很多网红小吃都是由本店研发。”前台小哥推了推眼镜:“所以你们不能一间标间住三个人,这违反本店的初衷。” “行了,我们就三个人,直说加多少钱吧。”江菱不耐烦的摘下墨镜。 “抱歉,只有提前预定的林先生可以入住。”前台不卑不亢,在江菱发脾气之前端出一杯果酒:“隔壁青旅和本店布局基本一样,我和那边老板很熟,可以让青旅为你们留房间。” “这是老板私藏的梨子酒,味道绝佳,不容错过。”前台小哥把酒杯朝着江菱推过去,压低嗓音:“送你。” 江菱挑了挑眉毛,目光在前台小哥清秀的脸蛋上停留片刻,表情迅速由阴转晴。 眼看江菱三句话又春心荡漾,陶念念一脸无语的推开他:“那麻烦你尽快帮我们确定房间。” 前台小哥确实靠谱,拨出电话,三两句话就敲定下来。 “搞定,虽然分开住,但泳池和露天酒吧可以共享,欢迎你们来玩,祝您旅途愉快。” 前台小哥最后两句话是对江菱说的,语调都要拉丝了。 陶念念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一把拽过江菱的耳朵,示意林皓卿先上楼放行李:“五点见。” 林皓卿点点头。 这家酒店是配套机票一起预定的,也被标注情侣和纪念日字样。 打开门时,里面果然布满粉蓝气球和玫瑰,墙上挂着闪烁的小灯串,连床上都是摆成心形的花瓣,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玫瑰香气,浪漫得几乎让人窒息。 想到出自婆婆特别的安排,倒不让人意外。 只是突然独身一人的林皓卿,面对这些浪漫泡泡,不知所措,再次泛起难以言说的寂寥感。 明明刚刚离开京城几个小时,长久以来在婚姻中的压抑感却好像远去,直到现在才开始反扑。 大概是因为朋友们,他想。 不论是强势独立的陶念念,还是肆意享受的江菱,他们展示出的关于生活的另一种可能性,都在努力为林皓卿的婚姻找一个出口。 而他此刻仍选择被困在情绪中,唯一的解释就是道德。 道德,这个词语在九年义务教育中被反复提及,却被漂亮国顶尖政客们鄙夷丢弃。似乎是理想主义的武器,可实际保护的恰恰是没有道德的人。 在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地方,道德在他身上的枷锁似乎变得隐形,他身上一层一层的束缚也开始松动。 他深深预感到,他将在这座城市发生点什么。 是期待,还是忧虑呢? 他低下头,拿起手机,迟疑的戳开与丈夫的对话框,对话还停留在昨夜。 一阵风穿过半掩的窗户,鼓动厚厚的窗帘,扫动满室的浪漫,留下勃勃生机的清新。 林皓卿起身拉开窗帘,大柳树的枝条几乎要伸到玻璃上,他抬手就能摸到,带着五月余温的、细嫩的叶子。 手机适时响起,像是心电感应似得,林皓卿的心抖了一下。 “玩得开心,我的爱人。” ———————— “你要不要脸?”陶念念翻了个白眼:“你们才说了三句话。” “真爱就在一瞬间,你懂个屁。”江菱振振有词。 林皓卿劝架的勇气在看到江菱腰间漏出的两条蕾丝花边时完全丧失了,他不安地叮嘱:“......记得保险措施。” 陶念念抱臂冷笑着质问:“所以你现在就要抛下我们独自鬼混?” “呐,怎么会,”江菱勾起坏笑:“你们先去,我保证,菜上齐之前我就......” 陶念念受不了,56°只是眼球翻转的极限,不是她态度的极限:“不用着急,下辈子再来找我们吧。” 林皓卿脸熟透了,抬不起头,没留神直直撞上了人。 对方高大健硕的胸膛像一堵墙,扑鼻的荷尔蒙气息让人脸红,勃发的力量和炙热的温度使林皓卿应激,他几乎在相触的一瞬间,就误将对方的气息认成了丈夫。 那种熟悉的、带着淡淡木质香调的体温,一瞬间将他拉回了过去的某个瞬间——那是他们刚结婚时,他也曾这样贴在丈夫胸膛,感受令人安心的温度。 “林皓卿?” 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林皓卿猛地抬头,心跳几乎停滞。可惜,来人并不是他的丈夫。 “......严先生。”林皓卿眼睫颤抖,心中的希冀又一次破碎,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严景铄抬手箍住林皓卿的胳膊,铁锁似得手掌烫的林皓卿更加难以忍受。 他挣了挣,对方立刻绅士的松开手。 “抱歉,我担心你会摔倒。” 林皓卿摇了摇头,匆匆撇过脸去:“不好意思,是我没看路。” “真是有缘,”严景铄舔了舔犬齿,墨镜下的瞳孔闪过一抹猩黄,语气满是轻松和喜悦:“你也住在这里?” “不,”陶念念贸然开口,语气冷淡:“在隔壁青旅。” “旁边的这里!”江菱莽撞的加入话题,意图不明的撞了撞林皓卿的肩膀:“不过只有小林预约了房间,恐怕晚上还要麻烦严先生多多照顾小林呢。” 晚上两个字的读音被江菱夹着嗓子加重。 “当然,这是我的荣幸!”严景铄彬彬有礼,戴着墨镜穿皮衣,十足的绅士派头。 他的语气轻松而自然,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到江菱话中的深意。 瞧,令人安心的正人君子。 江菱扭过头挤眉弄眼。 “江菱!”陶念念咬牙切齿:“怎么这么快。” 在气氛逐渐变异之前,几人客气告别,林皓卿拉着陶念念和江菱手,朝反方向离开。 他察觉到身后的视线,但没回头。 对方也认为他是一个奇怪的人吧,他想。 “你怎么又缩回去了!”在饭店里,江菱气的哇哇大叫:“又高又帅又有风度,他还有哪里不好!” “好啦,”林皓卿弯了弯眉毛,扑到江菱身边撒娇:“谈恋爱也要天赋,不是我挥挥手绢就有人来爱我。” “我又不年轻,嘴巴笨眼光还高。”林皓卿神情有些落寞:“只有你们不嫌弃我......” “不好意思,打扰了。”一个男声插了进来,他端着一杯饮料,算得上英俊,精心打扮,连头发丝都挂着粉色和蓝色的闪粉:“可以加个微信吗?交个朋友。” 林皓卿侧过身去摇了摇头,弱柳扶风,长长的睫毛挂着晶莹的哀伤:“谢谢,不喝酒,不用推销了。” 对方有些尴尬,但仍站在原地解释:“你误会了,我不是卖酒的,只是想和你交朋友。” 林皓卿这回终于抬头好好打量了对方,慎重道:“闪粉也不行,我粉尘过敏,备孕期间不能吃抗过敏药。” 这绝对是明确的拒绝,对方只能偃旗息鼓,垂头丧气地离开。 灯光下,晶莹剔透的美人转过身来,眸中含泪,落寞忧伤,带着悲天悯人的神圣,眼尾的红是苍白美人图中最艳丽的一抹,奇异的碰撞逼得人移不开眼。 美人继续对着挚友们公示自己的结论:“这段失败的夫妻关系证明我没有魅力,只剩下一个干瘪苍白的躯壳,不会再有人爱我了。” 江菱围观全局,看着暖黄灯光下林皓卿娇嫩艳丽的脸,深吸一口气,伸手在自己的人中使劲掐了一把,企图维持理智。 陶念念淡定抿了一口柠檬水:“小林,你眼睛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林皓卿摇了摇头:“别安慰我了。” “我心里清楚,在爱情中,我永远是失败者。” 江菱劝不住,几乎要跳起来,被冷静的陶念念按住:“走,回去喝酒。” 5、他很害怕 五月的晚风裹挟着凉意,夜色渐深,街道两旁的酒吧陆续亮起霓虹灯,大大小小的酒杯logo在黑暗中闪烁,这是独属于年轻人的夜城。 三人溜溜达达回酒店,去露天酒吧小酌。 这里比白天更加喧嚣,三三两两的年轻人围在一起谈天说地。角落里还有一个带着面纱的占卜师,面前围了一圈游客。 占卜师面上蒙的面纱缀满大大小小的珠子,身上也挂满铃铃铛铛的饰品,整个人笼罩在一层朦胧的光晕中。透过面纱,隐约能看到那双幽深无神的眼睛。 “听说这里的占卜特别准,”江菱凑到林皓卿耳边,语气里带着几分跃跃欲试:“要不要试试?” 占卜师的声音沙哑得像含了毛球:“欢迎,我的客人。” 江菱第一个伸手从木筒中抽出一支签,笑嘻嘻问:“我想问问我的真爱在哪里?” 木签上刻着一行判词: “莫问前路多坎坷,转角相逢是君来。” 江菱一愣,随即乐了出声:“意思是我很快就会遇到我的真爱?” 占卜师点点头:“正是如此。你的真爱,就是你爱上的下一个人。” 陶念念问了财运,随手抽出一支签。 “财源滚滚随君意,莫为浮云空自愁。” 占卜师:“财源广进。” 陶念念挑眉,显然并不完全相信。 轮到林皓卿时,他深吸一口气。 “我今年可以......”他犹豫斟酌用词,他不缺钱,也说不清他更期待丈夫和陪伴还是恐惧孤独的未来。 他最想得到的是什么呢? 一个孩子? “我想知道,今年我会找到属于我的幸福吗?”林皓卿终于坚定地、一字一句地问出了口,随即抽出一支签。 占卜师幽深的眸子望了过来,隔着朦胧的面纱,林皓卿模糊的看到眸子里渐渐映出自己的影子。 “月照孤影心自明,柳暗花明又一程。莫问前路多风雨,自有良人伴君行。” 林皓卿愣住了,喃喃重复:“自有良人伴君行……” 占卜师的目光透过面纱直视他,声音沙哑却带着奇异的韵律:“您是自然的宠儿,您会找到一切的答案。” “一切担心都是多余......会保护你。” 保护我,像那个人一样吗? 谁?什么人? 叮。 林皓卿如梦初醒,占卜师已撑着桌子站起来,转身离开,只留下一串铃铛的余音。 “喂,发什么呆呢?”江菱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举起酒杯,澄澈的明黄色液体冒着细密的气泡飞溅出来。他拉着林皓卿兴奋道:“转角遇到爱!朋友们,欢呼吧!” 陶念念也举起酒杯,嘴角扬起:“也祝我发财。” 林皓卿回过神,举起纯牛奶,凑上去碰了碰两人的酒杯:“祝我找到幸福!” 江菱灌了一口啤酒,斜着眼瞅林皓卿:“哟,谁家小孩,上大人这桌。” 林皓卿眉眼弯弯认真解释:“酒精会损伤生殖细胞,生殖细胞的更新周期超过六个月,所以......” “酒精当然会影响生殖细胞,”江菱一脸坏笑,故意拖长了语调:“喝了酒用得快。” 陶念念无奈摆手:“别搭理他,小林,喝了牛奶就回去睡吧,记得把门锁好,有事给我发消息。” 这么一折腾,已经接近十点。 困意上涌,林皓卿点点头,和朋友们告别,约好明天再见。 “少喝点酒哦!” “放心。”陶念念朝他比了个ok的手势,目送他离开:“我盯着呢。” 寂寞往往容易找上落单的人。 洗完澡,林皓卿擦着湿漉漉的头发,看着镜子里单薄的人影,刚刚占卜师所说的话又冒出来。 他突然对此感到好笑,有人向往真爱,有人追求钱财,至少是通往幸福道路上的明确目标。可惜拥有这一切的自己,依旧感觉不到幸福,连所追求的具体内容都无法描绘。 真是矫情。 也许只有失去这一切,才会重新珍惜吧。 他不合时宜的想到白天遇到的严景铄,对方身上有一种独特的气质,莫名让他感到骚动。 林皓卿把自己埋进蓬松的被子,预感今夜又要失眠。 “砰砰砰”,门突然被敲响。 林皓卿想当然的认为,是江菱和陶念念绕开前台混进来。 看了看猫眼,门外什么都没有。 他没犹豫,拉开门栓打开了门。 门外空无一人,过道里暖黄色的廊灯明亮,铺着厚厚的地毯,一点声音也没有。反倒是地上多了一盘新鲜出炉的麻辣小龙虾,红彤彤的虾壳上撒着翠绿的香菜和蒜末,热气腾腾,香气扑鼻。 麻小是他大学时期最爱吃的美味,几乎承包了他过去的每一个夏天。这是三位好友的默契,林皓卿会心一笑,心里涌起暖意。 “好啦,我看到你俩,别躲了。”他把麻小端进去放在桌子上。 两位好友这回居然没有第一时间跳出来,林皓卿看了一眼手机,没收到任何短信。于是又走回去,拉着门压低声音威胁:“还不赶紧进来。再晚我要关门咯。” 说着,他作势要把门关上。 突然,一只大手突然从旁边伸了进来,直直的插进屋里。 门被挡住了。 林皓卿愣了一下,意识到不对劲。那只手的手背上青筋分明,指节修长有力。 这百分百是一个男人的手,但绝不是江菱。 有危险! 他下意识用力去挡门,可那只手却以一种不可抗拒的强硬力量将门推开。 根本挡不住,力量太悬殊,他毫无反抗能力。心脏扑通扑通几乎要跳出来,巨大的恐惧让林皓卿失声,根本无法大声呼救。 一瞬间林皓卿脑子里闪过几个恶劣刑事案件,他的血液冰凉、几乎在血管凝滞。 门已经被推开一半,那人却没有像暴徒那般横冲直撞,而是突然停下推门闯入的动作,慢慢退了出去。 “不好意思,”几个一次性手套从门后被递过来,那人的声音低沉又好听:“刚刚忘记给你拿手套。” 林皓卿僵在门后紧张地咽口水,他听过这个声音。 “我是严景铄,吓到你了?” 是他! 严景铄三个字似乎能给林皓卿带来强烈的安全感,瞬间驱散了林皓卿心中的恐惧。他骤然放松,扶着门跌坐在门后的角落,泪花都被逼了出来。 怎么会有人这样送手套啊!太吓人了! 严景铄后知后觉,站在门外解释:“刚刚老板让大家试新菜,这道柠檬虾尾味道很不错。我顺便端给你。” “不用怕,我也住这一层,把门锁好,有事就叫我。” “那我先走,你注意安全,再见。” “别,别走......”林皓卿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颤着像碎了:“扶我一下,站不起来了。” 对方立刻从狭小的门缝里挤进来。 果然是严景铄,他仍是穿着那身黑色的皮衣,头发被染成夸张的银色,扑面而来的冰凉性感气息,整体气质冷峻凛然、不可冒犯。望着林皓卿的眼神反而流露出满满的耐心和温柔。 这也太犯规了,林皓卿瘫坐在地上,心跳漏了一拍。 从门口到沙发,被那双炙热的大手握着腰提起来,温热的怀抱簇拥着他,严景铄身上的木质香萦绕在鼻尖,让他头晕目眩。他像个学走路的孩子,两条腿在空中无力的摇晃。 直到被安置在沙发上,林皓卿才止住颤抖,不好意思的表示感谢:“你的手没事吧。” “没事。”严景铄搓了搓指尖,轻笑一声。 隔着桌子,林皓卿心跳加速,慌忙低下头,却发现自己的手还在微微发抖。 “你很害怕?”严景铄立刻站起来,绅士地朝后退了两步:“那你好好休息。” “我就住在这一层,有事可以叫我。”严景铄朝林皓卿晃了晃手机,银色的头发在灯光的照映下闪着细碎的光,眼神温柔:“你早点休息,晚安。” 林皓卿有些茫然,犹豫着起身送客,严景铄已经出门,站在门外向他告别。 对方亲切的对他说着再见,却始终没有关上门。眼神幽幽,黏在林皓卿身上,唇角若有若无的笑,意味深长。似乎在等待一个邀请。 林皓卿听到自己的理智在崩塌。他知道自己应该告别,应该关门,但他的脚却像生了根。他同样期待着严景铄带来的安全感,在今夜迫切的需要一个拥抱。 他的嘴唇紧紧抿着,那几个字就在舌尖打转,却始终说不出口。 眼神越过美味的宵夜,落到桌面上静静躺着的手机上。白天还收到丈夫的短信,内容是关心和转账,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的身份——如同往常一样。 丈夫、家庭和责任。 林皓卿喉咙发干,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迈出这一步,也许不一定是他想要的幸福,但他一定会失去道德底线。 他真的做好准备了吗? 6、你要来吗 门终于关上,房间再次恢复安静,像没人来过那样。 空气中还残留着严景铄身上的木质香,若隐若现。 林皓卿滑坐在地上,双手捂住脸,指尖微微发颤。 像他这样孱弱,苍白又胆怯,配不上热烈和激情。 他的心早就乱了。他想要的,不只是一个拥抱。 他拿出手机,手指在微聊的界面上流连,丈夫发来的信息还在置顶。 结婚七年,他此刻甚至不能在脑海中描摹出丈夫的相貌。 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严景铄怀抱的温度。手机屏幕倒映出林皓卿苍白的脸,眼神里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渴望。 房间里一丝声音也没有,林皓卿却清晰听到寂寞疯涨,混着窗外柳枝抽条的声音,像是有人在怂恿。 他的内心深处涌上一股难以抑制的冲动,如果再有一次机会....... “砰砰砰”。 门再次被敲响。 林皓卿的心猛的一跳。 “还是我,”熟悉的低沉嗓音轻易撩动心弦:“梨子酒。受惊后喝一点可以帮助睡眠。” “我放门口,你一会拿进去”。 “不,我不喝酒。”房间里林皓卿的声音沉闷。 “那我拿走......”冰镇过的玻璃瓶慢慢凝水,液滴顺着瓶身滑落。严景铄低下头,伸出手指,轻轻抵在门上,留下一个深色的水痕。 门突然开了,林皓卿不管不顾的冲出来,几乎撞进他的怀里。 林皓卿脸上带着错愕,严景铄下意识伸手去扶,怀里小兽般的精灵抖了一下,极快的缩了回去,靠着门怯生生的望过来。 “我不喝酒的,我……”林皓卿接下来的话似乎烫伤他的舌尖:“你要进来吗?夜宵分量很大,我自己吃不完。” 成年人的暗号只需一个眼神。 严景铄“嗯”了一声,没去掩藏上扬的短促的音调,注意力全在林皓卿说话时不小心露出的小舌。 湿漉漉的,嫩红的,柔软的。 严景铄慢慢攥紧手指,他的心跟着林皓卿跳动起来。 “打扰了。”严景铄慢慢挤进房间,高大的他让屋子显得逼仄,他低头望着林皓卿套在一次性拖鞋里的脚,细嫩白皙,让他想捉住把玩。 而这双脚的主人,此刻就站在自己面前,毫无戒备的望着自己,眼睛里是澄澈的忧郁。 水珠顺着脖颈滑落,消失在浴袍的领口。 划过脖颈的水有温度吗?嘴唇吻起来像果冻柔软吗?浴袍里面穿内裤了吗? 严景铄不自觉的伸出拇指擦过唇角,眼神闪过一丝猩黄,眸光逐渐晦暗幽深。 再等等,还不是时候。 他知道林皓卿偏爱克制有礼的温柔男士,可靠、稳定、恰当的陪伴才是治愈林皓卿寂寞的良药。 最好再加上激情,还要勾引林皓卿主动,他必须仔细设计两人的再次相爱。 严景铄这样想着,鼻息都变得急促。他强逼自己收敛渴望,眼神却无法从林皓卿的身上移开。 成年男子饱满的木质香随着严景铄的动作充斥整个房间。林皓卿整个人都有些眩晕,心跳不受控制。天哪,俊美如严景铄,居然真的接受自己的邀请。 “不好意思,”林皓卿结结巴巴,声音像是被掐住了喉咙:“我刚刚撞到你的手腕。” “没事,”严景铄举起左手,在林皓卿眼前攥拳头,又松开:“没有任何伤害。” 林皓卿眨眨眼,视线落在严景铄修长的手指上,骨节分明,指尖微微泛着冷白的光。他的喉咙有些发干,声音也跟着变得干涩:“那就好,不影响工作就好......” 林皓卿整个人愈发局促,他期待又纠结,引着严景铄往卧室的小桌子边坐。 严景铄高大的身躯和小桌子并不适配,膝盖抵到桌沿,双腿被迫并拢,还是占据了大部分空间。他几乎可以伸手隔着桌子把林皓卿拉进怀里。 可惜林皓卿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他把房间圈成自己的领地,青涩的安抚自己选中的男伴,在底线边缘徘徊。 “你是艺术家吗?”林皓卿视线落在严景铄闪耀的银发上:“还是cospy?美发师?” “这是流行角色的造型,”严景铄歪过头,让林皓卿能看清楚自己硬挺的头发,上面布满发胶和颜料:“最近在年轻人圈子里很受欢迎。” 林皓卿弯了弯眼睛,笑得很乖:“超帅!” “喜欢就好,我勉强算艺术家,搞搞音乐。” 顿了顿,严景铄看着林皓卿的眼睛,继续说:“我有一首原创,你要听一下吗?” 夜色深深,悠扬的歌声在房间里淌出,严景铄举着手机:“这首歌我还没写完,你觉得怎么样?” 一边的林皓卿低着头,和他挨得很近,轻轻“嗯”了一声,声音轻飘飘的:“好听。” 严景铄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将手机音量调低了一些。他的目光落在林皓卿微微泛红的脸颊上:“你平常喜欢听这种类型的音乐吗?” 林皓卿闭着眼,像是沉浸在音乐中,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嗯,对。” 严景铄的喉结微微滚动,不着痕迹的伸手,轻轻碰了碰林皓卿的小手指。 林皓卿没有躲开。 某种期待在严景铄的胸腔里躁动起来。 他缓缓的,覆住林皓卿柔软的手指。 像是收到了信号,林皓卿轻轻歪过头,慢慢靠了过来。严景铄只能看到林皓卿泛红的脸颊和微微嘟起的嘴唇,像是某种无声的邀请。 时间被按了慢速键,严景铄的目光黏在林皓卿近在咫尺的唇上,胸口发烫,眼神温柔得几乎要溢出来。 他以为林皓卿会抬头吻他。 然而,林皓卿只是在他的肩膀上蹭了蹭,像是找到了一个舒适的枕头,终于可以沉沉睡去。 严景铄愣了一下,拈起林皓卿的下颌,确认对方陷入沉睡,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脸颊,带着无奈的宠溺。 随即轻轻叹了口气,低头在林皓卿的唇上轻轻一吻。 林皓卿的身体软软地靠在他的怀里,呼吸拂过他的颈侧,带着一丝温热的气息。 他低头看着林皓卿熟睡的脸,眼神温柔得几乎要溢出来。 “睡吧,”他将林皓卿揽在怀里,“我在这里。” 晨光熹微,天际线一点一点渗出光,散落在窗外柳树新鲜的枝叶上。 林皓卿侥幸在梦境中逃脱触手的追逐,疲惫的伸展身子,睡眼惺忪之际,后知后觉身边多了个陌生的热源。 “醒了?”耳边传来严景铄有些沙哑的声音,他挨着墙挤了几个小时,精神紧绷,肌肉僵硬,实在算不上舒适。 林皓卿被突然出声的男人惊到,嵌进床上一动不敢动,记忆也跟着回笼。 昨晚最后的记忆停在严景铄的原创,他的声音像某种神秘的絮语,他只是闭了一下眼睛,再醒来就是今早。 昨夜梦境中的纠缠触感真实,像往常一样让人脸红心跳。可实际他身上的浴袍完整,身体也没任何异样。 他抬头打量,直到确认严景铄的装束和昨天没有任何变化,这才在心底松了一口气。 严景铄起身,活动了一下肩膀:“你昨晚好像很累,枕着我的手,不让我走......” 林皓卿被话里巨量信息臊的脸颊通红,闹钟适时救了他,提示时间是第二天六点。 “天啊!”林皓卿混乱的跌下床找手机,不敢抬头,十分惭愧:“怪我,耽误你一晚上时间。” “没关系,搞艺术总会在深夜追求灵感。”严景铄扯了扯领子,伸手拧开一瓶矿泉水,十分自然的递给林皓卿:“有灵感才能......” 林皓卿搂紧浴袍不敢说话,接过水咕嘟咕嘟灌了几口。没来得及吞咽的晶莹液体顺着皮肤滑了下去,消失在浴袍下。 严景铄深呼吸,开始痛恨自己昨晚的君子风度,低头望着面前不开窍的妖精,眼神幽幽:“单纯聊天灵感有限,可能还需要一些别的......” 林皓卿僵硬的放下水瓶:“你是说采风吗?你可以尝试一下。” 严景铄不置可否:“小龙虾好吃吗?” 林皓卿眼神闪躲,他现在无法直视小龙虾。 看着林皓卿后恢复理智满地找裤子的窘态,严景铄暗中叹了口气。 “那就说好了,7点我过来找你。”严景铄伸手揉了揉林皓卿的脑袋,拎着昨晚的垃圾关门离开。 林皓卿摸着自己的脑袋,慢半拍回过神:“约我?” 他茫然无措的倒在床上,严景铄的态度让他有些恍惚,对方似乎对感情慎重又期待,和林皓卿的想法不谋而合。 这也能解释为何昨晚没发生任何意外。 林皓卿的脸颊泛起红晕。 艺术家和别人不一样,他们总会为了灵感,做出一些奇怪的事情。 有些可爱。 林皓卿心里一阵柔软,隐秘的羞怯让他的脸颊泛起热意。 他真是一个很好的人,和丈夫很像,温柔体贴又足够坚定...... 林皓卿这样想着,镜子里的人影也朝他弯了弯眼睛,眸子荡着水,闪着潋滟的光。 视线不小心落在那一小瓶白色药丸上。 安谧温和的氛围骤然被拉回现实。 等等,他怎么忘记自己是有丈夫的人,是别人的妻子。 兴奋期待被禁忌难堪混合,已婚的枷锁重新变得沉重。 他怎么可以因为寂寞,就不道德的将对方也拉入背德混乱的漩涡呢? 林皓卿慌乱的倒出来几粒白色药丸,看也没看就吞了下去。 严景铄那么英俊,年轻,富有才华,昨晚也没有任何越界行为,不可能喜欢自己。 林皓卿握紧了拳头,他选择堕落也好,煎熬也罢,决不能在混乱的状态,把无辜的人拉下水。 7、还是算了 时间来到七点,房门再次被敲响。 林皓卿守在门口,立刻把门打开。 严景铄和初见时一样英俊迷人,满头闪亮的发胶已经洗掉,银发梳成简单的造型,林皓卿却不敢多看一眼。 他斟酌着,盯着对方胸前的衬衣扣子:“我不能和你一起去吃早饭。” 不能,不是不想。 严景铄没说话,似乎在等他解释。 林皓卿闻到对方身上飘散出来的草本沐浴露的味道,咽了咽口水,念出自己准备好的借口:“我要去找我的朋友们,我们约了别的事情。” “昨天......” “昨天玩太晚了!”林皓卿急忙打断:“太影响休息,以后还是不要这样,对身体也不好。” 严景铄不再说话,沉默着递来一瓶牛奶,是昨天林皓卿喝过的那个牌子。 林皓卿怔怔的接了过来,玻璃瓶带着烫人的温热,就像严景铄的体温。 “那你今天好好玩,”严景铄退后两步,不再多说,没什么情绪的转身离开。 严景铄的背影像一位孤独的战士,这种比喻并不恰当,但显而易见,他的生活是彩色的,充满激情和意外。轻而易举就让人联想到严景铄跳上舞台疯狂摇摆的模样。 林皓卿用力握紧牛奶瓶,感受温度散去。像自己这样苍白无力的、孱弱的人,甚至无法在对方的生命中留下颜色。 对方应该配一个同样热情激烈的大美人才对,没准是江菱那样的。 而他,根本不合适。 林皓卿沮丧的关上门,退回自己的安全空间,手机没收到朋友的任何消息,他终于意识到不对劲。 也许江菱不靠谱,但陶念念一定会联系自己,现在一连拨打几个电话都没人接听。一定是出事了! 林皓卿拎着包急匆匆冲下楼,脑子里不断闪过社会新闻,断联、失踪、埋伏、意外。 各种事故让林皓卿陷入慌乱,手脚开始发抖。 “先生,慢点走,小心滑倒!”前台仍是那位戴眼镜的小哥,酒店的大门和昨天一样明亮,清洁工正在更换地毯,光洁的瓷砖地面让人疑心安全性。 林皓卿顾不得那么多了,他飞快的、有些踉跄的大踏步跨了过去,朝着昨夜分别时的酒吧冲了过去。 还好。 林皓卿扶着桌子大口喘气,揉着胸口安抚过分激动的心脏。 江菱和陶念念,这两人就在昨天分别时的地方,正倒在躺椅上睡的香,地板上乱七八糟的甩着鞋子和啤酒罐。 林皓卿仔细检查两个人的身体、手机、证件,确定俩人只是睡着,并没有丢东西或者受伤。 “不是,你们俩,我真的是......”林皓卿皱起眉头,戳了戳不靠谱的朋友。 陶念念被推醒,迷迷糊糊的揪着江菱解释:“本来早就要回去了,有人送来一盘......” 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失去意识又睡死过去。 “一盘什么?迷药?”林皓卿捡起地上的空酒瓶,实在疑心两人是不是受到迫害。 十几个啤酒易拉罐,还混了一瓶威士忌,这似乎可以解释朋友的失态。 只不过,在木质地板的夹缝里,他看到一点红色。 是和昨晚的小龙虾一样的红色。 他们吃的夜宵,该不会也是小龙虾?难道是前台小哥送来的? 当务之急还是先把两人送去房间补觉,现在这样躺在外面太危险。 “我帮你。” 身后突然响起声音,林皓卿不用回头就认出是谁。 这个声音的主人昨晚和自己混乱了一整夜,而自己刚刚才决定划清朋友的界限。 严景铄不由分说的靠近,高大的身躯让人无法忽视。林皓卿不敢抬头,更没办法拒绝。 “那就、麻烦你了,是在对面的青旅。”林皓卿扯出一个笑,客气道:“等他俩醒过来,我一定......” “走吧。”严景铄大踏步离开。 安顿好两位好友,林皓卿小心地给两人喂蜂蜜水。 “你倒挺会照顾人。”严景铄撑着腿,坐在沙发上等待。 “他们两个的习惯,不然醒过来要头疼。” 正说着,江菱哼哼唧唧的醒过来:“别吵,我好困。” 他迷糊着找到被子钻进去,没多久,团成一团的上衣和裤子就被丢了出来。 他倒是惬意的还知道把脑袋露出来,一脸安详又睡了过去。 另一边陶念念也没好到哪去,响亮的呼噜节奏规律,衣服上的装饰在皮肤上印上印子,可她一点醒来的迹象都没有。 “看起来,你今天等不到他们两个了。” “唉,这两个醉猫。”林皓卿扶额,不好意思道:“我留下来继照顾他们两个,今天实在是太感谢了。” 严景铄站了起来,高大的身影几乎将窗户透过来的光线全部遮住,他踱着步子靠近:“他们在睡觉,睡觉也需要人照顾吗?” 林皓卿皱着眉头帮江菱掖被子:“万一呢。” 严景铄拧了拧眉毛:“担心什么?万一梦游在青旅裸奔么?” 江菱行云流水的梦中脱衣让这一假设有了充足的可行性。 林皓卿哑然:“那、那也......” “那你也搞不定,”严景铄凑了过来,一只手钳住林皓卿的手腕,没怎么费力就把他摁倒在床上。 林皓卿愣了几秒才想起反抗,可严景铄个子实在太高了,稍微抬起手,林皓卿就只能举着手扭来扭去,像小猫一样。 江菱就躺在两人胡闹的床上,这幅只能任人鱼肉的情形实在让人难堪。 “喂!”林皓卿脸涨得通红,没忍住拿膝盖踢严景铄的肚子,却被一片硬实的肌肉挡住全部攻击,林皓卿用尽全力抵挡,声音像小猫叫似得:“你欺负人!” 严景铄没忍住笑了出声。 实在是欺人太甚,林皓卿真生气了,他把严景铄的手甩开,下了逐客令:“你怎么不出去玩?” 猫猫炸毛了,再可爱也是会咬人的。 严景铄低头瞅了他一眼,按捺住想戳他气鼓鼓脸颊的冲动,慢悠悠走到窗边打电话。 “在青旅20x房间,派一个专业护工,要女性。” 林皓卿揉着发红的手腕,竖起耳朵偷听。 严景铄放下电话,林皓卿犹犹豫豫的小声拒绝:“你请了护理?不用了......” “我自己就可以,不用你找人。” 严景铄“嗯”了一声:“她很快就到,你去收拾一下,咱们准备走。” “走?”饶是林皓卿好脾气,也不禁有了几分恼意:“谁要和你走。” 严景铄叹了口气,一脸可惜道:“本来今天下午约了一位国际格斗冠军上私教课的。” 林皓卿的耳朵支棱起来。 “格斗在锻炼体力和技巧方面很有帮助......”话说一半,戛然而止。 林皓卿已经仰头端坐着一脸期待的盯着他了。 严景铄缓缓伸出一根手指,在猫咪星星眼面前晃了晃:“他一拳可以打这个数。” 这个数?一根手指? 林皓卿当然听不懂严景铄故弄玄虚,但他已经完全咬上饵,不知不觉就陷入任由严景铄摆布的情景之中。 “强身健体、腹肌速成,一招制敌,绝技.......”严景铄拉长尾音,声音越来越小,瞟着林皓卿支棱着耳朵越靠越近,状似不经意的突然转身,林皓卿坐在床边,正好撞上严景铄温热的小腹。 严景铄的腰腹部一丝多余的赘肉都没有,勃发的力量潜藏在其中,硬的像一整块雕塑,把林皓卿的鼻子撞的通红。 荷尔蒙和嚣张的雄性气息扑了林皓卿满脸,带着一丝腥咸,让人脸红心跳。 可林皓卿此刻却只觉得眼热,严景铄的腱子肉,着实让他眼馋。 他自己虽然称得上白皙细腻,但浑身上下软的像一团水,手指戳进去还要荡漾几下。 不用想也知道,目前的体质不利于他的备孕计划。 就算怀孕,孩子身体会受到影响。 至少也得练练举重,万一穆申真和他离婚,他自己带孩子,这么点力气连打工都没人要。 一想到这里,林皓卿立刻道:“我想和你一起上课。” 严景铄强压嘴角,面上还是蹙着眉头:“当然.......也不是不行。” 林皓卿的眼睛瞬间亮起来,脸上鲜活的、灵动的表情鲜艳动人,像是一株点上灵气的花,灵魂在发光,美貌也成了修饰。 严景铄在心中无声的喟叹,不论多久,“祂们”总会为林皓卿心动,无法抑制。 “当然,”严景铄伸手,轻飘飘地拢过林皓卿的头发:“不过,你要......” “要陪我一天,采风。” “当然!”林皓卿开心地应下,完全没注意到对方那个可疑的停顿。 正说着,一位身穿护士服的中年女性敲响房间门,面目和善,一脸笑容:“您好,我是为严先生工作的护工,这是我的证件。” 一切都恰到好处。 “放心,我留了青旅老板的电话,隔段时间可以联系他确认情况。” 林皓卿留了字条,再三确认没有异常,几重保障,林皓卿终于安心,把两位朋友交到护工手里。乖乖跟着严景铄出门。 “第一站去武侯祠......”林皓卿打开地图查看。 “不着急,”严景铄十分自然的把他的包接了过来,那里装着充电宝和钥匙,稍微有些重量:“先去吃饭。” “我自己拿就可以,”林皓卿跟上去,不好意思的拽自己的包:“吃什么。” “小龙虾拌面。” 林皓卿脚步一顿。 8、一只鸭子 “或者麦当劳?” 严景铄自然的接上后半句,好像没看到林皓卿的警觉:“快九点了,有什么吃什么。” 林皓卿摇摇头,努力甩掉心中冒出的异样,沉默着跟上去。 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吃着拌面,林皓卿后知后觉,严景铄好像有什么魔力,从他嘴里说出来的事情,最后总能办到。 “不喜欢吗?”干净的小店里,严景铄看起来有些挑剔,他面前的拌面原封不动,歪着头看林皓卿慢条斯理的嚼面条:“是不是饿久了,反而没那么香。” 林皓卿摇了摇头,嘴角被酱汁染上红油,嘴唇粉嘟嘟、亮晶晶,像果冻似得。 他斯哈斯哈个不停:“太辣了。” 严景铄适时递来一瓶豆奶:“喝这个。” 林皓卿伸手去拿,碰到严景铄的手指,顿了顿,手指转了个弯:“你放桌上就行。” 太辣了,他不停吸气,用手掌扇风,企图吹凉自己的舌尖。 收效甚微,还是奶制品更解辣。 他想着,看着豆奶的眼神更加热切。 严景铄却没反应,仍举着玻璃瓶,挑着眉毛示意他。 林皓卿被辣的够呛,管不了那么多,歪过头叼住吸管,就着严景铄的手大喝了一口。 好半天才缓过来。 “我要的不是原味吗?怎么这么辣?”林皓卿看了看对面没什么红油的拌面,慢半拍反应过来:“拿错了,这才是你要的中辣。” 严景铄终于得逞,嘴角勾起:“中辣好吃吗。” 刚刚林皓卿一直在发呆愣神,没仔细分辨就吃,根本就端错腕。 严景铄看得清清楚楚,不仅没有提醒,甚至还特意准备好解辣的豆奶,恶趣味的等林皓卿自己发现。 “你怎么可以......”林皓卿目瞪口呆。 严景铄没听见似得,把面前原味那份递过去:“还要吃吗?” 林皓卿摇摇头,太辣了,他担心肠胃受不了。 严景铄点点头,顺手把林皓卿那份中辣拌面端到自己面前,挑起面条就吃了起来。 “......”林皓卿心里有些异样:“我再给你点一份吧,我都吃过了。” 严景铄摆摆手,催促道:“快吃,武侯祠预约的参观时间是上午10点。” 这么说来,再做一份拌面,确实时间也赶不及。为了不耽误今天的安排,林皓卿立刻抱着碗乖乖进食。 不辣的面条,没有辣椒遮住原本的风味,河鲜细腻的鲜甜让人惊艳,再加上混合其中的黄瓜丝,胡萝卜丝,口感丰富,林皓卿十分喜欢。连带刚刚被辣到的舌头也恢复过来。 吃饱喝足,严景铄准备好车等在店门口,七座商务宽敞平稳,车碾过减速带,十分钟直达武侯祠。 武侯祠大门外早就排好了游客,从景区院墙伸出茂盛的竹叶,带着蜀地特有的湿气,灰白的院墙角落生着细嫩的苔藓,到处都散发的勃勃生机。 林皓卿的心情跟着松弛下来。 “你先去排队?”林皓卿指着队尾:“我还没预约,得去人工窗口。” 严景铄摇了摇头,两条极长的腿跨出车门,银发墨镜造型魅力十足,瞬间吸引全场所有人的目光。 周围游客立刻举起手机拍照,两边穿着藏青色制服的接待人员小跑着过来:“严先生您好!” “您提前预约的特别通道已经准备好,请你们跟我来。” 这是林皓卿第一次体验“钞能力”。丈夫穆申虽然有钱,但从不挥霍张扬。而他本身也在主动避免谈论金钱物质相关,好像这样就能让俩人的夫妻感情更纯粹似得。 现在,连林皓卿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就是个俗人。 权利和金钱实在诱人。 偌大的景区人并不多,林皓卿一边慢慢参观,一边伸手拂过千年前的树皮:“这是诸葛亮亲手栽的柏树,已经有1800年历史。” 严景铄安静的陪着林皓卿从正门逛到后院,正巧遇到一队研学的中学生。 活泼热闹的学生们叽叽喳喳,看到林皓卿和严景铄就兴奋的叫起来。 “好帅好好看!” “是明星吗?” 林皓卿很少被这么多人围观,脸上发烫,低着头就往前走,差点踩空石阶,被严景铄一把捞住,这才没当众出丑。 学生们尖叫声更夸张了。 “是情侣吗?好般配!” “好恩爱啊!” 严景铄没有立刻松开手,而是靠近他的耳侧:“别害怕。” 灼人的手掌覆上林皓卿的腰肢,异物感强烈。林皓卿难耐的挣了挣,把严景铄的手推开。 严景铄沉着声音道:“介意他们拍照的话,可以用我的墨镜。” 严景铄的墨镜挂在短袖领口,正好嵌在胸膛中间的凹陷处。可他偏偏抱着手站着,气定神闲等林皓卿自己上手来拿。 林皓卿不知是不是被学生们盯得脸红,对拍照这个词格外敏感。想不到更好的方法,只好慢慢伸出手,指尖微微颤抖去勾镜腿。 有老师出声制止学生们喧闹,严景铄反而靠的更近了。 “别......”林皓卿下意识用手挡了一下,正好碰到严景铄的胸膛, 像是被烫到一样,林皓卿下意识的收回手,人也往后退了两步,差点踩空。 “你躲什么?”严景铄一把搂住他的腰,强硬的将他扣进怀里:“当心摔倒。” 对方的体温很高,把林皓卿的脸熏红,他却生出了恼意。 大庭广众之下,严景铄在做什么!他可是有丈夫的人! 严景铄并没看到林皓卿的表情,反而伸出左手,用一种缓慢的,几乎称得上磨蹭的速度,慢慢把胸口的墨镜取了下来。 镜腿泛着内敛的光泽,被拿起时连带着衣领也被微微扯开,露出片刻饱满的、鼓起的形状。 春光乍泄。 可惜没人欣赏。 林皓卿一把把严景铄的衣领摁了回去,干脆利落的接过墨镜戴上。 墨镜尺寸有些大,镜腿暧昧的温度染红林皓卿的耳朵,镜片上残留着几枚咬牙切齿的指纹,看起来有些委屈巴巴。 “谢、谢、你、的、墨、镜。” 从武侯祠出来后,沉默又小心翼翼的人反倒成了严景铄。 他依旧不紧不慢的迈着步子,跟在步履匆匆的林皓卿身后,始终慢半步,余光牢牢笼罩着林皓卿的表情。 按照以往的经验,林皓卿此刻应该心动才对......严景铄陷入沉思,怎么生气了? 他手里拎着林皓卿的包,一边走一边甩,拉链扣击打皮革发出均匀的“啪啪”声。 这声音提醒了前面愤怒的小猫咪。 林皓卿猛地顿住,转身去拿自己的包。 严景铄下意识地抬手,又在林皓卿泛着红晕的恼怒中把包还了回去。 林皓卿半眯着眼睛,像是在发脾气,声音软软的:“你是不是在耍我!” 严景铄当然否认:“你怎么会这样想,刚刚那都是意外。” 意外你不喜欢。 严景铄微微低着头,从他的角度望过去,林皓卿蹙起眉头像是精致的工笔图,娴静生动,偏偏嘟起的嘴唇像是艺术品中最妙的一笔,让他忍不住想要品尝。 直白的眼神不加掩饰,林皓卿严重怀疑严景铄在暗中骚扰自己,但他脸皮薄,不好意思直说,气鼓鼓憋了半天,质问道:“你、你到底是做什么工作!” 简直像会所的鸭子!无时无刻不在刻意勾引! 虽然林皓卿没见过真鸭子,但他曾仔细研读江菱分享给他的“学习资料”,绝不可能认错。 “工作?”严景铄一愣:“当然,除了歌手,肯定还有别的、更稳定的收入。” 他加重了“稳定”两个字的读音,暗示林皓卿,自己也是一个稳重的人。 林皓卿狐疑的打量他,视线定格在他胸口撑开的扣子处:“能直接点吗?到底是什么工作?” “主要是......”严景铄漫不经心的回想着日日向他祈求的信徒们,含糊道:“咨询类的,心理疏导,你听说过吗?” “当然!”林皓卿一脸恍然大悟:“所以你是心理医生?” “算是吧。” 可惜作用不佳,大多数“病人”利用过他的力量,就想送他走。 看着面前炸毛的小猫咪,严景铄没忍住笑了出来,笑意融化英俊的脸庞上覆盖的冰霜,耀眼的银发在阳光下泛着粼粼的光。 林皓卿不为所动,皱着眉头不满:“这是什么回答?” “好,”严景铄正了正神色,眸中的笑意还没褪尽:“你说我是什么工作,那我就是什么工作。” 这种带着憋笑的尾音,像是夹着坏,更像是隐着纵容,等着你去发现其他恶作剧。 “......”林皓卿更生气了,看着就不像什么清白的心理咨询。他就赌自己害羞,不敢嚷嚷。 毕竟假如做实严景铄的鸭子身份,那他算什么? 金主?客户? 不过,严景铄也算颇有实力的鸭子,能弹会唱脾气好,长得帅身材也很棒,下海也很正常,他自己也承认收入稳定。 比心理医生门槛低多了。 这些猜想一旦成立,之前的种种都有了合理的解释。难怪严景铄的造型反差那么大,难怪他总是对自己予取予求,难怪他的眼神,还有动作,总让林皓卿感觉时时刻刻的勾引。 如果不是歌手、也不是正经心理医生......林皓卿心头微微一动,升腾起异样的感觉,依附丈夫却遭到嫌恶的妻子,和会所卖笑是鸭子,倒也不算相差甚远。 鸭子拿钱服务婚外情,反倒显得格外正常。 如果......林皓卿再次慎重的将严景铄从上到下打量一边,目光在对方紧实的腰腹,饱满的胸膛处流连。 他的基因倒是不错。 不恰当的奇思妙想慢慢涌上林皓卿心头。他拢了拢自己的衣服,局促的低下头,凑近严景铄小声问:“那,你是怎么收费的?” 9、魔术表演 严景铄没想到林皓卿会有心理医生的需求,不过祂的本体靠近林皓卿太近太久,确实让林皓卿产生精神错觉,他会找心理咨询也不奇怪。 “你是要做哪方面的咨询?”严景铄压低声音:“是感情?还是精神按摩?” 林皓卿自以为对上暗号,想了想补充道:“我想要“更深层”一些,你能提供什么服务?保密吗?” “当然,”严景铄点点头:“职业素养是最基本的,至于服务种类......你尽管提。” 两人鸡同鸭讲几个来回,各自都很满意。 “在正式开始服务之前,我需要考察你的专业,你要和我稍微保持距离。”林皓卿提出要求,他想了想又补充道:“我还要你的体检报告。” “当然,”严景铄朝着林皓卿伸出右手,彬彬有礼道:“期待与你后续的工作合作。” 林皓卿脸颊绯红,也伸出右手,和严景铄轻轻挨了一下,立刻就想缩回来。 对方反应极快,几乎是瞬间,就把林皓卿的手钳住,紧紧的握在一起。 严景铄低笑出声,热气拂过林皓卿耳畔:“欢迎验货......” 严景铄的手很大,手心极烫,温度顺着相握的手掌传递,让林皓卿脸更红,手心也冒汗。 他心里的不安和自卑被暧昧对象假想的职业抚平了,这无疑是卑劣的,更像是自我安慰,却在此刻让他内心期盼的一切有了被满足的可能。 一种奇异的,被暧昧对象捧在高位的舒适感渐渐升起。 难怪男公关们赚的多,这确实......让人无法拒绝。 林皓卿挣了挣,脸红着抱怨:“好热。” 严景铄这才放开林皓卿,低声清清嗓子,声音藏着笑,又酥又暧昧。 两人并肩朝外走去。 四海市的市貌建设前年才完工,在保留古建筑的同时,又修建地铁等公共设施,还专门开通旅游路线和共享单车设施。 “下午和教练约在三点,我先带你去逛逛市区。” 严景铄准备的车就停在景区附近待命,林皓卿却直接拒绝了。 他猜测这是哪位金主送给严景铄的。 也许两人曾在车里风流?也许司机还领着金主的工资?也许今晚那位金主就会发现自己留在车里的痕迹? 他尽量往洁癖的方向挑剔,有意打压心中泛起的独占欲。 不能陷进去。 这只是婚姻中的开小差,林皓卿叮嘱自己,最终还是要回归家庭,回归丈夫。 最后两人选定一条热门的骑行游玩路线,各自扫了共享单车。 解开衬衣的领口和袖口,把掖好的衬衣拽出来。像回到二十岁,在春夏交际之际的四海市驰骋起来。 从长长的自行车坡道顶端顺风而下,风扫乱头发,穿过茂密爬山虎墙壁,叶片像绿色波浪一样波动,光影交替。火车和地铁路过时发出巨大的噪音,混进风中,将衬衣吹得鼓起来。 胸腔也灌满了风,难以抑制的激动在胸口涌出,溢了出来。 青春! 林皓卿用力抓住车把,感受着风吹过的速度,在两旁路人各色神态中轻巧地在自行车上站了起来。 他在这一刻无比确信,他还年轻,他拥有一切。 “注意危险!”严景铄在他身后大声提醒,风把他的声音揉碎。 林皓卿畅快的笑着坐了回去,伸出右手去兜身侧划过的风。衬衣被风灌满,逆着光描出林皓卿细瘦的身形,美好动人。 “太危险了!”严景铄加速逼近,被林皓卿一个转弯甩开。 严景铄无奈,他的腿长骑这种矮个自行车,有些施展不开。 林皓卿哈哈大笑,全然不顾严景铄紧绷的表情,歪着头朝严景铄挥手:“来追我啊!” 笑容里的阳光与自信像画家点睛的几笔颜料,让这幅脆弱苍白的美人图流转耀眼的光芒。 让人移不开眼。 笑声和阳光撒了一地,像碎金子似得,没人顾得上去捡。 严景铄跟了上去,林皓卿的速度也慢了下来,两人前后挨得很近,近乎触手可得。 “严景铄!”林皓卿侧过头大声念他的名字:“四海市真好!” “骑自行车真好!” 严景铄勾了勾嘴角:“你也真好。” 从坡道转过去就是市区,午后的风渐渐停息,两人在一条人少的骑行参观路线慢悠悠的闲逛。 四海市很适合骑行游玩,这里的道路两旁种满了悬铃木,浅黄色混合白色的树干粗重笔直,顶端的叶子像是融化在天空的一抹颜色,将灼人的日光细细密密掰碎,散在居民楼下年代久远的商店门口,让人无端的昏昏欲睡,像回到小时候的街道似得。 自行车在一间小学生文具店门前停下来,店铺从上到下都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玩具零食。 林皓卿挑了一根冰棒,一人一半,叼着吮吸劣质香精的甜味。 “和小时候的味道没什么差别。”林皓卿被冰棒冻得指尖发疼,左手倒右手搓来搓去,像一只忙碌的小狗。 “我拿着吧。”严景铄伸手把半截冰棒接过来,顺手拭去林皓卿额角的汗滴。 真不愧是销冠,林皓卿暗中点头。 文具店门口有一对年轻的夫妇带着孩子路过,夫妻两人手牵着手,孩子拉着年轻妈妈另一只手跑来跑去。 一家三口踩着午后的碎影,慢吞吞走着,温馨又惬意。 一片祥和,林皓卿冷不丁又想起丈夫,如果自己对丈夫像鸭子销冠这般无微不至,是不是两人也能像他们这样整齐幸福? 风完全停了下来,舒适的温度逐渐被春末午后的阳光灼热,林皓卿无端觉得后颈有小针扎,刺刺的痛。 他伸手摸了摸,定制的手工衬衣没有标签,如今那里只有凌乱的发稍。 可能是被阳光刺伤了,他低着头,任由后颈的刺痛扎在他的心上。情绪和猜想混乱的堵在脑子里,一时理不出头绪。 林皓卿晃了晃脑袋,强打起精神,但掩盖不住神情的沮丧。 严景铄他看着走远的一家人的背影,敏锐的察觉到林皓卿情绪的波动。活动手指关节,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硬币。 “这位同学,有没有时间参加魔术表演呢?” 林皓卿疑惑的接过硬币:“魔术?” 严景铄没有直接回答,手指覆过硬币上下翻飞,灵活的像触手,只是稍稍晃了几下手指,指尖赫然多出了一枚硬币。 林皓卿眨眨眼,这才发现手里的硬币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 “啊!”林皓卿有些疑惑:“你什么时候拿走的?” 严景铄又把硬币递了过来,示意林皓卿藏好。 这让林皓卿打起精神,集中注意力,两只手把硬币紧紧捂住,一点缝隙都没露出来。 严景铄仍是那套动作,整理袖子,弹奏手指,食指冲着林皓卿点了点,林皓卿若有所觉,再低头,手心的硬币果然不见了。 “是魔法!你就是魔法师!”旁边突然插进一个稚嫩的声音。 林皓卿一低头,一男一女两个矮个子的豆丁小学生正仰着头一眨不眨的盯着他们两个。 严景铄挑挑眉:“没错,恭喜你们,现在是见过魔法师的小朋友了。” 两个小朋友兴奋的叫了起来,干脆围在林皓卿身边,一起盯严景铄耍弄藏硬币的游戏。 观众人数增加无疑会让难度加大,严景铄却毫不在意。不动声色,动动手指,就能收获一连串的欢呼。 太厉害了。 林皓卿被严景铄灵巧的手法折服,由衷的为他鼓掌。 表演结束,严景铄优雅的向观众们鞠躬致意:“谢谢大家的掌声,期待与您的下次相遇!” 两个小朋友跳下台阶跑到严景铄身边,仰着脸软声请求:“魔法师,你能不能帮我们的忙?” 严景铄看了林皓卿一眼,欣然回应:“请问这两位小同学,有什么难题需要大魔法师出手?” 两个小孩指着小店柜台上一盒一盒的抽奖卡片,还有对应的放置在墙角的笼子。 笼子里有一只毛茸茸的香槟色卷毛小狗,小狗不到三个月,耳朵还没立起来,两只豆豆眼紧紧盯着两个小朋友。 原来,这家小店买了几只小狗作为抽到三等奖的奖品,两人每天一放学就来和小狗玩,很容易就建立起深厚的感情。 好不容易说动家人允许他们收养小狗,结果他俩今天把攒了半年的零花钱全花掉,也没抽到小狗的奖券。 “你是魔法师!我们还有最后一块钱,能帮我们抽到小狗吗?”小朋友们眼睛亮晶晶的,连墙角笼子里的小狗也摇着尾巴望过来。 林皓卿难以抵挡小孩子们亮晶晶的眼神,心都要化了。 “奖池还有几张?”林皓卿决定发挥“钞能力”:“或者我直接全部买下来。” 严景铄轻轻制止他,朝他眨眨眼:“既然你们说我是魔法师,那请允许我施展魔法。” 小朋友们立刻欢腾起来。 林皓卿也不禁生出几分期待,他当然知道魔术依靠手法和各种魔术道具。可是小朋友们临时出难题,严景铄要怎么解决呢? 严景铄指挥小孩用最后一块钱换一张抽奖券,小孩立刻照做了。两人在厚厚一盒奖券中翻找很久,好半天才选中一张跑回来。 严景铄微笑着接过奖券:“接下来,就是见证......” 话还没说完,他就已经把奖券揭开。 粗糙的纸面上是硕大的标红的一等奖三个字,林皓卿激动的叫了出声:“一等奖!” 小朋友们一脸沮丧:“狗狗是三等奖!” “一等奖是书包,我们都抽中好几个了。” “呃......”林皓卿一时语塞:“那、那我再去买几张。” “不要着急,接下来,才是魔法时刻。”严景铄慢条斯理的将奖券盖在手心:“睁大眼睛!” 10、格斗教练 “帮我个忙,吹一口气吧。”严景铄把手递到小女孩面前,小女孩呼呼吹了两下,翻开手背,掌心的奖券没有任何变化。 “哎呀。”小女孩失望的叫了一声。 “没关系,来,再试一次。”严景铄气定神闲,又用手掌覆盖住奖券,推到小男孩面前。 小男孩更卖力的吹了一大口期,脸都憋红了。 严景铄慢慢打开,在小男孩失望的眼神中宣布结果:“很可惜,还是差一点。” “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小女孩紧紧攥着拳头, “哥哥加油!”小男孩小声的呐喊。 几双眼睛紧紧盯着,聚精会神,一眼都不敢错开。连带着林皓卿都跟着紧张起来。 “我喊1,2,3。” 林皓卿点点头,望着严景铄的手格外认真。 “现在,” “1,” “2,” “3!” 在林皓卿吹气的那一刻,一大束花瓣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源源不断,像下雨似得,带着玫瑰的芳香,落得到处都是。 在几人的惊呼声中,严景铄轻轻牵起林皓卿的手,塞给他一张奖券:“帮帮我吧,魔法师的,好朋友。” 林皓卿忍不住紧张,咽了咽口水,在小孩们急切的目光中缓缓展开手心里的奖券。 “三等奖!” 他惊叫起来。 “真的有魔法!” “太棒了,是魔法!” 小朋友们已经开心的原地跳起来了。 小店老板适时把小狗笼子递了过来,三个好朋友终于团聚。 一片欢声笑语。 严景铄对着林皓卿勾起嘴角,英俊的面容和童话故事里的王子重叠:“在12点前,魔法还没失灵,要不要对魔法师许愿?” 这也太犯规了。 林皓卿的心脏砰砰跳,异样的触感从两人相牵的手向全身蔓延,他这才注意到,严景铄牵着他的手从刚刚起就一直没放开。 温热的掌心沁出潮湿的汗液,黏腻的,咸咸的。 他连忙把手甩开,结结巴巴的抱怨:“不是说了,要保持距离吗,你还没体检......” 严景铄眼神幽幽,还想说什么,被小朋友们打断。 “谢谢魔法师!”小朋友们抱着小狗过来道谢:“他还没有名字,我们一直叫他小狗!” “魔法师,你来为他起名字吧?” 严景铄轻笑一声,尾音拖得很长:“好可惜,刚刚魔法时刻已经结束了。” 严景铄意有所指的晃了晃被甩开的手指:“不过,我从另一只小坏狗身上受到了启发。” “他一直不和我玩,不信任我,也不喜欢我准备的礼物。” “林卿卿,它叫林卿卿怎么样。” 小朋友们听不懂暗示,只看到另一个哥哥涨红了脸:“哥哥,你不喜欢吗?” 林皓卿脸更红了:“......还是叫别的名字吧。” “我喜欢青青,”小女孩笑的一脸乖巧:“就叫它青青吧。” 小狗汪汪的叫了两声。 严景铄蹲下身把小狗拎了起来,尾音拖长:“卿卿啊,可不要做小坏狗哦。” 一边的林皓卿脸红的能滴血,一句话也不肯多说。 小孩们迫不及待的带小狗回家吃饭。 “卿卿!”严景铄装模作样的挥手告别:“你是一只特别可爱的小狗,卿卿,要记得我哦。” 林皓卿终于忍不住,羞恼地转身就走。 眼看把人逗急了,严景铄连忙跟上去:“咱们走这边。” “没有‘咱们’!” “到时间吃饭。” “不、吃!” “也是该出发去上课。” 林皓卿被抓到命脉,不甘心的停下脚步,跺了跺脚。 像小朋友站在原地发脾气。 他看着严景铄眼里的笑意,终于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自己在撒娇吗? 这么大年纪,在大马路撒娇? 林皓卿被自己雷到了,狠狠瞪了严景铄一眼。 殊不知自己略带红晕的眼角,情意绵绵,勾人心神。 严景铄挑了挑眉毛,压下眼底的猩黄,绅士的行礼:“现在可以出发了吗?我的王子。” 像外国电影那样,一辆豪华的加长轿车适时停了下来。 豪华轿车的车标闪着银色的光,身着西装带白手套的司机停稳后立刻小跑下车,姿势标准打开车门。 林皓卿被眼前玛丽苏满满的“钞能力”场面惊到,好半天才从迷茫中恢复反应。 可能,严景铄的客户更偏好梦幻的接待风格? 算了,考虑自己的年龄,应该有更符合成年人的行为。当下更重要的还是去上私教课。 上课的教室在市区某一栋商业大楼,严景铄为这堂课包下一整层楼,四周是玻璃,中央的格斗擂台格外显眼,除此之外是琳琅满目的设备器材,杂乱无章的随意摆放,只有擂台周围被清理出一片干净的区域。 “这位就是张教练。” “严哥好!”冠军教练姓张,是一位极为老成稳重的青年,赤裸着上身,没有纹身染发,连头发都是最简单的板寸,只有腰间围着一条很细的布带,依稀能看到尚武的字样。 “这位是您的朋友?怎么称呼?” “叫我小林就可以了。”林皓卿上前和对方握了握手。 “不用紧张,严哥已经给我说了你的情况,你是希望增肌还是学习格斗技巧?”张教练身形挺拔,侧身直立像一棵松柏,低头看着林皓卿,声音温柔。 林皓卿转头看了一眼严景铄,不好意思道:“......其实我是来蹭课的。” “没关系,”严景铄目光凝滞在两人相握的手,一字一顿道:“今天我陪你。” 格斗课程时间突然,林皓卿临时准备了一件白色短袖做运动衣,袖子折上去,两条白生生的胳膊垂着,像两截嫩藕。 原本在挥拳热身的二人齐齐停住动作。 “有什么问题吗。”林皓卿捏着短袖的边角,局促地检查自己的着装。 “没有,格斗穿这个就可以。”张教练摸了摸鼻子,笑容温和:“你想学习哪方面的。” “我希望能提升一下身体素质,让力气变大。”林皓卿天生就是体育白痴,从小到大的体育课,最多就是跑步和立定跳远,上大学时体测是他最痛苦的考试。 “如果不需要肌肉塑型,那么可以选择一项感兴趣的运动,长期练习对于身体很有好处。”张教练左手微微用力,肩膀和肱二头肌的肌肉夸张了凸显出来,青筋包裹着流畅的线条,像完美的希腊雕塑。 林皓卿的眼睛黏在上面,随着肌肉的鼓起,睫毛一颤一颤的。 “既然如此,今天就进行入门的教学。”严景铄侧身,不着痕迹挡在林皓卿面前,上身赤裸,胸肌随着呼吸起伏:“我们先活动关节,然后跑两圈热身一下。” 林皓卿低着头不敢多看,严景铄身上的热气都要扑上来了,他可不想红着脸上课。 张教练带着林皓卿在瑜伽垫上做热身动作:“拉伸在运动前后都很重要,跑步之前尤其要拉腿。” 林皓卿跟着教练摆出弓步压腿的姿势。 “小腿要蹬出去,绷直。”张教练指了指林皓卿,见他还是没做到位,直接上手指导。 “想象你的胯骨去靠近地面,上半身仍要保持平衡。”张教练推来一个巨大的镜子,扶正林皓卿的脚腕:“舒展,和身体对话。” 镜子里的林皓卿动作僵硬,两只手叉腰艰难的维持平衡。 “不好意思啊教练,我是不是太笨了。”林皓卿叹了口气。 “并没有。”张教练鼓励他:“运动是成体系的学习模式,你只是还没经验。如果今天能让你对运动感兴趣,就是这堂课最好的效果。” 林皓卿第一次听到这样的理论,就像是针对运动白痴的幼儿园兴趣班:“张教练,你真厉害,居然还懂这么多理论知识。我一定会好好学习。” “运动需要平时积累,以后我可以每天陪你跑步。”严景铄突然插话。 每天?林皓卿没说话,他们昨天才第一次见面,说以后未免太早。 他抬头看向镜子里,教练站在他的左边,严景铄站右边,高大健壮的两个男人衬得像两个保镖门柱子。 意识到自己蹭课占了教练太多的注意力,林皓卿连忙直起身子:“我拉伸好了,那我们先跑步。” 室内使用的跑步机被增加了安全扶手。 “这是开关和安全扣,拉动安全扣,跑步机就会自动停下来。”张教练细心的把安全扣夹在林皓卿的领口:“最好准备一条毛巾,低温环境擦汗不及时会着凉。” “谢谢教练,我知道了。”林皓卿乖乖的站在跑步机上,任由张教练的手指挑起他的衣领。眉眼弯弯,冲着张教练笑得很甜。 “你可以先用我的。”严景铄突然出声,从右边递来一条毛巾。 “放心,是新的。”严景铄补充道,他脖子上也挂了一条花色相同的毛巾,只有颜色不一样。 林皓卿下意识直接摆手拒绝:“不用了,我不怎么出汗。” “你还是拿着吧,”张教练笑着说:“这里有淋浴间,用过之后洗干净就好。” 听到教练的话,林皓卿这才乖巧的接了过来,还不忘对严景铄客气的道谢。 严景铄眯了眯眼睛。 11、他后悔了 严景铄眯了眯眼睛:“张教练,好久没见你女朋友了,她还好吗?” 女朋友几个字咬音很重。 “她最近在京城找到教职的工作,挺顺利的。”张教练耸耸肩。 “你恋人也在京城吗?”林皓卿仰起满脸笑容:“那太好了,我可以回京城约你上课了。” 张教练满口答应:“好,下课后我们加一下联系方式。” 林皓卿笑得更甜了:“那就说好了,教练,你可千万别嫌我笨啊。” 他们两人靠得很近,一片和谐,让在场的第三个人显得多余。 严景铄活动了一下手腕,关节处发出清晰的“嘎嘣”声:“张教练,咱们两个很久没比试过。” 张教练收起脖子上的毛巾,扭头看他:“严哥,我最近刚参加完国际格斗大赛,这回集训强度很大。” “你是说你很累?”严景铄挑了挑眉毛。 “不,”张教练歪歪头,眼角的笑意收敛:“我是说,我现在强的可怕。” 两个高大的男人默契的走向并排摆放的跑步机,分别站在林皓卿一左一右,沉默着同时开始跑步,无声的硝烟渐渐弥漫。 面前是一整块钢化玻璃,四海市市中心的景色在面前徐徐展开。林皓卿还在晃晃悠悠尝试一档热身,两边的人已经拉到15档高速起跑。 履带越转越快,声音越来越大,窗外一览无余的城市地平线,人站在跑步机像要飞起来。 林皓卿懵懂的跟着他们调高速度。受限于缺乏锻炼,跑步机开到六档就有些跟不上,身体不受控制的偏向右后方,好几次鞋子和履带边缘碰到一起,这些磕绊绷紧安全绳,也让林皓卿在跑步机上惊慌的抓扶手。 “保持呼吸,不要乱。”严景铄突然开口:“直视前方,别低头。” 林皓卿跟着调整动作,慢半拍意识到,严景铄跑这么快,居然还能和自己说话。这体力和肺活量太惊人了! “小林,不要紧张。”张教练温声鼓励:“慢慢来。” 林皓卿似懂非懂,左右两人好像较劲似得,左边的张教练只要提速,右边严景铄跟着就把速度提上来,右边严景铄一开口,左边张教练一定会搭话。 热身需要跑这么快,这么久吗? 林皓卿有些喘,他想为一会的课程保留体力。眼看两侧的人一点停下来的意思都没有,他试探着开口:“......我们......” “怎么了?” “怎么了?” 两个人异口同声,同时把脸转向他。 林皓卿吓了一跳,动作顿住,差点从跑步机上摔倒。还好连带的安全扣及时关闭机器,才没让林皓卿受伤。 见那两人终于停下来,不再“热身”,林皓卿暗中松了一口气。 原本的格斗课终于回归正途,正式开始上课。 “格斗是实用的作战技能,由拳打脚踢摔打,也包括搏击,散打的招式,练习格斗,能使全身各部分得到比较全面的活动。”【1】 张教练一边指导林皓卿拉伸,一边从基础讲起。 “那岂不是就像武术大赛一样!”林皓卿趴在垫子上压腿,大腿肌肉像没揉开的面团,扯着里面的筋骨泛起酸涩。 张教练站在他身后,手掌隔着衣服扶正林皓卿的胯骨:“按照比赛的要求,对招式有限制,和传统武术规则不一样。” 林皓卿仰着脖子去看镜子的动作,陌生人过于贴近让他有些应激,但还是压抑住泛起的鸡皮疙瘩,努力忽略异样的感觉。 “所以我们今天要学格斗的招式吗?”林皓卿小声喘气,大腿根微微发抖。 “......当然。”张教练声音顿了一秒。 林皓卿趴在地上低头忍耐着,努力调整呼吸,在他看不到的身后,严景铄和张教练面对面沉默的对视,一抹腥黄色在严景铄的瞳孔里翻涌。 张教练的眼神逐渐发直,一瞬间又重新恢复了正常。 严景铄弹了弹手指,张教练沉默着起身站到一边,表情自然,眼神却没有聚焦。 “能激发兴趣是最好的,不过现在......”严景铄慢条斯理的摘下毛巾,贴着林皓卿蹲下:“我有点后悔了,林皓卿。” 林皓卿没意识到异常,严景铄的手已经顺着他的大腿轻轻压下去:“肚子贴地面,把筋打开。” 冷不防被人摸到,林皓卿一个激灵弹了出去,在严景铄的裤子上蹬出半个灰扑扑的鞋印。 林皓卿连忙道歉,手忙脚乱的找纸巾:“不好意思啊,我比较敏感,反应太夸张了。” “张教练......你倒不敏感。”严景铄面无表情的用手指搓了搓灰尘,捉住林皓卿的脚腕,把他重新拉近自己:“你在我身上留下的痕迹,我很喜欢。” 林皓卿一哆嗦,差点岔气。 销冠也太敬业了。他不敢多问,眼神躲闪着催促:“咱们什么时候上课?” “随时都可以。”张教练的声音没有变化,林皓卿却敏锐的察觉到一丝异样。 张教练似乎哪里变了? 严景铄歪了歪头,朝林皓卿伸出手:“起来吧。” 林皓卿低着头假装没看见,独自撑着胳膊从垫子上爬起来:“张教练,你是不是不舒服。” 严景铄没说话,在身后轻轻晃动手指。 一瞬间,张教练像是激活了什么开关,突然恢复笑容朝门外走:“是的,我肚子不舒服。不好意思,你们先休息一下。” 林皓卿眼睁睁看着张教练消失在门外,心底的疑惑和不安逐渐放大。 “不用担心。” 身后,严景铄俯身靠近:“我也可以教你。” 汗水混合着木质香包围过来,突如其来的靠近和过于炙热滚烫的温度让林皓卿不可抑制的心跳加速。 他不是不经人事的毛头小子,他也承认,严景铄也确实英俊体贴,让他动心。 可他不是那种抛弃道德的约束毫无顾忌见色起意的人,他是为了......孩子。 他没办法解释清楚自己的蠢蠢欲动出于责任和婚姻,也无法指责对方没有道德和底线。 “在看到你体检报告之前,我对419不感兴趣,”林皓卿深吸一口气,坚定的将严景铄推开:“浪费你的时间了,很抱歉。” “谁告诉你是419?”严景铄一把拉住林皓卿的手腕:“如果我的任何行为让你觉得没受到尊重,那请让我向你道歉。” 林皓卿偏过头,盯着地面的花纹,声音很低:“你根本不了解我,我......” “那就给我一个了解你的机会。”严景铄取出手机,当着林皓卿的面打开微聊app的通讯录:“你可以任选一个人给他打电话,问任何和我相关的事情,你想了解的关于我的一切。” 林皓卿完全懵了,后退两步,瞪大眼睛:“什么?” 严景铄快速的翻过通讯录,皱着眉头解释道:“是,我通讯录只有一百多个人,你可能会觉得不可靠......” “我不是这个意思......”林皓卿有些迷茫,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你和我......” 话还没说完,严景铄就突然伸出一根手指,抵住了林皓卿的嘴唇:“我可以请你陪我,完成晚上的演出吗?” “至少听完我的歌,再告诉我答案,好吗?” 手指沾着潮湿的咸味,嵌进饱满的唇肉,就像一个直白的木质香的吻。林皓卿窘迫的后退,本能的察觉到危险。 严景铄眸光闪动,恳切又真诚,像是荡漾着波涛的海面,让林皓卿不自觉的沉默,为这美丽深深着迷。 严景铄放开他,打了个响指,张教练的声音随即响起。 “久等,我们继续格斗课吧。” 林皓卿顾不得羞赧,强打起精神,一边跟着张教练学动作,一边想着课程结束后拒绝严景铄的借口。 纯爱已经不流行了,他只是目的不纯的瞟刻。 可惜他实在是高估了自己的运动能力,很快,就因为心不在焉狠狠摔倒在地上。 “我没事!”林皓卿立刻从软垫上站起来,脚尖点着地面,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冷汗已经冒了出来:“不疼。” “别动。” 严景铄揽住他的腰,直接把他原地抱了起来。 悬空的瞬间,林皓卿惊慌失措,他条件反射搂住严景铄的脖子。 严景铄手臂环过他的腰,他的上身还在流汗,肌肤相贴的触感让他脸红。 “放我下来,我没事。”听到头顶传来一声模糊的轻笑,林皓卿立刻松开手,全身绷得紧紧的。不敢胡乱接触,只好用手肘推拒着,转着头企图寻找张教练的掩护。 可张教练一改刚刚的热络,站在原地无动于衷。 林皓卿更尴尬了,皱着眉头强挤出笑容:“我真的没事,把我放下来吧。” 严景铄置若罔闻,几步跨过垫子,把林皓卿稳稳放在休息区的凳子上。 他裸着上身弓蹲在地上,裤绷紧的布料勾勒出大腿肌肉的轮廓。手里用毛巾包裹冰水,一边冰敷,一边低着头检查林皓卿的脚腕:“如果不想有事,就在这里好好冰敷。” 林皓卿看着自己脏兮兮的脚丫子贴近严景铄的腰腹,那些被精心锻炼的肌肉线条被脏脚丫踩过。他全身都在用力往回缩,脚趾蜷缩着恨不得立刻原地消失。 可惜微不足道的力气无法撼动分毫。 严景铄左手举高林皓卿的脚,右手手指也被冰水染上凉意,顺着林皓卿细白的脚踝,慢慢划到他的脚尖。 他仰着头,眼神直白地刺破:“脚踝还好,可我听到你的心跳,为什么这么快?” 12、坠梦之爱 林皓卿耳朵红的要滴血,能听见自己血管中血液奔涌的轰鸣。心却像被冰凉的手指攥紧,由着严景铄掌控着上上下下。 “你别......”林皓卿转过头不肯看一眼,声音几乎是嗓子硬挤出来的,像是被欺负到难以忍受,才发出的小兽的呜咽:“痒......” 要疯掉了,他想,一挨到严景铄,他就紧张的像个毛头小子。 木质香迫不及待钻进鼻腔,林皓卿绝望的闭上眼睛。 “让我一个人待着吧......求你......” 冰水表面凝出细密的水珠,顺着瓶身滑落,滴在橡胶地面,炸开一朵黑色的水花。 好半天,严景铄终于收回手,视线像一条蛇,眼神缓缓顺着林皓卿的耳廓舔到他的胸口,泛着不易察觉的猩黄。 “有事随时叫我。” 黏在他身上的视线一点点消失,身边的热源终于离开。 林皓卿怯怯的睁开眼,脚腕被缠好冰敷毛巾,不远处的擂台,响起了击拳厚重的闷响。 昨天占卜师的判词又冒了出来,“良人伴君行”,幸福,真的触手可得吗? 他看着场地中央聚精会神的严景铄。他赤裸的背肌在顶光下起伏,汗珠顺着紧绷的肌肉从脊椎沟滚落,洇湿了运动短裤的松紧带。 严景铄的双眼紧紧盯着对手,高大的身躯积聚了无尽的力量,像一头蓄势待发的野兽,令人畏惧。 更令人心动。 林皓卿的脸颊慢慢升腾起一片嫣红。 他察觉到自己身体里泛起的渴和痒,打开一瓶能量饮料灌了几口,没由来的感觉到烦躁。 鸭子而已,他当然可以支付得起。 蓦地,他反应过来,自己拿着丈夫给予的一切,冠以维持家庭的美名,如今的所作所为,真的无愧于心吗? 原来自己也是品质低劣、见色起意的俗人。 林皓卿不甘心的闭上眼睛,踉跄起身,一瘸一拐的离开。 场地中央的严景铄立刻叫停训练。 “ok,今天就到这里。”严景铄擦了擦汗,随意丢掉毛巾,拿上衣服追了出去。 张教练在原地呆呆愣了几秒,突然回过神来,手机响了起来,听筒那边传来娇俏的女声。 “亲爱的,你在干什么呢?” “我?”张教练摇了摇头,他记得大明星严景铄找他约课,还带了一个人来,怎么关于那个人的记忆完全模糊了? 女友轻笑两声:“你该不会又像以前那样,过于关注新学员,让老学员不开心了?” “我早就告诉你了,就算你只是出于好心尽职尽责,但是学员真的很容易依赖教练的......” 女友的话像是一双手撩开半遮半掩的幕帘,让张教练的记忆若隐若现。 他张了张嘴,想解释什么,却只记得有一双白藕似的胳膊,慢慢压上漆黑的皮质软垫,然后被一双眼睛挡住了。 一双眼睛,猩黄的眼睛。 女友的声音越飘越远,记忆重新变成一片空白。 “所以你什么时候来南城陪我呀?”女友在电话那端撒着娇。 “南城?”张教练猛然惊醒,疑惑的重复着女友的地址。 “就是南城,”女友有些生气:“我不管,后天我约了车搬家去南城,你今天就买票来找我!” 女友的声音越来越大,明显不满意张教练的敷衍。 张教练只得放下刚刚一切疑点,专心答应电话那边女友的一切要求。 再次抬起头时,窗外的天已经完全沉了下来,一道耀眼的霓虹灯柱,捅破云层,刺破暮色。 灯柱的中心位于四海市最大的体育馆,此刻那里人声鼎沸,五颜六色的彩灯在夜幕下闪烁,将天际线染成粉蓝相间的幕布。 热闹的体育馆也被戴着粉蓝装饰的观众们占据着,男男女女在宽敞的广场上尽情地嘶吼呐喊。 “坠梦!坠梦!坠梦!” 声浪裹挟着激情与荷尔蒙涌来。主唱撕裂衬衫的瞬间,胸口的汗珠在射灯下折射出钻石般的碎光。结实的臂膀在射灯照射下用尽全力挥舞着。 这是最近流行的摇滚乐队,他们演唱的“坠梦之爱”在最近拿到了国际大奖,被称为国内摇滚的下一代巨星。 今天是他们拿奖之后的第一场舞台秀,在热烈的氛围下,乐队的情绪也达到了顶峰。 随着“坠梦之爱”达到顶点,舞台从上到下淋出清澈的凉水,为火热的现场带来凉爽的激情。 主舞台上的乐队乐手们在舞台喷射的凉水中狂舞,丛台上到台下,所有人都疯狂的摇着衣服和帽子,尽情宣泄着情绪。 林皓卿被严景铄半搂在怀里,戴着帽子穿过侧面狭窄的过道,走到离舞台最近的vvip专属座位。 这片区域基本是留给歌手的家人,领导和主办方的,不仅周围有保安,而且位置宽敞,伸手就能够到舞台。 “你在这等我。”严景铄脱下皮衣盖到林皓卿身上:“挡一下水,别着凉了。” 林皓卿有些不安的抓着衣角:“你要去哪里?” “去唱一首歌给你听。” 绚烂的舞台光线之下,严景铄闪耀的银发被染上各色的光,而唯一不变的,是他望向林皓卿时情意深深的双眸。 “等我。” 林皓卿慢慢松开手指。 严景铄最后望了他一眼,头也不回的走向后台。 林皓卿没由来的感到不安,缓缓坐在座位上,舞台洒下细密的水洇湿他的衬衣。 舞台之上,“坠梦之爱”渐渐停止,主唱拿起话筒,声音已经有些沙哑。 “太开心了我的朋友们!” 观众们一阵欢呼。 主唱冲着台下挥手:“因为,今天,我们的老师,消失五年的jason——严景铄,刚刚突然来到现场了!” 主唱的话像是溅入油锅的一滴水,整个会场都因为严景铄沸腾了起来。 林皓卿愣住了,他当然知道jason,鼎鼎大名的音乐人,十年前以一首原创歌曲出道,三年内创作近百首歌曲,拿遍国内外大大小小的奖项,但从没有人见过他的真实面貌。 没想到,jason就是严景铄。 对方根本就不是什么“高级鸭子”“心理咨询师”,林皓卿喉间泛起铝罐的金属腥味,耳膜随着欢呼震颤,他牢牢捂住耳朵,好像只有这样,才能不被声浪击倒。 灯光混乱的闪动,乐队鼓手手里的鼓槌几乎只能看到残影,但这一切都不足以展现所有人对严景铄的狂热追捧。 舞台上的灯光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在欢呼声中,严景铄带着墨镜出现在舞台光芒中心。 他的每一个动作都牵动着台下观众的神经,尖叫声、欢呼声此起彼伏,万人会场因为他的出现沸腾,如今又因为他一个手势,重新变得安静。 严景铄接过乐手的吉他,停在距离林皓卿只有1米的位置。 “我喜欢音乐,是因为音乐可以传递真实的情绪。我退圈,是因为没人听懂我的音乐。”严景铄举起手里的吉他,目光穿过墨镜望着林皓卿:“还好,今天你来了。” 人们经常形容音乐是动人的,富有感情。 但是很少有人形容音乐是缭乱的,缥缈的,让人着迷的。 与刚刚的“坠梦之爱”相比,严景铄这首无名的歌无疑是安静的。他只有一个人,一把琴,站在一个单调的舞台上。 上万支荧光棒安静的挥舞,像是一片荧光的梦之海。璀璨的灯光聚焦在他身上,悠扬的琴声荡开,丝丝缕缕的感情化作音符在琴弦上流淌,是诉诸于口却无法得到回应的爱。 严景铄蹙着眉在舞台中心吟唱,如同天神般俊美无铸的面庞带着深深的痛苦。 谁舍得拒绝他呢? 这首歌的高点串进一段密集的鼓声,细密的急促的敲击,每一声响动,都化作小声的催促——去爱他,去爱吧,谁能不爱他。 琴弦扫过林皓卿的耳膜,狠狠地撞进他的心底。踩着鼓点,舞台上的严景铄朝着林皓卿伸出手,两人的距离仅仅一步之遥。好像只要伸手回应,就能拥有瞩目耀眼男主角独一无二的爱。 林皓卿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应和着旋律加速跳动。 他喉咙发紧,手心渗出细密的汗珠,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严景铄的光芒太过耀眼,他被这光芒灼伤,无所遁形。 林皓卿低下头,无名指的戒痕被黑色皮衣衬托的愈发明显。他意识到自己与严景铄的距离,远不止舞台与观众席的几米。是身份、地位、人生轨迹的天壤之别。 曾经的误会让他感到自己的卑劣与荒谬,而此刻,自卑却像一根细针,深深扎进他的心里。 突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熟悉的铃声传来,那是丈夫的专属铃声。 急促的铃声把林皓卿从梦幻中惊醒。 “喂......”丈夫低沉的嗓音穿过时空,拨动林皓卿破碎的心。 他顿住了,呆呆握住手机,最后看了一眼舞台上炫目的焦点,转过身,挤开人群,朝着出口走去。 身后的欢呼声依旧震耳欲聋,但他的脚步却越来越快,仿佛迫不及待要逃离虚假的梦境。 “喂,穆申......” 电话那边丈夫的声音比以往更加疲惫:“和朋友玩的怎么样?喜欢吗?” 林皓卿眼眶有些发热,口腔泛着苦意,他莫名感到委屈。 “不喜欢,我从来都不喜欢,我想你陪我。” 电话那边安静了很久,林皓卿几乎认为对方已经挂断电话,他眨眨眼,眼泪失控溢出眼眶。 良久,听筒里终于传出对方的回应: “抱歉。” 13、水底烟花 一曲终了,严景铄朝台下鞠躬致谢,看到林皓卿没在座位上,他无视数万观众呼喊着“安可”,追下台去。 林皓卿就站在体育馆顶楼的泳池边,身上还穿着他的黑色皮衣,抱着手机靠着墙壁,双目失神,脸颊被舞台灯光染上暧昧的红。 “怎么了,脚还疼吗?”严景铄走近,影子被泄出的灯光拉长,把角落里的林皓卿完全覆盖。 林皓卿摇头的动作显得很机械,像是快没电的小机器人。 严景铄停在他的对面,眼神落在林皓卿白皙的后颈,极长的腿状似无意挡在林皓卿的身前:“是不是很闷?” 林皓卿被禁锢在一个狭小的角落,空荡荡的,只有林皓卿不正常的心跳,在黑暗中发出巨大的响声。 林皓卿就像一只迷茫的小兽,隐约察觉到危险,却被表面的温柔假象诱惑,除了颤抖着后退,就只能乖乖待在对方圈禁的陷阱。 严景铄舔了舔犬齿,低下头,隐去眼中迫不及待的猩黄欲望。 “卿卿,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林皓卿抖了抖,迷茫的抬起头,不知在看谁的影子。 严景铄伸出手指,一字一句的覆上林皓卿的脊背:“卿卿......” 很久没有人这样唤他,林皓卿恍惚着感到熟悉,这是几年前,独属于夫妻二人床榻间的秘密。 他的心猛地弹跳一下,刚刚丈夫刺破的伤口再次痛了起来。 “不,请不要这样,我们不是这种关系。”林皓卿低下头,狭小的空间充斥着严景铄的气息,脊背紧靠着冰凉的墙壁,无处可躲。 为什么要躲? 严景铄身体散发的热意侵略着林皓卿的大脑,他的思考愈发迟钝。 “也许这样说太冒昧,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追求你,我是认真的。”严景铄的嗓音带着诱人的毒,为他编织了一个不敢想的梦。 林皓卿陷入一瞬间的恍惚。 逆着光,严景铄的脸和模糊的丈夫渐渐重合,他几乎分不清此时此刻。像是陷入一个甜蜜的循环,无法抑制循环的悲剧。 相遇,相爱,然后呢? 突破巨大的身份差异和道德约束,成为纠结痴缠的怨偶,成为最熟悉的陌生人。 林皓卿眨眨眼,无意识的泪珠滚滚落下,像是断了线的珠子。 “怎么了。”严景铄轻轻拈下几滴泪珠,猩红的舌头灵巧舔过:“你的心像泪珠这样苦涩吗?” “我们只认识两天,”林皓卿突然开口:“我们根本不了解,我们的关系就像被摁下了加速键......” “相爱没有限速,”严景铄温柔的低声安慰,将林皓卿搂近怀里:“我们互相吸引,所以天生一对。” “不是的。”林皓卿鼻尖弥漫的男人身上的咸,喃喃着。 严景铄手臂越发收紧,眼中流露出难以忍耐的痛苦与心疼:“我能感到,你的心破了一个缺口。” “拥抱我吧,让我把你填满。” 长臂捞紧,林皓卿不得不踮着脚,几乎悬空,周围都是咸咸的木质气息,林皓卿喘不上气,可他却挣扎着停了下来,动人的情话与温情并没有无往不利。 林皓卿抵抗着摇头:“你从没问我的过去,就像你不关心我们的未来。” “你不在意我想要什么。”林皓卿的声音愈发低沉,他咬着牙:“你们都一样。” 严景铄眼底闪过一丝猩黄,他极快的闭上眼睛,可还是泄露出他的狼狈和受伤。 “不,我不一样......” 这些甜言蜜语,若是有三分真心,便能让人醉死。 可惜林皓卿一分都不信。 林皓卿轻轻推开他的手臂,脱下严景铄的衣服:“我们回去吧,我累了。” 身后是严景铄越来越粗重的呼吸,紧跟着,他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扯进一个滚烫的怀抱。 他无法反抗。 壮硕又结实的手臂勒住他的腰肢,将他从地面捞起。湿津津的皮肤带着他的味道,严景铄的脸埋在他的侧颈,他能感到严景铄狠狠地吸嗅,鼻尖在他身上一寸一寸搜寻着,不时有柔软的触感擦过。 那是严景铄的嘴唇吧。 林皓卿敏感的泛起红晕,他用力地挣扎,可在严景铄怀里就像大号娃娃,他的反抗微不可查,毫无作用。 “放开!”林皓卿喘息着压低声音:“你把我蹭脏了。” 严景铄顿了顿,随即是更疯狂的深拥。 “我说,别碰我。” 林皓卿用力推开男人,脚下一滑,被巨大的反作用力推进泳池。 水面被打碎,远处舞台的欢呼声也被吞没。失控的下坠感,他惊慌着,抓不住任何支撑。氯水的刺鼻气味灌入鼻腔,他无法呼吸。 “噗通。” 他隐约听到严景铄紧跟着跳了下来。直到严景铄的手臂环过他的腰,体温透过湿透的衬衣烫的惊人。 林皓卿视线模糊,心脏剧烈的跳动,牢牢攀上对方的胸膛,被对方拥着浮出水面。 水从发梢滴落,在锁骨处汇成细流,扼住了他的脖颈。他无法喘气,只能发出可怜的“呼哧”声。 “呼吸,放慢一点,不要害怕。”严景铄的手掌覆上他的后颈,安抚似的。 但他什么也听不到,脸因为窒息憋红,他紧紧攥着严景铄的衣服,布料在掌心皱成一团。 直到后颈被推着,唇上覆上温热,咸涩的木质香和消毒水的气味在唇齿间炸开。 他感到自己的唇舌被推弄着,新鲜的氧气裹挟着木质香涌了进来,他下意识的大口吞咽。 这不是吻,是溺水者争夺氧气的撕咬。 柔软的温热不厌其烦的指引他,他着迷的咬着柔软攫取氧气。口腔泛起一丝血腥,他突然清醒过来,一把将严景铄推开,剧烈的咳嗽。 水波将两人的倒影打碎又重组,终于渐渐清晰,他看到严景铄唇角泛红的伤口,那是他刚刚用犬齿咬破的。 面前的男人瞳孔染上墨,箍着林皓卿的手掌也愈发滚烫。 衬衣紧紧贴在皮肤上,单薄的腰身无处隐藏。 林皓卿喘息着躲开,不敢抬头:“对不......” 夜空中突然炸开一簇金色的烟花,他下意识抬头,像是某种无声的宣告。紧接着,无数烟花在夜空中绽放,光束刹那间刺入水面,姹紫嫣红的光斑在波光里碎成星河,映得整个水面都染上了梦幻的色彩。 林皓卿的声音戛然而止,胸腔里的窒息感还没完全消失,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 他的目光落在严景铄的脸上,那双深邃的眼睛溢出温柔,藏着某种期待。 “喜欢吗?我只想要你喜欢......” 烟花震响,水面不断嗡鸣,像是水和天空吟诵古老的名曲,颤抖出晶莹的波纹。相拥的身体没有一丝缝隙,林皓卿察觉到自己的心被撬开一道口子。 “这太疯狂了......”水珠从睫毛上滚落。消毒水的气味刺激着泪腺,让林皓卿分不清脸上是池水还是泪水。 “如果相爱,纵使只有一瞬又有何妨。即便可以存活成千上万年,独自孤单寂寞的活着,又和死亡有什么区别......”严景铄贴着林皓卿喃喃,带着木质香和血腥味的吻又覆盖上来。 林皓卿的心猛地一颤,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知道自己应该拒绝,应该保持距离,但内心深处却涌上一股难以抑制的渴望。 在理智尚存的旦夕,林皓卿攥紧手指,颤颤巍巍:“你还是......” 严景铄伸手捂住林皓卿的嘴巴,额头贴近,严景铄定定地直视着他,眸子里是赤裸裸的痛苦和爱意。 炙热的情感几乎将林皓卿灼伤,他听到自己冷寂的心在这滚烫动人的眼神中,久违的重新开始跳动。 一下,两下。 真让人绝望,这分明是命运堕落的前奏。 林皓卿不敢再看,闭上了眼睛。 直到回到到酒店门口。 “......”林皓卿叹了口气:“我有事情要和你解释,你先放手。” 从体育馆出来,严景铄就紧紧牵着他,借口人多,借口路陡。 情绪和温度顺着指尖传递,让林皓卿再一次记起曾经被爱人呵护的日子。 大抵是贪恋温柔,已婚的真相在林皓卿舌尖打着圈,始终说不出口。 看着林皓卿无奈纠结的模样,严景铄好整以暇的松开手,望着林皓卿的眼神温柔又志在必得。 也对,林皓卿默默地想,那么万众瞩目的人,想要什么得不到呢? “我好开心,卿卿。”严景铄噙着笑靠近,附在耳边呢喃着情话:“今天,我离你的心很近,你来看了我的演出,也知道我是jason,我再也没有其他瞒着你的事情了。” “......这不重要。”林皓卿摇了摇头,往后退了两步:“音乐人jason又不是什么黑历史,低调是一种美德。” 我才是真正的欺诈。 后半句还没说出口。 “皓卿!” 一句响亮的女声,带着岁月的深沉韵味。 独特的声线使林皓卿骤然一僵,就算只听过几次,他也忘不掉这个声音。 他僵直着转过身去,身后声音的主人如他所预想的那样优雅地站在灯光里,发髻间施华洛世奇的珍珠和水钻闪着低调的光芒,昂贵的真皮背包就像它的主人一般没有一丝瑕疵。 “听说那个臭小子又放了你鸽子,我特意带着朋友们过来看看你。等回去再好好收拾他。” “可别生气啊,我的好儿媳。” 14、到此为止 “你该不会嫌弃我们这些老太婆吧?” 馥郁的茶香弥漫在整个大堂,穆母和她的贵妇朋友们端坐在简陋的会客区,优雅地品鉴英式红茶。 当然是来自意大利的薄胎骨瓷茶具,暖黄灯光下,红茶荡漾的水波隐约可见,而贵妇们维持着表面的微笑,20分钟过去,没有一人杯中的红茶有所减少。 这是因为现在的时间已经超过20:00,林皓卿暗想,摄入的咖啡因会影响21:30的睡眠,与贵妇们养生的教条相悖。 “当然不会,”林皓卿绷紧脊骨,维持着端庄的微笑:“能与各位家学渊源,见多识广的夫人们一同品茶,实在是我的荣幸。” “哦呵呵!”穆母半掩着嘴,弯起的眼角挤出几道微不可见的瑕疵:“我的宝贝儿媳!妈妈真爱你!” 几位贵富太太们附和着打趣,林皓卿却敏锐的察觉到,徘徊在自己和严景铄身上的视线。 做贵妇的女人,怎么会察觉不到奸情呢? 他身上还穿着不合身的黑色皮衣。 林皓卿的心底微微起皱,翻腾起难以言说的情绪。 既然自己已婚的事实被揭穿,想必,严景铄不会再为此执着,对两人都好。 在犯错的边缘悬崖勒马,说起来,他甚至要感谢自己的婆婆。 林皓卿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水晶吊灯的粼粼波光格外刺眼。 贵妇团陪同的贴身管家很快办完了入住和寝具更换,夫人们终于能结束一天的舟车劳顿,回房休息。 林皓卿起身陪同。 “瞧,我们这些老骨头,比不得年轻人活力满满的!”穆母微笑着拍林皓卿的手,说道:“江菱和念念呢?小李说他没看到他们两位的入住登记。” 小李是穆母的贴身管家,是一位三十多岁的女性,干练沉默,做事周到。 “那是因为没有提前预约,酒店也不允许我们三个人住一间。”林皓卿解释。 “瞧我这脑子。”穆母招招手,小李立刻点头离开。 穆母随意道:“给你们订酒店时顺手就把这里买下来了,还让他们控制客流,以防影响你休息。” “没想到搞得乱七八糟。” 林皓卿眨眨眼:“买下这家酒店?” “对,买了一百年的,这叫什么来着?使用权?”穆母思索片刻,没记起来:“我记不起代理人是怎么说的了,只记得这里的老板做饭很好吃。” “老板?” “现在他是主厨了。”穆母的眉梢挑起些许得意:“工资比他做老板时高点就行了,我听代理人说,他还挺高兴的。” 那应该不止是高“一点”。 “还有那个你很喜欢的格斗冠军,还有那个乐团,对吧,我不记得名字。”穆母拉着林皓卿一起停在404房间门口。 林皓卿看着穆母一点一点脱下刺绣手套,昏黄的灯光下,艳红的指甲逐渐露了出来。 穆母侧过身,对林皓卿露出8颗洁白的牙齿,这是一个有训练痕迹的完美微笑。 “我都买下来了。回京城之后,你可以慢慢学。” “我的儿媳,晚安。” 404的房门被一点点关上,泄出的暖黄色灯光逐渐消失。林皓卿脸上僵硬的笑,也慢慢随之消失了。 那种难以喘息的粘滞感,再次纠缠上来。 旋转楼梯的红色地毯一直延伸到顶层,鎏金壁灯惨白的光线像是千斤之重,压着林皓卿的脊背弯下去。来自婆婆的压迫感让他难以支撑,他不敢想婆婆如何知道这么多细节。 腿沉的抬不起来,只能扶着楼梯间的扶手慢慢往二楼挪。 灯光拉长台阶上的影子,林皓卿若有所觉。抬起头,红色台阶上守着一位沉默的黑影,无需辨认,他的银发还是那样闪耀。 他知道对方在等一个解释,可惜林皓卿想不到任何借口。 自己分明就是别人的妻子,不怀好意的相遇,暧昧不明的接近,在恶劣又单纯的关系中投机取巧,难道还有任何可以辩解? “到此为止吧。”林皓卿大脑一片空白,只听到自己的声音,细小又无力:“如你所见,就是这样。” 对方没有任何回应,像一个雕塑,英俊的侧脸带着忧伤,尽职尽责的一动不动。 林皓卿低下头,擦肩而过的时刻,他确实有一瞬间担忧,对方是否还会拥来——并没有。 余光扫到对方的衣摆微微晃动,很快又停了下来。 像是幻觉。 林皓卿眨眨眼,眼泪无知无觉的滚落下来。 有什么好解释呢? 相爱只是一厢情愿的错觉罢了。 泪珠跌落在厚实的红色地毯上,瞬间消失不见,被脚印踩过,连印子也没了。 泪珠落下时,严景铄的呼吸窒住了。如果此时林皓卿回头,就能发现严景铄英俊的面容在逐渐出现裂缝。 一个又一个模糊的影子慢慢出现,影影绰绰笼在他周围。 “你惹他流泪了,废物......” “白痴......” 混沌的语调带着回响,影子的情绪越来越疯狂,疯狂的舞动着,狰狞的团在一起,最终从严景铄的身体里勾出一个扭曲的黑影。 “祂的力量仍然过于强大,无法进入里世界......” 最黑暗的一个影子迫不及待的甩开同类挤进严景铄的身体:“在祂来之前,轮到我了......” “让他忘记一切,我们重新开始——一起......” 清脆的铃声响起,充斥在楼梯间的黑影终于逐渐散去。 隔日,清晨的阳光透过敞开的窗户,平白扰了他的梦。 林皓卿记不得自己是怎么回到自己的房间,也不记得自己怎么睡过去。 他揉了揉眼睛,软绵的触感让他感到不妙,找到镜子,果不其然看到一双肿成桃子似得眼睛。 怎么肿了呢?难道是过敏,又或者是虫子? 他有些苦恼的翻找冰格,忍着凉意敷在眼上。 镜子里的他仍是过分苍白,气色却比在京城时红润了不少。 四海市真是个好地方,养人。 他冲着镜子弯了弯眼睛,镜子里没什么颜色的影子也对着他笑了笑。 窗外柳树上又响起虫鸣声,他跟着虫鸣声的节奏哼着不成调的音节,一侧身又躺回床上。 度假真惬意,林皓卿歪着身子翻了翻自己的备忘录,不出意外是一片空白。 昨天的记忆就像蒙住了一层白纱,只有隐约的歌声,其余全被模糊掉了。 大脑就像是被损坏的磁盘。 他是不是忘了什么? 林皓卿吞了一片白色药片,凝神思索。猛然记起,有人在等他。 是江菱和念念! 他飞快的洗漱,收拾好一切,戴着墨镜跑到一楼。 一楼的会客区果然坐满了人。 江菱一看到他就像看到了救星,迫不及待的朝他招手。 “这里,别着急,你没迟到。” 陶念念表面上还在维持体面和安静,整个人紧绷着,脊背挺得笔直。 再往右去,是五位衣着华贵,优雅精致的贵妇,坐在中间的正是他的婆婆,穆母。 穆母笑着朝林皓卿招手:“宝贝儿媳,我还有位客人没到,不用着急。” “不不不,还是要着急的。”江菱一把拉着陶念念站了起来,给林皓卿递了个眼神:“我们约的项目马上就要迟到了。” 穆母表情不变,小李管家已经将日程表送过来。 “有关四海市的旅游方案,专业团队一共整理出328种,并且全部安排预约,您在任意一天都可以游玩您感兴趣的项目。” 江菱瞪大眼睛接过日程表:“任意一天?” 小李管家面无表情:“是夫人特意交代的,希望您玩得愉快。” “主要是我们约了一位朋友......”江菱苦着脸翻开文件夹,入眼是三张没有金额的支票,已经签上了穆母的名字。 话锋一转,江菱的语调掐细,掺入谄媚:“放了我们鸽子,能和穆阿姨一起游玩实在是太好了。” 陶念念无奈的叹了口气,和林皓卿对视一眼,上了穆母准备的豪华观光车。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江菱心虚的上交支票:“我第一次见到空头支票,原本打算把这个机会留给我某一任恶毒婆婆呢。” 陶念念翻了个白眼。 林皓卿笑眯眯拉着好友的手:“还好你们愿意陪我和婆婆,如果只有我自己,不知道有多尴尬呢。” 穆母的声音传来,似乎带来一位新的客人。三位好友立刻住了嘴,紧紧挨在一起,眼神都警惕起来。 “您愿意一起实在是太好了,您请——” 推开车门的果然是穆母,站在车外笑着冲三人打招呼:“孩子们,我为你们介绍一位优秀的前辈。” 林皓卿眨了眨眼睛,似有所感。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猛地伸了进来,按住真皮黑色座椅,手指陷了进去。黑白分明的视觉冲击像浑然天成的艺术品。 林皓卿心头一跳,这一幕过分熟悉,让他的记忆重新开始搅动。 下一秒,手的主人缓缓露出了真实面容,金色的头发散在肩膀,与白皙肌肤相映衬,让容貌俊美到嚣张,可偏偏一双剔透的浅瞳,似乎轻易能看穿一切。复杂糅合气质内敛,正是他。 “严景铄。” 15、湖底的吻 他没有打招呼,视线在林皓卿身上微微一停顿,便略了过去,轻飘飘的落在窗外。除了偶尔回应一下穆母的寒暄,似乎车窗外路边的树枝挂了什么稀世珍宝似得。 林皓卿坐在严景铄斜对面,对方45°扬起的下颌线正对着他,领口的金属装饰闪着低调的银光,胸前的衬衣绷紧,隐约描绘出肌肉的形状,优越的五官被阴影染上忧郁的气质,只有嘴唇丰盈的潲着水光。 林皓卿不自觉就红了脸。 江菱瞪大眼睛,手指在手机上戳的飞起。 【严大帅哥怎么会认识你婆婆?】 【他怎么不理我们?】 【他会不会告状啊?】 林皓卿的手机嗡嗡震个不停,他手忙脚乱的开静音。 穆母扫了他一眼:“没关系,你们直接聊天就好,不用管我这个老太婆。” 终于所有人都老实了。 车内过分安静,反而让车外的喧哗变得刺耳。隔着玻璃,缓慢前行的车流逐渐变得暴躁,此起彼伏的喇叭声让车内的人蹙眉。 可偏偏车辆被堵在中间,艰难移动。 穆母不耐烦的催促。 “实在抱歉,夫人,咱们的车队太长了。” 小李管家拉下隔窗,难得露出为难的神色:“四海市在修建地铁,七辆加长型轿车的确无法在单行道上及时掉头。” “那就换车,让她们挤一挤,开三辆车就可以了,非要搞这么张扬。”穆母掏出手机,随意地甩了甩。 林皓卿三人对了对眼神,小声念道:“不然我们也下车......” 穆母的动作立刻停了下来,蹙起的眉间瞬间舒展,对着林皓卿露出温柔完美的笑容:“我当然不是说你们,宝贝儿媳,你就在车上好好享受吧。” “那些人,和你可不一样。”穆母说的时候眼神朝车窗外瞟,眼角眉梢都带着轻蔑。 林皓卿不敢反驳,他不想掺和这群阔太太的生活,可偏偏穆母把自己天然的拉到自己的阵营,该如何拒绝穆母的要求呢...... 他不自觉的咬着下唇,头埋得更低了。 “一直坐在车里也算不上游玩。”一直沉默的严景铄突然开口:“夫人们保养的这么好,想必也经常进行有氧运动,总坐着可不行。” 穆母迟钝的安静了一秒,随即像往常那样热情的笑着:“严老师有什么想法呢?” 严景铄转过头,冲着林皓卿挑了挑眉毛:“你刚才说下车要干什么?” 林皓卿怔了怔,没想到会突然被点名,很快回过神:“我看攻略推荐了单车骑行路线。” 严景铄点了点头:“穆夫人,不如今天试试年轻人的游玩模式,总好过堵在马路中间闻尾气。” 严景铄的语调带着天然的韵律,虽然说话客气,可尾音向上勾着,总让人察觉到嘲讽的意味。 这幅完全不把别人放在眼里的姿态,偏偏让穆母言听计从。 她这回几乎是立刻响应:“好啊,就这么办!” “小李啊,去安排一下,不坐车了,咱们改骑行。” 林皓卿忍不住心中雀跃,偷偷打量严景铄,又在对方瞥过时躲闪眼神。 自己是有丈夫的人,他想,他的丈夫同样英俊、优秀,自己也该管好自己的眼睛、脑子。 当贵妇团带着管家和保镖组成骑行车队,不论从规模还是气势都称得上浩浩荡荡。 贵妇们换掉了精致的裙装,各色骑行运动衣和碳钢超轻公路自行车让人眼睛都觉得聒噪,骑行车队外围是一身黑的保镖和管家,将本就不宽的骑行车道严严实实的挡住了。 林皓卿被挤在中间,明明四周没什么遮挡,却无端喘不上气。 “这也太多人了。”严景铄扶着自行车,皱着眉说出众人心里的抱怨,潇洒离开:“你们玩吧,我先走了。” “诶!”穆母连忙招呼,吩咐保镖跟上。 “夫人,严先生不让保镖跟着。” 眼看严景铄头都不回走掉,穆母脸色十分难看。 林皓卿站在一旁犹犹豫豫:“不然,我去.......” 听到林皓卿开口,穆母眼睛都亮了。 “好好好,你们年龄差不多,应该能聊得来。” 又塞给林皓卿一张黑卡,推着林皓卿往前走。 “严先生是贵客,务必好好招待。” 这要怎么招待? 往常遇到穆母的客人,林皓卿总是能躲则躲,从没在这种事情上操心。 不过眼下情形确实是与那群混乱的贵太太能远则远。 江菱和陶念念被堵在人群里,没办法赶来。 眼看严景铄独自一人将要穿过路口,林皓卿也顾不了那么多,立刻骑车跟了过去。 坦白讲,林皓卿只有在单车这项运动上有些天赋,这大概得益于少年时期骑车上学的日子。大概也是因为骑车,让林皓卿的身形修长细弱,像一截瘦弱的竹枝。 没费什么力气,林皓卿就追上了。 看着前方闪亮的金发,他不知道该如何搭话。 他记得飞来四海市的飞机上,和严景铄的座位挨得很近,也记得对方捡到自己的行李交还。 不过几天前的记忆在药物作用下只剩下模糊的轮廓,仅仅能把长相和名字对上罢了,恐怕对方也早就忘记自己是谁。 难道大声喝住对方,然后自我介绍吗? 好不容易替穆母办件事,若是办砸可太糟糕了。 林皓卿不由得想起江菱和陶念念。 不然给他们发消息,让他们来这里? 念头甫一升起,前面的严景铄就像收到心电感应。自行车像开了加速器,轮子转的飞快,朝着左边一条小路冲了进去。 林皓卿担心跟丢了人,只得收起乱七八糟的念头,专心跟紧前面的背影。 费了好一番功夫,才终于见到站在路边喝水的严景铄。 他有些局促的,拦着严景铄的车子停了下来。 “严先生,您好,我叫林皓卿。”林皓卿额角流出汗珠,头发也有点凌乱,胸口起伏着喘息。 严景铄摘下墨镜,一双凌厉的眼睛从下扫到上,最终停在林皓卿的脸上:“我记得你,在飞机上。” 林皓卿深吸一口气,斟酌着提出邀请:“那今天我陪着您骑行游玩,可以吗?” 严景铄点点头,递给林皓卿一瓶水:“好啊,把她们甩掉,咱们也自在些。” 没想到对方并没端着架子,林皓卿暗自松了口气,接过水道谢后,没忍住提起了自己的两位好友。 “他们两个离咱们不远,不然我发消息让他们跟过来?” 严景铄看着面前林皓卿额头沁出的汗珠:“这样啊。”偏过头去,“既然是你的朋友,那就等他们一起,你自在些。” 林皓卿愣了愣,这是什么意思?照顾自己的感受才同意的吗? 他的手攥紧了手机,想到对方是穆母尊敬的客人,也不敢多问,只能快速的给江菱和陶念念发去消息和定位。 “去上面坐着等吧。” 林皓卿急促地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男人:“不用了严先生,您去坐着休息一下,我站着就可以了。” “你不坐,那我也不坐了。” 严景铄声音没什么起伏,手臂越过林皓卿的扶上他的车子:“咱们是同龄人,对我,不用那么拘束。” 金发的严景铄称得上艳丽,面容猝不及防贴近,林皓卿咽了咽口水,急忙转过视线。 大概是因为穆母的关系,林皓卿暗想,不然怎么会如此关照一位没有魅力的人妻。 寡淡的他,早就没什么可供人图谋的了。别自作多情了。 等江菱和陶念念来到时,看到的场景就是林皓卿和严景铄两人并排坐在路边的座椅上,一人一根冰棍,聊得开心。 “小林啊,”江菱欢快的挥着手冲了过来:“严大帅哥!想玩什么?” 陶念念一个爆栗子敲到江菱后脑勺:“不好意思啊,严老师,江菱确实不够端庄......” 严景铄摆摆手,带上墨镜站了起来:“没关系,走吧。” 四人组成观光小队朝着青城山的方向前进,江菱十分敬业的在自己车上立了个小红旗,一路热情张罗。 林皓卿揣着卡跟在最后,时不时跟着前面的热闹笑两声。 算得上是轻松惬意的游玩。 林皓卿心想,只要严景铄满意,自己就算对穆母有了交代。 注意安全即可。 变故发生在四人歇脚的林子边。 四海市的山区景点有很多类似的湖,一汪绿水,泛着竹影,青苔零星缀着,偶尔还能看到鱼儿冒泡。 随意一拍都是极好的风景照。 跟在队尾林皓卿慢慢停了下来,扶着单车,单手举起手机。可偏偏脚下一滑。 细瘦的人落入平静的湖,只发出沉闷的“咚”的一声,就像小石头破开平静,连水花也没见多大。 绿水之下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救......” 来不及求救,一大口黑水呛了过来,林皓卿的声音被吞没,挣扎着扑腾,可小小的涟漪悄无声息被飘着的浮萍掩盖了痕迹。 水底,倒是挺舒服,像有人在拥抱我。林皓卿混沌的想着,手脚渐渐停止了挣扎。 不然,就留在这吧。 “噗通。” 又是一声。 一只手从黑暗的水底牢牢抓住了林皓卿。 他迷茫的睁开眼,看不清来人的面容。 下一秒,黑影覆了上来,温热的唇唤醒了他的意识,也送来了氧气。 16、透明浴室 “你要吓死我了!”江菱抱着林皓卿崩溃大哭:“你都凉了你知道吗?” “别吵了!”陶念念推开江菱,眉头皱得更紧了:“严老师,他怎么没反应,是不是还需要急救?” 林皓卿湿漉漉的躺在地上,冷得直打颤。意识还停留在冰凉黏腻的湖水中。周围的喧闹像是隔了一层厚重的玻璃,模糊的听不清楚。 鼻腔口腔全都火辣辣的烧着,胸口剧烈的起伏,手脚冰凉,一点力气都没有。 应该是梦,他呆呆的望着天,头顶是随风晃动的竹影,云朵和蓝天糊成一片,边界模糊。 而一个人在浑浊天空的背景下突然出现了,金发湿透,还沾着浮萍,湿漉漉的皮肤像钻石闪着光,昳丽的容貌妖异好似失真,模糊的世界因为他重新清晰。 他是谁? 林皓卿缓慢的眨眼,记忆一点点复苏。 他是湖底的水妖,是拯救自己的人。 直到严景铄抚着他的脸颊,再次吻住他的唇,腥咸的味道充斥鼻腔,他才猛然惊醒。 “呼呼!” 我在干什么! 林皓卿剧烈的喘息着,真实世界的声音终于突破耳压,巨大的声音震动,他难以忍受的捂住耳朵,蜷缩起来。 “别说话。”严景铄的声音低沉而急促,手掌贴在林皓卿的后背上,用力拍了几下,林皓卿猛地咳嗽了几声,吐出一口水。 “没事,应该是吓到了。”严景铄的声音低沉而急促,带着一丝不容抗拒的命令感。他的手掌贴在林皓卿的后背上,用力拍了几下,林皓卿猛地咳嗽了几声,吐出一口水。 “太好了,那我打电话叫救护车?” “别!”林皓卿嘶哑着阻止,嗓子痛的像被烧过:“不要救护......” 车字已经说不出来了。 江菱急道:“你嗓子都没声音了。” 林皓卿痛苦的摇头:“我,我......” “没事,”严景铄突然开口,揽着林皓卿扶起来:“穆夫人不会知道的。” 他安抚的拍了拍林皓卿的肩膀,不着痕迹的拽了拽林皓卿的衣角,遮住湿漉漉的大片皮肤。 林皓卿心中一动,感激的望向严景铄。 “但你还是要去医院,这里的水不知道有没有什么有害的物质,怎么嗓子伤成这样。” 严景铄直接将林皓卿打横抱起,快步朝岸边的车走去。林皓卿的身体还在发抖,脑袋昏昏沉沉的,像是被塞满了棉花。他想要挣扎,可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只能任由严景铄将他带到医院。 好在来得及时,医生开了几项检查,确认没什么问题。 “呛了水确实会出现暂时失声的情况,”医生开了几瓶口服液:“喝点药吧,休息几天,声音会慢慢恢复。” “确实很奇怪,你们游玩的那一片,按理说没有什么深湖,你不会游泳吗?” 林皓卿也觉得异常,他会游泳,但他也清晰地记得刚刚在水底踩不到地面的感觉,像是有东西在水下拉自己。 “太紧张害怕,”医生推了推眼镜:“一盆水也能淹死人。” 从医院出来时天已经黑了,衬衣被五月的温度烘了半干,带着腥味黏在身上,皮肤也像沾了什么东西,皱巴巴的。 “湖水干在身上不舒服,”严景铄突然开口,眼神扫过林皓卿,语气自然道:“先找个地方洗澡休息。” 林皓卿呆呆的望着他。 他怎么又说了自己心里想的话? 总不会是读心术吧? 严景铄耳朵微微动了动,蹙着眉毛,敷衍不耐地拍打身上沾染的绿色碎屑。 林皓卿恍然,他救了自己,从同样的湖水里游了一遭,想必此刻体感一样的不舒服。自己可真是幼稚,严景铄是他婆婆的客人,这种时候还在瞎琢磨什么。 “对,找个地方洗澡,好好休息一下。”陶念念翻了翻手机:“景心宾馆?离这里四百米。” 几人就近在景心宾馆开了两个房间,陶念念和江菱则去准备干净的新衣服。 “注意安全,把手机带在身边。”陶念念耐心叮嘱。 江菱大喇喇的甩手:“严先生是小林的救命恩人,还是穆夫人尊贵的客人。如果实在害怕,干脆和严先生一起洗。” 林皓卿眨眨眼,脑子慢半拍反应过来,声音嘶哑:“江菱,你别乱说。” 看严景铄表情没什么变化,神情仍带着冷漠。林皓卿暗中松了口气。在他心里,仍是将严景铄和长辈画上等号,从来不是能乱开玩笑的关系。 几人分头行动。一进到房间,林皓卿就再也忍不了了。 他顾不得淋浴间的全透明玻璃,也顾不得打开房间的灯,只来得及脱下衣服,就立刻打开淋浴,直到温暖的热水冲刷掉了他身上的寒意,才长舒一口气。 终于,回到人间了。 洗到第二遍时,头发里还能摸到零星的树枝残渣,连热水都有粘稠的意味,林皓卿意识到自己精神洁癖复发了。 水流开到最大,水声哗哗作响,对着脑袋猛冲,自然没听到,房门被人敲响的声音。 “对,我朋友刚刚从医院出来,不能发声,我很担心他的安全。”严景铄对着服务人员露出一个微笑,猩黄的眸光隐藏在睫羽之下:“以防万一,请帮我把他的房门打开。谢谢。” 房间笼着厚厚的窗帘,没有开灯,浴室的光线透过水汽模糊的玻璃,在玻璃上照映出林皓卿纤细白皙的影子。 关上门,严景铄眼神黏在林皓卿赤裸的皮肤上,眼中翻腾着情绪,欲望一览无余。 “滚回去,你想干什么?”黑影们卷着肢干翻滚着出现,低沉声音中饱含威胁。 “祂不能碰他,但是在里世界,我可以。” 严景铄舔了舔嘴唇,周围弥散的黑影将他团团围住。 “你太大胆了,这会让他伤心落泪。我们将会夺走你的力量,杀死你。” “得了吧。”严景铄随手挥散浓浓烟雾,嗤笑:“你们这群废物,难道有人不想...卿卿吗?” 穆申一开始打开里世界,是为了削弱自己的力量,换来和妻子亲近的机会。 可惜祂太过强大,就算断足也无济于事。最终只好分割力量,让残肢进入里世界,陪伴妻子创造美好的回忆。 “我们无法生出穆申的脸,也没办法解释真相。看卿卿为穆申那张脸伤心,你们舍得吗?难道等卿卿忍无可忍,找穆申离婚?” “按照穆申七年前的路子重走一遍,约会,表白,唱情歌?老土!根本不能打动他,他早就不是七年前那个懵懂的年轻人了。” 黑影们沉默了。 “就算不用我的读心术,你们也知道卿卿想要什么......”严景铄勾起嘴角,言语极尽蛊惑:“我们的拥抱。” 他细嗅黑影中升腾的绮思,眼中是势在必得的得意。 “那是我们,分别已久的、甜蜜可口的小小妻子,你们不想尝尝他眼泪的味道吗......” 林皓卿洗到第三遍时,终于平复心境。看时间还很早,他找出一次性浴缸套,蓄满水,惬意的泡了进去。 “呼。”灯光暖融融的,热水充斥着全身,他忍不住发出喟叹,软绵绵的浸进水面。 可耳边,却隔着水雾听到了另一声叹息。 是幻觉吗? 林皓卿被热气蒸的疲乏,懒洋洋问道:“外面有人吗?” 当然没有回应,林皓卿慢吞吞的猜想是自己听错了。 浴室四面的玻璃像刷了一层墨,隐约能看到窗帘边缘有淡淡的光。 突然,林皓卿顿住了,他盯着面前的玻璃,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 在那里,他看到了一个清晰的掌印。 屋子里真的有人! “谁?”林皓卿下意识地问了一句,声音里带着一丝紧张。 门外没有回应。 漆黑的房间可以隐藏很多东西,也许是一双欲海深深的眼睛。 他皱了皱眉,心里有些不安。林皓卿披着浴巾从浴缸里出来,温热的水滴滴答答淌了一地,一次性拖鞋有些打滑,他紧张地蜷缩起脚趾。 攥紧的手机硌出印子,手机停留在报警的页面,脚步慢慢朝外挪,身上的水滴在地板流下了清晰的水痕。 他走到门边,伸手握住门把手,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推开了门。 “怎么了?” 声音突然响起,轻得几乎听不见。 林皓卿的心脏猛地一跳,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他认出了这个声音——是严景铄。 严景铄手里拿着一瓶矿泉水,脸上带着一丝无辜的笑容。眼神里不知掺杂了什么,幽深阴暗,像是潜伏在暗处的野兽,等待着猎物放松警惕的那一刻。 “你......你怎么在这里?”林皓卿瞪大了眼睛,声带嘶哑,只能发出气音。 严景铄笑了笑,语气轻松:“刚刚敲门,你没回应,我担心你,就找服务员替我开了门。” 林皓卿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猛地意识到,浴室的玻璃是透明的,而自己刚才洗澡的全过程,可能都被严景铄看到了。他的耳朵瞬间烧得通红,心里又羞又怒,可碍于严景铄是婆婆的客人,他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低下头,紧紧攥住浴巾的边缘。 “你……你先出去,我换衣服。”林皓卿的声音不自觉的颤着。 严景铄却没有动,反而向前走了一步,眼神里带着一种让人不安的深意。 17、他要帮忙 皮鞋碾碎地毯洇湿的水渍,严景铄的眸光扫了扫上锁的房门。 林皓卿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他的手背在身后,右手隐蔽地攥着衣架,弯钩处的金属闪光被玻璃反射过来。 严景铄却突然举起手机放在耳边,声音温和:“对,我和浩卿,还有他朋友,现在在市区。您就不用等了,穆夫人。” 是穆母!林皓卿心里一紧,连忙去看手机,浴室里信号很差,现在已经弹出三个未接来电提示。 电话那头的穆夫人似乎又说了什么,严景铄突然停了一下,视线落在林皓卿身上,上下细细打量。 林皓卿紧张的望着,此刻嗓子疼得几乎撕裂,一开口一定露馅。 严景铄忽然俯身,和林皓卿拉近距离,林皓卿甚至能透过听筒听到电话那头穆母的笑声:“浩卿不接电话?他煮茶去了,您不用再联系他。年轻人出来玩,能有什么要紧事,我们明早回去。” 穆夫人终于挂了电话,严景铄慢条斯理的熄灭手机,好整以暇随意坐上沙发:“电话不接,房间门也敲不开,我只好让服务员把门打开。” 他轻描淡写,身上的衬衣好像比刚刚更加平整,衣角边缘的绿色水渍也消失不见。 就像没落水那样。 林皓卿本能的察觉到严景铄不请自来别有用心,又不得不接受对方三番两次的解围。 “别担心,”严景铄并没转过身,声音轻飘飘的,巧合似得衔接林皓卿脑子里的困惑:“我什么都没看到。” 原来是自己误会了。 金属衣架沉得压手,在掌心硌出印记,林皓卿轻轻放回原处,心头的怀疑尽数消散。 直到换上厚厚的浴袍,扎紧腰带,被包裹的感觉才让林皓卿感到安心,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情绪,给严景铄端了一杯热水。 “谢谢。” “你婆婆倒是关心你。难得你婆婆开明,豪门很少见同性夫妻。”严景铄靠着沙发,眉眼在水汽下晕开:“穆申称得上青年才俊,这次见到你,才懂穆申为什么英年早婚,金屋藏娇——确实漂亮。” 突然被人从上到下夸赞,林皓卿有些局促,低着头紧盯着手指不作声。 “你和她们不一样。那群商界新贵的富太太们拉帮结派到处消费,只关心涂脂抹粉。大概是因为看不懂书,也听不明白音乐。”严景铄眼角挂着讥诮的冷笑,却话锋一转:“如果妻子家里有能力帮忙张罗,估计穆申的公司可以更轻松些。” 林皓卿一怔,他从没想过这些,他的家境平凡,父母都是普通工人,连穆家产业都分不清楚。 严景铄似乎看出他的无措,语气也跟着软了:“他既然这么坚定娶了你......想必你们之间感情一定很好。” “怎么这次出来旅游没见到你丈夫?” 突然提起他,林皓卿甚至觉得遥远,眉头微不可查的蹙起,慢半拍摇了摇头。 “抱歉,我是不是不应该问。”严景铄语气带着一丝恍然,眼中弥漫着阴影,:“你们结婚多久了?” “奥,我记得,七年了,”严景铄拉长语调自问自答,眼神扫过林皓卿空荡荡的无名指:“七年之痒。” 痕迹明明已经变得很淡,却招摇的露着,林皓卿下意识把无名指戒痕挡住,像被人抓住了后脖颈。 “别担心,失败的婚姻总归不是一方的原因,”严景铄收回目光,三寸软舌专挑林皓卿的痛处:“七年,你已经很厉害了。” 失败的婚姻?七年之痒?厉害? 林皓卿表情紧绷,手指攥紧。 分明一切都是丈夫的错。 他明明乖乖在家待着,洗干净张开腿,七年如一日的翘首期待。凭什么由他来承担丈夫的变心,难道一地鸡毛全是他的问题吗? 心头的钝痛弥散开来,积攒的委屈涌出。 “瞧你,好端端的,”严景铄站起身,拈起一张纸巾,慢条斯理的叠了三折,递给林皓卿:“有什么委屈,我来替你伸张正义。” 林皓卿下意识伸手去接,对方的手指却转了个弯,最终落在林皓卿的眼角,轻柔地像一个吻。 “小可怜,他怎么舍得这样对你,”严景铄怜惜的望着,十足像位真心体贴的长辈:“来,给我讲讲,他怎么委屈你了......” “他......”林皓卿迟疑着,沙哑疼痛的嗓子阻止了他。 “怎么,嗓子不舒服吗”严景铄顺势坐在林皓卿身边,眼神中的心疼真真切切,他体贴的端来温水和药,右手却不着痕迹的抚上林皓卿的后背:“来,把药吃了。” 这话像是带着魔力,顺着甜腻的糖浆滑进林皓卿的嗓子,他艰难地吞咽,惊奇的发现嗓子烧灼的痛感被药浆抹平。 “嗯?”林皓卿眼睛一下子被点亮,他又吞了一口,声音逐渐恢复清亮:“好了。” “当然。”严景铄盯着林皓卿过分纤细的脖子,上下吞咽的喉结像是什么美味小蛋糕,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 严景铄伸手把额前的碎发捋上去,呼出一口气:“你的婚姻出了什么问题?” 林皓卿鼓起勇气,目光落在自己的小腹:“我想要一个孩子。” 严景铄动作一滞,眼神陡然变得深沉,眸光深深的盯着林皓卿的肚子。 “你想生孩子?” “是的,婚后我一直在备孕。”林皓卿眼神温柔,不自觉露出一些天真的期待:“我查了很多生殖医院讲座,医生建议自然受孕。” 严景铄紧紧拧起眉头,深吸一口气:“你怎么没告诉你丈夫......” 林皓卿敏锐的察觉到异常:“怎么了?” 严景铄一把扯开自己的领带:“我一直以为你不想要孩子。” “怎么会呢?”林皓卿有些诧异:“我很喜欢宝宝。” “医生说,要是三十岁还没有,最好抓紧时间做试管。”林皓卿眉眼垂了下来:“我有点害怕。” 严景铄眯起眼睛盯林皓卿的肚子:“别担心,你和穆申这么恩爱,一定可以得偿所愿。” 伤口被戳痛,林皓卿僵硬的别过头:“当然。” 大腿内侧细嫩的白肉随着他的动作不慎漏了出来,又被极快的遮了回去。 严景铄定定的瞧着,眼底翻滚出一缕暗色,转瞬即逝。 “话说回来。只有你做了检查?”严景铄慢慢坐直身体:“怀孕并不是一个人的事情。” 林皓卿摇了摇头:“他很忙。” “忙?”严景铄嗤笑:“真是好用的借口。” “穆申,家世显赫,豪门望族,龙头公司,数不清的钱,算得上是标准的霸道总裁。有什么理由拒绝一个继承者。” “浩卿......”严景铄蛊惑着,那么情真意切。 林皓卿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他永远不可能亲口承认的。”这句话带着笃定,为不在场的丈夫下了判词。 林皓卿强撑着嘴硬:“穆申他,还年轻......” “这样啊,”严景铄拉长了声音:“看来你还不知道,他上个月去冰岛看极光。” 林皓卿死死抠住自己的浴袍,溃烂的伤疤正在严景铄的注视下汩汩渗血。 “你们夫妻生活正常吗?一周一次?” “对着同一个人,你还能让他舒服吗?” “我......”凉意钻进毛孔,林皓卿哑口无言。 “恕我直言,婚外情是增进夫妻感情的良药,而健康的孩子,才是穆申最想收到的礼物。” 严景铄巧舌搅拌着林皓卿的情绪,却为他指明了一条路——一条堕落之路。 太危险,也太诱人。 独自品尝孤独的每个夜晚,林皓卿甚至逐渐期待噩梦与幻觉中的抚慰,他厌恶这样的现状,渴望一剂良药。 而现在,有人为他开了治病的药方,即便药方中掺了毒。 “你不该用普通夫妻的相处模式来绑架自己。” 严景铄悄无声息地起身逼近,附在林皓卿耳边,缓缓吐了吐信子:“七年都没帮上忙,你也该着急......” “不如想一想......” “孩子的父亲,非得是穆申吗?” 林皓卿被严景铄贴着一步步后退,直到后背抵在沙发靠背,他动弹不得。 严景铄的气息压迫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当、然......不是穆申,还能是谁......”他结结巴巴地拒绝,眼神乱飞。 严景铄的领口不知道何时开了大半,赤裸的胸膛几乎抵上林皓卿的鼻尖。 “不如看看我吧。” 塞壬的低语顺着耳朵钻进了他的心里,轻轻骚动着林皓卿的心。 周身弥漫的木质香气无孔不入,几乎要钻进林皓卿的血液里才肯罢休。 林皓卿难以忍受的侧过身:“我们?您别开玩笑了。” 严景铄的手突然钳住了他。 “你......你想干什么?”他颤抖着声音问道,试图挣脱对方的束缚,但严景铄的力气大得惊人,他根本动弹不得。 严景铄没有回答,只是轻轻笑了一声,温热的气息喷在林皓卿的耳畔,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18、还有两次 林皓卿躲在沙发深处,抬手推拒着,紧闭着眼睛,睫毛颤抖。 他听着严景铄的呼吸声游走在耳畔,带着游刃有余的闲适。 “我可以吻你吗?”对方的声音一如既往粘稠,让林皓卿的心跟着上上下下。 “不、不行!”林皓卿推据着,胳膊横在身前,被严景铄抓住手腕。 他听到严景铄发出一声轻笑。 看着近在咫尺的英俊面容,林皓卿几乎难以维持平静。 说不心动绝对是假的。严景铄是他见过的除了丈夫最完美的男人。 英俊,高大,智慧,富有。 适合做他孩子的另一个父亲。 只是唯一的缺点是对方与穆母的关系,这对于一段婚外情来说,太危险了。 可丈夫置身事外,自己无论和谁有了孩子,他都会立刻察觉到自己的不忠。 那还不如,放纵一把。 严景铄的浅棕色瞳孔一眨不眨的盯着他,几乎在他松开抵抗的瞬间,就抵上他的嘴唇。 后颈被人擒住,两只手也被对方轻而易举的压紧。 严景铄没有试探,强势的卡着他的脖子,长驱直入,迫不及待探索唇腔。那里盛满了蜜液,七年里的日日夜夜都在等人来攫取。 这不是两人第一次亲密接触,却比湖底的人工呼吸更加粘稠。 林皓卿呼吸困难,忍不住向后缩。对方黏腻柔软的舌头像是开启□□的钥匙,让他里里外外跟着烧了起来。 严景铄的失控让他忍不住窃喜,就像一个捡到糖的小孩,忍不住品尝未知危险的甜蜜。他才不是无人在意的弃夫, 严景铄的手顺着他的腰线缓缓下滑,指尖冰凉,所过之处火光四起,他有点忍不住了。 不行! 如果真要和别的男人发生什么,那也应该是和丈夫离婚之后,无关对丈夫的报复,难道他送给孩子的第一份礼物,就是混乱的家庭关系吗? 突如其来的冷静浇灭了旖旎的心思,林皓卿摸着小腹冷静了下来。 “不要,停下来。” 严景铄恋恋不舍的分开,却是转移阵地,流连在林皓卿的脖颈,在耳朵和下颌嗅吻,嘴里含糊着:“怎么了,我的卿卿。” “我不能这样,我的小孩要堂堂正正的。” “好,我娶你。” 严景铄的手指已经去解林皓卿的浴袍,轻哼着又凑了上来。 男人的回复就像一声警钟,将混沌的大脑敲醒。 “你在说什么,我有丈夫的!”林皓卿抗拒的躲开严景铄的嘴唇,双手拽紧自己的衣服:“我怎么可以和你结婚。” 严景铄呼出一口气,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宝贝,那我们先不告诉穆申,等办完离婚手续再......” “那你现在就别这样了。”林皓卿用力把严景铄推开,自己拽着浴巾缩了回去,红着脸:“其实我才认识你一天而已......” 严景铄深吸一口气,把林皓卿揽进怀里,耐着性子哄:“卿卿,你放心,我会找穆申商量你们离婚的事情,等你们领完离婚证,我们立刻办婚礼。” “我们的宝宝一定是全宇宙最可爱的小孩,我不会让他不明不白的出生。” 温热的吻细细密密又落了下来,林皓卿摇着头躲闪:“不要这样,太快了。” 吻终于停了下来,林皓卿被摆正脑袋直视严景铄的眼睛,浅棕色的瞳孔像一对宝石,混着爱意与欲望:“我是真心的,我爱你。” 严景铄伸手拨开黏在林皓卿脸上的头发,林皓卿的心跟着怦怦跳。 “我......”林皓卿的大脑一片茫然,对方的甜言蜜语混着晶莹剔透的彩色玻璃,甜美的像陷阱。 “今天不行。”林皓卿摇了摇头:“你不行。” 严景铄的眼睛暗了下来,明明表情没什么变化,周身的气质却猛然冷冽,让林皓卿身上泛起鸡皮疙瘩,整个人都警惕起来。 “你太天真了,”严景铄低声说道,语调逐渐低沉,“你婆婆就是让你这样好好招待我的?” “江菱他们马上就要回来了,你别这样。”林皓卿的声音越来越小。 他被压在沙发里,动弹不得,只能任由作乱的手指慢条斯理的描摹他的身体。 挣扎着,浴袍带子终于散开,胸口大片的雪白肌肤露出来。严景铄伸出手指,拆礼物似得,从林皓卿的嘴唇一路向下滑去。 林皓卿的胸口剧烈的起伏,冰凉的空气激的皮肤泛起红晕,在严景铄的指尖轻轻颤抖着。 最终,严景铄的手指停在林皓卿的小腹,意有所指的按了下去:“忘了穆申吧。如果要我帮忙,那咱们的时间可不多了。” 他看着刚刚那对剔透的瞳孔涌出阴暗,腹腔被挤压的酸涩感终于让林皓卿恐惧起来。 “我不要,放开我......”林皓卿恐慌地挣扎,声音里染上一丝哭腔。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刺耳的铃声打破了房间里的寂静。 严景铄的动作猛地一顿,眼神瞬间变得阴冷。他松开林皓卿,快步走到床边,拿起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丈夫”两个字。 他接起电话,电话那头传来穆申不甚平静的声音:“滚。” 分明没什么声音,整个房间却因为这句话所蕴含的巨大威亚微微晃动起来。 灯泡一闪一闪,又在几秒后恢复了平静。 严景铄周身嚣张的气焰被灭了大半,颓然朝林皓卿迈了两步,把手机递了过来。 意识到穆申又一次救了自己,林皓卿眼眶有些发酸,心中泛着难言的暖意。他背过身,避开严景铄,低声说:“我没事,在酒店……一会儿去吃饭。” 如果林皓卿抬头看看严景铄的手脚,就会发现,对方此刻被嵌进地面,四肢都出现裂纹。 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气才强撑着不倒下。 这幅离谱的场景足以让任何一个普通人sun值归零,可惜林皓卿根本不在乎。他低头抱着手机,嗓音还在发抖:“好的,我有事再联系你。” “晚安。” 放下手机,林皓卿松了口气,像是证明了自己不是弃妇,更不会任人欺负。 一个电话就让他翘起了尾巴,他瞥了严景铄一眼,眼神中竟然也带了一些柔情:“严先生,我要换衣服了,请你出去。” 严景铄却没有理会他的驱逐,反而用尽全力朝他靠近,伸手轻轻按在他的肩膀上:“闭上眼睛,深呼吸。” 林皓卿随即感到一阵莫名的困意袭来,眼皮变得沉重,身体渐渐失去力气。他想要挣扎,可脑子里一片混沌,根本无法思考。 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水晶吊灯的晃动逐渐停止,林皓卿歪着头倒在床上,眼前是江菱和陶念念。 “你怎么歪着睡着了,等很久了吗?”江菱递来一套衣服,白衬衣牛仔裤,已经干洗过了。 “啊......”林皓卿晃晃脑袋:“严先生呢?” “他说不舒服,让我们就在这里休息,我们再去开两间房,你睡吧。” ..... 黑影一圈一圈包裹住中心的人影,那是严景铄,此刻躺在床上奄奄一息。 “你这个蠢货!”黑影们焦躁不安,挤来挤去:“你怎么能罔顾他的意愿!” “你们才是蠢货......”“严景铄”缓缓吐气,一个伤痕累累的影子从床上的身体里涌出来,这个影子的颜色比别的都要淡,随时都要融化在空气中。 “他想要孩子!”影子又喘了一口气:“你们怎么不给?” 其余几个影子顿时陷入了沉默。 “只有我们的信徒,全心全意的崇敬、深爱着我们,才能接纳我们的后代,孕育我们的子嗣。” “必须得让他爱上我们,用上你们一切法子。否则,除非让他痴傻,不然他一定会想方设法离开我们。” “少啰嗦!你还不是被拒绝了!”另一个浓稠的黑影挤了出来:“既然是主脑惩罚你,那我们......” 黑影们静默的围了上来,翻腾的混沌中显露出利齿,滴着腥臭液体的血盆大口一点点张开。 “我还有两次被拒绝的机会!” 黑影们发出嗤笑:“要不要帮你数一下,刚刚卿卿说了几次不要......准备死吧,兄弟。” “咚咚咚。” 敲门声突兀地响起。 黑影们团着缩回身体里,留下那个黯淡的影子停在墙角。身上的黑气仍在溃散,他已经没有多余力气了。 他看着“严景铄”走到门口,打开门,是林皓卿温柔的声音。 “严先生,我听说你不舒服,需要去医院吗?” “不用了,睡一觉就好了。你怎么样?” “我没事。”林皓卿递来一份温热的晚餐:“我是特意来道谢的,严先生,今天谢谢你。” “当然。”严景铄接过晚餐,笑得体贴:“任何人都会在那个时刻挺身而出的。” 林皓卿摇了摇头:“是你说的夫妻关系的事情,我之前,并不知道妻子应当为丈夫的事业助力,这可能也是我和穆申......” “总之,谢谢你。” 门关上,严景铄慢吞吞走到墙角,由上而下睨着。 “你居然没有把他的记忆完全清除。” 黑影已经扩散的地差不多了,只剩下一层薄薄的浅色在空气中晕开。 “既然他喜欢......” 严景铄挥挥手,角落的影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充满了。 “如你所说,你还有两次机会。” 19、当众调情 阳光透过窗子散在羊毛地毯上,屋里摆开三四张桌子,贵太太们正聚在一起打麻将。 “年轻人精力就是好,骑行、爬山,我们年纪大,玩不动了。”穆母一边笑,一边丢出一张五万:“今天还能这么早回来陪我们这群老太婆。” “哪里的话,您风华正茂呢!”左手边的刘太太跟着打出一张五万。 “胡了。”右手边的李太太推牌,拿起刘太太那张牌,笑得开心:“一路屁胡,走向胜利。” 刘太太眼角一抽,不悦道:“怎么穆夫人出五万你不胡?” 李太太捂着嘴乐呵,翡翠耳坠晃来晃去:“我理牌慢嘛。” 林皓卿连忙把筹码递过去:“风水轮流转,下把就转到刘夫人手里了。” 刘太太轻哼一声,转头看到林皓卿面前所剩无几的筹码,忍不住调侃:“风水怎么转我摸不准,不过皓卿今天可是输惨了!” “是,我打得不太好。”林皓卿乖巧的弯弯眉毛,语气带着歉意:“不如让小李管家来陪你们玩?输赢都算我的。” 穆母笑眯眯地摇了摇头,招招手,小李管家悄声端来一排码好的筹码:“难得人这么齐,就当陪我了。” 林皓卿不敢再说,只好点头应是,站起来,借着给穆母添茶的动作,隐蔽的朝门口的江菱陶念念摇头,示意她们别等了,自己一时半会儿走不了。 “诶,”穆母突然伸手牵住林皓卿的手腕,语气带着几分关切:“差点颜色啊......” 林皓卿还没反应过来,穆母就把自己手腕翠得滴墨的翡翠镯子给林皓卿套了上去。 林皓卿手腕伶仃纤细,皓腕凝霜,恰恰与镯子的尺寸相配,被浓重的颜色衬得像艺术品。 穆母满意的点点头。 “真好看!” “美玉赠美人。” 夫人们立刻叽叽喳喳的夸赞起来。 林皓卿连忙往回推:“您眼光自然不会错,只是我不喜欢戴首饰。” “戴着。”穆母重重拍了拍林皓卿的手,语气中满满是不容置疑的威严,意味深长道:“你要记住,皓卿,你是我们林家的媳妇。” 林皓卿的心也跟着沉了下来,当着众人的面,他只得乖乖应是。 这哪里是赠玉,这分明是敲打自己,让他歇了不该有的心思。 她又知道什么了? 林皓卿心里七上八下,一边疑心自己昨晚没回来惹穆母不开心,一边还得举着手让夫人们挨个欣赏。 女人堆里实在难熬。 正陪着笑,一道低沉的男声突然从门外插了进来:“什么美人?” 声音过分熟悉,林皓卿一怔,猛地抬起头。 来人不是穆申,而是穆母请来的贵客,严景铄。 严景铄脸色比往常还要苍白,金发披散,眼神扫过在场的所有人,最后落在林皓卿身上。 可惜不是丈夫。 林皓卿冲着严景铄扯出一个笑,急急忙忙别过脸去。大概是分开太久,他怎么看谁都像丈夫。 “景铄,你来得正好,瞧,浩卿今天输惨了,”穆母起身迎上去,推着严景铄朗声大笑:“快帮帮他吧,别让几位太太看笑话了。” 屋子里顿时更热闹了。 贵太太们你一句我一句,夸过林皓卿美貌贤惠,立刻补上一句严景铄机敏伶俐。 气氛热络,像是预备撮合什么好事似得。 翡翠镯子冰凉细腻,像一道枷锁。林皓卿脸色越发惨白,他笃定这是穆母的警告,只怕昨天获救时人工呼吸的偷拍照片,早就发到穆母手机上——穆母可不是娇滴滴的贵太太,她有的是手段。 牌局再次开始了。 林皓卿的心思早已不在牌局上,他心不在焉,随手打出一张牌,眼神怯怯落在桌面的散牌上,只敢用余光隐蔽观察穆母的表情。 “这张。” 严景铄悄无声息地停在林皓卿的身后,手臂绕过他的肩膀,修长的手指直白的穿过林皓卿胸前,点了点一饼。 对方的气息若有似无地拂过林皓卿的耳畔,林皓卿微微一顿,愣神的功夫,手里的万字牌已经扔了出去。 “碰一个,呵呵。”刘太太立刻接上。 林皓卿听到头顶传来一声低沉的轻笑,严景铄似乎靠的更近了,他怎么不知道避嫌。林皓卿被挤着无法维持端坐的姿态,身体不自觉侧到一边,梗着脖子避让严景铄的气息,呼吸都屏轻了。 严景铄浑然不觉,手指勾着那张牌塞进林皓卿手里:“打这张。” 指尖相触的瞬间,一阵电流从皮肤窜过,激得林皓卿的心脏不正常的跳动,严景铄身上那股无孔不入的木质香又攀了上来,让他喘不上气。 他忍不住瞥了严景铄一眼,对方正专注地看着牌面,好像最要紧的事就是摆齐面前这些花色。 这个呆子。 林皓卿依言打出那张牌。 “碰。” “杠。” 接下来几个回合,林皓卿任由严景铄出牌,他的注意力全在身后那人身上。严景铄的气息始终萦绕在他周围,空气仿佛凝固了,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不敢抬头去看周围人的表情,这和光天化日的出轨有什么区别,周围人的视线都要把他点燃了。 时间变得缓慢,直到严景铄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赢了。” 林皓卿回过神来,发现自己面前的牌一水儿的万字,一张不错,赫然是极好的清一色牌面。 “哟!清一色啊!果真是风水轮流转。”刘夫人夸张的叫了起来。 “哎呦,打一天也没皓卿一把赢得多。”李夫人推开牌,开始数筹码。 连带着穆母也凑过来稀奇:“果然,景铄一来,皓卿的手气就好了。” 又连着赢了几局,刘夫人抚过鬓角忍不住叹道:“您真是好福气,儿子能干,又娶了位天仙似得儿媳,连带着上门的客人也像福星转世。瞧瞧,以前只当是电影夸张,哪见过这么灵的。” 李夫人偏过头捧了回去:“刘太太家那位儿媳妇也是福星,刘太太上个月做了奶奶,哪有这么俊这么年轻的奶奶!” 林皓卿心里一动,偏过头去竖起耳朵。 刘夫人被哄得乐开了花,笑的乱颤,给穆母解释:“您知道我家那儿媳妇,娶进门三年,肚子都没什么动静。” 刘夫人压低了声音:“自从去年来四海市,先去了医院,然后去了那家很灵的观音庙。” “也不好说是大夫诊的好,还是观音娘娘帮了忙,总之回去就中了。” “刚当上妈妈还不习惯,我留了儿子在家哄着。” “我这个做奶奶的,只该是包红包!” 林皓卿的心跟着刘夫人的话一点点昂扬起来,心底那个压不住的念头再次冒了出来。 孩子,福星,做母亲。 刘夫人笑得明媚,一连被碰了好几张牌也不生气:“散财,我这是为了迎福星特意散财来了。” 穆申不帮忙,迎来的是福星吗?真有了宝宝,穆申会不会把自己和孩子扫地出门? 刘家的喜事勾起林皓卿心底一串忧愁,他的笑容愈发淡了,整个人也不自觉的蔫了下去。 “很闷,打完这局出去走走。” 低沉的男声突然响起,林皓卿微微侧头,正对上严景铄的目光。那双眼睛深邃而温柔,仿佛能看穿他心底的每一丝波动。 穆母头也没抬,吩咐小李管家为刘夫人送上贺礼:“什么时候吃满月酒?记得给我发帖子。” “下周,时间再定。”刘夫人喜笑颜开,又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李夫人没忍住搭话:“我听说四海市这边有一家美发店手艺贴别好。” “你去试试,等满月酒那天请他去做造型嘛。” 刘夫人早就不满意现在的发型了,立刻答应下来:“人老了,打扮一次少一次是吧。” 几位夫人纷纷附和,连穆母也生出了心思。 “既然这样,就约一下,包店,咱们几个老姐妹一起去美美。” “胡了。”严景铄的声音低沉又笃定,无情的打断夫人们的吵闹。 “哎呦呦,清一色七小对,我要输光啦!”刘夫人数着筹码,脸上却喜盈盈的。 严景铄没什么情绪,脸色也不晴朗:“夫人们接着玩,我想去外面转转。” “好好好,”穆母连忙答应,又笑着点了点林皓卿:“皓卿跟着一起去吧。” “好的。”林皓卿乖巧的起身,跟着严景铄和几位夫人告别。 挺直的脊背在关上门的瞬间塌了下来,林皓卿跟在严景铄身后朝外走,低声叹气。 转过弯时,没留神,直直撞上前面的严景铄。 对方伸手扶住林皓卿歪斜的上身,伸手轻轻揉了揉林皓卿额头并不存在的伤口,动作带着怜惜:“我听说四海市开了艺术展,有几位国画大师的作品,陪我去看看?” 严景铄说的艺术展称极为抢手,一票难求,不仅是视觉盛宴,更是身份与品味的象征。薄薄的票根就是艺术圈核心的证明,早已炒到天价。 林皓卿知道对方发现了自己的情绪,特意带自己散心,心底忍不住又泛起涟漪。 “谢谢。”林皓卿低声说道:“但我还是......” 林皓卿抬头,透过严景铄宽厚精壮的肩膀,隐约在走廊看到一个熟悉的影子。 那个身影一闪而过,和记忆中的丈夫一样,看不清脸。 林皓卿垂下头,瘦削的下颌惹人怜惜,他后退一步,声音很轻:“我还是不去了。” 20、艺术展 那张票还是送到了林皓卿手上,洒金的纸面上笔走龙蛇描着墨字,署名处却是墨写的圆圈,莫名有几分返璞归真的意味。 林皓卿眼前一亮,他认出这是著名书法家蔡季芳先生的题字,不由自主的拿起了票。 蔡季芳先生不仅大字写得极好,人也很豁达,林皓卿买了很多蔡先生的文集,仰慕已久。 “严先生说他今天有事,已经走了,他交代了把这票留给你。” 前台小哥咧出标准的八颗牙齿,镜片反射冷光,看不清他的表情:“当然,如果需要帮忙销毁,您也可以吩咐我。” 林皓卿听到这话愣了愣,察觉到镜片下隐藏的试探。 “不用麻烦你了,替我谢谢严先生。”林皓卿冷淡地回应,声音平静,带着一丝不容置疑。 他将票小心地收好,伸手拉上了门。 去,当然要去,蔡先生今年已经九十有二,他的作品还有多少呢?他一定不能错过这次机会。 林皓卿抿了抿嘴唇,换上一套休闲风格的浅灰亚麻西装,冲着镜子露出一个浅笑。 镜子里的林皓卿仍是那幅白到透明的水墨画,隔着外套,也能看到凸起的锁骨,整个人单薄的像一张宣纸。 管他什么穆先生严先生,明天再说吧! 跨过展厅门槛的刹那,松烟墨香混着檀木框的沉郁扑面而来,十米高的巨幅草书像一道悬空瀑布砸在眼前,狂草的枯笔如剑气劈开宣纸,游丝连带处能听见金戈铁马的铮鸣——这哪里是书法,林皓卿不禁屏住了呼吸,眼睛极亮的流连着欣赏。 转过回廊,泰山摩崖碑刻的拓本在射灯下泛着冷光。最妙的是节气系列。立春那幅小篆,笔画圆润如嫩芽初绽;到大暑换成焦墨破笔,字字蒸腾着暑气;等看到霜降的瘦金体,银粉勾的撇捺已凝出冰碴。 林皓卿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震撼。他能感受到作者在书写时的专注与激情,那种对艺术的执着与热爱,透过纸背,直击人心。 他忍不住伸手隔空描摹,恨不得将这笔墨刻进自己的骨血里。 刚好看到接待台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林皓卿立刻走了过去。 “您好,请问这幅作品是否已售出?我有收藏意向。” 工作人员笑容得体,拿出登记表递了过来:“感谢您的欣赏,请先登记一下,林先生对吧?” 林皓卿点点头。 “我这边要去确认您的收藏履历和资产证明,请您稍等。” 林皓卿蹙眉:“我是临时过来的,你们这里应该没有这些资料。” 艺术馆的顶灯射出的光落在林皓卿脸上,几乎能看到皮肤下青色的血管,却莫名生出一股艳丽,穿着极为素净简单,却因艺术品般的出众相貌,让人莫名热了起来。 “林先生,那就......” 工作人员即将出口的拒绝在面对林皓卿时莫名的拐了个弯:“虽然不合规定,但我可以帮你咨询补材料的事项,请您留下电话,继续参观。” 林皓卿忍不住漾出一个笑脸,像是一片落叶荡开了春水的细波:“太感谢你了。” 工作人员面对他突然凑近的美貌,忍不住放轻呼吸,脸都红了:“这是,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林皓卿心满意足道谢离开,转过身,却意外看到了严景铄。 人群中的严景铄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衬得他肩宽腿长,气质冷峻而矜贵。他的眼神深邃而平静,眉骨高挺,下颌线条锋利如刀,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压迫感,鹤立鸡群般的出众。 说没期待过这种场景当然是嘴硬。 林皓卿的心在看到那个一如既往高大挺拔的背影时,不由自主地化作了一滩春水:他是为我而来吗? 然而,下一秒,翻腾的喜悦僵在了脸上。严景铄的身边,走出一个高挑纤细的长发男人。 那人一头长发,穿着一身浅色的休闲西装,容貌昳丽,眉眼温柔。和严景铄并肩而行,时不时凑近低声交谈,分明是一对甜蜜的爱侣。 林皓卿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像是被人狠狠攥住了一样。他站在原地,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那张洒金门票,心里那股刚刚升起的窃喜瞬间被浇灭得干干净净。 他转过身,避开视线,假装专注地看着眼前的作品,耳朵却不由自主地竖起来,捕捉不远处两人的声音。 “这幅画你觉得怎么样?”那个长发男人的声音温和,尾调缱绻。 “留白有些匠气,是你师兄的作品?远不如你。”严景铄的语气带着漫不经心,信手拈来的夸赞惹得身侧人花枝乱颤。 “你总是这样......”长发男人压低了笑,尾音消失在细小的呢喃中。 他们在接吻吗? 林皓卿的心像被针扎过,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他咬了咬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心里却忍不住自嘲:林皓卿,你在想什么呢?你是穆申的妻子,严景铄怎么可能为你而来? 他深吸一口气,想要离开,却听到严景铄的声音响起:“皓卿?” 林皓卿心里猛地一紧,下意识快走几步。 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来不及回头,那个高大的胸膛就挡在了自己的面前。 为什么还要来招惹自己,林皓卿有点恼怒,停住脚步,深吸一口气。 “皓卿,你能来我很开心,这位是我......” 林皓卿语气冷淡地打断,一副疏离不耐烦的表情:“抱歉,您认错人了,我姓陈,不是什么皓卿。” 严景铄挑了挑眉,似乎对他的回答有些意外,正要开口,却被一旁的工作人员打断了。 “林先生,您可以准备补材料了。”工作人员微笑着走过来,将文件递到林皓卿手中,声音清晰而响亮。 林皓卿表情一僵,接过文件,勉强挤出一句“谢谢”,不敢抬头看严景铄的表情。 严景铄轻笑一声,配合演出:“哦?是林先生,幸会。” “是你朋友吗?”严景铄身边的长发男人打量着他,眼神带着探究,林皓卿的美貌让他升起强烈危机感:“到底是林先生还是陈先生?” 林皓卿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心里涌起一股难堪,他勉强笑了笑,不知道如何解释。 “是我认错了,这位是林先生。”严景铄突然开口解围:“你也听错了,没有陈。” 长发男人被潦草打发,皱着眉头追问:“那皓卿又是谁?” “门票登记是为了他,买画是为了他,找我也是为了他。”长发男人表情露出些许怒意,又被强压了下去:“金屋藏娇?他到底是谁?” 林皓卿心底一动。 严景铄面无表情,语气冷硬:“你累了,今天麻烦你陪我买画,承诺你的谢礼今天晚些时候会送到府上。” 长发男人眯了眯眼睛,拽着林皓卿的手腕,质问道:“至少告诉我他是不是所谓的浩卿,否则你休想从这里成交任何作品。” “抱歉,我想,我应该是做错了什么,让你认为自己可以威胁我。”严景铄推开长发男人,牵起林皓卿的手指,用真丝帕细致的擦干净林皓卿手指每一处皮肤,然后当着长发男人的面,将那条帕子丢进垃圾桶。 “告诉你也无妨,皓卿是我正在追求的——朋友的妻子。轮辈分,他还得叫我一声小叔。怎么,你要昭告天下了吗?” “现在,趁我还愿意给你体面,你可以滚了。” 林皓卿抱着自己的右手,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从艺术展出来,林皓卿脑袋仍在发懵,他买了一支艺术馆联名的文创冰激凌,机械的咬着,甜腻的奶油混着工业糖精和色素,只让他愈发烦躁。 他低着头,刚刚在艺术展上严景铄的发言让他既震惊又羞涩,对方的强势和荒唐让他意识到自己无处遁逃。 如果是七年前,想必他会爱得轰轰烈烈,可现在呢? 他心里一团乱麻搅在一起,奶油滴在地上晕成黑点,让人更加烦闷。 黑点突然被一双精致的皮鞋遮住,林皓卿一惊,抬起头,顺着笔挺的西装,穿过挺直的胸膛,果然是严景铄那张过分出众的俊脸。 他可真帅啊,林皓卿忍不住感慨。 “喏。”严景铄递来一个精致的信封:“给你的。” 林皓卿愣了一下,没想到他这么快回来:“你朋友呢?” “不算朋友,和他家长辈有点交情。”严景铄耸了耸肩,挨着林皓卿身边坐下,又晃了晃信封:“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林皓卿猜到信封里是什么,他接过,里面果然是刚刚那幅节气系列书法作品的复印件,有编号,右下角还有他书法家蔡季芳的亲笔签名。 他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语气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惊喜:“这是……蔡老师的签名?你怎么弄到的?” 严景铄笑了笑,语气随意:“今天拍到作品的都有这个,怎么样,你喜欢吗?” 林皓卿抿了抿唇,心里那股郁闷突然消散了不少。他低头看着手里的卡片,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笑意,但很快又收敛起来,故作冷淡地说:“还行吧,谢谢。” “嗯,”严景铄点点头:“这幅字今天会送到你房间,晚点我帮你挂上。” “你买到了真迹?”林皓卿连忙摇头,皱着眉拒绝:“我不要。” “你不喜欢?”严景铄挑了挑眉毛:“那就改成桌布,垫餐桌上,吃饭时还能欣赏欣赏文气。” “不行!”林皓卿瞪大眼睛,急了。 21、生殖科 这幅别扭可爱的样子让严景铄没忍住笑了出来。 他凑近了一些,戳了戳林皓卿的脸颊,语气带着几分戏谑:“怎么了陈先生,在展厅里不是蛮喜欢这一幅?怎么出了门就反悔了?要连名字一起改了吗?” 林皓卿的脸一下子红了,他别过头,语气生硬:“我……我只是不想惹麻烦。” “麻烦?”严景铄挑了挑眉,意味深长道,“你觉得我是麻烦?” 林皓卿咬了咬唇,没有回答。他不想承认,自己刚才的举动其实是因为心里那股莫名的醋意。他不想在严景铄的朋友面前显得像个笨蛋,更不想让严景铄觉得他是什么随便的人。 这副别扭又嘴硬的模样,一定很让人讨厌吧。 林皓卿沮丧的想着,任由手里的冰激凌一点点融化。 “我很喜欢,”耳畔突然传来严景铄坚定的声音,对方自然而然的接上林皓卿脑子里混乱的茫然,轻轻巧巧牵起一截愁绪,轻而易举散开了林皓卿的困惑:“除了你的拒绝,你的一切都让我着迷.....” 情言絮语撩动着林皓卿的心弦,他听到自己的心跳又乱成一片。 严景铄眉眼柔和,侧过身子,长臂几乎将林皓卿揽在怀里,越来越近,越来越紧。林皓卿感受着逐渐上升的温度,木质香气混着夏日的灼烧霸道的钻进他的身体,心跳越来越快。 他难耐地推了推严景铄,却推不动。 太近了。 靠得太近了。 他听到严景铄的呼吸声徘徊在耳边,气息拂过脸颊,分不清是不是白日轻浅的吻,也分不清是心动还是炎热。 对方唇舌的柔软自从落水那日就印在他脑海里,林皓卿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心底竟然升出了难以言说的期待。 然而,严景铄却只是低头,错过身子咬了一口他手里的将化未化的冰激凌,然后若无其事地坐直了身子,擦了擦嘴角,语气轻松:“嗯,味道不错。” 林皓卿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脸上瞬间涨得通红:“你,你......” 正要说什么,眼尾余光扫到有两个人从他们座位旁边走过,是刚刚参观结束的游客。 林皓卿僵住动作,严景铄歪过头亲昵的蹭了蹭林皓卿的头发,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怎么,你以为我要亲你?” 林皓卿的脸更红了,他别过头,语气生硬:“我才没有!我为什么要被你亲。” 严景铄看着他这副嘴硬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他伸手拈着林皓卿的下巴,轻柔地和他对视,眼神中满是温柔:“行,你说没有就没有。” 林皓卿咬了咬唇,心里那股莫名的情绪重新团城一团。他低头看着手里的冰激凌,心一样也化开了。 “你别......” 严景铄凑近了才能听到林皓卿的呢喃,他伸手揉乱林皓卿的头发:“有欲望是正常的,没必要压抑。” 林皓卿下意识摇头:“可是......” 可是你我之间超出亲情之外的一切感情,早违背了婚序良俗,如果被曝光在阳光下,就要接受一切指责,你真要这么做吗? 严景铄衣冠楚楚的蹲在林皓卿面前,隔着礼貌的距离,就着林皓卿的左手,一下下舔舐着冰激凌,融化的奶油在林皓卿手指上糊成一团,又被严景铄柔软滚烫的舌尖一点点清除。 林皓卿觉得自己的左手动不了了,像是烧起来了,像是灌满了水泥塑在原处,和身体已经分开,却忠诚的把舌尖的触感尽数传递到大脑。 “欲望,不是洪水猛兽......”严景铄低语着,仰视自己命定的爱人。 压低的眉眼放大了浅棕色瞳孔中的爱欲,那里裹挟着冲动和压抑,因林皓卿的一蹙一笑牵动,严景铄自愿戴上爱的枷锁,将枷锁的钥匙放进林皓卿的手里。 那是打开欲望与放纵的钥匙。 林皓卿握紧了左手,明明手心空无一物,却滚烫难耐。 “我......” 严景铄伸出手指抵在林皓卿唇上,缓缓站起来,高大如山,遮住林皓卿眼前的一切:“该回去了。” 他该回到哪里去,穆申的身边,还能算他的家吗? 林皓卿歪倒在床上,夹着被子蹭了蹭,湿漉漉的头发在床单上留下一个个印子,潮湿的气息弥漫开,他咬了一下嘴唇,突然有些困惑的眨了眨眼。 欲望,本该伴随感情而生,成为爱情的佐剂。却总有因欲望冲动而开始的惊世骇俗的故事。 欲望,是个恶魔,诱惑苦主抛下一切理智陷入混乱的漩涡;可也是欲望,给了人冲动向前,不顾一切的勇气。 欲望,到底是什么? “当然是好东西,如果夫妻生活之间没了欲望,那早晚要来生殖医院的,男科就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 说话的是一位谢顶的白胡子老头,是刘家推荐的生殖科专家,据说在备孕阶段很有效。 专家胸前主治医生的牌子和他的光头一样闪亮,他推了推眼睛,斜睨着林皓卿:“想要孩子至少得两个人哇,你爱人呢?” “你这个年纪不大,应该还是有机会,先去做检查。”大夫了然递出诊疗单,在空中挥了挥:“男科一号诊室。” 他不应该去男科,他是个妻子,可妇科并没有男性患者。林皓卿苦恼着,停在诊室门口。 厚重的金属门,冰凉的门把手,负面情绪放到最大,却在见到明亮诊室中端坐的斯文医生时,心底的不安烟消云散。 “你是患者林皓卿对吗?我是你的医生,请到这里来。”年轻的医生穿戴着金丝边无框眼镜,妥帖的蓝色口罩和一丝不苟的白大褂,高智感和专业性令人安心。 医生声音中原本令人熟悉的错觉也尽数消失,大概是因为刚刚隔着门的原因,林皓卿心想。他不曾认识在四海市做生殖科医生的朋友。 厚重的金属门缓缓关闭,走廊里的嘈杂瞬间消失,安静的诊室只能听到主机风扇的呼声。林皓卿慢慢走近诊室中间的手术床,那里铺着平整的一次性手术垫片,冰凉的蓝色让人宁静。 “林先生,您和您的丈夫,七年婚姻,没有孩子?” 医生侧过身子,背对着林皓卿,输入电脑里的病例:“夫妻-生活频率正常吗?一周有几次?” “没有孩子,这几年很少那个......”林皓卿盯着垫片上的纤维,在手术床边乖乖站着。 “什么?”医生停下敲键盘的动作,提高音量又问了一遍。 “没有......”那个词绕在林皓卿舌尖,他怎么也说不出来。 “性?”医生突然提高了声音:“没有对吧?” 林皓卿脸已经红透了,他点了点头,又想到对方背对着自己看不到自己的动作,连忙补充道:“对,没有过。” 医生点了点头,键盘声继续响起来,在空荡荡的诊室显得格外吵。 “可能是年纪大了,所以这几年没有......”林皓卿攥紧手指:“是不是应该增加一些......” 他的话没说完,医生已经填完病历,转过身。 透过薄薄的镜片,林皓卿看到那双凤眼清凌凌的注视着自己,干净又纯粹,没有一丝情绪。 他关于夫妻感情的解释再一次泄了气,一个字也讲不出来。 “不要紧张,这是很常见的症状,情绪会加重病症,放松。”医生取出一次性手套,一边戴手套,一边继续询问:“没有夫妻—生活,那有试过其他人吗?对其他人还会有想法吗?” 林皓卿先是摇了摇头,又补充道:“没有,我只和丈夫有过。” “那你怎么解决需求?有试过自己动手吗?” 林皓卿抿起嘴角,尽量忽略难堪的情绪:“......偶尔。” “一周一次?一周三次?还是每天?” “......算一年一次吧。” 医生顿了顿,接着问:“让你产生冲动的契机是什么?是你丈夫吗?还是见到了别人?是自然而然的,还是需要对方辅助?” 林皓卿皱起眉头,把全身的重量换到右脚,有些焦躁的抱怨:“医生,你怎么......” “啪”的一声轻响,年轻医生已经带好手套,深蓝色乳胶手套贴着他纤长的手指,完完整整包裹住白大褂袖口,他的眼神是平静的,带着无趣的专注,审视林皓卿就像看一篇课题,没有丝毫起伏。 难堪忐忑的心情在这一片无欲无求中被神奇的抚平,林皓卿不再说话,别过头去:“不好意思,医生,我第一次来。” 年轻的医生皱了皱眉,为难道:“第一次接受检查都会不适应,如果忌病讳医也没办法接受后续治疗,希望病人配合。” 林皓卿咬牙,点了点头。 年轻的医生“嗯”了一声,声音没什么起伏:“把裤子脱了,躺到床上去。” 林皓卿愣在原地。 年轻医生抬起眉毛,沉沉注视着他。 “不是只露出大腿,是全部,连同袜子,全部脱了。” 22、男科检查 这双腿常年隐藏在厚实的牛仔裤下,笔直纤细,没什么多余的毛发,细腻如同玉雕,天生就适合被人折起,却在今天才迎来他的第二个观众。 手术床背靠着墙,面对着窗户,林皓卿就这样茫然地朝着天空和陌生人打开了腿。 “形状正常。” “颜色正常。” “没有增生和肿块。” “功能......” 视线逼近那处,乳胶手套快速抚过,敷衍的触诊,轻轻揉搓了两下:“不是很敏感,需要进一步检查。” 异样的感觉还没蔓延就结束了,林皓卿的心提了起来:“是我的功能有问题吗?” 医生递来几本画册。 画册封面几个穿着清凉的美女模特冲着林皓卿搔首弄姿,里面更是燕瘦环肥姿态各异的年轻女人,毫无疑问,这是一本工具书。 “?”林皓卿眨眨眼:“拿这个?” 医生恍然大悟似得:“哦,对,你是有丈夫的人。” 那一沓子杂志被收走,换成两张照片。 这就比刚刚的性感女郎杂志单调很多了,照片是深色背景,各有一位表情严肃的男人站在中间,什么多余的服装也没有,单单挺着腰摆出一副“我很牛”的姿态。 这有什么好看的?难道要他对着这两张照片做什么事吗? “我需要评估你的功能和时间,我会保持安静,就当我不存在,”医生解释着,起身把窗帘拉上:“你可以开始了。” 开始?就这样? 林皓卿为难道:“我没办法这样。” 医生倒是十分理解的安慰:“也正常,功能有缺陷,不然你也不会来这里。” 林皓卿纠结:“不是,我是说,对着这种照片没办法让我......” 医生迟疑道:“功能异常的治疗方法和不孕不育完全不同。你往常是怎么......” 林皓卿揪紧衣襟,难堪地别过脸去:“我丈夫一个月会回来一晚,我会在他睡着之后,抱着他......” 空气凝滞一瞬,金属凳腿被推动着发出粗鲁的噪音,是医生起身:“你是说,你需要真人刺激才可以正常反应......” 林皓卿听到窸窸窣窣的响动,那是医生脱掉了白大褂:“身为医生,当然要避免误诊。为了对症下药,我也只能......” 林皓卿茫然的仰起头,白大褂下面是干净的衬衣,勾勒出壮硕的上半身,顺着腰线,衬衣的下摆被仔细掖进裤子里。 “希望你理解,这是为了确诊你的病症。”医生一边解释,一边解开了衬衣的扣子。 紧实的腰腹猝不及防露了出来,块垒分明的肌肉和人鱼线随着呼吸轻微起伏,每一寸都恰到好处,散发着热气和美感,停在他触手可及的位置。 原本宽敞的诊室里,空气突然逼仄起来。 林皓卿呆愣愣张了张嘴,呼吸有些急促,像是被什么无形的攫住了喉咙。 他顺着腹肌一路向上看去,医生已经摘下眼镜,眉骨的阴影让眼睛染上深邃的颜色,似乎有情绪混了进去:“这样会让你好一些吗?” 林皓卿红着脸的没有回答,医生又靠近一步,隔着乳胶手套牵起林皓卿的手,缓缓放到自己小腹:“那这样呢......” “或者,需要接吻吗?”医生低下头,眼神慢慢落在林皓卿的嘴唇上,鼻子隔着口罩蹭了蹭林皓卿的脖子,明明没有接触,那处皮肤却无端瘙痒起来。 红晕从此处蔓延,先是染上林皓卿的嘴唇,紧接着沿着伶仃的手肘,从小腹向下,红晕带着热,从内到外的,将林皓卿的情绪整个翻转过来。 医生冰凉的视线一寸寸扫过林皓卿的身体,握住林皓卿的另一只手,最后停在病灶处。 瞳孔倒映着医生的影子,时间变得好慢,他茫然地仰起头,手指跟随医生的视线滑动,手腕上那只翡翠玉镯也热了起来,原本冰凉的石质,贴着皮肤,在触碰中变得滚烫。 在昏暗的注视下,那绿意和近乎燃烧的红交织在一起,抖动的手腕像要涂抹颜料的画笔,在林皓卿的身上涂满了炙热。 林皓卿似乎听到医生的喘息,极淡,极快的消失。 他应当是听错了,严谨的医生不会对可怜的患者有那种心思,在空荡荡的诊室,越来越嘈杂的,分明是水声。 林皓卿紧绷的缝隙被撬开,他失神望着天花板,无措的眨了眨眼睛。 “功能,正常。” 他听到医生依旧冷静自持的声音。 “接下来,请务必请将触诊时的感觉诚实的告诉医生,有利于诊断。” 林皓卿别过头,从低处仰望医生,医生的声音像是隔着云端,传了很久才抵达他的耳膜。 他喜欢医生的让步和严谨,这种体贴补偿了他在婚姻中长久以来的期待,似乎他又能做那个依偎在丈夫怀里的小小妻子,让他的娇气和别扭找到落脚。 他收回视线,闭着眼睛,天鹅似的颈子绷着,鼓起勇气: “医生,我准备好了,开始吧。” 口罩下医生喉结滚动,林皓卿连贝壳似的脚趾都泛着淡淡粉光,只剩下一件白衬衣,可偏偏这该死的布料,将上身牢牢的包了起来。 那片隐秘之地,藏着他垂涎的糖果。 不要着急,他会尝到的。 他听到大脑里其余7个声音沸腾的咆哮,他们被煎熬,在躯壳里撞来撞去。 “那我开始了。”严景铄戴好医生的眼镜。 ...... 没有甜蜜香味的掩饰,被剖开的深处,连同欲望一同被释放的信号是不加掩饰的咸。 本就应当是咸的,带着他藏在最深处的绮思,还有卑劣的背德,贪图享乐的愧疚。 他不喜欢甜味,他早已失去童真,成年之后对于虚假的伪装有了天然的戒备,可脱掉一切,他仅剩的仍是孩童的无助。 当医生的检测渐入佳境,患者无法忍耐的挣扎,声音也不对劲。 “是正常的,是正常的!” 患者不由自主的流泪,咬着嘴唇,牙齿都在打战,漂亮的眼睛漫着水光。 “医生,是正常的吧?” 医生后退一步,视线慢条斯理的从患处转移到病人的表情,神色如常脱下湿哒哒的乳胶手套。 “林先生,检查并没有完成,请你尊重我,信任我,别再拒绝我了。” 林皓卿不敢低头看,在医生的指责下,他就像犯错的小孩。可他分明能感觉到自己身体发生了无法控制的变化。 他的恐惧和委屈被一身整齐的白大褂抚平,他吸了吸鼻子:“对不起,医生,请继续吧。” 医生冷眼旁观的瞧着,不满道:“这个姿势找不到孕-囊,你下来吧。” 林皓卿第一次听到这个词,是宝宝出生前要住的小房子吗? 他瞪大了眼睛,即将怀孕的期待化作实感,不由自主去摸自己的小腹:“不在这里吗?” 医生拿出消毒液仔细擦拭自己的手:“带着手套我找不到位置,你换个姿势。” 林皓卿不敢再抵抗,他生怕得到不乐观的检查结果,四肢并用从病床上翻下去,背对着俯下身子,腿还是发软的。 “医生,开始吧,帮我检查我的“孕-囊”。” 23、检测报告 从严景铄的角度看,像是水蜜桃,紧致的松软,流畅的线条,是秀美的艺术品。 这很难形容,因为总让人联想到水果,偏偏汁水是最不像果汁的咸味,却有蜜一般的伪装。 所以该如何开始呢?严景铄苦恼地想着,眼中涌动的颜色暴露了他的迫不及待。 “你扶着这个。” 患者茫然的转过头,接过医生递来的玻璃试管。 “刚刚没有来得及收集你的样本。”手指粗的玻璃试管上留下了医生的指纹,明晃晃的:“正好补上。” 患者显然没听明白,但好在对医生足够信任。 任由医生摆弄,还亮晶晶的感谢医生。 “那就拜托您了。” 严谨认真的医生“唔”了一声,弯下腰从缝隙中观察手指夹着的细长的试管,喉结上下滚动:“尽量多采集,千万别洒出来。” 患者乖巧的应是,接着嘴里就被塞了一截衣摆,那是患者坚持穿的不解风情的白衬衣。 “不要怪叫,你明白吧。” 这时的病患已经没办法讲话了,还老实的“嗯”一声。 实在是...... 医生脱下了眼镜。 检测过程比预想的还要难熬,毅力和体力都不过关的患者,居然需要医生的帮助才能在检测过程中保持冷静。 这对高精度专业检查产生了很大的阻力。 好在医生医德高尚,年轻有为,体力极佳,不吝对患者的热心帮助,在繁忙细致的检测工作中,还能空出一只手,牢牢捞住患者的腰,让情绪激动的患者保持动作稳定。 因此,即便医生手上的试剂糊到患者身上,患者仍然感激的靠在病床上,拿好心医生借他的手帕,一点点擦拭检测留下的痕迹。 唯一令人遗憾的是,玻璃试管没有收集到足够令人满意的样品。 在检测过程进展到关键环节时,患者由于无法控制的发抖,导致珍贵的样品撒的到处都是,就算后面医生努力收集更多的样品,后续产生的样品十分稀薄的,颜色也泛着不正常的浅黄,并不是医生需要的乳白色。 这一结果让患者十分沮丧。 “我不行了。”患者擦了擦眼角,手帕上淡淡的咸味猝不及防涌进鼻腔,他顿时涨红了脸。 “半途而废可不是什么好事。”医生抬手接过手帕,十分自然地帮助患者继续擦拭检测试剂,完工后卷起手帕塞进自己的口袋:“但我会尽量让人帮你检测的。” “太好了!”林皓卿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那我什么时候来拿报告?” 报告当天就送到了酒店,被穆母拦了下来。 “皓卿,”穆母叹了口气,把报告递给林皓卿:“怎么自己去医院,你不是很害怕医生吗?” 她的钻石耳饰在水晶灯的照射下熠熠生辉,晃得林皓卿睁不开眼,本来就疲惫的身体更加困倦了。 穆母招了招手,小李管家立刻上前帮她摘掉耳饰,妥帖的收了起来。 “不用收了。”穆母冷声道:“既然皓卿不喜欢,直接丢了吧。” 林皓卿一个激灵清醒过来,连忙打起精神认错:“妈,对不起,我不应该......” “皓卿,”穆母打断他的话,眉头蹙起:“孩子这事不用强求,穆家看重的是你。如果你不开心,那就不要为此多费心了。顺其自然不好吗?” 林皓卿愣了愣,没反应过来。 小李管家已经快速取来另一盒饰品,端到桌子上任穆母挑选。 穆母随手拈起一对白玉同心环耳环,语重心长劝道:“只要你和穆申感情稳定,同心协力,孩子只是生活的点缀。” “我让穆申忙完这些就来四海市找你,估计这两天就到,你好好休息明天和我们一起去做美容,养养精神。漂亮,就够了。” 白玉同心环雕工极佳,用整块上好玉石雕琢而成,环环相扣,玉环上蝠纹细腻,云纹优雅,线条流畅,是象征夫妻恩爱,婚姻永结的吉祥物件。 如今在林皓卿眼中只觉得石头冰凉刺骨,一片真心难以捂热。 “这是为了你好。” 林皓卿麻木的点了点头,捏着报告僵硬地回到自己房间。 他翻开报告时还在犹豫是不是做梦,报告上“正常”“健康”“可以怀孕”的诊断被他捏出了指痕。 穆申要来了。 他的宝宝是不是也要“来了”。 疲惫被一层层涌起的狂喜覆盖,又在回想起穆母的叮嘱时沉了下去。 豪门贵妇总执着于维持表面的和谐,他还记得今天看到一闪而过的贺礼,那是全套的金冠金锁金如意,掐丝镶嵌,华美异常,专门为了庆贺刘太太做了奶奶。 哪家豪门不想要子嗣呢? 除非他们要换掉无能的“母亲”。 林皓卿攥紧了拳头,他预感到穆母要换掉自己了。 也许这次专门叫穆申来“证明”自己的无能?又或者用冷漠让自己死心,识相离开。 不管怎么样,都是一个机会,对他来说,在一个月里再见一次丈夫,总好过漫无天日的等待。 他要抓住这次机会,要抓住这一夜。 他连梦里都想着怀孕,一个健康可爱的孩子,乖巧的躺在他的怀里,另一只手牵住穆申的心。 一家三口天伦之乐,几乎让他幸福的哭出来,直到大口喘气,他才恍惚着从美梦里惊醒。 开心的余韵对比当下冷清的空房间更让他难以忍受,他终于下定决心,要甩开穆母,在穆申来之前,去那间送子佛堂完成一次诚心的祈愿。 “这家美发沙龙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又要骑车去啊。”李夫人有些不满,她又胖了些,骑行服勒的她喘不上气。 “因为咱们人多嘛。”刘太太解释:“小李管家说那条街是单行道,咱们车队过去又要堵了。” “更何况......”刘太太冲着不远处努努嘴。 李太太顺着方向看过去,穆母请来的那位座上宾刚刚从酒店大门出来。昨天消失了大半天,今天却突然像发生了什么喜事似得,容光焕发,一副餍足模样,比初见时还要贵气逼人。 “严先生不喜欢憋在车里,穆夫人因为他,特意换了车。”刘太太弯了弯眼睛:“青年才俊嘛......” “真是青年才俊。”李太太不由得挺直腰杆,吸住肚子:“确实该运动运动,运动才能健康。” “小李说没多远,全程8公里。”穆母收起手机:“车队在大路等着,要是有人不想骑了,就上车休息。” 严景铄心情极好,满口答应:“没问题,那我们先开路,抓紧时间过去。” 对比严景铄,林皓卿就显得格外心事重重,虽然表情还是微笑,但回答格外敷衍。 穆母一副了然的模样,笑着打趣:“皓卿,还没来呢,今天先好好玩。” 林皓卿突然被点名,连连答应。对上严景铄兴趣盎然的视线,他立刻想起那天在艺术馆暧昧的场景。 他现在没心思玩什么成年人暧昧小游戏,更不需要谁来代替丈夫。他想着,别过头去,留给严景铄一个后脑勺、他迫不及待去那里许下愿望,更迫不及待的是,实现梦里的一切。 贵妇团的车队由严景铄和林皓卿带路,穿过大柳树的树干,阳光突兀的照过来,晃着树荫,有些许微风吹来,吹乱了林皓卿的发丝。他眯了眯眼,心里却莫名地感到一丝轻松。 像飞一样。 陶念念和江菱在右边,三人像是回到无忧无虑的大学时光,自行车越骑越快,心情也逐渐开朗。 冲出去三四个街道,贵太太们的车队被红灯拦了下来,江菱摆摆手,示意林皓卿先走。 对,不用等了,林皓卿一撑地面又飞驰起来,这是他自己的人生。 一直往外冲了四五个街道,林皓卿才感觉到疲惫,他喘了口气停下来,一回头却发现严景铄紧跟在自己身后。 “严先生?”林皓卿瞪大眼睛。 “怎么?见得到我很惊讶吗?”严景铄挑挑眉毛,丢给林皓卿一瓶矿泉水,已经体贴的拧开了瓶盖。 “不不不,我的水还没喝完,”林皓卿尴尬的握着水瓶,没犹豫,又递了回去:“其他人呢。” 人在尴尬的时候总会装作很忙,他左顾右看,这条街是专门的骑行通道,行人很少,一开始的车队更是连影子都找不到。 “我以为你是特意骑这么快,想约我......”严景铄凑了过来,右手轻轻拨了拨林皓卿的车铃铛。 铃铛的声音稀碎又清脆,一连串飘出去很远,林皓卿连忙伸手摁住,不让铃铛继续响:“严先生,你刚刚也听到了,穆申要来了。” “所以呢?”严景铄好整以暇的收回手,撑着车子盯回去。 “所以还是......”林皓卿烦躁的捏了捏刹车,不知道该如何捅破窗户纸,正巧看到车队的旗子隐隐预约出现在街尾,是贵妇团跟上来了。 林皓卿一个激灵,一蹬脚蹬又窜了出去。 都是体面人,不体面的解释就别说了。《 》 24、灵羊寺 那家据说技术很棒的美发沙龙似乎出了什么问题。 旋转的黑白条纹歪歪扭扭的挂在墙角,店里一个人也没有,一片灰暗,门口的玻璃门上还被涂上了粉色和蓝色的涂鸦。 林皓卿莫名有些烦躁,去那间庙宇骑自行车要四十分钟,听说最好上午去。 得想办法提前离开。 他的视线又落回查看情况的严景铄身上。这位穆母的贵客,也许能帮上忙。 “严先生,”林皓卿递来两根冰棒,示意严景铄挑选,脸上挂着得体的笑:“问出什么了吗?” 严景铄瞥了一眼挂白霜的塑料包装:“医生让你吃冰的?” 林皓卿愣了愣,突然反应过来,对方指的是自己去体检的事情。 “不......”他的脸猛地涨红:“我是说......” 严景铄伸手把两根都接了过来,随手递给小孩。 “把这家理发店的新地址告诉我可以吗?” 五月炎热,冰棒对小孩的诱惑难以抵挡。 小孩指着远处的建筑,立刻争先恐后地抢答。 “那里那里!” “是404房间!” “b座。” 从理发店门口能看到楼层顶端的轮廓,和林皓卿要去的庙在一个方向。 看来已经有借口了,林皓卿暗中松了口气。 严景铄拍拍裤子站了起来:“看来又能顺路了。” 怎么回事,对方怎么什么都知道!林皓卿捏住手机。 “别担心,”严景铄瞥了他一眼:“你已经过了会相信读心术的年龄。” “我也过了会告状的年纪。” “什么都写在脸上......你要去哪,我送你。” 对方答应的太快,太过坦荡,反倒让林皓卿有些犹豫。说不心动是假的,在艺术展时,他也曾认真思考过和对方的可能性。 七年婚姻,让他的身体轻的像一片云,深处是空洞,被乳胶手套勾出馋虫,在胸腔里翻腾,让他辗转难眠。 但现在丈夫要来了,他预感到这场瘾要被穆申点燃,将他的躁动犹豫和一切不合时宜的念头烧的一干二净。 让他浴火重生。 林皓卿的眉眼多了几分凛冽,他懒得管严景铄到底要做什么,他只是一个真诚的、健康的、想要孩子的妻子。 没人能阻拦他。 “那就出发吧。”严景铄侧过头,沉沉望了他一眼:“如果你一定要去,我送你。” 谈话间,一辆低调的哑光黑车缓缓停到了他们面前。 这是林皓卿第一次看到严景铄开车,对方明明没带什么珠宝装饰,那双修长的手指却让人看出他的矜贵和养尊处优。 而现在这双手的主人正任劳任怨的给自己当司机。 “怎么了?” 林皓卿摇了摇头:“严先生,从四海市回去之后会去穆家吗?” “穆家?”严景铄笑了笑:“你不怕我和穆申打起来?” “?” 严景铄挑着眉毛,紧盯林皓卿的眼睛:“冲冠一怒为红颜。” 林皓卿这才反应过来,涨红了脸急忙打断他:“别开玩笑了,严先生。” 严景铄的笑容渐渐消失了,他转过头去,数着面前红灯的倒计时:“我运气很好,很少后悔,唯独遇到你,我开始厌恶自己不够强。” 林皓卿不敢再接话,车里只有空调吹风的声音。他转过脸去看窗外,车窗倒映出他茫然的表情,也倒映出严景铄攥紧方向盘的手。 谁开车不重要,他始终坐在车上,这件事比较重要。 车窗外树影簌簌闪过,绕着深色大楼转过半圈,又往前开了没多久,路两边的绿意变得越来越浓。 按照导航再转过一个弯,驶进的小路几乎称不上是“路”。 两边密密麻麻的枝丫和杂草吞没了沥青路面,翻滚的绿色波涛一般,树影交错,织成一张大网,几乎将天空淹没,车窗被拥挤的树枝刷过,时不时发出“咚咚”的声音。 导航真是这里吗? 车行驶的速度越来越慢,不断碾过蔓延路面的植被,底盘不知道被什么碰到,让车子愈发颠簸。 林皓卿不得不抓住扶手,艰难道:“是不是错了?” “吱!” 一个急刹,车子在密集的绿意中停了下来。 “是错了,”严景铄松开了方向盘,压低声音:“你没必要去,我可以给你孩子,你也可以继续做夫人。” “不,”林皓卿急急打断他的话:“不行!” 严景铄深深吸了一口气:“为什么?” 林皓卿沉默了,捏着安全带。 沉默在车里弥漫,对峙,回答。 严景铄踩了一脚油门,车又重新开动起来。 前方的树影终于变淡,树枝不断后退,枝干陆陆续续撤走,车子像冲出了禁锢,猛然间豁然开朗。 沥青路面陡然消失,眼前突兀的出现一片宽阔的草地,明明是五月,这片草地上的草全部焦黄着,可怜巴巴贴着干涸的地面,和刚刚茂密的植被相比,简直触目惊心。 发生了什么事? 但林皓卿顾不得考虑这些,因为他看到,矗立在草场中央的那间寺庙。 草场将庙宇和林子隔开,泾渭分明,寺庙周围重新被高大的松柏包围,深褐的树干、墨绿枝丫和暗红的墙,在地平线上像一笔墨迹,几缕青烟从其中升起,似乎还能听到梵音。 就是这里! 林皓卿打开车门,急不可耐的踏了进去。 “等一等!林皓卿!” 林皓卿脚步不停,抽空和严景铄摆了摆手:“谢谢!严先生!我先过去啦!” 严景铄又追了几步,可林皓卿偏偏越跑越快,刚刚还停在草场边缘,瞬间就到了古寺门口。 一层看不见的屏障在空气中荡漾,严景铄眯着眼睛,弹了弹手指,周身数不清的藤蔓根茎盘旋了上来,托住他站立的地面,数不清的巨蛇似得植物悄无声息的将他举了起来。 如果林皓卿此刻转身,一定会被眼前这幅场景吓傻。 可惜他不会为严景铄回头。 走近才看到,寺庙牌匾上提着“灵羊寺”三个金字,周围没什么人影。 大门敞开着,早已腐朽不堪,门板上布满裂纹,砖墙上红漆斑驳,偶尔还能听到几声乌鸦的啼叫,空气中弥漫着浓厚的檀香,混着一股潮湿的霉味。 他没犹豫,抬脚迈进大门。 和外观的深色不同,进门之后的景物逐渐被描上了金灿灿的岩彩,显得格外妍丽华贵。好像外面那圈古墙只是晕开的深色勾边,专守这一处宝地。 古柏森森、梵音袅袅,五彩的幡在头顶晃动,任没有任何人影。越往里走,诵经声渐起,声音低沉,听不清楚,好像有无数人在同时念诵。 林皓卿迟疑的穿过门,影壁之后,豁然开朗。 像是进了仙家宝地,几百个穿着朴素的游客规矩的盘腿坐在院子里,树影挡住了炎炎烈日,身披袈裟的高僧在大殿前的台子上为众人诵经,所有人都虔诚的注视着中央。 有穿着黄马甲的人站在两旁,应当是这里的工作人员,见到林皓卿就递来莲花垫子,示意他去树下和众人坐到一起。 林皓卿恍然大悟,这是遇到寺庙举办法会,难怪门口没有人。 据他所知,为了祈求平安、健康、事业顺利,经常会请来高僧,举办法会,祈求庇佑。 想必今日定能为他解惑。 “当然,今日来的香客有不少也是为此前来,灵羊寺在求子这方面称得上是小有名气。”宝相庄严的玄真方丈,披着法衣,慈眉善目:“祖师有言,香客在殿前诵经祈福一日,再加上法器,大多心想事成。” 林皓卿双手合十,低下头恭敬递过去一沓厚厚的香火钱:“多谢。” 玄真方丈身侧的高僧伸手接去,捏了捏钱的厚度,直言道:“除开参加法会,过夜和斋饭,恐怕还要置办一套法衣,灵羊寺开光法器也很灵验。” 方丈仍是慈眉笑言:“一切从心,量力而行。” 林皓卿倒没听说过这事,连忙取出手机:“来的匆忙,能扫码支付吗?” “当然!”高僧眉毛极浓,挤出笑容反而让眉毛竖了起来,看起来有些滑稽。 他利索带路:“pos机,微聊还是支村宝?开不了发票哦。” 在灵羊寺祈福有一套自己的章程,甚至严格规定每份斋饭里豆腐五块莲藕六片。 “正所谓人间八苦,食尽八苦,静心方证菩提。”禅师敲响斋鼓,带领众人诵《二时临斋仪》。 一片梵音之中,只有碗筷轻碰的声音。斋饭的味道清淡,林皓卿慢慢往嘴里送食物。 味同嚼蜡。 接着是沐浴。 所谓的灵泉洗去乏尘,不过是浇了一瓢泡过苍术与柏叶的热水,水从肩头滑落,沾上温度和浓重的植物味道,也带走了周身的疲惫和杂念。 望着浴桶里荡漾的水波,林皓卿长舒一口气。 结束之后换上寺院准备的素色长袍。进入大殿前,玄真方丈等在门口,用柳枝蘸取铜钵里的净水,轻轻掸在林皓卿身上——这是《水陆仪轨》记载的“结界”,以防饿鬼道众生侵扰。 檀香浮动,两人的影子在明灭的烛光中微微晃动。 林皓卿虔诚的双手合十:“多谢方丈。” “去吧。”方丈回礼,面容一如白日的慈悲。《 》 25、大殿守夜 大殿里的铜炉升起袅袅青烟。 林皓卿规规矩矩在蒲团上跪好,面前摊开几几页经书,檀香浓厚的气息包围着,熏得人眼皮发沉。守夜的僧人在角落做晚课,月头渐渐升起,木鱼敲得愈发散漫。 外面报时的梆子响了10下,雕花窗棂外已是一片沉沉暮色,那僧人起身行礼离开,大殿里就剩林皓卿一人。 林皓卿忍不住放下经书,好奇打量大殿中央供奉的金色佛像。 此处与别处大不相同,正中间矗立的佛像面容狰狞,双眼圆睁,手持法器,怒视着殿外的天空。左侧的青铜佛陀生出三头六臂,每只手掌都举着利刃;右侧菩萨低垂的眼睑,胸前却锁着铁链,眉眼弯得过分妖异。 是从没见过的法相。 林皓卿收回视线,又翻过两页经,密密麻麻的字看得人头晕。他干脆捧着经书凑到灯下,伸出手指戳着字慢慢诵读。 灯下的檀香味道更浓了,读到「燃身供佛,得证三昧」[1]处,林皓卿心念一动。 燃身、燃指、烧臂,奉献一切,然后得到点拨感悟。 供桌上的灯苗突然窜高,焰心泛出诡异的青蓝。他不自觉的按向自己的小腹,「剜肉为灯油,焚身作香炷」,墨色的字在烛火下泛着着红光。 有风拨响廊下铜铃,林皓卿猛地回头,意外看到殿门口站着一个僧人,屋檐下的阴影落在他身上,看不清面容。 “莫怕。”那人迈进大殿,托着木盒朝铜炉走了过去:“这是迦蓝香,助您得菩萨真意。” 明亮的大殿照亮了那人的脸,那是一个极其普通的中年僧人,偏偏一对浓重的眉毛,让林皓卿有些印象。 他想不起那人的称呼,便安静地合十行礼。 “您很有佛缘,”僧人仔细添香,似乎是闲谈,声音里带着奇异的起伏:“愿意牺牲自己帮助别人。人世间牺牲最多的,不就是母亲吗?” 僧人朝林皓卿露出微笑。 “您真的很像我的母亲,乳汁丰盈,皮肤细白。我很喜欢。” 林皓卿隐隐察觉到奇怪,直到甜香钻入鼻腔,他才慌忙朝大殿外跑。 但四肢就像浸在深水里,推动和拒绝都要耗费几倍的力气。 “你......”喉咙像被棉花堵住,未尽的求救散在口齿间,林皓卿无力的倒了下去。 “你也像我们的母亲——有乳汁吗?” 僧人吟了声佛号,拿起林皓卿遗落的经书,放到鼻下仔细的嗅。 “虽说是个男人,可你太美了......”僧人把经书团了团塞进自己嘴里,囫囵嚼着,眼神愈发淫邪:“等药效上来,你就不怕了。” 林皓卿的意识还在朝前挣扎,可身体却迷迷糊糊倒在原地,不到两米的距离,铺散着月光,伸手月光却落不到他身上。 “好好享受吧。” 他太大意了。 林皓卿用尽全力,只在眼角挤出一滴泪水,隐约看到院子里有人。 是同伙吗? 他的身体在邪僧的低吟中如同灯芯烧了起来,在青砖上扭动着发出干燥的叫声,吱吱呀呀,连冰凉的地面都让他感觉灼热。 院子里的人慢慢走过来,披了一身月光,林皓卿费劲力气也只能睁开一只眼睛,他看到院子里那人冲自己笑了笑,面容很熟悉。 “你是什么人?” 好像是穆申。 身体里泛起的灼热让林皓卿控制不住的落泪,模糊了视线。 “我叫人——啊!” 耳边重归平静,那个聒噪的声音轻描淡写消失了。 “你这不听话的淘气鬼......” 这是林皓卿失去意识前听到的最后一句声音。 他的意识,视线和理智,全被由内而外的烤干了。 归根到底也不过是寻常的故事,大概是从很久之前开始的,枯山旧庙,不知那里逃来一群彪壮的大汉,披上此间僧人的袈裟,装模作样的念起经来。 倚着佛祖,香火倒也能果腹,可血液里的贪婪,还是吞没了回头的岸崖。 若是没有贪念,又怎么会愿意独自在大殿守候一宿呢? 他亦是为了贪念而来。 严景铄伸手去扶林皓卿,身后的佛像在他看不见的角落,缓缓偏了偏头,鎏金的眼珠随角度变换忽而从悲悯变成狰狞。 林皓卿循着严景铄的指尖,也偏了偏头,难耐的蹭了蹭。 “我好热......” 他的脸颊,冰凉没有一丝温度,偏偏腮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衬着白嫩近乎透明的皮肤像春带彩的白玉,兀自被惩戒灼烧着。 “不听话的小孩......” 林皓卿意识早就不知道飞到了哪里,还是蹙起眉毛的撅着嘴,哼哼唧唧躲避严景铄的忠告。 “拦都拦不住,就知道跑。”严景铄忍不住揉了揉林皓卿的脑袋:“下回知道听话了吗?” 林皓卿听不到,他贴在冰凉的大殿地面,仰起头,用脸颊蹭严景铄的掌心。 严景铄身上浑浊的冷彻,让林皓卿煎熬的灵魂有一丝喘息。 他的意识正骑着一头燃烧的凶兽,穿过烈焰包裹的邪恶,在炙烤中尖叫,这里是地狱吗? 微薄的凉意不解渴,皮肤被烫的发痒,浑身没有一处幸免,热,太热了。 可他偏偏是冰凉的,连睫毛都泛着白霜,把严景铄的手掌冻得通红,把他小腹上涌的火气冰封。 林皓卿捏住自己的衣襟,扭动着往下扯。衣袍的边缘绞住指尖,他不自觉的夹着腿,实在没有力气,仰头在无暇白玉上留下一道红痕。 严景铄去拉他的手,林皓卿便扭转身子,攀上严景铄的小臂,把脸颊贴上皮肤,修长的脖颈一寸一寸的蹭,非要把领口扯开不可。 “你先忍忍,等我忙完,带你回去。”严景铄无情的拖延,惹怒了吃不到糖的小孩,他想不到解渴的方法,不理会谁在解释,扯着衣服放任自己哼唧着发脾气。 烛光下两人拉扯的影子随着火苗摇曳,光晕越来越拥挤,由四周蔓延开的青色阴影逐渐放大,将火苗挤得颤抖、黯淡。 严景铄无奈叹了口气,脱下外套盖在林皓卿身上,长长的袖子绕了一圈,又打了个结,固定住林皓卿的双手。 林皓卿迷迷糊糊的犯瘾,衣服上残留的严景铄的气息安抚了他,让他短暂的感到一丝凉风,他歪着身子往外套里钻,拼命用鼻尖和下巴蹭衣服。 但这风还是消失了,外套很快被暖热,戳穿敷衍的谎言。他的嗓子里发出“哼哼”的抱怨,被冻住的声带干涸又枯燥,没人来哄他了。 三尊法相抄着数十件法器,悄无声息从青铜胎里剥离,庞大的鎏金胎身在烛光下明灭,身躯从背后移动,慢慢逼近大殿中央的二人,震落梁柱间的陈灰,簌簌的,是开幕的前奏。 严景铄漫不经心的起身,月光透过残破窗棂洒在他侧脸上,他伸手拨了拨林皓卿散乱的头发,像是毫无察觉。 青石地砖的裂缝一点点蔓延,却被严景铄捻着手指挡了回去。 看不见的声波在大殿里荡开,殿内梁柱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青铜佛陀的降魔杵轰然从天而降,供桌上的香炉顷刻间熔成铁水。 严景铄随意张开双手,从他胸口涌出数个黑影和无数墨色触手,瞬间将法器抽碎。 触手尖端裂开环形口器,在空中张扬挥舞,黑影们狂啸着乱窜,肆意吞噬法相周身的血色佛光,佛光调转如剑刺下,无法触及严景铄分毫。触须包裹着黑气,墨色的粘液擦过墙壁,留下被腐蚀的缺口——殿中弥漫的血腥气,法相的凡胎在狂暴的鞭笞中一寸寸碎裂,又顽固的附了上来。 风狂乱的卷着,廊下的铜铃被吹得乱转,偏偏一点声音也没响起。 严景铄站在争斗的中心,躲过法器上溅下的泥泞血水,掸了掸并不存在的灰尘,下一秒,林皓卿冰凉的手指勾住了他的脚踝,他只得蹲下身去安抚。 “乖,马上就好,再忍一忍。” 林皓卿身上的束缚终于被烧断,他哽咽着歪倒在严景铄的脚边,扶着他的小腿,灵蛇似得缠上去,慢慢仰起头。 婆娑的灯影攀上肩头锁骨,为如玉的美人面描金,睫毛微微颤抖,委屈和娇怯消融在浊色长袍堆叠的衣领里。 冰凉的温度隔着布料从膝盖处蔓延上来,提醒严景铄眼前的景色并不是往常的幻觉,他清醒着听到林皓卿抽噎的声音:“抱抱我吧......” 理智几乎湮灭。 在他弯腰的当口,浸过符水的红绳从四面八方飞了出来,将严景铄和林皓卿牢牢笼在其中,伴随铃铛凄厉的响动,那柄挂着婴儿头骨的利剑从左侧急速斜刺而上,直直插向严景铄的左肋。 剑尖几乎就要刺破严景铄的衬衣。 他终于回过神,微微偏过头,对上青铜法相空洞的眼球,语调没有一丝起伏:“你太吵了。” 剑尖卡在空中丝毫无法移动,红绳挂着铃铛穿过严景铄的身体,轻飘飘的罩上缩成一团的林皓卿。青铜法相腥稠的血浆顺着九个头骨滑,在腌臜落下之前,严景铄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触手疯狂扭动起来,法相周身的佛光如活物般蜷缩溃烂,化作沥青状的脓液滴落,在最后的癫狂和抽搐中,青石地砖翻涌起血浪,片刻,一切归于平静。 大殿的风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