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闪耀》 第1章 引章【可跳过】 2024年腊月。 沂江省的冬日湿冷,伴有小雨。 贺霖筱刚刚完成一场为期三天的、浑浑噩噩的分手仪式。 一段认识两年,她努力敞开自己接纳并认真经营了半年的感情,因为对方意难平的“白月光”回归而破裂。 “是!我承认,她来找我的时候,我确实因为自尊心得到了满足去回应。我想让她的妈妈后悔当初的轻视,仅此而已,小小……” “我于她的情感,真的仅仅只是校园时期的情窦初开,在我心里已然是过去式!” “小小,我们才是现在式,未来。小小,我知道我不应该瞒着你和她来往,但我和她真的什么也没有发生。” 方书游解释着种种,一切都情有可原。 忙前忙后地奔走于医院,甚至不惜拿出70几万垫付医疗费,也只是为了在她们面前一雪前耻吗? 贺霖筱想问,又忽然觉得不重要了,她同电话里的人说:“方书游,算了,我们还是分手吧!” 花了三天时间来理清这段关系,她不欠方书游了。 鼻子一酸,挂了电话,扔了手机。 屋外应景地闪起雷鸣,细糖般的雨点开始不断敲击玻璃,沙沙作响。贺霖筱将自己窝进一旁的沙发,听着雨点演奏的“交响乐”。人在难过的时候困意就来的很快,不一会儿便沉沉睡了过去。 她做了个梦,梦里一片汪洋,水面裂开一道口子,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逆着光款款走来。 那人浑身通白像“凯撒大帝”,自称“愿望神”,一手摆出个金球球,一手抛出个银球球,嘴里念叨经典的台词:“你掉的是这个金色的愿望还是这个银色的愿望?” 贺霖筱:“我没有掉愿望。” 愿望神:“你有!” 贺霖筱:“那你猜?” 愿望神:“我知道了,你想知道你为什么敌不过白月光。” 贺霖筱:“狗屁!” 愿望神:“好的,你可以回去了!” 贺霖筱被无情地踢了出来。 —— 睁眼,夜幕低垂。 贺霖筱拿起手机,准备叫外卖,结果被业主群的群聊消息吸去注意力,99 的聊天记录,以往都是零星几条物业消息,静谧如一摊死水的业主群,居然也会有这么热闹的时候? 点开群聊,一键跳上了最顶端,看到一张从远处拍下的人物照片,她愣了。 荒诞至极。 甚至觉得脑子里冒出来的怀疑极其荒谬。 应该是看错了,这几天浑浑噩噩的,精神还没有恢复,幻觉吧,幻觉! 贺霖筱把错归咎到那个“凯撒大帝”身上。 还是没忍住点开照片,看了又看。 真的,好像! 细看楼下业主的消息—— 赛达惊为天人:“我的天,这个男人长得好好看!我已经看他一个人在亭子里坐了好久了!这谁家离家出走的失落小狗,快来认领一下。” A座3单元:“楼上怎么偷拍别人?” B座5单元:“对呀!而且,你怎么知道人家是离家出走。(不过看样子确实脸长得不错。” A座3单元:“这么模糊你怎么看得出他脸长得好不好看的?” 赛达惊为天人:“拜托!斜风雨哎!谁会到了家门口还不进去搁这吃雨?我看他倚在柱子上发呆快半个小时了。不是和自己女朋友吵架了还能是因为什么?” C座1102黄鸭鸭:“哎呀!我也看见了。看他西装革履的模样,还挺有霸总那味儿~” B座5单元:“我老公说他穿的是国外高定品牌的西装……叫什么D什么的,N国的品牌。” …… 密密麻麻全是几个业主的讨论,直到有人以担心不法分子逗留小区为由联系了物业。 B座5单元:“楼上的,我觉得应该没有身穿上万高定西装的不法分子吧?” C座1102黄鸭鸭:“对呀!而且你当我们小区安保系统是摆设啊!” 也就在贺霖筱点开群聊的同时,物业进行了回复:“各位业主,本小区严格遵守社区管理条例,非人脸识别系统录入人员进入小区都会进行登记并通过业主同意后放行,请大家放心。” C座1102黄鸭鸭:“你看!能在小区里的只能是业主和业主放进来的人。” 赛达惊为天人:“对吧!这不明显和女朋友吵架,被赶出来的失落小狗。” B座5单元:“也有可能是和男朋友吵架……” 赛达惊为天人:“你提供了一个新思路!” …… 带着怀疑,贺霖筱发了一条消息:“那个,他人还在吗?” 赛达惊为天人:“我的天,终于有人认领了!还在,还在(我时刻监视着呢)” 赛达惊为天人:一个盯的表情 赛达惊为天人:“就在A座门口左边的那个亭子,话说楼上也是A座呢桀桀桀……” —— 三分钟后。 贺霖筱在自家小区景观亭望着眼前的人出神。 那人慵懒地倚在景观亭的栏杆旁,发梢星点雨水或顺着脖颈线条滑落,或直接坠落在他的大衣上,逐渐被吸收。察觉到有人,他轻轻抬眸,纤长的睫毛同抬眸的动作一齐颤动着,眉骨分明,眼眸明亮,左眼恰到好处的两颗泪痣,清澈又无辜。 是庄屿舟。是只看了一眼低像素画面里映出的身影,也会令她心脏不自觉一颤的庄屿舟。 贺霖筱差点忘了,她也有情窦初开,也有意难平。 有一句话说:“注定要遇见的人,一定会在人生某个节点相遇,到了那个时候,老天自会把他送过来。” 19岁的贺霖筱对此深信不疑,因为她遇见了庄屿舟。这个与她相识、相恋、相伴,最后惨淡收场的男人。 所以,“愿望神”的答案就是把她19岁时爱过的男人送了过来? 那这玩笑也开得太大了吧? 老天没给她回应,只伸出一只手,生拉硬拽地,将她拉回2017年那个同样让人无所适从的夏天。 第2章 讲一个故事 2017年七月,是贺霖筱在N国备考大学的第十一个月。 别人出国留学是来镀金还是其他的什么,贺霖筱不清楚,她来这里,纯粹是因为偏科太严重——沂江省两次的高考机会,她的成绩在本科线颤颤巍巍,本省将将能上个二本,普通一点的一本要去外省挑。他们那儿老一辈人总有一种思想,大学考去外省不如送出去留学。 于是,她被送来N国,这个离M国足够近,一张机票,两个小时就可以飞回国的地方。 她与庄屿舟的故事,便开始于N国京府燥热的夏日。 那天的风难得的凉爽,高峰期的傍晚,出租车堵在海港城区的十字路口,贺霖筱提前付了钱,匆匆忙忙往公寓跑。她赶着回房间玩游戏。 彼时的她正痴迷一款游戏,由国内游戏大厂联合N国打造,在两国之间非常受欢迎。受欢迎到什么程度呢?这不,刚跑进公寓就听到有人讨论。 “你那个雇主推荐的神月真不错啊!越玩越上瘾。” “嗯,世界观、设定都很新颖,武器数值也很不错。” “一会儿吃完饭继续肝?” “嗯,正好,那把【流月刀】的数值不错,你爱玩刀,帮我验验?” “你搞研究搞上瘾了吧你?我可没空做你的小白鼠。” 看吧!受欢迎到玩家随处可见。 贺霖筱摁了几遍电梯上行键,脑子里想着:电梯快来!电梯快来! “叮——”电梯来了,贺霖筱钻了进去,外面的两人好像不着急进,在那儿翻着邮箱。贺霖筱赶紧按关门,生怕外面的人反悔要进来。分秒必争。 就在电梯门即将合拢的刹那,一道声音响起:“待って!”(等等!)。 下一秒,一只极其好看的手倏地探入门缝,骨节分明,带着精致的力量感。 电梯门受到感应,向两侧弹开。 一道的身影不疾不徐地迈了进来,是刚刚在那儿翻邮箱的男人,他额前几缕碎发因方才的小跑而微乱,低垂脑袋在迈入后轻起。 一张脸映入眼帘,看呆了贺霖筱,眼眸轻抬,纤长的睫毛同抬眸的动作一齐颤动,鼻梁高挺,下颌明朗,五官漂亮得极具侵略性。 绝色! 贺霖筱难得能在N国看见这么一张惊为天人的脸。一时间忘了她前一秒还在因为被拖延时间而不满。 “ごめんね。”(抱歉。)男人朝贺霖筱微微颔首,唇边挂着歉意,声音温和清润,与方才急促拦截形成奇妙反差,转过身,对着外面的人喊,“快进来。” “你先上去吧!我去趟便利店。”说的是M国语。 她才反应过来,刚刚听他们讨论游戏说得就是M国语,原来是老乡。这个认知让她在异国他乡感到一丝微妙的亲切。 电梯平稳上行。贺霖筱忍不住在陌生帅哥背后多看了几眼,目光被其颈部线条俘获——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弧度,吞咽时喉结的轻微滚动。方才赶着回家玩游戏的急切,就这么被短暂地搁置,直到“叮——”,她的楼层到了,才猛地一个激灵——游戏! 她迅速冲出电梯,开房门。 “林姨,我回来了!”她同开放厨房里处理食材的林姨道,那是从小到大照顾她的保姆。 “好,饭在做了,你先玩会儿。” “好嘞!”贺霖筱进房间,放下背包,把椅子上昨天看一半的漫画往床上一扔,坐下就开始启动电脑。 “Link Start!” “猫圣,你上来了!” 刚登陆,就有人她发来组队邀请。 是箜,她这个游戏里的师父。 在网游里拜师抱大腿是基操,贺霖筱自然也不例外。 她前不久为刷大BOSS和过新手任务时随便加的好友【阿尧】一起匹配队友,箜和另一个ID叫【悟空】的便是那个时候匹配到的,外加一个叫【好阿娇】的油腻音一起,五人自那时组成固搭小队,常常一起玩。 她和箜上线的时间出奇的吻合,箜是个名副其实的“活攻略”,她深谙“从善如流”的道理,有人给当“说明书”,不比自己瞎琢磨强?一来二去就拜上了师。 她这声“师父”叫得也不亏,箜完全进入角色,一起组队玩的时候,时不时给自己指点一二:怪物抬手的一个细微前摇,地图上一个容易被忽略的视野盲区,他都信手拈来地点出。 有一次,她在荆棘林里迷了路,绕了半天没找到出口,正打算利用卡住脱离强行回城,就瞧见箜从草丛里钻出来,开了麦声音稳稳:“我带你走。” 贺霖筱吓一跳:“你怎么知道我…” “你的角色一直在原地画圈。”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极难察觉的笑意,“我觉得你应该是迷路了。” 这可不就是抱大腿的好处? “师父,怎么了?”贺霖筱进了队伍开麦问。 “昨天打BOSS通关的无伤材料,拿去。”箜说。 原来是来给自己送材料的。 箜和悟空是他们队伍里的大神,操作一顶一得好,两人长剑挑经,大刀挥砍,默契得犹如同一个意识操控,快得不像人类。往往其他人还没反应,两人已摧城拔寨。 箜呢,又爱折磨攻略,再复杂的机制被箜三言两语一拆解,就变得条理清晰起来,他就成了他们的最强大脑。 昨天攻神塔的时候他一顿分析安排,把负责吸引火力,拉稳仇恨的坦克一角交给了贺霖筱,最后五人除她外都无伤通关。 这个五人小队里,她是唯一的女生,但他们从不会因此让她躲在身后,反而常将关键位置交给她。这样的平等与信任是她喜欢和他们一起玩的理由之一。 “谢谢师父。” “不用,昨天Boss的伤害都是你挡的,无伤奖励应该有你的份。”箜说,“我记得你之前说想找一把刀,正好锻刀城新出了一把【流月刀】,你可以拿去锻。” 流月刀?好熟悉的名字,刚刚楼下的那个帅哥就在讨论这把刀,这把刀这么火的吗? 贺霖筱没多想,当下道了谢,开始打开图鉴琢磨材料,锻造这把刀需要一个特殊材料,显示打无垠鬼概率获得。 “师父,无垠鬼是个什么东西?” “……”箜沉默了会儿,“你没有无垠之心?” “嗯。” “我有,不能赠予。”箜说,顿了顿,“这样,我给你锻吧!” 还有这等好事?不用肝谁会不愿意? 贺霖筱正要回复,一道声音毫无征兆地插了进来,有点杂,到贺霖筱耳朵里听到的是:“小啾啾,我回来了!什么时候做饭啊?我饿了!”带着亲昵抱怨。 一阵拖动椅子的声音响起。 “哎呀,你还在玩呢?”那声音越来越近,听着有些耳熟,马上,她就知道耳熟在哪里了——“呀!”那声音惊呼,“猫圣也还在呢?” 是悟空没跑了。 他们,居然,住在一起? 耳麦里,箜明显压低了音量,咬牙切齿的呵斥:“……,饿不死你,自己叫外送,出去!” 话音刚落,又是一阵奇怪的悉悉索索声,像是布料摩擦,随即便是悟空拔高的、带着一些些委屈的呼喊:“哎呀,干什么嘛?你弄疼我了!” “……” 小啾啾……,弄疼我了! 这几个关键词像石子投静湖,贺霖筱的思绪马上飘向一个不可言说的方向:昏暗房间,纠缠的人影,一方带着不满的推拒,一方强势的掌控…… 贺霖筱想入非非的大脑正在想入非非…… 当初就觉得他们两个人的ID非常之暧昧,一个【箜】,另一个叫【悟空】,悟的到底是谁呢?好难猜啊! 脑袋一转,偌大的房间,放眼望去,满墙的漫画、动漫周边、游戏卡带。床上还摊着她昨天没看完的BL漫画。 嘻嘻,她就好这口。 “进你房间跟要你命似的,真的是!”悟空嘟囔,隔着箜的耳麦喊:“猫圣,晚饭后一起探索啊!” 一个没留神,贺霖筱脱口而出:“好的,师娘!” 她猛地捂住嘴,可惜为时已晚。 耳麦里一片死寂。 哇——,哇——,窗外飘进乌鸦的叫唤。 箜:“你叫他什么?” 闯大祸了,直接给人气下线了。 贺霖筱哭丧着脸。 殊不知,另一边—— 程君河捂着肚子,笑到抽筋,弓身往门板上那么一靠:“她说,我们,我们是一对!你,我,是gay!哈哈哈哈哈。”他是懂一些腐女圈术语的,“你说,猫圣眼里,咱们,谁是攻,谁是受?哈哈哈哈哈哈,妈呀,笑死我了!” 庄屿舟本没有多少气,这会儿才是真的来气,让人误会,还不是因为他程君河太没边界?庄屿舟阴着脸,看着门外笑得东倒西歪的程君河,觉得这混蛋碍眼极了。 “笑够了吗?”没再等程君河说一个字,人已经站起身,几步走到门前。 “砰——!” 一声毫不留情的巨响,门被重重摔上。 程君河揉了揉鼻梁,他有女朋友,他不嫌事大,他不顾死活地嚷嚷:“不是,别关门呀!你又不是喜欢人家,那么介意干什么嘛!你猜一猜嘛,猫圣眼里,我们谁是1,谁是0 啊?” 猫圣本人——贺霖筱觉得:箜是1,悟空是0。 下线前,箜问她在说什么的时候,那冷冷的声音,带着仿佛周身气压低得都能冻死人的阴冷感,阴森攻没跑了! 贺霖筱知道她闯祸了,只是没想到这一时的嘴比脑子快,居然气得箜连着好几天不理人。 第一天:她亦步亦趋地跟在人屁股后面,追着道歉,人没理。 第二天:她改变策略——送礼。送材料,人不接;送皮肤,人给退回来。 第三天她鼠标一摔:“小肚鸡肠。” 第四天完全把这事儿抛诸脑后了。 庄屿舟这边呢? 第一天:有些难堪,被追了一天,气泄下来不少,心里一松,鬼使神差问了一句:“是吗?那你觉得我是攻,还是受?” 那边犹犹豫豫:“攻…”说完好像又不确定,“受,受?” 他就不该问! 第二天:点开游戏邮箱一堆稀有材料和氪金买的昂贵皮肤,像是被推到一个需要物质来取悦的位置上,他不喜欢这种感觉,想都没想地拒绝了。 第三天:他反思了自己有点小题大做,对面邀请跳出来的时候刚准备点接受,教授电话打了进来,他被紧急召回实验室。 实验室的事情忙了两天,直到第五天晚上,才等到她上线,主动找她组队,她一言不发,还没说两句话,对面“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程君河:原谅一下小啾啾,人23岁没谈过恋爱的纯情小直男来的。[坏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讲一个故事 第3章 门前大桥下 湘品区语言学校,校内补习机构。 贺霖筱的课程刚刚结束,她同老师都在收拾书本,听得隔壁小班教室传来一阵少女们毫不掩饰的兴奋喧哗,几个留学生小姐姐正热烈地讨论着下月初的沪港川烟花大会。 “今年据说有2万发!” “啊啊!想去,想去!我们一起去吧!” 烟花大会…… 贺霖筱心头猛地一动,脑海中瞬间浮现夜空被绚烂烟火照亮的景象。 她在来N国之前就听说N国各地7、8月份有很多非常盛大的烟火大会和妙趣横生的夏日庆典。前段时间和林姨外出采买的时候,恰好碰到一大波人流往一个方向前行,据说是一场京府市区内的都市烟火表演。那个时候她就想过去凑热闹,但人实在太多,他们临时起意,没有提前预定最佳观赏位,去了只能在乌泱泱的人群最外围,怕体验感不好又人挤人受罪,就作罢了。 那次远远看着烟花绽放时她还在国内购物网站订购了一套汉服,不知道今年有没有机会穿出去看烟花大会。 身旁的老师大井也听到了动静,提着公文包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笑得满脸褶子,发出一声极具N国腔调的感叹:“真是青春啊!”感叹完,问贺霖筱,“贺小姐去体验过烟花大会吗?” “没有。”贺霖筱摇摇头回道。 大井看着眼前安静收拾东西的女孩,动作轻缓,几乎不发出什么声音,与周遭热烈的青春气息格格不入,不由地在心里想:这个大国姑娘,是他教过最文静、甚至有些清冷的学生。 “有机会一定要去参加一次哦!是会让你一生难以忘怀的体验。”他对自己国家烂漫绚丽的烟花非常有自信,带着对眼前女孩会兴奋点头的期待说道。 然而,眼前,女孩闻言,只是抬起眼,对他露出一个浅淡而礼貌的微笑,算作回应。随即背起书包,微微颔首,便走出了教室。 哎,太文静了!怎么也不像一个18、9岁的少女。 贺霖筱自然不知道大井对她的评价。但如果大井把他心中的感受说与她听,她也不会觉得奇怪。她觉得人看一个人的眼光是带着滤镜的,比如好姐妹顾媛沅会觉得她像个呆瓜,家里的哥哥把她看作娇气包,外婆、奶奶眼里她又是个极其乖巧的孩子。而在很多人印象里,她就是这副高冷、不好相处的模样。 贺霖筱走出语言学校,和往常一样,走向那辆准时抵达的出租车,只是今天的脚步比以往都要轻快,几乎是跳着钻进车厢,连司机都忍不住从后视镜看这个突然变得活泼的常客一眼。 昨天接到爸爸的电话,说他和妈妈今天会在玉天机场转机,可以过来陪她吃个晚饭,这个点应当已经到家了。 她隐约觉得有什么东西被她忘记了,但一下子想不起来,管他的,她好久没有见到爸爸妈妈了! 出租车依然堵在了海港城高峰时段的十字路口,贺霖筱又一次提前付了车费,下车小跑赶回家,心中还是不免嘟囔:天天堵,天天堵。干脆什么时候去考个摩托车驾驶证,骑摩托车上课得了! 嘻嘻,她也就想想,那种风驰电掣的东西,她还是有点犯怵的。 想着今天大井夸她进步了,她跑得更快了点,奔到公寓楼下,窜进电梯,盯着不断跳动的数字,她的心跳也跟着加速,电梯门一开,她像一只归巢的雏鸟般冲了出去,人还没完全进屋,兴奋的声音已经先一步传了进去:“爸爸,妈妈,我回来了!” 与此同时,她听到客厅里有水哗啦啦冲洗的声音,似乎还有人在交谈,她慌忙脱掉鞋子,也顾不上摆好,甩在玄关下,几乎是扑向客厅,一把推开虚掩的门。 “爸爸,我跟你讲今天老师夸我……” 声音戛然而止。 开放式厨房捣台里,林姨正站在水槽前冲洗蔬菜,餐桌旁坐着一位陌生的老奶奶,听到动静,两人同时转头,看向她。 贺霖筱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她茫然地眨了眨眼,视线像探照灯一样迅速扫过客厅的每一个角落——沙发,阳台……没有,没有第四个人。 一股寒意从脚底蔓延。 “林姨……”她的声音不自觉低了下去,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我爸爸妈妈……还没到吗?” 林姨关了水,擦了擦手,眼神里充满了心疼与无奈,她走过来,声音似有若无的怜惜:“小小……贺总打电话过来,说,今天来不了了。” “……” 贺霖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大脑一片空白。 几秒后,她才像突然反应过来,慢慢地、僵硬地掏出手机。看见那条来自数小时前的,爸爸的未读消息——“囡囡啊!公司临时有事,转机取消了,爸爸妈妈下次再去看你哈!” 往前是更早的未接来电提醒。 她盯着那条短信,看了很久。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是难过,是生气,期待空落的茫然。只感觉前一秒踩在云端,下一秒直直坠了下去,头晕目眩。 “哎呀,这就是大小姐吧!”屋里那个陌生的老奶奶在这个时候上前,是个N国人,白发苍苍,声音慈祥又温柔,“长得真是可爱呢!” “小小,这位是前面商店街蔬菜店的老板的妈妈,前田奶奶。”林姨连忙介绍道。 林姨作为一个社交达人,靠着不太标准的N国语和精准的手势已经和附近商店街的居民们打成一片了。 贺霖筱呆愣了几秒,在听到林姨的介绍后,条件反射般的勾起一个礼貌的笑:“前田奶奶好。”声音清亮,几乎听不出任何异常。 —— 是在几个小时之后,贺霖筱点击接受箜的组队邀请。 箜发出邀请前发来消息:“系统更新前的遗留任务,你做了吗?没做的话,一起?” 在此之前,她完全忘了他们之间那点微不足道的“过节”,只是想着任务也还没做。 也是在箜说:“你……今天好像有点安静?”时,情绪莫名就崩了。 你好像有点安静? 说得好像——“我都屈尊降贵主动组你了,不赶紧说点什么?好好道个歉?” 她平时是很吵吗? 追着他屁颠屁颠喊“师父师父”就叽叽喳喳惹人烦了? 什么人啊? 世界核心吗?所有人都得围着你转才正常? 所有的情绪被这句话点燃,明明也意识到他大概只是想找个话题,声音放得比平时轻柔,还带着点小心翼翼的味道。但就像把那当情绪出口般,带着承认自己不是核心的难堪、被爽约的失落、期待落空的巨大委屈、外人面前强撑体面的疲惫,就这样在一个“陌生人”面前,毫无预兆地、放声地哭了出来。 庄屿舟没意识到自己的话会被曲解,对面“哇”地一声哭出来时,他愣了好一会儿。 是自己太过分了?把人气哭了? 他反省:是自己傲慢了,一点小事情揪着不放,跟个小姑娘置什么气? 他知道要哄,可脑子转了半天,检索着能哄女孩子的方法,发现那片区域贫瘠如荒漠。 半天憋出一句:“你,你哭什么啊?” 对面哭更凶了。 “不是,你,你别哭,你别哭。” 贺霖筱听出来箜那边完全乱了阵脚,翻来覆去就只有干巴巴的一句:“别哭,别哭,你别哭。”她说不清楚自己是更委屈了,还是被他毫无技巧的安慰取悦了一点点后想看看他还能有多笨,她哭得更大声了。 于是—— “你,你别哭,是我小题大做了,我的错。” “我给你道歉,别哭了,嗯?” “要不,我,我给你唱歌?” “……” 庄屿舟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大概是:纸巾也递不过去,宽慰人的手掌也伸不过去,除了声音,没有什么能传递的了。 贺霖筱愣了愣,挂着满脸泪痕,一时之间甚至忘了哭。带着浓重的鼻音,鬼使神差地回了句:“你唱…” 耳机那边极其安静,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听到他倒吸一口气的声音,随即极其不自然地、局促地清了清嗓子的声音,唱了起来。 箜的声音很好听,轻柔舒适,唱歌的时候嗓音变得更富有磁性。 贺霖筱算不上“声控”,但她承认,人在现实世界看脸,在虚拟世界吃声音,听到好听的声音,脑海自动会给这个声音挂上一张绝美的脸。 即使这张绝美的脸唱的是:“门前大桥下,游过一群鸭……” 唱到“咕嘎咕嘎”的时候,贺霖筱没忍住,泪水混着鼻涕泡噗笑出来…… “你,能不能,换一首歌?别唱这种儿歌……” 特别是别用这种好听到能让耳朵怀孕的声音,唱儿歌,有点屈才,还有点搞笑。 “呃…”对面沉默了片刻说,“我,只会唱这一首国语歌…” “……,那你会什么唱什么,什么语言都可以。” 对面又沉默了一会儿。 重新开嗓—— “微弱的低烧一直无法退却,我畏惧着神灵的影子,藏匿着的小刀…… 如果润湿梦想的泪水,能够流向大海的话…… 使尽浑身解数,却又显而易见的谎言在月圆之夜破灭了,你虚幻摇曳的发丝清香,将我从深深的睡眠中唤醒…… 即使这个用垃圾装点的闪耀世界把我们拒绝在外,我亦希望你能永远在我身边微笑着…… 与你相遇的奇迹,洋溢涌动在我的心中,如今一定能够自由地飞向天空……” 少女的心动就在一瞬间,情绪被无限放大的夜晚,陌生男人为安慰她,用轻柔好听的声音唱了一首抒情摇滚。那声音,带着清风吹拂过的温度,悄然掠过她因哭泣而紧绷的神经,一点点抚平心中某处的隐隐作痛。她不自觉调整了一个更放松的姿势,下巴搁在膝盖上,环抱自己的手稍稍松开了些,全部注意力被耳畔的歌声占据。都没有发觉,自己正一点点地沉溺在他的声音里。 更忽略了一个问题:他唱的是N国的歌。 是在几日后,夜半抱着玩偶回味这一晚的这一首歌,才突然惊觉:箜居然会唱N国语的歌? 第4章 缘分太玄幻 休息日的午后,阳光明媚,如贺霖筱的心情,没有阴霾。 连着几日都和箜一起组队游戏,上午窝在房间里刷了一个又一个副本,这会儿,觉得游戏时间有些饱和了,出来阳台晒晒太阳。 绝不是因为箜下午有事儿! 她居住的公寓附近有一个绿地公园,绿意盎然,孩童嬉闹,甚是惬意。 在烈日炎炎下晒点东西应该是每个国人刻在DNA上的,贺霖筱也支起凳子,把房间里的玩偶悉数拿出来摆好,让它们吸收阳光。她鲜少干活,日常起居有林姨来做,晒个娃娃已经她累得够呛,汗涔涔下,甚至感觉自己要化了。 嗯。主要也因为她娃娃多。 干完活奖励自己一杯碳酸饮料,当茶细品,沐浴阳光,妙哉,妙哉。 此时,楼上传来一对男女的声音—— “ソウ君!見せてよ~てい君に言わないんから。”(庄君,给我看看嘛~我不会和程君说的啦。) “もう~だめって、やめろ!返せよ!”(说了不行!还我!) 贺霖筱绝不是有意去听人说什么,主要是楼上动静太大了,刚刚晒东西的时候就听见楼上时不时发出玩闹的声音,人很多,似乎在开派对。 而今,玩闹的声音又响起,伴随着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听着像是一对情侣,女声娇嗔,男声带着无奈的愠怒。贺霖筱不自觉联想出一副男抢女挡,最后女人一个踉跄落入男人宽厚怀抱的画面。 嘿嘿,她平时看得少女漫也很多。 突然,头顶某处嘎吱作响,是逃生梯钢板门的声音。 N国因其地理优势,自然灾害频繁,逃生梯是每家每户阳台必设的逃生装置。 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应当,不会吧? 心中推翻着可能性,脚步还是下意识地往别处挪了挪。 说时迟,那时快,“哐当”一声—— 猝不及防,贺霖筱呼吸一滞,逃生梯弹开的瞬间,一道白色人影就那么直直地掉了下来。 眼前仿佛进入了以毫秒计数的异次元领域。那白色的人影如同游戏里掉帧了的画面,以神明降临人间的姿势,自带蓝色花瓣特效,一帧一帧地从头顶降下。 “嘭”的一声,结结实实地砸在她拿出来晒太阳的等身娃娃身上。 “……!” 当初在听建筑管理人介绍他们国家特殊的逃生安全装置时,贺霖筱就在想:这东西在阳台真的不怕有小偷爬上来或者冷不丁掉下了个人吗? 管理人信誓旦旦地打包票说不会。 诺!这不就掉下来一个人了吗? 但是,该用什么样的语言描述眼前看到的景色呢? 大概就是:两个并排躺着的肌肉猛男身上(等身娃娃)是以单手撑地,贵妃卧姿躺着的另一个男人。扬起的蓝色花瓣漫天飘 零,悉数落在男人的脸上、身上、手臂间。 这男人,不就是那天,在电梯里见到的那个绝色美男? 第二次见,贺霖筱依然为他的美貌所折服,这张脸容貌用“此神仙中人”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贵妃卧姿显得他娇俏可人,有种“玉树临风美少年,揽镜自照理云鬟”的优雅气质,配合着飘零的花瓣,简直如梦如幻,美得不可方物。 突然,她听得钢板门挂在头顶“吱呀吱呀”,摇摇欲坠。她向来有牛劲,一把拽起了男人,钢板门在下一秒轰然砸下。 “あ…ありがとう……”男人在耳畔说着。 哇啊啊啊——! 贺霖筱心里一万个小人在狂欢舞蹈——自己,居然,美女救英雄!!! 他还那么温柔地和自己道谢。 转头是男人因恐慌而通红的耳朵,像一瓣红苹果,让人莫名有点想啃。 “ソウ君!大丈夫?”(庄君,没事儿吧?) 急切的女声响起,打破她的鬼迷心窍。 贺霖筱抬头看向声音的源头,逃生梯缺口处,一个女人探出头来,金色闪耀的卷发如瀑布般洒下,即使是朝下俯看的死亡角度也无法撼动女人明艳的美貌,应该就是刚刚与男人玩闹的女友。 人天生对美的东西有着欣赏的本能,贺霖筱当下觉得这两个人,真是男帅女美,配一脸。 金发女友灼灼娇音:“等等,我这就下来。” 贺霖筱去给女友开门,进来的却是另一个帅哥,一身黑衣,满怀歉意地同她鞠躬,嘴上用N国语说着:“失礼了!”火急火燎地脱鞋进屋,“屿舟,你没事吧?” 贺霖筱望向两位老乡,却被黑衣帅哥心急如焚上前探查“仙人”伤情的画面吸去注意力,她的BL雷达大动,一副充满粉红泡泡的画面瞬间显现眼前—— 黑衣帅哥左右环顾仙人,语气里满是懊悔和恼怒:“怎么样?伤到哪里没?疼不疼?”心疼两个字写在脸上,仿佛在说:都怪我!一时疏忽,让他受了伤,他要是有个好歹,我真是(恨)! 仙人宽慰地抚了抚黑衣帅哥的手背,温润道:“没事,先联系管理人。”一副抚慰大狗狗模样:别担心,别担心,我没事儿呢!你会为我担心,我很开心。 刚刚与仙人玩闹的金发女友,呃,现在,在贺霖筱眼里已经不是女友,是无关紧要的女配,女配满脸担心懊悔,泪眼婆娑地跟上来,神情举止,惹人怜爱,却被黑衣帅哥狠狠怒视,语气也丝毫不怜香惜玉的怒火滔天:“纱和,瞧你干的好事!” 漫画里的剧情活生生演在自己面前,加之突然发生的玄幻事件太过惊奇,贺霖筱完全忽略了听到两位“男主”说话时,脑袋里一闪而过的熟悉感。 并对此日给予评价:对眼睛和心灵都很友好的一天。 这对其他人来说可算不上友好的一天。 程君河好不容易过个周末,叫几个朋友在家里聚会,结果整了这一出。 庄屿舟负伤不说,本就对程君河那几个没边界、爱乱进人房间的朋友有抵触,现在更是留下了阴影。 金发美女,菅原纱和觉得她会被程君河解雇。 采买回来的林祥珍更惊慌,她们住的明明是市区里的高级公寓,竟能发生掉下来个人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还好小小没事,不然她可能会被贺总解雇。还有她养了一阳台了绣球花,全给砸稀巴烂了,为自己这一把年纪人在异乡养的消解之物心疼一分钟。 他们其实也不算最惨的,最惨的是建筑物管理人,逃生装置投入使用20余年,未有先例,今天在他管理的建筑里出现重大险情,舆论的发酵,官方的稽查……无论如何善后,他是首当其冲的追责对象。 这事儿确实不小,勘察、理赔、定责、公关处理……前前后后折腾一个多月才消停。但架不住贺霖筱心大,压根没把那当回事儿,反倒因为爸爸特地为此飞来一趟,心里美滋滋。 爸爸当时嚷嚷着要换房,后来为什么不了了之,她也忘了,那时的她,心思完全在别的地方。 程君河也想换房,房子在中介挂了一个多月,最后因为庄屿舟,又给撤了下来。 话又说回到那天,贺霖筱晚上登游戏,箜不在线,悟空给她弹消息,说:“箜这两天有事情不能上线,让我和你说一声。” 让我和你说一声。 谁懂这句特地的交代,放在他们尚且“萍水相逢”的关系里有多暧昧? 像是某种立场里才会有的报备。 也是在这天晚上,贺霖筱凭记忆搜索箜唱的歌,惊觉:箜说自己不会其他国语歌,却能熟练地唱出那首20多年前的N国老歌,是否能代表,他或许也在N国? 第二天没等她上线去问箜,家里先来了客人,是仙人同黑衣帅哥,带着礼物下楼来道谢。 林姨负责和他们“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她在林姨身边,老老实实地坐着,陪笑。 黑衣帅哥自称是仙人的哥哥,说多亏了贺霖筱支起的凳子和娃娃减少了高度,作了缓冲,他的弟弟并无大碍。 贺霖筱懂的,一般攻都称自己是哥哥的。 仙人呢,带了副眼镜,依然难掩美貌,给林姨送上一盆蓝色花簇,整个人的气质很符合贺霖筱对美人受的幻想,温温柔柔, 慵懒自若:“阿姨,这花叫蓝雪丹,给您。砸坏您的绣球,真的十分抱歉。” 仙人又把视线转到她身上,一双好看的眼睛,眸子亮亮的,递出一个袋子:“谢谢你,这个给你,看你那么多娃娃,或许你会喜欢。” 贺霖筱脑子里在代入起床时看的那本漫画,正想入非非呢,人东西就递了过来。她就突然紧张了,发不出一个“谢”字,摆了摆手,慌忙接过他递过来的袋子。 以至于庄屿舟愣了愣,心想:她是,不会说话吗? 结束拜访。 前来道谢的庄屿舟、程君河两人在主家一主一雇的目送下离开,临出门前,庄屿舟转头定定望了一眼林姨身后的贺霖筱,觉得她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眼眸中却闪着异样的光。 这一眼被程君河收入眼底,出了主家门,上了楼,程君河才问:“你刚看人小姑娘干啥?人小姑娘长得漂亮也不是你那么盯 的。”他觉得庄屿舟的眼神是接近审视的探究。 庄屿舟若有所思:“我觉得,她看我们的眼神,有种……我们俩是一对的感觉。” “噗——”程君河噗笑出声,“我看你是被猫圣整出PTSD了吧?看谁都像磕咱俩的,哈哈哈哈哈。”笑完提议,“你谈个恋 爱去吧!谈了恋爱就不会在意别人以为你是个,gay了,哈哈哈哈。” “一边去!” 晚上 庄屿舟手上有伤,就上线过了个日常领了点奖励。 程君河洗完澡路过的时候看见他游戏待机,在那里看书,想说啥,又忘了要说啥。坐沙发上看电视的时候瞥见人来客厅接水喝,才突然想起来说:“哦,对了!我跟猫圣说你这两天有事上不了线。” 冷不丁的一句话令庄屿舟呛了口水:“你,怎么自作主张…,你怎么说的?” 程君河如实回答。 庄屿舟又呛了一口:“你,你怎么这么说的?” 程君河白了一眼,就庄屿舟那点小心思,他能看不出来? 昨天好好的,坐上119,突然来句:“今天玩不了游戏了。” 他当时问:“玩不了就玩不了呗,可惜个什么劲儿?” 庄屿舟说什么任务没完成。 他知道庄屿舟爱玩那游戏,但他不信庄屿舟能对几个金币奖励的任务那么上心。 庄屿舟咳了咳:“你想多了,我是真觉得少拿那些奖励有些亏。” “……”那你搁那儿待什么机?“随便你吧!”程君河扭头继续看电视。 庄屿舟回了屋,坐下来继续看书,第三次瞥向电脑时,看见猫圣的头像在闪,点开。 “师父师父!我有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是不是在N国?” …… 贺霖筱确认了心中所想。 果然如此,箜居然真的在N国!还和她在一个城市! 彼时的两人都觉得,缘分这东西,太玄幻了! 第5章 人生易如反掌 系统更新,贺霖筱上线时看见阿尧给她留言。 “真的吗?你们居然都在N国?太有缘分了吧?” “那悟空也在吗?你们可以面个基,一起玩!” 前两天刚得知箜和她一个城市的时候,她按捺不住的雀跃,没来由的欢喜无处安放,最后留言和阿尧讲了。 “对了!你一会儿上线一定要来星月国度,更新后这里有一座秀雅壮观的山头,可以拍水墨画的照片,和上新的汉服非常搭!”阿尧在最后留言道。 贺霖筱转头点开了商城。 什么山头不山头的她兴趣不大,但是上新衣服,她必须去看看! 她向来如此,任何游戏都能被她玩成换装游戏。 商城上新了三套衣服,她看来看去,干脆三套都买了下来,挑了其中一套帝政长裙换上,换完衣服第一件事找箜师父,前一天晚上两人约了更新后一起刷副本。 “师父!我们先去哪里?” “星月国度月灵山。”箜发来邀请,“先打个怪,有限时奖励。” 贺霖筱进队,开麦:“什么怪?” “兔子精。”说着就带她传送了过去。 箜走在前面带路,贺霖筱看着他的背影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师父,你怎么换男角色了?” 箜脚步一顿,大约过了几秒,转过身来:“商城新衣服,我觉得男角色这套更好看。” 贺霖筱定眼一瞧:“哎,还真别说。” 金色铜钱纹样的黑色外袍翻领下露出饱满胸肌,手臂布满图腾,麒麟护肩搭配皮革腰封,凸显宽肩窄腰,加之发梢染红的金发,给人以魁梧又邪魅之感。 贺霖筱记得她刚刚试过那套汉服,女角色明明是灵动活泼的少女,到了男角色这边就变成魁梧邪魅的少年将军了? 游戏服装设计组得加鸡腿! “好看!好看!师父,你等等!” 贺霖筱立刻点开了自己的换装界面,把角色也换成男性,再穿上同款的衣服,不过……还是给他配件里衣吧!发型也可以换一下,给换成黑色高马尾再配个同色系金冠,少了邪魅多了些少年气。 换完,操控着角色在箜目前转了转:“师父师父,你看!” “……”屏幕内箜不语,屏幕外庄屿舟深吸了一口气。 一男一女不好吗?非得两个男的? “前面就是兔子精的结界副本,准备好流月刀和星辉药水。”说着自顾自走进了副本。 贺霖筱略有疑惑,想不出箜突然别扭什么,只好跟过去。 十分钟后。 -恭喜成功击杀望月兔精,请领取奖励。- 系统提示音响起,副本结界也同时消失在画面里。 贺霖筱看一眼自己的血量,是错觉吗?感觉箜的战力好像又回来了,前两天打同一量级的Boss,她打得可谓是手忙脚乱,血线跟过山车一样,时不时就得猛抬一口,磕掉不少血盾。今天节奏截然不同,最后半血杀得极快,她甚至能偷出空来摸宝箱。 敢情,前两天那种莫名其妙的吃力感,不是她退步了,是箜状态不好? 贺霖筱目光寻找箜,发现他矗立在山边悬崖,一动不动。 “师父,你在干嘛?” 箜回头,向她手臂一挥:“过来。” 贺霖筱过去,站到悬崖边,便看见画面里——月灵山顶,云雾缭绕,远处的山峦在云海中若隐若现,宛如泼墨山水画,淡雅、空灵。阳光透过云层的缝隙洒下,形成一道道金色的光柱,照亮山间土地。 “哇——!这也太好看了吧?怪不得阿尧说一定要来星月国度看看。这游戏美工也要加鸡腿!” “……” 庄屿舟闭了闭眼,片刻后。 “切第一视角看。” 庄屿舟在第一视角下对着画面拍了一张空镜,切回第三视角,眉头一皱,本应在他身后的人早已消失不见,环视四周才发现不远处头顶ID【天下第一猫圣】的角色正蹲在那里拔草。 “猫圣?” “昂?”猫圣抬头,收起手上的动作,起身甩了甩手上的泥巴,手里举着一棵植物跑了过来,“师父师父,你看,芷鸢草!药物图鉴上说这个草加进星辉药水的制作配方内回血效果是原来的两倍。我刚发现这个草月灵山上有很多,你待会儿也采点去。” “不是让你切第一视角看?” 贺霖筱委屈道:“我看了呀!第一视角画面更清晰,可视度高。所以才能发现角落里不起眼的草是灵草嘛。” “……” 又过了片刻。 “傻站着干嘛?不走?” “师父,你等一下哈,我给阿尧发个消息,跟他讲一下,让他也过来多采一点。”贺霖筱边在阿尧对话框输入边回道。 “……” 阿尧,阿尧。 你要跟别人发什么信息,讲什么,跟我有什么关系? 贺霖筱给阿尧发完消息,切回界面,大喊了一声:“哎呀妈呀!” 眼前是箜那占据了一整个屏幕的脸,轮廓柔和立体,眼眸明亮深邃,皮肤细腻得都能映出光来。这突如其来的一张脸,令贺霖筱猛地往后退了几步,电竞椅滚轮“咕噜噜”地滚。这建模也太真实了吧!真实到仿佛是真的箜突然靠近,在她面前扑闪着眼眸一样。 贺霖筱忙切回视角,还没来得及问箜突然窜那么近干什么,便见屏幕里——云雾笼罩的悬崖边,箜抬起的手臂渐渐靠近猫圣的脸,越来越近。猫圣不解,疑惑地看着他的手。霎那间,箜手中释放出一股强大的力量,直冲猫圣的脑门,猫圣头猛地往后一仰,趔趄倒地。 —— 语言学校,校内补习机构。 贺霖筱浑浑噩噩的上了节口语课。 休息时间,端着林姨给准备的水果盒,一口一口地往嘴里扒拉,然后趴着发呆。 我又怎么惹到箜了? 莫名其妙给我一脑瓜子。 这家伙上辈子是只河豚吧? 在外面接电话的大井手上做着挂电话的动作,眼睛往她这边瞟,注意到她的异常,走了过来。 “贺小姐,没事吧?看着没精打采的。” 贺霖筱摇头,想着他可能是担心她接下来的课没精神,便道:“会认真听讲的,请放心。” “老师相信你的哈!”大井说,又好像很为难地搓搓手,“那个,有件事情需要和你聊聊。” “什么?” “就是,我之后可能无法负责你的课程了。”大井的表情很奇怪,明明脸上是一副皱眉为难的样子,眼里却是掩饰不住的欢快。 “为什么?” “那个,是这样的……”大井伸出手,摆了摆,手上梵克雅宝素圈戒指泛着亮光,“我,要结婚了!而且,名字也要换掉了呢,要叫足利了!” 怪不得,眼里全是喜悦。 但是,要结婚了,就不能给她上课了? 难道说结婚后他要当家庭煮夫? 大井笑得一脸明媚:“妻子说办完仪式后想去环球旅行。” 贺霖筱看着大井,觉得他此时此刻的表情,就和电视剧里抬手亮起硕大钻戒,说着“人生易如反掌”的角色一模一样。 “你放心,后续接替我的人管理人会负责接洽好,毕竟您这边给的报酬很高。” 贺霖筱小嘴一翘,不置可否。 贺霖筱爸爸不干了! 听到消息就立刻给补习机构负责人打来电话施威。 翻译尽职尽责,连爸爸的语气也还原了出来。 “留考成绩还没出呢!11月要不要继续考还不一定,还有校内考核,时间紧任务重,这个时候突然换老师?我孩子还要花时间去适应新老师,你们有没有考虑过其中影响?” 老师时间上不允许需要另外安排,属情理可原,贺霖筱明白爸爸不会是不通情达理之人,她记得她爸爸常说,敲定合作之前要先做小人,在之后合作中才能赢得尊重。 补习机构负责人也算人精,忙不迭拉低姿态,稳住贺父情绪。 贺父依然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这么临时换老师,谁来接班?随随便便找一个吗?”贺父觉得还能骂两句,脑子里过了一遍合适的措辞,刚开口崩了几个字,就听见翻译高亢又急切地喊道:“开成京义!” “我们会请开成京义大学的毕业生来为令媛授课!” 开成京义——全称开成京都义云大学,系世界顶级学府,与M国的海颐大学、淀清大学并称亚洲三大名校。曾培养出多名N国领导人,以及数十位诺贝尔奖项获得者,在政军文商界著名校友数不胜数。 见贺父那边犹豫,负责人马上补充道:“现在在DG工业大学大学院研读博士学位,也是M国人,语言相通,也能给到令媛更多留学建议。有他给令媛授课,我相信令媛一定能快速适应并且提高成绩的。” 只有贺霖筱自己知道,她爸爸那般默不作声哪里是在犹豫,单纯是给自己的主动权加码。 课间,贺霖筱在茶水间看见负责人一脸苦恼地打电话联系人,似乎是用自己的人情请人来兼职。看样子,负责人原本并非是这样的安排,可见她爸爸的策略很奏效。 补习机构负责人头疼的事情似乎是解决了,贺霖筱头疼的事情还头疼着呢,她抓着喝了半罐的咖啡往茶水间桌子上一砸。 今天必须搞清楚那只河豚又在鼓什么气! 第6章 “方便说话吗?” 河豚本人觉得自己需要冷静一下。 他清晰地意识到自己这两天的异常情绪,得知猫圣也在京府时隐隐的期待,听她随口提及别人时顿生出没来由的烦躁,乃至于作出幼稚的发泄。 前几天程君河莫名其妙说:“我觉得你对猫圣有意思。” 他那时觉得没到那种程度,确实感觉和猫圣一起玩很有趣,跟在他身边不会一直叽叽喳喳,声音听得很舒服,和她说一些东西的时候能一下子领悟。但说是喜欢,还为时尚早。 而今,却有一种情愫,愈演愈烈。 临时的饭局上,周遭的谈笑风声,推杯换盏,令他觉得无趣,又一次拿起手机看时间时,忽然有了答案。 晚上 贺霖筱上线时箜不在。 阿尧给她来发消息,喊她帮过兔子精的副本,见悟空也在,喊了悟空一起。 程君河刚准备好武器,点进队伍,手机响起消息提示,瞥一眼,是庄屿舟的:“今天晚上有点事,会很晚回。”眉头一皱:他吃错药了吧?和我报备个什……么…… 抬眼,猫圣走在他前面。 一分钟后,贺霖筱收到悟空的游戏内消息:“箜说今天有事不能上线,让我和你说一声。” 贺霖筱:“……” 他怎么事儿这么多?偏偏还是今天,不搞清楚她感觉自己睡不着觉。 打完兔子精,贺霖筱又拿了次奖励。 副本结界外,悟空看着眼前月灵山秀美如画的风景,感叹其气势恢弘:“听说这个月灵山是游戏开发者以他家乡的山为原型的,很标准的丹霞地貌。” 贺霖筱觉得悟空一定是一个地理老师。 “打完boss,站在这里欣赏风景,瞬间紧张和疲劳感都被缓解了,真让人心旷神怡。”欣赏了一会儿,悟空问:“对了,你们拍照了吗?” “拍了啊!我昨天就来过了,太好看了,拍了好几张。”阿尧声音雀跃,“游戏里的风景真的很真实,很漂亮。” 确实真实…… “来都来了,我们也拍一张吧!” 阿尧连声应好,拍完又提议去别的地方逛逛,欣赏欣赏沿途风景,不能白白浪费了游戏制作人在场景上花的心思。 贺霖筱看着眼前宛如仙境一般的月灵山,突然:“我悟了!” 给悟空、阿尧吓一跳。 阿尧:“什么悟了?” 悟空:“你悟什么了?” 箜昨天让她开第一视角是想喊她一起欣赏月灵山的风光,觉得她搁那儿拔草非常不解风情,破坏了气氛,所以,他气得给自己一个脑瓜崩! 贺霖筱也没管自己悟没悟对,反正是踏实了,睡了个好觉,第二天起床感觉自己心思澄明,甚至已经期待着晚上怎么把那只河豚的气给戳瘪。 箜上线比以往晚很多,他上线之前,贺霖筱已经跑了完日常。一看箜上线,就迫不及待地点开他的对话框:“师父,有空吗?” 对方正在输入中…… 一分钟后:“有空的。” “打怪去啊!” 队伍里,箜开麦:“去哪?” “霜巨人之王!” 去霜巨人之王结界必经以自然地理现象蓝洞为原型打造的洞穴,是个风景极美的好地方。 别以为她是想到了什么绝妙的法子,不!她那小脑袋瓜,能想到的也就是:既然你是因为我煞风景生气,那我今天就好好陪你看风景! 还特意去采好的传送点。 洞穴在海上,需要坐船进入。 贺霖筱在租赁铺找NPC租了条小船又在码头雇了个船夫,两个人面对面坐在船上,伴着海风摇曳着进入洞穴。 闭眼几秒来适应光线变化带来的刺激后,他们睁开双眼,被眼前的景象震撼——水面湛蓝清澈可见度极高,形状各异的石笋和石柱子布满整个洞穴,在阳光照射下,光线透过水道进入洞内,反射出晶莹剔透的蓝色光芒,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蓝色水晶宫。 船只在洞穴中最中心位置停下,这是游戏为方便玩家拍照专门设置的打卡点位。 “师父,你看,这里漂亮吧!” “嗯,漂亮的。” 漂亮就行!漂亮咱就好好欣赏欣赏! 贺霖筱闭上了嘴巴。 氛围安静了下来,船浆摇曳的水声和偶尔的生物活动声在宁静的洞穴内交错,静谧如斯,几乎都能听见彼此通过耳麦传出的呼吸声。 彼时两个人都静静地欣赏起屏幕前仿若置身于现实世界的天然奇观。 庄屿舟看着看着,出了神,眼神聚焦在屏幕中心的那个人物上。她不知何时换回了女性角色。庄屿舟细长的睫毛轻轻颤动,心忽然被拽了一下。 贺霖筱看着看着,又有了主意,她从背包里掏出前几天箜给的发光晶球,捧在手心。 “我不太会调参数和角度,师父,你来帮我拍张照吧!” 看着她捧出他前几天给的拍照道具,静静等候的模样,庄屿舟的心又被拽了那么一下,他确定了那是自己奇怪小心思被照顾到的心动。 “嗯。”他应声,不知过了多久才开口:“好了,我发给你。” 照片在游戏内消息框里又是上传又是输出,花了一些时间。到了贺霖筱电脑上又加载了一会儿,才看到照片。 一看惊艳。 箜发来的照片构图非常精巧——深邃的水面和被阳光折射出淡蓝光辉的洞穴作背景,以他们为主体的船身正好将整个画面平均地分成三等分。画面的最中心,是猫圣手上捧着着的晶石,猫圣和箜,站立的船夫和另一侧矗立的石笋又恰恰好好对称在一起。没有其他任何繁杂的元素,画面自然又和谐。 “师父,你拍得太好了!”贺霖筱忍不住夸赞,“你学过摄影吗?” “没有,爱好。喜欢的话,我之后可以给你拍。” 贺霖筱愣了一下,脸蓦然腾起一股热意:这人怎么把这话说得那么随意…… 她拍了拍发烫的脸颊,思来想去,把自己的反应归结于:太年轻了! 她现在已经成年了,应该要学一个成年人的心态,从容一点,从容。 “好呀,期待你的表现。”她用她认为最游刃有余的语气回道。 她拉箜前谎称自己想要打副本随机掉落的服装,看完风景不去打有点假,硬着头皮进去打了一遍又一遍,箜不厌其烦地陪着,终于在花完一天5次机会后掉落了她“想要的东西”,她那个心虚呀,把除服装以外的奖励全都给了箜。 心事了却,准备下线。就要按下退出队伍键,听见箜的声音:“猫圣。” “昂?” “你平时都什么时候有空上线?” “大概晚上7、8点左右吧,怎么了?” 箜那边似乎思考了一番:“确认一下。感觉时间有些不好凑,要不,加个好友,好约时间组队。” 贺霖筱早就想说了,当下更是顺了她的意,立刻开心地应下。 “好呀好呀!” 耳机里传来的声音毫无防备,清脆得像清晨第一声鸟啼。庄屿舟的嘴角刚要扬起,就听见那边兴致勃勃地继续提议:“正好,我也加了阿尧,我们可以拉个群,你把悟空拉进来,到时候再喊上好阿娇,以后就可以直接在群里喊人了!” “……” 程君河总是在这种时候出现得最及时,他抓着手机,像鬼魂一样飘到庄屿舟跟前:“不是我说,这个群,猫圣拉的那个【尧曳星河】是阿尧吧?” “是。” “那我也加一加。”过了会儿又飘过来,“哎呦,阿尧昨天还给猫圣好友圈点赞来着。” 庄屿舟黑着脸,扔出去一个抱枕:“滚!” 庄屿舟这天晚上睡得挺不好的。 贺霖筱倒是睡了个好觉,还做了个美梦,梦里一个高大帅哥陪自己荡秋千,可惜没有脸。 第二天照常上课、玩游戏,但她感觉,箜话好像变多了。 之前一句“过来!”解决,现在会说:“过来,我这里有宝箱。”、“快过来,躲这里吃不到Boss伤害。”…… 本来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直到他们在文绳打完怪顺道探索,途经一片枫叶林,箜突然问:“猫圣,重明你去过吗?” “没有。” “重明有个地方叫兰山,那儿到了11月,一整座山都会染红,枫叶醉红秋色里,很是绚烂。” 他原来也不是那种惜字如金的人,只是更多时候会习惯性沉默,就比如贺霖筱觉得他说的话有点文绉绉的,便评价道:“你语文老师啊?” 通常情况下,他是会直接沉默的,偏偏这会儿,他像是被噎了一下,马上状似无意地补道:“不是呀,那儿真的很美,晚上还会开灯,照得通红通红的。你有机会可以去玩一玩。” 贺霖筱不觉得奇怪真的很难的,毕竟一个人不仅话变多了,莫名其妙和你聊起现实,还莫名其妙给你送东西。 她邮箱里收到箜送的,用氪金道具购买的家园灯具,又跑去问箜:“你给我那灯干啥?” 箜解释:“我觉得你建的房子很好看,客厅缺了点光,正好看到商城里在卖,挺适合你家氛围的。” 贺霖筱惴惴不安地下了线,洗完澡还是没有平复下来,拿手机给箜发消息。 “师父,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箜那边输入了好久,回了三个字:“没有呀。” “真没有?” 又输了好久:“真没有。” “师父,你要是不开心,要多出去走走,外面大好山河,还有很多美景值得留恋的!” 网上都说N国丧文化严重,民众压力大,去小树林结束一生是常有的。有那种想法的人,往往会在人前表现异常开朗,还会把一些身外物送人,一身轻松地离开。师父咱可不能被这种思想入侵。 “……” 庄屿舟感觉整个人不是很好,刚还兵荒马乱呢,现在脑子全是荒唐:他到底哪里看起来像要自寻短见的样子了? 他有些无力地揉了揉眉心,片刻后睁开了眼,输入。 “其实,是有些不开心。” 那边马上回:“怎么了啊?” 庄屿舟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他该“怎么了”。 他手撑着扶手,牙齿在指关节咬了那么两下,指腹在键盘上犹疑,最终输入:“方便说话吗?” 语音打进来时,贺霖筱已做好准备的心脏还是不由得漏跳了一拍,熟悉又和游戏里有些不一样的声音响起后又飘飘然起来。 手机贴在耳边,两个人又出奇一致地将声音放得又轻又软,像人就在身侧低语一般,感觉太奇妙,贺霖筱莫名呼吸不过来。 明明是“倾述不开心”的通话,两人尽聊了些有的没的,偶尔中断几秒,在那几秒的空白里她总不自觉地屏息,捕捉着那头轻微的声响。在走动,坐下了,像是在盖被子,每一个细微的动静都令她心头没来由地颤动。 全然忘却,她的本意是给人当树洞。 通话持续了一个多小时,直到夜色渐浓,两人互道了晚安,挂了通话。 贺霖筱感觉整个人在云朵里飘,心里被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填满,耳朵里甚至还回响着箜的声音,抱着的玩偶都软了几分。 这一夜她睡得香甜。 庄屿舟的感觉也很奇妙,没想到自己就这么顺水推舟地打去语音和人聊了那么久,说得口渴,水喝多了想上厕所还有些不舍得,憋到了挂语音。也是一夜的好梦。 第7章 努努力考国立 清晨,鸟儿衔一口晨露,在枝头叽叽喳喳。 睁眼,看见一个人侧躺在自己身边,大脑告诉她,这是箜,箜用他那扑闪扑闪的大眼睛直直地盯着她,慢慢向她靠近,近到空气了凝结着些许暧昧气息,还不满足,伸着脖子侧着脸贴了过来,嘴唇就要贴上她的…… 贺霖筱醒了,飘飘然的感觉萦绕在她的心头。 她觉得,她大概是完了! 这个年纪,做这样的梦,它,正常吗? 刚拍了拍胸脯,平复好心情,“咩——”的一声,手机提示音响起,备注为师父的人发来一句:“早安,睡得好吗?” “啊啊啊!” 贺霖筱整个人重新滚进被窝里。 他怎么,还给自己发早安啊? 也太暧昧了吧! 踢了会儿被子,才把手伸出来摸手机。 “早安!” 大井章弘在今天正式更名为足利章弘。推特上,他身穿白色西服,笑容明媚而张扬。婚礼在海边,草地里搭起白色花海,一只海鸥匆匆飞过被捕捉进画面。 小女孩的心思就是这样简单,看着照片里唯美婚礼,开始憧憬,自己未来的婚礼,会是什么样子? 放下手机,视线对上的是另一张笑脸,补习机构负责人隆上眼带笑褶向她走来。 “贺小姐,我来向您介绍,这位是今后负责接替大井的老师。”隆上转身,给背后之人空出位置。 男人身姿挺拔,一身N国大街小巷随处可见的平价西装,却被他穿出一丝矜贵来。目光对上他的脸,贺霖筱呼吸一滞。 这张脸? 好生熟悉。 贺霖筱在大脑中启动重塑,把男人精心打理的刘海放下,顺毛再带上一副眼镜。 这不是? 前段时间,突降阳台的那个仙人吗? 男人似乎也认出了她,眉头微蹙,一抹惊讶之色显露,只一秒就稳定心神,向贺霖筱伸来一只手:“你好,庄屿舟,请多关照。” 贺霖筱秒懂,他不提,我也不提,随即站起身,握上那只手,一股暖流涌入手心:“你好,贺霖筱。” 仙人老师坐在她对面,衬衣袖口裹着手腕,露出腕骨骨节,修长的手指轻夹纸张,翻阅她的资料。翻阅完,仙人老师给她的建议是:努努力考国立。 前几天公布了留学考成绩,她的分数远远超出她的目标大学——KU大学的录取要求,甚至完全足够很多国立大学的录取要求,就比如他现在就读的DG工业大学、重明的重明大学,都是N国很顶尖的国立大学。 原本的打算就是看这次留考成绩再调整后续课程。成绩不理想,继续考;成绩理想,准备校内考核。现在看来成绩太理想了,理想到出现妄想。 仙人老师提到的这些大学都有一个共同要求——留学考文理各科综合得上350。她理科分数不够。 她?国立?还是等同于国内211、985的国立?可以吗? 仙人老师分析了一大堆,贺霖筱没怎么听进去。 一是类似的分析从准备留学开始就听过不少,什么物理是目前短板,什么英语分数将将及格。她又是补物理,又是刷托福,终于把成绩提到了现在的分数,其中辛苦只有自己了解。二,当然是因为眼睛忙着端详眼前这个如人间尤物般的男人。 这一张脸,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唇瓣微抿,如此组合往往用于描述给人以不怒自威的冷冽精英形象。他不是,他眼眸下一双饱满圆润的卧蚕,柔和了锐利感,多了几分明媚的少年气息。凑进仔细看才发现,那卧蚕下还点着两颗泪痣。一颗泪痣放女人脸上是楚楚动人,放男人脸上是邪魅之气,那么两颗间隔有距的泪痣在他脸上又添上些许清澈与无辜。 说话间蠕动的喉结,微敞的衬衫领子露出白皙的锁骨心…… 雅!实在是雅! 且,仙人老师似乎毫不在意自己的注视,有种帅而自知、不骄不躁的泰然自若,只专心致志地与她讲着今后的课程规划。 贺霖筱又想到一句话:认真专注是男人最好的医美。 啧啧。她不禁感叹,黑衣大哥哥吃得有点好。 “11月留学考还有时间,你可以先考虑一下……” 庄屿舟对上贺霖筱盯着他的眼神,看到的不是满目痴迷,而是呆楞,以为她是一时难以消化,轻咳一声:“另外,谢谢你。” 他指的是今天的没有戳破?这有什么好感谢的?都懂,都懂。她在心里回道。 没有得到贺霖筱的回应,庄屿舟也不恼,继续道:“我会给你重新安排课程进度的,今天先按原定计划上课吧!” 重新看一眼资料,一年不到的时间,能补缺物理短板考到这个分数,说明她在行为、学习态度上应该不用太费心思。又看了一眼,2级的语言能力分数,12分的扣分项,10分全扣在了听力? “贺霖筱?” 方回过神的贺霖筱又用茫然的眼睛盯着他。 “你能力考分数几乎扣在听力?” 贺霖筱嗯了声,嗯完没动静了,剩下的她在心里说了:听力一直是我的弱项,托福的听力也是勉强过线。 庄屿舟确认了,她能说话,不是哑巴,就是不爱说话,和他对接的老师也评价过是个安静的女孩。 声音是很熟悉,但…… 庄屿舟脑海里响起语音里少女清甜的声音。 相比下来,清冷了些,声音和人都。 一课终了。 负责人过来询问贺霖筱感受:“贺小姐,感觉怎么样?庄老师的课能适应吗?” 贺霖筱觉得:老师还是不能找太好看的! 上课容易走神不说,面对这人顶着这张俊美无辜的脸给自己布置下一天4份题,2份听力以及100个中高级英语词汇的高强度作业,她有种怒火无处发泄的无力感。 国内高三生都不带这么虐的! 这得完成到什么时候? 哦!她粗略算了一下,从3点下课开始,除去回程、吃饭等琐碎时间,争分夺秒一点的话应该能在9点半完成作业,然后花半小时洗漱,22:10前能熄灯睡觉。 这不完完全全就是高三住校生的作息啊喂? 让已经懒散了快一年的人再进入到那种高强度、快节奏的作息?完全魔鬼行径。 他这是对救命恩人的态度吗? 她的游戏什么时候玩? 要网瘾少女戒网吗? 还有这个声音,一听还以为是和箜一样温温柔柔的人,结果呢? 布置完作业冷冷地:“怎么,有什么问题?” 你觉得没问题是吗? 简直变态!长得好看的斯文变态! 贺霖筱就这一点好——抗压、适度屈服,跟在国内经历多年的高压教育有关,心里再怎么埋怨,还是会规划好时间,以按时保质地完成作业。难度适应几天总是能习惯,只是今天没有时间能上线玩游戏了。 夜,海港城高级公寓内。 折叠门被人从内打开,温腾水汽弥漫开来。 程君河一手拿毛巾摩挲着发丝,一手拨弄手机,从中走出。在去客厅还是回屋间左右摇摆,看庄屿舟的房门半开,电脑亮着,推门进去:“屿舟,玩游戏呢?” 开门才发现,人在电脑前坐着,带了眼镜,这边游戏待机,那边笔记本鼓捣着文档。 “做什么呢?” “排一些题。” “还以为你玩游戏呢?” “日常过了,你玩吗?” “过会儿吧,等个外送。”靠上房门问:“今天的新兼职怎么样?小孩好教吗?” “还行。挺安静的一个女孩子。”庄屿舟回,“这次留考成绩不错,有机会冲国立。” “好教就行。”程君河点点头,刚想回房间,突然一转念,问:“你给人布置很多作业了?”他是领教过庄屿舟补习强度的,根本就是题山题海,脑力和体力的双重考验。 “4份题、2份听力还有一页的英单。” “噗——”一口水喷出来,“多,多少作业?” “她志愿专业对理科分数要求高,物化数英各一套试卷,英语还要再刷高点,听力和单词布置的相对要多。” 果然啊果然! 程君河就知道,一个从小在N国读书的人,不晓得哪里学来“严师出高徒”这一套,人平时温温和和的,到“教”这件事情上就严格得没边。他擦巴擦巴嘴:“你怎么想的?不是说那姑娘基础不高?一天做这些,我都累够呛,人能消化?人要有你的能耐,来N国考什么私立?” 庄屿舟放下鼠标,声音笃定:“正因她基础薄弱,才更需要系统性的训练开拓思维。这些量,只要她狠得下心,规划好时间,并不难完成。学习没有快乐捷径,这一点压力都无法适应,去哪儿换赛道都没有用。” 总有人说他有天赋,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不过是靠着不断钻研、试错,与难题死磕,才考上开成京义,进入现在的实验室。今天一天的交流,他对贺霖筱有了一点了解,她是有想法、一点就通的人,他相信她可以悟出这些道理。 “……”程君河无话可说。 门铃在这时响起,程君河摇着头去开门拿外送,递给庄屿舟一片披萨才回自己房间,一屁股坐上电竞椅,开游戏:“奇怪,平时天天在线的人今天怎么一个也不在线?都干什么去了?”看手机,群里也是静如一滩死水。 庄屿舟瞥一眼手机消息,零星几个搞笑视频,发过去的询问也没有回,干什么去了呢?他也挺好奇的。 镜头拉远,程君河的窗户对下去,是埋头奋笔疾书的贺霖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努努力考国立 第8章 “找我?” 新老师上任的第二天,贺霖筱顶着堪比熊猫的黑眼圈出门,碰上的是一双比她的眼睛还要黑的眼睛。两个人如熊猫四目相对,仿佛在说:哎,好巧啊!你也在啊? 两只熊猫一前一后下楼,贺霖筱在等约好的出租车,百无聊赖地踢着地上的石子,回头,庄屿舟在自行车停车棚鼓捣车锁。她看了看脚边的石子,又看了看庄屿舟,脑子里过了一遍他穿着西装在路上“吭哧吭哧”踩脚踏车的画面,忍住笑开口:“我有个问题。” 刚给自行车解锁的庄屿舟抬头,好看的脸上写着茫然:“你在和我讲话?” “这里有第二只鬼吗?” “……”看出她火气很大了,昨天还恭恭敬敬地说“好的,老师。”的一个人。庄屿舟控制好语气,“什么问题?” “你在楼上,我在楼下,为什么要去补习机构?” “你还有其他课。” 除去庄屿舟接手的,贺霖筱还有N国语和英语口语相关教学,分别由本土老师和外教老师负责。 “我的成绩,冲国立就理科分数不够,其他时间可调节。” “你考虑好了?” 贺霖筱想朝他比个耶,忍住了:“两手准备,先过留考再说。” 庄屿舟在思考。 贺霖筱突然恭敬起来:“您也不想天天过去跳早操吧?” M国的早操只会出现在校园,而N国的早操,打着“全民健康”的口号平等地不放过任何一个人。 庄屿舟点头:“嗯,可以和负责人申请一下。” 一锤定音,贺霖筱指着庄屿舟的自行车:“锁车。” 得马上去跟补习机构负责人落实一下这个事情,他这“吭哧吭哧”地骑自行车得让她等到什么时候? —— 补习机构 负责人隆上眼睛圆圆,嘴巴也圆圆:“真的吗?你们居然是邻居,好有缘哦!所以,你想申请家教吗?” 贺霖筱细说可行计划:除去庄屿舟的课程,剩下的都调节到同一天上,其他时间庄屿舟来家里,这样她每周只需要来一次补习机构,既省了请老师家教的车马费,还不用往返堵车,百利无一害。 隆上作思考状:“原则上,我们允许老师家教,上课时间可灵活调整,贺小姐的提议是可执行的,不过……”眼睛滴溜溜地转,“还得经过贺小姐父母的同意” 贺霖筱脑袋一嗡,她忘了,还有爸爸这一茬。 她的爸爸——工作上的先进开放派,生活上的思想守旧派。 如果说家里来一个男同学一起讨论作业他跟防贼一样是因为怕猪拱白菜,那连堂哥都不让和她共处一室,就有点贯彻男女授受不亲过头了。 果然,思想传统的爸爸是否能同意一个男老师来家里上课呢? 给爸爸打电话,但提示关机,踌躇了下,打给妈妈,也是关机。翻了半天通讯录,打给了爸爸公司秘书部。 “贺总今天一早的飞机飞克罗地亚,顾夫人也一同前往,晚上应该能联系到,贺小姐需要我帮您转达吗?” “不用了,我晚点再给他打电话。” 得,计划搁置,还是等他们倒了时差再说吧! 结果等到第二天、第三天,爸爸的电话依然没有接通,问了秘书,得到回复:两个人开完会又马不停蹄飞去了捷克。 就这么连着跳了几天的早操,每天都忙忙碌碌,完全没有空隙,只偶尔记得给箜回个消息,发个“有事,不能上线。” 庄老师的气色一天比一天差,眼下没睡醒般挂着丝黑雾、偶尔显露一瞬又收起的迷离神情,整得好像每天被作业压垮的是他一样。偏偏还丝毫不影响他课堂上的严苛。上他的课就是会有种穿越回最紧张、高压的高三时期的感觉。每个老师都是一副肃穆、不苟言笑的模样,让人不敢有一丝懈怠。想到这里,忍不住怀念起笑那个得满脸褶子、明媚灿烂的大井,哦,不对,足利章弘,亲和力满满。 庄老师布置的题也是人间炼狱,一看以为是经典题型,可以公式套用,结果呢?刚套上公式,第三步就卡死了,才发现埋了个从未见过的条件置换,又得拆了重解,时间就是这么没掉的。 楼上“哐啷当啷”一顿响声烦扰贺霖筱做题的时候,她是真想喊:黑衣哥哥你是不是不行?能不能给我猛猛干?下不来床的那种,别让他有精力来折磨我! 情侣酒店里,程君河猛猛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谁在想我?”算了,不重要,好不容易和晴子约个会,**一刻值千金,他得猛猛干啊! 庄屿舟修着椅子也打了个喷嚏,他四下瞧瞧,椅子也不脏啊? 就这么给她捱到周五,捱完周五,就能临时解脱了。 晨会环节,语言学校的负责人将大家集合起来发言:“应湘品区都厅要求,在我们这栋建筑进行地震演习,时间10:20-10:40。我现在说一下具体演练安排……”最后不忘提醒,各区域摄像头都会开,都厅,也就是他们当地政府人员会随时关注建筑物内的情况。意思就是:上头有人盯着,不能敷衍了事。 地震,对于大多数在N国的来说如同家常便饭。犹记得来N国后第一次经历震级极小的地震时,她和林姨如同惊弓之鸟,恨不得贴着地面找角落往里钻。语言学校的老师偷笑完让他们别担心,随机展开了避难教学。经历的次数多了,加上这样大大小小的演练参加得多了,才渐渐淡定下来。 时间来到10:20。 贺霖筱与庄屿舟面对面坐在一对一教室上课,外面一人喊:“地震了!地震了!” 地震演练由此拉开序幕。 如遇地震时,你在教室上课应当如何避难? 第一,保持冷静。 第二,就近躲避。 贺霖筱和庄屿舟迅速蹲下,钻进面前的桌子,狭小空间里,两人的脑袋因突然的动作撞在一起,以额间相贴的姿态,过于近的距离令两人都有点不知所措,大眼瞪小眼。 庄屿舟别过脸,微红的耳廓诉说他的尴尬:“抓住桌脚。” 贺霖筱手忙脚乱地抓桌脚,原本应是冰冷的铁杆,抓上去却是一股温热,定睛一看,她抓的是庄屿舟的手,同时另一只手也被温热覆盖。 一瞬间,方寸大乱。 要死了,要死了!让她一个大颜狗和这么个秀色可餐的男人靠那么近,心脏都快要受不了了,能不能逃啊? 往外探,一只闪着蓝色光点的“眼睛”盯着她,它在说:我看着呢!你别乱动! 终于,有人喊:“大家!有序离开房间,往楼下去,不要使用电梯!” 得救了! 贺霖筱“唰”地从桌底下出来,庄屿舟也蹲跑到了门口。他们朝门外左顾右盼,随着人群撤离。跑到楼梯间,正准备下去,也不知道哪里喊出来一句:“啊!楼梯倒了!” 啊不是!谁?谁临时加戏? 在场有人立马反应,迅速蹲下抱头,众人纷纷效仿。 “去阳台逃生梯!”又有人喊。 大家一股脑全猫着腰往阳台处跑,贺霖筱还在愤恨有人加戏呢,突然就被人撞了一下,没稳住就要往下倒,就在她要脸着地,摔个狗吃屎之际,忽感腰上一紧,一股力量将她整个人捞了上来。 是庄屿舟。 她懵了,只感觉他手臂在腰间,温温的,轻轻的,还有自己的心脏“扑通扑通”狂跳。 庄屿舟没什么反应,目光正视前方,一手将贺霖筱歪倒的身躯推正,预备跟上,回头却见贺霖筱傻愣愣杵在那儿,眉头一皱:“不走?” 贺霖筱给宕机的大脑重新开机:“走,走的。” 到了阳台,已经有人打开逃生梯,正一个个的往下爬。 贺霖筱和庄屿舟两人面面相觑,也不知她是想缓解尴尬还是想表现一个尊师重道,伸手作了个请,但嘴比脑子快:“您先,反正也轻车熟路了。” 啊啊啊——! 她,在,说,什,么,鬼,东,西!!! 之所以庄屿舟再见她时,当即的反应是或忽略、或否认见过的事实,是因为于他而言她是“恩人”也是窘态的记忆点。现在好了,直接在他难堪的记忆点上再上一笔! 果然,话音刚落,对面男人的脸瞬间黑了下去,直至演练结束,都是一副脸带红晕的“黑脸”状态。 午饭期间,贺霖筱在建筑一楼的便利店遇到庄屿舟,想着要不过去给人道个歉,被几个女生捷足先登,那几个女生似乎是隔壁语言学校的学生,兴冲冲地上去跟人搭讪,人脸上斯文和气,礼貌微笑,开口却是冰冷的两个字:“不要。” 女生们悻悻离开,脸上明晃晃的沮丧。 姐妹们,别灰心!凡事要在别人身上找原因,比如人的取向,那才是真正的南墙。 这个念头刚闪过,为了印证她猜想一般,马上一个阳光清爽的男生大大咧咧往庄屿舟旁边的空位上一坐,手撑在桌上,非常自来熟地和他搭话。 真,男女通吃啊? 她搁这儿感叹呢,马上看见庄屿舟那边抬起眼,目光越过眼前的“阳光男大”,不偏不倚,落在她身上,眉头微皱。 她呼吸一滞。 庄屿舟又在贺霖筱脸上看见那种眼神,像那天看他和程君河一样,泛着神采奕奕的光。他对着面前满脸期待的男生礼貌一笑,吐出两个字:“不要。”起身收拾东西,扔进垃圾桶,转身时,刚还满眼星星“窥视”自己的人早已消失不见。 贺霖筱躲进了货架里,庄屿舟突如其来的一眼,令她莫名心慌,像被抓包一样,几乎本能地往最近的货架后钻。 不是,我怕他干嘛?那个就是一时嘴快,道个歉就行。 贺霖筱给自己做好心里建设,在杂志挡脸的掩护下,一点点探出脑袋,一道修长的阴影便当头照下,她僵硬地抬头,对上庄屿舟低垂的视线,静静的,探究地,瞧着她。她猛地挺直了脊背,强迫自己扯出一个礼貌微笑:“庄老师好。” 庄屿舟以为她已经走了,出门前看她举着本杂志,从货架里探出头来,眼睛往他刚刚站的方向瞟,才退回她身边。 “找我?” “……” 什么人啊?在一个便利店就是在找你了?忒自恋了吧? 贺霖筱内心疯狂吐槽,面上维持着冷静,甚至刻意放缓了语速:“午休,过来看杂志,放松一下。” 她实际表现出来的样子确实是一副无可挑剔的沉静,一如这两日庄屿舟对她的印象:文静得有些高冷。上午说“您先,反正也轻车熟路了。”时,也是一副面无表情,他甚至听出了那么一点真心。 庄屿舟往她手里一瞥,眼皮一跳:“看这个?” 贺霖筱顺着他的视线往下,心脏一下子提到嗓子眼:我靠!我拿的什么鬼东西? 画面里全是只护了三个部位的娇俏女郎,那时的N国大街小巷的便利店都有一个角落卖这些,是一众夜活社畜的慰藉良药。 贺霖筱眼睛瞪得圆圆的,眼眸向下慌乱地震动,面上却强撑着,平静地合上杂志,插回原处,勾出一个笑:“成年人,看一看,缓解缓解,有什么问题?” 庄屿舟就这么看着,都没发现,自己也跟着嘴角向上勾起一个笑来。 第9章 “夫君” 公寓 贺霖筱抬头,阳台里是庄屿舟送给林姨的花,低头,手里是庄屿舟给她制定的学习规划,还有他总结归纳出来的笔记。 一声哀嚎,脸砸进桌子里。 丢死人了! 成人的BL漫画她没少看,成人的真人杂志,大庭广众,男老师面前,那很刺激了! 庄老师就是课上严苛了一点,他会把精心养护的蓝雪丹搬给林姨作为赔礼,会给自己制定学习计划,说明他本质上是个好人对吧?不会在背后蛐蛐人的对吧?不会追着人嘲笑的对吧? 盯着这一大摞的归纳笔记,脑海里浮现庄老师挂了两道青丝的眼睛,他这两天熬得跟个熊猫一样,不会是为了给我整理这笔记吧? 那很让人愧疚了! 有了庄屿舟给制定的学习计划,自己稍加改动,终于是在“熄灯”前摸到了游戏启动的空隙。 “Link Start!” 戒网三天,她现在对游戏的渴望,如同烟民于烟;赌鬼于牌;猫奴于猫,抱上就是一口猛吸。 庄屿舟也没想到未来某一天要回头感谢自己等猫圣上线时的“顺手”,等了三天终于等到猫圣发来上线邀请,再等下去,估摸着他能顺手把贺霖筱往后一个月的题都给排出来。 只是,队伍里就非得有这个阿尧吗? —— 三分钟前。 贺霖筱刚给箜发去消息:“师父师父,上线刷怪吗?”正登着游戏,那边就瞧见群里阿尧在喊:“各位,有人在线?”马上私聊里发来:“猫圣,空吗?一起玩游戏呀!” 贺霖筱眼睛向上是已在线的箜,向下是阿尧的消息。她其实有一点点想,单独和箜玩。但阿尧也是好不容易上线,明明在线还不理不太好,最终还是给阿尧回复:“好的。” 于是,三个人就这么在一个队伍里,沉默了半分钟,阿尧不知道他俩在沉默什么,阿尧沉默不住了就喊:“我想去水镜探索,去吗?” 箜:“我准备打土狸。” 阿尧:“土狸有啥好打的?水镜那边沼泽新出了隐藏宝箱,你们不想去摸吗?” 箜:“宝箱又不会自己长腿跑。” 阿尧:“土狸也不限时啊?” 空气陷入奇怪的凝固。 贺霖筱迟疑开口:“要不,你们问一下我呢?” 箜:“你要去哪?” “我要去文绳刷大蛇!” 箜:“……” 阿尧:“……” 庄老师熬出的两道青丝跟她有没有关系贺霖筱不知道,但她!是善变的!她现在就是要“拿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 她要去文绳大开杀戒! “朋友,你是否觉得生活就像一场无休止的战斗?压力的巨浪将你淹没,愤怒火焰在胸膛燃烧。愤怒是力量的源泉,发泄是解脱的钥匙。来吧!文绳欢迎你!这里是情绪战场、愤怒的释放场。文绳——为每一个星月国人提供情绪慰藉服务。” 这是好阿娇为文绳改的广告宣传语。 倒也不是因为文绳是多么疗愈的地方,也不是他有多喜欢文绳。 事情的一切从某天五人团打完一个Boss说起。 所有人都被boss虐得不轻,心中骂娘,小地图boss难度设置如此逆天! 好阿娇气不过,说要去文绳打大蛇泄愤。 众人疑惑,去哪里打不是打,一定去文绳? “不是!文绳不就是N国?在文绳杀怪不比在别的地图杀怪来的爽?我能在文绳刷怪获取的材料绝不去别的地方。” 众人:“……” “反正我不爽了就去打文绳大蛇,你们去不去?” 贺霖筱:“只刷文绳怪那也太局限了吧?”虽然她身在N国,但不妨碍当时当下心中荡起的家国情怀,“不过,我同意!我加入!” 阿尧:“我也去!老是毙掉我的策划案(恨),加入战斗。” 悟空:“想到那些个人的嘴脸,加入战斗。” 箜沉默不语,但加入战斗。 自此,他们在现实有什么不满、不爽都会不约而同的去文绳杀Boss。 大蛇在N国神话故事中是个非常举足轻重的大妖,系统将它设定为每周只有一次刷新的稀有材料副本,不仅血量足,战斗耗时特别长。 八头蛇身如龙飞舞,獠牙锋利,血盆大口,张嘴就是毒气喷射,弥漫整个山谷。 危险,但爽! 贺霖筱操控着角色,挥舞大刀砍得那叫一个酣畅淋漓,大蛇低沉嘶吼响彻天际。 阿尧和庄屿舟甚至都觉得他们在这场战斗中毫无用武之地。 “猫圣?” “猫圣?”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空气又陷入奇怪的凝固。 “……,咋,咋了?”贺霖筱边挥舞着边尴尬地回应。 “你发生什么事了吗?”阿尧关切地问。 “没事的没事的,就是被迫戒网,需要发泄一下,嘻嘻,你们今天就休息休息。” 庄屿舟想问的话被捷足先登,便转移了话题:“猫圣,过几天游戏更新要新时空了。” 不是! 这个游戏,制作团队这么卷的嘛? 开服才多久,半月一小更,一月一大更。月灵山的地图刚更新没多久,这么快就要更新新时空了? “什么新时空啊?” “那个PV我看过,应该是现代,主打枪械战斗模式。”阿尧插话。 “什么?”消息太过令人震惊,一个不留神没闪躲掉大蛇的伤害,“啊——!师父师父,救我!” 呼喊间,大蛇紫色毒气冲击波袭卷而来,势要将她吞噬。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箜的身影划破夜空,向她飞奔而来,如同武侠小说里英雄救美的英雄,一身凛然。 贺霖筱以为他会如林间青衣侠客,长剑出鞘,在夜色中划出一道道凌厉的弧光,将毒气悉数斩落消散在空气之中。结果,万万没想到,他竟是没有丝毫犹豫,身体猛地扑向自己,用背脊迎上了猛烈一击。 “???” 贺霖筱满脸问号。 画面猛得聚焦到箜的侧脸,他身体承受一击的同时,口吐鲜血,受力往猫圣怀里一倒,同猫圣一齐被这股力量撞得跪了下来。头倚靠在猫圣的肩,缓缓磕上了眼睛,身影化作光辉一点点消散。 猫圣完全不受贺霖筱的控制,以难以置信又悲悯的眼神,眼睁睁看着箜消散在自己怀里,眼中泪水如山河决堤,仰天长啸:“不要!” 撕心裂肺的哭声在寂静的夜空中回荡,凄美绝伦。 “???” 贺霖筱问号脸。 他们这是触发了什么特殊剧情? 半晌。 系统提示:-恭喜天下第一猫圣与箜结定沧海契约- “???” 什么时候的事情?经过她同意了吗? 大蛇提前消散,副本消失,双倍奖励送入背包。 贺霖筱在风中凌乱,阿尧站着一起凌乱。 远处是从复活点奔来的箜。 “师父,你也没和我讲今天演的苦情仙侠剧本啊?”言外之意:你不用和我解释解释这是个什么情况吗? “我的上弦断空这两天拿去锻造城修了,刚拿的林语者……” 听闻,贺霖筱恍然——林语者是一把木系灵剑,大蛇是毒系精怪,用木系武器攻击大蛇和格挡大蛇的普攻完全没问题,但是在刚刚的那个放毒大招前,林语者确实挡不住。 “本来想去打土狸的,进大蛇副本前忘记换了。”箜那边解释,“我想着大蛇没多少血量了,你们两个人也可以……” “那这个契约是怎么回事?”贺霖筱百思不得其解,系统的玩法导览里也没这一出啊? “要,要不你们问问鹟灵?” 贺霖筱召唤出游戏里的小百科——鹟灵鸟。 “游戏隐藏玩法,为救好感度满10000的玩家殒命后可解锁永恒使命成就,根据殒命方式的不同触发相应隐藏剧情并有概率自动与对方结定契约。” 贺霖筱:“……” 游戏好友之间发消息、组队、刷怪等行为都会增加玩家之前的好感度,满一定好感度的玩家就可以结定情缘,这是常见的交友玩法,但,居然还有这种强绑情缘的玩法? 阿尧:“应该能解的吧?强制绑定的话就有点过分了,会被玩家骂的。” “……”庄屿舟声音沉沉,“三天后就可以解,没有主动结情缘那么复杂的解情缘步骤。” 贺霖筱压根没听他们在说什么,抬头看见箜头顶那个红色发光的“夫君”字样,脸一下子烧得通红。 那他那边岂不是“夫人”或者“媳妇”? “师父,阿尧,我,我先下了!”说完光速下线,人一放下耳机,就鱼跃般跳上床抱着等身娃娃一顿乱滚。 谁懂啊!年纪轻轻就在游戏里“概率结婚”。 还是和自己的师父,好背德,好变态~ 少女会是什么模样的? 会有沉着冷静的,也会有三两成群,围在墙壁看着网线孔,将其幻想成城堡的窗户,里面住着童话故事里的公主,直呼“好可爱的小窗户呀!”的天真烂漫。 她承认她不属于前者,她就是会因为“夫君”那两个字,羞涩、兴奋的啊! —— 另一边 大蛇副本外,天空昏暗,云层厚重而污浊,惨白月光下,风声幽幽。 “阿尧。” 耳麦里,一道声音响起,明明是平静的语气,却伴随着场景内一道闪电落下,令阿尧心中莫名一颤。 “昂?怎,怎么了?” …… 第10章 天乌乌,要落雨 手机闹铃响起,将沉浸在自己世界里星辰摇曳的贺霖筱拉了回来。 差点忘了正事——给爸爸打电话! 电话接通。 爸爸甜甜的声音传来:“囡囡啊!你怎么知道爸爸刚结束会议呀?” “因为你女儿会算命呀!”贺霖筱甜甜地回应。 “那怎么想到给爸爸打电话呀?是不是零花钱不够了呀?” “……” 好经典的疑问句。 而后,一道凌厉的声音杀到:“贺耀东,不要那么恶心!” “嗯哼。”贺耀东清了清嗓子,声音立马变成高冷霸总范儿,“什么事?” “……”你也就被你媳妇吃得死死的,贺霖筱腹诽,“正事!我要让机构老师来家里给我上课!” “不行!”严词拒绝,“在机构上的好好的,干嘛让人家来家里?” “老师就在楼上,我就在楼下。N国那么贵的打车费,那都不是白花花的银子吗?” 即使听了理由依然严词拒绝:“外面那么多地方可以上课,你找个图书馆、餐厅。” 贺霖筱和爸爸展开激烈争论,上课场所从餐馆到图书馆到百货商店又回到了补习机构。最后只能撒娇:“爸爸~” “不行!” “你在怕什么?” “什么怕什么?” “你怕女儿被猪拱?” “谁怕了!” “那为什么不行?” “……,那我怕!” “……,你不给个机会怎么知道猪拱不拱你女儿?” 不把路程时间节省下来,她哪有时间玩游戏? “你想谈恋爱了?” “我没有!” “吵什么吵?”凌厉的声音再次出现,像班主任驾到,“学生”们立刻闭上嘴巴。 顾南沁的声音里带着命令:“老师资料发给我看看。” 半晌 “可以,我替你爸同意了。” “咳,你妈妈同意了,那我也勉强同意吧!” “……,爸爸,你要不再挣扎一下?” 贺耀东不挣扎,贺耀东束手就擒。 果然,能吃死爸爸的只有妈妈。 家教问题在妈妈的拍板下,成功解决。 电话未挂,听筒里传来人走动的声音,越来越远,贺霖筱抱着娃娃,咬了咬手指,喊了声:“妈妈。” 渐远的声音停驻:“什么事?” 贺霖筱抱着娃娃坐了起来:“机构的老师夸我这次留学考考得好,建议我冲国立。” “考哪儿?” “DG工业、重明、三阪还有名古野大学…” “考。”顾南沁的声音平稳,干净利落,“老师的建议很好。”她评价道,“做好两手准备。” “嗯。” “还有什么事?” 妈妈,你能不能,也夸夸我? “没有了,妈妈。” “好。” 再无声。 “囡囡呀!”爸爸的声音响起,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疼惜,“妈妈还要看图纸,她时差还没倒过来……”他停顿了下,“爸爸看过你的留学考成绩了,我们囡囡真棒!”声调扬起,“你想考哪里就考哪里,爸爸一定支持你的哈!” “嗯。”没有在妈妈那儿得到满足的关爱,总能被爸爸填满,贺霖筱与爸爸撒起娇来,“那,要是没考上怎么办呀?” “没考上就再考呗!”这句话被贺耀东说得笃定而绵长,“爸爸又不是供不起,爸爸妈妈跑来跑去工作,不就是为了养我们宝贝囡囡?” “屁…”贺霖筱有些别扭地撅嘴,“等你哪天看我狗都嫌的时候,希望你不要忘了今天说过什么。” “我有录音,我发给你存着。” 贺霖筱笑出声,方才有些许失落的心似乎被填鼓了一些些。 可挂了电话,又一点点泄了下去。 明明是通明的房间,被她喜欢的漫画、模型填满,却还是觉得空荡荡的。一片寂静,只有空调平稳运转的声响作伴。 记起来和爸爸通话的时候似乎听到了手机的震动,贺霖筱点开聊天软件,箜的两条消息在顶端悬挂:“猫圣,那个情缘,过两天就能解…” 几分钟后的另一条:“你生气了?” 是被关切的心情。 突然很想听到箜的声音。 —— 庄屿舟的瞳孔震颤,有些不相信,屏幕里又确确实实显示着“猫圣”两个大字。心里有只小鸟在扑腾,止住慌乱按下接听键。 “喂。”声音又被他放软。 贺霖筱就是这样,只要想做的事情,就会立刻去做,耗着不做,心就痒痒的。她想听箜说话,那就打过去,听到了声音,沉降的心莫名浮动起来,又怕打扰人:“你,睡了吗?” “没有。” 空气安静地流动着。 “你…” “你…” “你先说。” “我没有生气,你又不是故意的,我生什么气?” 她听到那边似乎“呃”了声,又“嗯”了声,很快调整了语气,问:“情缘的事…” “不解也没关系。”准确的说,她并不想解。 “好。”那边顿了顿,声音有些小心翼翼,“你不开心吗?” 简单的问句,从他嘴里轻柔吐出,变成朵云撞上她。 贺霖筱的鼻子一下子就酸了起来,哽着声应道:“嗯。” “我可以做些什么?” “陪我说说话。” “嗯,好。”他应得低缓,沉默了会儿,耳畔传来他细微的呼吸声,似乎在搜刮着话题,片刻后,“其实,我还可以,唱歌。”语气甚至有些认真。 “噗。”贺霖筱就这么被逗笑了,想问他是不是真的很喜欢唱歌,没问,开口:“那你唱门前大桥下吧!” “我…,应该还会其他儿歌。” “比如?” 庄屿舟想了想,小时候家里有个阿姨给他唱过,便开口:“天乌乌,要落雨,阿公仔举锄头……” 贺霖筱没听过这歌,似乎是方言,用他的嗓子唱出来,润润的,细雨绵绵般,刚听上劲儿,那边“呃”的一声顿住了。 他不会是,不会了吧? 果然,他顿了好一会儿:“不会了,我换一首。” 他真的,好笨拙啊! 换她是会找个诸如“这歌你不一定听得懂,我换一首。”的理由,给自己找回场子再换一首的。 可忽然又觉得,比起那些游刃有余的哄人,她好像更喜欢他这样,不加掩饰的笨拙。 没有登陆游戏的三天里,她忙着消化那该死的作业,总有团雾漫在胸口,一旦指尖空闲,思绪便会不由自主的溜号,眼睛瞟向鼠标,她以为她是想玩游戏,在阿尧给自己发消息前,她都是那么想的。她想,那种心情,好像就是思念。 她好像,有那么一点点,喜欢上箜了。 —— 周六的白天,往常的贺霖筱都会睡到日上三竿,今日却起的出奇的早,醒来第一件事,拿手机,给箜发去一个早安。 马上收到回复:“早安,你醒了啊,怎么不睡晚一些?” “嘻嘻,一寸光阴一寸金。你起了吗?” “起了,在吃早饭。”发来一张三明治配咖啡。N国的早餐也就这么些了,不像M国包子、酱果种类齐全,还好N国有林姨在,会给她做片儿川。 贺霖筱摆弄了会儿桌垫,给箜拍林姨做的片儿川。 “你一会儿要干嘛?”贺霖筱问箜。 箜回复:“要兼职哦。” 留学生大多如此,房租生活费要靠自己赚,虽然她本人是个例外。京府寸土寸金,箜在京府读书,负担想必不小,周末大把时光是要用来打工赚钱的。 收起那么一点点小失落,贺霖筱埋头开始嗦面。 吃完早饭,跟林姨去附近商圈逛逛超市、蔬菜店,采买一些东西,基本上是她想吃什么林姨就按她的想法安排下一周的菜谱。 路上路过一家中介,贺霖筱好奇上去,在门口看板上看了会儿,了解了下京府租赁的行情,瞥见她住的公寓有套房子在出售,多看了两眼,是周围挂了一圈的其他物件的好几倍。是了,海港城内大使馆鳞次栉比,名人云集,名副其实的富人区,是投资的好地段,房价是要贵一些的。她爸爸当初也是存着投资的想法才买下她现在住的房子。 想到这儿,忽然转念,住楼上的庄老师应当不是个会缺钱的人啊,他来语言学校兼个什么职?又想:也可能是黑衣哥哥的,住老公家,很合理。 真的是,这么漂亮的老婆,就该好好在家宝贝着,干嘛非得让他出来上班? 贺霖筱觉得有些人真是不能去想的,就像你一旦窃喜“这次来月经肚子居然不痛”,下次就痛到让你怀疑人生。她路上埋怨了会儿,都怪庄老师害她晚上没时间和箜玩游戏,逛个商场的功夫,就碰到庄老师了。 她本来在商场宠物店橱窗逗内的小猫玩,瞥见里头一个顺毛小哥,正低头专注地给浴盆里的白色小狗冲洗泡沫,穿着无袖T,露出白皙有料的胳膊,挂脖围裙往身上那么一套,绳子往后腰那么一系,那腰线,贺霖筱想不到什么形容词,只能给出两个字评价:啧啧。 就那么直勾勾地欣赏起来。 冲完水的白色小狗使劲扭了扭身躯,身上的水珠就那么甩上小哥结实的手臂,水滴们调皮地在小哥手臂上跃动,晶莹剔透,顺着肌肉蜿蜒滑下,滑入腕骨,附着于手背凸起的经脉。 那一刻,贺霖筱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头顶,鼻尖猛地一酸,她慌忙抬头看天——完蛋,脑子里全是些不干不净的画面,再多看两眼,她怕是要成为因看男人洗狗流鼻血的头号奇女子。 谁知当她低下头,却精准对上橱窗里扭过头来的“顺毛小哥”那双沉静、探究的眼眸,四目相对,贺霖筱脑子轰然一响——我靠!什么鬼缘分?为什么是庄老师? 而后,一股热流涌出鼻腔。 好了,她成为看老师洗狗流鼻血第一人了! 第11章 想见她 庄屿舟是听见同事一声嬉笑才转头看到贺霖筱的,她人站在宠物店橱窗外,呆愣愣的,下一秒两道清晰的血迹就沿着人中流了下来。 “是认识的人吗?刚才一直在看你呢。。”同事嬉笑了声,立马惊呼:“怎么还流鼻血了?” 他拿着手帕出了门。 —— 宠物店旁休息区。 “低头,捏住鼻子。” 贺霖筱身体前倾,一手捏鼻腔一手拿庄屿舟递过来的手帕擦鼻血,刚和她说完怎么处理的庄屿舟半蹲着,淡淡看了她一眼。她头埋得更低,恨不得原地消失。 庄屿舟站起来向一旁面露忧色的林姨宽慰道:“您不用太担心,夏季高温环境,空调房湿度低都可能会导致流鼻血的。过会儿还没止血的话,前面路口左转有家叫北村的诊所,可以带她去看看。” 贺霖筱此刻只觉得羞愧,顾不得良心,心中三连问—— 我流鼻血就流鼻血,您来做什么? 怎么什么糗事儿都能跟您庄老师沾上边? 您一个做受的,身子板要那么孔武有力做什么? 她已经盘算着,这个时候跟爸爸说要换个老师,会不会被骂了。 庄屿舟同事随后拿来抹布和喷雾,是庄屿舟出门前拜托他拿来擦地上血迹的。庄屿舟接过,同那人道:“增田,我轮班时间到了,围裙麻烦你帮我带回去。”说罢,单手抓住腰间的围裙,利落向上一掀,脑袋习惯性朝一边歪去,围裙从脖子处脱出。 就这么个单臂抬起的动作,扬起T恤下摆,一截紧窄、白皙的腰腹就这么毫无征兆地露在贺霖筱眼前,惊鸿一瞥,隐秘的沟壑没入深色裤沿。 —— 贺霖筱被送去了诊所。 同下了班的庄屿舟一起。 不是啊!他为什么要跟来啊? 贺霖筱感觉自己今天能流死在这儿。 被贺霖筱嫌弃的庄屿舟不知道自己被嫌弃,只是想着这一老一少,一个语言并不流利,一个接二连三流鼻血,不能放任不管,便一道去了诊所,当起了临时监护人,陪林姨挂号,带贺霖筱检查。 等检查的间隙,贺霖筱无聊翻手机,看见群里一阵热闹,是重获自由的好阿娇被阿尧拉进群聊。消息一条一条地闪,基本上都是好阿娇和阿尧的对话,悟空偶尔插上几句嘴,箜也发了句欢迎。 贺霖筱稍稍分了点心,顺着点开了箜聊天框:“什么时候空?” 箜回得很快:“要晚上了,你呢?” “我也是。” 回到群聊,发现自己点头像点了两遍,变成“拍一拍”悬挂在群里顶端,下面是箜紧跟着的一条“拍一拍”。 她故意点了两遍,果然,箜又跟了一条。 五六条连续的“拍一拍”后,好阿娇坐不住了。 【好一个娇俏好儿郎】:你俩搁这儿**呢? 【梦里遇见个紫霞仙】:某明星邪魅一笑表情包 【天真WX】:嘻嘻,都是师父学的我! 【师父】:徒儿小心为师念紧箍咒的表情包 贺霖筱抱着手机,心里乐开花,终于是没了方才的窘迫。 庄屿舟在这个时候和缴完费的林姨回来,贺霖筱抬头望过去,他跟在林姨后面,垂眸盯着手机,唇边挂着笑,清风朗月。 林姨将手里的检查单和健康保险证递给她,去了卫生间。 庄屿舟在一旁隔了一个位置的椅子上坐下。 贺霖筱深吸一口气,转向身旁的庄屿舟:“庄老师,昨天是我一时嘴快,向您道歉。” “嗯?”庄屿舟抬起眼,花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没事,不用放心上。” 循序渐进这个理,贺霖筱还是懂的,既然他说不用放心上,那就当他是原谅了吧! 她趁热打铁:“也感谢您今天帮忙。”她尽量让语气听起来体贴,“我一个人可以,您上了半天班也挺累的,快回去休息吧!” 这是在赶人,庄屿舟听出来了,他抱臂,饶有兴致地转过头,眼眸在她脸上打量了一番,从她眼神里看到迫切,了然一笑:“放心,我不会打小报告的。” “……” 贺霖筱娴静脸上难得地蹙起眉头,结合在商场递手帕时,她眼神里的窘迫,庄屿舟得出一个结论,他凑近几分,连自己也没察觉出的玩味语气问:“你很讨厌我啊?贺霖筱。” 贺霖筱嘴角抽搐,挤出一个礼貌笑容:“怎么会呢?您想多了,庄老师。” 他看到了心虚。 “讨厌我也没事,我不需要你喜欢。”他说这话时是带了点真心的,他们之间的关系,远近相安些才好。庄屿舟坐直了身子,“我也不走。” “……” 什么人啊! 贺霖筱觉得他脑子有病!在最爱搞“察言观色”那套的N国生活那么多年,搁这儿装不会察言观色? 他不走,她又能怎么办? 两个人就这么干坐着,等到护士叫号,庄屿舟跟着进去和医生沟通。 医生止血检查鼻腔,问了一堆类似于“最近有用力抠鼻子,擤鼻涕啊?鼻子被撞到吗?”的问题来排查诱因,庄屿舟这个时候语气学得跟医生一样非常柔软,贺霖筱只抬眼静静瞧他,用眼睛说:“我听得懂。” 下一秒听到医生问:“出血前,您在做什么?有没有情绪上比较大的波动啊?比如突然很兴奋、紧张或者激动?” 贺霖筱猛地一抖,下意识瞟向庄屿舟,庄屿舟目光沉沉:“你不是听得懂?” “……” 既然如此,贺霖筱便开始睁着眼睛说瞎话了,她用闷闷的鼻音回:“宠物店有一只猫很可爱,我很喜欢,就很开心,然后发现里头这个人。”指着庄屿舟,“是我老师,吓了一跳。” 最后诊单上写的结论是:“季节性鼻黏膜干燥破裂出血”。 出了诊所,到了饭点。 林姨在耳边悄悄道:“人庄老师跑前跑后地帮忙,要不,请他吃个饭,感谢感谢?” 贺霖筱不情愿,但礼貌还得有,邀请了,人这个时候拒绝了,疏离有度:“不用麻烦,下午还有事,先走一步。” 贺霖筱窝着火回公寓,庄老师这个人,真的太让人讨厌了! 她们回公寓回的早,林姨觉得她流那么多鼻血得补补,一回公寓,马不停蹄给她做了一大桌子饭菜。以至于吃完晚饭,天才开始出晚霞。 群里好阿娇喊大家上线玩游戏,她便上了线。加阿尧三人一道探索,行至水镜,好阿娇没探索过。贺霖筱想起昨天阿尧也说想去摸宝箱的,便提议去。没想到阿尧说:“昨天箜带我去过了,我还记得地方,我带你们去。”接着评价道:“箜看着凶巴巴的,人还不错。” 贺霖筱不解:阿尧这个人风向怎么变这么快,昨天打大蛇前不还给自己发消息吐槽:“箜火气怎么这么大?” 而且——“箜哪儿凶了啊?” 也就对你不凶吧!阿尧笑笑,没把这话说出去。他想起昨天箜混着雷电喊自己那一嗓子,差点把他胆给吓破。 还好,箜只是问他去不去水镜摸宝箱,带他去摸。路上还问了他几个问题,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哪个回答让对方满意了,只觉得箜之后的语气似乎松懈了不少,连带他也跟着松了口气,像是稀里糊涂通过了某种考验。 还是上午看箜和猫圣在群里拍来拍去,才恍然大悟——自己昨天当电灯泡了! 他们差不多探索完水镜的时候,悟空上线,加入队伍。 四人小队聚在一起清怪闲聊,一群人讲话就是会把话题流向那个不在场的人,好阿娇好奇箜之前周末都在线的,这个周末怎么不在线。 悟空回:“调整了打工时间呗,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明明晚上时薪更高,还特地空出来。”说着话锋一转,“猫圣,你夫君没和你说他今天什么时候回来?” 贺霖筱:“……” “夫君?”被悟空这么一说,好阿娇也在好友列表里发现端倪,“不是,你俩真谈上了?” “……,不,不是…。”谈上了,这几个字眼令贺霖筱莫名有些羞涩,结结巴巴解释一通,“……那就是概率触发。” “哇哈哈哈哈哈”好阿娇笑得要撅过去,“哈哈哈,还有这种事情。” “概率触发?”程君河可不信,庄屿舟那种会把游戏数值当课题研究的“活攻略”,会误打误撞触发机制?他没打算戳破,他要撮合!程君河嘻嘻笑道:“情缘好啊情缘妙。我跟你讲,之前和箜加的工会里不老少小姑娘来找我们结情缘,你俩结上了,那这些桃花可都是我的了,哈哈哈哈。” “……” 不用你说,我也不会解的! 听着耳麦里传来的笑声,贺霖筱能在脑海里想象出黑暗背景里悟空笑得嘴咧到眼角的模样。她恨得牙痒痒,想顺着网线给他一顿胖揍。 马上,只听一声“啊——!”,悟空那边发出惨叫,随后带委屈的哭喊传来:“猫圣,你夫君打我!” 是箜回来了? 果然,队伍里悟空哀嚎了好一会儿没动静,正奇怪呢,系统提示音响起:您的情缘已上线。便看到熟悉的头像闪了起来。 —— 庄屿舟回来路上,手机就不停震动,他瞥见群里接二连三有人发上线邀请,心中有些隐隐的不安,加快了脚步,一推开门,果然听见程君河那副欠揍的腔调。 他很少主动进程君河的房间,这会儿完全没顾忌,抄起漫画书对着程君河脑袋就是一拍,程君河还委屈上了,庄屿舟干脆掐了他耳机,骂他:“你嘴巴闲得慌?逮她一个人起哄?” 气得往他脑子上又来了一拍。 “嘁。”程君河揉了揉脑袋,很是不服,“就你会疼人?什么时候把人约出来见一面?真打算跟个素未谋面的人搞网恋啊?” “管好你的嘴先!” 只要程君河闭上嘴巴,其他人就好控制,庄屿舟上了线,几人并未在“情缘”的话题上多停留,只有好阿娇跃跃欲试,也要去搞个‘殉|情’,绑定一下情缘,拽着阿尧试验去了。 贺霖筱瞧着好阿娇一路拽阿尧,阿尧无奈跟着,从那句“哎呀,别拽别拽,去就去嘛,说好哦,三天之后得解!”里听出来点宠溺的味道,嘻嘻笑起来,全然忘却刚刚被起哄的小恼怒。 庄屿舟听她这声笑,心里软了下,摇了摇头,觉得她也是个乐天派。 沉默目送走两人。 “去刷土狸吗?”庄屿舟习惯了跟她说话放柔语气。 “嗯嗯,好呀!”她一直是甜甜热情地回应。 两个人出奇的安静,并肩走去副本。 一记“嘭”的闷响从远处沉沉传进耳畔时,庄屿舟听见耳麦里猫圣兴奋地呼喊:“师父师父,是烟花,你那边能看到吗?” 他听见了。 一瞬一瞬烟花绽放的响声里,他想到了程君河说的“什么时候把人约出来见一面?” 他想见她。 烟花升空地闷响一声接着一声,如潮水涌来,像天上的星河被引燃,璀璨的爆鸣。 却先一步听见那个清甜的声音说:“我们去看烟火大会吧?” 第12章 想见他 少女情素真奇妙,被起哄没有脸红心跳,想打悟空的时候听到悟空被打的声音,知道是箜,心脏莫名“扑通扑通”,像是那一瞬间,两个人心是通的,自己想做的事情,他在那边做了。 带着这样的心跳,跟箜去刷副本的时候贺霖筱出奇的安静,她没说话,箜那边也没说话,像是一种心照不宣,又不知道在心照不宣什么。 远处的夜空中突然绽放出一束束的光,几秒后“嘭嘭嘭”烟花炸开的声音传来。她抬头望去,很远,却清晰可见——巨大的烟花穿过层层叠叠的高楼,在天际炸开。她的目光被这绚丽的烟花吸引。 “师父师父,是烟花,你那边能看到吗?” “嗯。应该是沪港川那边,今天有烟火大会。”箜声音很柔,带着沉静。 8月如期而至,她和箜居然一起玩游戏玩了那么久了。 贺霖筱捏了捏拳头问:“师父,你在京府多久了呀?” “很多年了。” “去现场看过烟火大会吗?” 屏幕外,庄屿舟沉默,脑海里如跑马灯一般,闪过段段回忆。 回忆里,是少年无忧无虑地在沙滩上奔跑,父亲耐心陪他玩着追逐游戏;是如墨夜色中,一朵朵璀璨夺目的烟火照亮下,少年与父亲的欢声笑语。 他不作回答,只问:“你呢?没去过吗?” “嗯,我还没体验过,一直都很想去!” 她雀跃着,目光流连窗外的烟火。 一瞬一瞬的烟花绽放,银光炸开,落下的万千流火中,有那么一点星光,蜿蜒划过夜空,“滋啦”窜进贺霖筱的身体,一个念头在她心里萌生——她想见箜。想和他一起看一场烟花,并肩站在同一片天空下,一起看。 念头在心中跃动,听着耳机里箜平稳的呼吸,混合着远处烟花的闷响,邀请就那么脱口而出:“我们去看烟火大会吧!” 话音刚落,她猛地捂住自己的嘴巴,像是这样就能把已从齿间溜出的话吸吞回去一样。心跳如雷,耳根发烫。 怎么就这么说出来了?太冲动了吧!不能因为被别人起哄就觉得自己和他真成那种关系了啊…,他会觉得她很奇怪、很唐突的吧? 她惴惴不安着,窗外远处烟花一朵朵地绽放,如她心跳的鼓点。 夜色被都市璀璨灯火照亮,烟花的光芒又增添闪耀活力。 彼时的两个人都一样坐在窗边,窗外,一边是烟火耀眼闪烁,另一边是灯火照射下的灰暗,只能听见远处,烟花声声回响,屋内弥漫着一种静谧的氛围。 良久,箜的声音终于传进贺霖筱的耳朵,似有什么情绪已被克制,比平时低沉、温和,又简洁有力:“好,一起去。” —— 日上三竿 贺霖筱“唰”一下从床上坐起,她昨天好像干了件不得了的事情。 她,约,箜,面,基,了!!! 这太疯狂了! 她又“唰”地一下从床上跳下来,像上了发条,赤脚满房间转圈。 怎么办?怎么办? 怎么就真约了啊? 回忆起昨天自己热血上头的时候,甚至想立刻喊箜去沪港川…… 她拿头撞床:还好没这么干,要真那么干了,他说不定会觉得我是个缺心眼的莽撞鬼。 起床洗漱,牙刷到一半,满嘴泡沫,看一眼席位预定成功的邮件。 19号的,南滨市。 昨天在官网查询近期表演时间后预定的,市区内已经放完了,挑了临市一个非常有名的海边小城。 还有那么多天,她再怎么面对箜? 网上有没有人教面基要干些什么的啊? 脸洗到一半,满脸泡沫,看一眼镜子里的自己。 要是箜不喜欢自己的样子怎么办? 她对着镜子龇牙咧嘴地检查自己的牙齿,鼓了鼓腮帮子,嘟了嘟嘴,又猛地摇晃脑袋。 不是啊!贺霖筱你在想什么啊? 这是一个充满自我怀疑和不安的周末。 她觉得她是有点鸵鸟心态的,晚上甚至有些想逃避和箜组队,死死盯着屏幕里的“邀请进队”足足呆了五分钟,最后是箜把她拉进队伍,进了队好久不敢讲话,死死闭着麦,疯狂敲击键盘,奋力砍杀小怪。 就那么安静了几分钟,她听到耳机里传来箜一声极轻,几乎难以捕捉的叹息。几秒后,箜突然哼起了歌,是他唱过的,《定能飞向天空》的调子。 脑子就这么被他的声音占据。 箜一如往常操控着他的角色,在她面前清怪,出宝箱的时候停下来,角色在她面前轻盈地跳了一下:“这边宝箱过来摸。” 直到副本结束,两个人的角色静静地站在副本外的星空下。 许久。 “猫圣。” 贺霖筱下意识回了一声:“昂?”忘了自己没开麦。 空气安静着,他温和、清朗的声音透过耳机传来:“我很期待和你见面。” 就这么一句话,像无形的手,在她脑袋上拍了拍,她七上八下的心一下子有了着落。惴惴不安的周末在夜晚回归安稳,她一夜好梦。 再睁眼,又是高度紧张的新一周。 庄屿舟在这天开始来家里上课。上周五和爸爸谈妥家教事宜后,消息便由补习机构负责人隆上传达给庄屿舟。原本是想让林姨私下联系,考虑到庄屿舟受隆上之托来补习机构兼职,按职场流程来更合适。 得益于老师家教,贺霖筱早上可以多睡个半小时。幸福莫过于睡到自然醒后能在被窝里实实在在地窝一段时间,不慌不忙,悠然惬意。窝舒服了起床,穿戴好抱着书去用来上课的房间,是公寓里空出来的一个小房间,公寓三室一厅的格局,平日里就她和林姨两个人住,房间空着也是空着,林姨便将空着的小房间收拾出来,支起书桌、投影、白板,弄得有模有样。 庄屿舟在约定时间按响门铃,依旧是职场必穿的衬衣、西裤,精心打理过的刘海,露出光洁额头,干净利落。 贺霖筱在心里直呼:大可不必。 她记得隆上说过,庄屿舟是他任高中老师时教过的学生,不愧是从小在N国长大,受N国文化影响至深,楼下两步路的家教都要贯彻职场穿搭。 大夏天的,穿日常衣服它不香吗? 脑子里想起她流的那些鼻血,算了算了,严实好严实妙! 贺霖筱顺道把昨天买来的手帕拿给庄屿舟,他之前那条沾了她一鼻子血,她扔也不是,还也不是,按着那条的风格色系挑了新的。 庄屿舟拿着新手帕,脸上看不出什么神色,声音淡淡:“还我那条就行。” 她差点白他一眼,眼神问他:“你觉得我好意思还你吗?” 那条她确实是洗干净了,也不好意思拿给林姨洗,费了好大劲儿才洗干净,在她抽屉里放着。 他好像是读懂了,眼睛向下一斜,似乎思考了番,拿着手帕端详了片刻,道:“嗯,谢谢。花纹很好看。” 可能是刻板印象吧,贺霖筱觉得他在硬夸。 “上课吧。”庄屿舟的声音疏离,手帕被他放在了一旁。 白皙指节再拿起那方蓝色无尽夏暗纹手帕时,疏离的声音又一次响起:“上午先到这里,下午物理小测。”他起身收拾东西,林姨进来客气地留他在家吃饭,他坚持要回去吃完饭再来。 古代教馆先生的薪资待遇里还包括了膳食呢,他呢,林姨上午切的橙子,到下午终于拿手里吃了一瓣,那都快干巴了。下午下了课,偏偏又留下来辅导她写作业,她没明白他的逻辑,或许主雇有别?或许精益求精?那瓣橙子可能只是个意外? 总之在她眼里,庄屿舟就是个特别古怪的人。 也亏了这一辅导,晚上终于多了些时间,可以上线和箜一起打游戏。她和箜之间似乎多了一层默契,对见面的事情都心照不宣,一如往常打怪、探索,只在心里期待那天的到来。 就这么连着上了两天课,到了她去机构上口语课的日子,一大早,贺霖筱醒来便闻到一股香甜的味道,勾得她肚子“咕噜咕噜”直叫唤。 起床,挪着步子,推开客厅门,瞧见捣台摆了很多没蒸的馒头、包子、花卷,每样都看着很诱人。 “小小,你醒了呀!刚出锅的,你爱吃,快趁热吃!”林姨瞧见她,给她端过来一碟热乎的黄色小馒头,哼着小曲儿,似乎很开心。 “林姨今天这么开心?有什么好事儿?” “嗯!我正准备和你说呢!”林姨神采飞扬,“我小女儿呀,准备结婚了!” 林姨自她出生便请到家里来照顾她,那时林姨的大女儿读寄宿学校,小女儿读小学。贺霖筱记得小时候见过林姨的小女儿一次,是个很文静的小姐姐。 她很替林姨开心,从小到大一直是林姨在照顾她,她来N国留学也一直跟在身边照料。亲人都在国内,林姨怎么会不想家呢?女儿、孙女应当是林姨最牵挂的人了吧? “双方父母见面我得在,昨天打电话给贺总说明了情况,贺总给我定了13号的飞机票,大概要走一个星期。”林姨说。 所以?这不会是她那一个星期的口粮吧?现在开始准备是不是为时过早? 注意到贺霖筱震惊的眼神,林祥珍以为是她担心家务活,忙说:“那几天会请临时家政,我这几天教她做一些你爱吃的哈!” 贺霖筱指了指桌上还在醒的馒头、包子:“那这些?” “噢,这些。一会儿做好了给庄老师拿一点过去,都是M国人,处理好关系也好有个照应不是?” 贺霖筱恍然大悟,林姨想把自己“托孤”给庄老师。 “林姨,我觉得我自己一个人可以的。” 就不用麻烦庄老师了吧?万一庄老师一大早就拿着教鞭来喊自己起床,咦,光想想就打冷战。 林祥珍笑笑,一副“我相信你自己可以,但我还是得找个人看着你”的表情继续揉着她的面团,“小小,一会儿你要和我一起上去吗?” “不了不了!”她忙摆手,难得今天不用见到他。 —— 楼上 程君河从隔壁房间“偷”了本漫画,准备窝房间里去看,可视门铃响了。开门,是楼下的阿姨,手里提了几袋东西。他记得叫什么来着?哦!姓林!楼下那女娃叫她林姨。 “林姨,你怎么来了?” “啊,你是…哥哥是吧?我来找庄老师的!” “林姨,您来了!”庄屿舟走了过来,接林祥珍手上的大包小袋,与程君河解释,“林姨刚刚给我打电话说送些点心过来,忘记和你说了。” 嘿!这家伙,不早说,这显得自己多不礼貌。 程君河赶忙接上话:“林姨,您太客气了,怎么来一趟还带了那么多东西上来?”闻了闻,“好香,做了什么好吃的呀?”说着三个人已经移步到了客厅。 林祥珍一个一个地将袋子里的打包盒拿出来:“就是一些包子、馒头,也不知道合不合你们胃口,尝尝?” 程君河拿出个肉包咬上一口:“很好吃哎,林姨。你都不知道,我们在这里吃面包都吃腻了,就馋你这一口。”表情夸张。 庄屿舟给了程君河一个白眼:“林姨,先坐,我给你倒杯水。”说着转身。谁知,程君河先他一步窜到了捣台,倒水,端了过来:“来,林姨请喝茶。” 此时,一股名为男人胜负欲的战火,在两个人之前间熊熊燃烧。 庄屿舟端来一盘水果:“林姨,来,吃水果。” 程君河拿来几盒点心:“林姨,拿了您这么多好吃的,都不知道怎么感谢,这是三阪的土特产,您拿回去!” 庄屿舟抱出一摞书籍:“林姨,我这边有一些参考书,贺霖筱用得上,您拿去。” 程君河心一横,珍藏多年的手办被他掏出:“林姨,我这里有霖筱这个年纪会喜欢的手办,就当我这个当哥哥的送给霖筱了!” 林祥珍脸上堆了一堆东西,表情从本来的受用,到惊讶,再到受宠若惊,最后到尴尬。她感觉她再待下去他们能把家里的东西搬空。 “不用不用!我今天是有事情要来拜托你们的。” 程君河:“什么事?远亲不如近邻,更何况我们还是老乡,您尽管吩咐。” “我这个月要回国一趟,屋里就小小一个人,不太放心。想让庄老师帮忙多看着点。” 庄屿舟:“好的,我一定好好督促贺霖筱学习。” 程君河:“林姨,你就放宽了心,我们会替你照顾好霖筱的。要不,今天你们来楼上吃饭吧!” 林祥珍赶忙拒绝,站起来就要走,两个人齐刷刷跟着。 程君河:“林姨,东西您一定要拿走,不然我们真不好意思收您这么多吃的。” 林祥珍在堆积如山的东西里拿走了一摞书。 于是,上完口语课回来,瞧见自己屋里多出来一打书的贺霖筱后槽牙都要咬碎了,想都不用想,书一定是庄老师给的。 他有病吧?不用上他的课也不放过我? 第13章 “家访环节” 贺霖筱嘴上骂着庄屿舟有病,闲来无事还是打开了他给的书,然后,对他有了改观。 他给的那一打书里,留白处布满了他清峻的笔迹,用不同颜色的笔清晰标注,或不同的解题思路,或评语、论据、书中提及观点的来源。可以想象得到他看这本书时的专注;解那道题时,在草稿纸上反复验算的较真。让她觉得一个人的成功自有他的道理。 人常会因为偏见而对一个人无端的厌恶。 她对庄老师没来由的不喜欢来源于他课上的严苛,这种严苛带着压迫力,单单眉头一皱,没有言语便让人不自觉的紧张。是会逼着人向前进,但这种压迫感,她从她妈妈那儿感受了太多,人各有好,她喜欢亲和一些,就比如他课下,辅导她写作业的时候,自然流露出的温和耐心。 笔尖轻轻圈出笔记本上她写对的那一步,肯定地颔首:“这一步的思路是对的。”再把时间交给她,让她自己去思考、延展。她喜欢这样的肯定,和等她自己探索出答案的耐心。 她会在睡前翻一翻庄屿舟给的书,看着看着可能会睡着,然后梦里被一堆学术文字追着跑,但不得不承认,书里他的笔记就像导航,让人一看便思路清晰。 这些天也静下心来客观看待这个在她眼里有些古怪的人,必须承认他在能力与努力上所到达的高度是她不能及的。也在思考,或许他的古怪是因为他有着属于自己的一套运行规则,这规则,她还没搞明白而已。 暂时也没有搞明白的想法,因为盆节五连休正迈着轻盈的步伐向她走来,谁会在休假的诱惑面前,想那些有的没的? —— 放假的前一天是人最雀跃,精神最飘忽不定的一天。贺霖筱课听得云里雾里,一不留神就把注意力放在了屋外的动静上。他们上课不会把门关严,很早之前便听到有人进门,似乎有客人在客厅对话。 “贺霖筱。”庄屿舟喊她。 “嗯?” “关于我刚才说的这个要点,你怎么看?” “……?” 他刚讲了什么? 庄屿舟靠在椅子上,双腿交叠,眼神睨着她,平稳的尾音里带着命令:“贺霖筱,专注是最基本的尊重,看书。” “喔。”她果然还是不喜欢凶的,掐了掐自己的大腿,强迫集中精神。 直到指针转到饭点,庄屿舟说了下课。 贺霖筱起身朝客厅里探去,发现沙发上正端坐着一个身穿polo衫的中年男子,顶着三七背头,戴着斯文的眼镜,悠闲随意地翻阅着茶几上的书籍。 那不是她那迷人的老父亲吗? “爸爸,你怎么来了?”她一个箭步冲上前扑进爸爸的怀里。 “来看看我的乖囡囡啊!” 贺霖筱眼睛往整个空间探寻:“就你一个人吗?” 贺耀东吞了吞口水:“你妈妈国内还有事情……。” “喔…”贺霖筱嘴瘪了下去。 收拾完资料的庄屿舟这时从房间里走出,没有了睨她时的凌厉,温和谦虚地鞠躬:“贺先生好。” 这个人真的是,课上一套,课下一套。 霸气老总气派上前,抬手就是个商务握手:“你好。” 小辈庄老师恭敬迎上:“您好。我叫庄屿舟。” “我知道,庄老师不用客气,我家小小还需要你多担待。”霸气老总作了个请,“来,坐!” 林祥珍端来茶和切好的西瓜,把最大份的西瓜果盘递到贺霖筱面前。贺霖筱接过,边往嘴里送边津津有味地看着面前两个男人闲聊。本来是想看庄屿舟在她老爸这个真正不怒自威的霸总面前会不会犯怵,结果根本不会。庄屿舟仪态从容,姿态谦逊,应答自如。两个人从书籍上的论点到社会时事,一路畅谈。 看着看着,忽然转念——这画面不就是学生最怕的家访环节吗? 贺霖筱脑子飞快运转,回顾自己最近上课表现上有没有什么问题。坐不住了,起来往林姨那边靠,找点安全感。 林祥珍在捣台准备着午饭,见贺霖筱过来以为她是水果吃完了,便道:“冰箱里还有半个西瓜,不过,不要再吃了,吃多了凉。” 贺霖筱摆手:“不用不用!”身子往林姨背后躲了躲。 还好,到爸爸开口留庄老师在家吃午饭为止,他们的话题并没有降落到她这个学生身上,暂时安全。庄屿舟向来都是秉承“主雇有别”的原则拒绝用餐的,这次也会拒绝的吧? 她这样想着,结果,听到他一声:“好的。” 不是!你干嘛答应啊? 再看她爸爸,一脸“孺子可教”。 噢,她想起来了,刚刚老爸和庄老师说了什么年轻人有原则是好事,什么人情社会什么什么的。 贺霖筱扶额:老爸又拿他的老一辈思想压人了。 —— 饭桌上 林祥珍端上每人一碗的昆布豆腐汤和广式早茶里的蒸凤爪,也是一人一小碟。她在商店街跟人学了不少菜品。 贺耀东尝了口:“味道不错,林姐手艺精进了不少。”转向对面的庄屿舟,“庄老师祖籍闵田的吧?” “嗯,闵田白川的。” “那这个凤爪应该会合你的口味,还有那个肉片也是特地让林姐做的,你尝尝。” 庄屿舟舀了碗肉片,细细品味:“嗯,很好吃。” “好吃就好。”林祥珍笑声和蔼,“我还怕做得不地道。” “不会,很地道。” 贺耀东不紧不慢地停止吞咽动作,向林祥珍招呼道:“林姐也坐下来吃吧!”又举起酒杯,“来,庄老师,我先敬你一杯,我家小小的学业还请你多上心。” 庄屿舟忙不迭举杯,小心地将被子碰在贺耀东杯口向下半寸:“我也敬您。” 贺霖筱扶额:怎么还整上酒桌文化了呢? 她心中吐槽,手上已经举起了果汁,有样学样:“庄老师,我敬您,感谢细心教导。”抬眼,对上庄屿舟的眼睛,已是无辜魅惑的一双眼睛,却似被红晕框住,显得楚楚可怜。 听说过有人喝酒上脸,他怎么上眼的?眼圈怎么还能红了呢? 庄屿舟举过酒杯,杯口依然比她低。 啧?这不是折煞我么? 她刻意往下挪,谁知他也跟着往下挪。 啧?你搁这里玩我呢? 她再往下挪,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迅速碰杯。再对上他的眼睛时,他那一圈的红晕已然消失,一丝促狭留在眸中。 他果然故意的!贺霖筱头一回没好气地瞪他。 庄屿舟勾了勾笑,倒也不是他故意,于他而言,贺父和贺霖筱都算雇主。不过,也确实因为瞧见她死盯着酒杯高度不停变化的表情,觉得有趣,逗了那么一下。 他一直以为贺霖筱是文静的性格,带了点嘴硬。给她上了两个星期的课,听她说过最长的一句话是在诊所医生面前对他的指控。直到饭前看见她毫不顾忌往她爸爸身上扑,才后知后觉,“文静”可能只是在他这个不用太熟的“外人”面前的表象。 贺耀东并未留意到他们的举动,往贺霖筱碗里夹了片肥牛:“囡囡啊,庄老师大学可是开成京义,N国最顶尖的学府,现在研读的DG工业大学也是N国数一数二的……”顺带问了庄屿舟一句:“庄老师,你是直博吧?” “嗯,是的。” “你看,你可得和人老师好好学哇,不要老是窝在房间里打你的游戏!” 不是,老爸?怎么揭我老底? 贺霖筱在桌子下踩了她爸爸一脚。 贺耀东吃痛,不理她,继续说道:“还不好意思?你问问人庄老师,哪有人没事就玩游戏的?玩物丧志!”期待的眼神投向庄屿舟。“庄老师你说对吧?” 贺霖筱明显感觉到庄屿舟噎了一下,嘴角扯出笑:“现在电子竞技确实很受年轻人喜爱,适度娱乐没什么问题,不过要注意劳逸结合。”眼睛往前是贺耀东不容质疑的眼神,往右是贺霖筱的虎视眈眈,内心斗争片刻——“贺霖筱你还在备考,多把精力放学习上为好。” “对,庄老师说得对。”贺耀东很高兴,“来,庄老师我们再来一杯。” 贺霖筱瘪着嘴不知可否。 看自己女儿瘪嘴,贺耀东又给她舀了碗肉片:“干嘛了?听老爸说你玩物丧志不高兴了?我换个**好伐?你呢,如果只是在游戏里获得欢愉和满足,逃避而不去面对现实,那就是玩物丧志。你能把它变成有价值的东西,你的玩乐才有意义,你现在有这个能力伐?” 贺霖筱不认同。 教育是随着人类的产生而产生;随着社会的发展而发展;随着社会的变化而变化的,且具有长期性与滞后性。个体在特定阶段难以完全理解所学内容的价值,认知的转变靠经历触发。 在子弹还未中眉心的现在,她不会懂爸爸口中的“价值”为何物。她只知道,她不认为自己在玩物丧志,天之骄子如她父亲,如庄老师,又怎么会理解遨游虚拟世界于她的价值呢? —— 吃完饭,贺耀东理了理仪容仪表,便准备离开。他来N国不单单是为了看女儿,公司近期在竞标一个项目国家援助项目,还在做准备事宜。他要请一个工程设计师出山,这个设计师近期正好在N国登山,他来“三顾茅庐”。 “林姐,我应该能在你回国那天结束,到时候派人来送你去几场。”贺耀东对着收拾厨房的林祥珍道。 林祥珍忙回:“好嘞,谢谢贺总。” 贺霖筱恋恋不舍地将人送下楼,出于礼貌,庄屿舟也跟着一起下了楼。 公寓内部停车场内已停着来接贺耀东的车,向导见他们下来,同他们点头打招呼。贺霖筱瞧见向导看到庄屿舟时,脸上露出一丝愕然,又马上被收起。 贺耀东上车前特意拍了拍庄屿舟的肩膀,留下一句:“小伙子,加油啊!学成一定要回国,投身国家科技建设!” 贺霖筱腹诽:爸爸,您真是一个心系祖国的先进积极分子。 —— 车缓缓驶离。 车上,贺耀东瞥一眼后视镜里向导的疑惑的眼神。 “刘向导,怎么了?碰到认识的人了?” “哈哈,给您看出来了。”刘向导憨笑,“刚刚那个庄先生,是我大学打工的同事,很多年没见了,能在这里碰见,还蛮有缘的。” 贺耀东翻阅着手里的电子文档,眼皮轻抬,肯定道:“是挺有缘的,住楼上还成了我女儿的补习家教。” 刘向导疑惑的眼神更疑惑了,心想:他现在混那么好了?都住上京府富人区海港城的房子了?就算是租,租金也不便宜吧? 想问点什么,看后座的客人打起了电话,便作罢了。 —— 京府,摩志区一处疗养康复中心。 偏僻角落的病房内,一个身上连接着各种维持生命仪器的中年男人安详地躺在病床上,挂在床尾的信息显示他的病症——陈杰斌,男,52岁,重度颅脑损伤,精神障碍。床头监护仪上,心电图的线条平稳起伏,发出规律的“滴滴”声,是他依然存活于世界的证据。 “病人于两小时前出现癫痫引发休克症状,所幸抢救及时,现目前还处于昏迷状态。”病房外,主治医师与病人家属报告情况,“病人现在每天会醒四、五个小时,相比以前有所增加,依然神智不清伴随情绪异常,所幸目前为止未出现危险或破坏行为……” 门被打开,一个人沉重、缓慢地靠近病床,坐下。 良久,不发一语。 “爸。”终于,那人开了口,“我今天,在雇主家吃了一顿饭,她家阿姨做的菜很好吃,味道很像你做的。”一颗泪悄然落下,滴在父亲苍老的手背,“她爸爸也在,人很好,笑起来和你一样。”声音越来越哽咽,“爸爸,我想吃你做的菜……”终于没忍住闷声哭了出来。 —— 护士休息间 “李姐李姐,18号房的帅哥家属又来了!”一名小护士兴冲冲地,拉着被称呼为李姐的女人往门外看,走廊尽头是从病房里走出来的,略显疲惫的年轻男人。 另一个女孩凑过来:“李姐,我听说他爸爸是被人打成这样的,是真的吗?” “我啷个晓得勒?我在这里待的时间还没他爸爸长。不过……”李姐关掉休息室的门,左顾右盼,悄声说:“我也是听前辈说的,他爸爸送进来的时候他才考上大学,妈妈早死了,他爸爸一个人给他拉扯大,出了事,连抢救的钱都没有,靠援助这些勉强付掉抢救费用。” 小护士A:“这么惨?那应该不是被打的,不然咋没个赔偿金啥的。” 小护士B:“那也不一定,万一是被黑|道的人打的呢?” 李姐:“那就不晓得勒,我听说高桥护士长见过那小帅哥求山下缓一段时间交钱之类的。” 小护士B“啊?山下院长?那个剥削人民的资本主义?他怎么可能那么好心?” 李姐:“他确实没那么好心,还让人拿不出钱去贷,管你找银行还是什么小渠道!” 小护士A:“我靠!黑心的资本主义!” 小护士B:“那,那个帅哥真的去贷款了吗?” 李姐:“不知道啊!他那个时候都没到N国成年年纪,估计银行不可能会贷款给他的吧?反正除了前半年经常因为拖欠被打电话催,之后都是按时缴纳的。” 小护士A:“好可怜啊!学费、生活费,一天打10份工也包不圆吧?” 三个人用疼惜的目光目送着话题中的帅哥从休息室经过。 “看什么看?休息完了就上岗!”被一个声音打断,是她们的N国同事。 小护士A嫌弃地砸吧砸吧嘴,小声嘀咕:“就知道来管我们!” 小护士B:“就是就是,明明自己也跟个花痴一样看人家小帅哥,背地里讨论地比我们还要欢!” 李姐:“又给你们看出来了?行了!收拾收拾上岗!毕竟是他们的地盘…”无奈地叹气。 第14章 “小妻子” 四色暮合,华灯初上,城市霓虹绚烂。 或许是因为刚从爸爸那儿出来,在夜晚被放大了情绪,庄屿舟感到虚无。他觉得他在这个国度,把自己过得很好,有那么一两个朋友,有自己热衷的东西,只是,缺少了那么一点,归属感。 今天看见贺霖筱扑进她爸爸的怀里,他是羡慕的。 他算不上孤僻,会有人评价他疏离,也有人觉得他温柔,用仰慕的眼神说他厉害,是个很可靠的人云云。人看人的切入点各有不同。 他知道,自己在难过时,也会想在爸爸宽慰手掌下小小地撒一个娇。那没什么好丢人的,他不认为那是女孩才能行使的权力,人都是血肉之躯。 他走到海港城的绿地公园时,收到了猫圣发来的消息。 “师父师父,我刚刚在看板上看到一块标语,好有意思啊!” 发来一张图片。 “コツコツはコツ。是勤勤恳恳就是诀窍的意思对吧?我们国内也有好多,都好有意思。” 简简单单一个分享,东方寺庙佛堂里常写的禅机,他走在路上或许不会多看一眼的东西。 喜欢一个人,或许不需要理由,但喜欢上一个人,就会有许多瞬间,会让你觉得,有这样的一个人存在真好。他的那些瞬间,是当他觉得奇怪时,有人接纳了他的奇怪;是当他想见那个人,也听到她在耳畔雀跃地说想去体验,却在那几分钟里犹犹豫豫时,她先一步,满足了他心中的渴望,让他觉得,她比自己勇敢。 公园灯光下,风轻轻吹拂,树影攒动。他想到一句禅机:不是风动,不是幡动,仁者心动。是他需要这样一个人,让他生出那么一些些归属感。 他想和她说说话,想起她说今天晚上有事不能上线,他选择了不打扰。 —— 大井在盆节时分从海外折返回N国祭祖,组织了一场聚会,贺霖筱受邀参加,往回家赶的路上在公园里看见了庄老师,他坐在公园树下的长椅上,一双修长的腿太惹眼,很难不让人注意到。 灯光下的他就那么坐着,隐隐有种落寞感。她想起了白天他那像花瓣一般红的眼眶,觉得这家伙应该有心事,说不定是和哥哥吵架了,出来透气。 晚上的风吹得很舒服,贺霖筱就那么走了上去,在离他一米远的地方停下,他抬头看了自己一眼,沉沉的声音问:“有事?” “吹风。” 再无声。 贺霖筱是想问候一句的,长幼尊卑,她作为一个晚辈,问候一句没什么不妥。可话临出口拐了个弯,变成“吹风”。她替自己尴尬,犹豫要不要转身就走的时候,手中袋子里的玻璃瓶晃荡出声,想起来她路上买了三瓶弹珠汽水,她拿出来一瓶,连带着吸管,递给庄屿舟:“喝吗?” 夜色中看不清庄屿舟什么表情,是几秒后才听到他说:“谢谢。”接过,挪了挪位置,“坐吗?” 贺霖筱点了点头,隔着空位坐下来,也拿出来一瓶,打开,插吸管,吸汽水。 一颗下弦月映在他们面前的湖水里,时不时有涟漪被鱼儿荡开,两个人就那么莫名其妙坐了二十来分钟。 风吹得贺霖筱有点困,她站起来想走的时候觉得该说点什么,不知道能说点什么,就朝庄屿舟说了三个字:“庄老师,你很美。” 为什么是“你很美”呢? 贺霖筱有自己的见解,她觉得人心情低落的时候呢,最合适的安慰就是夸他的优点,让人自信起来,比干巴巴的“要开心”、“要加油”、“会好起来的”诸如此类的话来的更没有负担。可是庄老师这个人,她想来想去,除了长得好看,找不到什么优点,所以,就夸他好看吧! 庄屿舟被她逗笑了。 —— 早八 贺霖筱在房间学古人背手卷书,高声朗读。 “人道主义精神,起源于文艺复兴时期。提倡尊重人的价值、人的尊严、人的‘自由意志’;提倡关怀人,爱护人,尊重人,以人为本,以人为中心。有天道焉,有人道焉,有地道焉…… 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天下…… 致力于布施教化,息争弭乱…… 保障人类的和平与福祉。” “砰”的一声,脑袋磕在门上。 “哇呀呀!”贺霖筱揉了揉脑袋,真疼。 这会儿“叮铃铃”一声,闹钟响起,是她给自己设定的早读铃声。 “早读”结束,书本被她往豆袋沙发上一甩,一屁股坐上椅子,打开电脑。 “Link start!” 箜难得没在休息日打工,一上线便收到他的消息:“锻造新武器了吗?” 游戏更新了新时空,末日废土风,主打枪械战斗。 “必然的必!”游戏是昨天中午更新的,新武器和新衣服是下午就到手的。 “弄了什么枪?” “冲锋枪、95和榴弹发射器!”贺霖筱非常自豪她给自己搭配的新武器,“经过前两天死磕火铳的瞄准射击,我深刻地认知到自己完全不适合吃命中率的武器,本来还想给自己来一把霰|弹|枪的,合计了一下,还是冲锋枪射速快比较适合我。” “……”箜难得很怀疑的语气问:“榴弹发射器不吃命中率?” “昨天单打的时……”被箜这么一问,她不自信了,“单打的表现还蛮亮眼的,嘿嘿,还没团战过。” 箜摸了摸猫圣的脑袋:“没事,我们一会儿团战试试。” 摸头,是系统新更新出来的交互动作。 于是,初晨光辉下,斑驳树荫间,少年轻柔摩挲少女发丝的动作定格在贺霖筱的眼前。就好像自己被温柔抚摸脑袋一般,头低低埋下,红了脸颊。 —— 想要进入系统更新的新时空,依然需要攻打12层结界塔。周末大家都有空,人很快集齐。 “哇!佐格手持典藏榴弹发射炮?”好阿娇一圈又一圈地围着贺霖筱转,目光一刻不离,“果然是我们天下第一氪佬猫圣,刚更新就拿下版本最强武器。” “我本来也想抽的,最后选了护甲。”阿尧也在旁边观赏,“看着不错,不知道实战怎么样?” “你是说,这个护甲吗?”贺霖筱换上了和枪一起抽的战甲。 “是啊,你两个池都下了啊?” “要不然怎么能叫天下第一氪佬,主打一个有池就下,下池就下满盆。” “好了,废话不要多,我们要想在人齐的时候刷过结界塔,得利用好周末两天。”悟空适时插话。 “都听两个最强大脑的!”阿好娇乖乖听话,“说吧,我们的战略规划是什么样子的?” 阿尧:“猫圣的榴弹炮,箜的狙,铁他们俩攻远程了吧?” 悟空:“不一定啊!猫圣还可以穿上专门克榴弹炮伤害的护甲,一个人在前面给Boss吃弹!” 猫圣:“……,你说的是人话吗?” 主打一个我流血不止,你们快乐不止是吧? “前几层和上一个结界塔一样,没有什么难度,我们今天上午就可以过掉!”箜分析道,“就装备来说,猫圣,现目前是我们五个人里的最强战力。前几层我们确实可以以猫圣的榴弹为中心来布局,悟空说的方法也…算是一个方法……”语气还蛮认真。 猫圣:“师父,我还是你疼爱的徒儿吗?” 箜:“只是客观陈述。” 猫圣:一个【哭泣泣】的表情。 箜的声音紧张起来:“没,没真要你去牺牲。” “好,停!两位请不要打情骂俏。”悟空打断他们,“我们先打个几层练练手,经验出来了就知道后面的怎么打了!” 悟空总结完,五人小组便身抗枪炮,走出“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的气势,向着现代时空的结界塔进发。 画面转到结界塔内,几人分配好方位,正与Boss厮杀。这几层的Boss确实不难,新武器也用得越来越顺手,几人有闲情聊起了天。 话题以好阿娇这个准高三生对画室惨无人道的课程安排拉开序幕。 早听说艺术生卷,在画室画到半夜都是常有的事情,还有画室内的文化课、家里给找的网课补习安排,学生苦不堪言。 “天天让我背历史,毕了业又不当历史老师,学了有啥用?” “……” 在座4位,2位理科生,1位理科备考中,还1位阿尧学的虽然也是文科,但确实知识都靠背。总结:毫无发言权。 悟空想来句“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感觉太装,作了罢。 眼看话题就要沉寂于此,贺霖筱忽然想起她之前看过的一篇文章,便道:“来来来!咱们来想想,一个假设:如果有时光机,能把未来的信息带回来,那我们是不是就能知道哪个股票会涨,哪块地皮会被征收?” “啊?是啊!但这不是未来吗?和我说的有什么关系?”好阿娇不解。 “我们的现在就是未来的历史啊?这就跟你带着现在的记忆回到过去改变历史一样,前提是你得记住历史吧?” “这不是假设吗?哪有时光机,历史是既成的哪里能被改变?” “确实,去到未来和回到过去目前还不现实,但是,我们可以把过去的信息运用到现在,防范到未来啊?” “啊?” “你看,我们学习了过去的一段历史,了解了这段历史,在未来的进程中逐渐出现类似苗头的时候,是不是会警醒?会思考,如何来阻止历史的重演?历史会给我们提供范本,提供更好地理解过去和未来的动向,将风险降到最低的知识。知识赋予人平等思考的能力。” 好阿娇呆呆的:“哇,感觉我在长脑子…” 悟空评价:“其实就是‘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但你有一种把人围起来杀的感觉。这种启人深思的说法,好熟悉啊!是吧,箜?” 箜的评价是:“挺像个老师的。” “是吗?嘿嘿。”贺霖筱笑嘻嘻,庄老师的书没有白看,课也没有白听,“我跟老师学的。” 庄屿舟记得,猫圣之前和他讲过她的老师,一个N国男人,她说那人笑起来满脸褶子,亲和力满满。昨天晚上朋友圈发了:“大井老师给带的伴手礼。” 跟给他发寺庙标语的时间临近,他们私下里,在寺庙见面了吗? 他心里不是很舒服。 —— 几战终了,悟空说下午有些事儿,几人便约了明天继续,陆续下了线,贺霖筱瞧着箜还在线上,过去问:“师父,你还不下?” 箜那边输入:“等锻刀城CD,去练一下靶?” “好嘞!” 游戏为下一个时空的枪械战斗提供了专门的射击校场。是一片大森林,鸟兽飞禽,应有尽有,进去就跟打猎一样,逮啥打啥。 箜举着长枪在前面跑,边跑边“砰砰砰”地射死好几只野兔。她抱着榴弹炮在后面吭哧吭哧地追,追得她手指都要按酸了。 “师父,等等,你慢点!我们就不能找一个固定靶来练吗?” 贺霖筱察觉到了不对劲,前面几场战斗箜打得很沉默,说是练靶,猎物都给他射完了,她一颗子弹都没耗出去。 他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 回想了一下,自己应该没有做什么惹他不开心的事情吧? “你不开心吗?” 庄屿舟操控角色停下脚步,沉默了很久。心正被一种陌生的焦躁擒着,这种感受与他评估阿尧时的感受完全不同,很不可控,那人离她更近,甚至已经给她带来影响。他想问些什么,最终没问,他不该这样。他意识到自己面还没见到,占有欲就超出了界限,这不是件好事情。 他调整了下呼吸,平稳道:“没有呀。我们去大型野兽区吧!练练你的榴弹炮远瞄,嗯?” 箜的语气一如既往,可贺霖筱感知得到,他有话没说。 他们两个玩游戏到现在,好像说了很多话,会分享一些日常,但总觉得是隔着毛玻璃看风景,她怕不开心的、负面的事情说了会惹人烦,箜似乎也和她一样,未明说的事情,默契地不过问。 见了面是不是就能有些资格,比如,距离更近的……朋友?她并不只是想和他做朋友,但现在根本没法定义,他们以后会是什么关系。 “猫圣?” 箜的呼喊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昂?” “发什么愣?”他声音里带着笑意,“走啦!” “好。”贺霖筱跟着箜去了大型野兽区。 —— “轰,轰,轰” 贺霖筱操作着榴弹炮不停轰炸,箜站在她身后指挥着:“偏左了,点射击的时候鼠标往右回。” “轰,轰,轰” 野兽不屑地拿爪子剔牙。 “我站过去,你练习避开我。”他说着纵身飞跃,同野兽厮杀。 “轰,轰,轰” 箜倒在了血泊中…… 贺霖筱心虚不已:“师父,要不,你还是回来吧。” “没事,最多磨点耐久,继续!控制好鼠标不要被后座带偏。” “好,我再试…”正准备继续轰炸,突然被耳麦里传来的一个声音打断。 “ソウさん!”是一个女声,似乎在喊箜,听得不仔细。 贺霖筱心跳停拍,枪械轰鸣和耳机被放下的声音同时响起。 箜的角色再次倒在血泊中。 听那女声似乎是个N国人:“卫生间的灯好像坏了,拜托你联系一下管理人,啊,抱歉抱歉!你在玩游戏啊?不会是,那个游戏吧?里面有了个小妻子的游戏?听说你每天都在等你的小妻子呢!。”女人含带兴奋的话语被贺霖筱听了个真切。 箜的声音透着不耐烦:“我知道了,不要擅自进别人房间。” “哎呀!不要害羞嘛!你喜欢她的吧?你的小妻子。” 在听清楚是确确实实是女人的声音时,贺霖筱只感觉心中被酸涩侵蚀,听了后续的对话,酸涩是抚平了,脑子一下子信息过载,宕机了。 “小妻子”?“每天都在等小妻子”?“喜欢她的吧”? 她说的,不会是,我吧? 第15章 “拍了拍” 箜在那边应付着女人,急切地让其闭嘴出去。随着一阵阵嘈杂声响后,恢复了宁静。 贺霖筱仔细听着对面箜的动作——有脚步声,坐下了,拿起了耳机。 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她跳了起来,状似无意地哼起了歌:“与你在夏日约定,将来的梦想,远大的希望,请不要忘记,我相信十年后的八月我们还能再相遇……” “猫圣?” “啊?”假装惊讶,“怎么了?”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要不补一句“我什么也没听见”?那也太假了吧! “刚刚那个是个N国人吧?”她干脆问。 “嗯,你听见了?”箜的声音有些紧张。 “听得不是很清楚,窸窸窣窣的,巴拉巴拉讲了一堆,不知道在说什么,只能听出来是N国语。嘻嘻,毕竟我语言还不太熟悉,和老师对话就知道说はいはい,哈哈哈哈。” 佛祖在上,原谅小女子说谎了!我有罪我有罪!情势所迫,并非有意,并非有意!不要让我进拔舌地狱啊!贺霖筱双手合十,神神叨叨地朝着天花板拜来拜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谎,她脑子还有点懵,觉得这个时候承认全听见了,就…太尴尬了。 一楼层之隔的庄屿舟坐在椅子上,松了口气。他怕猫圣听到,不想自己的喜欢以别人之口被戳破,更不想因此仓促告白。他温下声解释:“刚刚那个是悟空的女朋友。” —— 贺霖筱睡了个午觉,从床上惊醒:箜就是喜欢她的啊!箜的那句解释是怕她误会啊! 拿起手机,看见群里聊得热乎,箜的头像挂在群聊里,发了几个表情包,上午的情绪萦绕在心头,柔软、雀跃。她胆大了起来,点开手机设置,切回群聊,拍了拍箜。 群聊天框内赫然出现——师父拍了拍我的脑袋说:我想你了! “啊啊啊——”阴谋得逞,贺霖筱羞着脸,兴奋地满床打滚。 群聊里箜又“拍了拍”她。 他一定也改了,引诱她呢,她才不上当。 【好一个娇俏好儿郎】:我受不了啦!你俩不会真的在谈吧? 贺霖筱不语,只一味地“拍一拍”所有人,有前车之鉴,除“前车”外,没有一个人敢做出回应。 正乐着,箜的私聊消息挂在了手机上方——“你下午准备干什么?” 她激动了一下,心里有一个气球在鼓,有个声音喊:“戳破它,戳破它。”却迟迟没有动。 林姨在外面喊:“小小,要不要去商场?” 她清醒了许多,她想,鲁莽“当群调戏”的是她,胆怯地不敢把内心的悸动袒露出来的也是她。或许,她该去捅破那层窗户纸,但鲁莽总归不是勇敢,她不敢。 “下午要去逛街。”她回复道,下床前又抱起手机,在私聊里“拍了拍”箜。 对话框里,只有简简单单的:我拍了拍师父。 所以,他根本没有改?他就是单纯想拍一拍我吗? 就像把它视作一句情话般,绯红的火焰再次在少女脸上灼烧。 熄屏,又拿起来,给他备注后面加了个爱心。 —— 外面,林姨在收拾着东西,孩子谈婚论嫁,为人母的总是想为孩子多备一些物件,她已经从商城搬回来不少东西,这会儿又觉得差了点什么,想出去再买些来。 贺霖筱跟着一起去了,逛到电器店时,林姨听说N国的电饭锅煮饭香,马桶垫能制热就想进去淘一些。被贺霖筱制止了,这些东西买回来一看就会发现全是M国制造。她带林姨去了隔壁的百货大楼,买了些化妆护肤用品、皮夹、丝巾之类的东西。女孩子逛街,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不一会儿就临近饭点。两人在西餐和N国料理之间选择了回家吃。 林姨临走前还不忘和按电梯的工作人员点头道别,感叹:“没想到N国还有这种在老香江才能见到的职业。” —— 顶楼,程君河看到贺霖筱和林姨大包小包地往公寓里提,停下手里烤串的动作,目光寻找庄屿舟,庄屿舟在另一侧栏杆处倚着,拨弄手机,上午还一脸阴郁,猫圣在群里一活跃,马上变脸,笑得阳光灿烂。程君河“啧啧”两声,觉得这呆瓜以后一定是被人拿捏的主。 “屿舟,过来!” 庄屿舟走过去:“干嘛?” “喏,去替为父办个事儿。”眼睛挑了挑楼下刚走出电梯的两人,“她们应该刚刚回来,去问问她们吃了没?没吃就喊她们也上来一起吃吧!” 庄屿舟头点背后沙发上、露营椅上坐得七仰八叉的男男女女:“你确定?一会儿烤好了我拿下去给她们。” 程君河见庄屿舟神情坚定,便随他去了,朝后面喊道:“喂,你们这些家伙,能不能有点样子?” 然后就看见自己的女朋友撇着嘴过来:“干嘛啦,这么凶?” 程君河闭眼,叹气:自己女朋友还得自己哄。 “哎呀,我都累死了,你都不来帮我一下,帮我拿个盘过来。” —— “Pin-pon”可视门铃响起。 贺霖筱开门,看见的是端着一盘子烤肉的庄屿舟。他今天的打扮很符合他的年纪,简单宽松的海蓝色细条纹T和同色系的牛仔裤、白鞋。脸上也是神清气爽,声音没有往日沉稳:“我们在楼上BBQ,烤了一点拿下来给你们尝尝。”递过来香气扑鼻的烤肉。 公寓楼顶天台是公共区域,有专门供住户娱乐休闲的设施,不少人会在楼上乘凉喝小酒或同他们一样BBQ。 “谢谢你,庄老师。”她接下盘子,喊林姨,“林姨,给庄老师切点水果吧!” 庄屿舟刚要拒绝,他背后突然冒出一个女人的声音:“庄君,干什么呢?” 庄屿舟回头,贺霖筱看到他背后一个黑长直长相冷艳的美女朝他们小跑而来。 “啊啦,邻家小妹妹?我们在BBQ,要一起嘛?”女人用御姐感十足的声音向她发出邀请。 庄屿舟见状,抬起手臂挡住了女人往贺霖筱身上扑的动作,上一秒阳光明媚的脸,下一秒挂上了不耐。 “干嘛啦,我是在邀请小妹妹,又不会吃了人家。”女人声音娇嗔,转而对贺霖筱道,“我们一会儿还要去大街上开卡丁车,唱卡拉OK,一起去怎么样?” 庄屿舟还在因为晴子上午的闯入存着气,这些人什么德行他最了解不过,他们是程君河的朋友,和上回害他掉下阳台的菅原纱和一样,都是不分边界的玩咖。庄屿舟本不想让这些人和贺霖筱她们过多接触,但转头看见贺霖筱脸上的表情,犹豫了。 她的嘴角微微扭动,是她在思考,有**但又拉不下脸面。 “你想去吗?”庄屿舟轻声问,探究的眼睛盯着她。 贺霖筱平平淡淡地“嗯”了一声,但眼里有光。 已经在期待了。 “那就上去吧!”庄屿舟唤屋内的林姨,“林姨呢?” 林祥珍端过来一大盘水果,推辞道:“我就算了,你们年轻人玩的东西,我还要收拾明天回国的行李呢,我吃你拿下来的这些就够了。”将水果递给贺霖筱,被庄屿舟接住,“小小,你上去玩呗!” 如此,贺霖筱便被黑长直美女拥着上了楼。 —— 公寓的顶楼聚着6、7号人。男的,女的,头发黑的红的黄的,长的短的梳辫子的,穿着机车拽酷、盐系、Y2K、洛丽塔,各式各样,应有尽有,仿佛置身于潮流街区之中。 自称庄屿舟的哥哥的人一身成熟干练的白T黑裤,在烤架前刷着肉串,专注认真,站在人群里,鹤立鸡群。 果然,还得是国人! 庄屿舟走进画面,便是,两只“鹤”立鸡群。 不过,庄屿舟还没到哥哥跟前,方才还拥着她的黑长直冷酷美女已经一溜烟跑上前,依恋地挂上哥哥脖子。 贺霖筱左右脑互博。 左脑:“不是!磕错CP了?黑衣哥哥和仙人……呸,和庄屿舟不是一对?” 右脑:“冷酷御姐撒娇挂脖,这个反差感也好磕!” 程君河看他们上来,一开始还很惊讶,但看到是晴子拥着贺霖筱,一下子明白了。在晴子耳边轻声道:“你是不是又勉强人家了?这样下去真的要被小庄讨厌的哦。” “什么嘛,我看庄君在,觉得是邻居就热情邀请呀!庄君真的讨厌,还拦住我。”晴子瘪嘴。 “好了好了,不气。”程君河用手肘在晴子腰上蹭了蹭,“去给她们介绍一下。” 在贺霖筱眼里,黑长直美女和哥哥轻声细语了几句,手不情不愿地从他的脖子上下来,拍手引起其他人注意:“大家,这位是程君楼下的邻居,也是庄君的授课对象哦!” “啊啦,小妹妹,你好呀!” “哟,好。” “哇,好可爱的小妹妹啊!” 一群人各具风格地同她打招呼,方才穿着洛丽塔的小姐姐也凑过来,手欲往她的脸上捏来,贺霖筱不自觉拽住了衣角。 庄屿舟以为她害怕,刚想拦,结果看到她眼神里闪烁兴奋的光芒。 是的,贺霖筱是兴奋的,她很喜欢面前这个小姐姐的穿着,绿野仙踪一样,非常独特可爱。她觉得她算是个内向的人,但又不完全内向,她不害怕与人接触,只是更多的时候是被动的,也会在心里跃跃欲试。 贺霖筱的脸结结实实地被捏了一把,小姐姐问:“你叫什么名字呀?”完全就是哄小孩子的语气。 “初次见面,贺霖筱。” “名字也很可爱呀,声音有点冷冷的呢,初次见面,阿部芽衣。” 刚刚挂哥哥身上的美女开口:“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叫尾上晴子,不是贞子是晴子哦!”装出一副很恐怖的样子,又美艳一笑,“他们都是我和程君的朋友,都很喜欢热闹的,你放开了玩哈!” 尾上晴子向她挨个介绍在座的其他人,转了一圈,哥哥招呼他们坐下来吃东西。 “你坐我旁边。”庄屿舟拿眼睛点了点他身边的位置。 贺霖筱不理解,瞪他:你家住海边,管我坐哪里? 贺霖筱觉得她瞪庄屿舟的眼神应当是十分凶狠有威慑力的,但庄屿舟不畏惧,在他眼里用凶狠眼神瞪他的贺霖筱和宠物店里抗拒洗澡的小猫没有什么区别,他拉过她的手腕:“小孩要跟紧大人。” 贺小孩被绑在了庄大人身边,大家围坐一起吃饭聊天,喝酒碰杯,但庄大人不让她喝酒。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人是他带上来的,喝多了他怎么交代? 庄屿舟给她拿来一瓶碳酸饮料,摇了摇,怕她以为他要害她,递给她前给她开好,找了个理由:“在N国20岁之前不能喝酒。” “……” 贺霖筱只好默默抱紧手里的碳酸饮料,咕咚咕咚往嘴里灌,喝出喝酒的爽感。不料这个饮料里有果冻块,喝太快噎住了喉咙。 “咳咳咳……”贺霖筱咳得面红耳赤,忽感背上一股力道拍打着她,抬头是庄老师,人淡如菊,甚至都没有正眼瞧她,给她拍背顺气。终于把果冻给咳了出来,庄老师又适时递过来纸巾。 “喝之前先看一眼自己喝的什么饮料。”他把瓶身上“果冻碳酸”的字样在她面前晃了晃。还有“喝前摇10次”的字样也在她眼前敲了敲,“你当我晃瓶子是闲得慌?” “……” 她之前怎么没发现庄老师这么的欠? 第16章 在想你 酒足饭饱,天色已经渐黑。 收拾完战场,一群人熙熙攘攘的,准备去租车店租卡丁车炸街。 他们所说的卡丁车是在N国年轻人之间很流行的,并不是在训练场的跑道内转几圈的卡丁车,是可以在N国街头畅快飙车的卡丁车。网上有刷到过视频,不少国人也都体验过,评价非常好。 贺霖筱眯着眼睛探究地看庄屿舟,这个老古板不会又想以她在N国未成年为理由阻止她开卡丁车吧? 庄屿舟垂眸看她,声音闲适:“你有国际驾照就可以开,你有吗?” 事态的发展就是这么出乎意料。 “我有!” 国内驾照在来N国前的间隙就考了,本来就准备考上大学后自己开车的,所以一并申请了国际驾照。 看出来她很兴奋了,庄屿舟没打算扫兴:“那就去。” 她开开心心回房间拿国际驾照,又开开心心下楼和其他人汇合,开车去目的地。 —— 挂满霓虹灯的街道上,租车店的工作人员给他们开出来一辆辆卡丁车,排出一条长龙。经过了解路线、规则以及熟悉环节后,在领队的带领下大家在街道上驰骋。一路上欢呼声连绵不断,卡丁车呼啸而过的声音吸引不少路人驻足、注目。 贺霖筱一开始还很兴奋,感受着引擎轰鸣、色彩斑斓的光影在眼前飞速掠过的视觉冲击。也看到了在她身侧不远处,眼角眉梢都飞扬的庄屿舟,是她没见过的肆意模样。但是开到一半,也不知道她是吃坏肚子了,还是开太快颠簸了,吐了。 引得大家纷纷开回头,最先停下来的自然是一直在她身边徘徊的庄屿舟。看她搁马路牙子上“呕哇呕哇”地吐,庄屿舟第二次给她拍背顺气。 “怎么样?舒服点没?”尾上和阿部关心询问着她的状态。 哥哥和领队沟通:“她这个样子是不能再开了,还是叫人把车开回去吧!” “对不起,我没事。”贺霖筱羞愧难当,觉得自己没出息得要死。她不会是街道卡丁车史上首例开吐的人吧? 庄屿舟左手给她顺气,右手给她塞手帕,嘴上喊程君河:“叫两个人过来开车,我在这陪她。” 晴子和程君河这两个东道主思来想去,也只有委屈庄屿舟陪着这一个即不扫兴又能安心玩下去的办法了。 “我留你的号码,你照顾好霖筱。”程君河无奈道。 几人惺惺离开,叫阿部芽衣的小姐姐一步三回头同贺霖筱打手势道别,用唇语说了句:一会儿见哦! 走远后,晴子揽上程君河的胳膊:“你不是说你这个弟弟是个跟女孩子玩游戏只知道傻等的呆子嘛?你瞧瞧,这不挺会的嘛?”眼神指了指背后给贺霖筱顺气的庄屿舟。 “他那叫责任感,纯带娃模式。真喜欢的说不定会是个…嗯…”程君河想了想措辞,想了半天觉得不用措辞,直接说:“舔狗。”手受伤还疼着呢,硬是陪人猫圣玩了两天游戏,可不就是“舔狗”? —— 另一边。 贺霖筱吐完,看着街边那一摊,欲哭无泪,丢死人了!起身准备找些可以处理掉的东西。 “庄老师……庄老师?”身边哪里还有他的人影。环顾四周,终于在不远处便利店门口找到了那一抹清新的蓝色人影,他提溜着一袋子东西走过来。 “吐舒服了?”庄屿舟给她递了瓶水,拿出来一大包纸,“先喝水顺顺。”手中不停抽动纸巾,接着就要蹲下身去。 贺霖筱赶忙拦住,两只手抵住他,像奥特曼抵怪兽。 如果说他今日种种行为,例如不让她喝酒,随时关注她的动态,照顾她,都是出于一个长辈,以及准“托孤”对象的责任,那么,替她处理呕吐物就属于责任外了。 “我,我自己来。” “哦。”他声音有些紧,“你,先把你的手拿开。” 贺霖筱才发现,自己的双手不偏不倚正抵在他的胸口,结实的、弹弹的触感。脸“唰”地烧开了,忙缩回手,窘迫至极。 庄屿舟正身,清了下嗓子,脸上恢复了平静,拿出袋子里的另一瓶饮料,将塑料袋往她呈弧状的手指上挂,刚抽出来的纸也往里赛,“你自己来吧。” 贺霖筱蹲下,手足无措,先干什么? 眼不见为净,将手里的纸盖全数盖上那一滩,硬着头皮伸手。 最终,看着贺霖筱笨拙地擦拭地面,手指几次差点沾到,庄屿舟叹了口气,还是蹲下来跟她一起处理。 贺霖筱承认她确实处理不好,菜就得认,于是接受,并道谢:“谢谢庄老师。” “不用,人道主义关怀。”他漫不经心道。 “……?”贺霖筱傻了一会儿。 公寓隔音那么差的吗? 这也不算人道主义关怀范畴吧?除非他干这个习以为常到只当是顺手。看他面无表情,手法娴熟,三下五除二就收拾了残局,将脏东西全兜进袋子里。 贺霖筱感叹:“你好娴熟啊!” “我在居酒屋、酒吧打工,这种情况很常见。”他淡淡回道。 还真给她猜到了。 谈话间,租车店的工作人员也到了。目送车被收走,悔恨、可惜再次涌上心头。看一眼时间,其他人最快也要近1个小时才能结束游玩。 “庄老师,对不起,害你也没得玩。” 庄屿舟垂眸看了她一眼,边拨弄手机和程君河发消息,边回道:“没事,本来也没有很感兴趣。” “……” 刚刚那个笑得神采飞扬的人是鬼吗? 不过,撇去庄屿舟开车时流露出的短暂愉悦,他在其他时候看着似乎不是很喜欢他哥哥的这些小伙伴。尾上晴子在她家门口时他就神情不耐,在顶楼和其他人也没什么交流。 贺霖筱抿了抿嘴,把好奇问了出来:“你不喜欢尾上他们吗?” 庄屿舟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停顿,语气依然淡淡:“谈不上,玩不到一块去而已。” “噢。” 她这声“噢”听着有些失落,庄屿舟饶有兴趣地问:“你对他们很感兴趣?” “嗯。”贺霖筱点点头,“有一点点。” 庄屿舟慢条斯理地收起手机,随即双手抱胸,好整以暇地看向她:“你了解N国吗?” 贺霖筱被他突如其来的正式搞得一愣:“昂?” 庄屿舟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你知道N国现在还盛行黑|道吧?” “嗯。”贺霖筱迟疑点头,“我知道。” “那你知道N国现在最大的黑|道|组|织叫什么吗?”庄屿舟严肃地问道。 “昂?”贺霖筱茫然地看向庄屿舟,“叫什么?” 他很满意贺霖筱的反应,弯腰,紧盯着贺霖筱的眼睛,一字一顿:“叫尾田组,他们的老大叫尾上真田。” 贺霖筱惊慌地环顾四周,是有什么隐藏摄像头吗?怎么突然换剧本了?突然和黑|道牵扯上了? 她消化了两秒,福至心灵,问:“所以,尾上晴子和尾上真田的关系是?” “我不知道。”庄屿舟收回身,一本正经地说。 “……?”贺霖筱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差点想拿手上那一袋脏东西打他,“你有毛病?” 在逗她玩这件事情上他倒是兴致勃勃? 庄屿舟不觉得自己有毛病,吓一吓她,让她对这个国家有点畏惧之心,没什么不妥。他看一眼手表,提议:“我们先去下一场等他们吧?” 贺霖筱已经在心里彻底将他归类为“脑子有病”,白了他一眼,当下也只能跟这个脑子有病的人一起,便问:“去哪儿?” 他没有说话,只是侧过身,抬起的手臂指向远处,高楼耸立间一个红色极为醒目的招牌——一回合,是N国大型连锁的集电玩娱乐为一体的店铺。 他们抄近道,穿过闹市,走到了一回合的门前。这是一栋六楼建筑,下三楼设有许多大小型游戏机、娃娃机。上三楼分别经营台球、保龄球、卡拉OK等娱乐设施。顶楼是网球、棒球的训练场。 两人在大厅站了一会儿,庄屿舟转身:“卡拉OK按人头收费的,等他们来了再上去。楼下这些,你有什么想玩的吗?”环视了一圈,“抓娃娃?” 贺霖筱拒绝:“抓娃娃是情侣约会才玩的,你,我,合适吗?”转头往游戏机区域走去,“去打电玩。” “打电玩就不是了?”庄屿舟眼睛往右一瞥,一对小情侣腻腻歪歪玩击剑游戏。 “……”贺霖筱啧了一下,“玩太鼓达人,就不算!” 是不算,几个回合打下来,满心满眼皆是胜负欲。 准确地说,是贺霖筱满心满眼全是胜负欲。庄屿舟喘着粗气这样想,激得他也被胜负欲强占大脑:“要不我们去比比谁抓的娃娃多?” 贺霖筱上气不接下气:“庄老师你,是不是对,抓娃娃,有,什么执念?” “……,换个用脑不费力的。” “行!”贺霖筱同意,“两个人各自找机子,按数量和价值定胜负!” 抓娃娃,可是既要脑子又要运气的一项活动。脑子,她未必比得过庄老师,但是,运气她绝对能和他拼一拼。这不,马上就被她发现一个概率临界且被上一个抓手放弃的机子。 半个小时后,贺霖筱在工作人员的协助下兜着3个迪士尼联名娃娃和4个手办去集合点和庄屿舟汇合,检验战果。结果,对面拿了5个手办,2个联名,还有一把特典圣剑,早已在集合点恭候。 —— 程君河几人进入一回合,看到的便是这样的画面——两人手提装得鼓鼓囊囊的蓝袋子,脚点排成一排的手办,在那里争执,谁的比较值钱。 “我这个可是初代机!” “我是特典。”晃动胳肢窝里夹着的一把剑。 …… 寄存掉两人的战利品,程君河喊上庄屿舟,找了个角落,叉着腰转身:“不是,庄屿舟,你怎么回事?你多大?她多大?你跟她小学生一样你争我抢?” 哦!不对,说不定现在的小学生都要比他们稳重。 “你还记得你在她那儿是什么身份吧?你现在跟她小学生斗鸡,玩成这样,人再怎么听你的?” 庄屿舟知道程君河的意思,也清楚自己的失态,可在贺霖筱那张得意的小脸面前,他就是莫名被激起了斗志。 程君河抓了抓头发,不知道还能说他什么才好。他认识庄屿舟时,庄屿舟不过15、6岁,是有属于小男孩的一面,但还算沉稳。他是真没想到今天能看到庄屿舟跟贺霖筱搞出这一场小学生争输赢的闹剧。 “好在是你赢了,没落了下风。”程君河顺了口气说道:“你要把握好分寸,不要失了威信。”也是没想到,有一天他程君河会以这种口吻和庄屿舟说话。 “……” “听为父的,为父也是为了你着想。”手搭上庄屿舟的肩膀,拍拍。 被庄屿舟一掌拍开:“滚。” “嘿嘿。”程君河恢复嬉皮笑脸,“回去吧!晴子等急了我还得哄,唉~”叹着名为“幸福”的气。 晴子已在卡拉OK前台等候多时,见他们来,给他们递菜单:“不知道你们要吃点什么,就没点。”他们两个随便点了些吃的,同晴子一道进包间。 包间内,一群人四散而坐,点歌的点歌,吃东西的吃东西,也有人自带了桌游,三两人围坐着玩。贺霖筱被阿部推搡着去点首歌唱唱,她狂摆手拒绝,最后还是拗不过上去点了首最擅长的歌。 庄屿舟他们便是在这个时候进的包间,阿部又去招呼程君河点歌。 狭仄的空间,点完歌往外的贺霖筱与走进来的庄屿舟在过道相碰,贺霖筱不服气地投去挑衅目光,倔强的嘴角吐出一个“嘁”。庄屿舟吞咽口水,微微侧身,一副姿态从容的样子,给她让出位置。空气中两人衣服洗涤剂的香味交杂,弥漫,随着两人距离的拉远又消散。 程君河点完几首歌,晴子拿手肘戳他腰:“要不让庄君也唱几首?” “让他唱?”程君河瞥一眼坐角落兴致缺缺的人,“得了吧,除非他自己想唱,没人能喊的动。” 晴子瘪嘴,心中觉得庄屿舟是真难相处,大屏显示到了她的歌,她收了心思,开始唱歌。 —— “歌”过三巡,大屏显示出下一首歌曲。有人高举麦克风,喊:“谁的歌?” “我的。”贺霖筱举手,“麻烦递一下。” “啊!《你给我的全部》?好厉害,你会唱啊?”阿部芽衣略显夸张地喊。 贺霖筱尴尬笑笑,N国人男男女女说话都带着夸张成分,估计是觉得一个外国人唱N语歌比较奇特,需要夸一夸。她也是当初学N国语的时候背下的歌词,勉强算会唱。 旋律响起,贺霖筱收起心神,一鼓作气,跟上节奏唱了起来。 “与你在夏日约定,不忘记将来的梦想,远大的希望。我相信10年后的八月我们还能再相遇,将这最美好的回忆…,相识是在那么不经意的瞬间……” 庄屿舟窝在包间角落,起初并无意听别人唱什么,是因为听到“你给我的全部”这几个字眼,才稍稍将注意力放在贺霖筱身上,听着听着,突然就站了起来,突然到旁边的人一哆嗦,差点从沙发弹射而起。 包间内众人,包括唱得如痴如醉的贺霖筱都齐刷刷地望向他,皆是满脸问号。 庄屿舟若无其事地笑笑:“不好意思,你们继续。”坐下了。 众人齐刷刷转回脑袋,各做各事。 贺霖筱唱完一整首歌,无论好听与否,在座众人皆是竖起大拇指,鼓掌夸赞。 N国人就这一点,不爱实话实说。 “咩~”的一声手机提示音,是她的,她打开手机,收到箜发来的消息:“在干嘛?” 你知道的,别人问在干嘛,标准答案是“在想你”。她忍住这该死的条件反射,回给箜一个可爱表情,“和朋友在外面玩哈!” “连休外面人挤人,我都不知道能去哪里玩。”箜回复道。 “一回合啊,超好玩!” 不远处角落,看着贺霖筱脸含笑意地回复消息,庄屿舟抱着手机的手止不住颤抖。 第17章 天地可诛 天破晓,朝阳起。 难得的休假,昨晚又玩得比较晚,程君河起得也就晚了些。挪步到客厅,瞧见庄屿舟坐在餐桌旁,撕着面包,一块一块往嘴里塞,眼神空洞。 “怎么的?现在想起来昨天晚上和霖筱的小学鸡行为,开始怀疑人生了?” “……”庄屿舟没回话,庄屿舟在怀疑人生。 他是在听到贺霖筱唱《你是我的全部》后,产生“贺霖筱是猫圣”这个匪夷所思猜想的。他本就觉得贺霖筱说话声音有些熟悉,只是她平日里不爱说话,人也冷冷的,便没多想,直到听到她唱这首歌。这首歌他不止一次听猫圣唱过,有时打完Boss,猫圣会忘记自己还没有退队伍,边干着些事情边哼起这首歌。歌,谁会谁都可以唱。但,贺霖筱唱的和猫圣唱的,连转错的音节都在一个调上。 庄屿舟的脑子很混乱,这种混乱比在实验室研究棘手的课题来得更让人无力,根本无法用物理规律来解释。他回忆、分析了一整晚,既觉得世间万物皆有可能,又实在无法将贺霖筱和灵动、活泼的猫圣划等号。在他心里,她们就是完完全全不同的两个人,现在又确确实实是一个人,这样的认知给他带来的感觉太奇妙,他根本分不清他是惊喜多一些还是错愕更多些。 程君河等他回话等了半天,一个屁也没听到,五根手指在庄屿舟面前晃了晃:“干什么呢?” 庄屿舟似乎恢复了点神智,茫然地转动眼眸,呆愣愣地问:“你见过在外人面前和私下完全两个样子的人吗?” “男的女的?” 庄屿舟给了他一眼,沉默了会儿,“女孩。” 程君河还想问谁的,感觉会被眼神刀,作罢,回道:“我跟你讲,你就是女孩子接触的少了,你等等啊!”程君河走出客厅,钻进一个房间,从里面带出来一打漫画,摞在庄屿舟面前。“你看看这个漫画。现在的人,身上都是有开关的。内外分得仔细明确,工作场景开启体面专注状态,私生活场景就是自己的天下,是最舒服的状态,绝不混淆。小姑娘在喜欢的人面前羞涩一点,可爱一点,多正常的事儿。” 庄屿舟从面前一摞漫画里拿起一本,翻阅。 外表美丽、优秀、受欢迎的少女,一进家门就变身一团小熊在房间滚动爬行,满房间游戏机、漫画、可乐、零食…… 他想起自己掉下阳台时,贺霖筱晒的那些二次元等身抱枕,课间休息返回房间时,撞见贺霖筱慌忙藏起的漫画,脑子里将贺霖筱代入漫画:这个在他面前清冷的姑娘,一回到房间,或许真的会变成一只毛茸茸的小猫,抱着可乐,满地打滚。 好像,还挺可爱。 想到这里,庄屿舟微微怔住,头一次觉得自己接受能力好像还挺强。忽然,另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猫圣就是贺霖筱,贺霖筱就是猫圣。他喜欢的猫圣,是…他的授课对象… 刚刚还万里无云的天空,恰在此时闪过一道雷,响彻云霄。 庄屿舟仿佛被卷进超自然时空,时空内他“扑通”跪下,眼前是站在云卷云舒间金光闪耀的贺父,手持代表无限威严的权杖,重重敲下,震动天地。 “庄老师,我尊你敬你,你却想泡我女儿?天地可诛!” 程君河看到前一秒抱着漫画笑的傻大个,下一秒像被抽干的皮球,瘫软倒在椅子上。 —— 雷电轰鸣。 贺霖筱昂着头,望向天空一道道雷电霹雳,谁搁这渡劫呢?晴天白日的打雷。 “这天气不会要下雨吧?不会影响到你们回国的飞机吧?”她看着看着突然问。 “你问的什么?”贺耀东瞠目结舌,他怀疑他的女儿这些年学都白上了。 注意到他父亲的目光,贺霖筱眼神中闪过一丝惊慌,忙摆手:“不是的,爸爸。我晓得的,飞机在平流层飞行,对流层的天气影响不到平流层。” 她可能脑子抽了吧,竟寄希望于不可抗力,让爸爸可以留在N国再陪她几天。 “知道就好!不过,什么叫我们?今天就送你林姨走。” “啊?爸爸你不走啊?” “对啊,你是不是以为你林姨一走,就自由了?别想,我不得留下来再管你几天?” “哎呀~爸爸~”她一把抱住爸爸的胳膊,“你怎么能这么不相信你的女儿呢?”抬头,“不过,你住哪里?酒店?” “屋里有地方可以睡,我干嘛去酒店?” “有地方?哪儿?” 屋里唯一的空房间已经拿来给她上课用了啊,而且,连张床都没有,爸爸总不能去睡林姨屋吧? “喏!” 贺耀东指了指她上课的房间,林姨已完成她今天的最后一班岗,将上课的房间收拾出来,铺好了被褥。 “爸爸你认真的?你哎,霸道总裁哎,打地铺?” “我怎么了?我贺耀东闯荡江湖多年,参与援助项目走遍全世界。克服过高原反应,经历过戈壁风沙,冰川的刺骨严寒,面对再极端恶劣的自然环境都咬牙坚持。最苦的时候,沙漠暴雨发洪水,和工程几百号工人驻扎在随时都可能塌陷山顶。深耕基建这么多年,什么苦没吃过?还怕区区一个打地铺?”讲完自己的血泪史,不忘给贺霖筱上价值,“这还不算什么,最辛苦的是那些工人,背井离乡,挥洒着汗水。你懒得做的、不爱做的事情,总有人在替你做,总有人在替你们负重前行。” “好的,我伟大的父亲。”贺霖筱拒绝听说教,晃了一下手机,“到点了,该去机场了。” 林祥珍也准备好了,贺耀东联系了向导上楼帮忙搬行李,一行人上电梯时正好碰见从楼上下来的庄屿舟、程君河。 “贺叔叔好,林姨好。”庄屿舟后退给他们让出电梯位置。 突然被喊叔叔,贺耀东有些不习惯,扯了个笑:“庄老师,这么巧。”看了一眼旁边的人,“这位就是庄老师的哥哥吧?也是一表人才。” 被点名的程君河赶忙伸手:“贺先生过奖了,我叫程君河。” 商务握手后,几人也都进了电梯,贺霖筱眼看这偌大的电梯竟被挤得满满当当,心想:要不还是走楼梯吧! “干什么呢?还不上来。”给自己的老父亲喊住了,硬挤进电梯,也没什么落脚的地方,老父亲想想,这么多人加行李确实逼仄,正好自己身后还有空间,就将她拉到自己身后。 于是,贺霖筱站在了庄屿舟的面前,能感觉他的呼吸就在自己头顶,身上散发出微弱热量和洗衣剂留下的类似于小苍兰的味道。电梯缓慢运行,轻微的震动让两个人的身体不受控地靠近了些,一瞬间贺霖筱耳边多了道急促跳动的声音。 “咚咚咚、咚咚咚” 急速而有力,透过薄薄的衣物,在她耳边愈发明显。 庄老师胆子这么小的吗?电梯微晃都能让他受到惊吓? 贺霖筱侧头,狐疑的视线凝在庄屿舟的身上,庄屿舟察觉到了视线,微微低头,目光与她短暂交汇,只一瞬,令他耳框迅速燃烧变红,并未被贺霖筱察觉。 贺霖筱在想,庄老师可能需要去多练练,壮壮胆子,看他的眼神充满了:菜,就多练! 电梯另一个角落,因好奇庄屿舟为什么混这么好,而频频回头探究的刘向导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一行人出了电梯,目标一致都是停车场,庄屿舟同刘向导轻轻点头,顺手拿走他手里的一个行李。 见状的贺耀东欣慰道:“真是谢谢庄老师了!庄老师你们也要开车出去啊?” “嗯。”回话的是程君河,“我们也是去机场,接个人。” “哎哟,巧上加巧啊!你们去玉天还是成天?” “玉天。” “那正好,两个人也坐得下,不嫌弃的话,就一起过去吧!”贺耀东指了指旁边的商务车。 知道今天要送人去机场,刘向导开的是6座的大型商务。前后座椅调节一下,后备箱还能放下两个行李箱,不过是位子就变得紧凑了些。主要是刘向导也没想到,这次的老板这么平易近人,不仅亲自送保姆回国,还客气地将两位邻居请上了车。 稍微年长的哥哥坐上了副驾,他的前同事庄屿舟正要越过前面的沙发座往后座去时,贺老板喊住了他:“庄老师,您是师长,怎么能让你坐后面。囡囡啊,今天你委屈一下好伐,和你林姨坐后面。” 刘向导看见庄屿舟好看的脸上在听到师长的时候白了又白,讪讪地退后,留位子让两个女士坐进去,不太好意思地坐在了前座的沙发座上。刘向导无奈一笑,四舍五入自己也是给前同事当上司机了。 机场离海港城并不远,开车20几分钟的路程,一路上贺老板同庄屿舟、哥哥两个人相谈甚欢,刘向导感觉贺老板是那种网上说会向下兼容的大人物,给的话题都在自己掌控之中,像是通过对话去探究员工的老板。 噢,不对!他本来就是老板。 快到机场,刘向导和庄屿舟确认了接机楼层,计划先给庄屿舟他们送去接机,一会儿送完贺老板的保姆再接他们。刘向导征求贺老板的意见。 “行,可以,按你说的办。”贺老板很爽快地答应。 刘向导眼睛透过后视镜看庄屿舟,“那庄…先生,我们待会儿怎么联系你?” 他们之前在一个居酒屋上班,添加过联系方式,不过,多年未联系,他也因为工作辗转换过号了。现在要么再加一次?心想:庄屿舟既然是贺老板女儿的家教老师,应当是互有联系方式的,转而问:“令媛应该有联系方式吧?” 刘向导这一问,令庄屿舟的心“咯噔”了一下,忙咳一声掩饰不安:“我,我们留一个。” 这时,贺耀东开口:“对,囡囡啊,你加人庄老师没?” “没有。” “那加一加?方便联系。” “行。”贺霖筱听罢,摆弄起了手机。 庄屿舟兵荒马乱起来,忐忑地转身,紧盯着贺霖筱的动作。贺霖筱的手指在屏幕上轻轻一点,手机递过来,对着他的手机,声音清冷道:“叮一下”。 她指的是N国聊天软件加好友的方式,手机对碰就能互加。 庄屿舟沉下脸,心里某个地方像被挖了一块。 点开了N国的聊天软件。 第18章 “爽约?” 下了车,程君河注意到庄屿舟阴着个脸,手机还亮着,向上凑。 “咦,咋加的LING?”他瞬间笑出声,“叫你昨天跟人家小学生斗鸡,我还是头一次见人加同胞好友用别的国家聊天软件加的,哈哈哈哈哈哈。” 庄屿舟脸更黑了,一言不发,径直往接机口走。 程君河追上:“走那么快干嘛?小颜还没那么快能出来呢!” 小颜,颜皓的飞机在他们到达机场之前就完成了降落,等行李时费了点时间。很快,他们便在出口处等到他,顶着一头紫蓝色的头发,叠穿潮酷宽松运动T,在一众朴素人群中显得格外亮眼,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K国的小男团成员出街。 此时,两位老大哥,皆是单手扶额,眉心拧成川。 衬衫西裤,成熟风的程君河:“太轻浮了。” T恤牛仔,简约风的庄屿舟:“有失体统。” 于是,上一秒热情与他们挥手,上前拥抱的颜皓,下一秒就被他们拎去卫生间换衣服。 “颜皓,你就没有稍微朴素一点,朴素一点的衣服?” “这一套吧,好歹算个西装。” “这个眼镜也带上。” “等等,我有个要求。”惶恐的颜皓,惶恐地举手。 程君河,庄屿舟:“说。” “配件我自己来搭。” 几分钟后。卫生间走出一个少年——穿着宽大的学院风西服,戴上黑框眼镜增添几分斯文,中和了发色带来的张扬。衣领间打破常规形状的领带,是他倔强的坚持。 另一边,贺霖筱他们也已经将林姨送上飞机,给庄屿舟发来消息,询问情况。 “嗯嗯,我们已经接到人了,你们可以过来了。”庄屿舟收起手机,瞥一眼旁边,程君河正叮嘱颜皓:“一会儿上车乖一点,见人就要喊,长辈面前注意形象。” 很快,刘向导开着车到了约定的地点。 电动门打开,刘向导下来为他们打开后备箱,放掉行李,推开一侧的沙发座。 颜皓看到另一侧的沙发座上端坐着一个中年男子,脸上有着威严的从容,见他们来了,微微点头示意。那应该就是程君河口中的长辈,颜皓上前礼貌地俯身:“叔叔好,我叫颜皓。” “你好。”中年男人同他笑道,“上车。” “谢谢叔叔。”颜皓说着,目光落在男人的后座,那儿坐着一个与他年纪不相上下的女孩,五官精致,气质柔和,透着几分疏离,给人一种天然的清纯感。面上没什么表情,但颜皓觉得,这样一双大而有神的琥珀眼笑起来应该会是那种月牙弯弯,格外甜美的模样。 颜皓带着欣赏的目光盯着她,下一步就要踏入车厢往后座去,被人一把抓住手臂,回头,庄屿舟的眼神像一把刀。 “我们坐后面就行。”庄屿舟同贺耀东道。 贺耀东眼神轻扫,审视的态度探究着眼前看着像个小豆包的男孩,刚刚盯着自家宝贝女儿看的眼神似乎没有杂念。既然庄屿舟先开口了,正好遂了他的意,便道:“那庄老师,回去的路上就委屈你坐后面了,囡囡,来,坐到爸爸身边来。” “好。”贺霖筱起身,钻出车厢,一头茂密细长的黑发如夜瀑倾泻,跳下车的瞬间,丝缎般的发梢跳跃着掠过空气,带起一阵幽微的香气。她抬手将散落的一缕发丝别至耳后,从他们身边经过时,发丝不经意地拂过他们的胸膛,像羽毛扫过水面,激起微妙的涟漪。 男人最受不了这样的画面,颜皓一颗心就要被勾起来,对上庄屿舟冰冷睨视的眼神,浇了个透心凉,被推搡着上了车。 一路肃静,车开回了公寓。正是中午,日光透过斑驳树叶,洒下细碎光影。 一行人陆续下车,程君河为首的三个人,站车前对贺耀东点头道谢:“今天谢谢贺总了。” 走进大厅,一楼住户家飘出饭菜香味。贺霖筱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咕噜叫唤,被耳尖的程君河听了个正着,他恭敬地朝父女二人道:“贺总、霖筱,如不嫌弃,中午来我们家吃吧!” 几番推拉下,贺耀东最终答应了下来:“那我们先回趟屋,一会儿上来。” 回到房间,父女两人收拾了番,贺耀东让贺霖筱找找有什么能作拜门礼的,一会儿拿上去,林姨去她的N国朋友家拜访带的就是西瓜,贺霖筱有样学样,提着个西瓜就上去了。 父女二人到的时候,程君河和庄屿舟正在捣台洗菜、备菜。两人进屋四下瞧瞧,楼上的装修是公寓交付时统一的风格,与他们楼下的别无二致。大理石地在落地窗透进的自然光下泛着柔和光泽,阳台上,摆放着的几盆绿植错落有致,在阳光映照下泛着生机。整个公寓,满是精心收拾后的清新与有序,让人倍感舒适与安心。 “不错嘛。”贺耀东赞许的目光扫视着整个空间,不像是刚刚打扫出来的,可见他们三个男人,平日里有在好好打扫、整理。 庄屿舟端来茶水,程君河也洗好了水果:“贺总,霖筱,你们再稍微等一会儿,菜已经备好了,炒一下就能开吃。颜皓,要不拿你游戏机出来,和霖筱一起玩?” 庄屿舟紧急咳了一声:“玩数独吧!” 贺霖筱给了他一眼:谁要玩数独啊? 庄屿舟不管,他只管得在贺父面前维持形象,毕竟是长辈,还是明确表示对游戏不感冒的长辈,两个人冷落一个长辈,玩游戏玩得不亦乐乎,总归不礼貌。他给贺耀东准备了一本财经杂志,还有几份国际报纸,转头参与到烹饪工作中。 颜皓也很无奈,程君河严重警告过他,今天必须老老实实、本本分分。他拿出游戏机点开双人数独竞赛,别人会不会拿游戏机玩数独他不知道,他就高中在学校住宿无聊得紧了,才会拿月刊最后一页的数独来玩,然后搞半天把自己脑子搞炸。对面的漂亮小妹妹看起来和他是一路人,玩了一会儿,两个人都玩不下去了,还不熟,坐沙发上面面相觑。 贺霖筱干脆抓了把晴王转身,玩数独不如看他们做饭。 厨房里,两个人都换上了简单圆领T,系着围裙,活脱脱一副“家庭煮夫”模样。程君河微微俯身,手持菜刀,在案板上“哒哒哒”,干净利落地处理食材。庄屿舟站在灶台前,单手持锅,眼神里满是专注,手臂颠动,食材在锅里上下翻飞。火候差不多了,程君河适时给他递上调料,默契十足。 以往看到这样和谐的画面,贺霖筱是要冒粉红泡泡的,现在却不自觉将视线落在庄屿舟因颠锅而贲张的手臂肌肉上,一送一带,线条坚实的肌肉轻易将白T袖口撑得满当…… 她觉得,她真是不干净的漫画看太多了,看人颠锅起了“食欲”。 贺霖筱赶紧回头,她怕再看要在爸爸面前流鼻血。 菜很快做好,一桌子菜,爆炒牛肉、红烧仔排、青菜炒香菇、番茄肉沫汤…,都是家中很常见的菜品。 “霖筱,这几道菜可是你庄老师的拿手菜,尝尝。”程君河笑脸盈盈。 贺霖筱夹起一块仔排尝了口,咸淡适度,鲜而不腻,确实不错,她难得真心实意地夸庄屿舟:“这仔排做得真好吃。” 程君和看到庄屿舟脸上挂起和上午看漫画时一样的,快要咧到耳朵根的傻笑。 贺霖筱父女两人结束邻居间的友好往来,下了楼。 恭恭敬敬将客人送出门,大门“咔嚓”合上的瞬间,三人宛如泄了气的皮球,松垮下来。颜皓毫无形象地滚进沙发,脑袋一歪,深深埋进柔软的靠垫里。另外两个人也走到沙发,坐下,任由柔软的沙发舒缓紧绷的神经。 “请问一下,你们干嘛要在那个邻居叔叔面前装得人模狗样的?”颜皓发出疑问。 “你没事看下财经新闻涨涨见识吧!”程君河无力地给他一眼,“庄屿舟在给他女儿上课,不注意形象点合适嘛?我们哪里有装?不过是稍微修饰得更正经一点?只有你,人流里流气,房间像狗窝。” “嘁,那你有本事没事别进我房间偷我漫画看啊!”颜皓不服气,“不过,刚刚那个小妹妹是屿舟哥的授课对象啊?” 另一侧的庄屿舟,头微仰着,手背盖住眼睛,似有什么心事萦绕,长叹一口气。 许久,吐出一句:“她是猫圣。” “什么?”程君河被突如其来的信息震惊,“你说什么?谁是猫圣?” “猫圣是谁?” 颜皓所认识的庄屿舟是一个条理清晰的人,而今却一反常态,用混乱的语言陈述着。颜皓从中抓住重点——“不是!你哎?搞网恋这一出?”颜皓快要笑死了。 程君河给了颜皓一个脑瓜子,恍然大悟道:“怪不得,我说怎么猫圣讲课的模式和你那么像。” “所以,你喜欢她吗?”爬起来的颜皓问。 程君河看颜皓的眼神像是在看傻子,心想:我们在讨论的不是他网恋?都网恋了,问喜不喜欢? 庄屿舟也茫然地盯着他。 “不是!”颜皓跳起来,“我问的是,你喜欢那个漂亮的小妹妹吗?不是猫圣,是那个漂亮小妹妹。” “人叫贺霖筱。” “哦,你喜欢…贺霖筱吗? “……” “就是在你发现她是你的网恋对象前,你对她什么感觉?有没有什么心动瞬间?能不能接受她就是猫圣?”颜皓抓了抓脑袋,问错问题了。庄屿舟今天那如刀锋利剑般的眼神早已经说明——他能接受的,非常能! 程君河认可颜皓的这个问题:“人与人之间的相互吸引是源于人身上的某种特质,这种特质无论在什么样的皮囊下都不受影响。你能接受,那就说明,第一,你本身对她并不讨厌;第二,你在她身上找到了能吸引你的特质。” “一句话总结:你就是喜欢萌妹子!”颜皓插话,顿了一秒又接着说:“现在问题来了,贺霖筱对你又是什么感觉呢?” 程君河:“猫圣或许是对箜有好感的,但是对你…就难说了,不然不会加你用LING加,这跟流放有什么区别?”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压根没给庄屿舟说话的机会。 “还有这事儿?你做啥了啊?”颜皓问。 “还用想?就他那上课冷死人不偿命的态度,谁会喜欢这么苛刻的人?”程君河答。 “啧啧,那你,你这个时候上去跟她讲我是箜,我想跟你谈恋爱。她保准觉得你是个神经病,老色批,变态!” “还有她的爸爸,拿人家钱还想拱人家女儿,她接受了她爸都不能接受。” “综上所述,恭喜你,你失恋了!” 两个人轮番持续攻击,庄屿舟已经一整个人埋在沙发里就要与沙发融为一体了。 攻击完,两个人继续回归话题正轨,替庄屿舟想解题办法。 颜皓:“要不你辞掉这个工作,猛烈追求?” 程君河:“不管她留学考的死活,你觉得合理吗?” 颜皓:“那就等她考上大学再坦白,然后猛烈追求?” 程君河:“是个合适的办法,过程不确定性比较多,也不是不能解决。不过,现在有个问题,他们下周约了一起看烟花大会。” “……,爽约?”颜皓望向庄屿舟。 庄屿舟在那里头“嘭嘭嘭”地撞着沙发,一下一下,像梦游似的。 颜皓和程君河面面相觑。 颜皓:这一下子天上一下子地下的,打击是挺大哈? 程君河:悬而未决的折磨,唉。 庄屿舟:她为什么讨厌我啊?因为我跟她小学生斗鸡吗?我为什么要跟她小学生斗鸡啊? 第19章 末吉 连休的第三天,新的一周开始了。 贺耀东手头没什么工作要处理,提议去外面走走。 “囡囡啊,你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那可多了去了!”贺霖筱抱出自己的旅行手册,她收集了很多有名的景点,旅行打卡必去的、小众的,应有尽有。有些地方她已经去过了,但,自己去、和林姨去,都不能跟和爸爸去的感觉相比拟,如果妈妈在就更好了! “爸爸,你看这儿是京府有名的寺庙,我们一会儿可以去求个签。还有这里600多米的电视塔,中午可以在上面吃饭。下午再去这里逛逛公园,动物园也可以去……不过,今天太临时了,不然还可以预约去看看大熊猫蛋蛋……”贺霖筱正如数家珍地向父亲介绍自己写的旅行手册,门铃响了。 开门,是庄屿舟那张帅脸,今天很热,他穿着到膝盖的短裤,露出光洁的小腿。 “庄老师?你怎么来了?” “做了点柠檬蜂蜜水,拿下来给你们。”他举着手里一大桶清爽的饮料,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贺霖筱的脸,似在探究着什么,“方便进来吗?” “请进。”贺霖筱给他拿拖鞋。 “打扰了。”他拿着东西上了屋子,见到贺耀东,“贺叔叔早上好。” 贺耀东还是不适应自己被叫叔叔,扯了个笑:“这么早做冷饮啊?” “嗯,昨天晚上打折买的柠檬,做了一些。想着平时没少吃林姨包的包子,也给你们拿一点。” “太客气了,谢谢啊!”贺耀东朗朗笑道,“你吃早饭没?” 庄屿舟笑得谦逊,“还没。” “要不要来一起吃?” “好。”庄屿舟回头看贺霖筱,“我给你放冰箱?” “嗯。” 他放掉柠檬水,顺手接过贺霖筱手里刚拿出来的餐具,跟在她后面,在她的位置旁边坐下,眼睛瞟见餐桌上的旅行手帐,“你们准备出去玩啊?” “嗯。带我爸爸观光一下。”贺霖筱不自觉盖上了手帐,挪了挪椅子。 注意到她的举动,庄屿舟眼中闪过一丝落寞,面上还是笑着,道:“挺好。今天很热,要注意防晒,多带点水和盐糖。” “多谢庄老师关心。” —— 楼上 睡醒的颜皓看着厨房一片狼藉,拿了个包子塞嘴里,问始作俑者的去向。 程君河吹一口咖啡:“楼下。” “去干啥?” “不知道啊!他没说,他扒拉两口包子就下去了!” —— 楼下 贺耀东挂掉刘向导的电话:“哎呀,囡囡啊!刘向导说今天过节,单多,怕是不能来带我们了。”他们今天早上临时起意,没来得及跟向导预约时间。 “那我们打车?或者电车?就是挤了点。”贺霖筱有些为难,外面这么热的天,让爸爸跟她挤电车,步行逛景点吗? “要不开我们的车去?”一旁的庄屿舟开口,“节假日出租车也难预约的。” 贺耀东略显迟疑,摆摆手:“那怎么行,这里的交通规则和路况我们不熟,万一有点小刮蹭,就太对不住你们了!” 庄屿舟神色轻松,露出一个笑来:“不会的,京府的路不难开,叔叔要实在担心……”稍作停顿,“路况我熟,我也很久没逛过京府了,不如,我来当这个司机?” 此话一出,父女两人都神情疑惑地盯着他看。 贺霖筱眉头拧成川,眼神像是在说——你别插足我和爸爸的两人世界! “总得有个人给你和爸爸拍合照吧?”庄屿舟略微侧过头,嘴角牵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并不显得过分热络。 贺霖筱想了想:确实,需要一个拍照的工具人。但是,让庄屿舟来做这个工具人? 像是读懂她的问题般,庄屿舟补充道:“我刚刚看,你的笔记里有一家很有名的餐厅,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去吃。” 就此,庄屿舟“拍照工具人”走马上任。 贺霖筱的旅行宗旨是:定个计划,但按不按计划走全看心情,走哪儿算哪儿。不过和爸爸旅行就不能这么乱来,行程得规划好,要松弛、不紧凑。现在还多了个庄屿舟,更要照顾好两位长辈。 贺霖筱备了防晒用品、小电扇、充电宝等旅行必备小物件,出发的路上还在沿途的药妆店买了点防蚊贴和降温小神器。 庄屿舟背了个包,看见自己拎了刚买来的东西,叫她,说可以把水这些重的东西给他拿着。她当然很乐意了,转手交出自己的充电宝和水。看在他怎么辛苦当苦力的份上,贺霖筱觉得,这些宝贝也还有他一份。 “你要来点吗?脸上喷的。”递过去防晒喷雾。 庄屿舟接过喷雾,修长的手指捏着瓶身转了转。看他反应,像是不会用。贺霖筱想想还是自己拿了过来,左顾右盼,径直走到药妆店门口的高台:“过来。” 庄屿舟跟上。 贺霖筱站上台面,终于让自己和庄屿舟视线平行:“闭眼。” 庄屿舟闭眼,长而翘的睫毛微微颤动。 贺霖筱摇一摇喷雾,正准备往上喷,觉得他额前的碎发碍事,看一眼他的手。此时此刻庄屿舟手里正抓着她的充电宝和水杯还没来得及往包里装。只能自己上手,拂起庄屿舟额前的碎发,手触碰到庄屿舟的额头那一瞬间,贺霖筱明显感觉到庄屿舟身子一颤。 “别动。”她说着,按动喷雾往他脸上喷。 细腻的水雾在他们两个人的面前飘散开来,形成一朵朵小小的薄云,须臾间,散尽。 庄屿舟睁眼,一双好看的眼睛盯着贺霖筱,眼眸里闪着不一样的光。 这个眼神,好看到犯规,任谁看了都会心动。贺霖筱的脸还没红,庄屿舟的耳根先红了,像被到了红酒一般,绯红从耳根蔓延至脸颊。 贺霖筱只觉得距离尴尬,咳了几声,迅速从台面上跳下来:“还有这些。”递过去一个袋子,“降温贴可以贴手机上,防蚊的你别衣服口袋。” 庄屿舟也咳了咳:“嗯。谢谢。” 贺耀东这个时候正好打完工作电话回来,庄屿舟脸上已经褪去红色,垂眸将东西系悉数塞进包里。 上车,前往第一站——阿苦挲寺。 “阿苦挲是京府市区内最古老的寺庙,战国时期指定的祭祀寺庙,整体建筑风格是仿造我国隋唐时期的建筑来建造的……”庄屿舟像一个导游,口若悬河地向他们讲述着,直到穿过笔直的街道正式进入正殿才停歇。 几人虔诚地朝拜完后去到外面抽签。贺霖筱和爸爸都抽到了大吉,庄屿舟是个末吉,见他将签纸折了折,叠成一个结状,绑在一旁留签的地方。据说这样就是把不好的运气留给佛祖帮你渡化。 末吉,也算个吉。 庄屿舟可能许了个非常恳切的愿望,不能接受除大吉以外的吉吧!贺霖筱在心里这样想。 盛夏的骄阳无情炙烤着大地,贺霖筱在街边小摊贩处买来沙冰,热气腾腾中只有手里的沙冰传输着阵阵凉意。她贪婪地舔食着,将另一杯递给庄屿舟。 她的爸爸是个大忙人,不一会儿的功夫,又来了工作文件需要确认。爸爸戴上无边框的眼镜,尽显高贵本色,在商店街一旁的树荫下举着手机看起了电子文档。 除了冰沙,贺霖筱对商店街什么的也没有特别大的兴趣,便也跟着躲树阴底下乘凉。百无聊赖,看一眼旁边的庄屿舟,想起他之前说有一家想吃的餐馆来着,也不知道是哪一家,干脆把手帐给他看。 “你想吃哪一家?”庄屿舟眼眸流转,阅读式地看着笔记问。 “我都想吃,重点是你想吃什么。” “还有贺叔叔呢。” “我爸他很好养活,他不挑。” “……,那,都有哪些,你和我说说?”庄屿舟脸侧了过来,树荫在他脸上细碎泛光。 不是都有图片和文字?贺霖筱心中吐槽,算了算了!他是长辈。又劝说着自己,与他介绍起这些餐厅。 贺霖筱聚精会神地介绍着,从地理位置到整体氛围,庄屿舟的眼睛却没有跟着她的手指走,而是流连在她的脸上。 肉肉、圆润的脸蛋,琥珀色的眼眸闪耀金光;鼻子小小的,鼻头右侧那有一粒浅褐色小痣;唇瓣粉嫩,泛着水润光泽,唇珠饱满可爱,说话间微微嘟起,像只水蜜桃…… 庄屿舟猛然别开眼,偏偏低头的时候下巴以下的内容在眼里一晃而过,贺霖筱的防晒衣下是一条嫩绿色的吊带碎花裙,很是清新。他脸红到了耳根。 “你很热吗?”贺霖筱皱着眉头问。“你像水开了。” “呃…”庄屿舟清了下嗓子,“白天在塔上吃比较好,今天天气不错,应当能观赏到很不错的风景。” “我也觉得,晚上可以去这边的N国料理店,听说夜景不错。”贺霖筱伸手翻了个页,指了指另一家餐厅。 “嗯,就按你说的来。” 等等,我问的不是他想吃的是哪一家吗?他的回答完全货不对版啊?贺霖筱在心里不解地嘀咕。 “我可以往前翻翻吗?”庄屿舟问她。 贺霖筱犹豫了会儿,想着东西都已经在他手上了,不在乎前面那一点点内容,便道:“请便。” “这些都是你之前去过了的?” “嗯。” “照片也是你自己拍的?” “嗯。没去过的、有兴趣的会找些网图。去过了在用自己拍的代替,写一些心得。这些打了勾的模块里的照片就是去过了拍的。” “拍得还不错。”他指着一张美食的照片,“不过,这边的构图,主要内容应该再放中间些,旁边的盘子去掉会更突出主题……” 庄屿舟分析地头头是道,贺霖筱忍不住问:“你学过啊?” “纯兴趣。” “是吗?技术怎么样?” 庄屿舟嘴角挂着一抹自信的笑:“说不上很精湛,肯定比你拍得好。” “……” 德行! 庄屿舟不算自夸,他拍照技术确实一绝,不论是构图或是细节的抓取、都很有讲究,拍照的时候精准引导他们摆姿势,拍出来的照片主题明确,很有镜头语言。除了给她和爸爸拍了合照,还拍了不少她的单人糖水片,好看到她怀疑——他一定是经常给女朋友拍照练出来的! 总的来说,她很满意。 一路拍拍停停,时间很快消逝,晚上,三人在一家N国料理店就餐,又在志步屋的观景台中找到一家清吧,一边品酒一边欣赏夜景。 贺霖筱也点了一杯酒精量不高的果酒,享受难得的小酌时光。喝酒是爸爸同意的,庄屿舟说不上话。 哈哈! 风水轮流转。 贺霖筱看着他只能喝果汁,心里别提有多美了。 回到家,贺霖筱窝在豆袋沙发里,挑选着喜欢的照片,准备打印起来做手帐。看到两张照片,是白天逛公园时拜托国人游客给他们三个拍下的合照。一开始,他们三个同手机里的信号一样并排站着,庄屿舟不知道是觉得这张构图有些奇怪还是怎么的,站到了他们两个的身后又来了一张。 导出这两张照片,存到手机,点开LING的时候,正好几分钟前庄屿舟发来一条消息——“发点照片给我?” 贺霖筱把这两张合照发过去,隔了一分钟又收到庄屿舟的消息:“可以再发几张风景照?” “要那种的?” 庄屿舟在对面输入了半天,没有输出个所以然。 贺霖筱觉得庄屿舟有点墨迹,直接给他发:“两分钟,我过来。” 直接把相机拿给庄屿舟让他挑自己喜欢的导入手机不就可以了? 套了件得体的外套就拿着相机出门了,上了楼。 庄屿舟已经在门口等候。 只见他腰靠栏杆,身姿挺拔,夜幕灯光为他勾勒出一层柔和的轮廓。修长的手指摩挲着手机,嘴角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浅笑。 听见动静,转头向她的方向望来,动身与她相迎。 “手机拿出来!” 庄屿舟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贺霖筱的意思,将手机递到她面前。 “先这样……” 片刻,贺霖筱的相机成功与庄屿舟的手机形成连接,手机推回给庄屿舟:“好了,再你自己挑自己喜欢的照片,点击下载就可以保存到你的手机里了!” 抬头,是庄屿舟耳框红红,垂眸仔细盯着手机挑选照片的模样。 月色朦胧下,他的脸像被层纱笼着,模糊了棱角,衬得他越愈发清隽。贺霖筱觉得老天真的太厚待庄屿舟了,怎么把他捏得那么好看? 静谧间,背后毫无预兆地涌起一阵疾风,似无形的巨手,肆虐扬起贺霖筱的头发,眼前一片凌乱,发丝在风中交织。贺霖筱想,她现在的模样一定是狼狈不堪的,慌忙转身迎着风,让风替自己整理清爽。 “怎么疾风骤起了?” 庄屿舟的声音在背后淡淡的:“要来台风了吧?” 这个时候来台风? 烟火大会不会受影响被取消吧?不安油然而生。可不要啊!她很期待这次烟花大会的。 背后,贺霖筱的发梢一拍一拍地打在庄屿舟的手臂上,庄屿舟缓缓抬起手掌,悬在空中,任由其发丝拍打、拂过指缝。分量那样轻,却丝丝灼烧着手掌。 “霖筱。”庄屿舟开口,语气比往日柔和了一些。 “怎么了?” “你会不会觉得我平时很凶?” “哈?” 贺霖筱向来只在心里嘀咕:这不是废话吗?面上讲究一个得体地回:“庄老师,您很负责。” 庄屿舟猜到了她的反应,轻轻摇头,一笑:“我知道了。” 贺霖筱给他这一笑,整得不明白了,问:“你知道什么了?” “你一定觉得,庄老师么,讲题时没什么表情,凶巴巴的,要求又严格,不近人情。” 那您真是个懂得反省的人,全在点上了。 “您为什么突然这么想?” 您…… 庄屿舟陷入片刻的沉思,语气更轻缓了些:“因为我这几天突然意识到,我可能忽略了个体差异。所以…”他顿了顿,“如果,我哪里做得不好,或者让你感到不舒服了,你可以直接告诉我吗?我需要一个反馈。” 贺霖筱想明白了,庄屿舟这是想进步,她转过身:“好的,荣幸成为您前进道路上的反馈者。” 庄屿舟抬头,望了她一眼,眼神里满是拿她没办法的无奈。他直起身子,将相机递还给她,顺势前倾,用一种介于认真和玩笑之间的语气问:“那,反馈员,您,现在对我,有什么不满吗?” 贺霖筱被他这个突如其来的“您”和正经中带着促狭的态度弄得一愣。她眼珠子一转,索性放开了胆子,故意板起脸,举起拳头,眼神凶巴巴的:“庄老师,你再打扰我和爸爸一起玩,我打你哦!” 第20章 边界与身份 天蒙蒙亮,贺霖筱被爸爸喊醒,迷糊着眼睛,出客厅。 “干嘛这么早喊我起床啊!” 看到原来收进林姨房间里的白板和投影仪的东西被搬了出来,此时正摆在餐桌前。贺耀东吃着早饭,临时家政收拾着卫生。 她想起昨天晚上回家后被爸爸要求“挑灯夜读”,她吐槽:“放着大好时光不享受,搞晚读这一套?”的时候,她爸爸说的那句:“那我明天花3倍请庄老师来给你补课?” 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贺霖筱带着侥幸问:“爸爸你应该不会……” 结果,得到爸爸肯定的答复:“嗯,我喊了庄老师来给你上课,他一会儿就来。” “什么?”晴天霹雳,不行,不行,她要晕了! 贺霖筱朝着爸爸哀嚎:“不是,你来真的啊?为什么啊?连休还有两天呢!”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贺耀东心虚地抿嘴,回想起昨天晚上和老婆的电话—— *** *** “老婆,我觉得…新家教好像对咱家小小有意思。” 电话里,顾南沁喝水被呛了一口:“怎么看出来的?” “就…,他喊我叔叔。” “……”顾南沁沉默了会儿,平静的声音再次响起,“其他的呢?眼神、行为举动?” “到还是客客气气的,行举有度,但我心里毛毛的,他今天还陪我们逛了一天。” “霖筱呢?” “她啊,房间里玩呢,你要和她说话吗?” “……啧,不用,我问你的是霖筱看起来有没有什么不一样的。” “没有,咱们小小看庄老师的眼神,坚定得跟你当初宣读入党誓词一样。”贺耀东回忆着,不自觉笑出声,“哈哈哈哈哈。” “你后天的飞机是吧?” “对啊,怎么了?想我了?” “……啧,你们也玩了三天了,也该玩够了,喊家教明天下来上课。” “小小好不容易放个假…” “贺耀东!” “喔…,好吧,听你的。” “嗯,你盯着他,上点压力。” “小小挺用功的,不需要再上压力。” “……我说盯着老师!” *** *** “反正,时间就是金钱,而且,放完假你不是约了口语课?数理化这个星期不是上不到吗?”贺耀东找了个理由。 “……”好有道理,她竟然无力反驳。 不一会儿庄屿舟就来了。 “庄老师,房间我这两天住着,委屈你在客厅上课了。”贺耀东优雅从容地抿着茶,“正好我也听听这N国考大学的课程和国内有什么区别。” “嗯,您请便。”庄屿舟回应着,在她对面坐下,“先做几题小测。” 好嘛,“上头领导”来听“公开课”,老师看起来是准备好了,没人问问学生准没准备好。 贺霖筱如坐针毡,看题:“如图所示,两根足够长的光滑平行金属导轨MN和PQ固定在斜角……” 她处于宕机边缘的大脑飞速运转,成功想起来,这道题考察的是安倍力和能量转化…… 所以…… 所以什么啊所以?你会吗?你会吗? 贺霖筱在心里怒骂,硬着头皮写了一份物理题,颤颤巍巍将小测卷子递给庄屿舟。手指不自觉地绞着衣角,死死盯着庄屿舟手中的红笔,看他眉头紧锁,嘴角绷成一条直线,笔尖在卷子上画出沙沙声响。 以往,就算她错得离谱,都坦然接受。她一直以来的理念就是——承认自己的不足。即使爸爸是建筑工程师,妈妈是建筑设计师,而自己完美避开了父母的良好基因,什么都不是。 庄屿舟抬头,对上贺霖筱呼之欲出的紧张,张开了嘴巴,却没有发出一丁点的声响。贺霖筱不可置信地盯着庄屿舟不断张合的唇——他竟用唇语同她对话? “你很紧张?” 贺霖筱猛猛点头。 “怕爸爸觉得你没学好?” 贺霖筱又猛猛点头。 庄屿舟脸上开出了笑:“整体不错,就是这边这道题可以换个思路,来我们拿草稿纸再来解一遍。这一题,我们需要牛顿第二定律求解瞬间时加速度……” 桌面上,头大脚细的小人,虔诚跪拜在另一个小人身边,举臂高呼:我将誓死追随您! 一节物理课很快结束,贺霖筱肚子很痛,憋了半节课,庄屿舟一说休息,就直奔主卧的卫生间。 客厅里,只剩下笔尖的刷刷声和偶尔纸张翻过的沙沙声。 半晌,贺耀东翻阅着手里的书籍问道:“庄老师,我听说N国大学笔试基本上是以写小论文畅谈思想为主,我想让小小写几篇,你说给她什么命题才好?” “我觉得可以以自然界和生态环境为题进行探讨……” “生态,是不错。不过我还有一个想法,不知道你觉得怎么样?” “贺叔叔您说。” “比如《边界与身份》,亲疏有度,远近相安。” 庄屿舟笔尖划动的声音戛然而止。 …… —— 太阳西斜。 贺霖筱写完庄老师布置的作业,抱着本书窝在电脑旁,爸爸敲响她的房门。 “囡囡啊,爸爸可以进来吗?” “请!我尊敬的父王。” 贺耀东拉开房门,找了把椅子坐下。 “你在干嘛呢?” “没干嘛啊,纯发呆。有事请讲,我尊敬的父王,咱们何必生疏?” “……”叱咤风云的业界大佬,在女儿面前竟显得略微紧张,“囡囡呀!你功课还顺利吗?感觉庄老师辅导得怎么样啊?” “……” 贺霖筱想起她白天拉了会儿肚子,从房间里出来时,听见爸爸同庄屿舟说着什么:我相信庄老师… 当时还问他们在谈论些什么话题,庄屿舟说他们在讨论他开学后的上课时间调整问题,但瞧他略微泛红的脸颊怎么看都不对劲。 她没顺着爸爸的问题回,她直接问:“爸爸,你是不是和人庄老师说什么了?” 贺耀东心中猛地一跳,欲盖弥彰:“爸爸哪有!爸爸就是问一下你对庄老师的看法。” “什么看法?爸爸你直说好不好?” “就是,有没有觉得,他很帅啊,人很好啊……” “哈?”贺霖筱眯起眼睛,“爸爸,你,不会是以为我喜欢人家吧?” 贺耀东老脸一热:“那,那你什么感觉啊?” 贺霖筱正儿八经地想了一下,庄屿舟人美身材佳,是个令人心动的绝色,这一点她是承认的。但她心思澄明,她喜欢箜那种温温柔柔的。她摇头:“不喜欢。” 女儿眼神笃定,贺耀东放下心来,直话直说:“爸爸其实是觉得人男老师毕竟年轻,血气方刚,在家里上课多少不安全。爸爸想换个老师,不过,还得听听你的意见。” “……”贺霖筱脑子挂着“血气方刚”四个大字上,她觉得庄屿舟平时淡淡的,怎么看都像是个性冷淡。 她思考片刻:“爸爸,爱因斯坦在《我的世界观》里说过这样一句话。”举起正在看的书籍,指着那句——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完全融合的可能性有限…… “我将其理解为:人与人之间的相处不可能百分百吻合,正是因为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思想,且他们的思想已经可以不被人所左右,可以独立思考面对问题了。” “是可以这么理解,所以?” 贺霖筱解释道:“或许,我看不到爸爸你所看到的那一层,在我看来,庄老师平日里行举有度,在辅导这件事情上也尽职尽责,你不能因为他太年轻就轻易否定掉别人的专业能力和付出吧?” 贺耀东心下一堵,半句话说不出来。 瞧见老爸被噎,贺霖筱嘴角挂起狡黠的笑:“说了半天你就是怕他喜欢我,我也喜欢他,然后把你家白菜拱了?” 贺耀东忙拍了两下膝盖,掩饰心虚:“哎,干嘛说得这么直白。” “你很吃亏?”贺霖筱想着:爸爸似乎一直对庄屿舟评价很高啊?“爸爸,你不会要搞家世这一套吧?” “哎,怎么会!爸爸只要你喜欢,人品好、家世清白就行。”贺耀东拍了一把贺霖筱的肩,忽然意识到什么,“你问这个干嘛?你真有这个意思啊?” “不是,不是。提前了解一下而已。” 如果她以后见到箜……贺霖筱嘿嘿一笑。 “你放心吧,爸爸,我不喜欢他。而且,就算我也有意,两个成年人之间的交往,两厢情愿,你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我这不是怕影响你的学习嘛。”贺耀东说。 “爸爸,你真的太爱我了。”贺霖筱夸张地做出个双手抱拳,“只有你坚定地认为,我学习不好是被影响而不是脑子笨。” “……” “爸爸,我已经成年了。我知道眼前最重要的是考大学,我会努力的。至于庄老师,你女儿我有的就是牛劲儿,他还能欺负得了我?而且,平时上课林姨也会在外面,我有不舒服会及时喊的。” —— 关掉女儿的房门,贺耀东轻轻揉了揉眉头。 老婆总和他说:女儿现在成年了,不要处处管着。他每次都应着,心里却想:他亲手从那么小一点拉扯大的宝贝,哪里能放得下心? 贺耀东思绪又飘回白天,他假借命题提醒庄屿舟之时,庄屿舟就《身份、边界与社会联系》这一部学术著作与他探讨,倒是从容不迫。 他正思忖着如何点破,对面却忽然抬起头,目光直直迎上来,“贺叔叔,我明白您的顾虑。”那个让自己觉得心里毛毛的年轻人,用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语气,清晰地说道,“我知道这听起来很冒昧,可能会让您不快,但我不打算满您。”顿了顿,耳根泛红,眼神没有闪躲,“我对霖筱有意。但这仅是我需要攻克的课题,无意打扰霖筱。” 一段坦诚发言,让久经沙场的贺耀东愣了愣。 也是个没心思的,直说不就是等着我开掉你?贺耀东暗自想。 马上听到对面又说:“如果您觉得我的存在会让您担心,我会辞掉这份兼职。” 是在以退为进? 贺耀东有些看不懂面前的人,但面前的人终究还年轻,贺耀东有着更强大的气场,他开口,声音不高,话语分量却沉:“你应该清楚,现目前,小小的首要目标是什么?作为父亲,我必须确保她所处的环境是纯粹的,有利于她实现目标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贺耀东看见年轻人喉结滚动了一下,说:“我明白,我完全尊重,我会和语言学校请辞。” 他笑了一下,抬手做了一个向下轻压的手势:“先别急。你的去留,还要看小小的意见。”话罢停下来,平静望向对面的年轻人。 他看见对面的年轻人瞳孔微微一缩,沉默了两秒,深吸一口气,有紧张亦有决心道:“如您继续留用我,我向您保证,我会全力辅导霖筱考上理想的大学,以她的学业为首。” 不是敷衍的保证,贺耀东感受到了分量。 两幅画面在贺耀东心中重叠——女儿仅出于“专业”和“公平”的客观判断;年轻人挺直脊背,沉静却有力的承诺。 罢了,说了要尊重女儿的意见,不能出尔反尔。 第21章 伙伴之拳 晚上,贺霖筱与爸爸去外面吃了一顿法餐,到家已经接近8点,她爸爸雷打不动地要求她“晚读”,并扬言,不然周末也多加一些课,省得她太闲。 “……”贺霖筱抱起书本,“您是我亲爹!” 开始“晚读”——“To know yourself as the awareness behind all experiences is freedom……” 假的,她要是能老实就不是贺霖筱了,掩爸爸耳目,她悄悄打开电脑,登录游戏。 周末一群人难得集结起来一口气肝掉结界塔,结果她这两天又是出去玩又上课,新时空都还没有来得及好好观赏一下。就问一句,谁能抵得过新鲜劲儿? 她在新时空地图里转悠了一会儿,突然看见街口顶着红色夫君称号的箜站在废气车辆旁边,穿着现代武装战甲,用墨镜和面罩将脸盖得严严实实,手持M4,在那儿像个NPC。 他什么时候上线的?系统怎么没有提示?他在干嘛? 平时箜上线一定会找自己,现在却没有,贺霖筱对此非常好奇。她跑上前,对着箜招手,在他身边转来转去。箜一动不动,给他发组队邀请也迟迟没有回应,于是拿起手机。 “师父师父,你在干嘛?” 许久,收到两个字——放空 “……” 片刻后又发来:“发个呆,刚看你在秘境,就没喊你。” “哦。这样啊。那你要一起探索新地图吗?我刚刚那个秘境没通过,有个越点太高了。” “嗯,那我陪你去。” 两人来到一处秘境。 “就是这里,这个铜像上面,越点很高,我试过很多次二段跳都跳不上去。” “嗯。”庄屿舟按下按键,操控的角色跃入画面,释放出一套组合动作,跳上了面前的铜像,他在铜像的肩头,“你斜角那个位置,卡角度,触发翻跃试试。” 贺霖筱盘腿坐在电竞椅上,手指在键盘上灵活地舞动。屏幕里,她操控的小人使出一个漂亮的连招,轻松跳跃上高台,与箜并肩而立。 “嘻嘻,成功!”她欢呼一声,操控人物触发击掌,箜心领神会,伸手回应。 就在这时,“咩~”的一声,手机屏幕上跳出一条新邮件消息,是烟花大会官网发来的,提醒她表演具体时间以及黄金席位的地点、入口等安排。 “啊,师父师父!”贺霖筱猛地坐直身体,激动地截图:“我收到了烟花大会的点位图,我发给你哈!” 屏幕外,庄屿舟手指僵在键盘上,喉结上下滚动,目光在那张表演位置示意图上停留了很久。手一遍遍摩挲着键盘的边缘,勾动键冒。 他的眼前仿佛有两个箭头不断闪烁,跳动。一头上面好几个小人举牌欢舞,高呼:“选我!选我!”;另一头立着一只慵懒舔梳毛发的小猫,对周遭的喧闹置若罔闻。 关于职责,他心思澄明,如同向贺霖筱爸爸所承诺的那样,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但,那就意味着要放弃些什么吗? 不可能。 庄屿舟就要开口,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等等,我接个电话。”掐掉了耳麦。 电话里浑厚的声音响起:“你让我帮忙约的上野教授,时间确定了,下周19号。” “只有这个时间吗?” “是的,只有这个时间有空,你自己计划好时间。” “好。”挂了电话。 庄屿舟叹下一口气。 偏偏是这个时候…… 分不清是如释重负还是更巨大的压力。 一个声音告诉他:当下不是个好时机而已。 许久,庄屿舟才打开耳麦,声音低沉道:“对不起,猫圣。” 房间突然安静得可怕,耳机里细微的电流声都像被抽走了,剩下令人莫名心慌的寂静。 贺霖筱心中一沉,不好的预感漫上心头,她尽量让自己用平静的语调问:“怎么了?” 庄屿舟深吸一口气,声音颤抖:“我,刚刚接到了导师的临时指派,要去…重明。”每说几个音节都伴随着几秒的停顿,像是在搜刮合适的语气,“流程就在那几天,可能没办法陪你去看烟花了。” 人不可能每一步都正确,年轻的庄屿舟并不知道自己当下的选择会造成什么的结果。他手心捏着汗,平静又不安地等待着。 重明? 重明啊! 贺霖筱心底有个声音轻轻地重复着,第二次听箜提起这个地方了。 怎么这么不凑巧,偏偏这个时候? 时间一秒、两秒跳动,像被无限分割。 贺霖筱不知道自己该做何反应,甚至忘了提出自己的疑问。无意识地摁动鼠标,使得屏幕里猫圣莫名其妙打起空拳。 “哈哈哈。这样啊!”她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很快被她一声清嗓掩盖了过去,“没事,我…我爸爸这两天也在N国,我可以喊我爸爸跟我一起去。”语调里扬起一种过分开朗,像真的毫不介意。 下了线,贺霖筱脑海一片空白,就那么呆愣愣地坐着。 她以为,她可以见到箜,了解他,靠近他。 她还会有勇气,向他提出邀约吗? 还有那场她期待了那么久的烟火大会…… 她咬住下唇,眼眶突然发热,下一秒将自己埋进被子里,任自己酸楚的情绪崩塌,呜咽的声音透过薄薄的被子,在整个空间回荡。 —— 清晨。 外头爸爸喊了她很多次:“囡囡,囡囡!起床没?” 贺霖筱窝在被窝里不想起床,她想再睡会儿,再睡会儿,直到心里那种莫名的疲惫感消失殆尽。 贺霖筱想,自己能不能感个冒,请个假?想起高中的时候,班里有男生为了请假,大冬天洗了冷水澡,硬是在外面吹一晚上的风,她要不要也效仿一下?那个男生由于自己旺盛的阳刚之气,最终没有成功,她……应该能成功的吧? 这个蠢想法最终被自己扼杀在摇篮里,现在是大夏天不说,真感冒受罪的还不是自己。 她起了床,出门前,深呼吸,给自己打上鸡血。 出客厅,首先映入眼帘的依然是爸爸不紧不慢地进食的画面,一旁摆了个行李箱。今天是爸爸回国的日子。 “呀!今天这么乖啊?一叫就起来勒!” “……”他都喊了八百回了,贺霖筱觉得她爸爸也是个满级嘲讽家。没事,她脸皮厚,她一屁股坐在爸爸对面,“不可以吗?起床送爸爸你去机场啊!” “跟你讲不用,你去了爸爸还要拜托人向导给你送回来!我就是喊你吃早饭。”贺耀东指了指餐桌上的面,“今天换个口味,吃吃看N国的面,不趁热吃会塌掉的。” “大早上吃N国的面?很油腻的喂!”N国的面,看似清爽、香气四溢,实际猪骨汤底,脂肪含量惊人。 “偶尔吃吃么没关系的呀,吃完回房间,多看看书,不要老玩你的游戏。” “不上课了?” “庄老师今天通过机构负责人跟我联系了,说他有事来不了。” “这样啊!”挺好,她又可以多睡一会儿了。 “再开心了?又可以玩一天。” “嘻嘻。”贺霖筱扯出一个笑,“知女莫若父。”拿筷子嗦面,“这个面真的齁得慌。” 贺耀东也觉得齁,吃完了面,收拾一下:“好了,爸爸要去赶飞机了!你自己这两天在家里要乖乖的啊!家政阿姨每天会饭点前会来家里收拾房间的,冰箱上贴了家政阿姨的邮箱地址,有事联系她。”临走前嘱咐她,“不要随便去庄老师家做客!” “……,知道了,你就放心吧!” 贺耀东拉着行李箱,关了房门,走了。 椅子上海绵垫的凹陷处慢慢回弹,直至平整,如同从未有任在上面停留一般,只留厨房被倒掉的半碗面诉说着不满。 她想到了昨天晚上,她还骗箜有爸爸陪,让他不用担心。鼻子忽然又酸了。回到房间,下意识地打开主机,要不登个游戏吧? 她拿出手机,“哒哒嘟嘟”键盘声音不断反馈,给箜发过去消息:“在干嘛?” “咩~”消息接收的声音在半分钟后响起。 “在收拾东西。” 箜是在收拾去重明的行李吗?那应该没有时间可以上线玩游戏了吧?她缓慢地伏案,半边脸颊贴着桌面,沉思。 —— 摩志区 病房内一片混乱,床单被撕扯,凌乱团成一团团散在各处,玻璃的碎片、破裂的扶手和墙面几道可怖的红色手印,满目疮痍。令人窒息的沉重感弥漫房间,诉说着它刚刚经历过的肆虐风暴。 角落,缩着一个中年男人,松姿鹤骨,不复从前。男人残破的双手抱着膝盖,头不受控制地摇晃着,似在恐惧着某种怪物的袭击,口中喃喃:“不要…不要打我!不要……小山,小山…救救我……” 被唤作小山的,不是别人,正是同在房间的庄屿舟,他白皙骨节分明的手小心翼翼地收拾着地上的狼藉,脚下玻璃碎片被踩得“嘎吱嘎吱”作响。 他,确实是在收拾东西。 病房外 “医生,劳烦你多关照了。” 医生对眼前的人满是心疼:“你也辛苦了!你的手机……”指着庄屿舟屏幕黑了一半的手机,“买保险了吗?” “没有,没事,修一下就行。” “下回还是买个保险吧!修理的人工费也要花不少钱。” “嗯。谢谢医生关心,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庄屿舟与医生道别,扭了扭酸疼的肩膀,背起背包开始凭记忆用只有一半屏幕的手机查看票务信息。他买了去中部地区的车票,两点,现在赶过去,还能在便利店买个饭团充饥。 —— 午后,阳光热烈而明亮。 贺霖筱是被饿醒的,倒也不是家政没给她做饭,人来的时候她还清醒着,跟人阿姨说做好了放那里就行,回屋趴了一会儿就睡着了。还好醒得及时,再晚点家政阿姨都要来准备晚饭了,看到一桌子没动过的饭菜,还以为是对她手艺不认可呢。 贺霖筱把饭菜拿微波炉热了一下,胡乱扒拉两口,收拾收拾,决定出门逛逛,给家政阿姨发去信息,告知不用准备晚饭。 贺霖筱去了一回合,扭了不少扭蛋,在书店买了几本漫画,逛到影音点的时候看到好几部刚结束放映新上架的电影。N国结束放映的电影与国内不同,网站上也有以网络收费的形式播放的数字版,但更多的是以实体的方式进行售卖或租赁。贺霖筱选了一部封面看着色彩丰富的动漫电影,觉得有兴趣便租来拿回家看了。 回家的路上,习惯性去搜影评,评价还不错。是需要费神去看懂的,将“短暂的夜晚”与“青春”划等号,用奇幻绚丽的画面描绘女孩探索、体验短暂的夜晚,勇敢追爱,享受人生。 里面有些情节她很喜欢,比如女主从小就被妈妈授以“伙伴之拳”。妈妈告诉她:“人在江湖,正人君子屈指可数,剩下的是下流无耻之辈、愚蠢至极之人,亦或者两者兼顾之人。遇到这些人时,必当用‘伙伴之拳’击溃。”女主秉持该信念在遭遇不轨之人时用“伙伴之拳”予以重击。 还有浪漫主义的作家高喊:“爱是被苹果砸中的命运瞬间。无论对方的身份、外貌,即使与自己同性,那个心动的瞬间是千真万确的。”结果呢?再被砸一次,浪漫主义家的爱就可以换人。 一场色彩的视觉风暴结束,拉开窗帘看窗外,天已经黑了,大城市的灯光将夜色照射如昼,但也确确实实是接近一日尾声了。贺霖筱感叹:假期也接近尾声了! 前几天被庄屿舟一句“要来台风了吧?”搞得心神不宁,查了天气预报和烟花大会的举办官网,也没什么明确结果,看现在的样子,月亮高悬,万里无云。 她看电影的时候想到一句话:一个人也可以享受自己期待的东西。 当下的贺霖筱决定,一个人去看烟花大会。热闹的事物,一个人去感受,多少会有些寂寥,但她想,她总得去尝试一下,或许会有不一样的体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