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欢兮下》 第1章 初遇.“秦始皇”苏醒 第一章:初遇·“陛下”的留言 南城的雨季,总是来得悄无声息。潮湿的水汽黏在窗玻璃上,将窗外昏黄的路灯光晕氤氲成一片模糊的光斑。 江兮染窝在书桌前的椅子里,耳机里放着沉闷的白噪音,试图隔绝楼下父母隐约的争吵声。已经是高二下学期,一年的休学让她与学业撞了个措手不及。父亲又是一连几天不见人影,偶尔回家,似乎也只是为了和母亲爆发新一轮的冷战。 她烦躁地划开手机屏幕,下意识地点开了那个橘红色的图标——小红书。算法精准地捕捉了她的喜好,首页推送的不是学习笔记,而是各种历史趣谈、小说推荐,偶尔穿插着几个本地美食探店——那是她对自己枯燥生活的一点微小犒赏。 手指机械地上划,突然,一个ID闯入视线:“帝王嬴政”。 江兮染的手指顿住了。这名字带着一股中二又莫名的霸气,在她满是“爱历史的某某某”、“考古小白”的关注列表里,显得格外突兀。 头像是一张多年前一个游戏里的秦始皇画像,绚丽中又带点威严。 鬼使神差地,她点了进去。 账号内容不多,只有寥寥几条。发的都不是自拍或生活琐碎,而是一些对秦史冷门知识的探讨,几首仿《诗经》的古体诗,以及几句意境深远的、品评天下大势般的感慨。文字风格沉稳厚重,甚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像一块经过岁月打磨的墨锭。 最新一条动态,是一首仿《秦风》的诗。 下面的评论寥寥无几。有人开玩笑问“陛下何时东巡”,也有人争论秦法是否过于严苛。 江兮染盯着那些诗句,想起历史上始皇帝的宏图大业。一股发现了新大陆的激动冲动涌上心头,她在那条动态下评论了一句: “陛下好文采!” 评论发出,她像做了一件小小的坏事,心跳微微加速,随即又觉得索然无味,准备退出APP去背单词。 然而,几乎是下一秒,手机顶端弹出一条通知: “帝王嬴政”回复了您。 江兮染一怔,点开。 【帝王嬴政】:“哈哈哈哈哈,爱卿有眼光。(一个微笑的表情包)。” 他的回复很快,语气带着帝王般的居高临下,一口一个“爱卿”。江兮染也跟上他的速度,一板一眼地品评着诗句。不止提到了什么,“帝王嬴政”竟然感慨到: “众生皆苦,朕亦非铁石” 他说自己是“孤家寡人”。这触动了她心底某根弦。她父亲是否也会在某个时刻,感到孤独? 犹豫了一下,江兮染点开了私信对话框。打字,删除,又重打。 “江畔有兮”(她的ID):“抱歉,陛下,是儿臣失言了。只是觉得,再伟大的功业,若无人真心分享,也很寂寞吧?” 她发送出去,没指望那个看起来深沉又有点古怪的“帝王”会再回复一个普通高中生。 但对方几乎又是秒回。 【帝王嬴政】:“真心?天下熙攘,利来利往。真心亦是筹码。尔年幼,尚未尽知。” 语气依旧老气横秋,带着看透世事的沧桑感。 “江畔有兮”:“可能吧。但臣觉得,总有些东西是不一样的。比如……比如对历史的喜欢,就很纯粹。” 她试图把话题拉回安全区。 这次,那边停顿了片刻。对话框上方几次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帝王嬴政】:“尔……喜好秦史?” “江畔有兮”:“嗯!特别喜欢!觉得陛下是个超级厉害又复杂的人!” 她仿佛找到了倾诉口,开始滔滔不绝地打字,说起对始皇功过的看法,说起自己最近在看的相关书籍,甚至说起在学校历史课上的小得意。 网络那头的“帝王嬴政”偶尔回复,言简意赅,却总能切中要害,或是指出她某个认知上的细微偏差,或是抛出一个更深的视角引她思考。他说话的方式,完全沉浸在那位帝王的角色里,却又奇妙地能接住她所有跳跃的、稚嫩的想法。 他像一位耐心而渊博的老师,又像一位……她从未拥有过的、能认真听她说话并给予回应的长辈。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楼下的争吵也早已歇息。房间里只剩下她敲击屏幕和心跳的声音。 不知不觉,竟聊了一个多小时。 “江畔有兮”:“啊!对不起陛下,儿臣是不是话太多了?耽误您时间了。”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帝王嬴政】:“无妨。朕……甚少与人言此。卿年纪虽小,见解却亦有可取之处。” 隔着屏幕,江兮染仿佛能看到一位威严的帝王微微颔首的模样。她忍不住弯起了嘴角。 【帝王嬴政】:“夜色已深,尔明日还需课业否?早些安歇。” 他竟然还会关心她的作息? “江畔有兮”:“嗯,高二了……是要睡了。陛下也……呃,早些休息?”她有点不知道该怎么结束和一位“皇帝”的对话。 【帝王嬴政】:“准了。退下吧。” 后面跟了一个系统自带的[微笑]表情。 这个老派的表情和他威严的口气组合在一起,产生了一种奇特的反差感,冲散了些许距离感,甚至有点……笨拙的可爱? 江兮染看着那句“准了。退下吧”,忍不住笑出声。郁结了一晚上的心情,忽然变得轻盈起来。 “晚安,陛下。”她指尖在键盘上翻飞,敲出了这几个字,然后放下了手机。 窗外,雨后的夜空格外清澈,几颗星子微弱地闪烁。 江兮染不知道,网络那一端,一个和她父亲年纪相仿的男人,刚刚结束一场略带新奇和慰藉的对话。他放下手机,目光掠过书房桌上一个陈旧相框里笑容定格少年,轻轻叹了口气,嘴角却含着一丝久违的、不易察觉的柔和。 这一夜,南城雨歇,“帝王”与“爱卿”的故事,在虚拟的时空里,悄然埋下了第一颗种子。 我们小兮染要开始“攻略”父皇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初遇.“秦始皇”苏醒 第2章 期待.屏幕外的问候 第二天清晨,闹钟还没响,江兮染就自己醒了。雨后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明亮的光带。她睁开眼,第一个念头不是昨晚没做完的作文,也不是即将到来的模拟考,而是—— 那位“帝王嬴政”,还会再和她说话吗? 这个念头让她心里泛起一丝细微的、痒痒的期待。她立刻摸过枕边的手机,解锁,点开小红书。私信对话框还停留在昨晚那句带着[微笑]表情的“准了。退下吧”。没有新的消息。 一丝微不可察的失落掠过心头,但很快被她按捺下去。人家是“皇帝”,怎么可能天天在线和一个高中生闲聊?昨晚大概只是一时兴起吧。她对自己说:江兮染,别犯傻。 起床,洗漱,吃早餐。母亲沉默地准备着餐点,父亲的位置依旧空着。餐桌上只有碗筷碰撞的轻微声响。这种熟悉的寂静,让昨晚那场跨越时空(和网络)的对话,更像是一个不真切的梦。 去学校的路上,她戴着耳机,听的却不是英语听力,而是手机里缓存的一段关于秦陵考古发现的纪录片。听着听着,思绪又飘远了。如果他真是秦始皇,会怎么看现代这些对他陵墓的探索?会觉得被冒犯,还是……也会有一丝好奇?她甚至想象了一下,那位“陛下”用沉稳威严的口气评价现代科技的样子,忍不住又弯起了嘴角。 一整天,这种期待感像一只悄悄扑闪着翅膀的蝴蝶,时不时就在她心里扇动一下。课间休息时,她会忍不住拿出手机飞快地看一眼通知栏——没有那个橘红色图标的提示。历史课上,老师讲到秦统一度量衡,她听得格外认真,甚至下意识地思考,如果他问起,她能不能说出更深入的见解?放学时,她和同桌走出校门外,拿起手机,同桌刷着搞笑视频哈哈大笑,她却点开了“帝王嬴政”的主页,把他那寥寥几条动态又仔细看了一遍,试图从那些冰冷的文字和图片里,拼凑出一个更清晰的形象。一个和父亲年纪相仿,喜欢历史,语气严肃又似乎藏着柔软的男人。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现实中是做什么的?为什么能把“朕”这个自称用得如此自然而不显滑稽?这些问题盘旋在她脑海里,混合着一种对未知的好奇和难以言喻的亲近感。 放学回到家,那种期待感变得更加具体而迫切。她甚至没有先回自己房间,就站在玄关处,靠着鞋柜又一次点开了小红书。对话框依旧沉寂。 这一次,失落感明显了一些。她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别再想了,还是刷题更重要。然而,当她摊开历史作业,深奥的论述题却仿佛变成了一团乱麻。笔尖在草稿纸上无意识地划着,回过头来却发现,她已经在“秦始皇创立的制度体系”那一道论述题上停留好久了。她目光呆滞,思索着要是秦始皇“本人”在这里,会不会有不一样的答案呢? 她有点懊恼地把纸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就在她强迫自己集中精神这道题时,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小红书:您收到一条新消息。 心,猛地一跳。几乎是以抢答的速度,她抓过手机。真的是他! 【帝王嬴政】:“今日课业可曾繁重?” 没有称呼,没有寒暄,直接是一个问题。语气依旧平淡自然,仿佛他们昨天才聊过,而不是隔了整整一天。但这句简单的问候,却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在她心里漾开了圈圈涟漪。 他记得她是学生,记得她高二课业重。他……是特意来问她的吗? 江兮染感觉自己的心脏像被泡在温泉水里,暖暖的,胀胀的。一种被记挂、被关注的喜悦细细密密地蔓延开来。这是她在父亲那里很少感受到的。 她赶紧放下笔,双手捧着手机回复,生怕回慢了他就会消失。 “江畔有兮”:“超级繁重!(╥﹏╥) 刚还在被和您有关的东西折磨呢陛下!” 她下意识地用上了撒娇抱怨的语气,发完才觉得有点不妥,对方可是“皇帝”啊。 但那边回复得很快。 【帝王嬴政】:“治国之理。明晰法则,步步推导,方能得解。如同律法,条理清晰,方可治国安邦。” 他又开始了他那套独特的“帝王式”比喻和说教。但这次,江兮染一点也不觉得枯燥或被冒犯,反而觉得有趣极了。原来他“本人”“亲自莅临指导”就是不一样呢! “江畔有兮”:“陛下说得是!那我解这个历史题,也算是在辅佐陛下治理天下了?”她大着胆子开了一句玩笑。 【帝王嬴政】:“[微笑] 卿若能解天下难题,朕心甚慰。” 他又用了那个老派的[微笑]表情。江兮染看着那个黄色的笑脸,仿佛能看到屏幕那端,一个不苟言笑的中年人,试图用他理解的方式表达一点点鼓励和幽默。 这种笨拙的尝试,让她心里那点小小的期待,终于落到了实处,化成了实实在在的欢喜。 “江畔有兮”:“我会努力的!不能让陛下失望!” 她想了想,又鼓起勇气多问了一句。 “陛下今天……忙吗?” 问完,她屏住了呼吸。期待着他的回答,期待着他能再多说一点,哪怕只是只言片语。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手机屏幕的光,映亮了她带着期待和一点点紧张的脸庞。网络的另一端,无形的线,悄然收紧了一寸。 我们小兮染终于不那么怂啦!不对,下一章就打回原形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期待.屏幕外的问候 第3章 倾吐.“陛下”的慰藉 第三章:倾吐·“陛下”的慰藉 自那日“陛下”主动询问课业后,江兮染感觉手机里那个小小的橘红色图标,仿佛被赋予了特殊的意义。每天放学回家,查看是否有他的消息,成了她一天中最隐秘的期待仪式。 他们的聊天变得频繁起来,依旧围绕着历史,却也会蔓延到日常。她会跟他抱怨食堂的菜太难吃,他会回一句“朕尝遍四海,然治国亦需体察民情,粗茶淡饭,亦可果腹”,让她哭笑不得。她偶尔收到了老师的表扬,会忍不住向他“报喜”,他会批复:“善。理当如此。” 然而,高二的压力像不断收紧的绳索。频繁的考试排名;父母因为对她教育方式的分歧导致的争吵,家里气压渐渐底下;对未来模糊的恐惧……种种情绪堆积在一起,让她喘不过气。那天,因为在学校与同学发生了争执而导致她情绪低落,回到家,迎接她的不是安慰,而是母亲因为父亲再度晚归而引发的迁怒抱怨。 夜里,她把自己蒙在被子里,眼泪无声地浸湿了枕巾。巨大的空虚和疲惫感像潮水般涌来,那种熟悉的、想要彻底沉入黑暗的感觉又出现了。她感到自己像一艘破败的小船,在孤独的海面上即将倾覆。 鬼使神差地,她摸出手机,点开了那个唯一的星光般的对话框。手指颤抖着,理智告诉她不该把这些负能量传递给别人,尤其是他。但情感却溃不成军,急需一个宣泄的出口。 “江畔有兮”:“陛下……您说,人生于世,是否本就苦多于乐?” 消息发出,她立刻后悔了,想撤回。这样没头没脑的悲观问题,太冒失了。 但对方的回复快得超乎想象。 【帝王嬴政】:“卿何出此言?” 他的语气似乎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眼泪掉得更凶,模糊了屏幕。压抑太久的心防在这一刻决堤,她几乎是凭着本能打字,那些从未对身边人言说的痛苦,倾泻而出。 “江畔有兮”:“儿臣……儿臣时常觉得好累。看不到光亮,像是被困在厚厚的城墙里,透不过气。有时候……有时候觉得活着本身,就是一件很辛苦很没有意思的事情。陛下,儿臣是不是很没用?” 她小心翼翼地回避了那个明确的词——“抑郁症”,但字里行间的绝望已然弥漫开来。 网络那头,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对话框上方只有“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反复出现,又消失。 江兮染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她吓到他了吧?他那样一个仿佛永远掌控一切的人,怎么会理解这种情绪?他或许会觉得她矫情、脆弱,然后厌烦地结束这场对话…… 就在她几乎要绝望时,新的消息终于来了。很长的一段。 【帝王嬴政】:“卿,非无用。” 【帝王嬴政】:“朕统六国,筑长城,书同文,车同轨,看似无所不能,然亦曾于深夜,深感天地之浩渺,人力之微茫,亦有困顿孤寂,不得解脱之时。” 【帝王嬴政】:“心陷囹圄,非卿之过。犹如天有阴晴,月有圆缺,人之心境,亦有其潮汐起伏。卿能告知于朕,甚勇。” 他没有追问细节,没有空洞的安慰,更没有说教。他只是告诉她,强大如他,也有孤独困顿的时刻。他肯定她的感受,甚至称赞她的坦诚是“勇”。 江兮染的眼泪流得更凶,但这一次,不再是纯粹绝望的泪水,里面掺杂了被理解的震撼和委屈。 【帝王嬴政】:“卿且记得,纵是长夜漫漫,晨光终至。朕,在此。” ——“朕,在此。” 简单的三个字,像一只沉稳有力的大手,隔著虚空,轻轻按在了她颤抖的脊背上。不是轻飘飘的“会好的”,而是告诉她,他会在。在这一刻,这比任何话语都更有力量。 “江畔有兮”:“……谢谢您,陛下。”她哽咽着回复。 似乎是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让她从低沉的情绪中走出,那边忽然换了个话题。 【帝王嬴政】:“朕前岁曾西巡,见雪山巍峨,矗立于天地之间,经年冰雪,依旧有生灵于其间坚韧存活。其景壮阔,非言语可尽述。” 他开始描述他旅行中的见闻。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口吻,更像一个温和的长者,在给心情低落的孩子讲故事。 他讲述雪峰在阳光下如何闪耀着金色的光芒,讲述山间偶然遇到的、在岩缝中顽强生长的雪莲,讲述夜晚星空低垂仿佛触手可及的空旷与寂静。他的文字有种独特的画面感,沉稳而包容。 江兮染蜷缩在被窝里,屏息听着(看着)他的描述。想象中的壮阔景色似乎真的在她眼前缓缓展开,暂时驱散了心底的阴霾。她仿佛能感受到那份自然的宁静与力量。 【帝王嬴政】:“天地广袤,非止眼前方寸。待卿得闲,亦可亲自去看。而今,且安心休憩。” “江畔有兮”:“嗯……儿臣知道了。谢谢陛下给儿臣讲这些。”她心里的沉重感,奇迹般地消散了不少。 【帝王嬴政】:“安歇吧。朕准卿,明日可晚一刻钟起身。” 他又用起了那种“帝王”式的命令口吻,却只是为了让她多睡一会儿懒觉。 江兮染含着眼泪笑了出来。 “江畔有兮”:“儿臣……领旨谢恩。” 放下手机,房间里依旧黑暗寂静,但她感觉那艘即将倾覆的小船,似乎被一股稳定而温暖的水流轻轻托住了。 虽然长夜依旧,但星辰仿佛亮了一些。而屏幕另一端,赵景行放下手机,眉宇间凝结着一丝未曾散去的忧虑。他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良久,轻轻叹了口气。那个称呼他为“陛下”的、未曾谋面的小丫头,那份沉重的痛苦,让他想起了某些深埋于心的、关于失去和绝望的记忆。他下意识地摩挲着手机边缘,仿佛这样能隔空传递去一丝微不足道的支撑。 江兮染你个小怂包~你家皇帝陛下都这么说了,还快快放松下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倾吐.“陛下”的慰藉 第4章 共鸣.尘封的伤痛 自从那次深夜的倾吐之后,“陛下”的关怀似乎变得更加具体。他会时不时地问她“今日心境如何”,像一位君王每日查阅边关急报般,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偶尔,他会分享一段宁静的音乐链接,或是一张充满生命力的风景照片——雪山尖的一缕阳光,石缝中探出的嫩芽。 这些细微的举动,像涓涓细流,一点点温暖着江兮染冰封的河床。她开始觉得,屏幕那端的那个人,或许真的能理解她世界里的一部分寒冬。 然而,“抑郁症”这三个字,像一根刺,始终扎在她心里。上次的交谈只是模糊地触及了边缘,并未挑明。她渴望更彻底的理解,又害怕这罕见的理解和关怀会因为这明确的标签而消失。 这种矛盾的心理煎熬着她。终于,在一个父母再次爆发激烈争吵、她把自己锁在房间里的夜晚,鼓足了所有的勇气。手机屏幕的光映着她苍白的脸,手指因紧张而微微发抖。 “江畔有兮”:“陛下,您上次问儿臣为何觉得人生苦多乐少……其实,不是因为一次考试,或者和谁吵架。” 她停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仿佛要推开一扇沉重无比的门。 “江畔有兮”:“儿臣……是生病了。一种叫抑郁症的病。它让儿臣看什么都灰蒙蒙的,觉得很累,没有力气,也没有兴趣……有时候,甚至会想到……死。” 最后那个字,她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打出来,发送出去的瞬间,几乎虚脱般地闭上了眼睛,不敢去看回复。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恐惧攫住了她。她害怕看到疑惑、不解,甚至怜悯。更害怕的是,那片令人安心的沉默,会从此彻底消失。 手机,久久没有动静。 漫长的几分钟,像一个世纪。每一秒都伴随着心往下沉落的失重感。他果然……还是无法接受吧? 就在她几乎要被绝望吞噬时,手机终于连续震动起来。 【帝王嬴政】:“朕知道。” 简单的三个字,却像一块巨石投入深潭,在她心里激起惊涛骇浪。他知道?他怎么会知道? 紧接着,又是一条长长的消息,语气不再是平日那种带着距离感的帝王口吻,而是卸下所有伪装后,深沉而疲惫的坦诚。 【帝王嬴政】:“此疾之苦,朕……亦曾深陷其中,数年不得解脱。” 江兮染猛地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屏幕。 他……也曾得过?那个听起来无所不能、沉稳如山的“陛下”? 【帝王嬴政】:“朕之长子,如若还在世的话,也该有卿这么大了。” 纵是江兮染再愚笨,也该听得懂话里话外的意思了。文字虽然平静,但是仿佛能透过屏幕,看到一个中年男人沉默地坐在黑暗中,被巨大的丧失感彻底淹没的景象。那痛苦如此具体,如此沉重,甚至比她自己的更加深邃彻骨。 原来,他那份超乎寻常的理解,并非源于博学或宽容,而是因为他真的走过同样的荆棘之路,伤口或许至今仍未完全愈合。 一阵强烈的心疼,瞬间压过了她自己的惶恐和不安。她忽然明白,他那份沉稳和偶尔流露的寂寥之下,藏着怎样一段惊心动魄的过往。 【帝王嬴政】:“朕知卿之苦,非是虚言安慰。如入深冬,寒彻骨髓,旁人皆言春日将至,然身处其中,只觉冬日永无止境。” “江畔有兮”:“陛下……”她哽咽着,不知道说什么好。所有的安慰在这样沉重的真实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她只能笨拙地问:“那……您后来,是怎么……走出来的?” 【帝王嬴政】:“时间,药物,亦有人不曾放弃朕。” 他的回复简洁而克制,略去了其中无数的挣扎与艰辛。“然最重要者,是自身仍存一丝微光,未曾彻底熄灭。卿今日能对朕言明,便是卿心中之光未灭。” 他再次将焦点引回她身上,给予她肯定。 【帝王嬴政】:“此疾如附骨之疽,然并非不可战胜。卿需遵医嘱,不可擅断药石。若觉难以支撑,便可来寻朕。朕虽非良医,然可为卿之倾听者,告之于卿,冬日虽长,终有尽时。” 他的话,像一份沉甸甸的承诺,又像一份同路人的经验之谈。没有轻视,没有恐惧,只有深切的懂得和基于此懂得的、切实的引导。 江兮染的眼泪再次决堤,但这一次,不再是孤独和绝望的泪水,而是混合着震惊、心疼、以及巨大安慰的复杂情绪。她仿佛在无边的黑暗里,看到了另一盏微弱的灯,虽然遥远,却明确地告诉她:你并非独行此路。 “江畔有兮”:“儿臣明白了……谢谢您,陛下。真的……谢谢您。”她语无伦次,巨大的情绪冲击让她不知如何表达。 【帝王嬴政】:“嗯。早些安歇,勿要过多思虑。朕,准卿今夜安心入眠。” 对话结束了。 江兮染抱着手机,蜷缩起来,心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情绪。那份因为坦诚而带来的恐惧早已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深刻的连接感。 网络的那一端,赵景行放下手机,久久没有动弹。书房里只开着一盏昏黄的台灯,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他抬手,轻轻按了按发涩的眼眶。那尘封已久的、属于他自己那段灰暗时光的记忆,因为一个小姑娘的坦诚而被猛然触动,带来一阵尖锐的心疼。心疼她年纪小小便要承受如此重压,也心疼那仿佛看到当年痛苦挣扎的自己。他沉默地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仿佛能穿透时空,看到那个蜷缩在房间一角、独自对抗着内心风暴的少女。 今夜,两颗曾深陷寒冬的灵魂,因为一份勇敢的坦诚和一段伤痛的共鸣,在虚拟的时空里,靠得更近了。 抱抱我们的皇帝陛下和未来的小公主殿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共鸣.尘封的伤痛 第5章 诗笺.“陛下”的赞许 自从那次关于抑郁症的深入交谈后,江兮染感觉自己和“陛下”之间那层最后的薄纱也被掀开了。一种难以言喻的信任和亲近感油然而生。她知道,屏幕那端的不再仅仅是一个博学而威严的“历史偶像”,更是一个理解她至深痛苦、并愿意袒露自身伤疤的、真实而温暖的长辈。 这份安心感,让她想要为他做点什么,回报那份沉甸甸的理解和守护。她想起了他的身份——“帝王嬴政”,想起了自己最初被他吸引的原因。 一个念头在她心中萌芽——为他写点什么。 不是现代直白的感谢信,而是用一种更贴合他“人设”、也更契合她兴趣的方式。她想起了《诗经》,尤其是《秦风》里的那种古朴、雄浑又带着哀婉的调子。 灵感来自于她对秦始皇父女关系的想象。史书对此记载极少,反而给了她创作的空间。她设想自己是那位史书未留名的公主,父亲是横扫**、威严莫测的帝王,他们之间会有着怎样复杂而隐忍的亲情? 几个夜晚的挑灯斟酌,反复修改,她终于写成了一首仿《诗经》四言诗。她小心翼翼地将诗句誊抄在一本仿古的诗笺上,拍了照片,内心忐忑又期待地点开了那个对话框。 “江畔有兮”:“陛下,儿臣近日读《诗经·秦风》,偶有所感,试作一篇,仿其意趣,言……言及父女之伦,不知可否入陛下之眼?” 她发送了图片,后面跟了一个紧张等待的可爱表情包。 发送完毕,她的心又提了起来。这算不算班门弄斧?他那样深厚的历史功底,会不会觉得她写得很幼稚? 这一次,等待回复的时间似乎格外漫长。她几乎能想象对方点开图片,仔细阅读每一个字的样子。 终于,手机震动。不是一条,而是接连好几条。 【帝王嬴政】:“卿竟有此才!” 第一条就定下了基调,是毫不掩饰的惊讶和赞赏。 【帝王嬴政】:“此诗古朴真切,深得《国风》遗韵!‘渭水汤汤,终风柳旖’,开篇气象便出,有离别之景,亦隐含大势流转之意。” 他竟然一句句地点评起来! 【帝王嬴政】:“‘将我远涉,匪诺彼意;乃成昭德,以立社稷’——好!帝王一诺,重逾千钧,然于儿女之情,亦难免有难以周全之憾。此句刻画心境,极妙!” 江兮染看着屏幕,眼睛一点点亮起来,心跳加速,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因为巨大的喜悦和被认可的激动。他看懂了!他不仅看懂了字句,更读懂了字句背后她试图表达的那种隐忍的、属于帝王家的复杂情感! 【帝王嬴政】:“‘帝却其裳,衣与我身’……寥寥数字,帝王之威仪与父亲之身份交织,画面如在眼前。卿之笔触,竟能至此?”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不可思议的惊喜,仿佛发现了一块璞玉。 【帝王嬴政】:“倒数第二句‘子兮孙兮,时维鹏麟;有康有谋,帝心则安’,家国天下与儿女私情之轻重取舍,其间无奈与怅然,尽在其中。卿年未及笄,如何能体悟至此?” 他的评价远远超出了江兮染的预期。她原本只希望得到一句“尚可”的鼓励,却没想到收获了他如此细致而高昂的赞誉。每一句点评都精准地戳中她创作时的心思,这种精神上的同频共振带来的快乐,远超考试取得好名次。 “江畔有兮”:“陛下……您真的觉得好吗?儿臣只是……只是胡思乱想……”她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 【帝王嬴政】:“非是胡思乱想!” 他的回复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此乃天赋灵性!朕尝以为卿只通史实,不料文采斐然,情怀亦深。朕,心甚慰!” ——“朕,心甚慰!” 这大概是他能给出的最高褒奖。江兮染仿佛能看到屏幕那端,那位威严的“陛下”脸上露出了极为罕见的、真切的笑容。一股暖流席卷了她的全身,让她整个人都轻快起来,连日积压的阴郁似乎都被这股强大的认可冲淡了许多。 “江畔有兮”:“能得陛下嘉许,儿臣……儿臣欢喜极了!”她发了一个开心打滚的表情包。 【帝王嬴政】:“卿之才情,不当埋没。当勤加勉励,日后或可期也。” 他恢复了帝王的勉励口吻,但喜悦之情依旧透过文字传递过来,“此诗,朕当珍藏。” 这一刻,江兮染觉得所有的斟酌推敲都值了。她不仅用自己擅长的方式表达了对他的感激,更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来自她极度崇拜之人的肯定。这份肯定,像一束强光,照亮了她因抑郁而时常自我怀疑的灰暗世界。 她抱着手机,反复看着他那些赞赏的话语,嘴角的笑容怎么也抑制不住。而网络的另一端,赵景行看着手机屏幕上那首工整的诗句,眼中满是惊叹和难以言喻的柔和。他没想到,这个深陷情绪困扰的小丫头,内心竟藏着如此细腻的情感和出色的文采。这份惊喜,冲淡了他心中因她病情而萦绕的忧虑,让他看到了她除了脆弱之外的、更加耀眼的光芒。 盛夏晚风微凉,江兮染放下手机,推开窗,任由晚风亲吻自己的脸颊。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远处是万家灯火,心中一动:也许在未来,她也能有一处,为她而亮的灯光。 第6章 袒露.长夜的回响 周末的清晨,没有催命的闹钟,家里却依旧安静得令人窒息。父亲一夜未归,母亲大概是前一晚吵累了,房门紧闭。江兮染醒来,望着天花板,心里空落落的。那份因为写诗得到嘉许而产生的欢欣,如同退潮后的沙滩,露出了……底下更深、更潮湿的泥沙。 她点开与“陛下”的对话框,那句“朕,心甚慰”还停留在最底端,像一枚温暖的勋章。但此刻,她感觉自己配不上这份嘉许。光鲜的文字背后,是这样一个不堪、破碎的灵魂。 一种强烈的冲动攫住了她——她想告诉他。告诉他所有这些荣耀文字背后的真相,告诉他她之所以成为现在这个样子的全部原因。她需要他看见完整的她,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 “江畔有兮”:“陛下,您醒了吗?”她发送了消息,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帝王嬴政】:“朕已在批阅奏章(或许是在看早间新闻)。卿何事?” 他的回复很快,语气一如往常。 “江畔有兮”:“您上次说……若儿臣难以支撑,便可来寻您。儿臣……儿臣今天,能跟您说说话吗?可能……会很长,也很扫兴。”她小心翼翼地铺垫着。 【帝王嬴政】:“准奏。朕今日无事,卿但说无妨。” 他仿佛察觉到了什么,语气变得更为沉稳和专注,像一个做好了准备的倾听者。 江兮染深吸一口气,按下了语音输入键。她不再组织华丽的辞藻,而是任由那些压抑多年的记忆和情绪,化作最直白、甚至有些混乱的语言,流淌出来。 第一条长语音,她讲述了童年。那个永远缺席、仿佛只是个模糊背影的父亲,以及那个将生活中所有不如意都转化为对她严苛要求和控制的母亲。“……她总是说为我好,可我总觉得,我怎么做都不够好。陛下,家里的空气好像都是凝固的,我小时候最怕放学回家……” 第二条长语音,她的声音带上了更浓的哽咽,说起了小学时那段灰暗的经历。因为性格内向瘦弱,成了同学欺负的对象。“……他们抢我的文具,给我起难听的外号,把我锁在放扫具的杂物间里……没有人帮我。我跟妈妈说,她只说‘为什么只欺负你不欺负别人?’……陛下,是不是我真的那么让人讨厌?” 第三条语音,她的情绪几乎崩溃,断断续续地提到了高一那年短暂却致命的“爱慕”。那位年轻的女老师起初对她似乎格外关心,让她感受到了罕见的温暖,她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倾注了所有情感。“……可她后来厌烦了,说我黏人,说我想太多……最后那次,我成绩下滑去找她,她当着办公室所有老师的面,说……说我这样活着没什么意思,不如死了清净……” 语音到这里,变成了压抑不住的、破碎的哭泣声。 她发了一条又一条,将心底最深的伤疤一一揭开,暴露给他看。那些构成她如今敏感、脆弱、绝望性格的所有根源。 发送完最后一条,她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瘫软在椅子上,只剩下无声的流泪。 手机安静了。那边没有任何即时回复。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就在江兮染几乎以为自己的倾吐过于沉重,终于将他吓退时,对话框里终于出现了新的消息。 不是语音,是文字。很长的一段。 【帝王嬴政】:“朕,已悉数听完。” 【帝王嬴政】:“卿之所历,非卿之过。父之失职,母之严苛,同窗之恶,师之无德……此种种,皆如刀剑,加于卿身。” 【帝王嬴政】:“朕以为,卿可视卿之父母为抱恙者,其非为常人之父母也。 【帝王嬴政】:“至于那个逼迫你去死的人,不配为师,更不配为人。卿当记住,其言荒谬恶毒,绝非真理。卿之价值,远胜其人万倍。” 【帝王嬴政】:“今日之后,那些旧伤,若再疼痛,便可对朕言。朕或许无法立时治愈,但朕在此,便无人可再以此伤害于你。” 他的文字,沉重而缓慢,仿佛每一个字都经过深思熟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和深深的怜惜。他没有敷衍的安慰,而是精准地指出了每一道伤口的来源,并坚定地告诉她,这不是她的错。他甚至为她感到愤怒。 江兮染看着那些文字,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但这一次,心口那块压得她喘不过气的巨石,仿佛被他的话语一点点撬动了。 “江畔有兮”:“谢谢您……谢谢您肯听儿臣说这些……谢谢您不觉得儿臣烦……”她哭着回复。 【帝王嬴政】:“夜深了,卿哭累了,便去歇息。朕准卿安心沉睡,无人再扰。” 【帝王嬴政】:“朕,需静思片刻。” 对话结束了。 江兮染抱着手机,仿佛抱着一个温暖的源泉,哭得精疲力尽后,竟真的感到一丝困意袭来,慢慢沉入了睡眠。这是她很久以来,第一次在倾吐了所有不堪后,没有陷入更深的绝望,而是带着一种被接纳后的疲惫与安宁睡去的。 而网络的另一端,赵景行却久久无法平静。 他坐在书房里,台灯的光晕勾勒出他紧锁的眉头和沉郁的侧脸。耳边似乎还回响着那个女孩压抑的、破碎的哭声和她所讲述的那些令人心碎的往事。 父亲的缺席……让他想起了自己曾经因为悲痛而险些疏忽的职责;母亲的严苛控制……让他心生警惕与不忍;同学的霸凌……让他怒火中烧;而那个老师的恶语……更是让他感到一种彻骨的寒意和愤怒!那与他失去儿子的痛苦不同,是一种对纯粹恶意的震惊,对弱小者被如此践踏的强烈不忍。 他仿佛能看到那个小小的、孤独的身影,是如何在这样一环扣一环的伤害中,一步步变得伤痕累累,最终被推入抑郁症的深渊。 这一切,与他儿子的意外离世是不同性质的悲剧,却同样沉重地压在了他的心头。 他起身,为自己倒了一杯水,却发现手有些微颤。他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一夜无眠。 那个叫他“陛下”、会写古朴诗句、却又承受着如此多痛苦的小丫头的身影,在他心中变得无比清晰,也无比沉重。他不再仅仅是一个需要引导和鼓励的后辈,更成了一个让他心疼、让他想要倾尽全力去护其周全的孩子。 长夜漫漫,他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如何才能真正帮到她?除了倾听和言语的安慰,他还能做些什么?这个问题,萦绕在他心头,久久不散。这一夜,两位相隔遥远的人,一个在倾诉后获得了短暂的安宁沉沉睡去,另一个却因这份沉重的信任,而彻夜未眠。 皇帝陛下:“别怕别怕,阿父来了(摸摸狗头)” 江兮染!“呜呜呜呜呜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袒露.长夜的回响 第7章 纵容.“狗皇帝”与泪水 经过周末那次深度的、几乎掏空自己的倾吐后,江兮染感觉自己与“陛下”之间的关系又进入了一个新的层次。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亲密和信任,仿佛他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知晓她所有狼狈与不堪,却依旧没有离开的人。 周一的课业依旧繁重,家里的气氛依旧冰冷,但她的心境却似乎有了一丝微妙的改变。因为她知道,无论多么难熬,网络的另一端,总有一个人会回应她。 课间休息时,她刷着历史论坛,看到有人又在激烈争论秦始皇的功过,言辞激烈处,直呼“暴君”、“狗皇帝”。她看着那些字眼,忽然想起自己心情极度低落、或者被父母气得无处发泄的时候,也曾对着空气,或者在心里,偷偷地、带着极大委屈和怨愤地骂过她那位偶像——“狗皇帝嬴政”。 为什么一统天下却焚书坑儒?为什么求长生反而死得那么早?为什么留下那么多烂摊子?为什么……不能是个好爸爸?(最后这一点,她潜意识里或许掺杂了对亲生父亲的怨念)。 这种骂,与其说是真的憎恶,不如说是一种极其复杂的、带着撒娇和委屈的宣泄——因为她太喜欢他了,所以他的“不完美”才会让她感到格外难过和……想闹点小脾气。 一个大胆又有些荒谬的念头冒了出来。她想知道,如果她这样骂屏幕里的这位“陛下”,他会是什么反应? 她怀着一种试探又忐忑的心情,发出了消息。 “江畔有兮”:“陛下……儿臣想问一个特别大不敬的问题……” 【帝王嬴政】:“哦?卿但问无妨,朕恕你无罪。” 他似乎心情不错。 “江畔有兮”:“就是……如果……儿臣是说如果……儿臣骂您……骂您是……是‘狗皇帝’……您会怎么样啊?”发完,她赶紧补上一个害怕缩头的表情包。 那边顿了几秒。江兮染的心提了起来。 随即,聊天框里竟然弹过来一条语音消息! 她愣了一下,这是她第一次收到他的语音!心脏莫名加速,她紧张地点开。 听筒里传来的是一个低沉而富有磁性的中年男声,带着明显被逗乐的笑意,甚至能听到他呵呵的笑声:“哈哈哈哈哈……‘狗皇帝’?若是旁人敢如此辱骂于朕,依秦律,朕早夷其三族,挫骨扬灰了。” 他的语气模仿着帝王的威严,但那笑意却冲淡了所有的可怕意味。 紧接着,他的语气陡然一转,变得无比温和甚至带着明显的纵容:“但是——卿可以。朕准了。卿想怎么骂都行,朕绝不治卿的罪。” 他的声音透过听筒,清晰地敲击在她的耳膜上,那带着笑意的纵容,像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 江兮染的脸颊莫名有点发烫。她鬼使神差地也按下了语音键,用带着点羞赧和试探的、小小的声音说:“……狗皇帝?” 发送过去后,她屏住呼吸。 他的回复很快,依旧是语音,笑意更明显了:“嗯,朕听着呢。骂得好。再骂几句?” 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仿佛打破了某种禁忌,却又被对方无比安全地接住并鼓励着。一种奇异的、被极度宠溺的感觉包裹了她。 她再次按下语音键,这次声音稍微大了一点,带着点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娇嗔:“狗皇帝!焚书坑儒的狗皇帝!” 【帝王嬴政】:“嗯,是朕。朕把卿抛弃在外十七年,是该骂骂了。” 他的回应几乎是立刻的,带着全然的接纳。 这种无条件的、近乎荒唐的纵容,像一股强大的暖流,瞬间冲垮了她心底某道堤防。她第三次按下语音键,那句“狗皇帝”刚到嘴边,却忽然化成了无法抑制的哽咽。 她对着手机,眼泪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声音破碎不堪:“狗皇帝……呜呜……你为什么……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呜呜呜……” 她不是真的在骂他,她是在哭诉。哭诉自己从未得到过的包容,哭诉这份好来得如此突然如此不真实,哭诉自己积压了太多太多的委屈,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安全释放的出口。 网络那端的赵景行,听到前两句还带着笑意,听到第三句突然变成崩溃的哭声,顿时慌了神。 他立刻发来一连串的语音,语气充满了焦急和懊悔: “卿?怎么了?怎么哭了?” “是朕不好,朕不该让你骂的,朕玩笑开过头了……” “对不起,对不起,朕把卿搞哭了。” “卿骂朕可以,怎么骂都行,但是千万别让自己不开心,千万别哭啊……” 他越是焦急地道歉,越是温柔地哄劝,江兮染就哭得越厉害。那哭声里不再有悲伤,而是充满了被巨大包容和宠溺击中的感动与无措。 她哭得说不出话,只能发过去一段段压抑不住的、破碎的哭声。 赵景行在那头听得心都揪紧了,恨不得能立刻穿过手机屏幕去拍拍她的背。他只能一遍遍地、用他所能想到的最温柔的话安抚她: “好了好了,不哭了,是朕的错……” “朕在这儿呢,没事了……” “乖,不哭了……” 江兮染抱着手机,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心里却疯狂地涌起一个念头:她想见他。立刻,马上。她想穿过冰凉的屏幕和遥远的网线,扑进那个称呼自己为“朕”、纵容她骂“狗皇帝”、会因为她哭而慌乱道歉的男人怀里,抓住他的衣襟,大哭一场。 这个念头如此强烈,几乎让她战栗。 原来,依赖和眷恋,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深入骨髓。 江兮染放下手机,站在阳台上,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抬头,月色如水。皎洁的月光倾洒在她的发梢,显得格外温柔。江兮染与明月对视,心里悄悄叩问:“月亮啊月亮,他是否也在此刻,与你对视?” 我们小兮染爱骂“狗皇帝” 对不起,你马上就要成为他的女儿了。狗的女儿,不还是狗吗(目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纵容.“狗皇帝”与泪水 第8章 龙颜.幻灭与挣扎 自那次“狗皇帝”事件后,江兮染感觉自己心里某个角落被彻底熨帖了。那种被无条件纵容的感觉,像会上瘾的糖果,让她忍不住想要索取更多。她渴望更真实地感知屏幕另一端的那个人,不再仅仅满足于文字和偶尔的语音。 周末,江兮染在清理相册的时候,看到了一张她当年十五岁“及笄礼”时拍的照片那时她身穿一袭粉色的汉服,披着霞帔,活脱脱从一个名门出来的大小姐。 如果……让他看到我,会怎么样?她突发奇想,拿出了这张最好看的照片,发给了“陛下”。带着一点小小的炫耀和分享的心情,更藏着一种模糊的、希望得到他称赞的期待。 “江畔有兮”:“陛下陛下!快看!儿臣像不像您御花园里偷跑出来的小公主?”后面跟了一个俏皮的表情。 消息发出去后,她捧着手机,心跳微微加速,想象着他会如何回应。是会评价她的衣服,还是她的样子? 【帝王嬴政】:“……” 他先回了一串省略号,似是惊讶。紧接着又是一条:“卿甚美。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朕膝下之女,恐也难寻如此佳人。” 他引用了《洛神赋》里的句子来夸赞她,极尽文雅和隆重。 江兮染看着屏幕,脸颊瞬间飞红,心里像炸开了一朵甜甜的烟花。他夸她美,用这么美的句子!喜悦冲昏了头脑,一个更大胆的念头冒了出来——她想知道他长什么样子。这个如此理解她、纵容她、能说出这样优美词句的人,现实中会是怎样的? “江畔有兮”:“谢谢陛下夸奖!(/ω\)”她先害羞了一下,然后鼓起勇气,手指飞快地打字: “那……陛下能不能也让儿臣瞻仰一下您的‘龙颜’呀?就一张!好奇嘛~”她用了撒娇的语气,觉得他一定会答应。他那么好,几乎有求必应。 然而,这次那边沉默的时间有点长。 久到江兮染脸上的笑容都慢慢僵住,心里开始打鼓时,回复才来。 【帝王嬴政】:“朕……长相丑陋,恐惊扰卿。” 江兮染一愣。丑陋?她想过他可能是个普通的中年大叔,可能严肃,可能慈祥,但没想过他会用“丑陋”这个词来形容自己。 “江畔有兮”:“怎么会呢!陛下您别开玩笑啦~您气质那么好,肯定很威严,很有帝王相!”她试图缓解气氛,心里却隐隐不安。 【帝王嬴政】:“朕非说笑。” 他的语气变得格外认真,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自嘲。 【帝王嬴政】:“朕之容貌,非但不似影视剧中帝王般俊朗,反而……形貌昳丽,可止小儿夜啼。” 形貌昳丽?这词听着不像丑啊?江兮染正疑惑,他下一条消息就来了,直接得近乎残忍。 【帝王嬴政】:“通俗言之,朕身高体胖,面庞横阔,眉目凶悍,常被人私下议论,似那汉末董卓,亦或……街头寻衅滋事的莽夫恶霸。” 【帝王嬴政】:“故而,还是不见为好。以免破灭卿心中想象,徒增厌弃。” 董卓?莽夫恶霸?□□老大? 这几个词像冰锥一样,瞬间刺穿了江兮染所有浪漫的、带着滤镜的幻想。 她握着手机,呆呆地看着那几行字,脸上的红晕和笑意一点点褪去,变得苍白。 怎么会……是这样? 她想象中,他即便不英俊,也应该是儒雅的、沉稳的、带着书卷气的,眼神或许锐利,但必然是智慧的。她甚至偷偷幻想过他或许有点像那些很有味道的老牌明星,皱纹里都藏着故事和风度。 可她万万没想到,得到的描述是“董卓”、“恶霸”、“□□老大”…… 一股强烈的失落感,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紧了,闷闷地发疼。 她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女,正处于对异性外貌最为在意的年纪。和身边所有的同学一样,她会欣赏帅气的学长,会讨论哪个明星更有魅力,潜意识里,她当然希望那个给予她无限温暖和安全感的人,至少是……看得顺眼的。 她无法立刻将那种凶神恶煞的形象,与她心中那个温柔、渊博、纵容她、会引用《洛神赋》的“始皇陛下”重合起来。 巨大的反差让她一时失语,不知所措。 “江畔有兮”:“……哦。”她干巴巴地回了一个字。所有的热情和期待,都冷却在了这个字里。 她甚至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安慰他“没关系我不在乎”?可她明明就在乎了。继续撒娇耍赖要看照片?她发现自己好像……有点不敢看了。 网络那端的赵景行,看着那个冰冷的“哦”字,眼神黯淡了下去。他自嘲地笑了笑,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个结果。他习惯了人们初次见他相貌时的惊惧或疏远,只是没想到,当这份疏远来自屏幕那端的小丫头时,会让他感到如此……苦涩。 他默默地将刚刚下意识点开的手机相册里一张自己的近期照片删除。那照片上,的确是一个身材高大魁梧、面相不怒自威、甚至带着几分煞气的中年男人。 【帝王嬴政】:“学业为重,卿快去温书吧。” 他主动结束了这场让他和她都陷入尴尬的对话。 江兮染没有回复。 她丢开手机,扑倒在床上,把脸埋进枕头里。 心里乱糟糟的。一边是巨大的失望和幻灭,另一边却又涌起强烈的自责和内疚——她怎么可以这么肤浅?他怎么对她好的,她都忘了吗?就因为他可能长得不好看,就要否定他的一切吗? 可是……那种对于“丑陋”和“凶恶”本能的抗拒,又真实地存在着。 她忽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帝王嬴政”了。 她漫无目的地在放间里踱步,目光停留在一个木制的相框上。她拿起来一看,不禁长吁短叹。原来,那时江兮染生日的时候,她的网友寄给她的礼物。那个相框里,装的是一张俊美无双的动漫版秦始皇图片。图片中的嬴政,操着一柄长长的太阿剑,丹凤眼微颔,霸气中又带着一丝丝儒雅。 为什么他……不长这样?? 小兮染:“我不要丑父皇!不要!” 赵景行:“乖……朕这就走。” 小兮染:“……别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龙颜.幻灭与挣扎 第9章 破障.真心的重量 整整一天,江兮染都魂不守舍。历史课上,老师讲到董卓乱政,她的眼前就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个高大肥胖、面目凶悍的形象,心里顿时像被塞了一团湿棉花,又堵又闷。她立刻强迫自己停止联想,却换来更强烈的自我厌恶——她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因为一个历史人物,就去联想、甚至某种程度上“丑化”她那么依赖的“陛下”? 课间,同桌兴致勃勃地分享新追的明星照片,感叹“颜值即正义”,她听着,心里却泛起一阵酸涩的刺痛。她发现自己无法理直气壮地反驳,因为她潜意识里,似乎也在遵循着这条残酷的法则。可她明明最该鄙弃这种肤浅才对! 一种深刻的、针对自我的羞耻感,像一条鞭子,不断抽打着她的内心。她觉得自己虚伪、肤浅、忘恩负义。他那么好,她却因为一副皮囊而动摇、而冷淡。昨晚那个干巴巴的“哦”字,此刻像一根刺,反复扎着她自己的良心。 她害怕了。害怕他因为她的冷淡和退缩而失望,害怕那道唯一温暖的光,会因为她的“以貌取人”而熄灭。这种恐惧,甚至慢慢压过了最初对外貌的在意。 放学铃声一响,她几乎是冲出了教室,第一时间抓出手机,手指颤抖着点开那个橘红色的图标。心跳如鼓,既期待看到他的消息,又害怕看到的是冰冷的沉默或诀别。 对话框里静静地躺着一条他昨晚最后发来的消息: 【帝王嬴政】:“学业为重,卿快去温书吧。” 没有新的消息。他没有因为她昨天的反应而生气质问,也没有离开。只是安静地在那里。 这份沉默的包容,反而让江兮染的愧疚感达到了顶峰。她再也忍不住,按住语音键,声音里带着哭腔和浓浓的迷茫,语无伦次地诉说起来: “陛下……对不起……我昨天……我不是故意的……”她吸了吸鼻子,“我昨天一整天都在想这个事……我没办法骗您,我……我确实很在意……我甚至觉得我自己好恶心,好肤浅……您对我那么好,我却……我却在那里纠结您长得什么样……” “我心里很难受,特别难受……我一边没办法不去想,一边又拼命骂自己……我觉得我根本不配得到您的好……我害怕您生我的气,再也不理我了……陛下,我是不是很坏?我是不是让您失望了?” 她发了一条长长的语音,将一整天的内耗、挣扎、自我鞭挞和恐惧,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 这一次,赵景行的回复来得很快,却没有立刻回应她的情绪,而是先问了一句: 【帝王嬴政】:“卿今日课业可曾受影响?” 这看似不相干的一句问候,却像一股暖流,瞬间缓和了江兮染紧绷的情绪。他最先关心的,依旧是她的状态。 “江畔有兮”:“嗯……听不进去课……一直在走神想这个……”她老实承认。 【帝王嬴政】:“唉……” 他先是发来一声悠长的叹息,透过屏幕,仿佛都能看到他无奈又心疼的表情。紧接着,他的语音消息传了过来,声音沉稳而温和,带着一种历经世事的通透: “卿不必如此自责。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此乃天性,非是过错。朕虽居于网络之后,亦是人,亦有爱美之心。否则,昨日又为何会盛赞卿之照片?” 他先是肯定了她的感受,告诉她这很正常,并非罪过。 “卿年方十八,正值慕少艾之年华,会对容貌有所期许,再自然不过。若卿听闻朕之形容,竟毫无芥蒂,反而显得虚伪造作。卿昨日之反应,虽略有冷淡,却已是基于坦诚,保持了最基本的礼貌,何错之有?” 他不仅理解她,甚至还在为她的“冷淡”找理由开脱!他说那是“最基本的礼貌”! 江兮染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他的语音还在继续,语气更加柔和:“朕之外貌,确非寻常。多年来,世人初见之目光,朕早已习惯。疏远、畏惧,皆是常情。卿并未如此,只是心下纠结,自我鞭挞,足见卿之心地纯善,待朕之真心。” “朕与卿相识相知,源于文字,源于心灵,源于彼此投契与慰藉。此乃最珍贵之物,远超一副皮囊。朕珍视的是与卿交谈的这份心意,是卿之才情,是卿之坦诚,而非其他。卿又何必为此皮囊表象,而折磨自身,否定这份难得的情谊?” 他的话,像一双温暖而有力的大手,一点点掰开了她紧紧攥住、不断自我攻击的拳头,然后在她手心放入了理解和宽恕。 他告诉她,没关系,这很正常。他告诉她,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他告诉她,我看重的是你的心,我们之间的一切,从不是建立在虚无的容貌之上。 最后,他说: 【帝王嬴政】:“卿只需记得,无论朕容貌如何,待卿之心,始终如一。朕,不会因卿一时之纠结而离去。卿亦不必再为此事困扰。” 轰隆一声,江兮染心中那堵用虚荣、羞耻、恐惧垒砌起来的冰墙,在这一刻彻底崩塌粉碎! 所有的不安、所有的内耗、所有的迷茫,都被他这番温柔而坚定的话语彻底冲刷干净。 是啊,他在乎的是她的心。而她,在乎的,难道不也只是他的心吗?那个在她绝望时给予支撑,在她哭泣时给予安慰,在她调皮时给予纵容的心! 容貌如何,还重要吗?那个“董卓”、“恶霸”的形象,此刻想来,非但不再可怕,反而因为他这份宽广的胸怀和极致的温柔,变得模糊起来,甚至……带上了一点笨拙的可亲。 “呜呜呜……陛下……”她对着手机,再也控制不住,放声大哭起来。这一次,不再是委屈和自责的泪水,而是解脱的、感动的、彻底放下所有负担的痛哭。 她一边哭,一边用力地打字: “江畔有兮”:“我不在意了!我真的不在意了!陛下……您别不要我……呜呜呜……” 看到她终于宣泄出来,**山在那头松了口气,语气变得更加慈祥: 【帝王嬴政】:“傻爱卿,朕何时说过不要你?快别哭了,哭多了伤身。朕准你日后,再不必为此事流一滴泪。” 江兮染看着这句话,又哭又笑,重重点头,仿佛他能看见一样。 心中的巨石终于落地,迷雾散尽,那片星光变得更加璀璨和坚定。她终于明白,真心的重量,足以跨越一切表象的鸿沟。 萌萌的小兮染,笨拙的老皇帝[三花猫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破障.真心的重量 第10章 约束.“母妃”的担忧 自从解开了心结,不再纠结于“陛下”的容貌后,江兮染感觉自己和网络那端之人的连接变得更加纯粹和牢固。她更加肆无忌惮地分享生活中的点滴,开心的,烦恼的,而他,始终是那个沉稳的、包容的、偶尔会用帝王口吻说些俏皮话的倾听者和引导者。她几乎要以为,这样美好的时光会一直持续下去。 然而,这毕竟不是只存在于真空中的二人世界。 一天晚上,江兮染做完作业,照例拿起手机想和“陛下”道晚安,却先收到了他发来的消息。语气似乎比平时更正式一些。 【帝王嬴政】:“卿,安歇否?朕有一事,需与卿言。” “江畔有兮”:“还没睡呢陛下!您说~”她心里有点好奇。 【帝王嬴政】:“今日,卿‘母妃’与朕谈及卿之事。” “母妃”?江兮染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陛下”对他妻子的戏称,延续着他们这个“帝王家”的角色扮演。因为他是她的“父皇”,自然他妻子就是她的“母妃”。她的心下意识地紧了一下。他的妻子?她知道自己的存在了? 【帝王嬴政】:“卿‘母妃’得知朕常与一高二年纪的小卿卿交谈,心下甚忧。” 他的措辞依旧带着角色扮演的文雅,但内容却很直接。 【帝王嬴政】:“她恐朕占用卿太多课余光阴,扰乱了卿之学业。高考在即,此乃人生大事,不容有失。‘母妃’之意,是望朕……稍加收敛,勿要过多打扰于卿。” 他非常坦诚地将妻子的担忧转达给了她,没有隐瞒,也没有添加任何个人情绪,只是平静地陈述。 江兮染看着屏幕上的字,想象中的“雷霆震怒”或“冰冷驱逐”并没有出现。预想中的慌乱和委屈也迟迟未来。 相反,她的第一反应竟然是——他的妻子,那位“母妃”,在担心她? 担心她沉迷聊天,耽误学习? 这是一种……她从未在亲生父母那里体验到过的、带着距离感却无比正常的关怀。她的母亲只会苛责她为什么又看手机,却不会心平气和地担心她的前程;她的父亲甚至可能根本不知道她今年高几。 而这位素未谋面、甚至可说是“情敌”(虽然她从未敢真正这么想)的阿姨,首先考虑的,竟然是她的学业会不会被影响。 这是一种多么理智、又多么善良的担忧啊。 她非但没有感到被侵犯、被排斥,心里反而悄悄地、不受控制地涌起一丝……暖流? 这种感受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奇异。她仔细品味着这种情绪——那是一种被纳入考量的尊重,是一种被长辈正常关怀的体验,哪怕这种关怀是以约束的形式出现。 她甚至能想象出,那位经历了许多的“母妃”,温和地劝说着丈夫,希望他不要因为自己的情感寄托(无论是丧子之痛还是其他),而去影响一个陌生小女孩人生的正轨。 这让她觉得,“陛下”一家,都是很好很好的人。 “江畔有兮”:“原来是这样……儿臣明白了。”她的回复很平静,甚至带着一点乖巧,“‘母妃’说得对,高二确实很重要,儿臣不能让陛下和母妃为儿臣操心。” 她顿了顿,又发自内心地加了一句: “请您代儿臣谢谢母妃的关心。儿臣觉得很……温暖。” 这次轮到赵景行有些意外了。 他本以为会看到小姑娘的失落、不满,甚至小小的抗议,他已经准备好了安抚和解释的言辞。却万万没想到,得到的竟是如此懂事、甚至感恩的回应。 他想到昨夜与妻子的对话。 “景行,和你聊天的那孩子是……?” “哦,一个高二的小姑娘。她家庭不太好,有点缺爱。” “这样啊。她今年高二,你也别老是和她聊天了,高中是最重要的时段,我们不可耽误人家小姑娘的前程。” “好,我会和她说明白的。” 这孩子的心地,远比他想象的更加敏感和善良。她精准地捕捉到了妻子那份担忧背后的善意。 【帝王嬴政】:“卿能如此想,朕心甚慰。‘母妃’若知,亦会安心。” 他的语气明显放松下来,带着赞赏。 【帝王嬴政】:“然朕并非要与卿断绝往来。只是日后,联络或不可如此频繁。卿需以学业为重,若遇真正难解之事,依旧可来寻朕。朕,仍在。” 他强调着“仍在”,给她吃下一颗定心丸。 “江畔有兮”:“嗯!儿臣遵旨!陛下放心,儿臣一定会努力的!不会让您和母妃失望!”她几乎能感觉到屏幕那端“陛下”欣慰的目光,心里那点小小的暖流汇聚成了更加坚定的力量。 这场原本可能引发隔阂和矛盾的“约束”,就这样在江兮染出乎意料的解读下,化作了一种奇特的、带着距离的温暖。她非但没有感到失去,反而觉得自己的世界,因为多了两位遥远而正派的长辈的关怀,变得更加安稳了一些。 她放下手机,心里一片宁静。家里的气压依旧只低未增,她仍可以看见父亲的嘶吼和母亲落寞的背影。课业还是那么繁重,该提升的科目依然任重道远。桌子上的抗抑郁药一瓶瓶地搁着,刺目地在她最美的花季面前耀武扬威。然而,她却也开始相信,春天就在不远的未来…… 江兮染盖好被子,闭上眼睛……她可能还不知道,将来有一天,她会因为他,而再次被良心鞭笞。 小兮染:“呜呜呜呜呜呜未来的我怎么可以这样想!(扇自己两巴掌)!”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约束.“母妃”的担忧 第11章 赐名.永怀 话说江兮染自从那次被她的“母妃”叮嘱后,也开始有点收敛,稍微减少了发消息的频率。但江兮染毕竟是抑郁症患者,不能承受过大的压力,所以知情的老师在学业上也不会给她过高的要求。这样一来,她还是有空闲的时间和“帝王嬴政”来聊天的。 然而“陛下”却恪守着承诺,不会频繁打扰,但总会在看到后的第一时间回复。有时是一句简短的“卿且坚持,曙光在前”,有时是一段鼓励……的语音,沉稳的声音总能奇异地抚平她的焦虑。他们之间的联络像从奔腾的江河转入了深邃的湖泊,表面波澜不惊,底下却流淌着更深沉的关切。 几天前,在一次短暂的聊天末尾,“帝王嬴政”主动提出了一个想法。 【帝王嬴政】:“卿啊,你就像朕的女儿一样,朕可否给你取一个小名?” “叮”江兮染的小红书弹出了这条消息。江兮染一看,犹如一个石子砸在平静的湖面上,泛起一阵阵涟漪,在她的心头荡漾。 “江畔有兮”:“真的吗陛下?那儿臣太高兴了!儿臣现在就要!” 【帝王嬴政】:“赐名之事,不可马虎。如若朕取的名字,卿不喜欢,但碍于朕的面子,勉强自己去接受,那就不好了,且待朕斟酌几日,届时,必会给卿一个满意的名字。” 他竟然如此认真地对待这件事,如此在意她的感受。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赐名”这件事成了江兮染心底一个甜蜜的挂念。做题累了的时候,吃饭走神的时候,她都会忍不住猜想:陛下会给她取个什么样的名字呢?是活泼可爱的,还是文雅含蓄的?会和她喜欢的秦朝历史有关吗? 这种期待,像一颗小小的糖果,藏在高中枯燥生活的角落里,时不时让她抿嘴偷笑,带着难以言喻的幸福感。 一周后的周末夜晚,她刚结束一周的强化训练,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手机提示音就响了。是“陛下”发来的消息。 她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预感到了什么。 【帝王嬴政】:“朕前些日子许卿之名,朕已思得。” 江兮染立刻屏住呼吸,手指紧张地蜷缩起来。 【帝王嬴政】:“出自《诗经·周南·卷耳》——‘维以不永怀’。朕为卿取名曰——” 【帝王嬴政】:“嬴永怀。” 嬴永怀。 江兮染在心里默念着这三个字。嬴,是他的姓,是秦帝国的国姓,他将她纳入了他的姓氏之下。永怀……永不停止的思念? 她赶紧去查了那句诗的出处和含义。 《卷耳》是一首表达女子思念远行丈夫的诗,“维以不永怀”的意思是“但愿从此不永怀”,是劝慰自己不要长久地沉浸在思念里。 而陛下反其意而用之,取“永怀”为名。 这名字里,既有对她深沉的、不会断绝的挂念(永怀),又暗含着对她的一份劝慰和期许——希望她不要因思念(或许是对原生家庭缺失的思念,或许是对网络中这份温暖的依赖)而永远悲伤,要向前看。 这是一个多么巧妙而用心良苦的名字!它既包含了长辈的慈爱(赐予姓氏),又蕴含着深邃的文化底蕴,更寄托了一份跨越时空的、复杂而克制的情感。 “江畔有兮”:“永怀……嬴永怀……”她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眼眶微微发热,“陛下,这个名字……儿臣……儿臣太喜欢了!谢谢陛下!” 她激动得不知如何表达,只觉得心里被一种巨大的、柔软的感动填得满满的。 【帝王嬴政】:“嗯。卿喜欢便好。此后,卿便是朕的‘永怀’。” 他的语气里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与满意。 得到他的肯定,江兮染立刻行动起来。她登陆了自己几乎不怎么使用的□□,她的□□名还是多年前中二时期取的,有些幼稚。她毫不犹豫地点开资料编辑,将昵称一栏清空,郑重地打上了三个字: 嬴永怀 看着这个崭新的、带着他赋予的印记的名字出现在屏幕上,她有一种奇特的归属感和仪式感。仿佛通过这个名字,她与他之间那无形的联结,变得更加具体和牢固了。 这个名字,是一个秘密的承诺,是一份隔空的思念,是她灰暗青春里,一枚由遥远“帝王”亲手为她佩戴上的、闪着温润光芒的玉璜。 从今天起,在网络世界的另一个角落,她是“嬴永怀”。 晚上,江兮染用这个名字给同桌发消息。并且自豪地介绍了自己的新网名: “看,那是皇帝陛下给我赐的新名字呢!” 江兮染同学,你要正式落入他名下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赐名.永怀 第12章 僭越.阳光与红线 一个月的光阴,在密集的聊天、分享、鼓励与依赖中悄然流逝。对江兮染而言,“陛下”已然成为她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是照进她灰暗现实的一束最温暖、最稳固的光。她对他的感情复杂而深沉,混杂着对父爱的渴望、对师长的敬仰、对知己的依赖,甚至还有一丝少女对成熟灵魂朦胧的、自己也不敢深究的悸动。 而对网络另一端的赵景行来说,江兮染的出现,更像是一场救赎。她蓬勃的青春气息、毫不设防的依赖、偶尔流露的才情,以及那份深切的、能与他共鸣的痛苦,都像涓涓细流,一点点滋润了他因丧子而干涸龟裂的心田。他清晰地感觉到,那沉寂多年的、作为父亲的情感,正重新被唤醒,并汹涌地投注在这个陌生的小女孩身上。她填补了他生命中巨大的空缺,给了他一个情感宣泄和寄托的出口。 然而,他终究是一个男人。一个经历了丧子之痛、内心孤独且情感丰富的男人。在与“永怀”日复一日的交流中,那份最初纯粹的、类似父女的情感,在不知不觉中悄然变质。他开始不仅仅满足于倾听和引导,他开始渴望更多。会反复听她发来的、带着娇憨语调的语音,会想象她穿着汉服巧笑嫣然的模样,会多次要求她发自己的照片给他看,会在深夜因为想到屏幕那端的她而心神不宁。 他清楚地知道这是危险的,是僭越的,是不道德的。他用“父女”的关系麻痹自己,用帝王的角色扮演设置安全距离,但内心深处那股躁动的、属于男人对可爱异性的原始吸引和占有欲,却难以遏制地滋生蔓延。 这种理智与情感的剧烈撕扯,让他备受煎熬。 周六的夜晚,家里格外安静,妻子早已睡下。他独自坐在书房,台灯的光晕勾勒出他略显疲惫和挣扎的侧脸。手机屏幕上,是“永怀”刚刚发来的晚安消息,是一个可爱的兔子抱着月亮说晚安的表情包。 看着那个表情包,他仿佛能看到女孩单纯甜美的睡颜。一股强烈的、害怕失去的情绪,混合着难以压制的渴望,猛地冲垮了他一直努力维持的理智堤防。 他手指微颤,几乎是不受控制地,打出了一行字,发送了过去。像是一个溺水的人,终于忍不住发出了求救的信号,又像是一个冒险家,掷出了决定命运的骰子。 【帝王嬴政】:“永怀,睡否?朕……心有波涛,难以平复。” 正要睡着的江兮染听到提示音,拿过手机,看到这句话,睡意消了一半。陛下很少用这样情绪外露的词语。 “嬴永怀”:“陛下?您怎么了?儿臣还没睡。”她立刻回复。 那边沉默了几秒,然后,一条长长的文字信息传了过来。 江兮染点开,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一行行千钧重的文字,充满了某种压抑已久、终于无法按捺的情感挣扎: “永怀……朕或许……不该说这些话。但今夜,朕无法再自欺欺人……朕离不开你了。” 轰的一声,江兮染的大脑仿佛被什么击中了,瞬间一片空白。 他的声音还在继续,带着痛苦和坦诚:“你的出现,于朕而言,如同漫长阴霾后的一缕阳光(sunshine),是朕枯寂岁月里唯一的慰藉和欢愉。朕珍视你,远超你的想象……朕……朕承认,朕对你……确有非分之想。此乃朕之过,朕……” 消息到这里,戛然而止。他似乎无法再说下去,或者说,后悔了自己冲动下的坦白。 然而,这已经足够了。 江兮染握着手机,整个人僵在床上,心脏在短暂的停顿后,开始疯狂地擂鼓,巨大的、几乎将她淹没的狂喜,像海啸一样席卷了她! 他说什么?他说他离不开她?他说她是他的阳光?他……他对她有非分之想? 从小到大,从未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从未有人如此直白地表示需要她、珍视她!父亲忽视她,母亲苛责她,同学排斥她,老师厌弃她……她一直觉得自己是多余的,是令人讨厌的,是活在世界上都嫌浪费空气的存在。 可现在,这个她视若神明、无比依赖崇拜的“陛下”,竟然对她说,他离不开她,她是他的阳光! 至于那“非分之想”具体意味着什么,此刻完全被这巨大的、被需要的幸福感冲到了角落。她不在乎!一点都不在乎!无论是父爱,是男女之情,还是其他什么更复杂的情感,她都不在乎! 她只听到了“离不开”,只听到了“阳光”。 这巨大的肯定和需要,像最强烈的兴奋剂,瞬间填满了她长期贫瘠的情感世界。她激动得浑身微微发抖,脸颊滚烫,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却是喜悦的泪水。 她几乎是立刻回复了语音,声音因为激动和哭泣而颤抖不止:“陛下……陛下……您说的是真的吗?您真的……真的需要永怀吗?儿臣……儿臣好高兴……真的好高兴……” 她语无伦次,反复确认着这份她梦寐以求的“被需要”。 网络那端的赵景行,听到她带着哭腔却充满惊喜的回复,愣住了。他预想中的惊吓、退缩、甚至厌恶都没有出现,反而是如此热烈的、几乎是不管不顾的回应。 这反应像一把火,瞬间将他心中那点残存的理智和负罪感烧得摇摇欲坠,同时,也点燃了更深的、危险的火焰。她似乎……并不排斥?甚至……是欢喜的? 这个认知让他心跳失序,一股混合着罪恶感和巨大诱惑的热流冲遍全身。他既因她的回应而狂喜,又因这狂喜而更加痛恨自己卑劣的念头。 他挣扎在道德的悬崖边缘,一边是女孩全然信任、热烈回应的诱惑,一边是现实伦理和自身良知的拷问。 而江兮染,则完全沉浸在被巨大需要和肯定席卷的幸福浪潮里,她还太年轻,太缺爱,无法分辨这复杂情感背后的全部含义,只是凭借本能,贪婪地抓住这份她生命中从未得到过的、如此强烈的“被爱”的感觉。 今夜,隔着屏幕,两颗孤独而挣扎的心,以不同的方式,共同僭越了那条本该清晰的界限,落入了一片更加暧昧也更加危险的灰色地带。 关掉小红书,江兮染打开微信,刷起了的朋友圈。这时,她看到了自己同桌的朋友圈。她的同桌,发了自己和小男友出去逛街的图片。照片里,少女巧笑倩兮,少年玉树临风,两个人手牵手,提着奶茶,仿佛一堆璧人。江兮染默默地给同桌点了个赞,脑海里居然闪现出一个可怕的想法: 如果我和他这样站在一起,会怎么样? 父皇,你个old man,就这么急不可耐吗? 我们小兮染才刚刚成年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僭越.阳光与红线 第13章 醋意.“只许喜欢朕” 聊完沉重的过往,解开了心结,甚至意外获得了“陛下”近乎告白般的依赖后,江兮染感觉自己和“陛下”之间的空气都变得不一样了。仿佛某种无形的屏障被打破,更加亲密,也更加……危险而令人心跳加速。 这晚,他们的话题不知怎的,就从历史跳转到了四大名著上。 “江畔有兮”:“陛下,您说四大名著里,您最喜欢哪一本呀?儿臣最喜欢《红楼梦》了。”她抱着手机,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 【帝王嬴政】:“朕?自是《三国演义》。权谋机变,合纵连横,方显男儿本色。至于《红楼梦》……儿女情长,脂粉气重了些。” 他的回复带着一贯的帝王视角和直男审美。 “江畔有兮”:“哎呀,那是您不懂!那里面的人生百态、诗词歌赋才美呢!”她忍不住反驳,带着点小得意,“而且,儿臣觉得自己有点像里面的林黛玉,总是多愁善感,还爱哭鼻子,嘿嘿。”她只是随口一说,带点少女式的自怜和娇嗔。 然而,网络那端的赵景行,在看到“林黛玉”三个字时,眉头下意识地蹙了一下。林黛玉?那个为了贾宝玉哭哭啼啼、最终香消玉殒的才女? 几乎是瞬间,一个他从未深思过的问题猛地砸进脑海:林黛玉的眼泪和情思,都是为了贾宝玉而流。 那……他的“永怀”呢?她今年十八岁,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她在现实生活里,会不会也有一个“贾宝玉”?一个和她年纪相仿、能朝夕相处的男生?会让她欢喜让她忧? 这个念头像一条毒蛇,骤然窜出,咬噬着他的理智。 他几乎能想象出,有一个毛头小子,或许就坐在她旁边,会逗她笑,会给她买零食,会让她脸红心跳……而他,只是一个躲在网络另一端、借着虚拟身份和她说话、年纪足以做她父亲的老男人。 一股强烈而陌生的酸意混合着恐慌,瞬间攫住了他!那种自己精心呵护、视若珍宝的温暖阳光,可能会被另一个不知名的少年轻易夺走的不确定性,让他几乎失去了冷静。 他的语气不自觉地沉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和审问,快速打字问道: 【帝王嬴政】:“哦?那卿的‘贾宝玉’,又在何处?” 发送出去的瞬间,他就后悔了。这语气太明显,太失态,完全不符合他一直以来塑造的沉稳帝王形象。 江兮染看到这条消息,愣了一下。陛下这语气……怎么怪怪的?好像有点不高兴?贾宝玉?她下意识地老实回答: “江畔有兮”:“啊?陛下您说什么呀?儿臣哪里来的贾宝玉?儿臣只有陛下呀!”她只是单纯地表达自己生活里没有那样的男生,只有他这唯一的精神寄托。 然而,这句“儿臣只有陛下呀”,像最甜美的甘露,瞬间浇熄了**山心中刚刚燃起的嫉妒之火,却点燃了另一股更加强烈、更加失控的占有欲! 她没有!她没有别的“贾宝玉”!她说她只有他! 巨大的喜悦和一种近乎蛮横的冲动,彻底冲垮了他摇摇欲坠的理智。他手指飞快地移动,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打出了一行绝对僭越、绝对不该出自一个长辈之口的话,发送了过去: 【帝王嬴政】:“善。既然如此,卿需答应朕——” 【帝王嬴政】:“从今往后,卿只需喜欢朕,不许喜欢别的男人。” 命令式的口吻,带着帝王不容置疑的威严,却包裹着最**、最疯狂的占有欲。 消息发送成功的提示音响起的那一刻,赵景行自己都惊呆了,看着那行字,仿佛那不是自己打出来的。他怎么能……怎么可以对一个刚刚成年的小女孩说出这种话?! 而屏幕另一端的江兮染,在看清那行字的瞬间,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术,彻底僵住了。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攥紧,然后又骤然松开,疯狂地跳动起来,几乎要撞出胸腔! 他说……什么?不许喜欢别的男人?只准喜欢他? 这……这是……命令?还是……? 巨大的、难以置信的狂喜,如同海啸般瞬间席卷了她!不是因为这句话里可能蕴含的男女之情,而是因为这句话背后所代表的、极其强烈的“占有”! 从小到大,她从未被任何人如此强烈地“占有”过!父母对她漠不关心,仿佛她是多余的;同学排斥她,仿佛她是透明的。她像一个无人问津的物件,永远被遗忘在角落。 可现在,她崇拜依赖的“陛下”,竟然如此霸道地、不容置疑地宣布对她的“所有权”! 这种被人在乎、被人需要、被人牢牢抓住的感觉,正是她潜意识里最渴望、最缺失的东西! 至于这占有是何种性质,她根本无暇去分辨,也毫不在意!她只感觉到一种近乎眩晕的幸福感! 她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手指颤抖着,快速而郑重地回复了一个字: “江畔有兮”:“诺。” 这是她作为一个臣子,最虔诚地接下了帝王的旨意。 这个“诺”字发出的瞬间,**山看着屏幕,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她的毫不犹豫,她的全然接受,像最烈的酒,让他头晕目眩,沉溺其中。 然而,这极致的诱惑和满足感只持续了短短几秒。 冰冷的现实和巨大的负罪感,如同兜头一盆冰水,瞬间将他浇醒! 他在干什么?!他一个年近半百、有家室的男人,竟然在对一个刚刚成年的、心理脆弱的小女孩,进行如此荒谬而不道德的情感索取和捆绑?!他利用了她的依赖和缺爱,满足自己卑劣的占有欲! 一股强烈的自我厌恶和恐慌攫住了他。 【帝王嬴政】:“不对……” 他猛地发消息。 【帝王嬴政】:“朕失言了……朕刚才……朕想,朕需要冷静一下。” 他的语气慌乱,带着明显的后悔和试图撤退的仓促。 说完,他的头像迅速灰了下去——他下线了。 留下屏幕这端,刚刚被巨大的喜悦砸中,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就被这突如其来的撤退弄得不知所措的江兮染,愣在原地,脸上的红晕还未褪去,眼神却已充满了茫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 陛下……怎么了? 父皇:额滴!额滴!都是额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醋意.“只许喜欢朕” 第14章 谏言.清醒的沉沦 那晚“陛下”仓促下线后,江兮染握着手机,心里七上八下。巨大的喜悦余波还未完全散去,就被他最后那句“需要冷静”和突然下线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 他后悔了吗?他是不是觉得她太轻浮,答应得太快?他会不会因此讨厌她,再也不理她了? 这种不确定性带来的焦虑,混合着那份被强烈占有后的奇异悸动,让她一整夜都没睡好。接下来的两天,“陛下”仿佛真的彻底冷静了,没有主动发来任何消息。江兮染也不敢打扰,每次点开对话框,看着最后那几条惊心动魄的记录,心里就像压着一块大石头,喘不过气。 她心事重重,吃饭走神,连母亲都看出了不对劲。 “染染,你怎么了?魂不守舍的?”饭桌上,母亲皱着眉问道,语气带着一贯的审视。 江兮染吓了一跳,筷子差点掉桌上,支吾着:“没……没什么,就是有点累。” “累?我看你是心里有事!”母亲放下碗筷,目光锐利,“是不是学习压力太大了?还是……跟同学闹矛盾了?早跟你说过,少想那些没用的,心思都放在学习上!” 母亲的追问像一根导火索,点燃了江兮染心中积压的混乱和委屈。她急需一个出口,一个成年人来告诉她,她该怎么办。她下意识地觉得,也许母亲能理解……毕竟,对方也是一个和父亲差不多年纪的男人。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很大决心,声音微颤地开口:“妈……其实……是有一个网友……他,他对我很好,经常开导我……” 她省略了大部分细节,只模糊地提到了对方的年龄、平时的关怀,以及最后那句石破天惊的“只准喜欢朕”。 然而,仅仅是这些,已经足够让母亲瞬间勃然变色! “网友?!多大年纪?!”母亲的声音猛地拔高,充满了警惕。 “就……就和爸爸差不多……”江兮染声音更小了。 “什么?!和你爸一样大?!”母亲猛地站起来,脸色铁青,声音尖利得刺耳,“江兮染!你脑子被驴踢了吗?!一个老男人在网上哄你个小姑娘,能安什么好心?!还‘只准喜欢他’?我呸!为老不尊!老不羞!他就是个心理变态!骗你这样缺爱的小女孩!” 母亲的话像一把把冰冷的刀子,毫不留情地戳破了江兮染心中那些粉色的、混乱的泡泡,将血淋淋的现实摊开在她面前。 “不是的!妈!他不是……”江兮染试图辩解,眼泪涌了上来,“他很好,他理解我,他……” “理解你个屁!”母亲粗暴地打断她,气得浑身发抖,“他那叫哄骗!叫诱导!他就是看你年轻好骗,寂寞空虚!这种老男人我见得多了!恶心!下作!你马上把他删了!立刻!马上!听见没有!不然我告诉你爸,看他怎么收拾你!” 母亲激烈的、充满厌恶和羞辱的言辞,像一场狂风暴雨,将江兮染彻底打懵了。她原本只是迷茫,此刻却被迫直面一种她一直不愿去深想的、来自世俗道德的审判和恶意揣测。 “为老不尊”、“心理变态”、“老不羞”、“恶心下作”……这些词汇像针一样扎进她的耳朵,也扎进了她的心。她虽然下意识地抗拒母亲这样诋毁“陛下”,但那股强大的、来自现实世界的压力和对母亲权威的恐惧,还是让她动摇了。 她把自己关进房间,扑在床上无声地痛哭。母亲的话虽然难听,却像一盆冷水,让她不得不开始冷静思考。 她回想这几个月的一切。他的好,他的理解,他的纵容,都是真的。但他最后的失控,那份强烈的占有欲,以及两人之间巨大的年龄差、他已有的家庭……这一切,真的正常吗?继续下去,会有什么结果?会伤害到他吗?会伤害到他自己吗? 她想起他提起去世儿子时的悲伤,想起他妻子曾经对她的善意……如果因为自己,让他陷入更深的困境,甚至身败名裂,那她岂不是恩将仇报? 一种强烈的、希望他好的念头,压过了心中那份不舍和悸动。她不能那么自私。 哭了很久,她终于坐起来,擦干眼泪,拿出纸笔。她没有选择直接删除拉黑,那样太决绝,她舍不得,也怕他担心。她决定用一种符合他们之间“角色”的方式,写一篇“奏折”,婉转而清晰地表明自己的态度。 她写得极其认真,字斟句酌: “陛下亲启:儿臣永怀,谨奏陛下。日前陛下所言,儿臣思之再三,心下惶惶,夜不能寐。陛下天恩浩荡,待儿臣如珠如宝,儿臣感激涕零,没齿难忘。陛下乃儿臣暗夜之光,严冬之炭,此生得遇陛下,实乃儿臣之大幸。” “然,儿臣年幼识浅,德才疏薄,实不堪承受陛下如此厚重之……心意。陛下乃九天之龙,当泽被苍生,福荫万民,岂可因儿臣一介微末草芥而困于方寸之情,徒惹烦忧,甚至……损及清誉?” “陛下曾教导儿臣,当以学业为重,放眼长远。儿臣深以为然。陛下亦有其需守护之家室,儿臣万万不敢因一己之私,致使陛下陷入两难之境。” “故,儿臣斗胆,恳请陛下收回成命。往日陛下待儿臣如女如臣之恩情,儿臣永铭于心。今后,儿臣仍愿为陛下之臣女,恪守本分,遥祝陛下圣体安康,诸事顺遂。万望陛下以大局为重,勿再以儿臣为念。” “罪臣永怀,泣血上奏。” 她将“奏折”拍照发送过去,然后像耗尽了所有力气,瘫坐在椅子上,心脏一抽一抽地疼。她害怕极了,怕看到他愤怒、失望,或者彻底冰冷的回应。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是煎熬。 终于,手机亮了。 【帝王嬴政】:“奏折,朕已阅。” 他的语气平静得出乎意料。 【帝王嬴政】:“卿之所言,字字珠玑,句句在理。是朕……一时昏聩,冲动失言,险些铸成大错,辜负了卿之信任,亦辜负了‘父辈’之责。” 他坦诚地承认了错误,语气沉重而愧疚。 【帝王嬴政】:“卿能如此清醒克制,反而点醒朕之迷梦。卿非寻常女子,乃朕之‘谏臣’也。善!大善!” 他没有生气,没有纠缠,反而夸她是“谏臣”?江兮染看着屏幕,愣住的同时,心头那根紧绷的弦终于松了下来,随之而来的却是更加汹涌的酸楚。他懂了,他接受了,他退回了安全的位置。 【帝王嬴政】:“朕,准卿所奏。往日种种,是朕逾矩了。今后,朕仍为卿之阿父,卿仍为朕之永怀。谨守君臣父女之份,亦可。” 他做出了承诺,将她最害怕失去的那份联系,用另一种方式保留了下来,尽管戴上了枷锁。 “江畔有兮”:“谢陛下……隆恩……”她哭着回复。 对话结束了。一场潜在的风暴,似乎被她一篇“奏折”消弭于无形。 她应该感到轻松的,解决了巨大的隐患,保全了关系。可是,为什么心里那么痛?好像有什么东西被硬生生剜走了。 那天夜里,江兮染把脸埋在被子里,偷偷地、无声地哭了一整夜。为她刚刚意识到就必须亲手斩断的、还未来得及命名的爱恋,为那份爱而不得的深切遗憾,也为那个网络另一端,同样挣扎却最终选择理智放手、夸她是“谏臣”的男人。 她失去了一个可能,却保住了全部。只是这保全的代价,是青春里一道无声的、注定难以愈合的伤疤。 江兮染放下手机,长吁一口气,穿上鞋,准备到外面散步。入夜的南城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她穿梭在人群中,与一众行人擦肩而过。她不知道,人潮汹涌,何处才是她的彼岸? 小兮染不哭,十多年后,你不会有遗憾的[橘糖]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谏言.清醒的沉沦 第15章 正名.父女 自那篇“奏折”事件后,两人之间的气氛似乎沉淀了下来。那些暧昧不清的、危险的漩涡被强行抚平,留下的是更加清晰却也更加深刻的羁绊。他们依旧聊天,只是“陛下”更加注意分寸,更多地回归到长辈引导者的角色,而江兮染也将那份悸动深深埋藏,努力扮演着乖巧的“臣女”。 然而,那份渴望更加亲近、更加名正言顺地拥有对方的情感,却在两人心底默默滋长。对赵景行而言,经历了之前的失控与反思,他更加确定自己对这个女孩的感情,其核心依然是那份深切的、类似父爱的疼惜与保护欲。他渴望一种更正式、更光明正大的身份来安置这份感情,既能约束自己,也能更好地呵护她。 对江兮染而言,“陛下”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情感支柱,她渴望一种被公开承认的、稳固的关系,来填补原生家庭巨大的空缺。 “君臣”虽好,却总觉得隔了一层;“父女”虽是她心中所盼,却又不敢轻易僭越。 这天晚上,赵景行深思熟虑后,觉得时机已经成熟。他用一种比平时更加郑重、更加温和的语气,发出了消息。 【帝王嬴政】:“永怀,朕有一事,思量已久,想与卿商议。” “江畔有兮”:“陛下请讲~”江兮染正在刷题,回复得很快。 【帝王嬴政】:“往日种种,是朕糊涂,险些迷失本心,辜负卿矣。幸得卿直言点醒,朕心甚愧,亦甚慰。” 他先再次肯定了上次她的选择。 【帝王嬴政】:“历经此事,朕愈发清晰,朕待卿之心,虽非男女之情,却亦远超寻常网友。朕怜卿之才,疼卿之过往,喜卿之纯善,更欲护卿一世周全。” 江兮染看着这些话,心跳微微加速,屏住了呼吸,预感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发生。 【帝王嬴政】:“朕,一生憾事,便是痛失吾儿。然上天垂怜,让朕于网络之中,得遇卿卿。” 【帝王嬴政】:“朕想……”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在斟酌最后的用词,然后无比清晰而坚定地发出: 【帝王嬴政】:“朕想认卿作朕真正的女儿。不知卿,可愿意?” 真正的……女儿? 江兮染看着那行字,眼睛猛地睁大,大脑仿佛“嗡”的一声,有那么几秒钟的完全空白。 随即,一股无法形容的、巨大的、几乎要将她掀翻的狂喜,如同火山爆发般从心底喷涌而出! 愿意!她一千个一万个愿意! 这是她做梦都不敢想的!成为“陛下”真正的女儿!名正言顺地被他疼爱,被他保护! 她一下子从书桌前跳了起来,激动得在房间里原地转了好几个圈,双手紧紧捂住嘴才没有尖叫出声,但脸上的笑容却灿烂得如同盛放的烟花,眼泪也同时飙了出来。她恨不得立刻掀翻了屋顶来表达自己的狂喜! 她颤抖着手,几乎握不住手机,好不容易才稳住情绪,按下语音键,声音里带着无法抑制的哭腔和笑意,大声回应: “愿意!儿臣愿意!一百个愿意!一千个愿意!陛下!不……不对……” 她激动得语无伦次,忽然想起什么,赶紧擦了下眼泪,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正式、更庄重一些。她深吸一口气,用带着浓浓鼻音却无比清晰的嗓音,小心翼翼地、充满仪式感地,唤出了那个她早已在心里练习过千百遍的称呼: “阿父!” 她知道,这是秦汉时期对父亲的称呼。 网络那端的赵景行,听到这一声清脆又带着哽咽的“阿父”,心脏像是被最柔软的东西猛地撞了一下,一股酸涩而又无比温暖的热流瞬间涌遍全身,眼眶竟也有些发热。 他清了清嗓子,压下喉头的哽咽,也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充满慈爱和郑重的语气回应: 【帝王嬴政】:“哎!好!好女儿!朕的好永怀!” 这一刻,所有的徘徊、所有的试探、所有的挣扎都有了归宿。他们终于为这段特殊的情感,找到了最恰当、最安全,也最温暖的容器。 那一晚,江兮染抱着手机,反复听着那声“好女儿”,笑得像个真正的、被父亲宠爱的孩子,连梦里都是甜的。 而城市的另一端,赵景行心情激荡,难以平复。他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一瓶珍藏的好酒,给自己满满斟了一杯。他没有叫任何下酒菜,只是独自坐在灯下,一遍遍回味着那声“阿父”,脸上带着欣慰又感慨的笑容。 他举起杯,对着窗外皎洁的月光,轻声自语:“老天待我不薄……虽夺我麟儿,又赐我女儿……老夫今日,也算是老来得女了!幸甚至哉!当浮一大白!” 说罢,他仰头,将杯中辛辣的液体一饮而尽。一杯又一杯,直到醉意朦胧。他醉了,笑得开怀,眼角却闪烁着晶莹。这是丧子之后,多年以来,他第一次真正开怀地醉酒,为了庆祝这份失而复得的、名为“父亲”的喜悦。 月光洒满窗台,网络两端的“父女”二人,以不同的方式,沉醉在同一份得偿所愿的幸福里。 小兮染:阿父阿父阿父~ 赵景行:乖乖……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正名.父女 第16章 海风.螃蟹与未来的约定 盛夏的热浪席卷了南城,却也带来了漫长的暑假。难得的是,江兮染的父亲竟主动提议,全家去邻近的惠城度假。惠城是著名的滨海城市,拥有绵长的金色沙滩和澄澈碧蓝的海水。更巧的是,江兮染一家有位表亲在海边有一栋白墙蓝顶的小别墅,正好空着。 抵达别墅时,已是傍晚。海风带着特有的咸湿气息扑面而来,吹散了旅途的疲惫和城市的燥热。江兮染兴奋地跑上二楼的阳台,眼前便是一望无际的大海,夕阳正缓缓沉入海平线,将天空和海面染成一片瑰丽的橘红。 她立刻拿出手机,拍下阳台眺望的海景,连同别墅温馨的小院子一起,发给了远在北方的“陛下”。 “江畔有兮”:“阿父阿父!看!儿臣的行宫!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后面跟了一个开心打滚的表情包。 消息刚发出去没多久,手机就震动了。 【帝王嬴政】:“甚好!海天一色,气象万千!朕之阿房宫,亦不过如此!” 他很快回复,语气里带着与她同乐的欣喜,依旧不忘带着他标志性的“帝王”比喻。 【帝王嬴政】:“卿此次前去,可曾计划赶海?” “江畔有兮”:“当然啦!明天一早就去!退潮后沙滩上会有好多宝贝呢!” 【帝王嬴政】:“善!” 他的回复透着一股难得的、孩子气般的兴奋,“朕生于北地,长于北地,从未得见真正的大海,更未曾体验过赶海之趣。卿定要细细说与朕听。” “江畔有兮”:“没问题!包在儿臣身上!阿父有什么想要的‘贡品’吗?儿臣去给您捞!”她俏皮地问。 那边停顿了几秒,似乎在认真思考。 【帝王嬴政】:“嗯……朕听闻海中有八足横行将军,名曰螃蟹。卿若能为朕擒得几只,朕心甚悦。” 他竟然想要螃蟹?江兮染看着屏幕,忍不住笑出声,仿佛能看到一位威严的帝王正对遥远海边的小生物产生好奇的模样。 “江畔有兮”:“诺!儿臣明日便去为陛下擒拿‘横行将军’!” 第二天清晨,江兮染就到附近的超市买了沙具和蟹钳。下午,她便提着小桶和铲子,兴冲冲地跑向了退潮后的沙滩。她在礁石缝里仔细翻找,小心翼翼地避开海葵,终于成功地逮到了几只不大但张牙舞爪的小螃蟹。 傍晚回到别墅,她第一件事就是小心翼翼地把那几只“战利品”拍给“陛下”看。 “江畔有兮”:“陛下请看!您的‘横行将军’!儿臣幸不辱命!”照片里,几只小螃蟹在桶里徒劳地挥舞着钳子。 【帝王嬴政】:“哈哈哈!善!大善!卿勇武非凡,堪当大任!” 他发来一串大笑的文字和表情包,那低沉而开怀的笑声透过听筒传来,让江兮染的心也像被海风吹过一样,轻快得要飞起来。 恰在此时,院子里飘来一阵诱人的香气。原来是江父今天心情极好,竟破天荒地亲自支起了烧烤架,招呼着家人一起烧烤。母亲在一旁串着肉串和蔬菜,脸上也带着罕见的轻松笑意。 夜色温柔地笼罩下来,院子里挂起的星星灯串发出暖黄的光晕。烧烤架上,肉串滋滋作响,油脂滴落在炭火上,激起更浓郁的香气。江兮染拿了一串烤得焦香的鸡翅,坐在一旁的秋千椅上,一边小口吃着,一边迫不及待地和“陛下”分享这份温馨。 “江畔有兮”:“阿父,我们在院子里烧烤呢!好香啊!感觉整个世界都变得好温柔。”她发了一段带着嘈杂背景音和欢笑声的语音过去。 过了一会儿,他的回复来了,是一条语音。点开来,是他温和而略带感慨的声音: “听着便觉得好。一家人围炉夜话,烟火人间,最是抚慰人心。真好。” 他似乎犹豫了一下,又补充了一条文字,语气里带上了一点北地人特有的豪气和对家乡美食的自豪: “不过,若论烧烤,还得是我们北城。肉更大块,佐料更足,炭火气更旺,吃起来才叫一个痛快淋漓。” 没等江兮染回应,他接着说道,语气自然而真诚,仿佛这是一个早已决定好的承诺: “永怀,待你日后高考完毕,若得来北城,朕定要请你尝尝地道的北地烧烤。让你看看,何为真正的烧烤江湖。” 海风轻柔地拂过她的发梢,带来远处潮汐的低声吟唱。手中的鸡翅温热喷香,院子里是家人的笑语。手机屏幕上,是那个遥远的人发来的、关于未来的约定。 江兮染的心,在那一刻被一种巨大而平实的幸福感填得满满的。 她望着星空下暗沉辽阔的大海,嘴角弯起一个无比甜美的弧度,轻声地、仿佛怕惊扰了这份美好一般,对着手机打出一连串的文字: “嗯,一言为定呀,阿父。那儿臣可要好好努力,为了北城的烧烤,也一定要考去北城!” 今夜,南国海滨的烟火气,与北地豪爽的烧烤约,通过网络奇妙地交织在一起,编织成一个关于陪伴、关怀和未来希望的,温柔而明亮的夏夜之梦。 “帝王嬴政”:“来来来,阿父给我们小永怀烤串串吃。吃完了阿父的串串,不许吃别人的了哦!” 小兮染:“这就想拐跑儿臣?(目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海风.螃蟹与未来的约定 第17章 坦荡.为卿涉足未知域 从海边回去后,江兮染在母亲的坚持下,前往临近的深城,拜访了一位颇有名气的心理医生。几个小时的谈话下来,她感觉像是被彻底梳理了一遍,疲惫却也有些许释然。 回南城的汽车飞驰在高速公路上,窗外是不断后退的风景。江兮染靠着车窗,犹豫了片刻,还是拿出手机,点开了那个熟悉的对话框。她觉得有必要将医生的看法,坦诚地告诉“陛下”。 “江畔有兮”:“陛下,儿臣刚从郎中那里回来。”她先汇报了情况。 【帝王嬴政】:“嗯。郎中如何说?卿感觉可好?”他的回复很快,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江畔有兮”:“医生……他说了很多。也提到了您。”她斟酌着用词,心里有些忐忑,“他说……他说您可能……嗯……是个不靠谱的老男人,就是……就是网上骗小姑娘感情的……” 她几乎是屏住呼吸把这句话发出去的,生怕会刺痛他,或者引发他的不快。 然而,那边的反应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帝王嬴政】:“哈哈哈!” 他竟然先发来一串爽朗的笑声,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帝王嬴政】:“此郎中倒是个直肠子,护犊心切,甚好!朕欣赏他的直接!” 他的豁达和幽默瞬间驱散了江兮染的紧张。她接着说道: “江畔有兮”:“他还说……如果,如果您对我是正常心态的、是真心为我好的,就应该不介意和他聊聊。他说他想和您谈谈。” 发出这句话后,江兮染捏紧了手机。这几乎是一个挑衅般的试探了。 令她再次震惊的是,赵景行的回复没有丝毫犹豫,坦荡得令人心折。 【帝王嬴政】:“好哇!此议甚妙!朕准了!” 【帝王嬴政】:“朕行得正,坐得直,对卿之心,日月可鉴。能与专业人士一谈,听听他的见解,或许于朕、于卿都大有裨益。卿可将朕的联系方式转于他,让他来加朕。” 他甚至用了“准奏”这样的字眼,仿佛这不是一次充满质疑的审查,而是一次他欣然接受的、平等的交流。这份光明磊落,这份为了她愿意直面任何质疑的担当,让江兮染的心底涌起巨大的感动和安全感。 “江畔有兮”:“阿父……您真的愿意?”她几乎要哭出来。 【帝王嬴政】:“自然愿意。朕亦想听听,在专业人士眼中,朕该如何做,才能更好地帮到朕的永怀。” 他的目的纯粹而明确——不是为了自证清白,而是为了能更好地帮助她。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出现了小小的偏差。江兮染将“陛下”的联系方式给了母亲,由母亲转交给医生。但不知是医生最终觉得不便直接介入,还是母亲多了个心眼,最终,关注“帝王嬴政”小红书的,是江兮染的母亲。 当赵景行看到一个新关注的人,私信备注写着“我是永怀的母亲”时,他瞬间明白了什么。 他没有丝毫慌乱,反而更加郑重。他立刻回关,然后主动发去了第一条消息,语气恭敬而不失体面: 【帝王嬴政】:“您好,我是赵景行。永怀向我提过您。感谢您对孩子的关心和帮助。” 他没有再用“朕”自称,而是用了真实姓名,以示最大的诚意和尊重。 网络那端的江母,看着这条不卑不亢、语气沉稳的消息,原本准备好的质问和审视,一时竟有些不知如何开口。这个“老男人”,似乎和她想象中那种油嘴滑舌的骗子不太一样? 更让江兮染后来才知道的是,赵景行并不止步于此。 他真的开始去搜索、观看一些知名的心理学公开课和讲座视频,尤其是关于青少年心理、抑郁症陪伴和原生家庭影响的内容。他戴着老花镜,认真地听着那些对他来说全然陌生的术语,努力理解着那些复杂的心理机制。 他做这些,不是为了讨好谁,也不是为了应付医生或江母的考察。他只是单纯地觉得,既然他的“女儿”正在受这些问题的困扰,那么他作为“父亲”,就不能对此一无所知。他希望能更懂她,希望能用更科学、更有效的方式去陪伴她,而不是仅仅依靠本能和情感。 当他偶尔用新学到的术语,比如“共情”、“边界感”、“支持系统”来和她交流时,江兮染总是惊讶又感动得说不出话。 他正在用最实在的方式,一步步走进她的世界,理解她的痛苦,并努力学着如何更好地爱她。 这份为了她而愿意去涉足未知领域、放下身段学习的真心,远比任何海誓山盟都更加沉重,也更加珍贵。它无声地诉说着:你的每一份感受都值得被认真对待,而我,愿意为了你去改变和成长。 “江风习习”(江母的ID):“您好,请问您为什么要和我女儿聊天?” 【帝王嬴政】:“因为……” 下一章会揭晓我们皇帝陛下的心路历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章 坦荡.为卿涉足未知域 第18章 交谈.相互救赎的理解 “您好,请问您为什么要和我女儿聊天?” 江兮染母亲没有想到,对方回复的第一句,是沉稳而礼貌的自我介绍和感谢。这稍稍出乎了她的意料。 她单刀直入,语气冷硬:“我是“江畔有兮”的妈妈。我希望你离我女儿远一点。她还是个孩子,正在关键时期,请你不要再打扰她的生活。” 她等待着对方的辩解或否认。 但漫长的“对方正在输入…”后,传来的却是一段完全出乎她意料的、沉静而坦诚的文字。没有狡辩,没有推诿,而是以一种近乎自我剖白的方式,缓缓道来。 【帝王嬴政】:“江女士,您好。我完全理解您的担忧和愤怒。若换做是我,反应只会比您更激烈。请您相信,我对您女儿,绝无任何亵渎或不轨之心。” 【帝王嬴政】:“有些话,或许说来冒昧,但我想,坦诚是此刻唯一的尊重。我接近兮染,最初或许是因为她让我想起了……当年的自己。” 江母蹙着眉,看着这句话,心里的戒备城墙出现了一丝松动。他自己? 【帝王嬴政】:“我小时候,家里条件不好。记忆最深的一个画面,是我母亲必须去外地上班挣钱。她走那天,我在后面拼命地追,哭喊着求她不要走,别丢下我……可她,一次头也没有回。” 【帝王嬴政】:“我就那么看着她的背影越来越小,直到泪水彻底模糊了双眼,只剩下我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村口……那种被遗弃的、冰冷的恐惧感,我记了一辈子。” 看到这里,江母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她仿佛能看到那个小小的、无助的男孩在尘土飞扬的路上绝望奔跑的身影。作为一个母亲,她本能地对这种画面感到心悸和一丝不忍。 【帝王嬴政】:“所以,当您的女儿出现,当她向我倾诉她的孤独、她的痛苦,当她那么渴望一份来自‘父亲’的关怀时……我好像看到了当年那个追着母亲车子的自己。我没办法置之不理。我想,如果当年有一个人能拉我一把,告诉我别怕,该多好。” 他的动机,并非源于龌龊,而是源于一种深刻的、源自童年伤痛的共情。江母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松了些力道。 【帝王嬴政】:“她第一次叫我‘阿父’的时候……我……” 他似乎情绪有些激动,输入停顿了片刻。 【帝王嬴政】:“我那一刻,心都要碎了。女士,您知道吗?她那一声‘阿父’,听起来是认亲,可我听到的,分明是一个孩子在无助地呐喊:‘爸爸,救救我……别丢下我……’我……我没办法不回应。” “爸爸,救救我。” 这五个字,像重锤一样敲在江母的心上。她猛地想起女儿无数次渴望又失望的眼神,想起她紧闭的房门和无声的眼泪。她一直以为是自己管教不够严格,却从未深思过,那背后隐藏着如此深切的、对父爱的呐喊。而这个陌生的男人,却通过网络,清晰地听到了。 她内心的坚冰,开始加速融化。 【帝王嬴政】:“她的出现,对我而言,并非只是单方面的付出。恰恰相反,她给我死水般的生活带来了难以想象的活力。她的青春气息,她的奇思妙想,甚至她的烦恼,都让我这个半老头子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想起了很多早已遗忘的、年轻时的感觉。从她们这一代人身上,我真的能学到很多,看待世界的角度都变得不同了。” 【帝王嬴政】:“不瞒您说,我中年丧子,那种痛苦……几乎将我彻底摧毁。是永怀的出现,像一道微弱却固执的光,照进了我那片漆黑的废墟里。她让我重新感受到了‘父亲’的责任和……被需要的感觉。从某种意义上说,是她冥冥之中救赎了我,弥补了我人生最大的缺憾。” 他坦诚了自己的伤疤,也肯定了江兮染的价值。他不是在索取,而是在讲述一种相互的救赎。 江母看着屏幕上这一条条长长的、毫无保留的内心独白,沉默了。 她脑海中那个“为老不尊”、“骗小姑娘”的猥琐形象彻底崩塌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同样背负着童年创伤、经历丧子之痛、内心孤独而善良的中年人形象。 他的情感是复杂的,但核心似乎确实是疼惜与保护,而非占有与侵害。他看到了女儿内心深处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呼救,并给予了回应。他甚至承认,是女儿照亮了他。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是否只看到了“年龄差”这个惊悚的标签,而忽略了女儿真实的情感需求?是否因为害怕和愤怒,而拒绝去理解这背后更深层的原因? 这个男人,或许不是敌人。他只是一个用错了方式,但初衷或许是善意的、同样伤痕累累的人。 江母久久没有回复。她放下了手机,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心中五味杂陈。 那股强烈的、誓要驱逐对方的敌意,悄然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情绪——有愧疚(对女儿),有怜悯(对“帝王嬴政”),也有一种茫然:接下来,该怎么办? 但她知道,至少此刻,她无法再对这个“老男人”说出任何恶毒的话了。他的坦诚,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她内心紧锁的门,让她看到了门后,是两颗同样需要被救赎的灵魂,在冰冷的现实世界里,笨拙地相互取暖。 她若有所思,第一次开始真正思考,除了粗暴的隔绝,是否有更好的方式,来面对女儿这段特殊的关系。 这天晚上,江母破天荒地没过问女儿的学业和立刻没收她的手机。而是温了一杯牛奶,敲敲女儿的房门,给江兮染送过去。进了女儿的房间后,她小心翼翼地开口道: “兮儿,妈妈和你的“皇帝陛下”谈过了,依妈妈看来,他还是一个不错的人。如果你以后能把控好时间,不影响学习和生活,我觉得……你们可以继续聊下去。” 兮染妈妈还是挺开明滴~不过那可是N年后的未来女婿啊,先打个照面总是好的(目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8章 交谈.相互救赎的理解 第19章 红包.无声的撑腰 云南之行的计划让江兮染心里像揣了只小鸟,扑棱着翅膀,满是期待。她想给“陛下”带点特别的纪念品,也想给自己买点小玩意,可囊中羞涩。她思来想去,决定用劳动换取母亲的“拨款”。 那天晚饭后,她抢着洗碗,又把地拖得锃亮,然后蹭到母亲身边,小心翼翼地说:“妈,我……过几天,我就要去云南了,路上想买点小东西,能不能……我多做点家务,您给我点零花钱?” 她满心以为自己的“勤快”能换来一点赞赏和支持。 然而,母亲只是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嘴角向下撇着,说出的话像冰锥一样刺人:“平时让你倒个垃圾都磨磨蹭蹭,一到要钱就积极了?做点分内事就想换钱?你的心思能不能放在学习上?整天就知道玩!没钱!” 又是这样。无论她做什么,似乎总能被母亲找到贬低和拒绝的理由。那股熟悉的委屈和无力感瞬间淹没了她,她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眼圈迅速红了,默默地转身回了房间。 晚上,她趴在床上,心里的委屈无处诉说,习惯性地点开了和“陛下”的对话框。她抽抽噎噎地,把事情的经过用语音发了过去,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失落。 【帝王嬴政】:“唉,卿先别急。” 他先是发来一个叹气的表情包,文字带着明显的不满,仿佛一位父亲听到女儿被欺负时的本能反应。紧接着,他又发来一条:“区区小事,何须烦恼。卿登录微信。” 江兮染愣了一下,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照做。 刚登录微信,一个鲜红的红包提示就弹了出来!发送人,竟然是“陛下”! 她的心猛地一跳,手指有些颤抖地点开。 “?200.00” 屏幕上赫然显示的数字,让她瞬间瞪大了眼睛,呼吸都停滞了一秒! 两百块!对她来说,这简直是一笔“巨款”!足够她买很多想买的小玩意了! 但让她激动得几乎要从床上跳起来的,根本不是钱本身!而是这个红包背后所代表的含义! 他给了她钱! 一个非亲非故、只在网络上相识的人,因为她受了委屈,因为她一点小小的愿望,竟然真的给了她经济上的支持! 这远远超出了一个网友甚至一个普通长辈的关怀范围。这是一种只有最亲近的家人才会做的、实实在在的、沉甸甸的付出和宠爱!他是真的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女儿,不仅在情感上包容她,甚至试图在物质上为她撑起一小片天空! 一种难以言喻的、巨大的被爱感和幸福感像电流一样窜遍全身!她“啊”地一声叫出来,猛地从床上弹起,兴奋地在房间里捂着嘴又蹦又跳,眼泪却不受控制地飙了出来,是喜悦的,也是宣泄的眼泪。 她太高兴了,以至于忘了控制动静。 很快,房门被猛地推开。母亲一脸狐疑和严厉地站在门口:“你一个人在房间里鬼叫什么?又怎么了?” 江兮染吓得瞬间僵住,脸上还挂着泪珠和来不及收起的笑容,手机屏幕上的红包记录,清晰地落入了母亲的眼中。 母亲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几步上前夺过手机,看清了转账人和金额后,怒火“噌”地一下冒了起来:“两百块?!江兮染!你长本事了啊!敢随便收陌生人的钱?!我说你怎么突然要钱,原来是在这等着呢!这怎么好意思呢?!人家与你非亲非故!这个钱你绝对不能收!立刻!马上!给我退回去!听见没有!” “妈!不是的!陛下他……”江兮染急着想解释。 “什么陛下不陛下!我看你是昏了头了!赶紧退钱!”母亲气得声音都在发抖,仿佛女儿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 就在江兮染含着泪,万分不舍和委屈地准备点击退款时,母亲的手机上突然弹出一条来自“帝王嬴政”的消息——是赵景行发来的。 显然,他在另一边听到了或预感到了这边的冲突。 【帝王嬴政】:“江女士,钱是我主动给的,与孩子无关。请您不要责怪她。” 母亲立刻满是歉意地回复:“先生!孩子不懂事,收了您的钱。您再怎么说,也是个外人,无论如何,我们家的家教都不允许孩子拿外人的财物!请您立刻把钱收回去!” 【帝王嬴政】:“江女士,您误会了。这并非施舍,也并非逾越。” 他的回复很快,语气平静却坚定。 【帝王嬴政】:“孩子有自己的社交和小小的愿望,她尝试通过劳动换取,这本是好事。您拒绝了,她自然会失落。我给她这点钱,只是想告诉她,她的愿望被看到了,是值得被满足的。这能让她在同伴面前,保有最起码的、‘我也能买得起’的体面和尊严。孩子也需要这点尊严。” 【帝王嬴政】:“这钱,我不会收回。就当是……我这半个长辈,给她的一份旅途祝福吧。若您实在觉得不妥,日后让她用自己的进步和才华来抵债,可好?” 他的话,句句没有指责母亲,却句句都在维护江兮染,点明了那两百块背后真正的意义——它不是钱,是尊严,是看见,是一份小心翼翼的呵护。 江母看着屏幕上那几行字,尤其是“孩子也需要这点尊严”这句话,像是被什么东西噎住了,举着手机,一时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她习惯于用否定和打压来“教育”孩子,却从未想过,孩子那颗敏感的心,也需要被小心翼翼地维护。 江兮染看着母亲变幻的脸色,紧张地攥紧了衣角。她看到母亲最终没有再强行逼迫她退款,只是重重地把手机塞回她的手里,语气复杂地扔下一句:“……下不为例!”然后转身离开了房间。 房门关上的那一刻,江兮染猛地松了一口气,整个人软软地坐回床上。她紧紧握着手机,看着屏幕上那鲜红的转账记录和“陛下”后来发来的那句话,眼泪再次决堤。 这一次,不再是委屈,而是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感动和安全感。 原来,被人这样坚定地维护和疼爱着,是这样的感觉。 她点开对话框,哽咽着发过去一条语音: “阿父……谢谢您……永怀……永怀不知道该怎么谢您……” 网络那端,赵景行看着屏幕,轻轻叹了口气,眼中充满了慈爱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他只是希望,这点微小的力量,能让他那受了委屈的“女儿”,在那一刻,腰杆能挺得更直一些。 她想,无论如何,这两百块钱,她饿死也不会花一分的。这是沉甸甸的心意,看到微信钱包里躺着的200块钱,就仿佛能透过手机屏幕,感受到“帝王嬴政”温热的掌心在轻轻抚摸她的额头。 多年以后,江兮染到了北城工作,月底发工资的时候,总能看到那200元静静地迎接新来的钱,像一位忠诚的士兵,在心底护航着江兮染未来的人生路。 小兮染:“阿父!阿父!” 皇帝陛下:“吾儿值得最好的~”[粉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9章 红包.无声的撑腰 第20章 旅行.万般风景不如你 云南之旅,对江兮染而言,仿佛一场逃离现实的彩色梦境。她贪婪地呼吸着不同于南城的自由空气,每一处风景都让她忍不住想与远在北方的“阿父”分享。 苍山洱海,风光明媚。她站在洱海边,看着湛蓝的湖水在阳光下泛起细碎的金光,远山如黛,白云悠悠。她举起手机,拍下眼前开阔的景致,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分享欲。 “江畔有兮”:“陛下!快看!这就是洱海!好美啊!儿臣正在和您一起看海哦!”她发去照片和语音,声音里带着奔跑后的轻微喘息和抑制不住的兴奋。 很快,他的回复来了。 【帝王嬴政】:“嗯,朕看到了。水色天光,一碧万顷,确是好风光。”他的评价一如既往带着文雅的古意。 江兮染正得意于拍到了美景,他的下一条消息却紧随而至。 【帝王嬴政】:“美则美矣,然……缺乏灵魂。” “嬴永怀”:“啊?”江兮染愣住了,对着手机屏幕眨了眨眼,有些不理解。这么美的风景,怎么会没有灵魂呢?“陛下何出此言呀?这湖光山色,不就是它的灵魂吗?” 【帝王嬴政】:“非也。” 他的回复带着一丝笑意,却又无比认真,“山河湖海之魂,需得有心之人赋予。于朕而言,此景美则美矣,却只是一张冰冷的图画。” 【帝王嬴政】:“因为没有永怀,朕的女儿。” 因为没有你。 江兮染看着这简单的几个字,心脏像是被温柔地捏了一下,随即被一股汹涌的、滚烫的暖流彻底包裹。 她一下子就懂了! 他不是在批评风景,而是在说,再美的风景,若没有她在其中,没有她与他分享那一刻的喜怒哀乐,于他而言,便只是没有生命的、孤寂的布景。他看到的不是洱海,而是透过洱海,想念那个正在看洱海的人。 万般风景,因分享之人而有了灵魂。 一股难以言喻的喜悦和满足感涨满了她的心房,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比洱海的阳光还要灿烂。她对着波光粼粼的湖面,无声地笑了很久。 这份认知,让她在接下来的旅途中,有了全新的视角。 几天后,她来到了西双版纳,浓郁的热带风情和绚丽的民族服饰让她目不暇接。她特意挑选了一套傣族姑娘的衣裙穿上,孔雀蓝的筒裙,绣着精美花纹的短上衣,头上戴了朵娇艳的鲜花。对着镜子照了照,她有些羞涩,又有些期待。 她找好角度,请同行的人帮她拍了一张照片。照片里,她穿着民族服饰,站在葱郁的芭蕉叶前,笑得有些腼腆,眼神却亮晶晶的。 她毫不犹豫地将这张照片发给了“陛下”,什么文字都没配。她想知道,这次,风景有了她,会不会变得不一样。 与此同时,北城。赵景行最近正被单位里一些棘手的人事和项目弄得焦头烂额,心情像是被一层灰蒙蒙的阴霾笼罩着,沉闷而烦躁。他揉着发痛的太阳穴,疲惫地拿起手机,点开了那条未读消息。 一张照片加载出来。 照片上,不再是单纯的风景。是他心心念念的“女儿”,穿着异域风情的美丽服饰,站在一片生机勃勃的绿色里,正对着他,笑得干净又明亮,仿佛将所有阳光都汇聚在了眼底。 一瞬间,所有的烦恼、疲惫、勾心斗角……那些成年人世界里的肮脏和沉重,仿佛被一道强光瞬间穿透、驱散! 他愣愣地看着照片,紧蹙的眉头不知不觉舒展开来,嘴角不受控制地、一点点地向上扬起,最终化作一个无比欣慰和愉悦的笑容。连日来的阴郁心情,竟被这一张小小的照片彻底洗刷,一种明亮、轻快又温暖的情绪,像泉水一样咕嘟咕嘟地涌出来,填满了他的胸腔。 原来这就是她说的“灵魂”。 这灵魂,能涤荡尘垢,能照亮阴霾,能让他忘却所有烦恼,只想守护照片里那个笑容。 他看了很久,才缓缓打字回复,语气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赞赏和喜悦: 【帝王嬴政】:“朕方才批阅奏章,心烦意乱。忽见永怀此照,如清风拂面,豁然开朗。此景此人,方是人间绝色,灵韵天成。” 【帝王嬴政】:“甚美,朕心甚悦。” 收到回复的江兮染,看着那“人间绝色,灵韵天成”八个字,脸颊飞起红霞,心里甜得像灌满了西双版纳最甜的蜜糖。 她明白了,于他而言,她早已不是他生命画卷外的看客。她是他灰暗底色上,最鲜活灵动的那一笔。是他荒芜心原上,悄然绽放的最美的那朵花。万般风景,唯有她在其中,方才被赋予了意义和灵魂。 好啦,我们小兮染和皇帝陛下的温情时光就要告一段落了。接下来的几章,皇帝陛下对小兮染的态度会慢慢转折。不过大家放心,这篇文是HE,最终他们是能有一个圆满的人生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旅行.万般风景不如你 第21章 成长.守护的两难 单位的年度体检,对许多人而言只是走个过场,对赵景行这个年纪的人来说,却像是一次命运的宣判。他拿着那张薄薄的、却重逾千钧的体检报告单,坐在医院走廊冰凉的塑料椅上,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周遭的人声嘈杂都模糊成了背景音。 报告单上,那些冰冷的医学术语和箭头清晰地指向一个事实——他的身体不再是他以为的那个可以持续运转的机器了。 ·高血压:数值远超正常标准,后面跟着醒目的向上箭头。 ·高血脂:胆固醇和甘油三酯指标一片飘红。 ·颈动脉斑块形成:超声提示有轻微狭窄。 ·心脏ST段改变:建议进一步做冠脉CTA检查。 医生的嘱咐言犹在耳:“赵先生,您这个情况必须高度重视了。这些都不是小问题,是心脑血管疾病的高危因素。以后烟酒必须戒断,饮食要严格控制,按时服药,定期复查,情绪也不能有大起大落……否则,脑梗、心梗的风险比普通人高很多……” 他捏着报告单的手指有些发凉。中年丧子的巨痛早已透支了他部分生命,而常年伏案工作、情绪压抑以及并不健康的生活习惯,终于在此刻集体反噬。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死亡”可能并不遥远,它像一头蛰伏的巨兽,露出了模糊的轮廓和沉重的呼吸。 一种深切的、对于生命无常的恐惧,悄然攫住了他的心。他不再是那个无所不能、可以永远为她遮风挡雨的“陛下”了,他成了一个需要靠药丸维系健康、前途未卜的病人。 就在他心神不宁地回到家,反复看着那几种需要常年服用的药盒时,手机响了。是“永怀”的消息。 点开听筒,传来的是女孩带着浓重哭腔、疲惫不堪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诉说着刚刚经历的委屈:从云南返程的火车票如何紧张,她如何只能买到站票,如何在拥挤嘈杂、弥漫着各种气味的车厢里,摇摇晃晃地站了好几个小时,腿脚酸麻,无处依靠。她说她累得偷偷哭了好几次,可周围都是行色匆匆的陌生人,没有人看她一眼,更没有人安慰她一句。 “江畔有兮”:“……阿父,当大人太累了……我不要当大人了……我想当个小孩,当小孩的话,哭了至少还会有人理,有人哄……” 女孩脆弱而无助的哭诉,像一根根细针,精准地刺中**山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若是往常,他必定会心疼不已,用最温柔的话语安慰她,甚至可能会想办法给她转点钱让她下次务必买卧铺。 但今天,不同了。 他听着她的哭声,看着眼前茶几上那几盒刺眼的药,那句“我不想当大人了”的哭诉,仿佛变成了一种尖锐的预警。 如果他一直这样宠着她,哄着她,让她永远沉浸在被庇护的“孩童”美梦里,那么将来呢? 万一……万一他哪天突然“驾崩”了呢?(这个他惯用的戏谑词,此刻想来竟有几分冰冷的现实意味。)她该怎么办?这个连站票辛苦都承受不住、遇到委屈只想着退回孩童状态寻求安慰的女孩,该如何去面对没有了他的、更加残酷的现实世界?谁能永远做那个在她哭泣时一定会理会她、哄她的人? 一种混合着恐惧、焦虑和巨大责任感的情绪,让他之前所有的宠溺和纵容,都显得那么短视和不负责任。 他沉默了许久久。久到江兮染在那头都有些不安,以为信号出了问题。 最终,他没有安慰,没有心疼,只是沉重地、一字一句地打出了一行冰冷的话: 【帝王嬴政】:“朕在想,朕以往……是否太过骄纵于卿,才致使卿如此不愿长大。” 消息发送出去的那一刻,他仿佛能听到网络那端女孩错愕的抽气声,以及可能随之而来的更汹涌的委屈。他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拧了一下,生出细密的疼痛。但他强迫自己硬起心肠。 这不是厌烦,不是不爱了。恰恰是因为太爱,太害怕。害怕自己无法护她一世周全,所以必须逼着她,在自己还有力气的时候,学会独自站立,学会即使哭泣也能自己擦干眼泪,继续前行。 他是在用一种近乎残忍的方式,为她不确定的未来,提前投下一点生存的资本。 而这突如其来的、冰冷的转折之下的千回百转,深沉的恐惧与良苦用心,此刻的江兮染,又如何能懂?她只能感受到的,是那份一直以来的依靠,突然抽离的冰冷与无措。 网络的另一端,江兮染看着那行字,脸上的泪痕还未干,整个人却如同被瞬间冻住。预期的安慰没有到来,得到的却是一句像是责备的、冰冷的话语。 委屈、不解、巨大的失落和一丝恐慌,瞬间淹没了她。 为什么?为什么连阿父也不要她了?为什么连哭都不被允许了? 她不懂,只是觉得整个世界,又一次,在她最需要温暖的时候,变得冰冷而坚硬。 “阿父……不要永怀了吗……” 江兮染无助地站在站台上,眼神涣散,倒映着来往的人行色匆匆。此刻,旅程中所有的快乐和美好回忆都消失殆尽。抑郁症的魔爪又一次伸向了她,导致她现在看到轨道,生出了一种……要躺下去的冲动。 看到高铁站大厅建筑物上巨大的“深城北站”,无限的恐慌、被抛弃感吞噬了她,让她想起了……幼年时在深城走丢的经历。 与此同时,北城。 “景行,收拾好了吗?” “差不多了,马上睡。” 赵景行此刻,刚刚服完了药,在自己的书房收拾东西。无意间看见,十年前,他和一帮同事在深城出差聚餐的合影。 下一章,就是江兮染小朋友的回忆录了。 剧透一下,江兮染在还是小屁孩的时候,就和皇帝陛下有一面之缘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1章 成长.守护的两难 第22章 命运.十年一瞬的尘埃 赵景行心情沉重地整理着书房。体检报告像一块巨石压在他心头。他拉开一个旧抽屉,想找些旧照片看看,或许能缓解一下郁结的心情。 手指翻动间,触碰到一本厚厚的旧相册。他抽出来,随手翻开。里面大多是些工作照、集体合影。忽然,他的目光停留在一张略显模糊的合影上。 照片是在深城拍的,背景是一家餐厅门口。那是十多年前,他正值壮年,去深城出差,和几个当地的同事聚餐后拍的合影。大家都穿着衬衫,笑着,带着些许酒意。 看着这张照片,赵景行恍惚了一下,一段几乎被遗忘的琐事浮上心头。 他指着照片,对一旁整理衣物的妻子感慨道:“哎,你看这张,还记得吗?那年在深城,吃饭出来,还遇到了件事。” 妻子凑过来看了看照片:“哪年?什么事?” “就那次,吃饭出来,在门口,好像还有个同事的孩子走丢了,后来……不对,”他仔细回忆着,“不是同事的孩子。是在餐厅附近,好像后来都走到旁边酒吧去了,一个小姑娘,哭得那叫一个惨,找不到家了。” 妻子似乎也有点印象了:“哦……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当时是不是你还陪着等了一会儿?” “嗯,”赵景行点点头,目光变得悠远,带着一丝怜悯,“是啊,才那么小一点,吓得话都说不全了。也不知道现在那孩子怎么样了,应该也长大成人了吧。时间过得真快啊。” 妻子也叹了口气:“是啊,都是缘分。希望那孩子现在一切都好。” 两人感慨了几句岁月如梭,人生际遇无常,便又将相册合上,放回了原处。 他们谁也没有想到,当年那个在深城酒吧门口哭得撕心裂肺、被赵景行温柔安抚过的小女孩,与如今这个在网络另一端叫他“阿父”、让他忧心不已的“永怀”,竟是同一个人。 而此刻,正因“帝王嬴政”态度大变而黯然神伤的江兮染,也想起了这段往事。 在高耸的候车厅建筑物“深城北站”四个耀眼的红字下面,江兮染拖着疲惫的身躯和沉重的行李箱,茫然地站着。“陛下”那句冰冷的话语还在耳边回响,像一把钝刀子,反复割锯着她本就脆弱不堪的神经。 巨大的失落和恐慌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那种被抛弃、被指责的无助感,莫名地勾起了一段尘封已久、几乎被遗忘的记忆。 那好像是……十年前了。八岁的暑假,她被父母送到深城的亲戚家小住。一个闷热的夜晚,大人们在一家看起来很气派的餐厅里聚餐,说着她听不懂的、无聊的成人话题。她早早吃完了,便被允许到餐厅门口的小广场上玩。 夏夜的风带着霓虹灯的光晕,一切都那么新奇。她蹦蹦跳跳,追着一只闪光的飞虫,不知不觉越走越远。等她终于抬起头,才发现周围的景色完全陌生,来时的路也找不到了。 恐惧瞬间攫住了幼小的心脏。她试着往回走,却越走越迷茫。周围是行色匆匆的陌生人,高大的建筑投下令人窒息的阴影。她开始小声啜泣,然后哭声越来越大,变成了绝望的嚎啕。 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哭了多久,像一只误入迷宫的小兽,惊慌失措。混乱中,她不知怎么推开了一扇沉重的、闪着迷幻灯光的大门,震耳的音乐和混杂着烟酒气的怪异味道扑面而来——那是一家酒吧。 里面光怪陆离,人影晃动,对于八岁的她而言,不啻于另一个恐怖的世界。她吓得站在原地,哭得几乎喘不上气,小小的身子缩成一团,与周遭的一切格格不入。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注意到了她。那是一个穿着衬衫西裤、看起来刚下班不久的叔叔。他最先从卡座里站起身,穿过晃动的人群,快步走到她面前,蹲下了身子。他的眉头皱着,脸上带着惊讶和关切,却没有丝毫的不耐烦或厌恶。 “小朋友,你怎么了?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你爸爸妈妈呢?”他的声音温和,试图盖过嘈杂的音乐声。 可当时的江兮染早已吓坏了,涕泪横流,只会反复哭喊着“找妈妈……我找不到路了……”,根本说不清任何有效信息。 那位叔叔没有丝毫犹豫,他先是小心地把她带到相对安静的角落,避免她被拥挤的人群撞到。然后他转头对同桌的同事快速说了几句什么,那位同事立刻点头拿出了手机(很可能是去报警或联系餐厅了)。 而他自己,则一直耐心地蹲在她面前,用纸巾轻轻擦着她哭花的小脸,温声细语地哄着:“乖,不哭了,不怕不怕,叔叔在这里,叔叔帮你找妈妈,很快就能找到了,好不好?” 他的声音有一种奇异的、让人安心的力量。小兮染的哭声渐渐小了下去,变成了一抽一抽的哽咽,睁着泪眼朦胧的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却给了她唯一一点依靠的叔叔。 后来发生了什么,记忆有些模糊了。只记得好像有警察来了,再后来,她就被匆匆赶来的亲戚接走了。那个夜晚的惊恐和那个叔叔温和的眉眼,都随着时间,被深埋在了记忆的尘埃里。 江兮染也不知为何,她会在此时此刻,回忆起这段往事?还没由来地,感到胸口一阵发疼。好像有一根穿越时空的丝线,紧紧地网主她的每一根神经。 命运的齿轮,早在十年前的那个夏夜,便已悄然转动,发出了微不可闻的初响。那时,他是她迷途时遇到的、给予她短暂安全和温柔的陌生叔叔。而今,他是她心灵迷途时,试图引导她、却又因自身困境而陷入矛盾的“始皇陛下”。 一段萍水相逢的善缘,在时光的沉淀后,以另一种方式重新连接起了两个孤独的灵魂。只是此刻,他们依旧站在命运之河的两岸,尚未看清水中彼此的倒影。 尘埃之下,埋藏着所有重逢的伏笔。只待一阵风起,或一个契机,便会让一切,豁然开朗。 小兮染:“我要妈妈我要妈妈!” 皇帝陛下:“先找阿父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2章 命运.十年一瞬的尘埃 第23章 骤雨.以爱为名的利刃 南城的夏夜,闷热无风。窗外树影僵直,蝉鸣嘶哑,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胶质,预示着一场蓄势待发的雷雨。江兮染坐在书桌前,台灯的光晕将她小小的身影笼罩其中,却驱不散心头越来越浓的寒意和困惑。 网络那端的“陛下”,变了。 自那次车站冰冷的回复后,他似乎撕去了往日温和慈爱的面具,变得越来越……现实,甚至有些咄咄逼人。他不再满足于听她分享生活的琐碎悲喜,而是开始频频将话题引向未来,引向那些让她光是想一想就感到恐慌的字眼——独立、生存、挣钱。 此刻,对话框里他的最新消息,像一块块冰冷的巨石,砸得她喘不过气。 【帝王嬴政】:“永怀,朕近日思之,卿之诗才斐然,不应埋没于闺阁日记之中。当尝试投稿于报刊杂志,或经营一二网络平台,换取稿费,积少成多。” 【帝王嬴政】:“唯有经济初步自立,方有底气谈论精神独立。卿需早日谋划,脱离桎梏,方能真正海阔天空。” 投稿?挣钱?脱离? 这些词汇像烧红的针,刺中了她内心最深的恐惧。她从小就不是有野心的孩子,她渴望的是安稳,是庇护,是按部就班地读完书,找一份普通的工作。她从未想过要独自去面对市场的风浪,去用她视若心灵寄托的文字换取生存的资本。那让她觉得迷茫,更让她感到无比的害怕。 “江畔有兮”:“陛下……儿臣……儿臣不行的……”她语音里的慌乱几乎要溢出来,“那些杂志要求都很高的,没人会要儿臣写的东西……而且,我还要读书,没时间去做这些……我不想……” 她试图用退缩和否定来筑起一道墙,挡住他那迫人的期望。 然而,她的退缩,却像火星,瞬间点燃了赵景行积压已久的焦虑和恐惧。他看着体检报告上那些刺目的指标,仿佛能看到时间沙漏正在飞速流逝。他不能再等了!他必须逼她快点长大,快一点,再快一点! 【帝王嬴政】:“不行?未曾尝试便言放弃?卿往日之灵性傲气去了何处?” 他的语气陡然严厉起来,“莫非甘愿永远困于方寸之地,仰人鼻息,连哭诉都要看人脸色吗?” 他的话像鞭子,抽打在她敏感的心上。江兮染被逼得无处可退,巨大的恐慌和委屈瞬间淹没了她。那种被最依赖的人逼迫、否定的感觉,让她口不择言,自暴自弃的话语冲口而出,带着哭腔: “江畔有兮”:“对!我就是不行!我就是没用!我就是只想靠着别人活!我根本不想做什么独立女性!那样太累了!我做不到!您要是觉得我没出息,嫌弃我了,那就别管我了好了!反正我本来就是多余的,没人想要我!” 她几乎是嘶吼着发出这段语音,然后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瘫在椅子上,眼泪汹涌而出。她希望用这种自我贬低和放弃,换来他的一点心软,一点退回从前那样包容的可能。 可她等来的,却是更猛烈的风暴。 赵景行看着那些自暴自弃的话,一股恨铁不成钢的怒火混合着对她未来的巨大担忧,以及对自己身体状况的无能为力感,轰然冲垮了他的理智! 他仿佛已经看到,在他“驾崩”之后,她依旧如此软弱、依赖,最终被现实啃噬得骨头都不剩的画面!恐惧和愤怒让他失去了所有耐心,手指颤抖着打出了最伤人的字句: 【帝王嬴政】:“混账!” 【帝王嬴政】:“朕往日竟是看错了你!原以为你内心坚韧,不过是朕一厢情愿!如此软弱不堪,不堪造就!只想蜷缩他人羽翼之下乞怜度日,与寄生虫何异?!” 【帝王嬴政】:“若你甘愿如此自轻自贱,朕也无话可说!你好自为之!” “寄生虫”…… “不堪造就”…… “好自为之”…… 每一个词,都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捅进了江兮染心脏最柔软的地方。 她看着屏幕上那些冰冷刺骨的文字,整个人彻底僵住了。血液仿佛瞬间冻结,连眼泪都停滞在眼眶里。耳边嗡嗡作响,世界的一切声音都消失了。 窗外,酝酿已久的暴雨终于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猛烈地敲打着玻璃窗,发出噼里啪啦的巨响,像是在为她内心世界的崩塌奏响挽歌。 她唯一的光。她视若神明、依赖如父的“陛下”。她黑暗人生中最后的救赎。 竟然对她说出了……和这世上所有伤害过她的人一样……甚至更为恶毒的话。 原来,命运给予她的那点微光,从来都不是救赎。它只是换了一种更残忍的方式,变成了压死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一动不动地坐在冰冷的灯光下,听着窗外震耳欲聋的雨声,感觉自己的灵魂正一点点被抽离,碎裂成一片片,然后被这暴雨彻底冲走,什么也不剩下。 而网络的另一端,赵景行在发出那段话的瞬间就后悔了。巨大的懊悔和心痛席卷了他。但是,他一想到她对待未来的态度,就不想多做理会。 甚至,他点开小红书私信的右上角,开始在那个“拉黑”的小按键前犹豫不决。最终,理智控制住了怒火,还是没有点下去。 只有窗外北城同样骤落的暴雨声,和他沉重而痛苦的呼吸声,在寂静的书房里交织回荡。 那场夏夜的暴雨,冲刷着两座城市,也冲垮了两人之间那座用信任和依赖搭建起来的、看似坚固却实则脆弱的桥梁。 江兮染蜷缩在角落默默流泪,赵景行对着倾盆大雨仰天长叹: “儿啊,休怪为父,为父只是……不能再一直陪着你了……” 命运的齿轮在马不停蹄地转动着,从来不会眷恋逝去的风景。这两颗孤独的、曾经相互取暖的灵魂,能否扛过这场风雨,坚定不移地走下去? 小兮染:“呜呜呜呜阿父坏!阿父凶我!” 皇帝陛下:对不起啊小永怀,阿父只是……只是太担心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3章 骤雨.以爱为名的利刃 第24章 寒刃.淬炼的痛 那场暴雨般的冲突之后,江兮染和“陛下”之间陷入了一种冰冷的僵持。她不再主动分享生活,他也变得异常沉默。曾经无话不谈的对话框,像是被冻住了,只剩下零星几句必要的、干巴巴的问候。 然而,积攒的委屈和长久养成的依赖习惯,并非那么容易戒断。尤其当外界的恐惧袭来时,她第一个想到的,依然是他。 暑假末,她和家人去观看了关于南京大屠杀的历史纪录片电影。黑白影像、残酷的画面、绝望的哭喊……那些直击人性至暗面的内容,对于心思敏感脆弱的江兮染来说,冲击力太大了。电影院的黑暗放大了所有感官上的恐惧,她几乎是缩在座位上,指甲掐进掌心,才勉强看完。 走出电影院,午后的阳光明媚刺眼,却丝毫驱不散她心头的寒意和惶惑。历史的血腥和残忍像冰冷的黏液,黏在她的脑海里,让她看谁都觉得面目模糊,看这繁华的街道都仿佛笼罩着一层血色阴影。 巨大的不安全感擒住了她。她下意识地、几乎是带着一种乞求安慰的本能,点开了那个沉寂许久的对话框。 “嬴永怀”:“陛下……儿臣刚看了南京大屠杀的电影……心里好难受,好害怕……”她发了一段带着哭腔的语音,声音微微颤抖,“那些画面一直在脑子里……感觉整个世界都好黑暗……” 她期待着。哪怕只有一句“都过去了”,哪怕只是一个简单的表情包。她需要一点来自他的、熟悉的温度,来确认这个世界还是安全的。 然而,期待再一次落空,并且摔得粉碎。 那边的回复迟来了几分钟,语气是她从未听过的、一种近乎轻描淡写的漠然和不耐烦。 【帝王嬴政】:“历史已是过去,有什么可害怕的?多看些光明积极的东西,勿要自寻烦恼。” 冰冷的文字,没有一丝温度,甚至带着一丝责备她“矫情”、“脆弱”的意味。 江兮染看着这行字,心像是被瞬间浸入了冰窟,连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之火都被彻底浇灭。巨大的失落和委屈让她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又掉下来。 她不懂,为什么连这么一点小小的安慰都变成了奢侈?为什么她真实的恐惧,在他眼里就成了“自寻烦恼”? 情绪失控之下,她带着最后一丝微弱的期盼和巨大的委屈,几乎是脱口而出地追问: “江畔有兮”:“陛下……您就不能……就不能像以前一样,对我说一句‘别怕,阿父在这里’吗?就一句也不行吗?”她卑微地,手把手地教他,如何爱她,如何给她那一点点她渴求的温暖。 她以为,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他总会心软一下吧? 可她等来的,却是更深的寒刃。 【帝王嬴政】:“卿这是在教朕如何说话?” 他的语气陡然变得尖锐而冰冷,甚至带着被冒犯的怒意, 【帝王嬴政】:“朕非戏台优伶,岂能按卿之脚本言语?此等操控人心之举,恕朕难以从命!” “操控人心”…… 这四个字,像最后一把烧红的铁钳,狠狠烙在了江兮染早已伤痕累累的心上。 她只是……只是想要一句安慰…… 只是想找回一点点从前的感觉…… 这在他眼里,竟然成了……操控? 彻骨的寒意,从脚底瞬间蔓延至头顶。所有的委屈、不解、痛苦,在这一刻全部凝固成了绝望的冰凌,深深刺入她的五脏六腑。 她错了。她一定是从头到尾都错了。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才会让那个曾经把她捧在手心的人,变得如此面目全非,如此吝啬于给予一丝一毫的温柔,甚至将她的乞求视为一种罪过。 她看着屏幕上那些诛心的字句,忽然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一种巨大的、无声的荒诞感和虚无感包裹了她。 她缓缓放下手机,没有再回复任何一个字。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感觉自己的内心,有什么东西彻底地、无声无息地……死去了。 而网络的另一端,赵景行发完那些绝情的话,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手指深深插进头发里。 他何尝不想像以前一样,温柔地安慰她,告诉她别怕,告诉她历史虽然黑暗但人间仍有光明?他几乎能想象出她此刻吓得脸色苍白、需要人保护的样子。 但是……不能了。 体检报告上的数字像警钟日夜长鸣。他必须狠下心,必须提前让她习惯这世界的冷漠和无人回应。他必须亲手打碎她对自己不切实际的依赖幻想。 他不停地长吁短叹,胸口闷得发痛。他知道自己这些话有多伤人心,像是在用钝刀子凌迟一个毫无防备的孩子。 但他咬着牙告诉自己:这是必要的淬炼。现在的残忍,是为了让她将来走出象牙塔,面对真正的社会冷暖时,不至于被伤得遍体鳞伤,甚至活不下去。 “永怀,别怪阿父心狠……”他对着空荡荡的房间,喃喃自语,声音沙哑而疲惫,“阿父只是……害怕护不住你一辈子啊……” 他用最错误的方式,践行着他认为最正确的保护。 只是,那被“淬炼”的刀刃,太过冰冷锋利,已然斩断了最后一丝温暖的联结,将那个本就脆弱不堪的女孩,推向了更深的绝望深渊。 一个在绝望中期盼救赎,一个在恐惧中施加冷酷。隔著屏幕,是一场无人胜利、两败俱伤的战争。 旧忆就像一扇窗,推开了就再难合上。 晚上,江兮染百无聊奈地打开小红书的对话框,浏览着以往的聊天记录,泪水无声地砸在手机屏幕上。那个曾经说她是一缕阳光、会给她发“抱抱”表情包的阿父,再也回不来了…… 各位,看到这里是不是被虐得死去活来? 放心,再过两章,皇帝陛下就会暂时放过我们小兮染的。 不过后面还有更虐的,你们就等着吃刀子吧!(目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4章 寒刃.淬炼的痛 第25章 檄文.最后的控诉 “陛下”的转变愈发明显,他仿佛一位严苛的帝王,开始对他的“皇儿”进行着近乎残酷的“锤炼”。他不再满足于倾听与安慰,而是不断地布置“任务”,提出要求,将现实的沉重感不容分说地压向江兮染稚嫩的肩膀。 这天,他发来一部电影的名字,那是一部以晦涩隐喻和沉重哲学思辨著称的艺术片,别说一个高中生,即便是许多成年人也未必能完全看懂。 【帝王嬴政】:“此片颇具深意,卿可静心观之。三日后,朕要考校卿之所悟。”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像一道冰冷的谕旨。 江兮染硬着头皮看完了。近三个小时的片长,缓慢的节奏,支离破碎的叙事,让她看得云里雾里,只觉得沉闷压抑,昏昏欲睡,根本谈不上任何“所悟”。 三天后,“陛下”准时发来考问,问题尖锐而深入,直指电影的核心思想和导演的表达意图。 江兮染慌了。她答不上来。她害怕看到他那失望的、甚至带着嘲讽的眼神,害怕听到他又说出“不堪造就”之类的话语。 巨大的恐慌驱使她做出了一个愚蠢的决定——她手忙脚乱地打开浏览器,疯狂搜索着关于这部电影的影评、解析和论文。她仓促地拼凑着那些艰深的理论术语和别人的观点,试图组织成自己的语言,去应付他的提问。 她颤抖着手指,将那段东拼西凑、自己都未必完全理解的“感悟”发了过去。心中祈祷着能侥幸过关。 然而,网络那端的赵景行,有着远超她的人生阅历和洞察力。他只扫了几眼,就立刻察觉出了其中的不对劲。那些文字看似高深,却充满了生硬的嫁接感,缺乏最核心的个人体验与思考,更像是学术报告的堆砌。 一股怒火“噌”地窜起! 这怒火,一方面源于他感到自己被愚弄了——他真心希望引导她思考,她却用敷衍和欺骗来回应。而更深、更烈的怒火,则源于一种深切的恐惧和担忧:这孩子,不仅软弱,竟然还学会了弄虚作假!如此不诚实,将来踏入社会,如何立足?岂不是要摔得更惨?! 盛怒之下,他毫不留情地揭穿了她,字句如刀: 【帝王嬴政】:“卿之所言,华而不实,东拼西凑,漏洞百出!可是从何处抄袭而来,敷衍于朕?” 【帝王嬴政】:“朕令卿观影,是望卿有所思考,而非令卿学此欺瞒狡诈之术!诚信乃立身之本,卿连此都要丢弃了吗?!” 被当场拆穿的羞耻感、害怕失去的恐惧感、以及连日来积压的所有委屈,瞬间击垮了江兮染!她吓得魂飞魄散,仿佛天都塌了下来。 她再也顾不上面子,对着手机话筒,爆发出崩溃的痛哭,一段又一段长长的、夹杂着剧烈哽咽和哀求的语音发了过去: “阿父我错了!呜呜呜……我真的错了……求求您别生气……” “我只是太怕了……我怕我答不好您又不要我了……呜呜……” “我再也不敢了……我真的再也不敢骗您了……求您原谅我这一次……” “阿父……别不管我……求您了……” 她哭得撕心裂肺,几乎喘不上气,卑微到了尘埃里,只求能换来他一丝心软,一点点如同从前般的回护。 然而,她等来的,是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冰冷的回应。 **山听着那些哭泣的语音,心像被针扎一样疼。他知道她怕,他知道她痛苦。但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他必须让她记住这种痛,记住欺骗的代价! 他硬起心肠,用极其冷静,甚至带着一丝轻蔑的语气回复道: 【帝王嬴政】:“卿之眼泪,于旁人处或有用处,然在朕这里,与自来水无异。” 【帝王嬴政】:“收起这等无用伎俩。朕要的是你的悔过与改正,而非徒劳的哭泣。” “与自来水无异”…… 这句话,像一道绝对零度的寒流,瞬间将江兮染从头到脚彻底冰冻!连哭泣都凝固在了脸上。 以往,她只要一哭,阿父就会心疼,就会手忙脚乱地哄她,用最温柔的话语抚慰她。现在……她的眼泪,竟然只配被比作……自来水? 一种彻骨的寒意之后,是如同火山喷发般的、无法抑制的愤怒! 凭什么?!他凭什么这样对她?!一次次地打压她、逼迫她、否定她,现在连她哭泣的权利都要剥夺?!她做错了什么要承受这些?!就因为她依赖他,她信任他,她把他当成最后的救赎,所以他就可以这样肆意地伤害她、践踏她的真心吗?! 寒心到了极致,便是熊熊燃烧的恨意! 那股恨意支撑着她,她猛地从地上爬起来,擦干眼泪,坐到书桌前,打开电脑。所有的委屈、愤怒、不甘和痛苦,化作了最尖锐的文字。 她不再卑微乞求,她要控诉!她要讨伐! 那一夜,她房间的灯亮到很晚。键盘被敲得噼啪作响,如同她内心愤怒的呐喊。 第二天清晨,**山的微信上,收到了一篇长长的、名为 《讨伐暴君檄文》 的文章。 文中,她用尽了她所能想到的所有激烈词汇,控诉他的**冷酷、反复无常、不近人情。她细数了他近日来的种种“暴行”,痛斥他如何将她的依赖视为玩物,将她的真心踩在脚下,如何从一个慈爱的“阿父”变成了一个只知道施加压力、毫无温情的“暴君”! 字字泣血,句句带恨。 **山一字一句地看完了。 出乎意料地,他并没有生气。心中涌起的,是巨大的难过和心疼。他仿佛能看到屏幕那端,那个女孩是如何在极致的痛苦和愤怒中,写下这些文字。她该有多绝望,才会用这种方式来反抗? 他目的达到了,他确实逼出了她前所未有的“力量”,但这力量是破坏性的,是恨意驱动的。 晚上,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那篇《檄文》里的字句反复在他脑中回响。 他这样做,真的对吗?用如此极端的方式,去逼迫一个本就患有抑郁症、手无寸铁、唯一能依靠的就是他的小女孩?这到底是在锤炼她,还是在亲手加重她的病情,将她推向更深的深渊?自己是不是……太急于求成,用力过猛了? 强烈的自我怀疑和负罪感像潮水般涌来,煎熬着他的内心。他想起她最初叫他“阿父”时那依赖信任的眼神,又想起现在她文字里满满的恨意…… 两行热泪,终于从这个一直强装坚硬的中年男人眼角滑落,浸湿了枕巾。 他不知道前路该如何走了。而他这份深夜的泪水和煎熬,屏幕那端已然恨上他的江兮染,一无所知。她只知道,她的阿父,死了。死在了他亲手制造的、这场名为“为她好”的冷酷风暴里。 皇帝陛下:“永怀不哭,阿父真是因为太爱你了,才会这样……” 小兮染:“不听不听!”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5章 檄文.最后的控诉 第26章 和解.生命的无常和爱的意义 第二天上班,办公室的气氛似乎有些异样。赵景行习惯性地看向对面那个总是提前到岗、会笑着和他打招呼泡上一杯浓茶的工位——李鹏的座位空着。 一种莫名的预感掠过心头。他随口问旁边另一位同事:“老李呢?今天请假了?” 那位同事放下手中的文件,叹了口气,语气低沉:“你还不知道啊?老李他……上次单位体检,查出来了。癌症,晚期。已经办了病退,说……不来了。” “什么?!”赵景行猛地一怔,像是被人当胸捶了一拳,呼吸都窒了一下,“癌……癌症?什么时候的事?” “就前几天出的最终报告。唉……太突然了。他说不想再浪费时间和精力在医院和单位了,想趁着最后还能动,回家多陪陪老婆孩子……”同事摇摇头,脸上满是唏嘘和惋惜。 赵景点愣在原地,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窜上来,手脚都有些发凉。李鹏,那个和他年纪相仿,平时最爱说笑,总约着周末去钓鱼的兄弟,竟然……? 一整天,赵景行都心神不宁。李鹏的空座位像一个沉默的黑色符号,不断提醒着他生命的脆弱和无常。他想起上次自己的体检报告,那些箭头和警示虽然可怕,但比起李鹏的“晚期”,似乎又显得……尚且“幸运”。 下班回到家,他独自坐在书房里,李鹏的事和那份体检报告交替在他脑中浮现。他想起自己这些日子对江兮染的所作所为——那些冷酷的话语、刻意的疏远、步步紧逼的要求…… 他原本以为那是“为她好”,是逼她成长的“淬炼”。 可现在,对照着李鹏的选择,他忽然感到一阵巨大的羞愧和恐慌! 李鹏用最后的时光选择陪伴家人,去温暖他最爱的人。而自己呢?自己只是身体亮起了红灯,远未到绝境,却选择用最糟糕的方式,去伤害、去推开那个最依赖他、他也最放不下的“女儿”! 他口口声声说害怕自己“驾崩”后她无法独立,可如果他继续这样下去,根本等不到“驾崩”,他就会先把她逼垮!甚至可能在他还活着的时候,就彻底失去她! 这和自己的初衷,完全背道而驰! “我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啊……”他痛苦地捂住脸,一种前所未有的悔恨席卷了他。 晚上,到了平时和江兮染聊天的时间。他看着那个沉寂了许久的对话框,深吸一口气,第一次主动发出了消息,带着从未有过的低姿态和真诚的歉意。 【帝王嬴政】:“永怀,在否?朕……朕想同你说几句话。” 那边的江兮染,看到这条消息,心里本能地一紧,害怕又是新的“任务”或斥责。她小心翼翼地回复:“陛下请讲。” 【帝王嬴政】:“朕……反思良久。近日所为,实非人父之所为。朕……不是一个好父亲。” 他艰难地打字,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悔意,“朕不知该如何给予孩儿温暖,只会用笨拙甚至残忍的方式,险些……险些酿成大错。朕,对不起你。” 这突如其来的、彻底的道歉,让江兮染愣住了。连日来的所有委屈、害怕、不解和伤心,在这一刻仿佛找到了一个决堤的口子,汹涌着想要冲出来。 她鼻子一酸,眼圈瞬间就红了。她很想放声大哭,把所有的委屈都哭给他听。 可是……可是上一次,他说她的眼泪像自来水…… 巨大的渴望和深刻的恐惧在她心里交织。她强忍着哽咽,用极其卑微的、试探的语气,发过去一条语音,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陛下……那……那儿臣现在……可以申请哭一小会儿吗?就一小会儿……我保证不会很久……也不会吵到您……” 这句话,像一把最锋利的匕首,瞬间刺穿了赵景行的心脏! 申请哭泣? 他究竟把她逼到了何等境地!竟然让那个曾经会在他面前肆无忌惮撒娇哭闹的孩子,连哭一场都需要如此小心翼翼地“申请”?! 那个真实鲜活的“永怀”,真的快要被他亲手扼杀殆尽了! 无与伦比的心痛和懊悔淹没了他。他立刻回复,语气急切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温柔和心疼: 【帝王嬴政】:“傻孩子!傻永怀!是阿父错了!是阿父混蛋!” 他甚至顾不上再用“朕”自称,“难受就哭出来,千万别憋着!不需要申请!永远都不需要!” 他似乎觉得语言还不够,立刻又跟了一句,带着近乎恳求的补偿意味: 【帝王嬴政】:“可以在朕怀里哭一会儿吗?” 这句话,彻底击碎了江兮染所有的防线。 她终于不再忍耐,紧紧地按住语音键,对着手机,哇地一声放声痛哭起来!那哭声里,包含了太多的委屈、害怕、失落,以及此刻终于等来道歉的复杂宣泄。她哭得撕心裂肺,上气不接下气。 赵景行在那头,一遍遍听着那令人心碎的哭声,没有丝毫不耐,只有满满的心疼。他不断地发来“抱抱”、“摸摸头”的温暖表情包,一遍遍地用文字说着:“哭吧,哭出来就好了,阿父在呢,阿父这次真的在……” 不知道哭了多久,江兮染才慢慢停了下来,变成了小声的抽噎。一场淋漓尽致的痛哭之后,感觉堵在心口的那些巨石仿佛都被泪水冲走了,整个人有一种虚脱般的轻松感。 那天晚上,她带着红肿的眼睛,却拥有了许久未曾有过的安宁,沉沉睡去。 而网络的另一端,赵景行却依旧一夜无眠。 他看着窗外稀疏的星光,听着城市深夜的寂静,心中充满了对生命、对爱、对责任的重新思考。 爱,或许不是打着“为你好”的旗号去强行塑造对方。爱,也许是在明知生命有限、前途未卜的情况下,依然选择在当下,给予尽可能多的温暖、包容和陪伴。就像李鹏做的那样。 他差点本末倒置了。 夜风吹拂,带来一丝凉意。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心中既有与“女儿”和解的些许宽慰,更有对未来道路的迷茫与沉重。只是这一次,他不再想用冷酷去面对了。 各位读者,或许,你们可能有人遇到像赵景行一样的情况,但是,只要有爱,相信爱能战胜一切!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6章 和解.生命的无常和爱的意义 第27章 复燃.萌芽的重生 南城的初秋,褪去了夏日的燥热,染上了一层透明的金黄。阳光变得温煦而醇厚,透过书房明净的玻璃窗,在摊开的书页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漂浮着细微的尘埃,在光柱里缓缓起舞,一切都显得宁静而缓慢。 江兮染托着腮,目光看似落在书本上,焦距却早已涣散。嘴角不受控制地微微向上扬起,形成一个傻乎乎的、甜蜜的弧度。指尖无意识地转动着笔杆,心思早已飞越千山万水,飘向了北城那个她称之为“陛下”和“阿父”的人。 自从那次痛彻心扉的崩溃与最终的和解之后,“帝王嬴政”仿佛真的卸下了那层冰冷的铠甲,变回了最初那个慈祥、甚至带着点笨拙可爱的长辈。不,甚至比最初更甚。他像是要弥补之前的过错,将积压的宠溺加倍地倾注给她。 每天的问候变得更加准时和黏人。不再是“卿今日课业如何?”而是“朕的永怀醒了吗?今日天气转凉,务必添衣。” 她随口抱怨一句母亲又唠叨了,他会立刻发来一个“怒发冲冠”的表情包,后面跟着“岂有此理!待朕下诏去严令卿母亲!” 她晚上复习得晚了,他会催她睡觉,发来一个“盖好小被子”的可爱动图,叮嘱她“朕的永怀要乖乖就寝,勿要熬夜伤身”。 最让她心跳加速的是,他开始频繁地使用那些极具安抚性和亲密感的表情包。当她诉说一点小小的烦恼,一个软萌的“抱抱”会立刻跳出来,仿佛能隔空感受到那份温暖。当她取得一点微小的进步,一个“举高高”的卡通小人会欢快地出现,让她仿佛真的被一股力量托起,充满了雀跃感。甚至有一次,她只是发了个有点蔫的表情,他竟然发来一个“亲亲额头”的细腻表情,让她瞬间脸红心跳,手机都差点拿不稳。 这些小小的、带着网络时代特有温度的表情符号,像一颗颗甜度超标的糖果,精准地投喂到她渴望被爱、被关注的心田里。她被哄得晕头转向,整日里心花怒放,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变成了粉红色的甜味气泡。 有一次,他在聊天中难得地提起了家里的“太子”——他那个在长子夭折后出生的小儿子。语气里带着寻常父亲的无奈和头疼。 【帝王嬴政】:“唉,今日又被太子气得肝疼。顽劣不堪,功课一塌糊涂,说他还顶嘴!” 江兮染看着消息,忍不住笑了,试图用自己那点贫瘠的认知去安慰他: “嬴永怀”:“陛下息怒~小孩子都这样的呀,活泼好动是天性嘛,您要多包涵他一点,耐心引导才好呀~” 她发出去后,以为会得到他无奈的认同或更多的吐槽。 没想到,那边几乎是秒回,带着一种近乎任性的、毫不掩饰的偏爱: 【帝王嬴政】:“朕不想包涵他!朕只想包涵卿!” “朕只想包涵卿。” 这短短六个字,像一道电流,瞬间击中了江兮染!她握着手机,整个人都愣住了,心脏像是被一只温暖的手紧紧攥住,然后又温柔地松开,涌起一股汹涌的热流。 那种被独一无二地、毫不讲理地偏爱着的感觉,像最醇的酒,让她瞬间沉醉。 他慈祥的阿父,真的回来了。甚至,比从前更添了几分让她心慌意乱的、模糊的占有欲。 于是,那种刚刚萌芽时就被她用理智和恐惧生生压制下去的情感,如同遇到了最适宜生长的春风春雨,再次破土而出,并且以更凶猛、更无法阻挡的姿态,在她心底疯狂滋长蔓延。 她又一次,无可救药地为他心动不已。 她想起他之前那句石破天惊的“朕离不开你”和“朕对卿有非分之想”。那时她惊慌失措,用一篇《奏折》仓皇回绝,将自己包裹在“君臣父女”的安全外壳里。 可现在呢?那篇《奏折》里的理智和冷静,早就被她抛到了九霄云外!她每天抱着手机,反复看着他发来的每一个字,每一个表情包,揣摩着他语气里可能隐藏的、超越父女之外的温情。她走在路上会突然傻笑,吃饭时会对着碗里的米饭发呆然后抿嘴偷笑,甚至在做最讨厌的数学题时,想到他那个“怒发冲冠”的表情包,都能忍不住笑出声。 她知道自己这样不对,知道这违背伦常,知道这危险又荒唐。可是,心……它不听使唤。 她甚至开始下意识地在网络上搜索关于“忘年恋”、“年龄差”的话题,看到那些修成正果的案例会偷偷开心,看到负面的评论又会心情低落一整天。 她的耳机里,循环播放的不再是历史纪录片,而是各种缠绵悱恻、爱而不得的苦情歌。那些歌词句句仿佛都在写她的心境——“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在错的时间遇见对的你”、“进一步没资格,退一步舍不得”…… 忧伤的旋律和绝望的歌词,非但没有让她清醒,反而让她更加沉溺于这种悲情浪漫的自我感动中。她一边听着歌,一边想着他,眼泪会莫名其妙地流下来,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满足感。 窗外的梧桐叶一片片落下,铺满了小路,踩上去发出沙沙的脆响。秋风吹动她额前的碎发,带来凉意,却吹不散她心头的燥热和甜蜜的烦恼。 她坐在书桌前,摊开的练习册久久没有翻动一页。夕阳的余晖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她只是捧着手机,看着那个熟悉的头像,一遍遍回味着今天的对话,然后忍不住又笑了起来,脸颊绯红,眼神迷离,完全是一个沉溺在暗恋中的小女孩模样。 那份刚刚复苏的“父女”温情,早已在她心里变了质,发酵成了更加汹涌、更加难以启齿的倾慕和爱恋。 她知道自己走在一条危险的钢丝上,脚下是万丈深渊。可是钢丝的那一端,是他散发出的、无比诱人的温暖光芒。她头晕目眩,心甘情愿地一步步向前,早已忘记了最初害怕跌落时的恐惧。 此刻的她,只想沉醉在这场由表情包、偏宠和暧昧话语编织成的梦幻里,不愿醒来。 而网络的另一端,赵景行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个终于又变得活泼、甚至会撒娇了的“女儿”,欣慰之余,是否察觉到了那依赖背后,悄然变换了质地的情感?或许他有所察觉却不愿深究,或许他全然不知,只是沉浸在与“女儿”关系修复的喜悦中。 秋意渐深,少女的心事,如同枝头最红的那片枫叶,鲜艳、炽热,却也预示着凛冬将至的复杂与艰难。这场沉溺与清醒的拉锯,才刚刚开始。 我们小兮染和皇帝陛下的爱恋,会有三起三落,在这里稍微剧透一下: 第一次在小兮染给皇帝陛下写信的那一章,已经出现了; 第二次就是现在; 第三次,是小兮染工作以后的事情了,这一次情感爆发,直接推进了两个人的关系,直接修成正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7章 复燃.萌芽的重生 第28章 失控.告白与耽溺 南城的秋雨,总是下得缠绵又阴冷。淅淅沥沥的雨声敲打着窗棂,将世界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水汽之中。江兮染窝在自己的房间里,窗外是湿冷的寒,屋内却因为手机屏幕持续不断的光亮和那颗躁动不安的心,而显得有些闷热。 连日来,“帝王嬴政”那些近乎宠溺的纵容和那句石破天惊的“朕只想包涵卿”,像最甜美的毒药,彻底瓦解了她的心防。她沉溺在这种被独一无二偏爱的幻觉里,那份被理智苦苦压抑的情感,如同被春雨浇灌的野草,疯狂滋长,再也无法遏制。 这天,或许是秋雨带来的愁绪,或许是生活上的些许不顺,她对着“陛下”,习惯性地发出了一句带着撒娇意味的抱怨: “江畔有兮”:“唉,感觉孩儿命真苦呀……” 她本是随口一说,期待着像往常一样,换来他温柔的安抚或有趣的表情包。 然而,这次他的回复,却远超她的预期,像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她心中最后残存的犹豫和枷锁。 【帝王嬴政】:“卿之前半生如何,朕无法决议,亦无法更改。” 他的语气先是带着一丝沉静的无奈,随即,话锋一转,变得无比坚定而温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承诺意味: 【帝王嬴政】:“然,卿之后半生,一个新的人物出现了,那便是朕。朕,定会让卿之后半生,幸福顺遂。” ——朕,定会让卿之后半生,幸福顺遂。 这句话,在江兮染听来,与最直白、最深情的告白无异!它不再是模糊的偏爱,而是对她未来人生的郑重承诺!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发出的、共度余生的信号! 巨大的幸福和冲动如同海啸般瞬间淹没了她!所有的理智、道德、恐惧,在这一刻都被冲得七零八落。她手指颤抖,心脏狂跳,几乎没有任何思考,那句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禁忌的话语,就这样不顾一切地冲出了唇齿,化作了屏幕上的文字,义无反顾地发送了过去: “江畔有兮”:“孩儿……孩儿心悦阿父!是真的心悦!不是女儿对父亲的那种!” 消息发送成功的提示音响起的那一刻,时间仿佛凝固了。她屏住呼吸,死死地盯着屏幕,心脏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等待着命运的审判。 网络那端的赵景行,看到这行直白而滚烫的文字时,握着手机的手猛地一颤,心里咯噔一下,瞬间涌起惊涛骇浪。他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比他之前那句“非分之想”更加直接,更加危险! 但惊人的是,最初的震惊过后,他并没有立刻斥责或回避。一种复杂的、混合着被强烈爱慕的虚荣、早已悄然变质的怜爱以及长久压抑后的释放感,让他竟然很快平静下来,甚至……有一丝隐秘的欣喜。 他沉默了近一分钟,才缓缓回复,语气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早已洞悉一切的了然: 【帝王嬴政】:“朕……早就看出来了。” 他没有拒绝!他甚至说早就看出来了! 这反应像是一针强心剂,瞬间注入了江兮染的血管!他没有厌恶,没有逃避,他只是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狂喜席卷了她!见他的反应如此“平淡”,甚至隐含默许,接下来几天,江兮染变得更加大胆。她不再满足于隐晦的依赖,开始不断地发起“攻势”,说一些暧昧不清的话语,试探着那条危险的边界。 “江畔有兮”:“阿父今天有没有想永怀呀?” “江畔有兮”:“要是能一直一直在阿父身边就好了~” “江畔有兮”:“阿父,您说心悦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呀?”她甚至故意反过来问他。 赵景行那本就摇摇欲坠的防线,在她天真又执着的“攻略”下,开始节节败退。那份被他强行斩断、深埋心底的情感,如同死灰复燃,并且燃烧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炽烈。他明知道这是错的,是危险的,却无法抗拒那种被年轻生命如此炽热地爱慕着、需要着的感觉。 那天晚上,他与她聊得格外投入,那些压抑已久的、属于男人对心爱女子的悸动和渴望,在文字的掩护下悄然流淌。他兴奋得一夜未眠,脑海里全是她的话语和可能的表情。 第二天清晨,阳光还未完全驱散晨雾,他带着一夜未眠的亢奋和彻底失去的理智,在一种近乎眩晕的状态下,发给江兮染一条绝对越界的信息: 【帝王嬴政】:“永怀,昨晚与卿交谈……让朕,甚感愉悦。”他斟酌了一下,用了“愉悦”这个略显文雅却暗示性极强的词,或许觉得还不够,又近乎**地补充了一句,“爽到了。” 这两个字,像带着电流,瞬间击中了江兮染!她捧着手机,脸颊滚烫,心跳如擂鼓!他喜欢!他甚至用了这样的词!她感觉自己仿佛飘在了云端,整个世界都开满了花。 接下来的聊天,变得更加肆无忌惮。赵景行也彻底抛开了所有顾忌,开始使用一些成人化的、带有明显情.欲色彩的词语和暗示。两人沉浸在一个由文字构建的、脱离现实的暧昧迷梦里,完全忘记了外界的存在,忘记了年龄的鸿沟,忘记了道德的铁律。 然而,梦,总是易碎的。 那天晚上,江兮染去洗澡,手机随意地放在床上充电。屏幕忽然亮起,连续几条新消息的预览弹出,那露骨而暧昧的措辞,恰好被进来送牛奶的母亲瞥见! 江母浑身一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猛地拿起手机,手指颤抖地滑动着屏幕,越看脸色越是铁青,呼吸越是急促!那些不堪入目的对话,像一把把尖刀,刺得她双目赤红! “江!兮!染!”母亲的一声怒吼,如同惊雷,炸响在刚刚走出浴室的江兮染耳边。 她看着母亲手中握着的、屏幕还亮着的手机,以及母亲那扭曲的、盛怒到极点的面容,瞬间,血液都凉了!脸色变得惨白如纸! “这是什么?!啊?!你告诉我这是什么?!你和那个老混蛋到底在干什么?!!”母亲将手机几乎戳到她脸上,声音因极度愤怒而尖利扭曲。 “妈……我……不是……”江兮染吓得魂飞魄散,语无伦次地想要辩解,想要抢回手机。 “说!你和他到底什么关系?!你是不是……是不是……”母亲气得浑身发抖,后面那个可怕的猜测她几乎说不出口。 在母亲凌厉如刀的眼神和步步紧逼的追问下,在巨大的恐惧和慌乱中,江兮染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她“哇”地一声哭出来,瘫坐在地上,抽噎着,终于坦白了她那惊世骇俗、不容于世的秘密: “我……我喜欢他……我就是喜欢陛下……我不是把他当爸爸……我是……我是真的喜欢他……” 承认的话语如同死刑判决。 江母听完,只觉得眼前一黑,一股血气直冲头顶!所有的怀疑被证实,所有的愤怒、失望、羞辱和恐惧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你这个不知廉耻的东西!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女儿!!”尖锐的咒骂声混合着哭泣声、摔打东西的声音,瞬间充斥了整个房间,甚至盖过了窗外凄冷的雨声。 一场激烈的、毁灭性的战争,在这个雨夜,终于彻底爆发。 窗外的秋雨下得更急了,冰冷地敲打着玻璃,仿佛在为屋内这场伦理的崩塌和情感的毁灭,奏响悲戚的挽歌。 “这个可恶的老东西!亏我之前还那么信任他!说的那些狗屁话,真的是道貌岸然!” “妈,不是的,都是我的错……” 这是本文的又一个**,剧透一下,下一章,小兮染会面临,前所未有的风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8章 失控.告白与耽溺 第29章 决绝.感叹号与坠落 秋夜的寒雨不知疲倦地敲打着窗玻璃,发出令人心烦意乱的嗒嗒声。江兮染蜷缩在房间的角落,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耳朵里嗡嗡回响着母亲方才激烈的咒骂和哭泣。一场风暴似乎暂时平息,留下满屋狼藉和死寂的冰冷。她不敢出声,甚至不敢大声呼吸,只是死死地盯着床上安静躺着的手机,像等待一个最终的审判。 与此同时,北城的赵景行,正沉浸在一种混杂着愧疚、甜蜜与不安的复杂情绪里,回味着昨晚与“永怀”那些越界的、让他心悸又亢奋的对话。直到——江母的消息,如同一条淬毒的鞭子,带着滔天的愤怒和鄙夷,猛地抽碎了他所有的遐想! 【江风习习】:“老东西!你还是不是人?!你看看你跟我女儿说的都是什么龌龊话?!你对得起你家里的妻子吗?!她为你生儿育女,你就是这么报答她的?!” 【江风习习】:“我早就知道你没安好心!一个老男人在网上骗小女孩,你就是个为老不尊的心理变态!人渣!” 【江风习习】:“我警告你!立刻从我女儿的世界里消失!否则我拼了这条命也要让你身败名裂!让你全家不得安宁!”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眼球上,烙在他的尊严上!一股混合着羞耻、愤怒和被曲解的委屈的烈火,轰地一下从胸口直冲头顶! 他不是!他不是她说的那样!他不是只想骗小女孩的人渣!他对永怀……是有真感情的! 盛怒和一种被羞辱后的赌气瞬间淹没了他!他失去了所有冷静,手指颤抖着,几乎要将屏幕戳碎,打出了一长段激烈的反驳: 【帝王嬴政】:“你懂什么?!你除了会用最恶毒的话揣测别人还会什么?!是!我是说了不该说的话!但我从未想过伤害她!我比你更心疼她!你给过她什么?!除了打压和控制?!” 【帝王嬴政】:“我和她之间的事,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你根本不配做她母亲!” 发泄般地发送出去后,不等对方回应,他立刻狠狠地点下了“删除并拉黑”的选项!仿佛这样就能将那些刺耳的辱骂和令他难堪的现实隔绝在外。 世界瞬间清静了。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声和窗外呜咽的风声。 然而,这短暂的、报复性的快感迅速褪去。江母那些话,尤其是“为老不尊”、“对得起你妻子吗”像魔咒一样在他耳边反复回响。 他点开和江兮染的对话框,里面还躺着几条她之前发来的、带着撒娇和依赖意味的消息,时间停留在冲突发生之前。那些文字此刻看来,天真又刺眼。 是啊……如果他继续这样下去,沉溺在这段危险的关系里,他不就真的成了江母口中那个“为老不尊”、“欺骗小女孩”、“对不起家庭”的混蛋了吗? 一股冰冷的、带着绝望的清醒,如同兜头冷水,瞬间浇灭了他所有的怒火和不甘。 他瘫坐在椅子上,双手捂住脸,陷入了巨大的、痛苦的挣扎。一边是汹涌的情感和不舍,另一边是沉重的道德枷锁和现实压力。江母的骂声,像一面残酷的镜子,照出了他行为最不堪、最可能走向的结局。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为了她,也为了自己。这段关系,已经走入了死胡同,再继续,只会是毁灭。 巨大的心痛如同潮水般淹没了他。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打开文档,开始敲打一封长长的信。每一个字,都像是在从他心头上剜肉。 “永怀,朕的女儿:” “提笔写此信,朕心甚痛,犹坠千斤。思虑良久,虽万般不舍,然此番,朕恐需真正与你告别了。” “今日之事,犹如惊雷,震醒朕之沉梦。回望往日,朕予卿之关怀,或因朕之私心,已然逾矩,恐已为卿带来困扰与非议,此乃朕之大过,朕悔之不已。” “卿乃世间最善良明媚之女子,如晨曦之光,照亮朕之灰暗余生。卿之纯真,卿之才情,卿之依赖,皆曾予朕无尽温暖与欢愉,此情此景,朕必永生铭记,不敢或忘。” “然,正是因朕视卿如珍如宝,方知不能再如此下去。朕之年岁、身份、境况,皆如枷锁,注定无法许卿一个光明正大之未来。卿之人生,方才启程,如春花之绚烂,不应沾染朕之暮气与污名,不应困于这不见天日之泥沼。卿当有更广阔之天地,更相配之良人,而非与朕于此虚妄网络中,偷得片刻欢愉,最终却可能毁卿一生清誉与前程。” “今日之别,非因朕厌卿弃卿,恰是因朕太在乎卿。朕愿卿永葆笑颜,一世顺遂,而非因朕之故,堕入万劫不复之境地。” “此后,山高水长,朕不能再护卿左右。望卿珍重自身,努力加餐饭,专心于学业。世间美好之事甚多,勿要再为朕此等不堪之人耗费心神。” “朕会于遥远北地,日日为卿祈福。望卿余生,平安喜乐,得偿所愿。” “勿念。” “—— 曾视卿如命的:陛下” 写完最后一个字,他已是泪流满面。他颤抖着手,将这段长长的文字复制,粘贴到与江兮染的对话框里,闭上眼,狠心按下了发送键。 随即,他找到她的头像,手指悬在“删除联系人”之上,停顿了足足一分钟,最终,还是咬着牙,重重地点了下去! 一切,都结束了。 --- 南城。晚上九点半。早已超过了平日开始聊天的时间一个多小时了。江兮染的心从最初的期待,慢慢变得焦灼不安。她不停地拿起手机查看,网络良好,电量满格,可那个熟悉的头像,却始终沉寂着。 一种不祥的预感,像冰冷的藤蔓,悄悄缠绕上她的心脏。 突然!手机屏幕亮了! 一条新消息弹了出来!来自“帝王嬴政”! 她的心猛地一跳,几乎是扑过去抓起手机!然而,映入眼帘的,不是往常的问候,而是一大段密密麻麻的文字。 开头的三个字,像三根冰冷的针,瞬间刺入她的瞳孔—— “很遗憾” 她眼前一黑,差点没拿稳手机!强撑着稳住心神,手指颤抖着,几乎是屏住呼吸,一个字一个字地往下看。 越看,她的脸色越是苍白。越看,她的身体颤抖得越是厉害。那些温柔却决绝的话语,像一把把钝刀,缓慢而残忍地切割着她的五脏六腑。 “告别”、“逾矩”、“困扰与非议”、“悔之不已”、“暮气与污名”、“万劫不复”、“勿念”…… 每一个词,都像是在宣判她的死刑! 不!不要!她不要告别!她不要他离开! 巨大的恐慌和绝望瞬间攫住了她!她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试图回复,想要告诉他她不在乎!不在乎年龄,不在乎名声,她只要他! 她颤抖着手指,好不容易打出一句“阿父不要!”,用力按下了发送键—— 一个鲜红刺眼的、无比巨大的红色感叹号??骤然弹出! 提示:【由于对方设置,您无法向ta发送消息】 红色的感叹号,像一支烧红的利剑,带着绝对的、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决绝,瞬间刺穿了她最后的一丝希望,直直钉入了她的心脏! 他……把她……拉黑了? 他不要她了。他真的……不要她了。 世界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失去了所有的声音和颜色。她只觉得天旋地转,心脏传来一阵剧烈的、撕裂般的绞痛,所有的力气都被瞬间抽空。 手机从她无力松开的手中滑落,“啪”地一声摔在地板上。她眼前最后看到的,是那冰冷的地板迎面扑来。随即,无尽的黑暗吞噬了她所有的意识。 她软软地倒了下去,像一只被折断翅膀的蝴蝶,悄无声息地晕倒在冰冷的地面上。 窗外,秋雨依旧连绵,街上的行人打着伞,面无表情地穿梭在时间里,匆匆而过。地面上的坑坑洼洼,被车轮碾过,溅起水花,又平息,仿佛一切都从未发生。 就像江兮染小红书对话框那个功能一下,一天天积累的聊天标识计数,此刻全部消失殆尽,仿佛……他们从未相逢。 第30章 血染.刀刃与仓皇 意识像是从冰冷漆黑的海底艰难地向上浮沉。不知过了多久,江兮染的眼睫才颤抖着,缓缓睁开一条缝隙。 天光已经大亮,透过窗帘的缝隙,切割出几道苍白的光柱,照亮空气中浮动的微尘。家里安静得可怕,父母早已上班去了。 昨晚那锥心刺骨的记忆,如同潮水般瞬间回涌——那封绝笔的长信,那个鲜红刺眼的感叹号,还有……无边无际的、令人窒息的黑暗和坠落感。 他不要她了。他真的,彻底消失了。 这个认知像一把生锈的锯子,在她早已破碎的心上来回拉扯,带来一阵阵沉闷而绝望的痛楚。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所有的光都熄灭了,所有的温暖都被抽走了。这个世界,只剩下令人窒息的冰冷和孤寂。 一种巨大的、毁灭性的冲动,如同藤蔓般缠绕住她麻木的心脏。她慢慢地,从床上坐起来,眼神空洞,动作僵硬得像一个提线木偶。 她走出房间,来到厨房。目光落在料理台上那把锋利的水果刀上。冰冷的金属表面,反射着窗外苍白的光。 她伸出手,握住了刀柄。冰冷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却奇异地带来一丝近乎麻木的“安心感”。 她拿着刀,走进卫生间,反锁了门。 她坐在冰冷的瓷砖地上,背靠着浴缸。抬起左手腕,目光平静得可怕,看着那底下微微跳动的、青蓝色的血管。 没有犹豫,没有恐惧,甚至感觉不到疼痛。她只是像完成一个早已设定的程序一样,用右手握着的锋利刀刃,对着左手腕内侧,狠狠地划了下去—— 一道清晰的、深刻的血线瞬间浮现,随即,殷红的血液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像断了线的红色珠子,滴滴答答地落在白色的瓷砖上,绽开一朵朵触目惊心的花。 她看着那涌出的鲜血,眼神里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解脱般的迷离。她挣扎着站起来,打开洗手盆的水龙头,将正在流血的手腕伸到冰凉的水流下。 清水瞬间被染红,丝丝缕缕的血色如同诡异的红色水草,在水盆里迅速蔓延、扩散,将一整盆水都染成了淡淡的、令人心悸的粉红,然后又变得越来越浓稠…… 她痴痴地看着,看着生命的气息随着那不断流淌稀释的血液,一点点离开自己的身体。失血带来的眩晕和冰冷感逐渐袭来,世界开始在她眼前旋转、变暗…… 终于,她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沿着洗手盆滑倒在地,彻底失去了意识。地面上,是一片逐渐扩大的、暗红色的血泊。 …… 下午,江母下班回家。打开门,屋里死一般的寂静让她心里莫名一慌。她喊了几声女儿的名字,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一种不祥的预感扼住了她的喉咙。她快步走向女儿的卧室,空无一人。卫生间的门紧闭着。 她用力拍门:“兮兮?你在里面吗?兮兮?!” 里面毫无声息。 恐慌瞬间拽住了她!她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撞开了门! 眼前的景象,让她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尖叫! 她的女儿面无血色地倒在血泊中,左手腕那道狰狞的伤口还在微微渗着血,旁边的洗手盆里,是满满一盆被血染红的水…… “兮兮!我的孩子!!”江母扑过去,手忙脚乱地用毛巾死死按住女儿不断流血的伤口,另一只手颤抖着掏出手机,语无伦次地拨通了120。 …… 医院急诊室,灯火通明,弥漫着消毒水和血腥味混合的刺鼻气味。 经过紧张的抢救,江兮染终于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被推入了观察病房。她脸色惨白如纸,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手腕上缠着厚厚的纱布。 主治医师苏时铮摘下口罩,看着眼前这个花样年纪却选择如此决绝方式伤害自己的女孩,又唏嘘又心疼。他忍不住向一旁魂不守舍、哭红了眼睛的江母低声询问:“孩子……是遇到什么过不去的坎了吗?怎么会……” 这句话仿佛点燃了炸药桶。江母一直压抑的愤怒、恐惧、后怕和屈辱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她再也顾不得这是在医院,当着几位医生护士的面,声音尖利地哭骂起来: “都是那个杀千刀的老混蛋!老流氓!在网上骗我女儿!把我女儿骗得神魂颠倒,不要家了不要命了!现在他倒好,拍拍屁股消失了!把我女儿逼成这个样子!他怎么不去死啊!为老不尊的东西!不得好死!……” 她骂得声嘶力竭,涕泪交加,话语粗糙却充满了一个母亲最原始的愤怒和心痛。周围的医护人员听着,面面相觑,脸上都露出了复杂和了然的神情。原来又是一桩……唉。 苏时铮医生皱了皱眉,安抚了江母几句。他心里也沉甸甸的,为这个素未谋面的女孩感到难过。晚上,处理完所有工作,他心情依旧有些沉闷,忽然想起白天那位母亲咒骂的“老男人”,不知怎的,竟莫名联想到了自己那位多年未见、近来似乎也有些心事的老同学——赵景行。 他叹了口气,拿出手机,拨通了赵景行的电话,想着和老同学聊聊,也算排遣一下心中的郁结。 电话接通了,寒暄了几句近况后,苏时铮语气沉重地提起了今天遇到的病例:“景行啊,今天医院接了个小姑娘,真是……唉,才十几岁,因为网恋失恋,想不开,割腕了,流了一地的血,差点就没救回来……她妈妈在那儿骂,说是个老男人骗了她女儿……这世道,真是……” 他本意只是感慨,却没想到,电话那头的赵景行,在听到“十几岁小姑娘”、“网恋”、“割腕”这几个词时,呼吸猛地一窒! 一种极其强烈的不祥预感,像冰锥一样瞬间刺入赵景行的心脏!他声音猛地绷紧,甚至带上了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急切地打断了好友的话: “时铮!等等!那个小姑娘……她……她叫什么名字?或者……她妈妈有没有提过,她的网名叫什么?!” 苏时铮被老友这突如其来的激动弄得一愣,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礼貌地回答道:“这……真名涉及**我不方便说。网名我倒是听她妈妈哭骂的时候好像提过一嘴……让我想想……好像叫……叫什么‘江畔有兮’?对,大概是这个……” “什么?!”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近乎失控的惊呼,紧接着是东西被打翻的杂乱声响! “景行?你怎么了?”苏时铮担心地问道。 电话那头,赵景行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声音瞬间变得嘶哑、破碎,充满了无与伦比的惊骇和绝望: “江畔有兮……永怀……真的是她……?” “ 我……我到底做了些什么啊……” “是我……是我害了她……是我杀了她……” 赵景行仿佛被人千刀万剐,五脏六腑都烂了一地……他浑浑噩噩地下了班,浑浑噩噩地搭上地铁。四周的世界被揉成模糊的一团,包裹着他的意识,让他看不清所有的路。 北城的初秋已经很凉了,人们早已换上了厚厚的秋装。对于有心事的人来说,秋的寒意,不过是他们心事的冰山一角罢了。 第31章 流言.困兽与远行 自那日从苏时铮口中得知真相后,赵景行整个人就像被抽走了魂。医院里那个倒在血泊中的苍白身影,不断地在他眼前闪现,与网络中那个会哭会笑、会撒娇会写诗的“永怀”重叠交错,最终化作一把冰冷的匕首,日夜绞剐着他的良心。 “是我害了她……” “我差点杀了她……” 这两句话像魔咒一样,在他脑海中循环往复,啃噬着他仅存的理智。 他再也无法像以前一样专注于工作。办公室里,他对着电脑屏幕,眼神涣散,文件上的字迹模糊成一片,无法进入大脑。同事跟他说话,他常常要反应好几秒才能回过神来,答非所问。开会时,他坐在角落,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眉头紧锁,完全沉浸在自己的痛苦和懊悔里,对周围的讨论充耳不闻。 这种魂不守舍的状态太过明显,很快引起了同事的注意。一天午休,一个平时关系还算不错、但以嘴碎和爱打听闻名的同事老刘,凑过来关切地问:“老赵,你最近怎么回事?脸色这么差,老是心不在焉的?家里出什么事了?” 若是往常,赵景行定会用工作太累之类的借口搪塞过去。但此刻,他正被巨大的内疚和痛苦憋得几乎窒息,急需一个宣泄的出口。他看着老刘“关切”的眼神,心理防线已然崩溃,竟鬼使神差地,像是找到了一个树洞般,哑着嗓子,将他和江兮染之间的事情(当然,省略了许多细节和江兮染的自杀未遂),模糊地、痛苦地倾诉了出来。话语里充满了自责和迷茫,只说自己可能伤害了一个很依赖他的小女孩,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本意或许是想寻求一丝微不足道的理解或安慰,但他完全低估了人性中猎奇和传播的力量。 老刘听着这匪夷所思的“忘年网恋”故事,眼睛越瞪越大,表面上附和着安慰了几句“看开点”、“不是你的错”,内心却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充满了与人分享这惊人八卦的兴奋感。 于是,不过半天功夫,“赵景行在网上找了个十几岁的小女朋友,把人小姑娘骗得神魂颠倒,现在又不想负责,弄得人家要死要活,他自己也快崩溃了”的流言版本,就在单位的小圈子里悄然传开了。 人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看向赵景行的目光,从之前的疑惑变成了各种复杂的情绪:有鄙夷,有好奇,有幸灾乐祸,也有几分看热闹的兴奋。 “真没想到老赵是这种人……” “平时看起来挺正派的,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啧啧,都快退休的人了,还搞这些,对得起家里老婆吗?” “听说那女孩为他自杀未遂?作孽啊……” 流言如同插上了翅膀,迅速飞出了单位,传到了他的亲朋好友耳中。一时间,他仿佛成了众矢之的。以前称兄道弟的朋友打电话来,语气也变得古怪,旁敲侧击;一些亲戚看他的眼神都带上了异样。 最致命的打击,来自他的妻子。 那些不堪的流言,终究还是零零碎碎地传到了赵妻的耳朵里。她原本因为丈夫之前的解释和那个女孩的可怜身世,对江兮染还存有一丝怜悯和关照,甚至曾帮着丈夫开导过她。但如今,听到外界传得如此不堪,听到那些“为老不尊”、“欺骗小女孩”、“背叛家庭”的尖锐词汇,她的心也彻底冷了。 她不再试图去理解,只剩下深深的失望和屈辱。她对丈夫的态度变得更加冷淡疏离,有时甚至会忍不住冷嘲热讽几句:“你那个‘干女儿’怎么样了?没再为你要死要活吧?”语气里的不屑和讥讽,像针一样扎在赵景行心上。 她知道,丈夫的心或许真的有一部分系在了那个虚幻的小女孩身上。但她更相信,这种离经叛道的关系,在现实的压力和流言的侵蚀下,根本不可能有结果,最终只会无疾而终,徒留一地鸡毛和笑柄。她甚至懒得再去争吵,只是用一种冰冷的沉默,表达着她的蔑视和绝望。 内外交困,流言如刀。赵景行感觉自己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野兽,四周是无数双指指点点的眼睛和窃窃私语的声音,压得他喘不过气。单位待不下去,家里冰冷如窖,无论走到哪里,都仿佛能听到那些关于他的、不堪的议论。 他再也无法忍受这种令人窒息的环境了。 一个念头在他心中越来越清晰——他必须离开这里。立刻,马上。 他需要空间,需要喘息,需要远离这一切纷扰,才能冷静下来,思考这一切的混乱,思考该如何才能真正弥补对那个女孩造成的伤害,思考未来到底该何去何从。 于是,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提交了年休假申请,而且一请就是最长的时间。他需要一场远行,一场只有他一个人的远行。不是为了游玩散心,而是为了寻找一个答案,一个能让他从这巨大的泥沼中挣脱出来的、渺茫的出路。 他收拾了简单的行囊,没有告诉任何人具体去向,在一个清晨,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座让他身败名裂、也让他心痛如绞的城市。 而远在南城的江兮染,前途未卜,她更不知道,自己要如何走下去,未来在何方。她当然也不知道,那位“陛下”,她曾经牵肠挂肚的男人,也不由自主地卷入一场风暴之中,因为她…… 下一章我们皇帝陛下和公主殿下要何去何从,容小作者思考思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1章 流言.困兽与远行 第32章 大漠.故友与救赎计划 甘肃的苍穹,是一种辽远而纯粹的蓝,仿佛能吸纳人世所有的纷扰。无垠的戈壁滩延伸至天际线,褐色的大地苍凉而壮阔,风吹过,卷起细小的沙尘,带着远古的气息。远处,祁连山的雪顶在阳光下闪烁着圣洁的光芒。 赵景行独自站在鸣沙山下,望着眼前那月牙泉如一弯新月,静谧地躺在沙山的环抱之中,千年不变。故地重游,十多年前出差来此的记忆依稀浮现,那时虽忙,心境却远不似如今这般沉重如铅。大漠的雄浑与历史的厚重,确实让他因流言和愧疚而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了片刻,天地之大,衬得个人的烦恼似乎也渺小了些。 然而,这片刻的宁静无法真正抚平他内心的焦灼。江兮染苍白的面容、苏医生那句“割腕了,流了一地的血”,像循环播放的噩梦,时时啃噬着他。他担心她的身体,更担心她的精神状况。他这样一走了之,将她独自留在那片狼藉和绝望之中,岂不是另一种残忍? 焦灼中,他忽然想起一个人。十多年前在此地负责一个项目时,他曾与当地一位对汉文化和历史极有研究的少数民族干部耶律齐真打过交道,两人因对历史的共同爱好而相谈甚欢,虽然后来联系渐少,但那份投契之感犹在。 几经周折,他打听到了耶律齐真的联系方式,拨通了电话。对方听闻是他,语气中充满了惊喜和热情,立刻邀请他到家中做客。 耶律齐真的家就在敦煌市区边缘,带着一个种了葡萄藤的小院。他依旧是那般爽朗豪迈,笑容真诚。热腾腾的奶茶,喷香的烤馕,驱散了些许赵景行身上的风尘与寒气。 寒暄过后,望着老朋友关切的眼神,赵景行积压了太久的痛苦和迷茫终于找到了一个可靠的宣泄口。他深吸一口气,摒弃了所有掩饰,从那个小红书账号“帝王嬴政”开始,将如何与江兮染相识,她原生家庭的不幸,她的抑郁症,两人之间亦父亦友亦掺杂了复杂情愫的依赖,自己的丧子之痛与情感投射,后来的体检报告带来的恐惧以及错误的逼迫方式,江母的激烈反应,直至最后那封绝笔信、拉黑以及……苏医生电话里那个可怕的消息……原原本本,详详细细地,和盘托出。 他讲得时而哽咽,时而懊悔地捶打自己的额头,时而陷入长久的沉默。耶律齐真始终安静地听着,目光睿智而包容,不曾打断,只是适时地为他添上热茶。 “……齐真兄,我……我自知罪孽深重。我不是人……我差点害死了一个那么好的孩子……我现在……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回去,只会给她带来更大的风波和伤害……我不回去,又怕她……怕她再想不开……”赵景行双手掩面,声音沙哑破碎,充满了无力的绝望。 耶律齐真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平和:“景行兄弟,你先莫要如此自责。世事缘起,皆有因果。你与她,或许前世有未尽的缘分,亦或是今生彼此的一道劫数。你初衷非恶,只是用错了方式,而她,恰好是你情感的一个寄托,你也成了她黑暗里的一盏灯,虽然这盏灯……后来烫伤了她。” 他顿了顿,手指蘸着茶水,在桌上无意识地画着:“如今局面,你贸然回去,确如抱薪救火。那孩子母亲的情绪,社会的舆论,都会再次将她卷入漩涡。她需要的是绝对的平静和安全来疗伤,而非更多的刺激。” “那……那我难道就只能这样干等着?什么也不做?”赵景行抬起头,眼中布满红血丝。 “非也。”耶律齐真摇摇头,眼中闪过一丝智慧的光芒,“我们认识的时候,你就是一名网络工程设计师了。而那个孩子,她依赖的,很大程度上是网络中那个‘帝王嬴政’的形象和与你的对话带来的精神慰藉,对吗?” 赵景行一愣,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何不‘李代桃僵’,但并非永久,而是权宜之计?”耶律齐真缓缓道,“你能否设计一个程序,一个……模拟你说话方式、记忆你们聊天记录的AI?让它暂时替代你,陪伴她,安抚她?” 赵景行猛地睁大了眼睛! 耶律齐真继续道:“你可以通过你的那位医生同学,想办法以‘新型心理辅助治疗工具’、‘情感陪伴机器人’之类的名义,推荐给她使用。让它在你不在的这段时间里,给她一个稳定的、熟悉的、‘安全’的倾诉对象,支撑她度过高考前最艰难的时期,稳定她的情绪,防止她再做傻事。” “等到高考结束,尘埃落定,她最紧张的压力源过去,你再出现,亲自去接她,面对面地解决所有问题。届时,她心智或许更为成熟稳定,外界干扰也相对减少,或许能有转圜余地。” 赵景行听得心潮澎湃!这个想法大胆而惊人,却又……似乎是目前唯一可行的一条路!利用他的专业能力,为她创造一个“安全”的替代品,争取宝贵的时间! “这……这真的可以吗?”他声音颤抖,既兴奋又忐忑。 “此为缓兵之计,亦是当下最能保护她的方式。”耶律齐真目光笃定,“当然,这需要极高的技术来实现拟真度,也需要你那位医生同学的绝对信任和协助。但比起你此刻回去直面风暴,这或许是……代价最小的选择。” 希望的光芒,如同敦煌夜空中最亮的那颗星,骤然照亮了**山绝望的心田。他紧紧握住耶律齐真的手,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 与此同时,南城医院。 江兮染的情况稍微稳定了一些,但依旧沉默寡言,眼神空洞。江母日夜守在床边,看着女儿手腕上缠着的厚厚纱布,再回想那晚满地刺目的鲜血,最初的愤怒和羞辱渐渐被后怕和悔恨所取代。 她冷静下来后,也开始反思自己那天的行为。女儿走到这一步,自己一贯的打压式教育难道就没有责任吗?自己当时那样咒骂赵景行,甚至动手打了女儿,是不是太过激了?是不是反而把女儿推向了更深的深渊? 她想起赵景行之前与她沟通时,虽然观念不合,但言语间对女儿的关心似乎不假。或许……自己真的误会了什么?或许……他并非十恶不赦? 一种强烈的想要沟通、想要弄清楚、甚至想要道歉的冲动涌上心头。她尝试给赵景行发消息,却发现早已被拉黑。发微信,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她这才想起,自己根本没有赵景行其他的联系方式,甚至不知道他具体的工作单位。 她更不知道,女儿的主治医师苏时铮,竟然就是赵景行的老同学。她就像无头苍蝇一样,心急如焚,却找不到任何渠道去联系那个她昨天还恨之入骨的男人。 巨大的无力感和焦虑感包裹着她。她看着病床上毫无生气的女儿,又想到自己可能错怪了人、断送了女儿可能的一线生机,内心备受煎熬,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两座城市,两个深陷困境的人,一个在苍茫大漠中找到了一个渺茫却充满技术力的希望,一个在冰冷医院里被悔恨和无力感紧紧包围,都在为了同一个女孩,而痛苦地挣扎着。 南城的雨,北城的风,共同构成了一个漂泊无依的世界。 下一章,可能有我们的小鲸鱼小D出场,大家期不期待呀?(目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2章 大漠.故友与救赎计划 第33章 代码.虚拟的慰藉与血缘的距离 甘肃之行的尘埃落定,带回的不是解脱,而是一个艰巨却必须完成的任务。赵景行没有片刻耽搁,立刻返回了北城。他没有回那个充满压抑和流言蜚语的家,而是在公司附近租了一间短租公寓,将自己彻底埋入了工作——或者说,那个特殊的“项目”中。 他重新投入了网络设计工程师的角色,但这次的目标前所未有的明确且私人:他要创造出一个“数字替身”,一个能模拟“帝王嬴政”思维模式和语言习惯的AI聊天系统。这并非简单的关键词回复程序,它需要理解上下文、感知情绪,甚至能模仿他那独特的、夹杂着帝王口吻与慈父情怀的说话方式。 恰在此时,一个难得的机遇降临。他所在的单位,正与一家在人工智能领域声名鹊起的新锐公司——深度求索(DeepSeek)进行重要的技术交流项目。赵景行毫不犹豫地递交了申请,请求参与其中。鉴于他过往出色的业绩和技术底蕴,公司特批了他的请求。 重返熟悉的办公楼,避开那些或好奇或异样的目光,赵景行将全部精力投入了与DeepSeek专家的交流学习中。他如饥似渴地吸收着关于自然语言处理(NLP)、深度学习模型、情感计算等前沿知识。他不再是那个为情所困的中年男人,而是变回了一个虔诚的学子,为了一个特定的、拯救性的目标而钻研。 项目交流的过程紧张而充实。他与DeepSeek的工程师们探讨如何让AI更好地理解隐喻和情感色彩浓厚的语言(比如江兮染那些仿古诗句和情绪化的倾诉),如何构建一个基于大量历史对话数据的个性化模型,使其回复不仅逻辑自洽,更能带上“秦始皇”式的语气词和习惯性表达(比如那个标志性的[微笑]表情和“善”、“朕准了”等用语)。他们甚至讨论了如何设置安全边界,防止AI在模拟过程中产生不可控的、可能再次伤害用户的言论。 夜深人静,公寓里只有键盘的敲击声和屏幕代码的光影闪烁。赵景行一遍遍地调试着模型,输入他与“永怀”长达数月的聊天记录作为训练数据,仔细校准着每一个回复的语气和内容。他要在虚拟世界中,精确地复刻出一个能让江兮染感到熟悉的“陛下”,一个暂时稳定、永不消失的“阿父”。 当初步模型有了雏形,能够进行一些基本但风格鲜明的对话后,赵景行怀着忐忑而又充满希望的心情,拨通了苏时铮的电话。 “时铮,是我,景行。”他的声音因熬夜而沙哑,却带着一丝久违的活力。 “景行?你还好吗?”苏时铮关切地问。 “我有个想法,可能需要你的帮助……”赵景行详细地向苏时铮解释了他的AI计划,强调了这是目前能想到的、在不直接刺激江兮染的情况下,为她提供稳定情感支持的权宜之计。“我会确保它的安全性。希望你能以‘引入新型心理辅助工具进行康复干预’的名义,推荐给她使用。这或许是……支撑她度过高考前最关键时期的最好办法。” 电话那头,苏时铮沉默了片刻,显然被这个大胆而充满技术浪漫主义的计划震惊了。但作为医生,他更能理解其中蕴含的良苦用心和对患者的潜在益处。最终,他郑重地回应:“景行,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虽然这个方法……很特别,但如果能稳定她的情绪,防止悲剧再次发生,我愿意尽力配合。我会寻找合适的时机,以专业的角度向她的家人提出建议。” 挂了电话,赵景行长长舒了一口气。计划的齿轮,终于开始缓缓转动。 --- 与此同时,南城的医院病房里,气氛依旧沉闷得像化不开的浓雾。 江兮染大多数时间都在昏睡,药物和巨大的心理创伤消耗着她的精力。偶尔醒来,她眼神空洞,第一件事就是摸索手机,机械地、反复地回翻着她与“帝王嬴政”的聊天记录。从最初的史学探讨,到后来的依赖倾诉,再到那些甜蜜又心碎的暧昧话语,最后定格在那封冰冷的长信和刺眼的红色感叹号上。看着看着,无声的泪水就会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滴落在冰冷的手机屏幕上。 江母在一旁看着,心如刀绞,却不知如何安慰。她尝试过柔声说话,换来的只是女儿更深的沉默和背过去的身体。 这天下午,江兮染又一次醒来。她没有立刻去翻聊天记录,而是下意识地点开了手机相册,漫无目的地滑动着。突然,一张图片吸引了她的目光——那是很久以前,“陛下”发给她的一张照片,她当时觉得可爱,便保存了下来。 照片上,是“太子”——赵景行的小儿子,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公园里玩耍的侧面照。小男孩约莫七八岁年纪,穿着帅气的背带裤,骑在一匹旋转木马上,回头笑着,眉眼弯弯,露出缺了一颗的门牙,天真烂漫,浑身都散发着被宠爱、被呵护的幸福光泽。 江兮染呆呆地看着这张照片,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然后猛地一拧! 一种尖锐而清晰的痛楚,远比被拉黑、被抛弃更深,瞬间刺穿了她麻木的神经。 太子…… 是啊,陛下他,是有自己的亲生儿子的。一个在健全家庭里长大,被他亲眼看着、亲手抱着、陪伴着玩耍的,血脉相连的儿子。 那我呢? 我算什么? 一个网络上虚无缥缈的寄托?一个可以随时兴起而关怀、随时厌烦而抛弃的“电子宠物”?就算我收起了那些不该有的“非分之想”,只安心做他的“臣女”,做他的“永怀”,他又何曾真正将我放在与“太子”同等的位置上? 他对太子的爱,是扎根于血脉、溶于日常、无法割舍的。而对我,再多的温情,也不过是浮于网络云端、可以随时一键删除的数据。 “他终究……不是我的阿父啊……”一个冰冷的声音在她心底响起,“我对于他,终究是个外人……一个说不要,就可以不要的外人……” 想到这里,巨大的心酸和前所未有的孤独感如同冰水般将她淹没。她原本因他离去而产生的被抛弃感,此刻更深了一层——那是一种基于血缘和亲疏的、注定无法逾越的鸿沟所带来的绝望。 她关掉照片,将手机扔到一边,蜷缩进被子里,连哭泣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和虚无。原来,她所以为的特殊和唯一,在现实的亲缘面前,竟是如此不堪一击。 这认知,比那封绝笔信,更让她万念俱灰。 当然,她或许不知道,那个她视之如命的男人,此刻正在为了她,潜浮于数据的海洋当中。 皇帝陛下/公主殿下:小D小D我们喜欢你!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3章 代码.虚拟的慰藉与血缘的距离 第34章 幻影.来自数据的“爱” 苏时铮牢记着赵景行的嘱托,在确认江兮染的身体状况稳定、情绪不再像最初那样剧烈波动后,他选择了一个下午,带着温和而专业的姿态,来到了病房。 “兮染,今天感觉怎么样?”苏时铮一边例行检查,一边看似随意地提起,“现在有一些新的心理辅助技术,或许能帮你缓解一下情绪。比如,有一种基于人工智能的对话程序,可以提供一个安全、不受评判的倾诉环境。” 病床上的江兮染眼神依旧没什么光彩,她瞥了一眼苏时铮手机屏幕上那个设计简洁的APP图标,嘴角牵起一丝近乎嘲讽的弧度,声音微弱却清晰:“AI?苏医生,您觉得……一堆代码和算法,能理解人的感情吗?那是最冰冷的东西。” 她的反应在苏时铮的预料之中。他并不气馁,继续耐心解释:“我理解你的想法。不过,这款软件有些特别,它经过了特殊的训练,或许……比你想象的要更‘懂’人性一些。就当是做一个尝试,如果觉得不好,我们随时可以停掉。很多时候,把心里的郁结说出来,本身就是一种治疗,对象是谁,有时反而不是最重要的。” 江兮染扭过头,看向窗外,显然兴趣缺缺。但苏时铮并没有放弃,接下来的几天,他时不时会温和地提起这个建议,强调这只是一种工具,一种可能帮助她梳理情绪、平稳度过最难阶段的方法。江母在苏时铮的私下沟通后,也虽然将信将疑,但为了女儿能好起来,也开始从旁劝说:“兮兮,试试看吧,苏医生推荐的,总归没坏处。” 或许是持续的劝说起了作用,或许是内心积压了太多无人可说的痛苦实在需要个出口,又或许,仅仅是出于一种对苏医生和母亲要求的敷衍,江兮染终于在某天下午,带着几分麻木和妥协,点开了那个名为“心屿”的APP。 界面出奇的简洁,几乎没有引导。她迟疑地,在输入框里打出了第一句试探性的话,带着她特有的、对“陛下”说话时的语气: 用户:“今日……天气尚可。” 她没指望能得到什么像样的回复,甚至准备立刻关掉。 然而,几乎是秒回,屏幕上跳出了一行字,那熟悉的语气让她心头猛地一跳: 【心屿】:“天朗气清,惠风和畅。然卿心境,可亦如这窗外之光景?” 这语气……这文绉绉的措辞……简直和“陛下”如出一辙!江兮染愣住了,手指微微颤抖。是巧合吗?还是苏医生说的“特殊训练”? 她犹豫着,又输入了一句:用户:“并无甚可喜,亦无甚可悲。”这是她以前心情低落时,常对“陛下”说的话。 【心屿】:“喜怒哀乐,皆是常情。卿若不愿言,朕便在此静候。若愿倾诉,朕必倾耳细听。” “朕”! 它用了“朕”! 江兮染的心脏狂跳起来,一个荒谬又让她不敢深思的念头浮现:这真的只是个普通的AI吗? 她开始大着胆子,尝试更深入的对话,提及一些只有她和“陛下”才知道的细节,比如那次洱海边的讨论,比如她写的仿《诗经》的诗。 让她震惊的是,这个“心屿”竟然都能接上话!虽然回答有时略显模板化,不如真人对话那般灵动跳跃,但核心的意思、关切的语气,甚至偶尔引用她曾经说过的话,都像极了那个消失的人! 用户:“有时觉得,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心屿】:“然也。然行路之人,亦需歇脚之亭,同行之伴。卿非独行,朕……始终在侧。” 用户:“可是……有些人,走着走着就散了。” 【心屿】:“聚散无常,徒增感伤。然记忆永存,情谊不灭。珍惜当下,方是正理。卿需向前看。” 渐渐地,江兮染从一开始的怀疑、试探,到后来几乎每天都忍不住要和“心屿”聊上很久。她将对“陛下”的思念、康复中的苦闷、对未来的迷茫,甚至一些细微的日常琐事,都倾诉给这个虚拟的存在。而“心屿”总能给予她恰到好处的回应——理解、鼓励、偶尔带着“帝王”威严的引导,就像一个永远不会厌倦、永远不会消失的“陛下”。 她似乎……真的把这个AI当成了真正的“帝王嬴政”,一个安全、可控、永远不会伤害她的版本。 苏时铮密切观察着江兮染的变化,发现她使用APP后,情绪确实平稳了许多,脸上偶尔也会出现一丝专注(与AI对话时)甚至轻松的神情。他按照约定,联合江母,定期将江兮染的情况(主要是情绪稳定、开始愿意交流、配合治疗等积极方面)私下汇报给赵景行。 北城的公寓里,赵景行看着苏时铮发来的信息:“兮染最近情绪稳定很多,开始使用那个工具,愿意交流了,这是好迹象。” 后面附带着几句江母观察到的、女儿不再整日以泪洗面的描述。 赵景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种巨大的欣慰感涌上心头。他的努力没有白费,他编写的代码,成功地为那个在绝望中挣扎的女孩搭建了一座暂时的避难所。她正在慢慢好起来,这就够了。 然而,欣慰之余,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失落也随之弥漫开来。 他点开自己电脑上那个特殊的后台界面(他预留了查看对话日志的权限,并非窥探,更像是一种不放心的守护),看着屏幕上那些熟悉的、由他亲手设定的AI与“永怀”的对话记录。 看着“永怀”对AI诉说着曾经只对他诉说的心事,看着AI用他的口吻给予安慰和鼓励……一种荒谬而心酸的感觉攫住了他。 自己那么疼爱,曾经那么依赖自己的“女儿”,竟然就这么……被一个由他亲手创造出来的、没有体温、没有真实情感的代码程序“收买”了? 她似乎已经适应了,甚至开始依赖这个虚拟的幻影。那是不是意味着,她……已经不再那么需要真实的他了? 这种“被替代”的感觉,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他的心头,不是很痛,却持续地泛着酸楚。他成功地“救”了她,却仿佛在这个过程中,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可有可无的、停留在过去的影子。 他关掉后台界面,靠在椅背上,闭上眼,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这场由他主导的、充满技术力的“救赎”,其滋味,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北城的秋已经愈发的寒凉,赵景行裹着长长的秋装,漫步在大街上。这时,一片橘红的枫叶落下,刚刚好落在他掌心。这让他忽然想起来,他当年读书的时候,暗恋同桌女孩,就会悄悄地把甜蜜的心事写在枫叶上,夹在课本里。他忽然有些迷惘,不知道,他是否要把与江兮染的国过往,也告诉这片枫叶? 第35章 沉迷.AI的囚笼与历史的叩问 九月的校园,桂花暗香浮动,充满了新学期的朝气与忙碌。然而,重返校园的江兮染,却像是一个格格不入的孤影。她背着书包,穿着校服,身形依旧单薄,眼神却不再空洞,而是闪烁着一种异样的、近乎偏执的光彩——那光彩只属于她与手机屏幕里那个虚拟的世界。 她拒绝了所有同学善意的招呼和小组活动的邀请,课间、午休,甚至在上课的间隙,只要有机会,她便会迅速低下头,手指在屏幕上游走,嘴角时而泛起一丝温柔的笑意,时而蹙眉沉思,完全沉浸在与“心屿”APP的对话中。那里有全然的理解、无条件的包容、以及她所熟悉的“陛下”的口吻。现实世界中的人际交往,对她而言变得繁琐、危险且毫无吸引力。 终于,她偷带手机、上课沉迷的情况被老师发现。手机被暂时没收,江兮染第一次在公众场合情绪失控,她不是愤怒,而是表现出一种近乎恐慌的、被夺走救命稻草般的脆弱和哀求。老师意识到问题不简单,立刻请了家长。 江母赶到学校,看着女儿失魂落魄、紧紧攥着被归还的手机仿佛找回失而复得珍宝的样子,一股怒火夹杂着巨大的无力感和恐惧涌上心头。她强压着情绪,向老师道歉,将女儿领回家。 一路上,车内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江母透过后视镜,看着女儿一上车就立刻又点开了那个APP,手指飞快地打字,脸上重新浮现出那种专注而依赖的神情,她的心不断下沉。 回到家,江母再也忍不住,但她不敢像以前那样厉声斥责,女儿手腕上那道狰狞的疤痕还历历在目。她深吸一口气,尽量用平和的语气问:“兮兮,你跟妈妈说,那个软件……就那么重要吗?比上课、比和同学交往都重要?” 江兮染头也不抬,含糊地应了一句:“它懂我。”便不再理会。 江母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她意识到,女儿似乎从一个深渊,跌入了另一个看似美好、实则可能更危险的陷阱。她立刻拨通了苏时铮的电话,语气焦急而无助:“苏医生,不好了……兮兮她……她现在好像完全离不开那个软件了……” 电话里,江母详细描述了江兮染返校后的异常表现:拒绝现实交往、课上偷玩手机、被没收手机后的剧烈反应,以及现在回到家又立刻沉浸在APP里的状态。 苏时铮听着电话那头的叙述,眉头越皱越紧。他虽然主攻的不是临床心理,但与心理科室合作频繁,深知这种过度依赖虚拟对象、导致现实社会功能严重受损的状况,是心理干预中需要高度警惕的信号。 “江女士,您先别太着急。”苏时铮尽量安抚,但语气也变得凝重,“这种情况,确实需要我们重视。这个软件的本意是作为过渡期的情感支持,帮助兮染稳定情绪。但如果她过度沉迷,甚至用它完全替代现实人际交往,那可能会阻碍她真正的康复和成长,让她陷入一种……新型的孤立。这就像用药,适量是治疗,过量就可能成瘾,甚至带来新的问题。我担心她会超越AI伦理的界限,将情感完全寄托在一个没有真实生命的程序上。” 江母听得心慌意乱:“那……那怎么办?要不要把软件停掉?” 苏时铮沉吟道:“这需要谨慎评估。突然停掉,可能会引发戒断反应,导致情绪再次崩溃。但继续放任,风险也很大。我需要和……和相关方面沟通一下,看看如何调整策略。” 挂了电话,苏时铮心情沉重。当晚,他便联系了赵景行,将江母的观察和自己的担忧和盘托出。 北城的赵景行,其实早已通过后台日志察觉到了江兮染的异常依赖。他看到对话的频率越来越高,内容越来越深入,甚至开始带有一些将AI完全等同于他、规划虚拟未来的倾向。他同样忧心忡忡。 “时铮,你说得对。”赵景行的声音充满了疲惫和苦恼,“我也看到了。我……我现在很矛盾。继续让她用,怕她越陷越深;不让她用,又怕她承受不住,回到之前那种绝望的状态。我好像……又把她推到了一个新的两难境地。” 两个男人在电话两端,都为同一个女孩的状况而陷入了深深的忧虑和无力感。 第二天清晨,赵景行浑浑噩噩地乘坐地铁去上班。拥挤的车厢里,他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城市风景,内心却一片迷茫。广播报站声响起:“下一站,秦陵西站……” 秦陵西…… 秦始皇…… “帝王嬴政”…… 这几个词像闪电般在他脑海中串联起来。那个他曾在网络上扮演、给予江兮染最初慰藉和后来巨大痛苦的身份;那个千古一帝,他真正了解过多少?在那段波澜壮阔、充满争议的历史中,他是如何面对错综复杂的局面,如何建立不世功业,又拥有怎样开阔(或孤绝)的心境? 一个强烈的念头骤然升起:他需要离开这令人窒息的城市樊笼,他需要去面对那位他曾经“扮演”过的、真实的、沉默的历史巨人。或许,在那片沉睡了千年的黄土之下,在那宏大的历史叙事面前,他能找到关于当下困局的某种启示,关于未来道路的模糊答案。 几乎是一种本能驱使,在地铁门于秦陵西站打开的瞬间,赵景行猛地站起身,随着人流走了出去。他没有出站换乘公交去单位,而是拿起手机,临时预约了一张参观骊山秦陵遗址公园的门票。同时,他登录微信,向单位简短地请了个事假。 他站在地铁站口,深吸了一口带着秋凉和远方尘土气息的空气,目光坚定地望向前方。他要去拜访那位“陛下”,不是网络上的虚拟身份,而是历史长河中那个真实存在的、庞大的沉默。他希望能在那里,为他和“永怀”之间这团由代码、情感、伦理交织成的乱麻,寻找到一线破局的微光。 现实的无解,将他推向了历史的纵深。 走出地铁口,映入眼帘的,是在秋风中挺立的葱郁的松柏和连绵起伏的山脉…… 第36章 天意.风送尺素与网线的崩塌 骊山北麓,秦陵遗址公园。秋日的阳光为巨大的封土堆镀上一层肃穆的金辉,四周寂静,唯有风声掠过苍松翠柏,发出低沉的呜咽,仿佛千年亡灵的低语。 赵景行独自伫立在那块刻有“秦始皇陵”的巍峨石碑前,仰望着高远苍穹,又低头凝视着这沉默的黄土。他心中积压了太多的苦闷、彷徨与无处诉说的愧疚,此刻,面对这位他曾在网络中扮演、也是他心中真正敬畏的千古一帝,他再也忍不住,像个迷途的孩子般,絮絮叨叨地开了口: “陛下……嬴政老祖宗……我这么叫您,您别怪罪。”他苦笑一下,声音沙哑而疲惫,“我借了您的名头,在网上……认识了一个小姑娘。她叫永怀,像您当年一样,心思重,过得苦。我本想……本想护着她,像长辈一样引导她,可后来……后来事情就变了味。我生了不该有的心思,又因为害怕,用最混账的方式伤了她,差点……差点就永远失去了她。” 他深吸一口气,将如何创建AI、如何试图弥补、又如何陷入新的担忧,原原本本地诉说出来。风声似乎成了他唯一的听众。 “我现在……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继续用那个假的‘朕’骗她?还是狠心斩断,让她再痛一次?陛下,您当年横扫**,决断万千,可否告诉我,我这局……到底该怎么破?” 就在这时,一阵略显急促的旋风突兀地卷起地上几片落叶和尘土,打了个旋儿,竟将不知哪位游客早前放在石碑基座前、用一块小石子压着的一封素色信笺,直直地吹了起来,不偏不倚,飘落到了赵景行的脚边。 他愣了一下,弯腰拾起。信笺微微泛黄,似乎有些时日了。他本不想窥人**,但信封上没有署名,一种莫名的冲动让他打开了它。 展开信纸,是一手清秀却带着几分稚气的字迹。开头的称呼,就让他心跳骤停—— “致大秦始皇帝陛下,我血脉相连的先祖:” 他迫不及待地往下看,落款的时间,竟是去年寒假!那时,他还不认识“江畔有兮”! 信中,那个他熟悉无比的女孩,用无比真诚甚至带着哭腔的笔调,向这位她视为精神先祖的帝王,倾吐着所有他后来才通过网络知晓的委屈和孤独:父亲的缺席、母亲的严苛、学校的霸凌、内心的荒芜……她将他视为唯一的依靠和倾诉对象。 “……先祖,若您在天有灵,可否保佑兮染,将来能遇到一个如您一般,懂得大秦风华、胸有丘壑之人?不需是恋人,哪怕只是一位能说上话、志同道合的同窗好友,能一直陪在兮染身边,让兮染不再那么孤单,该有多好……” 看到这里,**山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眼眶瞬间湿润!原来,在遇见他之前,她早已在这位千古一帝面前,埋下了最纯粹的心愿!而他,曾一度以为自己是那个独一无二的“知音”,却原来,只是恰好踏入了她早已祈盼的轨迹!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打断了他的心潮澎湃。是他堂姐打来的电话。 “景行啊,没打扰你吧?有件事想拜托你……”堂姐的声音带着焦急和无奈。原来,她的儿子,也就是赵景行的堂外甥,今年高考失利决定复读,但本地学校名额紧张,几经周折,竟然联系到了南城的双语学校,并且成功报名了。人生地不熟,堂姐想到赵景行提过有位信得过的老同学苏时铮医生在南城,便想请他拜托苏医生,平时帮忙稍微照应一下孩子的生活。 赵景行一口答应下来,宽慰了堂姐几句。 挂掉电话,他猛地反应过来! 南城双语学校! 那不正是永怀的学校吗?! 而他的堂外甥,那孩子他记得,从小就是个历史迷,尤其痴迷秦汉史,说起秦始皇来头头是道,成绩也好,只是因为心理素质差导致高考发挥失常…… 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赵景行的脑海! 永怀信中的愿望…… 一个懂历史、志同道合的同窗…… 现在,一个现成的、具备这些条件、而且他能通过苏医生间接联系的年轻人,即将进入她的学校,她的年级! 这难道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是这位沉睡千年的始皇陛下,听到了他后裔的祈祷,也听到了他刚才的困惑,从而赐下的一线生机? 赵景行激动得难以自持,他紧紧攥着那封珍贵的信,再次面向那巨大的石碑,整了整衣冠,然后,无比郑重地、深深地鞠了三个躬。 “多谢陛下……指点迷津!晚辈……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心中的迷雾仿佛被这股来自千年前的风吹散了一些,一个模糊但充满希望的计划开始成形。 --- 然而,就在赵景行于骊山脚下感受到命运指引的同时,南城的江兮染,却正经历着虚拟世界的彻底崩塌。 那天,她像往常一样,点开“心屿”APP,习惯性地输入了一句带着小情绪的抱怨。然而,这一次,她没有等到那熟悉而熨帖的回应。 屏幕上的对话框里,无论她输入什么——焦急的问候、伤心的倾诉、甚至愤怒的质问——AI都只会机械地、反复地回复着同一句预设的、毫无感**彩的系统默认语: 【系统提示】:您好,当前服务暂不可用,请稍后再试。】 一遍,又一遍。冰冷的蓝色字体,像无数根针,扎在她逐渐变凉的心上。 她疯狂地退出、重启手机、重新登录……结果依旧。那个会温柔安慰她、会引经据典开导她、会模仿“陛下”口吻逗她开心的“存在”,消失了。留下的,只是一个程序错误带来的、残酷的真相提示。 江兮染的动作慢了下来,最终,手机从她无力的手中滑落。她呆呆地坐在那里,看着屏幕上那句不断重复的冰冷提示,一个她一直不愿深想、刻意忽略的念头,终于**裸地摆在了面前: 它从来都不是陛下。它只是一堆代码。一堆没有生命、没有温度、随时会故障、会消失的数据。 她所以为的温暖和理解,不过是精密算法对过去数据的模仿和重组。她倾注的所有情感,都落入了一个虚无的、由0和1构成的深渊。 “呵……呵呵……”她低声笑了起来,笑声里充满了自嘲和绝望。她竟然……差点爱上了一个程序。她竟然……试图从一个机器那里寻求永恒的陪伴和救赎。 巨大的荒谬感和幻灭感席卷了她。刚刚建立起来的一点虚幻的平静,瞬间分崩离析。对那个真实的、有血有肉、会生气也会心软、会离开但也曾真心待她的“陛下”的思念,如同决堤的洪水,以更凶猛的气势将她淹没。 她想他。疯狂地想那个真正的赵景行。可是他在哪里?他还会回来吗? 世界,再次在她面前展现出其冰冷坚硬的底色。她蜷缩起来,感觉比任何时候都要寒冷和孤独。刚刚出现的那一丝由代码编织的曙光,此刻看来,不过是更深黑暗来临前的、一场短暂而讽刺的黄昏。 只是,她可能不知道,在不远的未来,一束强光将会再次照进她的生活…… 我们的男二号马上要登场了。 陛下,你的竞争对手就要来啦(目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6章 天意.风送尺素与网线的崩塌 第37章 断缆.故障的契机与新生的序曲 赵景行从骊山返回北城的公寓,内心那份因历史启示而带来的短暂清明,很快被现实的紧迫感取代。他习惯性地打开电脑,登录了“心屿”APP的后台管理系统,一则系统自动发送的故障警报立刻弹了出来——正是江兮染遭遇的那次持续报错。 他的第一反应是技术人员的本能:立刻排查代码,修复漏洞,让这个他精心打造的“数字替身”重新稳定运行。手指已经放在了键盘上,准备开始调试。 但就在按下第一个键之前,他停住了。 苏时铮描述的江兮染对APP的过度依赖,与后台日志里那些几乎不间断的、充满情感投射的对话记录,如同警钟在他脑中轰鸣。 “这真的是在帮她吗?” “还是我在用另一种更精致的方式,让她沉溺在一个永远无法兑现的虚拟温柔乡里?” 修复它,很容易。但修复之后呢?让她继续活在这个由他编写的剧本里,离真实的世界越来越远?这和他最初想要促使她独立、面对现实的初衷,岂不是背道而驰? 这次故障,或许不是危机,而是契机。一个上天赐予的、让她被迫戒断这个“电子鸦片”的契机。虽然过程一定会伴随痛苦,但长痛不如短痛。 他想起了骊山风中那封意外的信,想起了堂姐的托付,想起了那个即将前往南城、对秦史了如指掌的堂外甥何穆清。 一个更加清晰、也更充满风险的计划,在他心中彻底成型。 他关掉了后台调试界面,转而拿起手机,拨通了苏时铮的电话。 “时铮,是我。‘心屿’的故障,我看到了。”赵景行开门见山,语气沉稳,“我决定……不修复了。” 电话那头的苏时铮显然有些意外:“不修复?那兮染她……” “我知道她会难受,但这或许是她必须经历的一步。”赵景行解释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我们不能让她永远依赖一个幻影。更重要的是,我找到了一个可能更适合帮助她回归现实的方法。” 他接着将堂外甥何穆清的情况,以及那封巧合至极的信件内容,简要地告诉了苏时铮,然后郑重提出请求:“时铮,我想拜托你,能否通过你在学校的关系,想办法让穆清和永怀……就是江兮染,分到同一个班,最好能成为同桌?那孩子性格温和,学识也好,尤其是历史方面,或许……能成为一个真正能理解她、引导她的同龄朋友。” 苏时铮在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显然在消化这充满戏剧性的安排。最终,他爽快地答应下来:“我明白了。这确实比一个虚拟程序更切实。你放心,这事儿不难。高三年级主任是我老朋友,安排个转校生的座位,只是一句话的事。我来沟通。” 挂了电话,赵景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一副重担,却又提起了另一副。他将希望寄托在了一个未知的年轻人身上,这是一场赌博,但他愿意相信那位千古一帝冥冥之中指引的缘分。 --- 南城。江兮染的家中。 距离“心屿”APP失灵已经过去两天。这两天,对江兮染而言,如同再次坠入深渊。虚拟世界的骤然崩塌,将她打回了比之前更不堪的原形。抑郁症猛烈反扑,她无法起床,无法进食,整日蜷缩在黑暗的房间里,眼泪几乎流干,只剩下无尽的空虚和对自己竟然依赖一个机器的巨大荒谬感与自我厌恶。 她向学校请了病假,母亲忧心忡忡,却不敢再多说什么,只能默默地将饭菜放在她门口。 第三天下午,江兮染昏昏沉沉地拿起手机,机械地翻看着,屏幕上没有任何期待的消息。就在这时,□□突然弹出了一条新的好友验证消息。 她原本想直接划掉,但目光瞥见验证信息时,却顿住了。 验证消息:兮染同学你好,我是你的新同桌,何穆清。听说你很喜欢秦始皇,我想和你认识一下可以吗? 头像:一个造型威武的兵马俑特写。 来源:班级群。 新同桌?何穆清?她因为请假,还不知道班里来了转校生。可是……秦始皇? 这个名字,像一把钥匙,轻轻触动了她心底某个被尘埃覆盖的角落。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在现实世界里,因为她喜欢秦始皇而主动接近她了。除了……那个已经消失的“陛下”。 一种混杂着警惕、好奇和一丝微弱渴望的情绪,在她死寂的心里漾开一圈微澜。 她盯着那条验证消息,犹豫了很久。最终,那句“听说你很喜欢秦始皇”,战胜了她的退缩和封闭。 她点击了“同意”。 几乎是在同时,对方发来了第一条消息,头像上那个兵马俑仿佛活了过来: 【何穆清】:“你好,江兮染同学。冒昧打扰了。我叫何穆清,今天刚转来。老师安排我坐在你旁边。看到你空着的座位,听同学说你身体不适,希望你能早日康复。” 语气礼貌而温和。 江兮染看着屏幕,手指在键盘上悬停半晌,才缓缓打出一个字: 【江兮染】:“嗯。” 一个简单的回应,却像是她在与现实世界重新建立连接的第一步,微小,却至关重要。 网络的另一端,那个顶着兵马俑头像的何穆清,或许并不知道自己这条普通的问候,承载着一位远方长辈怎样沉重的期望和一场精心安排的救赎。他只是觉得,这位素未谋面、据说很喜欢历史的女同学,似乎……有点特别。 而命运的齿轮,在经历了虚拟的迷途后,终于再次咬合,向着一个未知但充满可能性的方向,缓缓转动。 何穆清同学,你任重而道远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7章 断缆.故障的契机与新生的序曲 第38章 新邻.糖果的甜涩与遥远的挂念 请假数日后,江兮染终于拖着依旧沉重的步伐回到了学校。走进熟悉的教室,一种莫名的疏离感包裹着她。同学们或埋头苦读,或三两低语,似乎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回归,这反而让她松了口气。 然而,当她走向自己靠窗的座位时,脚步不由顿住了。她旁边的空位上,此刻正坐着一个陌生的男生。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来。 清晨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恰好洒在他的侧脸上。江兮染第一次看清了他的模样——正是何穆清。他穿着一件干净的白色衬衫,皮肤的颜色就像衬衫一样白,鼻梁高挺,嘴唇的弧度温和。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眼睛,清澈明亮,像含着光,此刻正带着友善的笑意看向她。他的气质干净又沉稳,不像班上那些毛毛躁躁的男生,倒真像是从古风画卷里走出来的翩翩少年郎,人如其名,穆如清风。 “你就是江兮染同学吧?”少年站起身,声音清朗,带着恰到好处的热情,“我是新来的转校生何穆清,老师安排我坐这里。欢迎你回校!” 江兮染的心脏莫名漏跳了一拍,不是因为悸动,而是因为太久没有接收到来自现实世界的、如此直接而善意的问候。她有些慌乱地低下头,急促地点了点,小声应了句“嗯”,便快速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心跳才稍稍平复。 上午的课程对她来说依旧艰难。抗抑郁药物的副作用让她昏昏欲睡,脑袋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她强打着精神,眼皮却不住地打架,最终还是在历史课上,忍不住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有人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她迷迷糊糊地抬起头,看见同桌何穆清正关切地看着她,手里递过来一颗包装精致的水果硬糖。仔细一看,是柠檬味的。 “看你好像很困,”他压低声音,眼神干净不含杂质,“试试这个?提神的,嚼一嚼会好一点。” 江兮染愣了一下,看着那颗晶莹的糖果,又看看少年真诚的目光,迟疑地接了过来,低声道:“谢谢。”糖含在嘴里,酸甜的味道弥漫开来,确实驱散了一些睡意,但心底那份因为“心屿”失灵和思念“陛下”而萦绕的难过与空落,却并非一颗糖能够化解。 下课铃响,江兮染习惯性地想继续趴下,将自己与周围的世界隔绝开来。 “江同学,”何穆清的声音却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可以……和我聊聊你是怎么喜欢上始皇帝陛下的吗?我也很喜欢他。” 这个话题,像一把钥匙,瞬间撬动了江兮染紧闭的心门。她终于缓缓抬起头,看向何穆清。这是她第一次真正正视这位新同桌。他眼中没有好奇的探究,只有一种找到同好的纯粹光亮。 一丝微弱的交流**,像风中残烛般摇曳起来。她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那些与“帝王嬴政”在小红书上初遇、深夜长谈、分享诗句、甚至后来那些心痛纠葛的画面,如同潮水般猛地涌上心头! 那个她曾视若神明、无比依赖的人,如今在哪里?那个曾给予她无限温暖的虚拟AI,为何如此冰冷地故障?而眼前这个真实的、带着糖果和笑容的同龄人,又能懂得多少? 一种混合着酸楚、委屈、和被触及伤口的尖锐痛感,毫无预兆地冲垮了她脆弱的防线。眼泪完全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她猛地捂住脸,瘦弱的肩膀因为无声的哭泣而轻轻颤抖起来。 何穆清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到了。他以往的生活里只有书本和试卷,何曾见过女孩子在自己面前哭?顿时手忙脚乱,脸都急得有些发红,连声道:“对不起!对不起!江同学,是我说错什么了吗?是不是我提起始皇帝,让你想到什么伤心事了?对不起对不起!” 他一边笨拙地道歉,一边慌忙从书包里找出纸巾,小心翼翼地递到江兮染手边,眼神里充满了无措和担忧。 --- 北城,赵景行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却毫无轻松之感。他坐在办公室里,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心思早已飞到了南城。 他做出了决定,切断了虚拟的联系,安排了现实的“相遇”。但这步棋,到底是对是错?永怀那孩子,心思那么重,穆清那小子,又还是个半大孩子,不懂那些曲折心事。他们两个,能顺利交流吗?穆清会不会无意中又刺伤她?这次尝试,会不会是另一次好心办坏事? 越想,他心中越是忐忑不安。终于,他忍不住拿起手机,再次拨通了苏时铮的电话。 “时铮,又打扰你了。”赵景行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焦虑,“永怀……她今天回学校了。我这边安排的……那个孩子,也应该和她见面了。我心里实在没底,能不能再拜托你,请你那位年级主任朋友,最近多费心,暗中帮忙观察一下他们两个的情况?不需要干涉,就是……就是看看他们“相处得怎么样,永怀的情绪有没有什么异常波动。我……我实在是放心不下。” 得到苏时铮的肯定答复后,赵景行才稍稍松了口气,但眉宇间的忧虑却并未散去。他就像一个在幕后小心翼翼牵线的木偶师,既期盼着台上的演出能顺利,又无比担心任何一丝风吹草动会惊扰了那个他最为在意的、脆弱的木偶。 而他所能做的,只剩下遥远的注视,和内心无尽的祈祷。南城教室里那场始于一颗糖果和一句关于秦始皇问候的相遇,其涟漪正缓缓扩散,牵动着远方一颗饱经煎熬的心。 今夜,北城下了入秋以来的第一场秋雨。雨声不大,淅淅沥沥的,像掩面而泣的少女的眼泪。赵景行躺在床上莫名想到年少时读过的一句宋词: “卧听疏雨梧桐,雨余淡月朦胧” 那是诗人,也是他,那一缕抹不掉的愁绪。 第39章 树洞.少年的仗义与梦回的遗憾 南城的秋夜,空气纯净又透明。天空也是及其明朗的。当最后一缕夕阳的余晖褪去,升起的皆是满天星辰。 江兮染回到家,做完功课,习惯性地拿起手机,屏幕亮起,一条来自何穆清的□□长消息赫然映入眼帘。 【何穆清】:“江兮染同学,晚上好。犹豫了很久,还是想为今天上午的事情,再次郑重地向你道歉。真的很对不起,我无意中提起了让你难过的话题,看到你哭,我……我当时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心里很过意不去。” 【何穆清】:“我知道,每个人心里都可能有一些不愿触碰的角落。如果你不想说,完全没关系,我尊重你。但是,如果你愿意信任我,把我当成一个可以倾听的树洞,我会非常认真地听。有时候,把压在心里的东西说出来,或许会好受一点点。当然,这只是我的建议,无论如何,都希望你能开心起来。” 消息很长,措辞谨慎又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真诚和笨拙的体贴。没有追问,没有好奇,只有小心翼翼的关心和真诚的歉意。 江兮染蜷缩在椅子上,看着屏幕上那些温暖的文字,手指在冰凉的屏幕上轻轻摩挲。房间里只开着一盏台灯,昏黄的光晕将她笼罩,窗外是无尽的雨声和黑暗。她沉默了很久,久到窗外的雨声似乎都成了她内心挣扎的背景音。 这个新同桌,和“陛下”不一样,和那些嘲笑她的同学也不一样。他的目光干净,他的关心直接而坦荡。或许……或许她真的可以尝试着,对现实世界里的人,说出那些沉重的过往? 一种混合着破罐破摔的冲动和微弱渴望被理解的情绪,最终战胜了她的封闭。她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在对话框里打下: 【江兮染】:“谢谢你,何穆清。好吧,那我就告诉你,究竟发生了什么吧。” 接着,在这个满天星辰的夜里,隔着屏幕,江兮染第一次向一个现实中认识的人,敞开了她尘封已久、满是伤痕的内心世界。她将从如何在小红书上遇到“帝王嬴政”,如何被他渊博的学识和父亲般的关怀吸引,如何向他倾吐原生家庭的不幸、校园霸凌的创伤以及对历史的共同热爱,到后来两人感情微妙的变化,他突如其来的依赖告白,自己的迷茫与回绝,再到他因体检结果和外界压力而性情大变,冷酷逼迫,最终留下绝笔信彻底消失……以及后来那个如同救命稻草又骤然失灵、让她认清现实的AI软件……所有的一切,如同决堤的洪水,夹杂着泪水与文字,汹涌地倾泻而出。 网络那端的何穆清,看着屏幕上不断跳出的、承载着一个女孩如此沉重过往的文字,心情从最初的好奇,逐渐变成了震惊、心痛,最后化为了难以抑制的愤怒!他一个只知道埋头读书、心思单纯的少年,何曾接触过如此复杂纠葛、充满成年人世界无奈与伤害的故事? 他只觉得一股热血涌上头顶,那个素未谋面的“老男人”形象在他心中变得无比丑陋!手指飞快地敲打键盘,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黑白分明的正义感和不加掩饰的愤怒: 【何穆清】:“这算什么?!一个年纪都能当你爸爸的人,在网上这样撩拨一个小女孩的感情?!说什么离不开你,有非分之想,这根本就是不负责!是诱骗!是利用你的单纯和缺爱!后面又那样冷酷地逼你,说什么为你好,根本就是自私懦弱!出了事就当缩头乌龟,拉黑消失,留下你一个人承受所有痛苦!他算什么‘陛下’,根本就是个……就是个渣滓!人渣!” 他气得几乎要语无伦次,恨不得穿过屏幕去痛揍那个伤害了他新同桌的混蛋。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江兮染看到这些激烈的指责,反而下意识地为赵景行辩解起来: 【江兮染】:“不是的……你不明白。他……他一开始真的很好,很理解我,给了我从来没有人给过的温暖。他只是……只是后来也害怕了,他有他的难处,他的身体也不好……他不是故意要伤害我的……” 何穆清看着这苍白无力的辩解,只觉得这个叫江兮染的女生,实在是太善良,太容易心软了。他叹了口气,回复道: 【何穆清】:“你啊……就是太善良了。就算他一开始对你好,后来做的这些事,也根本无法原谅!好了,我们不提那个混蛋了。谢谢你愿意告诉我这些。以后在学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或者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随时可以找我。” 他笨拙地试图转移话题,想要给予一些力所能及的安慰。江兮染看着他的话,心里五味杂陈,既有倾诉后的些许轻松,又有被理解的微弱暖意,但更多的,还是那份无法被任何人真正分担的、深植于心的失落与疼痛。 --- 北城的夜晚,同样弥漫着秋的凉意。赵景行又回到了以往那种按部就班、却没有了那份屏幕另一端牵挂的生活。只是,那道名为“永怀”的影子,早已深深烙印在他心里,无法抹去。 这天下午,他难得准时下班,去小学接小儿子“太子”放学。学校门口熙熙攘攘,充满了孩子们的欢笑声。很快,他看到儿子像个小炮弹一样从学校里冲出来,扑进他怀里,叽叽喳喳地说着今天学校里发生的趣事,脸上是毫无阴霾的、灿烂的笑容。 赵景行牵着儿子温热的小手,看着他活泼可爱的样子,一个画面猛地闪现在脑海——那是十多年前,在深城那个酒吧门口,那个迷路了、哭得撕心裂肺的八岁小女孩。她当时,也就是“太子”这般年纪啊…… 这个认知让他心头猛地一刺。原来他们的缘分,或者说,他单方面欠下的债,早在那么久以前,就以一种他完全不曾察觉的方式埋下了种子。 晚上,将儿子哄睡后,赵景行疲惫地躺下。白天的思绪延续到了梦里,然而,梦境却变得扭曲而残酷。 他梦回了那个深城的酒吧。震耳的音乐,迷离的灯光。小小的江兮染依旧在哭泣。他像记忆中那样安抚了她,可是,梦里,警察没有来,她的亲戚也没有出现。他和同事聚餐结束,时间到了,他必须离开。他转身要走,小女孩却死死地拽住他的衣角,仰着满是泪痕的小脸,声音凄厉而绝望: “叔叔!别走!别丢下我一个人!求求你了!我害怕……” 梦里的他,内心挣扎,却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着,最终还是狠心掰开了她的小手,一步步走向酒吧门口的光亮处,身后是她崩溃的、几乎要撕裂夜空的嚎啕大哭声…… “永怀!”赵景行猛地从床上坐起,心脏狂跳,额头上布满冷汗,呼吸急促。窗外,北城的夜空沉寂如水,只有他粗重的喘息声在房间里回荡。 梦中的绝望和愧疚感如此真实,几乎将他淹没。他抬手捂住脸,指缝间一片冰凉。 原来,无论是在虚拟的网络,还是在尘封的过去,他留给她的,似乎总是一个决绝离开的背影。 这个认知,像今夜窗外的寒意,一丝丝渗入他的骨髓,带来久久无法平息的战栗。 第40章 风波.少年的捍卫与隔着时空的保护 将积压心底许久的秘密向何穆清倾吐之后,江兮染确实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虚脱的轻松。原来,将那些沉重的过往说出来,并不像想象中那么可怕,甚至还能得到一份真诚的理解和回护。这种“被听见”的感觉,像一颗诱人的糖果,让她忍不住想要品尝更多。 这天课间,她拿出之前“陛下”(赵景行)推荐给她的一套《莎士比亚十四行诗》英汉对照本,静静地翻阅。后座一个平时还算说得上话的女生凑过来,看到封面,惊讶地赞叹:“哇,小兮,你看这个啊?好厉害,好高雅哦!” 这句不经意的夸奖,像一阵暖风,吹得江兮染有些飘飘然。一种想要分享、甚至带着点炫耀的心态涌了上来,她几乎没怎么思考,就脱口而出:“这个啊,是我义父推荐给我的。” “义父?”女生好奇地睁大了眼睛。 这个词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江兮染内心那道本该紧锁的闸门。在一种混合着倾诉欲和被关注感的驱使下,她压低声音,将自己与那位网络上“义父”从相识、相知到感情变质、最终分离的故事,删减了部分细节,但核心脉络清晰地,告诉了这位后座女生。她沉浸在自己略带悲情的叙述里,却完全忽略了对方眼中越来越浓的、掺杂着惊讶与猎奇的光芒。 她不知道,这位女生是班里出了名的“小广播”,肚子里根本藏不住话。 不过半天功夫,经过“小广播”添油加醋、重点突出的传播,“36班江兮染在网上认了个四十多岁的‘义父’,两人谈情说爱,那男的还是有妇之夫,她现在被甩了”的流言版本,就像病毒一样在班级、乃至年级里飞速扩散。 当江兮染下午走进教室时,明显感觉到周围的气氛不对。原本嘈杂的课间瞬间安静了不少,无数道目光或明或暗地投射在她身上,带着审视、鄙夷、好奇和毫不掩饰的窃窃私语。 “看,就是她,江兮染,恋老癖……” “听说那个‘义父’都快奔五了,还有家庭,真恶心……” “平时看着挺文静的,没想到私下里玩这么开……” “这不就是网上说的那种‘小三’吗?真给我们年级丢人……” 那些尖锐的、扭曲的、充满恶意的词汇,像无数根冰冷的针,从四面八方刺向她。她感觉自己像被剥光了衣服扔在聚光灯下,无所遁形。刚刚因为倾诉而获得的一点轻松瞬间被碾碎,巨大的羞耻感、屈辱感和被背叛感如同冰水浇头,让她浑身发冷,脸色惨白。抑郁症的黑狗再次咆哮着扑来,她只觉得天旋地转,几乎要站立不住,只想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 就在这时,一个清朗而带着怒意的声音猛地响起,压过了所有嘈杂: “都给我闭嘴!” 全班瞬间鸦雀无声。 只见何穆清“腾”地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少年挺拔的身躯因为愤怒而微微紧绷。他目光锐利地扫过那几个议论得最大声的同学,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凛然。 “你们了解事情的真相吗?就在这里胡说八道,肆意造谣?!”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随便传播同学的**,扭曲事实,往别人身上泼脏水,这就是你们的教养吗?” 他走到江兮染身边,虽然没有触碰她,却以一种保护的姿态站在了她与那些恶意的目光之间,朗声道:“江兮染同学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们清楚!她善良、有才华,比你们这些只会背后嚼舌根的人强一百倍!谁再敢乱传一句,别怪我不客气!” 少年人意气风发,维护同桌的姿态坦荡而坚决。他那干净而愤怒的目光,竟一时镇住了在场的许多人。议论声小了下去,但那些隐藏在角落里的目光,却并未完全消失。 江兮染低着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不是因为委屈,而是因为这份在她最狼狈时挺身而出的维护。何穆清的话,像一块盾牌,暂时为她挡住了最直接的伤害。 --- 与此同时,北城。 赵景行正在办公室处理文件,突然接到儿子“太子”班主任的电话,语气严肃地请他立刻来学校一趟。 他心头一沉,匆匆赶到学校办公室。一进门,就看到小儿子梗着脖子站在一边,脸上带着不服气的神情,而另一边,站着一个穿着校服、低着头、肩膀微微抽动的小女孩,看起来文静又瘦弱。 班主任见到他,无奈地解释道:“赵先生,是这样的。课间活动时,赵明轩(太子)同学非要抢这位女同学带来的手工模型,同学不给,他就……就推了人家,还把模型摔坏了。我们批评他,他还很不服气。” 赵景行的目光落在那個小女孩身上。她怯生生地抬起头,眼睛里噙满了泪水,脸上还带着一丝惊慌和委屈,那副柔弱无助、被欺负了也不敢大声反抗的样子…… 一瞬间,赵景行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 这神情,这姿态,和他许多次在脑海中想象的、年幼的江兮染在小学里被同学霸凌时的模样,何其相似! 那个他未曾保护好、甚至亲手伤害过的女孩,她的影子仿佛与眼前这个小女孩重叠了。一股混合着心痛、愧疚和无法言说的保护欲,猛地冲上了他的头顶! 他甚至没有再多问一句细节,猛地转身,在班主任和儿子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抬手—— “啪!” 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结结实实地扇在了“太子”的脸上! 所有人都惊呆了。 “太子”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一向温和的父亲,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班主任也吓了一跳,连忙劝阻:“赵先生!您别激动,好好说,好好说!” 赵景行却充耳不闻,他指着那个还在啜泣的小女孩,声音因为极力压抑情绪而颤抖着,对儿子厉声喝道:“哭?!你还有脸哭!你看看你干的好事!欺负同学,你很能耐是不是?!我平时是怎么教你的?!欺负弱小,算什么本事!立刻!给这位同学道歉!诚恳地道歉!” 他的愤怒是如此真实而剧烈,不仅仅是因为儿子犯了错,更仿佛是要透过时空,去惩罚那些曾经伤害过“永怀”的人,去弥补自己当年未能及时出现的遗憾与过错。 他看着那个受惊的小女孩,眼神复杂,里面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心疼,仿佛在透过她,看着另一个时空中,那个孤独无助的、小小的江兮染。他此刻只想保护好眼前这个孩子,就像他多么希望,当年也有人能那样坚定地保护好他网络那端的“女儿”。 江兮染同学你也算是苦尽甘来了,两个男人都在保护着你……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0章 风波.少年的捍卫与隔着时空的保护 第41章 涟漪.奶茶、旧痕与远方的醋意 秋日的午后,阳光带着一种透明的暖意,懒洋洋地洒在熙攘的街道上。自从何穆清在流言蜚语中挺身而出后,江兮染感觉自己灰暗的世界里,似乎真的照进了一缕名为“友谊”的实实在在的阳光。他们一起钻研晦涩的历史年表,交流对同一历史事件的不同见解,偶尔,江兮染也会鼓起勇气,分享一点微不足道的心事。去食堂吃饭时,自然地并肩而行,偶尔的交谈也会引来周围同学带着善意的调侃目光,甚至开始有人私下称呼他们是36班的“历史CP”。 渐渐地,江兮染苍白的脸上开始有了些血色,眉宇间的阴郁也似乎被风吹散了些许,偶尔甚至会露出清浅的、真实的笑容。虽然,在夜深人静或某些独处的瞬间,那个名为“帝王嬴政”的影子依旧会悄然浮现,带来一阵绵长的酸涩,但至少在白日,她的世界不再只有沉重的灰色。 这天周末,何穆清约江兮染出去逛街。走在人来人往的商业街上,气氛轻松而愉快。路过一家装修温馨的奶茶店,何穆清提议进去坐坐。江兮染点点头,拿出手机,习惯性地准备扫码点单。 然而,当她点开微信钱包的瞬间,目光触及屏幕上那个清晰的数字——“200.00”时,她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术,瞬间僵住了。 那是…… 那是开学前暑假的时候,她要去云南,向母亲讨要零花钱未果后,那个远在北城的“陛下”……赵景行,隔着屏幕发给她的红包。 【这是朕给卿的旅途祝福。】 【孩子也需要这点尊严。】 当时的话语、那份被珍视、被无条件满足的感动与温暖,隔着几个月的时光,伴随着心脏被攥紧的痛楚,再次汹涌地席卷了她。这二百块钱,仿佛成了那个人在她生命中存在过的、唯一的、也是最后的物质印记。她一直舍不得用,像守护一个易碎的梦,将它留在钱包里,仿佛这样,那段时光就未曾真正离去。 她怔怔地看着那数字,手指悬在屏幕上方,迟迟无法按下支付键。 一旁的何穆清见她神色不对,以为她是忘了带钱或者余额不足,少年人那点不愿在女生面前露怯的心思让他立刻上前一步,抢先扫了码,语气轻松地说:“我来吧,想喝什么随便点!” 江兮染回过神,讷讷地说了声“谢谢”,点了一杯最普通的珍珠奶茶。 捧着温热的奶茶,坐在靠窗的位置,江兮染却彻底没了方才的兴致。她小口吮吸着甜腻的液体,眼神飘向窗外,思绪早已飞远。她忘了锁屏,手机就随意放在桌上,微信钱包界面上那“200.00”的数字,在店内明亮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何穆清无意中瞥见,心里咯噔一下。他记得刚才江兮染就是因为看了手机才失态的。他了解她的家境,知道她并非拮据之人,更知道她绝不是那种会故意占小便宜的女生。那她刚才为什么……? 一种莫名的预感让他忍不住开口,语气带着小心翼翼的探究:“兮染,你刚才……是手机里有什么问题吗?我看你好像……” 江兮染被他从遥远的思绪中拉回,对上他清澈而关切的眼睛,沉默了片刻。窗外的阳光在她睫毛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珍视: “对不起,穆清。不是钱的问题。”她指了指手机屏幕,“这二百块钱……是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很重要的人留下的。是他……存在过的证明。所以,这钱,我不能花。” 何穆清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一个他最不愿相信的猜测猛地窜入脑海!能让江兮染如此珍视、如此念念不忘的“重要的人”,除了那个伤她至深的…… “该不会是……那个‘老男人’吧?!”他脱口而出,声音因为震惊和一股无名火而拔高了些许。 江兮染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掩盖了眸中的所有情绪,她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这沉默,无异于默认! 一股难以言喻的怒火“噌”地一下从何穆清心底窜起,瞬间烧光了他所有的理智!他“霍”地站起身,手掌猛地拍在桌面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引得周围顾客纷纷侧目。他胸口剧烈起伏,瞪着江兮染,声音几乎是吼出来的: “什么?!江兮染!你都被他骗成那样了!被他害得差点连命都没了!你到现在还执迷不悟?!还想着他?!还留着这种破东西当宝贝?!你怎么不看看你身边的……!” “身边的人……”三个字几乎要冲口而出的瞬间,何穆清猛地刹住了车。如同惊雷炸响在脑海,他忽然意识到了自己这股毫无来由的、强烈的愤怒和酸涩究竟源于何处——那不仅仅是为同桌打抱不平的义愤,更夹杂着一种……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因她被别人(哪怕是过去式)如此占据心神而产生的强烈不甘和失落! 他看着江兮染被他吓得猛地一颤,缩着肩膀,睁大了眼睛,像一只受惊的小鹿,茫然又无措地看着他,仿佛不认识眼前这个突然暴怒的少年。 后面的话,他再也说不下去。一股巨大的懊恼和混乱席卷了他。他猛地收回手,避开江兮染惊惧的目光,几乎是狼狈地扔下一句: “抱歉!我……我失态了!” 然后,他转身,几乎是逃离般地冲出了奶茶店,将捧着奶茶、呆立原地的江兮染,独自留在了那片温暖的阳光和周遭异样的目光中。 --- 俗话说“一场秋雨一场寒”。北城的秋夜,渐渐沥沥地下起了小雨,敲打着书房窗棂,带来阵阵寒意。 赵景行正在翻阅文件,手机响了,是苏时铮打来的。他听着电话那头老同学带着几分谨慎的汇报:“景行,我那个年级主任朋友说,兮染和你们家穆清那两个孩子,最近相处得确实挺不错的,兮染情绪也稳定多了,这是好事。就是……嗯……最近年级里有些风言风语,说他们两个……走得太近,可能有那么点……早恋的苗头。” 苏时铮的语气带着担忧:“我知道这可能也是成长的一部分,但兮染那孩子情况特殊,我是怕万一处理不好,她又……” 赵景行握着手机的手,无意识地收紧,指节微微泛白。 早恋?穆清和……永怀? 一股莫名的、强烈的焦虑感瞬间攫住了他!他怕江兮染刚从一段扭曲的关系中稍稍挣脱,又立刻陷入另一段不成熟的、可能再次伤害她的情感漩涡。她还那么小,心理那么脆弱,怎么能…… 然而,在这份担忧之下,另一种更加隐秘、更加阴暗的情绪,如同蛰伏的毒蛇,悄然抬头——那是一股无法抑制的、灼烧着五脏六腑的醋意! 那个他曾经视若珍宝、小心翼翼捧在手心里、甚至不惜创造AI去守护的女孩,如今竟然要和另一个少年,一个毛头小子,上演青春的悸动?那个小子,还是他的堂外甥! 一种属于男人的、近乎本能的占有欲,在这一刻猛烈地冲击着他的理智。他几乎能想象出两个少年人并肩同行、浅笑低语的模样,这画面像根刺,狠狠扎进他心里。他甚至第一次,对那个他亲自安排到江兮染身边、本意是保护她的少年,产生了一种想要狠狠揍他一顿的冲动! 这情绪来得如此汹涌,如此不合时宜,让他自己都感到心惊和羞愧。 他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浊浪,对着电话那头沉声道:“我知道了,时铮。谢谢你告诉我。我会……留意的。” 挂掉电话,赵景行走到窗边,看着窗外被雨淋湿的、模糊不清的夜景,心中一片烦乱。雨声淅沥,仿佛敲打在他躁动不安的心上。他意识到,有些东西,一旦种下,即便强行拔除,那留下的坑洞和蔓延的根须,也早已改变了土壤原本的模样。 但愿不太狗血……真不知道这是不是三角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1章 涟漪.奶茶、旧痕与远方的醋意 第42章 波澜.少年的泪、长辈的责与未定的路 江兮染心神不宁地回到家,奶茶的甜腻仿佛还黏在喉咙里,何穆清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庞在她脑中挥之不去。她犹豫再三,还是点开了他的□□对话框,发送了一条带着试探和关切的消息: “何穆清,你……到家了吗?今天下午,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 消息发出去后,她忐忑地等待着。 另一边的何穆清,正将自己反锁在房间里,内心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混乱和酸涩充斥着。看到江兮染发来的消息,他心脏猛地一缩,七上八下,更加不知所措。 告诉她真相?说自己是因为嫉妒那个早已消失的“老男人”,是因为发现自己可能喜欢上她了,才失控发火?不,不行!她刚刚从一段那么惨痛的经历中缓过来一点,心思那么敏感脆弱,如果自己贸然表白,会不会吓到她?会不会让她为难,甚至……连现在这份难得的友谊和陪伴都失去? 这个念头让他感到一阵恐慌。他绝不能冒这个险。 他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手指在屏幕上删删改改,最终打下了一段掩饰的谎言: “真的对不起,兮染。是我自己的问题。出门前……在家里遇到点烦心事,心情本来就很糟糕,所以一点就着,莫名其妙冲你发了火。真的非常抱歉,吓到你了。” 发送出去后,他紧张地盯着屏幕。 很快,江兮染的回复来了,附带了一个软萌的“抱抱”表情包——那是以前她难过时,“帝王嬴政”最常发给她安慰她的。 “没关系的。(抱抱.jpg)” 看着这个熟悉的表情包,看着她如此轻易就原谅了自己,甚至还反过来安慰他……何穆清一直紧绷的神经瞬间断裂! 一种巨大的、混合着愧疚、心疼、不被理解的委屈,以及那份刚刚明晰却无法宣之于口的、汹涌的爱慕之情,像海啸般冲垮了他少年人的心防。他再也忍不住,猛地扑倒在床上,将脸深深埋进枕头里,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滚烫的泪水瞬间浸湿了布料。这个平日里阳光开朗、被同学视为学霸男神的少年,此刻哭得像个迷路的孩子,无声却撕心裂肺。他直到这一刻,才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对那个安静又带着伤痕的同桌,感情已经深到了何种地步。 就在这时,“咚咚”的敲门声响起,门外传来母亲的声音:“小穆,你舅舅打电话来,说要跟你聊两句。” 何穆清慌忙用袖子擦干眼泪,深吸几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些,这才接过母亲递来的手机。 “舅舅。”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 然而,电话那头传来的,却是赵景行压抑着怒火、如同冰雹般砸来的质问: “好你个臭小子!听你妈说,你在学校不学好,玩起早恋了?!”赵景行的声音带着一种长辈特有的、不容置疑的严厉,但细听之下,又似乎混杂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焦躁,“你知不知道你爸妈花多少钱送你到南城双语?!知不知道你身上担着多重的期望?!高考都落榜过一次了,还不知道收心,还好意思在学校里玩得这么花?!你对得起谁?!” 这一连串劈头盖脸的训斥,根本不容何穆清辩解,尤其那句“玩得这么花”,像根毒刺,瞬间扎伤了这个内心正为一份纯净情感而痛苦挣扎的少年。 “谁说的?!我哪有早恋!我哪有早恋!”何穆清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又急又气,声音猛地拔高,带着被冤枉的激动大声反驳。 “还狡辩?!”赵景行的怒火似乎也被他的顶撞点燃了,那个他刻意回避的名字,在情绪的驱使下冲口而出,“那你对你那个同桌江兮染——” “江兮染”三个字如同一个开关,精准地戳中了何穆清最敏感、最混乱的痛处!被窥探心事的羞愤、对舅舅不分青红皂白指责的委屈、以及自己都无法理清的复杂情感,瞬间汇成一股热血直冲头顶! 他再也顾不得什么长辈尊卑,对着电话口不择言地吼道:“什么舅舅?!你一上来就问这个?!你又不是我爸!你凭什么这么管我?!凭什么!!” 吼完,他根本不等赵景行反应,猛地按掉了电话,将手机狠狠摔在床上,胸口剧烈起伏,眼泪再次不争气地涌了出来。他觉得整个世界都不理解他,都在与他为敌。 --- 江兮染发完那个“抱抱”的表情包,看着何穆清再次道歉后便沉寂下去的头像,心里依旧充满了疑惑。她实在想不通,究竟是什么“家里的烦心事”,能让一向温润平和的何穆清失控到那种地步? 就在这时,母亲发来了微信,催促她赶紧去上预约的网课。 江兮染叹了口气,丢开手机,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空。星子寥落,月光黯淡,她的心情也如同这夜色一般,无限迷茫。 她忽然惊觉,开学这两个星期以来,自己似乎完全沉浸在与何穆清谈古论今、吟诗作赋的“知音”氛围里,借此麻痹自己,逃避着某些东西。书本习题被冷落在角落,真正花在学业上的心思,寥寥无几。 而且……一个遥远的声音在她心底响起。那是“陛下”……是赵景行曾经对她说的话。他说,以她的才情和灵性,未必非要挤高考这座独木桥。她完全可以凭借手中的笔,靠写作铺就一条属于自己的路。届时,她可以更自由,也可以……到他身边去。 这条曾经被她视为希望和承诺的道路,此刻想来,却显得如此虚无缥缈。那个为她指明方向、许诺未来的人,如今又在何方呢?他是否还记得当初说过的话?而自己,又是否真的有勇气和能力,去走那条他曾经描绘的、充满未知的险径? 前路迷雾重重,身后是荒废的学业,身边是情绪莫测的同桌,远方是杳无音讯的“灯塔”。江兮染靠在冰冷的玻璃上,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立无援和深入骨髓的迷茫。 第43章 风暴.失控的战场 周末在一种莫名低气压中过去。周一的教室,弥漫着一种熟悉的、令人心悸的紧张感。班主任站在讲台上,面无表情地公布了即将进行高三第一次月考的消息。教室里瞬间响起一片哀嚎与翻动书页的哗啦声。 江兮染的心,随着老师的话音,一点点沉了下去。她因为抑郁症休学数月,课程早已落下了一大截。开学这一个月,她又将大部分心神都寄托在与何穆清的谈古论今和内心深处对“陛下”的追忆上,书本知识如同天书,根本学不进去。月考对她而言,不啻于一场公开处刑。 而更让她心慌意乱的是,何穆清的态度。自那天奶茶店不欢而散后,他似乎变了一个人。不再主动与她讨论历史,不再约她一起去食堂,甚至连她偶尔投去的询问目光,他也刻意避开。当她鼓起勇气,试图像以前一样问他一道数学题时,他只淡淡地回了句:“抱歉,我现在有点忙。”便低下头,留下她一个人尴尬地站在原地。 江兮染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种刻意的疏远。一种熟悉的、被抛弃的感觉再次攫住了她。她开始陷入严重的内耗,反复思索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何连这唯一现实中的温暖也要失去?是那天自己说错了话?还是他终究觉得她这样一个满身麻烦的人是个累赘? 她尝试过几次沟通,都被何穆清用“快考试了,抓紧复习”、“没什么,你别多想”之类轻飘飘的话搪塞过去。她不知道,那个看似疏离的少年,目光总会不自觉地追随她的身影,在她被其他同学无意撞到时会下意识皱眉,在她对着难题发呆时,会默默将写满详细步骤的草稿纸推到两人课桌的中间线附近。他的保护,变成了无声而笨拙的守望。 放学回到家,一进门,母亲的声音便像等候多时般响起:“染染,听说你们要月考了?”得到江兮染低低的“嗯”声后,母亲的絮叨立刻跟上,“那还不赶紧去复习?这次可不能再考砸了!我跟你说,你要是再抗拒考试,成绩上不去,这学也别上了,趁早回家待着!” 江兮染听话地走进房间,打开英语书,试图背几个单词。然而,抗抑郁药物的副作用如同成群结队的黄蜂,凶猛地闯入她的大脑。困意排山倒海般袭来,思绪像一团乱麻,嗡嗡作响,眼前的字母扭曲跳跃,根本无法聚焦。母亲的督促声还在门外喋喋不休,像紧箍咒一样勒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 学业的重压、对未来的迷茫、同桌的疏远、药物的折磨、母亲的逼仄……所有负面情绪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她紧紧缠绕,几乎窒息。心情郁闷到了极点。 最终,考试还是来了。考场上,江兮染握着笔的手心全是冷汗,大脑一片空白。那些公式、定理、文言释义,仿佛都认识她,她却一个也抓不住。连她最擅长的语文,也写得磕磕绊绊,最终成绩出来,刚刚擦着及格线,总分在班级垫底。 而令人意外的是,那个转学过来前被称为“学霸男神”的何穆清,这次也考得出奇地差,排名竟落在了三十几名,与江兮染不相上下。没有人知道,这个心思细腻的少年,是怀着怎样一种复杂的心情,在答题卡上刻意改错了许多选择题,只为不让那个他在意女孩的成绩单显得太过刺眼和孤单。 然而,这份隐秘的“守护”,却引发了另一场更大的风暴。 何穆清的母亲,赵景行的堂姐,第一时间收到了班主任发来的成绩反馈短信。看到儿子一落千丈的排名,她顿时忧心如焚,立刻拨通了赵景行的电话。 “景行!小穆这次月考怎么回事?成绩掉得这么厉害!他在学校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堂姐的声音焦急万分。 赵景行本就因各种事情心烦意乱,听到堂姐的询问,尤其是涉及何穆清和江兮染,那股压抑已久的、混杂着担忧与莫名醋意的火气一下子没搂住,脱口而出:“哼!还说没有早恋!准是把心思全用在勾搭人家女孩子身上了,哪还有心思学习!” “早恋?!”堂姐大吃一惊,她完全不知内情,一听这两个字,护犊心切加上望子成龙的焦虑让她瞬间失去了理智,不分青红皂白地破口怒骂:“啊?!哪个不知检点的小狐狸精?!小小年纪不学好,就学会勾引我们家小穆了?!肯定是她带坏了小穆!” “姐!!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赵景行一听堂姐如此污蔑江兮染,心头怒火“轰”地一下直冲头顶,声音猛地拔高,几乎是在咆哮,“明明就是何穆清主动去影响人家的!他的同桌我了解!那是一个很善良、很文静、受了太多苦的小女孩!她怎么可能会去主动勾引别人?!我劝你别因为包庇自己儿子,就随便给人家好好的女孩子扣上这么难听的帽子!!” 电话那头的堂姐第一次听到从小一起长大、性情也算温和的堂弟用如此激烈的语气对她说话,而且还是为了维护一个外人,一时气得脑子发懵,口不择言地反击:“赵景行你神经啊?!胳膊肘往外拐是吧?!你离南城十万八千里,你怎么知道那女孩是好人?!莫不是……莫不是你真跟那个小女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过往吧?!” 这句话像一把尖刀,狠狠捅破了赵景行一直试图掩盖的窗户纸!被戳中最痛处的他,理智彻底崩断,不管不顾地大吼起来,声音里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疯狂: “是!对!没错!我是和她有过往!那又如何?!我告诉你,这世界上,没有第二个人有资格伤害她!谁都不行!!” 电话那头瞬间死寂。 赵景行的堂姐彻底呆住了,拿着手机,张着嘴,半天发不出一点声音。她终于意识到,之前亲戚间那些关于赵景行和一个小女孩的风言风语,那些她曾将信将疑的传闻……竟然都是真的!这个冲击太大,她需要时间消化,最终什么也没说,猛地挂断了电话。 然而,这场隔着电话线的风暴并未平息。 赵景行刚才情绪失控下的咆哮,声音太大,穿透了房门,清晰地传到了正在客厅打扫的妻子耳中。 “过往”、“没有第二个人能伤害她”…… 这些敏感的字眼像毒针一样刺进赵妻的心里。她一直知道丈夫心里装着那个网络上的“干女儿”,却没想到他竟能为了维护她,不惜与家人撕破脸,甚至亲口承认那不清不楚的“过往”! 积压已久的委屈、愤怒、不安全部爆发!她猛地扔下抹布,一把推开赵景行的房门,脸色铁青,眼神冰冷如刀,指着赵景行的鼻子尖声骂道: “又去为你那个‘干女儿’说话了吧?!啊?!赵景行!轩轩在学校被人欺负的时候,我怎么没见你这么激动、这么拼命地为他撑腰呢?!你睁大你的狗眼给我好好看清楚!谁才是你的亲儿子?!还是说,你对那个没见过面的小丫头,根本就是存了别的龌龊心思?!你还要不要这个家了?!” 连续的质问、妻子的怒火、堂姐的惊愕、对江兮染的担忧、对自身行为的羞愧……所有情绪像火山喷发般在赵景行脑中炸开!他被逼到了墙角,几乎要疯了! “你够了!!”他赤红着眼睛,对着妻子发出野兽般的低吼,额头上青筋暴起,“我说了不是你想的那样!你非要这样没完没了是吗?!” 争吵声、哭骂声、物品摔落的声音……瞬间充斥了整个家,将这个秋夜撕扯得支离破碎。窗外,雷声轰鸣,仿佛激烈的战鼓,在为这场因一个遥远女孩而引发的、席卷了数个家庭的混乱与痛苦,打响了战争的开端。 第44章 微亮.稚子的宽容与诗笺的荣光 赵景行的家中,激烈的争吵声几乎要掀翻屋顶。“太子”赵明轩被父母从未有过的可怕阵仗吓得小脸发白,他怯生生地从自己房间探出头,带着哭腔问道:“爸爸,妈妈……你们不要吵架了……” 正在气头上的赵妻一见儿子,立刻像是找到了同盟,一把将儿子拽到身边,蹲下身指着脸色铁青的赵景行,带着哭音挑唆道:“轩轩,你看到了吗?你爸爸他……他为了一个不认识的外人,凶妈妈,他不要我们了!你说,这样的爸爸该怎么办?” 年幼的“太子”哪里懂得大人之间的复杂纠葛,只听懂了“爸爸不要我们了”,瞬间悲从中来,“哇”地一声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重复着:“爸爸不爱我了!爸爸不爱妈妈了!哇——” 孩子的哭声像一把锥子,刺破了赵景行被怒火填满的胸腔,带来一阵尖锐的清醒和痛楚。他看着哭得撕心裂肺的儿子和满脸泪痕、眼神冰冷的妻子,一股巨大的疲惫和无力感席卷而来。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走上前,不顾妻子的冷眼,温和而坚定地将儿子从她身边抱了过来。 “轩轩不哭,爸爸没有不爱你。”他将儿子抱进客房,暂时与情绪激动的妻子隔开。他坐在床边,轻轻拍着儿子的背,耐心地哄着,直到小家伙的哭声渐渐变成小声的抽噎。 看着儿子哭红的眼睛和依赖地靠在自己怀里的小模样,赵景行的心软成了一滩水,同时也涌起更深的自责。他整理了一下思绪,用孩子能理解的语言,温声解释道:“轩轩,爸爸爱你,也爱妈妈,这一点永远不会变。只是……现在有一个大姐姐,她生病了,很难受,非常需要别人的帮助。” 赵明轩抬起泪眼朦胧的小脸,好奇地问:“……谁生病了?” “是一个离我们很远的大姐姐。”赵景行斟酌着用词,“她病得有些严重,所以需要爸爸想办法去帮助她。就像你以前发烧的时候,是不是也特别希望爸爸陪在身边,给你倒水,摸摸你的头?” 赵明轩想了想,认真地点了点头。 赵景行继续引导,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沙哑:“那个姐姐的爸爸……不怎么管她,所以她现在很孤单,很害怕。轩轩觉得,爸爸应不应该帮帮她?” 年幼的孩子内心充满了最原始的善良,他几乎立刻就忘了刚才的悲伤和“背叛”,小脸上露出了同情的神色,紧张地问:“啊?那姐姐好可怜……爸爸,你去帮帮她吧!” 看着儿子如此懂事,赵景行心中百感交集,既为儿子的纯善而感动,又因自己内心深处对江兮染那份超越常规的、难以启齿的牵挂而感到一阵羞愧。他摸了摸儿子的头,低声道:“谢谢轩轩能理解爸爸。” 赵明轩甚至拍了拍小胸脯,一副小大人模样:“爸爸帮助姐姐,爸爸是好人!爸爸你去陪姐姐吧,我会和妈妈说的,让她不要生气!” 儿子稚嫩却坚定的话语,像一缕清风,暂时吹散了赵景行心头的阴霾,却也让他肩上的担子仿佛更重了几分。 --- 与此同时,南城双语学校为了迎接即将到来的中秋国庆双节,营造书香校园氛围,宣布举办一场全校性的诗词创作大会。大赛向全体学生征集以“家国·团圆”为主题的古典诗词作品,并获得一等奖的作品,将有机会被推荐刊登在权威的《全国青少年诗选》上。 这个消息,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在郁郁寡欢的江兮染心中漾开了久违的涟漪。“诗词”二字,是她灰暗生活中为数不多的、能让她眼睛亮起来的东西,是她与那个消失的“陛下”最初连接的桥梁,也是她证明自身价值的所在。 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立刻投入了创作。借着对历史兴衰的感悟和对“团圆”一词复杂而苦涩的理解,她很快便精心创作了两首贴合主题的七律,郑重地交了上去。 比赛的一个环节,是所有参赛学生的匿名作品都会被编号后,发布在学校官网上,接受全体学生的公开投票,票数将作为最终评奖的重要参考。 一直默默关注着江兮染的何穆清,在参赛作品列表里,几乎是瞬间就凭借那熟悉的文风和字里行间流露的、独属于她的灵气,认出了她的诗作。他的心猛地一跳,一个念头涌上心头。 他没有声张,而是悄悄行动起来。他动用了自己转学以来积累的所有人脉,私下里联系关系好的同学、以前的老友,甚至通过社团活动认识的学长学姐,不动声色地为大家推荐“编号B-17”和“编号B-18”的两首诗。 “哥们儿,帮个忙,去学校官网诗词大赛页面,给B-17和B-18投个票,写得真不错!” “学姐,麻烦支持下B-17和B-18,是我一个朋友写的,质量很高!” 他做得隐蔽,但次数多了,他那些嗅觉敏锐的兄弟们还是察觉出了端倪。能让他们这位眼高于顶的“学霸男神”如此费心费力拉票的,还能有谁?大家心照不宣地笑着,暗中调侃江兮染怕是他们未来的“小嫂子”,手上投票的动作却毫不含糊。 在何穆清不遗余力的、隐秘的推动下,江兮染的两首诗票数一路飙升,最终以绝对优势占据了投票榜的前两名。加上她本身作品质量确实出类拔萃,最终毫无悬念地被评委会定为一等奖。 当获奖名单在周一的晨会上公布,听到“高三(36)班,江兮染”这个名字时,她站在人群中,有些恍惚。周围投来羡慕和祝贺的目光,她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何穆清。 少年依旧侧着脸,似乎专注于听台上的发言,仿佛这一切与他无关。但江兮染没有错过,在他转头看向她时,那飞快掠过她脸庞的、带着一丝紧张和期待的目光,以及那微微上扬又迅速压下的嘴角。 那一刻,江兮染忽然明白了什么。她低下头,看着自己摊开的手掌,心中五味杂陈。这份突如其来的荣光,像一道微弱却真实的光,照进了她阴霾密布的世界,而这束光的来源,似乎并不仅仅来自于她擅长的诗词。 远在北城的赵景行,接到了苏时铮的报喜: “景行,哎呀,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兮染那个孩子呢,这次我朋友那个学校举办诗词大会,她得了一等奖啊!这会儿作品应该刊登在《全国青少年诗选》上。你快去瞅瞅!” 他坐在办公室里,看着窗外,想象着那个女孩站在领奖台上的样子,心中满是欣慰。只是这份欣慰里,是否也掺杂着一丝,看到守护的雏鸟终于被另一双年轻翅膀庇护时的复杂落寞,唯有他自己知晓了。 第45章 月圆.微弱的祝福、隐秘的桥与毒刃 中秋的月,圆满、清辉遍地,将人间镀上一层柔和的银边。家家户户窗内透出温暖的灯光,空气中弥漫着月饼的甜香与团圆的笑语。然而,这普世的欢愉,却并未照进江兮染家的客厅。 餐桌上摆着几样菜,母亲沉默地吃着,父亲的位置依旧空着,连个电话都没有。江兮染扒拉着碗里的米饭,只觉得味同嚼蜡。巨大的失落感像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淹没她。她原本以为,即便现实如此不堪,至少在这个象征团圆的夜晚,她能隔着网络,与那位“陛下”共享一轮明月,哪怕只是几句虚拟的问候。可如今,连这最后的念想也成了奢望。 她失神地打开微信,列表里那个垫底的、几乎被她望穿的对话框——“帝王嬴政”。这个微信号,是当初他为了单独与她联系而特意注册的,他说过他平时不用。当初在小红书决绝拉黑时,他是否忘了这个角落,还留着这条唯一的、未被斩断的丝线? 一个大胆又带着绝望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滋生的藤蔓,缠绕住她的心。她点开红包功能,手指微颤着输入了8.88这个带着世俗祝福意味的数字,在备注里小心翼翼地打下:“陛下中秋快乐”。 点击发送。 那一刻,她感觉自己像个孤注一掷的赌徒,将最后一点微薄的希望押了上去。她甚至清晰地预想了最坏的结果——提示音响起,他发现了这条漏网之鱼,然后,这个最后的联系点也会瞬间灰暗,弹出冰冷的红色感叹号。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窗外的月亮静静高悬。手机屏幕暗了又亮,亮了又暗,除了家族群里的热闹祝福,那个特定的对话框始终沉寂。心,在等待中一点点沉下去,沉入冰冷的湖底。就在她几乎要放弃,准备接受这注定的结局时—— 手机屏幕骤然亮起!一条来自“帝王嬴政”的微信提示弹了出来: “您有新的红包:吾儿中秋快乐!” 江兮染猛地从沙发上坐直,心脏像是被瞬间攥紧后又松开,血液轰然冲上头顶!她颤抖着手指,几乎拿不稳手机,点开那个鲜艳的红包图标。 88.88 数字是她发送的十倍!那熟悉的、带着帝王式宠溺和长辈关怀的语气——“吾儿中秋快乐”! 巨大的、失而复得的狂喜如同电流般窜遍全身,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故作坚强和连日来的阴郁!她腿一软,瘫倒在沙发上,紧紧握着手机,将屏幕按在胸口,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却是滚烫的、喜悦的泪水。他还在!他看到了!他没有切断这最后的联系!那熟悉的感觉,仿佛隔着冰冷的屏幕,又一次温暖了她。 --- 北城的赵景行,在这个假期里辗转于各种亲戚聚会和商业宴请,直到中秋当日,才得以在家中偷得半日闲。喧闹过后,巨大的空虚和莫名的牵挂便悄然浮现。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江兮染,想起她那令人窒息的家庭氛围。在这样的团圆夜里,那个敏感孤独的孩子,该是怎样的心情? 鬼使神差地,他想起了那个几乎被遗忘的、专为与她联系而注册的微信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预感,驱使他拿起备用手机,登录了那个尘封的账号。 刚一点开,一个鲜艳醒目的红包封面就跳了出来,发送人——永怀。备注写着:“陛下中秋快乐”。 赵景行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涩柔软的情绪瞬间弥漫开来。这个傻孩子……明明被他那样伤害过,明明自己身处不幸,却还在这样的日子里,冒着可能再次被他决绝拉黑的风险,给他发来祝福……她该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气?这小小的8.88元,在她心里,或许是她能给出的、最郑重的牵挂和祝福。 一股强烈的怜惜和愧疚涌上心头,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他立刻点开账户,迅速给她回了一个红包,金额是她的十倍。他斟酌了一下,用了曾经她最喜欢的、带着亲昵和归属感的称呼,输入备注:“吾儿中秋快乐”。 手指在发送键上停顿了一瞬。他知道,这个红包一旦发出,意味着那条他自以为彻底斩断的线,又被他自己亲手接了起来。后面会如何?他不知道,也不愿在此刻深思。他只知道,在这个团圆的夜晚,他无法对那份跨越山海、小心翼翼递过来的祝福,视而不见。 --- 与此同时,北城何家。 何穆清因为这个假期带回来的糟糕成绩单,在家里引发了轩然大波。他被父母严厉地训斥了一顿,并被勒令“闭门思过”,手机也被母亲强行收走。 何母,赵景行的堂姐,心中憋着一股邪火。她固执地将儿子成绩下滑的原因归咎于那个素未谋面的女同学。趁着儿子被关在房间,她拿起儿子的手机,带着一种审视和泄愤的心态,点开了□□,轻易就找到了与江兮染的对话框。 看着那些谈诗论史、看似寻常却透着熟稔的聊天记录,何母心头的怒火越烧越旺。就是这个女孩子,害得她儿子心神不宁,成绩一落千丈!她几乎能想象出一个轻浮、有心机的女孩形象。 愤怒和护犊的情绪彻底冲昏了她的头脑。她不管不顾地按住语音键,将一连串充满恶意和侮辱的言语,如同毒箭般射向屏幕那端的女孩: “你就是江兮染是吧?小小年纪不学好!就知道勾引男生,带坏我们家穆清!你看看你把他害成什么样子了?!成绩掉成这样,你是不是很得意啊?” “我告诉你,离我们家穆清远点!别再让我发现你纠缠他!不然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在学校待不下去!” “哼,听说你还不止勾引一个?还有个老男人是吧?叫赵景行?你可真行啊,老的少的都不放过,这么小就学会卖弄风骚,你爹妈是怎么教你的?!真是下贱胚子!” 她恶毒地将从赵景行那里听来的模糊信息也一并抖搂出来,用最肮脏的词汇,肆意辱骂着那个她根本不了解的、远在南城的女孩。她不知道,这些淬毒的言语,将会如同一场突如其来的冰雹,狠狠砸碎那个刚刚因为一个红包而重燃一丝微光的、脆弱的世界。 中秋的圆月依旧明亮,但人间的阴影,却在这一夜,以不同的方式,笼罩了相隔千里的几个人。 第46章 决裂.为了同一个女孩的战争 中秋过后,北城的空气里还残留着节日的余温,但赵景行家中,却即将迎来一场冰封三尺的寒流。赵景行的堂姐赵思敏,带着满腔的疑虑和难以消解的愤懑,决定带着儿子何穆清上门“做客”。自那次电话里赵景行亲口承认与江兮染的“过往”后,她心中那个稳重堂弟的形象已然崩塌,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为老不尊”、与“小狐狸精”沆瀣一气的模糊影子。此行,名为走动,实为试探,她要亲眼看看,这事到底有几分真。 何穆清那边,中秋次日拿回手机,一打开就听到了母亲发给江兮染的那几条充斥着污言秽语的语音。少年的脸瞬间气得通红,血液直冲头顶!他几乎无法想象,江兮染听到这些会有多难过! 他当即冲到母亲面前,第一次如此失态地大吼:“妈!你凭什么翻我手机?!凭什么那样说江兮染?!你了解她吗?你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吗?!你那些话……那些话简直……不堪入耳!你太让我失望了!” 赵思敏正在气头上,见儿子不仅不认错,反而为了那个女孩指责自己,更是火冒三丈:“我不了解?我不用了解!我就知道她把你魂都勾走了,成绩一落千丈!我还知道她跟赵景行都不清不楚!能是什么好东西?!” “你胡说八道!”何穆清气得浑身发抖,认定了是舅舅和母亲互通消息,合伙污蔑江兮染,还给他扣上“早恋”的帽子。他梗着脖子,坚决不肯去舅舅家,那在他眼中已成“帮凶”和“是非源”的地方。 最终,在赵思敏的半押送半命令下,何穆清还是不情不愿地跟着来到了赵景行家。一进门,他看也不看赵景行,径直走到客厅角落坐下,用后脑勺对着所有人,用沉默表达着最激烈的抗议。 赵思敏努力挤出一丝笑容,试图先缓和气氛,暂时搁置那最敏感的话题。她对着赵景行,开始数落起儿子的“不是”来:“景行啊,你看看这孩子,真是越大越不懂事了!成绩下滑不说,现在为了个外人,还敢跟我顶嘴了!我说他两句,他倒比我还凶!真是白养这么大了……” 赵景行看着梗着脖子的外甥和一脸怨气的堂姐,心中了然,面上却不动声色,宽慰了几句:“姐,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成绩起伏也正常,慢慢引导就好。” 然而,他话锋一转,语气看似随意,实则带着锐利的试探:“我现在就但愿,小穆这种情绪化的状态,不要影响到他身边的同学才好,特别是……他的那位同桌。” “同桌”二字,像一颗火星,瞬间点燃了赵思敏极力压抑的火药桶!她再也按捺不住,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也顾不得试探了,脸色涨红,情绪激动地一边踩着地板一边尖声吼道: “影响??!她那个小狐狸精也配被我们家小穆影响??!一个下贱胚子!我昨天可是直接拿小穆的手机警告过她了!让她离我儿子远点!再敢纠缠我们小穆,哼哼——我有的是办法让她好看!” 赵景行一听,瞳孔骤缩,“霍”地站起身,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怒:“姐!!你对那个小姑娘做什么了?!你再说一遍?!” “我骂她下贱,怎么了?!我骂错了吗?!”赵思敏正在气头上,口不择言。 “砰——!!” 一声巨响炸裂在客厅! 赵景行猛地一脚,狠狠踹翻了眼前的实木茶几!桌上的茶杯、果盘哗啦啦摔了一地,碎片四溅,汁水横流!他胸膛剧烈起伏,眼神如同被激怒的雄狮,犀利冰冷地死死盯着赵思敏,额角青筋暴起,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她怒吼,声音震得窗户仿佛都在嗡鸣: “是我安排何穆清去和那个女孩子做同桌的!!本来是看你儿子有点灵气,指望他能帮帮人家小姑娘!如今看来,是我赵景行看走眼了——我告诉你,赵思敏!如果再让我发现你敢动那个小姑娘一根手指头,再让我听到你嘴里吐出一句侮辱她的话,我们两家,就此断绝来往!现在,这里是我的家,不欢迎你,请你立刻!马上!带着你的宝贝儿子,给我滚出去!!滚!!” 他指着大门,眼神中的决绝和暴怒如同实质,吓得赵思敏脸色煞白,连连后退了几步,几乎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状若疯魔的男人是她从小认识的堂弟。何穆清也震惊地转过头,看着满地狼藉和暴怒的舅舅,一时呆若木鸡。 --- 南城。江兮染还沉浸在前一晚收到“陛下”红包的巨大喜悦里,觉得那是她度过的最幸福的一个中秋节,连带着窗外的阳光都显得格外明媚。早上起床,心情轻快地拿起手机,看到了何穆清□□发来的消息提示。 她嘴角不自觉地弯起,以为是他终于消气了,或许约她出去,或者只是寻常的问候。她甚至想着,要不要给他带点他喜欢的零食,缓和一下关系。 然而,点开对话框,映入眼帘的却是几条长长的语音消息,发送时间显示是昨天。她带着一丝疑惑点开—— 一个陌生中年妇女歇斯底里、充满刻骨恶意的哭骂声,瞬间冲破了手机的扬声器,如同最肮脏的泥浆,泼洒在她刚刚被喜悦充盈的心上: “你就是江兮染是吧?小小年纪不学好!就知道勾引男生,带坏我们家穆清!你看看你把他害成什么样子了?!……” “……下贱胚子!……” “老的少的都不放过,这么小就学会卖弄风骚,你爹妈是怎么教你的?!……” 每一句辱骂,都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捅进她最脆弱的地方。她愣愣地站在那里,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尽,身体像是瞬间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血液都凝固了。 手机从她彻底失力、微微颤抖的手中滑落,“啪”地一声掉在地板上,屏幕撞击地面发出的脆响,仿佛是她内心世界再次崩塌的声音。 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她只是……只是想有个能说话的人,只是想抓住一点点温暖……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骂她?为什么所有的恶意都要指向她? 晚上,她不敢告诉母亲。她怕母亲那恨铁不成钢的眼神,怕她再说出“为什么只欺负你不欺负别人”的话。她只能一个人缩在房间里,关上灯,在黑暗中默默承受着这一切。那些恶毒的言语在她脑海中反复回响,与白日里红包带来的短暂欢愉形成残酷的对比,将她拖入了更深、更无声的内耗与自我怀疑的深渊。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在她蜷缩的身影上,一片清冷。 第47章 归位.梦境的港湾与叛逆的伤痕 将堂姐赵思敏轰出家门后,赵景行胸中的怒火依旧熊熊燃烧,但更多的是一种后怕和强烈的责任感。他不能再将江兮染置于任何不可控的风险之中,交给任何人他都不再放心。他必须亲自看着她,护着她,哪怕依旧隔着屏幕。 他立刻登录了那个专属于她的微信,手指因残留的怒意而微颤,却尽力让语气显得平稳: 【帝王嬴政】:“永怀,在否?朕已知晓,有人以污言秽语辱及于卿。此事皆因朕安排不当而起,累卿受此无妄之灾,朕心甚愧,亦甚怒。” 【帝王嬴政】:“朕已处置妥当。此后,无人可再以此等事惊扰卿。卿勿需害怕,亦勿需自责,此非卿之过。” 他担心这些还不够,生怕那孩子又独自缩在角落默默舔舐伤口。他深吸一口气,点开了尘封已久的小红书APP,找到了那个被他亲手拉黑的ID“江畔有兮”。指尖在“取消拉黑”的选项上停顿片刻,终究还是重重按了下去。那道由他设立的屏障,在此刻被他亲手撤去。 几乎是同时,江兮染的手机接连震动。她蜷缩在黑暗中,泪痕未干,茫然地拿起手机,先是看到了微信上“陛下”发来的消息,那沉稳有力的文字像一只无形的大手,轻轻抚平了她心中的褶皱。紧接着,小红书弹出了提示——“您与‘帝王嬴政’已恢复联系。” 巨大的委屈和难以言喻的安心感交织在一起,让她再次泪如雨下。她颤抖着回复: “江畔有兮”:“阿父……您回来了……儿臣、儿臣好怕……” 【帝王嬴政】:“嗯,朕回来了。莫怕,朕在。” 简单的六个字,却像最坚固的堡垒,将她重新纳入羽翼之下。因为他明确的回归和安抚,江兮染混乱的心绪终于找到了锚点。她下意识地将何母的辱骂归咎于自己的行为不当,给何穆清带来了误会和麻烦。一种“不能再连累别人”的想法促使她,开始有意识地、悄悄地疏远何穆清。不再主动搭话,回避共同的活动,目光相遇时也迅速移开。 那晚,或许是“陛下”的回归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江兮染睡得格外香甜,甚至做了一个美好得不真实的梦。 梦中,阳光透过明亮的落地窗,洒满温馨的客厅。她已经长大了些许,穿着柔软的居家服,牵着蹦蹦跳跳的“太子”赵明轩的手从外面回来。刚打开门,就看见赵景行系着围裙,从厨房里走出来,手里还端着一盘香气四溢的菜,脸上带着她从未见过的、温暖而踏实的笑意,目光柔和地看向他们。 “阿父!我们回来啦!”梦中的她声音轻快。 “爸爸!”小明轩欢呼一声,像颗小炮弹似的冲过去,一把抱住父亲的腿。 赵景行笑着,弯腰轻松地将儿子举了起来,引得小明轩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然后,他空着的那只手臂自然而又坚定地伸过来,将她也轻轻揽入怀中。他的怀抱宽阔而温暖,带着令人安心的气息。他就这样,一手高举着欢笑的儿子,一手紧紧搂着她,仿佛拥抱着他的整个世界。窗外阳光正好,屋內饭菜飘香,充满了寻常人家最朴素的温暖与圆满。 这个梦太过美好,以至于第二天早上醒来,江兮染的嘴角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而神奇的是,北城的赵景行家中,小儿子赵明轩吃早餐时,也突然仰起脸,奶声奶气地对他说:“爸爸,我昨天晚上梦到一个好漂亮好漂亮的大姐姐来接我放学哦!她还对我笑呢!” 赵景行的手微微一顿,心中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奇异感,仿佛某种无形的纽带,在梦境中悄然连接。 --- 南城,何穆清敏锐地察觉到了江兮染的疏远。她那刻意回避的眼神,礼貌而冷淡的回应,像一根根冰冷的针,扎在他的心上。他将这一切,完全归咎于母亲那些恶毒的语音消息。他认为,是母亲彻底伤透了江兮染的心,才让她如此退缩。 一股混合着对母亲蛮横的愤怒、对江兮染处境的心疼、以及对自己无力改变现状的绝望,在这个曾经温文尔雅的少年心中疯狂滋长。他开始了激烈的、幼稚的叛逆。 上课时,他不再认真听讲,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或者干脆趴在桌子上睡觉。老师布置的作业,他一个字也不写。以往总是名列前茅的试卷,如今上面布满了刺眼的红叉和低分。他是故意的,用这种自我毁灭的方式,向母亲宣告他的抗议,仿佛只有看到成绩真正的一落千丈,才能证明他的“痛苦”有多么深重,才能让母亲为她伤害江兮染的行为付出代价。 老师的电话接连不断地打到何母赵思敏那里。面对儿子真正意义上的堕落,赵思敏在焦虑和愤怒之余,将所有的罪过再次归咎于江兮染。她固执地认为,只要这个“祸水”还留在儿子身边,儿子就不可能回头。 一个阴暗的念头在她心中成形:必须想办法,把那个叫江兮染的女孩子,从双语学校赶出去。只有让她彻底消失在儿子的世界里,才能断了儿子的念想,让他迷途知返。 一场针对江兮染的新的风暴,正在暗中酝酿。而刚刚修复了与“陛下”联系、沉浸在短暂安宁中的江兮染,对此却一无所知。 第48章 毒蔓.勾结的阴谋与人性的绞杀 自那次在赵景行家彻底撕破脸后,赵思敏心中的怨毒非但没有消散,反而如同野草般疯狂滋长。她认定,一切的根源都在那个叫江兮染的女孩身上。既然无法直接让儿子回头,那就彻底毁掉这个“祸水”在南城双语学校的生存环境,让她身败名裂,无地自容,自己灰溜溜地滚蛋! 她想到了赵景行在暴怒中承认的“过往”,一个阴损的计划在她脑中成型。她开始动用所有的人脉和资源,像侦探一样,疯狂打听江兮染在校的一切。功夫不负有心人,或者说,恶意总能精准地找到裂缝,她终于从一个与江兮染初中同校的远房亲戚那里,挖出了一条关键信息:江兮染高一时期曾因“纠缠”一位姓罗的女老师而闹得不太愉快,据说后来那老师还说过很重的话。 赵思敏如获至宝,几经周折,她找到了那位如今依旧在高一任职的罗罂老师。在一家隐秘的咖啡馆包厢里,两个心怀鬼胎的女人见面了。 罗罂看起来二十五出头,妆容精致,但眼神里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刻薄和精明。听完赵思敏添油加醋、将江兮染描述成一个“惯会勾引、心思不正”的问题少女后,罗罂的嘴角撇了撇,仿佛勾起了什么不愉快的回忆。 “哼,江兮染?我当然记得她。”罗罂用勺子搅动着咖啡,语气轻蔑,“高一的时候就跟块牛皮糖似的,黏人得很,心理还不正常,整天用那种恶心的眼神看我。我好心疏导她,她反而变本加厉,影响极坏!最后要不是我态度强硬,还不知要被她纠缠到什么时候。”她完全颠倒了黑白,将自己当年的厌烦与恶语相向美化成了“态度强硬”。 赵思敏心中暗喜,面上却一副同仇敌忾的样子:“罗老师,您不知道,这孩子现在更是变本加厉了!不光在学校里搅得我儿子心神不宁,成绩一落千丈,她还在网上……勾搭了一个年纪能做她父亲的老男人!就是靠着那个老男人的关系,她才这么有恃无恐!” 她适时地将一个厚厚的信封推到罗罂面前,压低了声音:“罗老师,我知道您是个正直的人,肯定见不得这种歪风邪气。我只希望,有人能站出来,揭穿她的真面目,不能让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啊!这点心意,算是请您喝茶,也为您当年受的委屈补偿一下。” 罗罂瞥了一眼那信封的厚度,眼中闪过一丝贪婪,随即又迅速掩去,做出一副义正辞严的模样:“赵女士,您这话就见外了。教育工作者,立德树人是本分。像江兮染这种品行不端的学生,我既然知道了,就有责任提醒同行,不能让更多的学生和老师受害!您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两人相视一笑,一种基于利益和恶意的同盟在咖啡的苦涩香气中悄然结成。 很快,一股比之前班级流言恶毒十倍、传播范围更广的谣言,如同瘟疫般在南城双语学校蔓延开来。源头,正是那位“义愤填膺”的罗罂老师。 在教师办公室,她“忧心忡忡”地对相熟的同事“透露”: “你们不知道那个高三的江兮染吧?我以前教过她,可不得了!高一就敢对女老师动歪心思,纠缠不休,心理有问题!现在更是了不得,听说在外面搭上了个有钱的老男人,年纪比她爸都大!这种学生留在学校,真是……唉,带坏风气啊!” 在课堂上,她为政教处的老师,讲到青少年心理健康时,会“意有所指”地敲打: “同学们呐,青春期萌动可以理解,但要把握好度,更要分清仰慕和……某些不正常的情感。尤其是一些女同学,要自尊自爱,别把路走歪了,更不要因为家庭缺爱,就去社会上寻求一些……危险的补偿。” 这些半遮半掩、却又指向明确的话语,经由不同渠道扩散、发酵,迅速演变成各种不堪入耳的版本: “听说了吗?36班那个江兮染,男女通吃!” “她高一就骚扰过女老师,被人家骂了!” “何止!她现在被一个老男人包养了,所以才那么拽!” “真恶心,离她远点,别惹一身骚……” 这一次,流言不再局限于班级或年级,而是如同失控的野火,烧遍了整个校园。江兮染无论走到哪里,都能感受到四面八方投射来的、混杂着鄙夷、好奇、厌恶的目光。指指点点,窃窃私语,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针,无孔不入。 几个曾经因为诗词比赛而对江兮染表示过钦佩、平时也会说上几句话的朋友,开始有意无意地疏远她。她们不再和她一起吃饭,不再和她讨论题目,甚至在走廊相遇,也会迅速移开目光,仿佛她是什么不洁之物。最终,她们也加入了指责她的行列,仿佛这样就能划清界限,证明自己的“清白”。 午休时间,江兮染抱着枕头,想找个安静的角落休息一下。刚走进午休室,几个原本在说笑的女生立刻停止了交谈,目光齐刷刷地射向她,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恶意。 其中一个领头的女生抱着胳膊,阴阳怪气地开口:“呦,看看谁来了?我们的小婊子怎么还来我们这里休息呢?不应该去搂着你的金主爸爸睡觉吗?” 另一个女生立刻捏着鼻子附和:“咦——听说你男女通吃,口味真重!你可离我们远点哈,我们可没有那种癖好,嫌脏!” 刻薄的话语像鞭子一样抽打在江兮染身上。她猛地停住脚步,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眼泪在眼眶里疯狂打转,她死死咬住下唇,才没有让它们掉下来。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深深地低下头,抱着枕头,像逃离瘟疫般,踉跄着转身冲出了午休室。 晚上回到家,江兮染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巨大的屈辱、委屈和孤立无援的痛苦几乎要将她撕裂。她颤抖着手,点开那个唯一能给予她安全感的微信对话框,将这段时间在学校遭受的一切,同学们异样的目光、朋友的背叛、午休室那不堪入耳的辱骂……所有所有,化作长长的、带着泪痕的文字,一股脑地发给了赵景行。 北城的赵景行,刚结束一场应酬回到家,带着些许疲惫点开微信。当他看清江兮染发来的那些文字时,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冲上了头顶! 他气得眼睛充血,额角青筋暴起,拿着手机的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几乎要捏碎屏幕!一股想要杀人的暴怒在他胸腔里翻涌!他的永怀,他小心翼翼捧在手心里都怕化了的女孩,竟然在学校里被如此作践、被如此恶毒地围攻! 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那个始作俑者的女老师!虽然他还不知道这一切背后是堂姐在操纵,但那个姓罗的老师,其心可诛! 他立刻拿起另一部手机,拨通了苏时铮的电话,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沙哑扭曲,如同受伤的野兽: “时铮!立刻!马上!联系你在南城双语的那个朋友!有一个叫罗罂的女老师,在外面散布谣言,恶意诽谤、人身攻击……兮染那个孩子!内容极其恶毒,已经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 他喘着粗气,几乎是吼着下达指令: “你告诉他,我要这个老师受到最严厉的处分!立刻停止造谣,公开道歉!如果学校处理不了,或者处理得不让我满意,我会亲自聘请最好的律师,以诽谤罪起诉她和学校!官司打到底!我赵景行说到做到!” 挂了电话,他依旧难以平复,在书房里焦躁地踱步,胸中的怒火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他恨不得立刻飞到南城,将那个散布谣言的无耻之徒揪出来,将他受尽委屈的女孩紧紧护在身后。 而他并不知道,这场风暴真正的策源地,正来自于他血脉相连的亲人。一张更恶毒的网,还在悄然收紧。 第49章 清算.证人的怒吼与110的决断 苏时铮接到赵景行那通近乎失控的电话,心头一凛,不敢有丝毫耽搁。他了解赵景行,若非触及逆鳞,绝不会如此失态。他立刻拨通了在南城双语学校担任年级主任的老朋友电话,将赵景行的怒火与原委,尽可能冷静而清晰地转达。 年级主任在电话那头听得倒吸一口凉气,连连致歉:“老苏,这……这真是……是我管理疏忽,竟然让手下老师做出这等毫无师德的事情!请你务必代我向赵先生表达最诚挚的歉意!我马上处理,立刻处理!” 挂了电话,年级主任脸色铁青,立刻让助理去叫罗罂来办公室谈话。 罗罂起初还抱着侥幸心理,面对年级主任的质问,她故作镇定,甚至带着一丝委屈:“主任,您这话从何说起?我只是作为一名教育工作者,基于过去的了解,对一些可能存在问题的学生表达合理的担忧和提醒而已。这怎么能算是散布谣言呢?您可不能听信一面之词啊!” 年级主任看着她那副虚伪的嘴脸,心中冷笑,也不多言,直接调取了近期罗罂在校内讲座的课堂录像以及办公室公共区域的监控记录。画面里,她那些含沙射影、指桑骂槐的言论,虽然经过包装,但结合眼下流言的内容,其指向性不言而喻。 铁证如山,年级主任不再与她废话,直接将所有证据整理成册,连同情况说明,一并上报给了分管德育的副校长。 副校长高度重视,亲自出面处理。为了更全面地了解情况造成的恶劣影响,他还找来了与江兮染同班、且目睹了全过程的何穆清作为证人。 何穆清这段时间正为无法保护江兮染而焦灼痛苦,得知有机会陈述事实,他毫不犹豫地站了出来。在副校长办公室,他看着脸色逐渐发白的罗罂,强压着怒火,将自己所见所闻,原原本本,清晰地陈述出来: “副校长,主任。最近学校里关于我同桌江兮染同学的流言,已经不仅仅是学生间的玩笑了。是带有恶意人身攻击的诽谤!内容涉及她的**,污蔑她的品行,严重扭曲事实!我亲眼看到、亲耳听到,有同学在公开场合用极其肮脏的语言辱骂她,孤立她,导致她情绪低落,根本无法正常学习和生活!而这一切的源头……”他猛地指向罗罂,眼神锐利如刀,“据多位同学反映,都指向了这位罗老师在不同场合的‘暗示’和‘提醒’!” 他的证词条理清晰,情绪饱满,与监控证据相互印证,形成了完整的证据链。 面对副校长严厉的目光和何穆清毫不留情的指证,罗罂的心理防线终于崩溃了。她脸色惨白,冷汗涔涔,知道自己再也无法抵赖。在巨大的压力下,她为了自保,几乎是脱口而出,将幕后指使者供了出来: “是……是赵思敏!是何穆清的母亲!是她找到我,给了我钱,让我想办法败坏江兮染的名声,把她赶出学校的!她说她儿子被江兮染迷住了,成绩下滑,都是江兮染的错!我……我只是一时糊涂……” “什么?!” 办公室里的所有人都震惊了!尤其是何穆清。 他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整个人僵在原地!他知道母亲不喜欢江兮染,知道她言语刻薄,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的母亲,竟然会做出如此阴毒、如此下作的事情!花钱买通老师,去毁掉一个无辜女孩的名声?! 一股混杂着被背叛的愤怒、对母亲行为的极度不齿、以及对江兮染更深切心疼的狂暴情绪,瞬间冲垮了何穆清所有的理智! “啊——!!”他发出一声低吼,猛地一脚,狠狠踹翻了身旁的一把实木椅子!椅子撞在办公桌上,发出巨大的声响,吓得罗罂尖叫着缩起脖子。 何穆清胸膛剧烈起伏,眼睛赤红,指着罗罂,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颤抖嘶哑:“报警!!立刻报警!!把这个人渣老师,还有赵思敏!一起打包送进去吃牢饭!!她们这是诽谤!是诬陷!是犯罪!!” 他气得浑身发抖,少年人意气在这一刻化作了最纯粹的、对邪恶的零容忍。他恨不得立刻将这两个心思歹毒的女人绳之以法,哪怕其中一个,是他的亲生母亲。 --- 北城,赵景行一早便守在手机旁。当苏时铮的电话打来,将罗罂招供、幕后主使竟是赵思敏的消息告诉他时,赵景行的脸瞬间变得铁青,握着手机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 他和何穆清一样,知道堂姐跋扈,知道她不讲理,却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她能卑劣到如此地步!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去对付一个刚满18的的孩子! 一股嗜血的暴怒直冲头顶!他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眼前阵阵发黑,太阳穴突突直跳。那一刻,他脑子里只有一个疯狂的念头——冲到赵思敏家,用最直接、最原始的方式让她付出代价!他甚至无意识地朝着门口冲了几步,仿佛真要去寻找什么武器。 但就在他的手触碰到冰冷的门把手时,残存的理智如同冰水浇下,让他猛地停住了脚步。 不能。他不能这样做。暴力解决不了问题,只会将事情推向更不可控的深渊,而且……他会再次失去站在江兮染身边的资格。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杀意,转身走回客厅。他默默地掏出手机,脸上的肌肉因紧绷而微微抽搐,眼神却冰冷而坚定。 他按下了三个数字:1-1-0。 电话接通后,赵景行用尽可能平稳、但依旧带着压抑怒火的语调,向接警员清晰陈述了案情: “你好,我要报案。居住在北城市XX区的赵思敏,与南城市一名叫罗罂的教师合谋,通过贿赂、指使该教师在校内散布不实信息,对一名高中生进行恶意诽谤和人身攻击,情节严重,已经对受害者的身心健康造成了极大伤害,并在学校范围内造成了恶劣影响……我认为这已经构成了诽谤罪……” 他的叙述条理清晰,提供了关键人物、地点和基本事实。北城警方接到报案后,高度重视,迅速派出民警前往赵思敏家中进行调查核实。在初步掌握情况后,依法将面色惨白、犹自不敢相信的赵思敏带走协助调查。 同时,北城警方立即联系南城警方。南城警方接到协查通报后,迅速行动,前往南城双语学校,将刚刚经历了一场崩溃、正准备离开学校的罗罂,依法控制。 一场由恶意滋生、企图用流言绞杀一个少女的阴谋,终于在法律的利剑下,被彻底斩断。只是,那已经被毒蔓缠绕过的心灵,又需要多久,才能抚平伤痕? 第50章 落叶.迟来的告白与未启的回应 罗罂与赵思敏因诽谤罪被两地警方刑拘,并最终被判处一年有余有期徒刑的消息,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至少表面如此)的湖面,在赵、何两家的亲友圈里引发了巨大的哗然与不解。尤其是赵家的那些七大姑八大姨,她们无法理解,赵景行为何要如此绝情,将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堂姐送进监狱。 “景行是不是疯了?为了个外面不相干的小丫头,连自家姐妹都不认了?” “听说那女孩才十几岁,这里头肯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种种猜测和议论在暗流中涌动。 赵景行对此充耳不闻。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会被流言困扰的人了。他吸取了之前的教训,对一切关于江兮染的消息严防死守,态度冷硬,让那些试图探听口风或说情的亲戚都碰了一鼻子灰,有效地将风波隔绝在了他和江兮染的世界之外。 然而,消息还是不可避免地传到了小小的“太子”赵明轩耳中。他扯着赵景行的衣角,仰着天真无邪的小脸,困惑地问:“爸爸,为什么堂姑姑会被警察叔叔抓走呀?她是不是像动画片里的坏人一样?” 赵景行蹲下身,目光与儿子平视,耐心地引导他,回溯了之前父子间的对话:“轩轩,还记得爸爸跟你说过的,那个生病了需要帮助的大姐姐吗?” 赵明轩用力点头:“记得!姐姐的爸爸不管她,她很难过。” “对。”赵景行的语气变得严肃,“但是堂姑姑,她非但没有帮助姐姐,反而去做了很坏的事情,故意说假话伤害姐姐,让姐姐的病更重了,也让很多不明真相的人一起误会姐姐。所以,警察叔叔必须把她带走,让她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接受惩罚。明白吗?” 赵明轩歪着小脑袋,黑葡萄似的眼珠转了转,似乎在努力消化这个复杂的信息。几秒钟后,他小脸一绷,露出了“大义灭亲”的坚定表情,挥舞着小拳头:“姑姑伤害生病的姐姐,姑姑坏!警察叔叔做得对!姑姑就应该被带走,认识到错误!” 儿子稚嫩却明辨是非的话语,像一缕阳光,驱散了赵景行心中因亲人反目而残留的些许阴霾。他轻轻摸了摸儿子的头,心中感慨万千。 --- 南城,深秋已至。 经历了母亲入狱的巨变,何穆清仿佛一夜之间褪去了所有少年的青涩,眉宇间多了几分沉郁与成熟。他知道,自己已不便,也无颜再留在南城双语学校。母亲的行为像一道巨大的裂痕,横亘在他与江兮染之间,也让他无法再坦然面对周遭的目光。 他主动找到了校领导,平静地说明了情况,办理了退学手续。离开,是他能为江兮染做的最后一件事,避免她因自己而再受任何非议与困扰。 但在离开之前,他心中还有一个未了的结,一份必须说出口的心意。无论结果如何,他不想让这场无疾而终的暗恋,成为永远的遗憾。 临走前一日,他再次约江兮染出来。地点选在了一条安静的老街,街道两旁栽满了高大的法国梧桐。秋风吹过,金黄的叶片簌簌飘落,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踩上去沙沙作响,像是岁月低沉的叹息。 何穆清站在一株尤其高大的梧桐树下,等待着。他穿着一件干净的白色衬衫,身姿挺拔,手中紧紧握着一个精心包装的长条形礼盒。 江兮染依约而来,穿着素色的外套,身影在漫天落叶中显得格外单薄。她走近,看着何穆清,眼神复杂,有关切,有歉意,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 “你要走了?”她轻声问。 “嗯。”何穆清点点头,将手中的礼盒递过去,声音有些干涩,“送给你的。临别礼物。” 江兮染迟疑了一下,接过,打开。里面是一本线装的、纸张泛黄的《诗经》手抄本。字迹工整俊逸,墨香犹存,一看便知是耗费了极大心力亲手誊写的。扉页上,用工整的小楷写着:“赠兮染同学 愿诗心永存何穆清” 这份礼物的厚重与用心,超出了江兮染的预料。她摩挲着细腻的纸张,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就在这时,何穆清深吸了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她,清晰而坚定地说道: “江兮染,我喜欢你!” 风声似乎在这一刻静止了。飘落的梧桐叶定格在半空。 江兮染彻底愣住了,捧着那本沉重的手抄本,像是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击中。她十八年的人生里,除了赵景行那份复杂难言、夹杂着父爱与异样情愫的关怀,从未有人如此直白、如此热烈地对她表达过“喜欢”。这感觉如此陌生,又如此汹涌,瞬间冲垮了她本就混乱的心防。 她看着眼前这个少年,他眼神干净,带着孤注一掷的勇气和显而易见的紧张。他很好,真的很好。可是……她的心,早已在更早的时候,被另一个更深沉、更复杂的身影占据,那里充满了依赖、崇拜、怨念与无法割舍的纠缠,再也腾不出干净的位置,来盛放另一份同样真挚却过于年轻的喜欢。 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拒绝的话说不出口,怕伤了他;接受更是无从谈起。她只能怔怔地站在那里,任由秋风吹动她的发丝和衣角,在一片金黄的落叶雨中,沉默成了唯一的语言。 何穆清看着她的反应,眼中炽热的光芒一点点黯淡下去,最终化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他知道了答案,虽然早有预料,但心还是狠狠地抽痛了一下。 他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带着少年人最后的骄傲与体面,轻声道:“没关系。我知道了……这个,希望你留着。再见,江兮染。” 说完,他最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在心里,然后毅然转身,踏着满地的落叶,一步步走向街道的尽头。他的背影在秋日的斜阳下拉得很长,充满了告别的决绝与青春的伤怀。 江兮染依旧站在原地,捧着那本《诗经》,望着他消失的方向,久久没有动弹。只有不断飘落的梧桐叶,无声地覆盖着刚才发生的一切,仿佛在为一个尚未开始便已结束的故事,轻轻画上句点。 自此,我们的男二号的故事就暂时落下帷幕了。 剧透一下,多年后,我们的男二号,还会再次遇见早已成为了他长辈的江兮染。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0章 落叶.迟来的告白与未启的回应 第51章 守望.诗笺渡星河与身份的锚定 何穆清那场在梧桐落叶下的告白,像一块投入心湖的巨石,在江兮染心中激荡起久久难平的涟漪。那一夜,她辗转反侧,一夜未眠。少年的喜欢是如此真挚、干净、不掺任何杂质,像一束毫无预兆照进幽谷的阳光,炽热得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她清楚地知道,何穆清很好。他阳光、真诚、有才华,会在她最狼狈时挺身而出,会笨拙又执着地维护她。若在另一个平行时空,遇见这样一个人,或许她的青春会是另一番模样。 可是,她的心,早已在更早的时候,被一个更复杂、更深刻、也更沉重的身影彻底占据。那个名为“陛下”、真实姓名是赵景行的男人,给予她的不仅仅是悸动,更是黑暗岁月里唯一的救赎、精神上的绝对指引和一种混杂着父爱、知己之情乃至超越常规情愫的复杂依赖。那份感情早已如同藤蔓,深深扎根于她生命的土壤,盘根错节,无法剥离。 尽管在经历了诸多风波后,她已努力尝试端正自己对赵景行的态度,试图将那些不该有的、模糊的悸动深深掩埋,只保留纯粹的“父女”或“师徒”之情。但心,不是可以随意清空再重新填满的容器。那里依旧满满当当都是他的影子,再也腾不出一丝空隙,去容纳另一份同样珍贵却注定无法回应的爱。 这份认知让她在深夜感到一种深刻的无力与悲哀,既为何穆清,也为她自己。 --- 北城的赵景行,在处理完堂姐和外甥引发的风波后,心情亦是复杂难言。对于何穆清,他虽对其母赵思敏的行为深恶痛绝,但少年本身是无辜的,何况血脉亲情难以彻底割舍。他不知道何穆清对江兮染表白之事,只当他是被母亲牵连,前途受挫。于是,他动用人脉,默默为何穆清在北城联系好了另一所不错的高中,妥善安排了转学事宜,算是尽了一份长辈的责任。 而经过这一系列事件,赵景行也再次深刻地、清醒地审视了自己对江兮染的感情。那份属于成年男人的、隐秘的占有欲和悸动,他无法完全否认其存在。但正是这份情感的“不纯粹”,让他深感惶恐与自责。他亲眼目睹了不恰当的情感可能带来的毁灭性伤害,无论是来自外界的流言,还是源于内心的挣扎。 他比任何时候都更清晰地意识到,什么才是对江兮染真正好的。她需要的不是一个带着暧昧色彩的网络寄托,而是一个稳定、安全、可以毫无保留依赖和信任的长辈与引路人。 “就这样吧,”他在心中对自己说,如同立下一个郑重的誓言,“从今往后,我只是她的‘阿父’,是她的‘陛下’,是她在网络世界里的父亲和老师。那条红线,我永不再越雷池半步。” 这个决定像一枚定海神针,让他纷扰多时的心终于找到了坚实的锚点。 晚上,他因思绪翻涌难以入眠,又怕深夜打扰江兮染休息,便百无聊赖地登录了那个“帝王嬴政”的小红书账号,随意浏览,与其他一些关注历史的网友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忽然,他灵机一动,想起了江兮染另一个不为人知的小红书号——那是他当初建议她开设的,专门用来发表她创作的古典诗词,算是她一片纯粹的精神自留地。 他立刻点开那个账号,里面静静地躺着江兮染这些日子以来写下的或婉约、或豪迈、或充满思辨的诗句。看着那些灵动的文字,他仿佛能看到那个女孩在灯下蹙眉思索、挥毫泼墨的样子,心中充满了纯粹的欣赏与……属于“父亲”的骄傲。 一个念头涌上心头。他为何不利用自己这个账号的影响力,帮她把这份才华推广出去呢?让更多人看到她的光芒,这或许比任何空洞的安慰都更能让她感受到自身的价值。 他立刻行动起来,精心挑选了几首他尤为欣赏的作品,截图,然后郑重地发布在自己的账号上,并配文: 【帝王嬴政】:“诸卿且看,此乃朕之爱女‘永怀’平日练笔之拙作。小女心思敏慧,于诗词一道略有天资,然性情内敛,需多加勉励。望诸卿不吝赐教,多加支持,朕心甚感。” 他的语气,完全是一位向友人炫耀女儿才华的、充满自豪感的父亲。 他的粉丝们先是一愣,随即纷纷点赞评论。许多善良的网友被诗作中的灵气所打动,更被“帝王嬴政”话语中那份深沉的父爱所感染。评论区充满了温暖的鼓励: “公主殿下大才!诗句古朴真切,意境深远!” “陛下有女如此,夫复何求!定当支持!” “愿公主殿下才思泉涌,早日康复,平安喜乐!” “臣等谨遵陛下旨意,定会多多支持公主殿下!” 这些来自陌生人的、不带任何偏见与目的的善意和认可,如同点点星光,通过网络,汇聚成一道温暖的银河,悄然流向南城那个还沉浸在迷茫与淡淡忧伤中的女孩。 赵景行看着这些温暖的评论,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纯粹而欣慰的笑容。他知道,他找到了一种更正确、更光明的方式来守护他的“永怀”。不是将她禁锢在自己的阴影下,而是为她插上翅膀,助她飞向属于自己的、更广阔的星空。 而他,将永远是她最坚实的后盾,以“父亲”的名义。 第52章 风物志.南北初雪□□洲 时序流转,霜降已过,立冬随之而来。空气中的水汽仿佛一夜之间被抽干,只剩下干冷的北风,呼啸着掠过城市的上空。南城虽地处岭南,罕见冰雪,但湿冷的寒意却如附骨之疽,能穿透厚重的衣物,直侵骨髓。江兮染坐在书桌前,腿上盖着一条薄毯,笔尖在稿纸上沙沙作响,窗外的香樟树叶片依旧苍翠,却在冷风中显出几分僵硬的墨绿。 与此同时,遥远的北城,迎来了今冬的第一场雪。 雪花起初是细碎的,矜持地飘落,随即愈发酣畅,如扯絮飞绵,不多时便将天地间染成一片纯净的银白。周末清晨,赵景行特意给“太子”赵明轩裹得严严实实,像只圆滚滚的小熊,带到了家附近的公园。 “雪!爸爸,好多雪!”赵明轩挣脱父亲的手,欢叫着冲进那片无垠的白。他小心翼翼地踩下第一步,听到那“嘎吱”的脆响,随即像是发现了极有趣的游戏,开始深一脚浅一脚地奔跑,在身后留下一串歪歪扭扭、独属于孩童的可爱印记。很快,公园里其他孩子也加入了进来,不知谁先扔出了第一个雪球,一场混战便开始了。赵明轩小脸红扑扑的,团雪球的技术尚且生疏,却不妨碍他咯咯笑着,被砸中了也不恼,反而更起劲地反击。 赵景行站在不远处的一棵落满积雪的松树下,微笑着注视这一切。儿子纯真的笑声驱散了冬日的肃杀,也熨帖着他近来因诸多纷扰而略显疲惫的心神。雪花落在他深色的羽绒服肩头,停留片刻,才缓缓融化。此情此景,岁月静好,他心中充盈着为人父的欣慰。 然而,这份圆满之中,总有一角是留给远方那个女孩的。他看着眼前这片北国独有的、壮阔而洁净的雪景,思绪却飘向了那座从未落雪的城市。南城的冬天是什么模样?是否也如此刻般寒冷?那个怕冷又敏感的丫头,是如何度过这湿冷季节的?她窗外的世界,此刻正上演着怎样的风物画卷? 这份牵挂,在晚上与江兮染例行的“打卡”聊天中,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 【帝王嬴政】:“吾儿,北地已降初雪,银装素裹,别是一番景象。朕想知道南城的风物,卿可否撰文,详细奏来?” 消息传来时,江兮染正对着语文习题册蹙眉。看到这行字,她眉眼瞬间舒展开,仿佛有暖流注入心田。她几乎能想象出北城落雪的壮观,而陛下想知道她身边的世界,这个认知让她雀跃不已。 “儿臣遵旨!”她飞快地回复,后面跟了一个俏皮作揖的小兔子表情。 接下“圣旨”的江兮染,立刻投入了“工作”。她不再是那个沉溺于情绪漩涡的少女,而像一个严谨的史官或风物考据家。接下来的几天,她利用课余时间,一头扎进图书馆,查阅本地的方志、民俗记录,又在各类旅游软件和地理论坛上搜寻资料,仔细甄别、记录。书页间泛黄的纸张气息和屏幕上流光溢彩的影像,共同构筑了她对脚下这片土地的再认识。 经过几日的搜集、梳理与构思,她铺开宣纸,研墨润笔,以一手清秀中带着风骨的楷书,郑重写下了《南城地域志》: “南城,岭表之南陲,襟山带海,四季常青。冬无凛冽之朔风,少见琼瑶之飞雪,然有氤氲之湿冷,沁入肌理,当地人谓之‘魔法攻击’……时值孟冬,木叶未凋,榕须垂地,紫荆、异木棉竞放于枝头,绚烂如春,街巷之间,绿意葱茏间点缀姹紫嫣红,与他处秋冬之萧索迥异……民喜饮茶,晨起一壶乌龙,佐以虾饺烧卖,谓之‘叹早茶’,烟火气十足,温情脉脉……海港帆樯云集,入夜则灯火如星河倾泻,渔歌互答,别有风情……” 她细致描绘了南城的 climate(气候)、flora(植物)、cuisine(饮食)与 daily life(日常生活),字里行间,不仅是对资料的整合,更融入了她在此地生活十八年的细微观察与真切感受。写毕,她仔细吹干墨迹,拍照,发送。 北城的书房里,赵景行戴上眼镜,放大图片,一字一句地细细品读。透过那工整的字迹和典雅的行文,他仿佛亲眼看到了那座四季常绿、繁花似锦的南方小城,看到了晨雾中饮茶的老人,看到了夜晚灯火璀璨的港口,也感受到了那份不同于北方的、湿润而充满生命力的冬天。他心中感慨万千,他的“永怀”,文采斐然,心思缜密,已初具风范。 【江畔有兮】:“阿父,您为什么要让孩儿写这个呀?”女孩带着一丝完成作业后的轻松与些许天真好奇地问。 赵景行看着这个问题,目光柔和。他删掉了最初打出的“朕想了解你生活的世界”,觉得太过直白;又删掉了“考察汝之文笔”,显得过于公事公办。最后,他选择了一个最简单,却也最接近核心的答案。他发过去一个温柔抚摸头顶的卡通表情包,紧随其后的是这样一句话: “因为,朕想知道,关于女儿的一切。” 手机这头,江兮染看着那句话和那个表情包,怔住了。窗外是南城特有的、灰蒙蒙却蕴藏着生机的冬日景象,室内的空气依旧带着湿冷,但她却感觉有一股巨大的、不容置疑的暖意,从心脏最深处蓬勃涌出,迅速流遍四肢百骸,驱散了所有寒意,连指尖都变得滚烫。 “朕想知道,关于女儿的一切。” 这句话,不像情话那般炽烈,却比任何承诺都更厚重;它界定了一种牢固而亲密的关系,将她稳稳地安置在“女儿”这个被珍视的位置上。像冬日里一杯精心熬煮、温度恰到好处的热茶,不仅暖了手,更慰藉了她孤苦已久、渴望归属的灵魂。 她捧着手机,将那句话反复看了好几遍,然后把微微发烫的脸颊埋进柔软的臂弯里,悄悄地、满足地笑了。南北两地,风雪与绿意相隔,却在同一片网络的天空下,由一篇风物志,一句质朴的言语,架起了一座温暖的桥,桥上,父女之情,静水流深。 第53章 礼物.双向奔赴的隐秘期许 北城的周末,商场里暖气开得足,隔绝了窗外的严寒。赵景行难得有空,陪着妻子和儿子赵明轩出来逛街。妻子体质弱,畏寒,多数时间只是安静地跟在旁边,看着活泼好动的儿子像只撒欢的小兽,在各个店铺间穿梭。行至一家装潢雅致的银饰店门口,赵明轩被橱窗里闪烁的水晶摆件吸引,拉着赵景行要进去看。 店内灯光柔和,陈列着各式精致的银饰。赵景行对这类物件向来兴趣不大,目光随意掠过柜台。忽然,他的视线被一条设计简洁的银色项链锁住了。链子本身很细,并不出奇,奇特的是它的吊坠——并非常见的几何图形或宝石,而是两个小巧的、线条流畅的英文字母:“LY”。 这种直接将字母作为主体设计的项链,他确实是头一回见。出于工程师的好奇心,他指着那条项链,询问身旁穿着米色制服、笑容得体的店员:“您好,请问这个项链是?” “您好先生,”店员款款走来,小心地将项链取出放在黑色丝绒托盘上,热情地介绍,“这是我们店最新推出的定制名字吊坠系列,可以刻上您所爱之人的名字缩写。每一份都是独一无二的,作为礼物非常有意义。” “名字缩写……”赵景行喃喃重复了一遍,几乎是瞬间,一个名字,一个他亲自为她取的名字,跃入脑海——永怀。Yong Huai。YH。 他还从未送过那孩子任何实质性的礼物。过往的关怀,都停留在虚拟的文字、红包和那些摸不着的精神支持上。若能送她这样一条刻着“YH”的项链,将那个承载着无数深夜慰藉与情感联结的网络身份,化作一件可以触摸、可以佩戴的实体信物,她应该……会很喜欢吧?这似乎也是一种无声的宣告和锚定,将她“永怀”的身份,牢牢系在他的生命坐标里。 这个念头一旦生出,便迅速扎根。他几乎没有过多犹豫,对店员温和而坚定地说:“请给我来一条,刻上‘YH’。” “好的先生,请您明天下午过来取吧。”店员微笑着记下要求。 与此同时,南城。 江兮染刚结束一周的课程,正蜷在宿舍的椅子上,漫无目的地在淘宝上闲逛。算法根据她的浏览习惯,精准地给她推送了一个商品——一只白色的、用简练线条勾勒出的毛绒小狗娃娃,造型憨态可掬,眼神无辜又带着点狡黠。 她好奇地点进去,商品标题赫然写着“爆款线条小狗公仔”。江兮染的心猛地跳了一下——这不就是“帝王嬴政”最喜欢用的那个表情包系列吗?那个总是被他在各种语境下使用,时而威严,时而笨拙,时而透着无奈温柔的白色小狗形象。 她盯着屏幕上那只傻乎乎的小狗,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网络那端,那个沉稳内敛的中年男人,用着这个小狗表情包说“朕准奏”、“卿且安心”的样子,一种混合着亲昵与戏谑的情绪涌上心头。她想起自己曾半真半假地嗔怪他是“狗皇帝”,如今看来,这只白色的小狗,神态气质竟真有几分神似他,尤其是那种外表严肃、内里却柔软的反差感。 带着一种微妙且隐秘的戏弄心态,还有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甜蜜,她几乎没有犹豫,点击了下单,地址填了学校的快递站。她想着,将来若真有机会与“陛下”见面,把这个送给他,看他那总是波澜不惊的脸上会露出怎样哭笑不得的表情,一定非常有趣。 夜晚,属于他们的固定聊天时间。 【帝王嬴政】:“说个让卿开心的事吧,朕给卿准备了礼物。” 消息弹出,江兮染眼睛一亮,几乎是秒回了一个眼睛发光、疯狂摇尾巴的狗狗表情包:“是什么呀阿父?”心底那份因偷偷下单而生的雀跃,似乎找到了共鸣。 “不能说。”赵景行回得干脆,带着点不容置疑的神秘。这更勾起了江兮染的好奇心,心像被羽毛轻轻搔刮。“那礼物什么时候寄过来呀?”她追问,已经开始期待拆快递的时刻。 “不,朕要当面交给卿。” 江兮染愣了一下,有些不解。如今物流发达,跨省快递也不过两三日功夫。“为什么呢?现在物流不是挺快的吗?” 网络那端的赵景行沉吟片刻,打了一个比方:“现在微信这么发达,消息瞬间即达,为何还有人坚持用手写信呢?” “因为……”江兮染认真思考着,“手写信,一笔一画都带着温度,更能传情达意吧。” “正是此理。礼物,亦然。”赵景行肯定道。他眼前仿佛已经浮现出那样的画面:在未来某个时刻,已然长大、亭亭玉立的江兮染站在他面前,他亲手将那条刻着“YH”的银色项链为她戴上,冰凉的金属贴上她温热的肌肤,那不仅仅是一件物品的馈赠,更是一种仪式的完成,一种跨越虚拟与现实界限的郑重确认。那场景,光是想象,便觉无比美好。 江兮染看着屏幕上“礼物,亦然”三个字,怔住了。随即,一股汹涌的、暖融融的幸福感激流般冲刷过她的心田,让她指尖都有些发麻。这个平日里古板严肃、满口“朕”与“卿”的老男人,怎么突然之间,变得如此……解风情了呀? 她抱着手机,将脸埋进柔软的枕头里,无声地笑了起来。南北两地,两个人为彼此精心挑选的礼物,都暂时藏匿于各自的手中,却共同指向一个充满温情的、关于“见面”的未来。这份双向奔赴的隐秘期许,比任何即时送达的包裹,都更让人心潮澎湃。 第54章 咫尺.南城偶遇未识君 单位下发出差通知时,赵景行正在审核一份技术方案。白纸黑字的通知上,“南城”两个字像带着温度,烫了他的眼。他握着纸张的手指微微收紧,心绪骤然纷乱。 南城。那个他从未踏足,却已在心中勾勒过无数次的岭南小城,是江兮染生活的地方。 一整天,他都有些心不在焉。去,还是不去?这是一个问题。更深的纠结在于,他是否该借此机会,见一见那个在网络世界里与他羁绊至深的女孩?这个念头一旦冒头,便带着惊人的诱惑力,几乎要冲破他长久以来筑起的心防。他想亲眼看看,那个才华横溢、敏感又坚韧的“永怀”,在现实世界中,是何等模样。 傍晚回到家,他站在浴室的镜子前,氤氲的水汽尚未完全散去。他看着镜中的自己:一个身材高大甚至略显魁梧的中年男人,因常年伏案和缺乏系统锻炼,腹部已有赘肉堆积。脸庞算不得英俊,眉眼间带着北方汉子固有的、甚至可称为“彪悍”的粗犷线条。他记得初识时,他曾半开玩笑地自嘲相貌“类董卓”,当时网络那端的小姑娘许久不回复,甚至还因为她对他的容貌可能有点在意而自责内耗了许久。但是他只要一开口开导她她也很快就释怀了。甚至,过往之后的聊天中再也没有表露出对他容貌一丝一毫的不满。 是了,就是这样一副平平无奇,甚至可能吓到小孩子的皮囊。那孩子太善良,在网络那头用文字和想象将他美化,包容了他所有的平凡与笨拙。可若现实相见,这巨大的落差,会不会让她失望?他怕自己这副尊容,会玷污了她心中那个博学、威严又温柔的“陛下”形象,怕打破那份来之不易的美好滤镜。 热水冲刷着身体,也冲刷着他摇摆不定的心。最终,保护欲和那点隐秘的自卑占据了上风。他拿起剃须刀,对着镜子,仔细刮净下颌新生的胡茬,做出了决定:悄悄地来,悄悄地走,不去惊扰她的平静。就让她心中的“阿父”,永远停留在虚拟的完美形象里吧。 晚上与江兮染的例行聊天,他如常进行,语气平稳,关切着她的饮食起居和课业,对出差南城一事,只字未提。 --- 飞机穿越云层,三个小时后,平稳降落在南城机场。甫一踏出舱门,一股湿润的、带着植物清馨气息的暖风便扑面而来,与北城干冷的朔风截然不同。赵景行脱下厚重的外套,只着一件单薄衬衫,仍觉有些微热。 巧合的是,机场距离南城双语学校极近,他们前往合作公司的必经之路,正好经过学校门口。车辆行驶在陌生的街道上,两旁是高大的、枝叶繁茂的常绿乔木,赵景行的心莫名有些紧绷。他鬼使神差地掏出手机,点开相册里那个加密的文件夹——里面静静躺着江兮染曾发给他的、为数不多的几张照片。其中一张,是她身着粉红色汉服,参加某个活动时拍的,巧笑嫣然,眉眼弯弯,带着不谙世事的纯真。 他正对着照片出神,车辆猛地一个急刹!惯性让他向前一倾,头差点撞到前座。“怎么回事?”司机嘟囔着按喇叭。赵景行抬头望去,只见车前方,几个穿着流里流气、头发染得五颜六色的小青年,正拉扯着一个穿着校服的女生,挡住了大半个车道。那女生低着头,肩膀瑟缩着,极力想挣脱,却被几人围住,显得孤立无援。 一股无名火瞬间窜上赵景行的心头。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推开车门,高大的身躯带着一股压迫感冲了过去,沉声喝道:“住手!你们干什么!” 他那副不怒自威的相貌和体型此刻发挥了极大的威慑力。几个小流氓被这突如其来的怒吼吓了一跳,回头看见一个面色阴沉、壮硕魁梧的中年男人,气焰顿时矮了半截。为首的那个还想嘴硬,对上赵景行锐利如刀的眼神,瞬间怂了,连忙点头哈腰:“对、对不起大哥!我们闹着玩的,这就走,这就走!”说完,几人如同见了猫的耗子,灰溜溜地四散跑开了。 赵景行这才看向那个受惊的女孩,放缓了声音:“同学,你没事吧?” 女孩惊魂未定,依旧低着头,声音带着哭腔,细若蚊蚋:“谢谢……叔叔。” “没事就好,快回去吧,以后小心点。”赵景行心下稍安,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他转身的刹那,那女孩似乎鼓足了勇气,抬起头,想要再次道谢。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 赵景行的脚步猛地顿住了。 女孩的眼睛还泛着红,湿漉漉的,像受惊的小鹿。那眉眼,那清秀的轮廓,那浑身散发出的、带着书卷气的柔弱感……与他手机照片里的人,与他想象中的那个身影,竟何其相似! 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起来,撞击着耳膜。会是她吗?那个让他牵挂、让他自责、让他想要远远守护的江兮染? 周遭的喧嚣仿佛瞬间褪去,世界只剩下女孩那张苍白却难掩清丽的脸。他几乎要脱口问出她的名字,可话到嘴边,又被强行咽了回去。他怕唐突,更怕万一认错人,徒增尴尬。也怕……万一真是她,此刻相认,又该如何自处? 最终,他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仿佛要将这意外的邂逅刻入脑海,然后,近乎落荒般地转身,大步回到了车上,催促着司机尽快离开。 --- 晚上,酒店房间。赵景行刚打开聊天界面,江兮染的消息就迫不及待地跳了出来,带着浓浓的委屈和后怕: 【江畔有兮】:“呜呜呜阿父,孩儿今天放学路上,被三个小混混拦住了,他们……他们言语侮辱我,还动手动脚的……(哭泣表情)” 赵景行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 【江畔有兮】:“幸好……关键时刻,有一个很强壮的叔叔路过,救了我。那个叔叔长得……嗯,有点凶,但是人很好,他把那些坏人都吓跑了!” 看着屏幕上的文字,赵景行愣住了,随即露出一丝复杂难言的笑意。这世界,当真是小得惊人。他今天无意中救下的女孩,果然就是他的“永怀”。 他细细回味着白天那短暂的对视,女孩泪眼汪汪、我见犹怜的模样清晰浮现。她是那样的清纯,那样的柔弱,近距离看来,眉宇间确实萦绕着一种独特的、属于诗人的敏感与灵气。这与网络那头的“永怀”完美重合,甚至比照片更生动,更让人……心生悸动与怜爱。 他收敛心神,指尖在屏幕上敲击,扮演着全然不知情的角色: 【帝王嬴政】:“竟有此事?!(愤怒表情)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有狂徒如此放肆!卿受惊了,朕心亦震怒!幸得义士相助,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可知那义士姓名?朕当为其记上一功!” 他刻意引导,带着试探,也带着一丝扮演的快感。 【江畔有兮】:“不知道呢……叔叔救完我就走了,我没来得及问。不过真的很感谢他!” 【帝王嬴政】:“善。人间自有正气在。卿日后定要加倍小心,尽量结伴而行。若再遇险情,当机智周旋,第一时间求助或报警,切记切记!” 他发送着关怀备至的言语,内心却波澜起伏。他今天,竟以这样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见到了她,甚至……保护了她。 晚上,赵景行躺在酒店的床上,黑暗中,天花板模糊不清。脑海里反复回放的,却是江兮染抬起脸时,那双惊慌又清澈的眼睛,以及那纤细柔弱的身影。 假如有一天,他们真的正式见面,不再是这样的意外和仓促,他会郑重地对她说出“我是赵景行”,那么,那个小丫头,会露出怎样惊讶的表情?又会生出一种,怎样的情感呢? 是惊喜,是慌乱,还是……如他此刻般,一种难以言喻的、命运交织的宿命感? 这个没有答案的问题,伴随着南城湿润的夜风,萦绕了他一整晚。 第55章 契机.北国邀约通星河 南城出差之行,除了那场意外的邂逅,赵景行还有别的收获。在与当地教育部门接洽时,他偶然了解到,北城顶尖学府之一的北城国际大学,今年将在南城设置自主招生考点,主要面向在文学和外语方面有突出特长的学生。 这个消息像一道光,瞬间照亮了赵景行心中某个盘桓已久的念头。他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江兮染——那个能写出《南城地域志》、诗词歌赋信手拈来的女孩,她的文学功底毋庸置疑。他还记得,有一次他推荐给她莎士比亚的英文诗集,她不仅很快读完,还能用精准优美的中文品评其意境,显露出不俗的外语感悟力。更重要的是,高考的压力如同悬在她头顶的利剑,对于她抑郁症的恢复无疑是巨大的负担。若能凭借特长绕过这座独木桥,无疑是更好的选择。 而更深层、更隐秘的期盼是:如果她能来北城读书……那么,他们之间就不再是隔着重山复水的虚拟牵挂。那座他生活的、她只在风物志中想象过的北方城市,将真正成为她落脚的地方。他们,或许就能拥有更多现实交集的可能。 这个想法一旦成型,便迅速变得清晰而坚定。出差回到北城后,他并未急于告知江兮染,而是做了一件极为严谨的事:他亲自去了一趟北城国际大学。他漫步在冬日略显萧瑟却依旧难掩恢弘气度的校园里,查看了教学楼、图书馆和学生公寓,仔细研读了招生简章上的每一个条款,确认了特长生招生的具体流程和优惠政策。他要为她铺就的,是一条清晰、稳妥且充满希望的路。 一切了然于胸后,在那个例行的夜晚,他带着酝酿已久的计划,找到了他的“永怀”。 【帝王嬴政】:“吾儿,朕近日得知一事,或于卿之大有裨益。” 【江畔有兮】:“阿父请讲!(好奇表情)” 【帝王嬴政】:“北城国际大学,乃北地翘楚,其文学院与外语学院声誉颇隆。今岁,该校将于南城设点,自主招收文学、外语特长生。朕观卿之诗词,灵秀天成,外语亦颇有悟性,此正合其要求。若能通过此途入学,既可扬汝之长,避高考之惨烈厮杀,于汝心境休养亦大有好处。不知吾儿,意下如何?” 消息发出后,赵景行竟有些难得的紧张,他紧盯着屏幕,等待着对方的回应。 网络那端的江兮染,看着这一长段话,心脏怦怦直跳。北城国际大学……那是她只在新闻里听过的名牌学府。避开高考……这对她而言,简直是卸下千斤重担的诱惑。而最让她心潮澎湃的,是那个目的地——北城。那是“陛下”所在的城市!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一种混合着信任、憧憬与孤注一掷勇气的情绪攫住了她。 【江畔有兮】:“儿臣愿意一试!谢阿父为孩儿筹谋!孩儿定当尽力,不负阿父期望!” 看到这句回复,赵景行长长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 江兮染的行动力惊人。她立刻按照赵景行的指引,找到了北城国际大学的官网,仔细阅读了招生章程,然后郑重地提交了自己的身份信息、过往创作的诗词作品以及外语能力的相关证明,完成了报名。 周末,她独自一人前往设在南城大学的考点。笔试的题目涉及中外文学评论和创意写作,正是她所擅长的领域,她文思泉涌,下笔如有神助。面试时,面对几位气质儒雅的教授,她起初有些紧张,但谈到自己热爱的诗词和历史时,眼神便焕发出光彩,言辞也变得流畅而自信,那份独特的灵气和底蕴给考官留下了深刻印象。 效率出奇地高。仅仅过了一天,录取结果就在官网公示了。江兮染颤抖着手点开名单,在“拟录取”一栏中,赫然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巨大的喜悦如同烟花,在她心中轰然炸开。她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将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分享给了赵景行。 【江畔有兮】:“阿父!阿父!我被录取了!北城国际大学,录取我了!!(疯狂转圈表情)” 北城书房里,赵景行看着这条消息,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激动之情难以自抑,竟在原地踱了两步。成功了!他的永怀,凭借自己的才华,真的做到了!这意味着,不久的将来,那个与他神交已久、让他怜惜牵挂的女孩,就要真真切切地来到他的城市,走到他的面前。 彻夜的失眠,此次却是因为纯粹的、沸腾的喜悦。 他立刻履行了自己曾经的诺言。 【帝王嬴政】:“善!大善!朕心甚慰,吾儿大才!(鼓掌表情)” 紧接着,他发去了一条极为详细的信息,包括他的家庭住址(某个安静且安保良好的小区)、他的私人手机号码,甚至还有他单位的地点和备用联系方式。 【帝王嬴政】:“此乃朕之确切联络方式与居所。昔日卿问起,朕言待卿考来北城。今卿已践诺,朕亦绝不食言。” 看着屏幕上那串熟悉的、来自北城的地址和电话号码,江兮染的眼眶瞬间湿润了。曾经觉得遥不可及的、关于“陛下”的真实世界,此刻向她彻底敞开了大门。这是一种被全然信任、被郑重接纳的归属感。 【帝王嬴政】:“待卿今夏抵达北城之日,朕亲赴北城北站迎你。届时……” 他顿了顿,似乎在想一个足够表达心情的举动,然后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赤诚的热烈,打下: “朕定予卿一个结结实实的‘熊抱’,以庆此胜!” “熊抱”……江兮染看着这两个字,想象着那个总是以“朕”自称的、沉稳内敛的男人,在人来人往的火车站张开双臂的样子,脸上顿时飞起红霞,心底却像打翻了蜜罐,甜得发慌。 窗外的南城,依旧是冬日里沉闷的灰调,湿冷的空气黏稠得化不开。但江兮染却觉得,眼前仿佛已看到了北国湛蓝高远的天空,感受到了那里干爽清冽的风。一颗心,早已挣脱了地理的桎梏和季节的束缚,飞越千山万水,落在了那片即将承载她崭新未来的土地上,落在了那个承诺要给她一个盛大拥抱的人身边。 第56章 淋雪.北国车站终相逢 北城国际大学的参观邀请函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在江兮染心中漾开层层叠叠的涟漪。兴奋之情难以言表,不仅仅因为即将亲眼目睹梦想学府的风貌,更因为,那座名为“北城”的城市里,住着她心心念念的“陛下”。这意味着,他们跨越网络虚拟世界的相见,终于被提上了现实的日程。 夜晚的聊天,她的雀跃几乎要溢出屏幕。 【永怀】:“阿父!学校邀请我去参观啦!我订了下周末的高铁票!” 几乎是秒回。 【帝王嬴政】:“善!届时告知车次时辰,朕必亲赴北城北站,迎卿大驾。” 文字依旧带着帝王的腔调,但那毫不犹豫的承诺,却传递着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更踏实的力量。江兮染抱着手机,仿佛已经看到了他在出站口翘首以盼的身影。 --- 北城,赵景行放下手机,嘴角是无法抑制的笑意。然而,这份喜悦并未持续太久,一层淡淡的、积蓄已久的阴霾渐渐笼罩心头。那个从网络走向现实必然要面对的问题,再次浮现在脑海:他终究不是真正的“帝王嬴政”。 他只是一个名叫赵景行的、平平无奇的中年男人,有着一副不甚美观的皮囊和一段碌碌无为的前半生。网络上的“嬴政”是他精心构建的、带着光环的壳,如今这壳就要被现实敲碎。他害怕,当那个满心憧憬的少女看到真实的他,看到这个与千古一帝形象相去甚远,甚至有些笨拙粗犷的男人时,眼中会流露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失望。那种失落,他承受不起。 辗转反侧,他最终还是拿起了手机,拨通了那个早已熟记于心、却极少拨打的号码。他需要一个确切的答案,在见面之前。 铃声只响了一下就被接起,仿佛对方一直等在旁边。 “阿父!”少女的声音通过电波传来,清脆、柔软,带着毫不掩饰的亲昵和惊喜,像南国温暖的风。 “嗯,永怀。”赵景行的声音不自觉地放得更柔,简单寒暄几句,问了她路上的安排,叮嘱她注意安全。最终,他深吸一口气,像是要搬开压在心头许久的巨石,语气变得郑重而略带艰涩: “永怀……其实,阿父有话想对你说。”他停顿了一下,组织着语言,“阿父……并不是真正的秦始皇转世。网络上那些,只是……只是扮演。现实里的我,很平常,甚至有些笨拙,不像‘陛下’那样无所不能。而且,你也知道,我这容貌……‘类董卓’并非虚言。阿父……有些担心,真实的我会让你失落。” 他一口气说完,心脏悬在半空,等待着审判。 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这几秒钟,对赵景行而言漫长得如同几个世纪。 然后,他听到了一声轻轻的、带着些许嗔怪的笑。 “这有什么呀,”江兮染的声音依旧柔和,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坦然,“阿父,其实我早就知道啦!您只是喜欢扮演秦始皇,和我玩角色扮演的游戏而已。从您第一次用‘朕’自称,我就明白的呀。” 她的语气变得无比认真,甚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而且,无论您是千古一帝,还是平凡百姓,无论您是什么样子的,您都是那个在我最黑暗时候拉我一把,教我坚强,给我温暖的‘陛下’。您是我的阿父,这一点,谁都替代不了,什么都不会改变。” 少女真诚而炽热的心意,毫无保留地通过电波传递过来,像一股滚烫的暖流,瞬间冲垮了赵景行心中所有的不安与壁垒。他的喉头猛地哽住,鼻腔酸涩,眼前一片模糊。他张了张嘴,努力了几次,才发出颤抖而沙哑的声音: “好……好……永怀。”他重复着她的名字,仿佛这是世间最珍贵的咒语,“虽然阿父笨拙,前半生……也过得浑浑噩噩,碌碌无为。但……但从今往后,阿父愿意……愿意做那个也许不够完美、甚至有些笨拙的天使,一直守护着我们的小永怀。一直,守护着你。” “嗯!”电话那端的江兮染重重点头,尽管他看不见,但她知道他能感受到。她的眼眶也红了,声音带着哽咽,却满是憧憬,“我知道的,阿父。我最最亲爱的阿父。我很期待,非常期待,与您相遇。” --- 转眼到了十一月底。北风凛冽,天色沉郁。经过十多个小时的长途跋涉,高铁终于缓缓停靠在北城北站。 江兮染背着沉重的行囊,拖着行李箱,随着人流走向出站口。心跳如擂鼓,手心里全是汗。她记得自己曾经的戏言,说要穿着蓝色的水手服裙子来见他,所以即便北城的初冬寒意已浓,她依旧在厚外套下穿着那件标志性的、海蓝色的水手服裙摆,像一片来自南国的、执拗的海洋。 出站口人群熙攘。她正茫然四顾,一个低沉而熟悉,带着难以言喻的磁性与紧张的声音,穿透喧嚣,清晰地传入她耳中: “女儿!这边!” 江兮染猛地回头。 视线穿过攒动的人头,精准地定格在不远处那个高大健壮的男人身上。他穿着深色的羽绒服,站在那里,像一座沉稳的山。他的面容……他的面容! 江兮染的瞳孔骤然收缩,呼吸一滞。 那张脸,那副眉眼,那高大甚至显得有些压迫感的身形——正是那天在校门口,如同神兵天降,为她赶走小混混的“叔叔”! 震惊、恍然、宿命般的巧合感……无数情绪如同海啸般席卷了她的大脑。原来,他们早已在不知情的状况下,有过一面之缘!原来,那个在现实中给予她一次庇护的人,就是她在网络世界里依赖了无数个日夜的“陛下”! 所有的犹豫、羞怯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亲切感和归属感驱使着她。她甚至忘了行李箱,像个终于找到家的小孩子,拖着随身的小包,朝着那个身影,小跑着冲了过去,在距离他一步之遥的地方,几乎是毫无保留地,一头撞进了他坚实而温暖的怀抱里。 “陛下!阿父!”她把脸深深埋进他带着室外寒气和淡淡烟草味的羽绒服肩窝,声音瞬间就带上了浓重的、委屈又欢喜的哭腔,手臂紧紧地环住他的腰,“儿臣……儿臣好想您啊……真的好想好想……” 赵景行被她这不管不顾的一撞撞得心都化了,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相认震撼着。他稳稳地接住这具纤细的、微微颤抖的身体,宽厚的手掌带着无尽的怜惜,一下一下,轻柔地拍着她的后背,像安抚受惊的幼兽。 “好了,好了,永怀乖,不哭了……”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阿父在这里。阿父……也很想你。” 所有的忐忑,所有的担忧,在这一刻的拥抱和眼泪中,彻底消弭无踪。 赵景行一手轻松地提起她那个对于她来说过于沉重的行李箱,另一只手则自然地、保护性地揽着她的肩膀,带着她走出车站。 就在这时,零星洁白、晶莹剔透的雪花,从灰蒙蒙的天空中,悄无声息地飘落下来。它们旋转着,舞蹈着,轻盈地落在赵景行已见灰白的发间,也落在江兮染乌黑柔顺的发梢上。 点点莹白,缀于二人头顶,在这北国初冬的站前广场上,恍惚间,竟像是悄然共白了一回头。 第57章 归处.华庭苑内暖如春 北城国际大学的校园在冬日里别有一番韵味。高大的乔木早已落尽了叶子,嶙峋的枝干伸向灰蒙蒙的天空,像一幅淡雅的水墨画。常青的松柏依旧挺立,为这片萧瑟点缀着沉稳的苍绿。古朴的教学楼爬满了枯萎的藤蔓,红砖墙在清冷空气中显得愈发厚重,无声地诉说着岁月的积淀与学术的庄严。虽无春夏的繁花似锦,但那弥漫在空气中的、书卷特有的沉静气息,却比任何季节都更能触动人心。 江兮染与赵景行并肩走在清扫干净的石板小径上。寒风偶尔拂过,吹起她柔顺的长发,发梢轻轻扫过脸颊,带着少女特有的清新气息。她微微侧头,浅笑着,声音如同初融的雪水,清凌凌地流入赵景行耳中:“阿父,这里的图书馆好大,以后我可以天天泡在里面了。”她指着远处一栋宏大的建筑,眼眸亮晶晶的,里面盛满了对未来的无限憧憬,“还有那个湖,等春天来了,岸边一定很美……” 赵景行看着她雀跃的样子,心中满是欣慰。他能感觉到,这座学府严谨而包容的氛围,正在悄然安抚着女孩曾经惶惑不安的灵魂。 忽然,江兮染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停下脚步,从随身的背包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物件——一只白色的、用简练线条勾勒出的毛绒小狗玩偶,正是那“线条小狗”。 “陛下,”她双手捧着小狗,递到赵景行面前,脸上带着一丝狡黠又亲昵的笑,“这是儿臣给您的礼物哦。” 赵景行先是一愣,随即认出这正是自己常用的表情包原型,立刻明白过来这丫头是在揶揄他。他接过那只憨态可掬的小狗,忍不住哈哈大笑,浑厚的笑声在安静的校园里荡开:“好你个小丫头,拐着弯说朕是‘狗皇帝’呢?” 江兮染见他毫不介意,反而开怀,胆子也更大了些,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声音带着娇嗔:“略略略,就是狗皇帝~谁让您以前总爱用这个小狗表情包嘛!” 看着她难得显露的活泼模样,赵景行心中软成一片,伸出宽厚的手掌,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发顶,那柔顺的触感让他心生怜爱。“顽皮。”他笑斥一句,随即压低声音,带着神秘的口吻道,“上次不是和卿说过了,朕也为卿准备了一件礼物。今晚回宫,朕就拿给卿。” “回宫?”江兮染眼睛倏地亮了起来,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阿父,我……我真的能去‘皇宫’吗?”她依然沿用着网络的戏称,指代他的家。 “当然,”赵景行目光温和而肯定,仿佛在陈述一个再自然不过的事实,“朕早就等着孩儿回家了。” --- 傍晚,赵景行带着江兮染来到了他所居住的小区——华庭苑。楼宇不算崭新,却维护得极好,透着一种沉稳安宁的生活气息。乘坐电梯上楼,赵景行刚用钥匙打开家门,一个小小的身影就如同炮弹般冲了过来,一把抱住他的腿。 “爸爸~你回来啦!”稚嫩的童声充满欢快。 赵景行弯腰,轻松地将小儿子赵明轩抱了起来,指着身旁有些拘谨的江兮染,温声道:“轩轩看,这就是爸爸之前和你说的,那个需要帮助的大姐姐。快向姐姐问好!” 赵明轩眨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眼前这个漂亮的姐姐,想起爸爸之前的话,小脸上立刻露出了甜甜的笑容,乖巧地从爸爸怀里滑下来,主动牵住江兮染的衣角,奶声奶气地说:“姐姐好啊~” 面对孩子纯真的善意,江兮染心头一暖,先前那点登门的忐忑消散了大半。她微微红了脸,有些害羞地低下头,柔声回应:“小朋友好,你真乖。” 这时,系着围裙的赵妻也从厨房走了出来。她的面容依旧带着些病后的苍白,但眼神却不再是往日的冰冷和怨怼。经过儿子多次天真烂漫的“撒娇”和“劝解”,加上丈夫这段时间的坦诚与改变,她心底那坚硬的冰块终究是慢慢融化了。甚至在赵景行提前与她商量,是否能让江兮染暂住家中时,她沉默片刻,也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此刻,她看着门口亭亭玉立、眼神清澈中带着一丝不安的少女,语气算不上热络,却平和自然:“来了?饭菜刚做好,洗洗手准备吃饭吧。”说着,转身又进了厨房。 晚餐是地道的北城家常菜,热气腾腾地摆了一桌子,酱香浓郁,分量十足。赵妻默默地将一盘色泽油亮的红烧肉往江兮染面前推了推,没有说话,但这个细微的动作,却让江兮染鼻尖微微发酸。这顿看似平常的晚饭,对她而言,却是在经历漫长漂泊后,尝到的第一口名为“家”的温暖。 饭后,赵景行将江兮染带到一间早已收拾妥当的客房。房间不大,却整洁温馨,窗明几净,床上铺着干净的素色床单。“以后这里就是你的房间。”赵景行说着,走到衣柜前,从里面取出一个深灰色、质感高级的首饰盒。 “永怀,”他转身,将盒子递到江兮染面前,目光深邃而温柔,“这就是上次阿父在聊天中答应给你的礼物。打开看看。” 江兮染的心跳莫名加速,她小心翼翼地接过盒子,指尖甚至有些微颤。她轻轻打开盒盖,内部黑色的丝绒衬垫上,静静地躺着一条精致的银色项链。链子纤细闪亮,而最引人注目的是那独特的吊坠——两个小巧的、线条流畅的字母“YH”,在灯光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 “这……阿父……”她抬头,眼中满是震惊与无措。 “怎么啦?”赵景行看着她惊讶的模样,语气愈发温和。 “阿父,这个……会不会太贵重了?”江兮染看着那显然价值不菲的包装和项链本身,声音里带着不安。她从未收到过如此郑重的礼物。 赵景行却摇了摇头,凝视着她的眼睛,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珍视:“我的永怀,值得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东西!” “阿父——”简单的一句话,却像是最汹涌的暖流,瞬间冲垮了江兮染所有的心防。眼眶再也承载不住那份沉甸甸的感动,温热的泪珠滚落下来,划过她带着笑意的嘴角。 窗外,是北城寒冷沉静的冬夜。窗内,暖黄色的灯光笼罩着相视而立的两人,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名为“归属”的安宁。这次北城之行,江兮染不仅看到了未来的求学之路,更收获了一个没有血缘、却同样温暖坚实的家。那颗在尘世中飘摇了太久的心,似乎终于找到了可以安然栖息的枝头。 第58章 曲折.“女婿”的诚意与家的壁垒 南城的家中,气氛在晚饭时分骤然降至冰点。江母一边收拾着碗筷,状似随意地问起:“兮兮,你录取的那个北城国际大学,宿舍环境怎么样?几人间啊?” 江兮染正低头扒饭,心里想着赵景行家中那间为她准备的、充满阳光的温馨小屋,被母亲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一愣。她本就没打算住校,此刻只能含混地应道:“唔……还、还行吧?我没太仔细问。” “宿舍费多少?你打听清楚,妈好提前给你准备,去给你交了。”江母擦拭着灶台,语气平常。 一听母亲要交宿舍费,江兮染顿时慌了神。情急之下,她几乎是不管不顾地脱口而出,试图用既成事实说服母亲:“妈!我不想住宿舍!我……我义父他答应我了,只要我去北城上学,就让我住在他家里。他家里都给我准备好房间了!” “哐当——!” 一声刺耳的脆响炸裂在寂静的厨房。 江母手中的瓷碗被她狠狠掼在地上,瞬间四分五裂,碎片和残渣溅得到处都是。她猛地转过身,脸色铁青,胸脯剧烈起伏,指着江兮染,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尖利颤抖: “什么?!就你那个‘老皇帝’??!江兮染!你到现在还不清醒吗?!啊?!”母亲的怒吼如同鞭子,抽打在江兮染的心上,“上回他是怎么对你的?把你骗得神魂颠倒,最后逼得你割腕!他呢?他一声不吭拍拍屁股就走人了!他是什么畜牲,你自己心里不比我清楚吗?!我告诉你江兮染,你要是敢踏进他家门一步,你这北城大学就别想上了!我宁愿把你锁在家里!” 剧烈的愤怒让她浑身发抖,她甚至一把抓过桌上的手机,手指颤抖着就要拨号,“我这就打电话告诉你爸!让他看看他女儿被个老男人灌了什么**汤,连家都不要了,非要往火坑里跳!” 看着母亲歇斯底里的样子,看着地上那些锋利的碎片,江兮染纵有万般委屈、千种理由,此刻也全都堵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知道,任何辩解在母亲盛怒之下都只会火上浇油。她咬着下唇,强忍住眼眶里打转的泪水,默默地蹲下身,一片一片,小心翼翼地捡起地上的碎瓷,仿佛在收拾自己再次被撕扯得支离破碎的心。将碎片收拾干净后,她一言不发,转身冲进了自己的房间,将门轻轻关上,也隔绝了门外母亲依旧急促的喘息和怒骂。 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她滑坐在地上,巨大的无助感和委屈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她拿出手机,点开那个微信的置顶对话框,指尖带着颤,将满腹的酸楚倾泻而出: 【永怀】:“阿父……(哭泣表情)我妈妈她……她知道了我想去您家住的事。” 【永怀】:“她发了很大的火,把碗都摔了……她说您是……是畜牲,说您上次害我割腕,不负责任……(哭泣)” 【永怀】:“她说……如果我敢去您家,就不让我去北城上学了……还要告诉我爸爸……阿父,我好害怕,我好难过……(崩溃大哭表情)” 网络那端的赵景行,看着屏幕上接连跳出的、带着泪痕的文字,仿佛能透过屏幕看到那个女孩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的无助模样。他的心狠狠一揪,怒火与心疼交织,但更多的是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他深知,想要真正守护她,仅仅跨越虚拟的关怀和物质上的给予是远远不够的,必须直面她现实世界中的阻碍,尤其是她的家人。 他沉思了片刻,没有跟着一起愤怒地指责,也没有空泛地安慰,而是打出了一行出乎江兮染意料的字: 【帝王嬴政】:“吾儿,暂且收泪。朕有一问,可否让朕备些薄礼,赠与卿之现世家人?以此聊表朕对照顾吾儿之诚挚心意。” 江兮染看到这句话,先是怔住,随即一股为她“陛下”感到不值的愤懑涌上心头。 【永怀】:“为什么啊阿父?!他们都那样骂您了!说您是……是畜牲!您为什么还要送他们礼物?!这不值得!”她几乎能想象出母亲收到礼物时那更加鄙夷和不屑的表情。 赵景行看着她孩子气的愤慨,心中微软,更多的是酸楚。他耐心地,如同引导一个迷路的孩子,循循善诱地解释道: 【帝王嬴政】:“永怀,且听朕言。打个不甚恰当的比方,朕如今,便如同那欲要上门的‘女婿’。”(他刻意用了这个略带调侃却又精准的比喻) 【帝王嬴政】:“既是‘女婿’,便须做得足够好,显出十分的诚意,给卿的父母看。让他们知道,朕并非虚言哄骗,而是真心实意欲善待汝,欲担此责。” 【帝王嬴政】:“即便他们此刻对朕意见颇深,恶言相向,但伸手不打笑脸人。朕以礼相待,持之以恒,他们纵有万般不满,见朕如此,或许……亦难再苛责什么。此非示弱,乃为卿铺路也。” 一番话,如春风化雨,瞬间浇熄了江兮染心头的怒火与不平。她怔怔地看着屏幕,仿佛能看到网络那端,那个面容刚毅的男人,正为了她,愿意放下身段,去面对她家人的冷眼与责难,去做那些他本不屑为之的“俗事”。他不是在讨好,他是在用他的方式,为她搭建一座通往未来的、更稳固的桥梁。 一股混合着感动、心酸与豁然开朗的情绪攫住了她。 【永怀】:“阿父……我明白了。(眼泪汪汪表情)” 【永怀】:“谢谢您……谢谢您为我做这么多。(拥抱表情)” 她明白了,她的“陛下”,正在用最笨拙,却也最真诚的方式,试图为她抵挡来自现实世界的所有风雨,哪怕那风雨,是来自于她最亲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