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片海》 第1章 撞到你了，不好意思 九月的砚南市，空气里还残留着夏末的燥热，又被初秋的明澈阳光搅动得愈发雀跃。砚南大学门口，人流如织，新生、老生、拖着行李箱的家长，各式各样的声音混杂在一起——行李箱轮子滚过地面的咕噜声、家长不放心的叮咛、志愿者举着喇叭指引方向的呼喊、新生们兴奋的交谈——所有这些汇成一片嗡嗡作响的、独属于开学日的热闹交响。 宋青柠拖着一个半旧的黑色行李箱，站在校门口那棵巨大的、据说有百年树龄的香樟树下，微微眯起了眼。浅蓝色的眼眸在透过叶隙的阳光下像剔透的琉璃，映着头顶摇曳的枝叶和细碎跳跃的光斑。他深吸了一口气，鼻腔里满是阳光烘烤树叶的干燥清香、新修剪草坪的微腥，以及某种无形却蓬勃的、属于青春和未来的味道。 终于到了。离开那个称之为“家”的地方。 想到这儿，他嘴角不自觉地上扬，露出那颗小小的、带着点稚气的虎牙，脸颊上那枚月牙状的泪痣也仿佛随之生动起来。他拿出手机，调整角度，避开熙攘的人群，将砚南大学那气派的鎏金校门和“博学笃行”的校训石纳入取景框，“咔嚓”一声，将这一刻胸腔里鼓胀的期待和自由悄然定格。 得快点找到宿舍安顿下来才行。他对照着手机地图APP上那个闪烁的蓝色光标，又抬头辨认了一下竖在路旁的木质指示牌方向。校园很大，红砖楼宇错落其间，每条小路都似乎通向未知。路标指示牌前挤满了同样迷茫的新生和家属，他看得有些专注，脚步不由加快，只想尽快穿过这片热闹的混乱。 就在一个种满悬铃木的路口拐角—— “砰！” 一声闷响，伴随着手臂轻微的撞击感。 宋青柠猝不及防，身子晃了一下，握在手里的手机差点脱手飞出去。他赶忙手忙脚乱地稳住身形，攥紧手机，抬头的同时，道歉已经脱口而出：“对不起对不起！我没看路，你没事吧？” 撞到的是另一个同样拖着行李箱的男生。银灰色的行李箱撞上了他的黑色箱体。 那男生也几乎是同时开口，声音清朗悦耳，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匆忙：“我的问题，走太急了，光顾着看牌子了，没撞疼你吧？”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 宋青柠这才看清对方的样子。一头蓬松微卷的黑发，几缕发丝不听话地搭在光洁的额前，肤色是和他相近的冷白调。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同样是浅蓝色的渐变眼眸，颜色却似乎比他的稍深一些，像凝着阳光的浅海，清澈透亮，此刻因为些许歉意和惊讶微微睁大，睫毛长得不像话，在眼睑下投出浅浅的阴影。鼻梁挺直，唇形薄而分明，此刻正有些不好意思地微微抿着。 是个非常好看的男生。而且……气质很干净，像夏日刚开封的冰镇汽水，冒着爽朗又沁人的泡泡。 “没事没事，”宋青柠笑起来，眉眼弯弯，那股子天生的明媚朝气毫无保留地散发出来，“我结实着呢。你也去报到？” “对。”卷发男生也笑了，嘴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脸颊甚至泛起了淡淡的、可能是因刚才小碰撞而起的粉晕，那点小小的尴尬瞬间化为了友善和松弛，“刚才光顾着找梅园宿舍楼的指示牌了，没留意旁边有人。” “哈哈，彼此彼此，我也找得头晕眼花，这路标看得人眼花缭乱。”宋青柠觉得这人挺有意思，看起来开朗又舒服，“你知道梅园宿舍区往哪边走吗？我刚好像看到指示牌说往前……” 卷发男生闻言，眼睛一亮，浅蓝色眸子里像有细碎的光掠过：“巧了，我也去梅园。刚问了下旁边穿志愿者马甲的学长，好像是说往前直走，看到第一个路口先别拐，到第二个路口再左拐，然后看到一栋红色的艺术楼之后右拐……”他流畅地复述着，但手指在空中比划了一下，语气到最后还是带上了点不确定。 “听着有点绕，”宋青柠很自然地接话，晃了晃显示着地图页面的手机，“反正同路，要不一起找？有个伴儿，就算走错了也能互相安慰一下，不算太亏。” “行啊！”对方从善如流，笑容加大，显得格外真诚，“那一起。我叫慕景行，光电信息科学与工程专业，新生。” “宋青柠，经济学和英语文学双学位，也是新生。”宋青柠笑着自我介绍，两个同样身高腿长、外形出众的男生并肩走在校园栽满梧桐的林荫道上，拖着行李箱，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自然而然地成了一道颇为养眼的风景。 一路走，一路聊。他们意外地发现彼此很能接得上话，从对砚南大学宏伟图书馆和漂亮湖景的第一印象，到吐槽开学报到流程的繁琐冗长，再到对各自专业课程的浅浅期待和未来大学生活的模糊想象。慕景行说话时总带着专注的神情和浅浅的笑意，眼神明亮，宋青柠更是笑声清脆不断，脸颊上的那枚小泪痣都仿佛跟着在跳动。 一种莫名而自然的默契在两人之间悄然滋生，驱散了初识的陌生感。 按照模糊的指示和手机地图的辅助，他们拐过一个栽着桂花树的小弯，眼前豁然开朗，出现几栋米白色墙面、带着崭新阳台的宿舍楼。两人同时停下脚步，看向同一栋楼入口处挂着的门牌号。 “梅园2栋？”宋青柠念出来，语气带着探询。 “嗯，是这了。”慕景行低头从背包侧袋抽出录取通知书，迅速确认了一下地址，点头肯定。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丝不可思议的巧合。他们一前一后走进宿舍楼敞开的玻璃大门，沿着走廊对照着门牌号慢慢寻找。 “我是……309。”宋青柠看着手机备忘录里的信息说。 “我也是309。”慕景行几乎同时开口，扬了扬手里的钥匙牌，上面清晰地刻着“梅园2栋309”。 空气安静了一秒。 随即，两人都忍不住笑出了声，惊讶和愉悦交织在笑声里。 “这也太巧了吧？”宋青柠觉得这缘分简直匪夷所思，“路口撞一下直接撞出个室友？” 慕景行也觉得奇妙，笑着摇头，眼角眉梢都染着轻松的笑意：“看来刚才撞的那一下不是意外，是缘分提前打招呼了。” 说笑着，他们找到了位于走廊中段的309宿舍。门虚掩着，里面传出隐约的说话声和收拾东西的动静，似乎已经有人先到了。慕景行伸手用指节礼貌地敲了敲门板，然后推开了门。 宿舍是标准的四人间，上床下桌，米白色的家具看起来还很新，带着独立卫生间和一个小阳台。床铺下方左右各设一个独立书桌空间。每张书桌前搭配一把白蓝配色的时尚座椅，书桌上方的开放式格子与封闭柜体结合，可收纳书籍、装饰品等物品；书桌旁设有浅木色衣柜，满足衣物收纳需求；左侧还有一个多层开放式置物架，可放置行李箱、被褥等大件物品，空间利用率极高。中间设有带储物功能的木质楼梯，方便上下床铺，楼梯下方的空间也得到了有效利用。此时，靠门的上铺已经铺好了蓝灰格子的床褥，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看起来颇为沉稳安静的男生正坐在书桌前，专注地摆弄着新笔记本电脑的电源线。靠窗的上铺也传来了窸窣的动静，一个头发微卷、穿着印有抽象图案时尚T恤的男生正手脚麻利地挂着白色蚊帐，动作很是利落。 听到开门声，两人的目光都投了过来。 “哟，最后两位室友到了？”上铺的男生率先开口，声音爽朗利落，他停下手中的动作，利落地从床梯上跳下来，动作轻盈落地，“你们好，我叫司见维，本地人，计算机系的。”他目光在宋青柠和慕景行脸上好奇地扫过，带着毫不掩饰的打量和友善的笑意。 书桌前的男生也站起身，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语气温和但略显正式，措辞一丝不苟：“你们好，齐望阳，法学专业。以后请多关照。” “你们好，宋青柠，经管院和外国语学院，经济学和英语文学双学位。”宋青柠笑着回应。 “慕景行，光电学院，光电信息科学与工程。”慕景行也微笑着自我介绍。 简单的自我介绍后，一种初次见面的生涩和礼貌在空气中弥漫开，夹杂着几分对即将开始的共居生活的审视和期待。 司见维显然是个天生的社交能手，他立刻拿出最新款的手机，热情地招呼：“来来来，别愣着，先加个好友，然后我拉个群，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得有个组织！群名我想想……嗯……就叫‘309守护联盟’？或者‘校园F4’怎么样？虽然后者土了点，但寓意好啊，象征我们宿舍门面担当！” 这个带着调侃意味的提议立刻冲淡了那点微妙的生疏感。宋青柠被逗乐了，率先响应：“行啊，‘F4’就‘F4’，我没意见，听着挺霸气的。”慕景行也笑着点头表示同意。齐望阳似乎对这个略显中二的名字有点无奈，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但还是保持着礼貌，配合地拿出了手机。 四人互相加了联系方式，一个名为“校园F4（309）”的微信群就此成立，司见维自告奋勇当了群主，第一时间发了个“庆祝开学”的拼手气红包。 开始各自整理床铺和物品时，宋青柠和慕景行的床位恰好是相邻的，宋青柠是靠窗的下铺，慕景行则在他旁边的上铺。由于是一同到来，又有了先前“撞出来的交情”，自然而然地，他们俩铺床、摆放物品时的交流稍多一些，偶尔会互相搭把手递个东西，或者就宿舍设施小声交谈一句。而先来的齐望阳和司见维似乎也已经形成了初步的熟稔，司见维会探头问齐望阳一局游戏打得怎么样，齐望阳也会简单回应一句。 宿舍里隐约有了那么点“两两分组”的雏形，但气氛并不尴尬，反而有种微妙的平衡与和谐。四个人看起来都不是难相处的人，偶尔也会跨组交流几句——比如司见维会大声赞叹一句宋青柠带来的某本英文原版小说封面很酷，或者齐望阳会提醒大家洗手间的水龙头需要稍微拧紧一点才不会滴水。 宋青柠一边铺着新领来的蓝色床单，一边看着手机里新拉的、已经开始有红包和表情包刷屏的微信群，又瞥了眼正在上方弓着身、认真擦拭床栏杆的慕景行的背影，嘴角不自觉地弯起一个轻松的弧度。 大学生活，好像从一开始，就比他想象中要有趣得多。 这个叫慕景行的室友，笑起来眼睛弯弯的挺好看，说话温和，人也好像不错。 他心情很好地拿出手机，对着还在忙碌中的宿舍悄悄拍了一张照片。 照片视角有些倾斜，捕捉到了慕景行从床沿垂下的一条穿着牛仔裤的长腿和半截正在忙碌的背影，远处是齐望阳对着电脑屏幕认真的侧脸轮廓，以及司见维正踮着脚试图把行李箱塞进衣柜的生动身影。 第2章 职业病犯了？ 宋青柠他满意地拍了拍铺得平整、没有一丝褶皱的蓝灰色床单，一抬头，正好看见上铺的慕景行探出半个身子，手里拿着块湿抹布，有点笨拙地、格外认真地擦着床沿外侧那根容易积灰的栏杆。 那副专注的样子，配上他微微汗湿的额前卷发和清澈得不像话的眼睛，莫名有种生动的喜感。 “喂，慕景行，”宋青柠忍不住笑，声音里带着笑意，“需要帮忙吗？看你够得有点费劲，别掉下来了。” 慕景行闻声低下头，几缕微卷的黑发垂落额前，他咧嘴一笑，露出整齐的白牙：“不用，马上就好！就差这一点了。就是这栏杆缝隙里的灰有点顽固，不知道积了多久。”他说着，又伸长手臂使劲蹭了几下，身子随着动作在空中轻微地晃了晃。 “小心点，”旁边的齐望阳已经收拾完毕，正端坐在书桌前，闻声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语气平稳地提醒，带着一种天生的稳妥，“刚开学别摔了，校医院可不近。”他那边早已收拾妥当，连笔记本电脑旁边的文具都按使用频率和长短顺序排列得一丝不苟。 “放心啦，齐妈！”靠门那边的司见维已经瘫在了自己那把人体工学椅上晃悠，闻言笑嘻嘻地插话，他显然迅速抓住了齐望阳话里的特质并赋予了新称呼，“咱们慕同学看着就身手矫健，平衡感好着呢！”他已经迅速给自己换了个更骚包的社交软件昵称，并且在刚建的群里把自己的备注改成了“宇宙第一帅司”。 慕景行被这突如其来的称呼逗笑，手上没停：“司兄过奖，勉强还算灵活，掉不下来。” 宋青柠看着这刚刚组成、却已然开始冒出独特化学反应的宿舍小团体，心情像是被午后阳光晒透的棉花，松软而温暖。他拿出手机，对着宿舍又快速抓拍了一张，这次画面里是慕景行用力擦着栏杆的修长手指、齐望阳桌上整齐如列队的文具一角，以及司见维瘫在椅子里、随意伸长的两条穿着破洞牛仔裤的长腿。 “啧，宋同学，这就开始记录生活了？”司见维眼尖，立刻捕捉到他的动作，笑着打趣道，“职业病犯了？” “是啊，”宋青柠大方地承认，晃了晃手机，浅蓝色的眼睛里闪着光，“这么有纪念意义的一天，当然要拍下来。这都是以后珍贵的黑历史素材，值钱着呢。” 慕景行终于搞定了那点顽固的灰尘，利落地从床梯上跳下来，动作干脆轻盈。他凑到宋青柠身边，低头看他手机屏幕上的照片：“拍得不错啊，构图挺有意思，有点生活切片的感觉。你很喜欢拍照？” “还行，就喜欢瞎拍，记录一下瞬间的感觉。”宋青柠把手机锁屏揣回兜里，眼睛弯了弯，“以后你们的丑照和把柄可就都在我手里了，小心点。” “怕了怕了，”慕景行配合地做出一个夸张的害怕表情，随即笑容扩大，眼角弯起，“那以后得多巴结巴结你才行，宋大摄影师。” 说说笑笑间，四人的行李都收拾得差不多了。窗外的阳光开始变得倾斜柔和，透过阳台门玻璃洒进来，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光影，染上淡淡的金色，已是傍晚时分。 “咕噜——” 不知道谁的肚子先发出一声清晰的抗议。 空气安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更大的笑声。 “看来大家的胃都发出统一信号了，”司见维率先从椅子上一跃而起，大手一挥，气势十足，“走吧，F4的第一次集体行动，食堂探路！我早就查过攻略了，砚南大学的食堂号称‘舌尖上的大学’，必须去检验一下真实性！” 这个提议得到了全票通过。锁好宿舍门，四个风格各异却同样挺拔惹眼的男生并肩走在被夕阳镀上金边的校园小路上，无疑吸引了不少过往同学的目光。 宋青柠和慕景行很自然地走在稍靠前的位置，还在聊着刚才没说完的关于拍照的话题，偶尔爆发出轻松的笑声。齐望阳和司见维跟在后面半步，司见维正手舞足蹈地跟齐望阳说着本地人才知道的某个食堂窗口的“隐藏菜单”，齐望阳虽然表情依旧淡定，但嘴角也含着一丝被逗乐的浅笑。 食堂里人声鼎沸，各个窗口都排着不长不短的队伍，食物的香气——炒菜的油香、炖肉的浓香、米饭的蒸汽甜香——热烈地混杂在一起，烘托出十足的人间烟火气。 “嚯，这阵仗！选择困难症真的要犯了！”司见维惊叹地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窗口和琳琅满目的菜单牌。 四人很快分头行动，各自去找自己感兴趣的窗口排队。宋青柠站在一家冒着滋滋热气、飘出浓郁酱香的煲仔饭窗口前，正仰头研究着菜单上哪种腊味更诱人，感觉有人站到了自己身边。 “你也吃这个？”是慕景行清朗的声音。 宋青柠回头，看到他，浅蓝色的眼睛一亮：“嗯，看着不错，感觉锅巴会很香。你选哪个口味？” “豆豉排骨吧，经典款，不容易出错。”慕景行指了指菜单上的图片，“你呢？决定了吗？” “腊味双拼，都想尝尝。”宋青柠说完，又有点犹豫地看了看前面还有五六个人的队伍，“不过好像要等挺久的。” “没事，”慕景行很自然地说，调整了一下站姿，“反正也不急，开学第一天嘛，一起排呗，还能说说话。” 队伍缓慢地向前移动，两人就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从食堂菜色聊到下午领的厚重教材，再到即将开始的、排得密密麻麻的课程表。发现彼此下周都有一门经济学的基础大课后，还很自然地约好了可以一起去阶梯教室占后排的座位。 “对了，”慕景行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从裤兜里掏出手机，“加个好友吧？下午在群里是加过了，还没单独加呢。” “哦对！差点忘了。”宋青柠也笑着拿出自己的手机，“来来来，我扫你。” “叮”的一声轻响，好友添加成功。慕景行的头像是一张温馨的全家福漫画，Q版的小小慕景行被慈祥的爷爷奶奶拥在中间，笑容灿烂，名字很简单，就一个“景”字。宋青柠的头像则是一张色调清新的摄影特写，一颗黄绿相间的柠檬和一片切开的、水灵灵的柠檬片，名字就是“青柠”。 两人看着彼此的手机屏幕，相视一笑，一种不同于宿舍大群聊的、更私人和直接的联系悄然建立。 好不容易端着各自滋滋作响、香气扑鼻的煲仔饭找到一张空出来的四人桌，齐望阳和司见维也端着盘子过来了。司见维打了一大份红彤彤、堆得冒尖的麻辣香锅，看着就让人舌头发麻，齐望阳则很养生地选了一荤两素搭配着一小盅热气腾腾的玉米排骨瓦罐汤。 四人的餐盘瞬间将小小的桌子占得满满当当。 “来，干杯！”司见维率先举起他那杯冰镇可乐，杯壁上凝结着冰凉的水珠。 另外三人也笑着举起各自的饮料——宋青柠的柠檬水、慕景行的乌龙茶、齐望阳的瓦罐汤——塑料杯壁和陶瓷汤盅发出清脆又有点滑稽的碰撞声。 “庆祝309 F4首次食堂聚餐圆满成功！”司见维高声宣布。 “庆祝大学生活正式开始！”宋青柠笑着接上，虎牙露了出来。 慕景行：“庆祝成功脱离高中苦海，奔向自由！” 齐望阳推了推眼镜，言简意赅地举了举汤盅：“庆祝。” 四人互相看着，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引得邻桌的人也投来善意的目光。 吃饭间，话题更是天南海北。司见维活跃气氛是一把好手，从校园传说讲到网络段子；齐望阳偶尔犀利的吐槽总能精准戳中笑点，一针见血；慕景行和宋青柠则时不时默契地一唱一和，补充细节或者一起调侃。他们聊起各自家乡的特产小吃，聊起惊心动魄的高考，聊起对大学社团和未来生活的模糊想象与小小野心。 宋青柠吃着香甜有嚼劲的腊味饭，听着耳边室友们吵吵嚷嚷却又无比真实的谈笑，感觉心里那块因为离开那个所谓“家”而始终有些空落落的地方，正在被一种全新的、温暖而热闹的烟火气一点点填满。 他悄悄拿出手机，对着桌面上三双拿着筷子、风格各异的手和吃得正香的餐盘，快速而隐蔽地抓拍了一张。 照片因为动作匆忙而有些微模糊，却恰好充满了动态的、生动的生活气息。 这就是他的大学生活了。有有趣的室友，有美味的食物，还有……新的朋友。他抬眼看了看对面正和司见维争论香锅里土豆片好吃还是宽粉更好吃的慕景行，那人似乎感应到他的目光，也抬起头，鼻尖还沾着一点豆豉酱汁，对他露出了一个带着询问意味的、无比明亮的笑容。 宋青柠回以一个同样灿烂的笑容，摇摇头表示没事，然后低下头，继续认真地吃着自己盘中的饭。 感觉，真的不赖。他想。 第3章 默契不言而喻的约定 司见维打着长长的哈欠，第一个爬上了床，嘴里还嘟囔着“明天早八杀我……这课表简直反人类”；齐望阳则依旧保持着他不疾不徐的节奏，临睡前还拿出那本厚厚的《法学导论》课本，就着台灯柔和的光晕预习了十分钟，那专注的侧脸被灯光勾勒得格外清晰，仿佛已经进入了状态。 宋青柠用温水仔细洗漱完毕，换上柔软的棉质睡衣，坐在书桌前，就着温暖的台灯光，翻开一个略显陈旧的牛皮纸面笔记本，用一支黑色水笔简单记录下今天的开销。学费是申请了助学贷款，生活费需要自己兼职赚取，每一笔钱都得精打细算。他写得专注，微微蹙着眉，长睫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脸颊上那枚小小的月牙状泪痣在暖光下显得格外柔和。 上铺传来轻微的翻身和布料摩擦声，然后是慕景行压低的声音，带着刚用冷水洗过脸的清爽气息，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柠……呃，青柠？还没睡？”他中途换了个更正式的称呼。 “马上，”宋青柠娜抬起头，浅蓝色的眼睛映着台灯的光，像两汪清浅的湖泊，看向上铺探出来的那个毛茸茸的脑袋，“记一下账，免得忘了。你呢，怎么不睡？认床？” “这就睡，”慕景行笑了笑，他的手机屏幕亮着，那张全家福□□人头像短暂地照亮了他的下颌线，那是他遥远而温暖的来处，“就是感觉……有点不真实，你知道吗？这就真的上大学了？还这么巧，遇到你们这么有意思的室友。”他的语气里混合着初来乍到的新鲜感、一点点恍惚，以及对即将展开的未来的隐隐期待。 宋青柠在本子上最后写了一行数字，合上本子，发出轻微的啪嗒声，他也笑了笑，灯光柔和了他略显锐利的五官轮廓，“是挺神奇的。感觉什么都还没开始做，大学的第一天就这么‘唰’一下过去了。”他的感慨带着一种普遍的真诚，针对这全新的环境、崭新的人际关系以及一个充满未知的开始。 “哎，你明天第一节是什么课？”慕景行问，手指在亮着的手机屏幕上划拉着电子课表，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经济学原理，九点整，一教203。”宋青柠几乎脱口而出，他对时间表和地点一向记得很牢。 “巧了！”慕景行的声音里带着不容错辨的惊喜，身体又往外探了探，“我也有这节课！我还以为是只有我们光电的专业基础课呢，没想到你们经管的也一起上？”他发现共同点的语气，像是意外找到了一个可靠的“课友”，纯粹地感到高兴。 “好像是公共基础大课，好几个学院一起上的，经管、光电、还有几个工科学院好像都有。”宋青柠解释道，心里也觉得确实方便了不少，“那……明天一起过去？”他发出的是非常实用主义的邀请，有个伴总比一个人摸索着找教室强。 “必须一起啊！”慕景行答得飞快，笑容爽朗，“人生地不熟的，正好有个照应。我听说这种大课去晚了，后排的好位置就都没了。”他的回应同样基于现实考量，带着男生之间常见的直率和务实。 “那明天早点起？”宋青柠提议，看了眼时间。 “成！你一般几点起？你要是比我早的话叫我一声？”慕景行从善如流，把闹钟的调整权交给了对方。 “我大概七点半吧，洗漱一下，叫你，然后吃个早饭慢慢走过去，时间刚好。” “行，没问题，交给你了。” 简单的约定就此达成，两人互道了晚安。宋青柠关掉台灯，躺进柔软却还带着点陌生洗衣液香气的被子里。宿舍里只剩下司见维逐渐变得均匀悠长的呼吸声，以及齐望阳那边传来的、极其轻微的纸质书页翻动的沙沙声。陌生的环境、崭新的床铺、刚刚认识不到二十四小时的室友……这一切都带着新鲜又略带不确定的气息。但至少，第一天的开局不算坏，课程听起来也很有趣，而且——他模糊地想——有个能一起去上课的同班同学，总归是件方便事。他闭上眼，听着室友们平稳的呼吸声，初入大学的纷乱思绪渐渐平息，被沉沉的倦意温柔地取代。 第二天一早，宋青柠的生物钟准时在七点将他唤醒。他轻手轻脚地爬下床，尽量不发出声响，用冷水清醒了一下，洗漱完毕，才走到慕景行的床铺边。 慕景行似乎睡得正沉，微卷的黑发有些凌乱地铺在浅灰色的枕头上，脸颊睡得红扑扑的，平日里总是含笑的明亮眼睛紧闭着，长睫毛像两排浓密的小扇子，随着呼吸微微颤动。宋青柠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慕景行，起床了。” “嗯……”慕景行含糊地应了一声，喉咙里带着睡意浓浓的咕哝，眼皮挣扎了几下才勉强睁开，那双漂亮的浅蓝色眼眸蒙着一层初醒的懵懂水光，聚焦了好一会儿才看清床边的宋青柠，下意识地嘟囔了句，“早啊……几点了？” “七点四十了，”宋青柠看着他这副全无防备、头发乱翘的睡眼惺忪模样，觉得有些好笑，像看到了某种大型犬科动物的温顺幼崽，“该起了，再晚吃早饭就来不及，第一节课可别迟到。”他的语气是朋友间自然的催促，带着点轻松的调侃。 等慕景行快速洗漱收拾妥当，司见维和齐望阳也陆续醒了。四人一起出门，在晨光熹微中走进食堂，匆匆吃了豆浆油条和包子，便在校门口分头行动——齐望阳和司见维的课在不同的教学楼。 宋青柠和慕景行找到一教203大教室时，里面已经嗡嗡嗡地坐了不少人。巨大的阶梯教室呈扇形展开，能轻松容纳上百人，前方是数块可以升降的智能黑板和投影幕布。他们选了中间靠前一些、视角不错的位置并肩坐下。 “这教室真气派，感觉说话都有回声。”慕景行环顾四周，小声对宋青柠说，声音里带着点新奇。 “确实，比高中教室大多了，也高级多了。”宋青柠从背包里拿出崭新的笔记本和常用的那支黑色水笔，整齐地摆在课桌上。 上课铃响，一位穿着合身西装、精神矍铄的老教授步履矫健地走上讲台，声音通过领夹麦克风清晰地传遍教室的每个角落。课程内容深入浅出，教授风趣幽默，时常引经据典，穿插着现实生活中的经济案例，课堂气氛颇为活跃。看来这位看起来挺严肃的小老头，讲课竟然一点也不死板。宋青柠心里想着，笔尖动得更快了。 宋青柠听得极为认真，笔记做得飞快，清秀工整的字迹一行行铺满纸页。慕景行则姿态更随意些，时而看着黑板托着下巴认真听讲，时而在课本上勾画重点，偶尔遇到教授讲了个有趣的例子或俏皮话，会下意识地偏过头，对着宋青柠露出一个心领神会的笑容，用口型或气声飞快地吐槽、玩笑一句，总能精准地逗得宋青柠肩膀微微抖动，又赶紧抿住嘴唇忍住笑，生怕影响了课堂秩序。 课间休息的铃声响起，教室里的气氛顿时松弛下来。两人很自然地凑在一起讨论刚才的一个知识点。 “刚才教授说的那个边际效用递减规律，是不是就像饿了的时候吃包子？”慕景行试图用最生活化的例子来理解抽象概念。 “很像，第一个包子带来的满足感最强烈，吃到第五六个可能就撑了，甚至觉得腻了，每多吃一个带来的幸福感就在递减。”宋青琳娜点头补充，让这个比喻更完整。 “有道理！你这么一说就更明白了！”慕景行恍然大悟，笑着用手中的笔帽轻轻碰了碰宋青柠写满笔记的纸页，“你这解释比我的更贴切。” 简单的交流，却充满了思维碰撞的微小乐趣和达成理解的愉悦。 两节连堂大课结束，随着涌动的人流走出教学楼，室外的阳光已经有些炽烈了。他们沿着栽满香樟树的林荫道往宿舍区走，边走边聊。 “怎么样？能跟上吗？感觉内容还挺多的。”宋青柠问，稍微用手挡了一下额前的阳光。 “还行，挺有意思的，比想象中好玩，没那么枯燥，”慕景行伸展了一下双臂，骨骼发出轻微的脆响，“教授讲得挺生动的。你呢？” “我也觉得不错，框架很清晰，”宋青柠心情很好，嘴角带着笑，“笔记应该都记全了。” “那下次这课还一起坐？也好有个照应。”慕景行发出后续的邀请，眼神明亮地看着他，带着坦诚的期待。 “好啊。”宋青柠笑着应下。 这似乎成了一个不言而喻的约定。 他们顺着树影婆娑的道路往回走，很自然地讨论起中午去哪个食堂吃饭，下午没课要不要先去图书馆逛逛，熟悉一下借书流程和环境。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缝隙，在他们年轻挺拔的身上投下斑驳晃动的金色光点。两个同样出众、开朗的少年，走在熙攘的校园人群之中，言笑晏晏，步履轻快，自成一道引人注目的风景。 大学生活的广阔画卷，正带着所有新鲜的、未知的、令人怦然心动的色彩，在他们面前缓缓展开。而身边有一个能同步分享这份体验、彼此作伴的人，让这幅画的底色，从一开始就显得格外温暖而明亮。 第4章 少臭美了 开学最初的几天，就在熟悉校园、适应课程节奏以及室友间迅速升温的友谊中飞快溜走。 309宿舍那个带着几分戏谑的“校园F4”名号，虽然起初只是司见维的突发奇想，但四人之间的氛围确实越发融洽自然。司见维是当之无愧的气氛担当和消息通；齐望阳则扮演着冷静自持、偶尔语出惊人的观察者角色；而宋青柠和慕景行，则因同上一门经济学基础课，以及那种难以言喻的莫名投契，自然而然地相处时间更多了些，形成了某种心照不宣的伴读默契。 这个周五的下午，只有一节体育课。大学的体育课是自选项目，慕景行毫不犹豫地选了篮球，而宋青柠的选择则让室友们略感意外——他报了街舞。课程结束后，距离晚饭高峰还有一段时间，夕阳暖融融地挂在天边，微风拂过，带着恰到好处的凉爽。 “青柠，现在回宿舍也没事，去篮球场看看吗？”慕景行一边用白色毛巾擦着额角和脖颈运动后沁出的细密汗珠，一边很自然地侧头问身旁刚结束社团活动的宋青柠。他换上了一件干净舒适的短袖T恤，米白色的主体，领口和袖口镶着一圈酒红色的边，袖子上还有三道平行的酒红色条纹，胸前印着一个简单的卡通小熊图案。下身是一条浅米色的运动短裤，腰部是宽松的抽绳设计，裤腿两侧装饰着深棕色的竖条纹，脚上蹬着一双看起来有些年头但被刷洗得格外洁白的篮球鞋，鞋身的流畅线条和灰色鞋底昭示着它陪伴主人经历过的无数跳跃与奔跑。整个人散发着阳光晒过般的蓬勃朝气与利落的运动感。“听说今天下午有场信工对文法学院的友谊赛，好像挺热闹的，去瞅瞅？”他知道宋青柠参加了社团，但具体是哪个并未深究。 宋青柠额前的碎发也有些湿润，白皙的脸颊透着运动后的淡淡红晕。他换上了一件宽松的纯白色圆领T恤，胸前印着一只线条简洁可爱的猫咪，正从一只棕色的纸箱里好奇地探出头。下身是一条深蓝色的阔腿运动长裤，两侧有醒目的白色侧条纹，裤脚处还有细密的白色竖线点缀，腰间的抽绳随意地系着。脚上是一双米白色为主、缀有淡绿色格纹和线条的平板鞋，鞋底轻薄，整体色调清新。虽然都不是什么名牌，但干净合体，穿在他身上自有一股清爽的少年气。他闻言，浅蓝色的眼睛亮了一下，像是被这个提议点燃：“好啊，反正回去也是闲着。去看看热闹。”他说着，下意识地抬手扶了扶一直挂在脖子上的相机——那是一台看起来有些年头的黑色入门级单反，机身紧凑，镜头微微凸出，保养得却很好，屏幕和按键都干净无尘，显示出主人对它的爱惜。“顺便……采采风，练练手。”他也知道慕景行参加了运动类社团，似乎是篮球相关，但具体细节并未特意问过。 两人来到篮球场时，场边已经围了不少人，场上的比赛正进行得激烈。运球声、跑动的摩擦声、呼喊声、篮球撞击篮板的闷响以及不时爆发的喝彩声交织在一起，气氛热烈。慕景行很快就在人群中锁定了几张眼熟的面孔，是篮球社的学长，正在场上积极跑动拼抢。他立刻变得专注起来，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紧跟着篮球的轨迹移动，时不时因为一个精彩的过人、精准的远投或巧妙的助攻而低声喝彩，眼神里闪烁着对这项运动纯粹的热爱和由衷的欣赏。 宋青柠对篮球的具体规则算不上精通，但这并不妨碍他沉浸式地感受这种充满活力的热烈氛围。他举起那台旧相机，熟练地调整焦距，镜头先是稳健地扫过全场，捕捉那些奔跑跳跃的矫健身影、场边观众投入紧张的表情、以及汗水在夕阳下闪烁的瞬间。然后，仿佛是某种无形的牵引，他的镜头开始不自觉地、更多地追随着场外那个同样全神贯注的身影。 透过冰凉的取景框，世界被缩小、聚焦。他看到慕景行微微眯起的眼睛，紧抿的唇线显示出他看球时的认真投入；看到他因为场上一次不经意的失误而惋惜地咂一下嘴，眉头轻蹙；又或者因为一记漂亮的配合得分而瞬间绽开灿烂的笑容，那口白牙在金色的夕阳光下格外晃眼，带着毫无保留的欣喜。他微卷的黑发鬓角有些湿润，随着他点头、摇头或是激动地微微跳动的动作而轻轻颤动，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沉浸在热爱事物中的生动光芒，耀眼而夺目。 宋青柠的手指下意识地按下快门，“咔嚓”一声轻响被淹没在场边的嘈杂中。他神态自若地放下相机，屏幕朝向自己，手指在按键上熟练地按了几下，回看照片，仿佛只是在例行检查刚才捕捉到的画面。 “嘿！青柠，你刚是不是抓拍我来着？”慕景行的声音带着笑意突然在耳边响起，他不知何时凑了过来，一条手臂自然而亲昵地搭上宋青柠的肩膀，带着刚运动完的、暖烘烘的热气，“拍的怎么样？帅不帅？快给我看看！”他的语气里充满了好奇和一点小小的自得。 “少臭美了。”宋青柠闻言，故意把相机屏幕往怀里收了收，做出一个防备的姿态，嘴角却抑制不住地扬起戏谑的弧度，“我拍比赛呢，你刚好不小心闯进镜头了而已，纯属意外入镜。至于帅不帅嘛…”他故意拖长了调子，上下打量了慕景行一眼，才慢悠悠地说，“嗯……也就那样吧，马马虎虎，勉强对得起观众。” 话虽如此，他还是把相机屏幕转向了慕景行。屏幕上，正好定格着慕景行刚刚因为一个精彩进球而猛地转身、脸上绽放出极大笑容的瞬间，眼睛亮得惊人，背景是虚化成一片动人绿意的球场和奔跑的模糊身影。夕阳的光线勾勒出他生动的侧脸轮廓，构图、时机和光影都捕捉得恰到好处，将那一刻的蓬勃朝气与喜悦完美定格。 “哇噻！”慕景行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浅蓝色的眸子里瞬间盛满了毫不掩饰的赞叹，“你这拍得可以啊！这抓拍时机！这感觉！绝了！还说不是特意拍我？”他笑嘻嘻地用胳膊肘轻轻碰了一下宋青柠，搭在他肩上的手臂晃了晃，“宋大摄影师，深藏不露啊！技术这么好！以后我的独家街拍、帅照产出，这项重任可就正式交给你了！” “想得美，我收费很贵的。”宋青柠被他直白的夸奖弄得有点耳根发热，收起相机，努力绷着脸维持着开玩笑的口气。 “简单！多大点事儿，”慕景行答得无比爽快，搭在宋青柠肩上的手也没松开，仿佛这是个再自然不过的姿势，他的注意力又回到了场上，“用食堂三楼你最爱的那个窗口的煲仔饭抵！管够！哎你看你看！那个穿蓝色球衣的10号，对，就是我们社长，刚才那个背后运球接转身跳投！太流畅了！可惜差点进了…” 宋青柠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嗯了一声，注意力重新放回激烈的赛场上，听着慕景行在旁边热情洋溢、堪比专业解说员的实时点评和规则讲解，偶尔插嘴问一句自己没看懂的犯规或战术。九月的阳光透过旁边香樟树层叠的枝叶，斑驳地洒在他们身上。两人肩并肩站着，胳膊偶尔会因为慕景行讲到激动处的手势动作而碰到一起。周围是喧嚣的呐喊和球鞋摩擦地面的声音，身边是朋友兴致勃勃、带着热气的“实况转播”，一种轻松而愉悦的暖流在宋青柠心里慢慢荡开。有人一起分享喜欢的事情，感觉确实很不赖。 比赛最终在友好而热烈的气氛中结束。人群开始三三两两地散去。 “看了半天，渴了吧？”慕景行松开搭着宋青柠的手，小跑着到场边自己放背包的地方，从里面拿出两瓶未开封的矿泉水，又小跑回来，递了一瓶给宋青柠，“喏，请你喝。” “谢了。”宋青柠接过，拧开瓶盖，喝了一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恰到好处地缓解了午后残留的些微燥热。 “走吧，”慕景行自己也仰头灌了大半瓶水，喉结快速地滚动了几下，“吃饭去？不知道司见维和齐望阳回来了没，要不要叫他们一起？” “估计悬，”宋青柠笑着猜测，“司见维大概率又拉着齐望阳去探索校园哪个还没被发现的角落或者新开的奶茶店了吧。” 两人并肩，踏着金色的夕阳余晖，朝着食堂的方向悠然走去。影子被落日拉得长长的，在他们身前交错、重叠，又分开。他们很自然地讨论着刚才的球赛，讨论着晚上要不要一起去图书馆预习明天经济学的课程，讨论着司见维等下又会在名为“校园F4”的群里发什么奇奇怪怪的表情包或者“抽象艺术”。 第5章 未来的微光 “刚才那个压哨二分太绝了！”慕景行显然还沉浸在刚才比赛的兴奋余韵里，他一边走，一边忍不住抬手做出投篮的姿势，手腕向前轻轻一压，模仿着那记漂亮的进球，“就那么一点空隙，‘唰’——一下！球就直接空心入网了！那学长的手感真是热得发烫！帅逼了！”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欣赏和赞叹，浅蓝色的眼眸在暮色里显得格外明亮。 宋青柠侧头看着他生动雀跃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脸颊上的小泪痣也仿佛随着笑意跳动：“确实很厉害，角度刁钻，心理素质也强。”他虽然不像慕景行那样对篮球充满狂热，但也能欣赏那种瞬息之间决出胜负的精准和美感，“不过我看你比场上的人还激动，解说还得头头是道，恨不得脱了外套自己冲上去替补。” “那当然了，手痒啊！”慕景行愉快的笑起来，收回投篮的手，很自然地揉了揉自己微卷的头发，几根调皮的发丝翘得更明显了，“这种高水平的对抗看着就让人热血沸腾！等下次篮球社招新或者有内部训练赛，我一定得去试试！哎，青柠，你真的一点都不会打？”他转过头，带着点好奇和怂恿问道。他知道宋青柠参加了社团，但具体内容并不清楚。 “我？”宋青柠摇摇头，语气坦诚，“体育课上学过一点最基本的规则，投投篮还行，但运球跑起来就手忙脚乱，老是走步。还是看你们打更有意思。”他笑了笑，没有提及自己参加的社团活动，只是模糊地带过。他知道慕景行也参加了社团，似乎是运动相关的，但具体是篮球社还是其他，并未特意问过。 “哎，没事儿！”慕景行很是仗义地拍了拍宋青柠的肩膀，手感单薄却意外地扎实，“以后要是突然想玩了，随时找我！包教包会，免费教学，良心售后！只要……”他拖长了调子，笑的贱嘻嘻地凑近一点，“结束后请我吃顿夜宵就行！食堂二楼那家麻辣烫我看就不错！” 宋青柠被他这副“等价交换”的模样逗乐，浅蓝色的眼睛弯成了月牙：“行啊，慕教练，那就这么说定了。到时候可别嫌我笨拙。” 说说笑笑间，食堂那栋灯火通明的建筑已经近在眼前。巨大的玻璃窗内人影绰绰，食物的香气混合着喧嚣的人声隐隐传来。这个时间点，已经过了晚餐的最高峰，但依旧有不少学生在里面用餐或闲聊。他们站在门口张望了一下，并没有看到司见维和齐望阳那两个熟悉的身影。 “估计司见维和齐望阳要么吃完了，要么还没来。”慕景行说着，推开了食堂厚重的玻璃门，一股温暖而混杂着各种食物味道的热气扑面而来。 “嗯，我们自己吃吧。”宋青柠跟着走进去，目光扫过依旧营业的各个窗口。 两人很快分头行动。宋青柠径直走向卖面食馄饨的窗口，要了一碗最小份的鲜肉馄饨，额外加了一小撮提鲜的紫菜和几粒虾皮，汤汁清亮，点缀着绿色的葱花，看起来简单却温暖。他端着碗，找了个靠窗的相对安静的位置坐下。 没过一会儿，慕景行也端着餐盘过来了，盘子里是一份堆得冒尖的金黄色扬州炒饭，颗粒分明，里面混杂着火腿丁、黄瓜粒和玉米粒，最上面还盖了一个煎得边缘焦脆、蛋黄溏心的太阳蛋。他把餐盘放下，又在旁边的饮料机买了两杯免费的柠檬水。 “你就吃这么点？”慕景行看着宋青柠面前那碗清汤寡水、只有六七个馄饨的碗，忍不住瞪大了眼睛，一边坐下一边说，“站了那么久，不饿吗？再来个肉夹馍或者葱油饼？你看你这碗，也太‘养生’了。”他说着，就很自然地把自己的餐盘往中间推了推，用干净的勺子试图把那个诱人的太阳蛋拨到宋青柠的碗里。 “别别别，”宋青柠连忙用手虚挡了一下自己的碗沿，笑着摇头阻止，“真够了，晚上吃太多容易积食，不舒服。你自己吃，我看你这炒饭量可不小，得吃饱。”他的拒绝温和而坚定，并非客套，眼神里是一种早已习惯的淡然。他对自己的食量和开销有着清晰的规划，每一分钱都要花在刀刃上，不饿即可，享受型的消费不在他考虑的范围。 慕景行的手停在半空，看了看宋青柠确实不像是在谦虚推让，便从善如流地把鸡蛋放回自己炒饭顶上，语气轻松地说：“行吧，那你不够再去买啊，千万别饿了自己。”他拿起勺子，舀了一大口混合着蛋液和配料的炒饭塞进嘴里，吃得腮帮子微微鼓起，满足地眯了下眼，速度快却并不显得粗鲁，反而透着一种年轻人特有的、生机勃勃的好胃口。 吃到一半，慕景行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赶紧咽下嘴里的食物，又灌了一口柠檬水，眼睛发亮地看向对面慢条斯理喝着馄饨汤的宋青柠：“对了，差点忘了正事！青柠！你刚才拍的那些照片，尤其是球场那些，能发我看看吗？就……最后你‘不小心’抓拍到我的那张？”他特意加重了“不小心”三个字，嘴角噙着狡黠的笑。 “嗯？可以啊。”宋青柠放下勺子，从裤兜里拿出那台旧又净的相机，熟练地开机，操作了几下数据线，“等我导到手机里发你。不过先说好，纯属随手记录，拍糊了或者角度清奇可不许笑话。” “怎么可能！就凭我专业的眼光，我觉得你构图和抓拍时机都特别有感觉！”慕景行迫不及待地也掏出手机，解屏，点开微信，眼睛紧盯着屏幕，等着接收图片。 传输的进度条很快走完。慕景行立刻点开原图，放大细节，仔细看着屏幕上那个因为兴奋而笑得嘴角都快咧到耳根、眼睛亮得惊人的自己，背景是虚化成一片绿色光影的球场和奔跑的身影，傍晚金色的阳光恰好勾勒出他飞扬的发梢和充满活力的侧脸轮廓。 “哇哦~”他忍不住低低惊叹了一声，抬起头，眼神里的赞赏更加真切了，“真的拍得特别特别好！你看，这光影，这动态感，把我拍得这么……嗯，如此生动活泼！青柠，你真的很有摄影天赋啊！”他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语气真诚。 被他这么直白而热烈地夸奖，宋青柠有点不好意思地用手指拨了拨发尾的头发也，视线飘向窗外已经开始闪烁的零星路灯：“瞎拍的，主要是模特……呃，你当时那个状态比较投入，表情管理比较……放飞自我。”他差点顺口说出“模特”这个词，赶紧生硬地转了个弯。 “这说明你善于捕捉和发现这种‘投入’和‘放飞’的瞬间嘛！”慕景行显然完全没在意他那点小磕巴，他的注意力重新回到照片上，指尖划过屏幕，眼神变得越来越专注，甚至带上了一点朦胧的憧憬，“哎，青柠，你说，像这样用相机把生活里有意思的、开心的瞬间都记录下来，感觉是一件特别棒的事情，等以后老了，翻出来看，一定特别有意思。” “肯定的，”宋青柠转回头，舀起一个馄饨，轻轻吹了吹气，白色的热气氤氲了他一小片视线，“所以我喜欢拍。不管好的坏的，都是自己走过的日子。老了后看着照片知道自己曾经是那么的鲜活，我会为自己感到骄傲。”他的语气很平静，却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珍惜和认真。他珍惜这些记录下来的时光，或许是因为某些未被言明的过去，让他更懂得当下的可贵。 “没错！”慕景行用力点头，对这个说法深表赞同，他用勺子无意识地搅动着盘子里剩下的炒饭，眼神望向食堂窗外渐渐浓重的夜色，声音里带上了一点遥远的、梦呓般的味道，“有时候晚上躺在床上，会觉得未来好像特别长，也特别宽，有很多很多……嗯，很多可能性的样子。不光是上课、考试、毕业、找工作……应该还有些别的，是自己真正想做的，能让人眼睛发光的事情。”他说得有些抽象，更像是一种模糊的感觉和对自由的向往，而非任何具体的规划。 宋青柠抬起头，浅蓝色的眼眸在食堂明亮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澈，他安静地听着，然后很轻很轻地笑了一下，那笑容里有理解，也有一种被小心翼翼收藏起来的、属于自己的向往。“嗯，是啊。”他低声应和，声音温和却肯定，“人总得有点……属于自己的盼头。得是自己真心想做的事才行。”他的语气里藏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坚定，那是他埋藏在心底、需要默默积蓄力量才能去触碰的目标，此刻并不适宜展开。 “对！就是‘属于自己的盼头’！就是这个意思！”慕景行像是终于找到了最贴切的词汇，高兴地用勺子轻敲了一下餐盘边缘，发出清脆的叮一声，“不管那是什么，得是喜欢的，值得投入热情的去做的！”他的想法也同样朦胧，带着大学生特有的、对未来的美好憧憬和一点点无畏的勇气。 两人相视一笑，某种关于“未来或许可以很有趣、很值得期待”的微妙默契在空气中轻轻碰撞、交融。不需要更多具体的言语来描绘那模糊的轮廓，仅仅是知道对方也怀有类似的想法，就足以在这一刻带来一种淡淡的、却实实在在的慰藉和共鸣。窗外的天色彻底暗了下来，玻璃上映出食堂内灯火通明和他們两人年轻的倒影。 “吃完了？”慕景行几下把盘子里最后一点炒饭扒拉干净，吃得心满意足。 “嗯，走吧。”宋青柠也喝完了碗里最后一口温热的汤。 他们端起各自的空碗和餐盘，走向餐具回收处，不锈钢的碗盘碰撞发出轻微的声响。刚才那一段关于未来微光的短暂交谈，就像一颗被晚风偶然吹来的、极其细微的种子，悄然无声地落入了各自的心田。它暂时不会发芽，只是静静地埋在那里，需要等到阳光、雨露和更深的信任与更明确的心意共同滋养的时机到来，才会真正破土而出，生长出名为“梦想”的具体形状。 回去的路上，他们的话题又回到了即将到来的周末，讨论着要不要一起去图书馆占座预习，或者市区新开的那家据说很不错的书店，以及司见维又在群里发了什么搞怪表情包。少年的烦恼和快乐，总是这样简单而直接。带着一股子少年气。 第6章 喜汇炸鸡 周六的清晨，阳光从窗户内照射进来。 此刻宿舍里静谧安宁，只有均匀的呼吸声。司见维还裹着蓝格子的薄被，有床上睡得天昏黑地，半张脸都埋在枕头里。齐望阳的床铺已然收拾得整整齐齐，豆腐块般的被子和枕头上没有太大的褶皱，人却不见踪影，大概率又像每一个周末一样，早早去了图书馆那个他固定的座位。 宋青柠的生物钟让他在七点整准时醒了过来。但他没有立刻起床，而是躺在柔软的枕头上，望着天花板上熟悉又陌生的纹路，静静地听着窗外香樟树上依稀传来树叶碰撞的沙沙声和清脆鸟鸣，享受着周末清晨独有的、缓慢流淌的慵懒时光。大约过了十几分钟，他才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踩着冰凉的梯子爬下床，尽量不发出一点声响地开始洗漱。 冰凉的水扑在脸上，驱散了最后一点睡意。他用毛巾仔细擦干脸和手，对着洗手池上方那面有些水渍的镜子整理了一下睡得有些翘起的黑色短发。镜中的少年，浅蓝色的眼眸清澈，还带着刚醒不久的水汽，眼底有着淡淡的并不碍眼的粉晕，脸颊上的淡淡的泪痣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清晰。 等他换好一件干净的简约又可爱的白色短袖T恤，正面印有一只慵懒吹风扇的卡通小猫图案，周围点缀小熊猫、干花等小物件和一条浅蓝色牛仔裤，高腰款式，裤型是十分宽松的阔腿拖地裤 。裤子的腰身处设有纽扣，版型挺括，垂坠感较强。宋青柠正准备拿起那个用了好几年、边角有些磨损的深蓝色双肩包，往里装经济学原理的笔记本和那只磨掉了漆的黑色保温杯时，上铺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动静。 慕景行揉着惺忪的睡眼，顶着一头乱得极具艺术感的微卷黑发坐了起来，声音里带着浓重鼻音的沙哑：“嗯……青柠？几点了？”他眯着那双同样浅蓝却因困倦而显得迷蒙的眼睛，下意识地望向下方宋青柠的方向。 “刚过七点半，”宋青柠抬头看他，忍不住被他那头炸毛逗得嘴角微扬，“吵醒你了？” “没，我自己也差不多该醒了。”慕景行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伸长脖子，视线越过床边的栏杆看了看窗外湛蓝清新的天空和明媚的阳光，“啧，今天天气还不错。你这是…要去图书馆吗？”他注意到宋青柠手里的书包。 “嗯，”宋青柠点点头，把保温杯塞进侧袋，“我想去把经济学原理的笔记整理一下，第三章那几个模型有点绕。然后再预习一下，下周英语文学课要讲的《呼啸山庄》选段。”他说着，拉上了书包拉链。 “哎，等等我！”慕景行一下子清醒了不少，动作敏捷得像只发现了目标的豹猫猫，立刻从梯子上几步蹿了下来，“我也去！微积分的作业还有最后两道大题没搞明白，证明题能绕死个人，正好去图书馆啃一下。一起有个伴，互相监督，免得我看着看着睡着了没人戳我。”他一边说着，一边快速地从自己的衣柜里拿出一件黑色带帽拉链卫衣和一件豆绿色的宽松短袖T恤，胸前有个小巧的黑色笑脸图案，增添俏皮感，衣摆自然垂落，熟练地将T恤套套进身体，外面松松地罩上敞开的卫衣，下身搭配一条侧边有白色条纹的黑色运动裤，整个人瞬间显得清爽又活力十足，鲜明的色彩对比透着一股不拘一格的时尚感。 宋青柠看着他这一系列风风火火却又流畅自然的动作，没忍住微微挑眉轻笑出声：“行，那你快点。我去楼下去小卖部买瓶水，顺便给你带一瓶？” “太好了！谢谢救星！”慕景行的声音从卫生间里含糊地传出来，伴随着哗哗的流水声和牙刷碰撞杯子的轻响，“我要冰的！矿泉水就行！” 等宋青柠买水回来，慕景行已经迅速搞定了个人卫生，连那头微卷的头发都勉强被镇压得服帖了一些，正拿着手机和钥匙往兜里塞。“搞定！出发！” 两人并肩走出宿舍楼。周末的校园仿佛按下了一半的静音键，比平时安静许多，路上只有零星几个穿着运动服晨跑的学生、或者同样背着书包步履匆匆赶往图书馆的学霸。九月的阳光已经褪去了盛夏的毒辣，变得温暖而和煦，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在他们身上也留下了细碎的光斑，微风拂过，带来植物清新的气息。 他们在图书馆二楼一个靠窗的角落找到了相连的空位。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在深色的木质桌面上铺开一片暖融融的光区。宋青柠拿出笔记本、课本和不同颜色的笔，很快就沉浸在了知识的梳理中。他微微蹙着眉，眼神专注，清秀的字迹工整地铺满纸页，偶尔会停下来，咬着笔帽思考片刻，然后用红色的笔重点标注，或用绿色的笔写下引申的疑问。 慕景行则摊开了那本让他头疼的不行的微积分习题册，咬着塑料笔帽，对着那两道画了星号的难题苦大仇深。他尝试了几种解题思路，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却总觉得好像隔了一层膜，不得其法，有些烦躁地抬手用力揉了揉自己的头发，把那头好不容易整理好的卷发又揉乱了几分。对着那几道题露出了痛苦面具。 过了大约半小时，他像是终于放弃了独自挣扎，轻轻地、用笔帽那头戮了戳旁边宋青柠的胳膊肘，压低声音，带着点可怜兮兮的求助意味：“青柠，经济学霸……微积分这块儿，你搞得定不？求救兵……这两题，快把我CPU干冒烟了。” 宋青柠从《呼啸山庄》的哥特氛围里抽离出来，抬起头，接过慕景行推过来的习题册，仔细看了看那两道题目。他的微积分成绩也相当不错，凝神看了几分钟，便拿起自己的草稿纸和笔，将椅子稍稍拉近一些，声音压得低低的，步骤清晰地开始给慕景行讲解起来。他的思路明晰，逻辑严谨，讲到关键处还会用笔尖点着草稿纸上的公式，侧头看向慕景行，用眼神询问他是否跟上。 “哦——！这么简单，我懂了！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慕景行恍然大悟，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仿佛拨云见日，他兴奋地一拍大腿，力道没控制好，发出不大不小“啪”的一声，引得旁边桌一个女生抬头看了他们一眼。慕景行立刻缩缩脖子，压低声音，“谢了兄弟！你可真是个天使！回头请你喝饮料！”他高兴地力道不小的拍了拍宋青柠的肩膀，然后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埋头开始奋笔疾书，草稿纸上很快写满了演算过程。 问题解决后，两人又各自沉浸在学习中了一段时间。图书馆里安静得只能听到书页翻动、笔尖摩擦纸面以及远处偶尔传来的轻微咳嗽声。直到窗外的阳光逐渐变得炽烈，接近正午，两人的肚子都有些不争气地发出了轻微的抗议声，他们才相视一笑，开始默契地收拾东西。 “学到头昏脑涨，我肚子都要扁了，”慕景行一边把书塞进背包，一边夸张地揉了揉肚子，“必须得吃点好的补偿一下我死去的脑细胞。食堂这个点估计没啥新花样了，翻来覆去就那几样。要不……我们去校外看看？我知道西门那边后街有条小吃街，挺热闹的。” 宋青柠闻言，手上收拾的动作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校外消费通常比食堂要高一些，他下意识地在心里快速估算了一下这周的预算。 慕景行像是无意间瞥到了他片刻的犹豫，立刻非常自然地补充道：“我知道有家店据说味道不错，价格也挺实惠的，主打炸鸡，叫‘喜汇炸鸡’，我们去尝尝鲜？AA制，怎么样？我看看手机上有他们家优惠券没。”他说着，就拿出手机熟练地划拉着屏幕，似乎在查找团购或者电子优惠券，表情坦然又随意。 听到“价格实惠”和明确的“AA制”，宋青柠心里那点小小的顾虑被打消了，他笑了笑，点头答应：“好啊，还没去过那边，去看看。”他对炸鸡本身并没有太大的执念，但和谈得来的室友一起走出校园，探索周边那些充满生活气息的小店，这本就是大学生活该有的一部分体验，他并不想因为过度节俭而错过。 西门外的小吃街果然名不虚传，刚走到街口，就有各种浓郁的食物香气便混杂着热浪扑面而来——烤串的孜然味、铁板烧的油脂焦香、奶茶的甜腻、还有各种油炸食品特有的诱人气味。人声鼎沸，各个小店门口都挂着醒目的招牌，播放着热闹的音乐，充满了蓬勃的烟火气。 他们很快找到了那家“喜汇炸鸡”店，门面不大，但窗明几净，红色的招牌很是显眼。玻璃窗上贴着“人气爆款”、“经济套餐”的字样。慕景行果然在手机上调出了一张电子优惠券，递给店员看了看。两人点了一个双人欢享套餐，包含一份招牌无骨炸鸡（可选两种口味）、两份软糯的年糕和两杯冰镇可乐。 等待炸鸡出锅的时候，他们靠在店门口冰凉的金属栏杆上，看着眼前熙熙攘攘的人流。慕景行敞开着的黑色卫衣里，那抹豆绿色T恤显得格外跳脱活泼。他兴致勃勃地指着对面一家排着长队的网红奶茶店：“下次我们去试试那家？看这队伍，味道应该不错。”又点评了一下旁边卖煎饼果子的小推车：“这大爷手法，一套下来行云流水，估计做了有十几年了。” 大约等了二十几分钟，他们的炸鸡好了。金色的炸鸡块堆放在白色的纸盒里，热气腾腾，散发出混合了油脂、香料和一丝甜味的强烈香气，令人食指大动。年糕看起来软糯Q弹，表面闪着诱人的酱光。他们也没特意找地方坐，就站在店门口旁边那个带着高脚凳的小立桌旁，拿着竹签，插起还烫手的炸鸡块吹着气吃起来。 “嗯！哇！味道确实可以啊！”慕景行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原味炸鸡，立刻被酥脆的外皮和内部滚烫、鲜嫩多汁的鸡肉征服了，满足地眯起了眼睛，连连点头，“外酥里嫩，咸淡刚好！这性价比确实挺高。” “你干脆去做吃播吧，这解说简直绝了”宋青柠笑着说他，慕景行憨厚的笑了一下。宋青柠小口吹着气，尝了一块裹着深色酱汁的炸鸡。炸鸡的香气确实非常诱人，偶尔这样放纵一次，感觉格外的美味。他看着眼前喧嚣而充满生命力的街景，学生们三五成群，笑着闹着挑选食物，耳边是慕景行在旁边叽叽喳喳地规划着下次还要来尝试小吃街上哪家烤鱼、哪家螺蛳粉，心里那种对未来的模糊期待感，似乎随着这真实的人间烟火气，又变得真切了一点点。也许，等以后自己真的经济宽裕了，也可以常常这样，没有太多心理负担地、轻松地享受生活中的这些简单而温暖的小幸福。 吃完炸鸡，两人的手指都不可避免地沾上了一些油渍和酱料。慕景行从运动裤口袋里掏出一包小巧的便携纸巾，很自然地抽出一张递给宋青柠，又自己抽了一张，仔细地擦着每一根手指。 “咱们下午干嘛？”慕景行一边把擦完手的纸巾团起来，精准地扔进几步外的垃圾桶，一边问道，“回宿舍补个觉，还是再去图书馆跟学习决一死战？” 宋青柠把用过的纸巾也扔进垃圾桶，想了想说：“回宿舍吧。笔记整理得差不多了。下午想……嗯，有点别的事。”他想起昨天街舞社的学长在群里说，周六下午社团活动室会对新人开放，有一些基础的律动和步伐练习，他打算去看看，熟悉一下环境。 “成，那一起回去。”慕景行把双肩包甩到肩上，“司见维早上刚醒的时候，迷迷糊糊说好像要拉齐望阳去市区那个新开的电子产品体验店逛逛，估计这会儿宿舍就剩我俩了。” 两人沿着来时的路，慢悠悠地走回学校。阳光几乎垂直照射下来，把他们的影子缩短成脚下一小团。路过篮球场时，里面依然有不少人在挥洒汗水，篮球撞击地面的砰砰声和奔跑叫喊声不绝于耳。慕景行忍不住又驻足看了几分钟，对着一个漂亮的突破上篮动作发出低声的赞叹，直到被宋青柠笑着轻拉了一下胳膊，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回到309宿舍，果然，只有他们两人。司见维和齐望阳的桌面依旧保持着干净整洁的状态，显然还没回来。 宋青柠放下书包，从自己的衣柜里拿出了一套更为宽松舒适的黑色运动裤和一件吸汗的浅蓝色清新可爱的长袖T恤，准备一会儿去社团活动室的时候换上。慕景行则一屁股坐在自己的椅子上，拉开了黑色卫衣的拉链，露出里面那件鲜亮的豆绿色T恤，打开了笔记本电脑，插上耳机，似乎打算看一部早就下载好的科幻电影来放松一下被学习污染了一上午的大脑。 “我出去一下。”宋青柠换好衣服，拿起手机和钥匙，对戴着耳机的慕景行说。 “哦，好。”慕景行听到声音，暂停了电影，抬起头，朝他挥了挥手，随口问道，“去找毕任吗？”毕任是宋青柠之前提过的高中好友，也在砚南大学。 “不是，有点别的事。”宋青柠笑了笑，没有细说。 “行，那晚上食堂见？”慕景行也没多想。 “可以，晚上见。”宋青柠拉开门走了出去。门轻轻合上，宿舍里只剩下笔记本电脑风扇轻微的嗡鸣声和耳机里泄露出的极其微弱的电影配乐。 慕景行看着关上的门，心里掠过一丝淡淡的好奇，好奇宋青柠是去干什么，但转念一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空间和秘密，就像他自己，虽然参加了篮球社，但也没和谁说社团，算了，不想了。反正以后相处久了，总会知道的。他重新按下播放键，把注意力放回了精彩的电影剧情上。 而此刻的宋青柠，走在通往学生活动中心的林荫路上，午后的阳光透过树叶，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可他的思绪却还残留着一丝刚才的滋味——那家“喜汇炸鸡”的味道。酥脆的外皮，锁住汁水的嫩肉，咸香中带着一点微甜的酱料，确实很好吃，给他一种简单而直接的满足感。如果……如果以后真的能凭借自己的努力，拥有一家小小的、属于自己的店，卖着自己精心制作、能让人感到幸福的食物，那会不会也能给他人带来这样的满足和快乐呢？ 第7章 晚会邀约 宋青柠熟门熟路踩着水磨石楼梯上三楼，拐角墙上贴满社团海报，他没多看，直冲着走廊尽头的307活动室去——那是街舞社的老窝。每次推开这扇门，扑面而来的热乎气和震耳的音乐，总让他觉得浑身的劲儿都能撒出来。 门虚掩着，重低音鼓点早从门缝里钻出来了，还夹着几十双脚踩在地板上的闷响，带着股弹性。他嘴角自然地翘起来，伸手推开厚重的木门，更浓的热气裹着年轻人的朝气涌过来，混着洗发水、沐浴露的香味，还有点汗味，一下子把他包圆了。 活动室挺大，差不多占了半层楼，铺着黑色的专业舞蹈地胶，三面墙都是顶天立地的镜子，这会儿镜子里映着十几个跟着音乐使劲晃的身影。虽说刚加入没多久，但这儿的人和环境，他慢慢都熟了。社长李皓，梳着利落的脏辫，眉骨上的钉子在灯光下偶尔闪一下，气场挺足，正站在前头拍手，想盖过音乐声：“好了好了！音乐停一下！都过来！说个重点！” 有人跑去关了音响，突然安静下来，耳朵反倒有点不适应。大家一边擦汗一边喘气，慢慢围过去。宋青柠也用手背抹了把额角和鼻尖的汗，走到人群里，还喘着气呢。 李皓扫了一圈，眼神跟鹰似的准，最后落在几个新面孔上，里头就有宋青柠，脸上藏不住兴奋：“都听着！下个月底迎新晚会，各个社团都得出节目撑场面，咱街舞社肯定不能掉队！往年都是Hip-hop或者Breaking炸场，今年我想搞点不一样的！”他顿了顿，吊了吊胃口，见大家都盯着他，才接着说，“排一支Jazz Funk和Street Jazz混着来的舞，曲子我选好了，节奏感强，旋律抓耳，动作得又帅又飒，还得带点刚好的小性感！”他说话时手舞足蹈的，特能带动情绪。 “哇——！”底下立刻响起一阵低呼，还有口哨声和小声议论。 “社长！曲子叫啥啊？透个底呗？”“听着就难，来得及练吗？”“性感的？咱行吗？”李皓抬手往下压了压，脸上满是自信：“曲子暂时保密，留着神秘感！难度肯定有，但信我，保准把你们都练出来！现在关键是人。”他的目光又跟探照灯似的，落在宋青柠和另外两个进步快的新人身上，“青柠，陈默，林薇，你们三个，出来。” 宋青柠跟另外两人对视一眼，有点懵，往前站了一步。 李皓走到他们跟前，抱着手：“这几次训练我看了，你们仨，乐感、身体控制力还有学动作的速度都不错。”他最后盯着宋青柠，眼里的赞赏藏不住，“尤其是青柠，你那律动天生就带劲儿，肢体舒展，表情也到位，往那儿一站就吸引人。这次的队形，我打算让你们站重要位置，特别是青柠，”他用手比划着，“中间有好几个八拍是C位 solo，动作难，还得会表现，我觉得你能行。” 宋青柠愣了一下，刚才运动完，加上这突然的重视，心脏砰砰直跳，接着脸上绽开个特灿烂的笑，浅蓝色的眼睛里像落了碎星星，亮得吓人：“真的吗社长？我没问题！保证练到位，往死里练！”他一点不怵，反倒被这有挑战的任务勾出了斗志，脸颊因为运动和兴奋红扑扑的，那颗月牙小泪痣都像活过来了。 “好！要的就是这股不怕死的劲儿！”李皓重重拍了下他肩膀，力道挺大，宋青柠龇了下牙，笑得更欢了，“其他人也有自己的位置，一个萝卜一个坑，这次咱玩把大的，目标就是炸翻全场！从今天起，每次训练重点抠这支舞！现在，音乐响起来！先跟我过一遍基础动作分解！都精神点！” 接下来的俩小时，活动室里热得快烧起来了。同一段音乐放了一遍又一遍，鼓点恨不得敲进骨头里。李皓教得特严，一个八拍一个八拍地拆，嘴里不停喊着节拍：“一哒二，三哒四，注意胸腔的isolation！五的时候甩头利落点！六延伸！七落！八定住！”他时不时停下来，走到队员身边亲手掰动作：“不对，手腕角度不对！”“膝盖放松点！”“眼神！眼神，眼神得出去！看镜子里的自己！要勾人！不是让你瞪仇人！” 宋青柠学得特专注，额发很快被汗湿透，一缕一缕贴在脑门上。他紧盯着镜子里社长的每个小动作，学他的发力和节奏，对着镜子反复练。他身体好像天生对音乐节奏就敏感，好多复杂动作看几遍就学得像模像样，做得还顺，带着股少年的清爽又有点刚冒头的锋芒，力度和情绪都卡得刚好。 一段高强度动作练完，大家歇会儿补水。那个叫林薇的短发女生用胳膊肘碰了碰他，喘着气夸：“可以啊青柠！刚才那身体波浪接转身停顿，太丝滑太稳了！社长果然没看错人！”另一个跳了两年多的老社员也笑着插话，带点佩服：“这小子真是块跳街舞的料，刚来就觉得他身体灵活，这才多久，进步快得吓人！”宋青柠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拿起地上的水瓶仰头灌了几口，喉结动得快，水珠顺着下巴往下掉。他喘匀了气，笑还是那么亮：“是社长教得细，大家也带着我练，我还差远呢，还得再抠细节，别到时候拖后腿！” 高强度训练过得飞快。结束时，所有人都跟从水里捞出来似的，浑身湿透，肌肉酸，但眼神都亮得很，透着股练爽了的满足和兴奋。李皓又强调了下次排练时间，特意嘱咐宋青柠他们回去多听听音乐，把今天的动作在心里过几遍，找找感觉。 宋青柠带着一身热汗回了309宿舍，脸上还红着，运动后的劲儿还没下去。慕景行还窝在椅子里，戴着耳机专心看电脑上的科幻片，直到宋青柠开门的动静才惊动他。他暂停画面，摘了一边耳机回头。 “回来了？你们社团活动强度跟打仗似的？”他随口问，目光落在宋青柠湿透的额发、亮得异常的眼睛、还在起伏的胸口和那身湿哒哒的运动服上，眼里闪过点好奇，“看你这样，不像是参加活动，倒像是干了啥大事凯旋归来。” “嗯！差不多跟打仗一样，累瘫了！”宋青柠笑着把背包扔到椅子旁，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干毛巾使劲擦头发和脖子，身上好像还冒着热气，“社长抓着我们排迎新晚会的节目，往死里抠细节，强度拉满。”他声音有点累，但更多是畅快和兴奋。没说具体跳啥舞，可那股子参与其中的快乐是真的。 “迎新晚会？你要上台？”慕景行兴趣一下子提起来，身子彻底转过来，手肘撑在膝盖上，好奇追问，“可以啊柠哥！藏得够深！啥类型的？唱歌？乐器？还是话剧小品？”他猜得带劲，觉得以宋青柠这开朗不怯场的性子，啥舞台好像都合适。 “嘿嘿，暂时保密！留着点神秘感！”宋青柠冲他眨眨眼，带点小得意，是这个年纪特有的小炫耀，“反正挺酷的，到时候你来看就知道了，保准不失望。”他拿起干净衣服准备去冲澡，“你看啥电影呢？好看不？”顺势转了话题。 “就一般的爆米花科幻片，特效轰轰轰的。”慕景行好奇心被勾得痒痒，但见宋青柠这“就不告诉你”的样子，只好先憋着，顺着聊了几句电影里夸张的宇宙飞船和爆炸场面，突然像想起啥更要紧的事，猛地坐直了，语气兴奋起来：“对了青柠！正事！差点忘了！下周二晚上，篮球社有内部训练赛，跟隔壁理工大的打，听说他们今年体育特招来了几个猛的，又高又壮技术还好，实力杠杠的，比赛肯定特激烈，好看得很！要不要来看？” 他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宋青柠，身子不自觉往前倾，脸上满是期待：“来给我们队加加油，撑撑场面？顺便……”他咧嘴笑，露出白牙，“再给你未来的‘慕教练’拍点帅照？你的技术我放心！说不定就能出张神图呢！”他开着玩笑，显然对上回宋青柠在篮球场抓拍的那张他笑得特开心的照片印象深刻，还带点小得意。 宋青柠被他这恨不得把自己绑去球场的样子逗乐了，想到篮球场那种肌肉碰撞、汗水挥洒、对抗激烈的热闹劲儿，还有能抓拍那些有力量又好看的瞬间，确实动心了。而且，就去看场比赛，给投缘又热情的朋友加加油，本身就挺开心的。“好啊！”他答得干脆，声音清亮，“具体几点？在哪场馆？我肯定到！”“晚上七点整！体育馆主馆！就是最大那个！”慕景行见他答应得这么痛快，笑得嘴都快咧到耳根，高兴劲儿藏不住，“说定了啊！君子一言！到时候我提前溜进去给你占第一排正中间的位置！视野绝了，保证每个帅进球……呃，还有失误，你都看得清清楚楚！”他差点说漏嘴。 这时候，宿舍门“砰”地被推开，司见维和齐望阳回来了。司见维手里宝贝似的拎着个印着名牌的电子产品袋子，一脸亢奋得意，人还没完全进来声音先到：“兄弟们！快看我新入的战神机械键盘！花大价钱买的！这手感，这RGB灯效，绝了！打游戏手感都能上一个档次！”齐望阳无奈地跟在后面，推了推眼镜，冷静吐槽：“他差点把人家体验店所有型号、所有轴体都试了个遍，店员跟在后面脸都快绿了，估计这辈子没这么有耐心过。”宿舍里顿时更热闹了，司见维急着拆包装，接上电脑，噼里啪啦的按键声和夸张的赞美声一下子填满了房间。 宋青柠拿着衣服进了卫生间，拧开花洒，温水冲下来，洗掉下午排练出的黏腻汗水，也冲掉点肌肉的累，浑身舒坦。听着外面室友们吵吵闹闹、互相打趣的鲜活声音，嘴角不自觉扬得老高。一边是即将到来的、让人肾上腺素飙升的舞台任务，一边是好友热情的看球邀约，大学生活好像被这些五颜六色的碎片填得越来越满，越来越有意思。 晚上四人一起去食堂吃饭。饭桌上，司见维还在滔滔不绝安利他的机械键盘，说各种宏设置和灯效同步，慕景行一边心不在焉扒饭，一边忍不住又跟宋青柠确认了下周二看球赛的时间和地点，齐望阳偶尔插句精准的吐槽，逗得大家直笑。气氛热热闹闹的，特愉快。 回宿舍后，宋青柠坐在书桌前，台灯发着暖光。他翻开厚厚的日记本，笔尖轻快地在纸上划着： “周六，晴。经济学笔记整理完了，《呼啸山庄》预习好了。和景行去西门小吃街探险成功，‘喜汇’炸鸡，物美价廉，好评！下午街舞社高强度排练迎新晚会节目，累但超有意思！社长给了重任（C位部分！），有挑战有压力，但更多是兴奋！新约达成：周二晚七点，体育馆主馆，篮球赛围观 特约摄影任务get√。是超级充实、汗水和快乐混在一起的一天！” 他合上日记本，指尖轻轻摸着光滑的封面，转头看向窗外。 夜幕早就落下来了，墨蓝色的天上挂着几颗星星，跟钻石似的。校园里的路灯沿着小路亮起来，晕出一团团暖光。 隔壁桌，慕景行又跟那几道微积分证明题较劲，偶尔发出痛苦的哀嚎；司见维戴着他那晃眼的新键盘，在游戏里激情厮杀，按键声密得像下雨；齐望阳安安静静坐在灯下，翻着那本厚得能当武器的法律书，侧脸挺沉静。 第8章 牛不牛 周二下午的经济学原理大课，慕景行几乎是踩着上课铃冲进阶梯教室的，带进一阵外面微凉的风。他一眼就看到了靠过道位置上的宋青柠——那人正低着头，手指灵活地转着一支黑色中性笔，笔杆在他指间滴溜溜打转，面前摊开的笔记本上已经工工整整写好了章节标题和日期，字迹清秀有力。 “呼……差点让老教授逮个正着。”慕景行一屁股在旁边空位坐下，气息还有点喘。他里面还是那件扎眼的豆绿色T恤，外面套了件黑色拉链卫衣，拉链随意地敞开着，头发因为跑动显得更蓬乱不羁了些。 宋青柠抬起头，笔尖“啪”地一声停在指尖，看到他这风风火火的样子，嘴角就弯了起来：“急什么，老教授还在楼下跟教务说话呢。”他顺手把桌上另一瓶没开封的矿泉水往慕景行那边推了推，“喏，给你带的，冰的。” “救大命了！”慕景行抓过来，拧盖子的动作都带着急不可耐，咕咚咕咚灌了好几口，冰凉的水滑过喉咙，他满足地哈了口气，这才有功夫把那个看起来塞得鼓鼓囊囊的背包胡乱塞进桌肚，掏出本皱得像咸菜干的经济学课本和一本干净得仿佛刚发下来的笔记本。 宋青柠斜眼瞥了一下他那本簇新的笔记本，眉梢挑高了三分：“慕同学，上节课的笔记，您老人家该不会是留白等着搞艺术创作吧？” 慕景行干笑两声，手指挠了挠鼻尖：“哪能啊……就是记得比较……意识流。哎，快，江湖救急，借我抄抄，上节课讲的那个机会成本曲线和生产可能性边界怎么勾搭上的，老教授讲得跟天书似的，我昨晚对着课本发了好久的呆。” 正说着，老教授端着那个锃光瓦亮的保温杯慢悠悠地踱进了教室，教室里嗡嗡的说话声像被掐了闸一样低下去。宋青柠没再挤兑他，只是把自己那本条理清晰、重点分明的笔记本往两人中间不着痕迹地挪了挪，用笔尾在某一段落旁边轻轻敲了敲，示意从这里开始补。 慕景行如蒙大赦，立刻埋首奋笔疾书。他抄笔记的速度倒是快，字迹虽不如宋青柠的工整，但也自有一股潦草的洒脱劲儿。抄到云里雾里的地方，他会拧着眉凑近些，压着嗓子问：“等等，青柠，这里‘资源的稀缺性逼着你做选择，一选择就必然得放弃点别的’……这个‘放弃’具体指啥？是实实在在花出去的成本，还是心里惦记又没捞着的好处？” 宋青柠便会稍稍侧过头，声音压得低低的，气息几乎拂过耳廓：“是放弃的那些选项里，最让你肉疼的那个。就好比你晚上这点时间，用来打这场球赛，就不能猫图书馆里啃书，假设你啃一晚上书能多考十分，那这十分就是你跑去打球的机会成本……” 他讲得透，偶尔还会在草稿纸空白处画两条简单的交叉线辅助理解。慕景行听得眼珠子发亮，时不时“噢！”地一声，恍然大悟，然后继续埋头猛抄，偶尔还会在宋青柠工整的笔记旁边挤上自己的一两句鬼画符似的理解，虽然潦草，却透着点灵光。 两节大课拖拖拉拉下来，慕景行感觉自己脑子里那团浆糊总算被搅和得清晰了点。下课铃一响，他立刻像抽了骨头一样瘫进椅子里，夸张地抹了把额头：“活过来了……青柠，没你我可怎么活！” 宋青柠被他这浮夸的演技逗得肩膀直抖，一边慢悠悠地把笔盖扣好，一边收拾书本：“少来这套。下次自己长点心，笔记总不能指望我一辈子。” “知道知道，下次一定洗心革面！”慕景行答应得比谁都快，手脚麻利地把东西胡乱扫进背包，拉链哗啦一拉，话题瞬间跳到了八竿子打不着的地方，“哎，对了，正事！晚上！晚上七点！体育馆！千万别放我鸽子啊！”他扭过头，眼睛跟探照灯似的盯着宋青柠，生怕他忘了。 “牢牢记着呢，”宋青柠背好包，笑着看他，“不是说好了去给你摇旗呐喊兼首席摄影师嘛。我家伙都备齐了。”他拍了拍背包侧袋，相机轮廓清晰可见。 “够兄弟！”慕景行高兴地一巴掌拍在他胳膊上，力道不轻，“我跟你说，理工大那几个新来的，弹跳吓死人，有个一米九多的据说还能玩点花的！今晚绝对硬仗！”他边说边比划着，浑身都是跃跃欲试的劲儿。 两人随着松散的人流挤出教学楼。傍晚的风带了点狠劲，刮得香樟树叶子哗啦啦乱响。夕阳的余晖把一切都涂得毛茸茸的。 “你一会儿直接去体育馆？”宋青柠问。 “先回宿舍甩了书包，换战袍，啃根能量棒垫垫肚子。”慕景行盘算着，“你呢？” “我也先回趟宿舍。估计司见维和齐望阳也该滚回去了，拉上他们一起。” “成！那我先闪了！得去热热身，活动开筋骨！”慕景行说着，朝他扬了扬下巴，脚步加快，几乎带着小跑蹿向了宿舍楼方向，那件敞开的黑色卫衣下摆在他身后猎猎作响，像扑腾的翅膀。 宋青柠看着他咋咋呼呼的背影消失在路口拐角，才不紧不慢地往宿舍晃悠。回到309，果然司见维和齐望阳都在。司见维正对着电脑屏幕大呼小叫，键盘被他砸得噼里啪啦响，齐望阳则稳坐钓鱼台，安静地翻着一本厚得能防身的外文书。 “晚上篮球社有训练赛，对理工大，听说有点看头，景行喊我们去撑场面，去不去？”宋青柠放下包，一边拿出相机检查电池和内存卡，一边随口问道。 司见维眼睛都没舍得分给屏幕一下，嘴上应着：“去啊！闲着也是闲着，看热闹去！等老子杀完这一局！” 齐望阳从书页上抬起眼，推了推眼镜，言简意赅：“行。” 晚上六点五十，宋青柠和齐望阳先出了门，司见维嚷嚷着马上追上来。体育馆主馆里早已灯火通明，人声嗡嗡地响，比上次看学院友谊赛那阵势大多了。观众席上黑压压坐了不少人，大多是学生，叽叽喳喳地议论着即将开打的比赛。 宋青柠目光一扫，就瞧见了靠近球员席第一排那个显眼的空位，上面随意搭着一件眼熟的黑色卫衣。他走过去，刚拿起卫衣，就看见慕景行正在旁边弓着腰压腿，拉伸大腿韧带。他已经换上了蓝色的篮球背心和短裤，手臂和小腿的肌肉线条绷得清晰，额头上勒着一根黑色吸汗带，几缕微卷的黑发被汗湿了贴在额角，看到他们，立刻直起身，咧嘴笑起来，白牙晃眼。 “可以！真来了！位子给你们占着了！”他站起身，很自然地从宋青柠手里抽回卫衣，团了团塞进脚边的背包里，“齐望阳也来了？给面儿！司见维那小子呢？” “后面，马上到。”宋青柠晃了晃手里的相机，“位置没得挑。” “必须的！看我今晚不把他们屎打出来！”慕景行做了个龇牙咧嘴的凶狠表情，但眼底的兴奋藏都藏不住，“行了，我得归队了！你们坐着！”说完，转身就蹿回了那群同样热身得浑身冒热气的队友中间。 宋青柠和齐望阳在那第一排黄金位置坐下。这地方视野的确霸道，场上谁喘口气都能看清楚。宋青柠调试着相机参数，试拍了几张热身时的画面，闪光灯引来场上几个队员的张望。 没过一会儿，司见维风风火火地冲了过来，一屁股砸在宋青柠旁边的空位上：“还没开干吧？嚯，这位置霸道！慕景行可以啊！” 七点整，裁判叼着哨子走到中圈。双方队员上场，肌肉碰撞着准备跳球。比赛从一开始就火药味十足，攻防快得眼花缭乱，身体对抗的闷响、球鞋撕扯地板的尖啸、篮球重砸地面的砰砰声混成一团。慕景行在场上活像个多动症，防守玩命，进攻积极，不停地奔跑、穿插、扬手要球。 宋青柠透过相机镜头，紧紧咬着那个蓝色的身影。他抓拍到慕景行鬼手般掏球成功后一路狂奔推进时脸上那股子狠劲；抓拍到他送出妙传后跟队友撞胸庆祝时笑得见牙不见眼；也抓拍到他投篮砸筐崩飞后懊恼地一跺脚，下一秒又咬牙切齿地扑回去防守的瞬间。 馆里的气氛越来越烫，观众的欢呼、惊叫、加油声浪一样掀过来。司见维在旁边大呼小叫：“好球！哎哟这球可惜了！贴他屁股啊！” 齐望阳虽然闷着不吭声，但目光也跟粘在了场上一样。 中场休息哨响，慕景行浑身湿透地跑过来，胸膛还在剧烈起伏，汗珠子顺着下颌线往下滴：“怎么样？哥们儿刚才那几个传球，灵性不？”他眼睛亮得吓人，目光在宋青柠和齐望阳之间扫了个来回，然后很自然地从宋青柠放在旁边的背包侧袋里抽出那瓶自己没喝完的冰水，拧开就灌，喉结急促地滚动，几滴来不及咽下的水混着汗从他嘴角溢出来，他随手用手背抹了一把。 宋青柠把相机屏幕转向他：“自己瞅。给你存了不少‘英俊潇洒’的瞬间。” 慕景行凑过脑袋一看，屏幕上正好定格在他刚才为了扑救一个界外球，整个人鱼跃冲出场外，五官扭曲、表情管理彻底报废的狰狞瞬间。他顿时笑骂出声：“我靠！宋青柠！说好的高大威猛呢？你就专挑这种毁形象的抓拍？” 宋青柠笑得东倒西歪：“这张多真情流露啊，充分展现了你的体育精神。” “滚蛋！”慕景行笑骂着，习惯性地想抬手揉他头发，举到一半发现自己满手汗，又讪讪地放下，转而用胳膊肘轻轻撞了他一下，“下半场等着！爹给你整个帅的！” 下半场打得更是火星四溅。理工大的实力不是吹的，比分犬牙交错地咬着。终场前最后两分钟，慕景行他们队还落后两分。要命关头，慕景行借着队友一个扎实的掩护，一个反向加速甩开防守人，在三分线外一步接到传球，没有丝毫犹豫，拔起来就投。 整个馆好像突然被按了静音键。宋青柠透过镜头，看着篮球划出一道极高的弧线，看着慕景行保持着投篮手势、眼睛死死盯着篮筐的侧脸，汗水和专注混在一起，甚至能看清他紧抿的嘴唇和咬紧的牙关。 “唰！” 篮球空心涮网的声音清脆得刺痛耳膜。三分有效！ 反超一分！ “啊——！”慕景行落地后仰天吼了一嗓子，用力捶了自己的胸口一下，立刻被疯了一样冲过来的队友们淹没了。场馆顶棚差点被欢呼声掀翻。宋青柠的手指下意识地连续按动着快门，咔嚓声淹没在声浪里，记录下这炸开的沸腾和人群中心那个被揉搓着脑袋、笑得傻了吧唧的蓝色身影。 最终，慕景行所在的队伍愣是以一分险胜。比赛结束哨响，双方队员互相拍手致意后，慕景行又顶着满头满脸的汗跑向观众席，得意都快从脸上溢出来了：“怎么样？最后那个三分！牛不牛？说了给你整点好看的吧！” “牛牛牛！慕哥威武！”司见维抢着喊，比自己赢了还高兴。齐望阳也难得地笑了笑，推了下眼镜：“关键球，手不软。” 宋青柠把相机递给他看最后那组连拍——从起跳到最高点到出手到球进后咆哮的瞬间：“嗯，是挺帅的。值一顿夜宵。” “必须你请！”慕景行一把勾住宋青柠的脖子，汗湿滚烫的身体大半重量压过来，带着运动后的热气，“走走走，饿瘪了，吃饭去！食堂小炒窗口，我请！”获胜的喜悦烧得他大手一挥，充满了穷得瑟的豪气。 一行人笑着骂着，随着散去的人流涌出体育馆，扎进初秋夜里凉飕飕的空气里。 第9章 说了保密 篮球赛赢下的那点兴奋劲儿，脆得像层窗户纸，一捅就破，还没撑到食堂小炒窗口跟前，就彻底泄了气，瘫软在那排蜿蜒曲折、长得让人头皮发麻的队伍里。 “我操……这他妈得排到后半夜去吧？”司见维踮着脚，脖子伸得老长往前探，入眼全是黑压压一片后脑勺和躁动不安的肩膀。空气又热又浊，油炸的腻味、猛火快炒的锅气、还有百十号人挤在一起散出的体热，混成一股黏糊糊的罩子，闷得人胸口发堵。刚才球场上的嘶吼和畅快，这会儿被这现实一焖，彻底馊了。 慕景行胳膊还习惯性地搭在宋青柠肩上，汗湿的皮肤隔着薄薄一层卫衣布料贴着他，自己额前那几缕卷毛也没干透，湿漉漉地蜷着。他咂摸了一下嘴，看着那挪动得比蜗牛还慢的队伍尾巴，泄气地“唉”了一声：“失算了……忘了这钟点小炒窗口是他娘的地狱难度。” 齐望阳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在食堂顶灯下反着冷光，语气平铺直叙，像在念实验报告：“根据目前队列长度十九点三米，平均每份小炒出品时间约一分十五秒，并考虑到可能出现的插队及犹豫决策时间，预计等待时间需要三十一分钟至三十七分钟。此外，糖醋里脊、辣子鸡丁、水煮肉片等热门菜品的售罄概率目前已升至百分之八十九点五。” 宋青柠被他勾着的半边肩膀都热烘烘的，轻轻晃了下身子挣脱开，笑道：“得了，慕老板，你这庆功宴先记账上。再排下去，夜宵直接变明日早餐了。随便对付点吧。” 最后四人只能偃旗息鼓，灰溜溜转向旁边那客流稀疏、但菜品也跟闹了饥荒似的快餐窗口，潦草撕开汉堡包装纸，机械地填饱肚子。慕景行啃着嘴里干得噎人的鸡肉堡，还在那眉飞色舞地比划最后一个三分球是怎么假动作晃开防守、怎么拔起投篮的，眼睛里的光还没灭，引得司见维一边猛吸可乐一边拍桌子叫好，仿佛刚才投进绝杀的是他。宋青柠和齐望阳偶尔插句点评，更多时候是咬着吸管，笑着看那俩人旁若无人地重现辉煌。 胡乱塞完走出食堂，晚风带着初秋的凉意劈头盖脸一吹，那点没吃上小炒的憋屈也就散了大半。司见维嚷嚷着要回去用新键盘在游戏里大开杀戒，一溜烟就没影了。齐望阳说要去图书馆还一本到期的《物权法原理》，夹着书步履平稳地走向远处那栋灯火通明的建筑。 宿舍楼下顿时冷清下来，就剩宋青柠和慕景行俩人戳在那儿，影子被路灯拉得老长。 “哎，”慕景行像是刚想起这茬，用胳膊肘不轻不重地顶了一下宋青柠的肋骨，“你晚上……还得出门？”他歪着头打量宋青柠，想起他下午回来时那一身汗湿和眼里没褪干净的亢奋。 “嗯，”宋青柠点点头，路灯昏黄的光在他侧脸投下一片柔和的阴影，那颗小泪痣看不太清了，“得去活动室再练练。社长盯着呢，迎新晚会那节目，细节还得往细了抠。”他语气平常，听不出太多情绪，就像在说明天早上有课一样。 “迎新晚会啊……”慕景行把调子拖得老长，百无聊赖地用鞋尖碾着地上一个小石子，“搞得神神秘秘的。啥节目啊，值得这么拼命？障碍跑？胸口碎大石？”他换着法儿猜，眼睛斜睨着宋青柠，想从他脸上抠出点线索。 宋青柠还是那副笑模样，嘴严得很：“说了保密，到时候你坐台下看现场不就知道了。反正……挺费腰的。”他说着，还真就抬手揉了揉后腰，做出个龇牙咧嘴的酸疼表情。 “切，没劲，跟谁稀罕似的。”慕景行嗤笑一声，倒也懒得再打听。谁还没点自己不想说的破事，他懂。就像他自己，也不会逢人就说篮球社训练折返跑有多吐，或者队里谁跟谁又闹了别扭。 两人磨磨蹭蹭晃到宿舍楼门口，感应灯“啪”一声亮了，投下一圈白惨惨的光。 “那你赶紧滚去吧，”慕景行抬手，作势要胡撸宋青柠的头发，被他笑着偏头躲开，“别练成死狗回来，上来动静小点，吵着我睡觉削你。” “知道啦，”宋青柠笑着格开他意图不轨的手，“您老先上去歇着吧，我直接从这边走了。” 慕景行点点头，从裤兜里摸出钥匙卡，“嘀”一声刷开门禁，玻璃门晃荡着在他身后合上，吞没了那件草绿色T恤。宋青柠则转身，双手插进外套口袋，迎着微凉的夜风，朝学生活动中心那片熟悉的灯光不紧不慢地踱去。晚上的风有点硬，吹在脸上倒是提神。 活动室老旧的空调外机嗡嗡作响，隔音不大好的门板挡不住里面闷雷似的音乐鼓点，不像下午那么排山倒海，像是有人在分段练习，节奏一顿一顿的。他推开门，一股熟悉的热浪混着汗水味和隐约的香氛味道扑面而来。社长李皓果然还在，正按着林薇的肩膀，跟她和另一个老队员在镜子前反复磨一个旋转接定格的动作，表情严肃。 “社长，林薇姐。”宋青柠带上门，声音裹在音乐里。 “青柠来得正好！”李皓闻声回头，额头上全是亮晶晶的汗珠，立刻招手，“快过来。你下午那个连续地面动作接起身的wave，力度层次还是不对，散掉了，不够脆。你看我做……” 宋青柠立马甩下背包凑过去，眼神跟钉在社长身上一样。接下去的两个多小时，又是汗流浃背的鏖战。李皓抠细节抠到变态，呼吸的深浅，指尖震颤的幅度和时机，甚至表情从冷冽切换到诱惑的那一帧，都不放过。宋青柠跳得浑身热气蒸腾，肌肉记忆被一次次唤醒、捶打、重塑，偶尔某个动作终于卡准了音乐、做到了位，他会对着镜子里那个浑身湿透、眼神却亮得惊人的自己，极快地、几不可见地勾一下嘴角。 直到快熄灯的前半小时，李皓才终于大手一挥，放了快散架的一群人。宋青柠感觉两条腿跟不是自己的一样，沉得抬不起来，拖着步子蹭回309。宿舍里只亮着慕景行书桌那盏孤零零的暖黄台灯。慕景行戴着那个硕大的游戏耳机，屏幕光映着他拧眉专注的侧脸，手指在键盘上噼啪作响。司见维已经四仰八叉瘫在床上，手机屏幕的光照亮他傻乐呵的脸。齐望阳的床铺帘子拉得严丝合缝，底下漏不出一点光，估计早周公会面去了。 听到开门声，慕景行猛地暂停了屏幕里激烈的枪战，摘下一边耳机挂在脖子上，扭过头来看，屏幕上爆炸的火光还映在他眼里：“我日，你可算回来了？你们社长是阎王爷派来索命的吧？练到这钟点。” “嗯……”宋青柠把沉得快拎不动的背包扔到椅子脚边，声音哑得带着锈，“差点就捐在那儿了。”可那语气里听不出多少怨气，倒更像是一种力竭之后的酣畅。 “我靠，至于吗？”慕景行把耳机彻底摘下来扔桌上，转过整个身子打量他，像看什么稀有动物，“你们这到底是搞什么飞机啊？军训拉练也没这么往死里整的吧？” 宋青柠只是弯着疲惫却依旧明亮的眼睛，拿了毛巾和叠得整齐的干净睡衣，趿拉着步子往卫生间走：“反正……到时候别把眼珠子瞪出来就行。”他再次把悬念捂得死紧，闪身进了卫生间，咔哒一声锁上门。 热水兜头冲下来，烫得皮肤微微发红，才慢慢化开肌肉深处那阵又酸又胀的疲乏。宋青柠仰起头，让水流冲刷过脸颊，听着外面隐约传来游戏里爆炸的闷响和司见维憋不住笑的吭哧声，心里有种奇怪的踏实感。好像大家各自在黑夜里划着自己的船，使劲儿，较劲，但都知道旁边有别的船也在亮着灯，破着浪。 等他擦着滴水的头发，带着一身水汽和沐浴露的清爽味儿出来，慕景行已经关了电脑，屏幕黑了，正靠着床头刷手机，冷白的光映着他半张脸。见他出来，眼皮也没抬，含糊地嘟囔了一句：“明天好像没有我的光电课程，咱明儿早八是不是那老头儿的微观经济学？” “嗯，二教103，拐角第一个大梯教，别跑错了。”宋青柠爬上床，陷进柔软的被子里，舒服地长吁出一口气，感觉每一根骨头都在叫嚣着放松。 “得嘞，睡了。”慕景行打了个巨大的哈欠，手机屏幕往床头柜上一扣，房间彻底陷入黑暗，他窸窸窣窣地缩进了被子。 宿舍里一片漆黑，只有空调低沉均匀地运行着，发出细微的白噪音。宋青柠闭上眼，眼皮底下却像有个小放映机，自动回放着晚上那些舞蹈片段，鼓点一下下敲在耳膜上。而另一张床上，慕景行也许在脑子里慢镜头回放今晚那个绝杀球，也许在琢磨下次训练怎么破解对方新练的联防。 他们都不太清楚对方具体在为什么拼死拼活，但那股子咬着牙、暗自较劲的味儿，彼此都能隐隐约约闻到。这种互不干涉、却又心知肚明的默契，成了309宿舍一种不成文的规矩，透气，又自在。至于彻底摊开牌，亮出各自底牌的那天，或许得等到某个所有灯光都打下来的时刻，比如，那场谁也躲不过去的迎新晚会。 第10章 所以跳的是什么玩意？ 宋青柠是被喉咙里那把火烧醒的。 干得发疼，每一次吞咽都像在拉扯砂纸，磨得喉管生疼。下午在活动室那通挥汗如雨耗掉的水分，晚上那个匆匆塞进肚子的干瘪汉堡根本补不回来，反而像吸走了最后一点湿气。他迷迷瞪瞪地睁开眼，宿舍里黑得密不透风，只有空调在那儿不知疲倦地低声嗡鸣，发出稳定而单调的白噪音。 他尽量不弄出动静，像做贼一样掀开被子，冰凉的空气瞬间裹上皮肤。脚尖在床下摸索了好一会儿才找到拖鞋，借着窗外那点被城市光污染稀释了的惨淡月光，他踮着脚，小心翼翼地绕过地上司见维那双扔得东倒西歪的球鞋，摸到自己书桌前，拿起那个用了好些年的保温杯。杯身被磨得有些光滑，拧开盖子，仰头——一滴不剩。 服了。他在心里暗骂一声。 拧好瓶盖，他打算去走廊尽头那个二十四小时亮着惨白灯光的饮水机接点凉的。刚转过身，旁边书桌上那盏老旧的台灯忽然“啪嗒”一声轻响，一团暖黄色的光晕猛地炸开，把他吓得浑身一激灵，心脏差点从喉咙里跳出来。 慕景行居然也没睡，整个人深陷在电脑椅里，椅背向后倾斜到一个危险的角度。手机屏幕的冷光映着他那张毫无困意的脸，眉头微微蹙着。他显然也被宋青柠这黑灯瞎火摸下床的动静惊动了，抬眼看过来，喉咙里压出气声：“搞什么午夜惊魂呢你？差点给你吓萎了。” “渴成木乃伊了，接水呢。”宋青柠也把声音压得极低，气流从齿缝间挤出来，像地下党接头。他晃了晃手里空荡荡的杯子，塑料杯壁碰撞发出轻微的闷响。“你什么情况？还在颅内高清重播你那绝杀球呢？” “绝杀个毛啊，”慕景行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把手机屏幕往腿上一扣，那点幽蓝的光没了，他整个人更深地陷进椅背，台灯的光晕只照亮他小半张脸和那头乱糟糟的卷发，眉头拧着，看起来又躁又郁闷，“真tm服了，微积分那两道天书证明，躺下脑子静了才觉出哪儿还是堵着，硌得慌，睡不着。” 宋青柠差点乐出声，那点残存的睡意彻底跑光了，嘴角控制不住地往上扬：“晚上在食堂啃汉堡的时候不还拍着胸脯说豁然开朗、重获新生了吗？合着是错觉？回光返照？” “错觉个屁呀，”慕景行笑骂一句，手指插进那头乱卷毛里胡乱耙了几下，发丝翘得更不羁了，“当时觉得脉络是通了，一闭眼，脑子里那根弦又他妈崩断了。这玩意儿真不是阳间人学的。”他重重吐出一口气，带着点自暴自弃的味道，像是忽然逮着个转移注意力的绝佳由头，歪过头，眼神斜睨着宋青柠，那点没处发泄的烦躁转化成了探究，“哎，你……” 话刚起个头，音调还没扬起来，上铺的齐望阳毫无征兆地翻了个身，在万籁俱寂的夜里格外清晰。 两人瞬间像是被同时掐住了脖子，大气不敢出，僵在原地，连眼皮都不敢眨，竖着耳朵屏息凝神地听了好几秒，直到上面传来节奏依旧平稳绵长的呼吸声，才不约而同地松懈下来，肩膀垮下，无声地吁出一口憋了许久的气。 慕景行把身体往前探，手肘支在分开的膝盖上，朝着宋青柠勾了勾手指，指尖在暖黄的光晕里晃了晃，动作鬼祟得像在密谋什么见不得光的交易。 宋青柠莫名其妙，端着个空杯子凑过去，弯下腰，把自己也投入那片有限的灯光里。 慕景行的脸埋在台灯投下的那片暖黄光晕的边缘，眼底映着跳动的光点，那里面混杂着没搞懂数学题的烦躁和一种被强行勾起来、不弄明白就浑身不痛快的好奇：“我说，你们那什么神秘兮兮的社团，天天神龙见首不见尾，折腾到快熄灯才像幽魂一样飘回来，练的到底是哪门子邪门神功？能比证明这鬼画符还耗人心血？还能比微积分更反人类？” 他这问题像是憋了有阵子了，问出来带着点不吐不快的冲劲儿，但眼神里又没啥坏心思，纯粹是被吊足了胃口，外加一点“你居然还有比微积分更让你投入、更耗命的事儿”的匪夷所思和难以置信。 宋青柠没料到他大半夜不跟数学死磕，反而琢磨起这个，怔了一下，随即嘴角就控制不住地弯了起来。在这只有一盏孤灯照亮、万籁俱寂的宿舍角落里，他的笑容显得格外清晰生动，那颗小小的泪痣在柔和的光影下像一粒温柔的沙子。 “反正……不是老年养生迪斯科。”他用气声回答，带着点懒洋洋的、漫不经心的戏谑，“难度嘛，跟微积分是南极和北极，两码事。一个纯烧CPU，死脑细胞；一个废腿、废腰、废韧带，耗体力。”他说着，还真就下意识地又用手掌根按了按后腰眼，轻轻揉了两下，动作很轻，但在极致安静的放大效应下，棉质睡衣布料摩擦的细微声响和那他微微蹙眉、一闪而过的吃痛表情都清晰可辨。 慕景行的目光跟探照灯似的，“唰”一下立刻钉在他按着腰的手上，眉毛都快挑到发际线里去了，脸上的困惑里掺进一丝活见鬼般的难以置信：“废腰？我日……你们社长到底带你们练什么邪功呢？别是什么非法组织吧？练完出来能胸口碎大石？”他这纯属是脑子被数学搞成浆糊后的口不择言和胡扯，但宋青柠这反应实在让他摸不着北，心里那点好奇的野草疯长。 宋青柠被他这越来越离谱的猜测搞得又想笑又得死死憋着，肩膀控制不住地抖了好几下，才咬着下唇把快要溢出来的笑声压回去，低声笑骂：“滚蛋！正经在校注册社团，学生处白纸黑字挂号的！思想健康向上！”他顿了顿，看着慕景行那副“你今天不说出个一二三老子就坐在这跟微积分同归于尽”的执着和怨念样，只好又含糊地、勉为其难地补了一句，声音压得更低，气息几乎拂过对方耳廓，“就是有些舞蹈动作幅度比较大，比较吃核心力量和身体控制，还有……嗯，得有点那什么……舞台表现力。” “舞台表现力？”慕景行精准地捉住这个陌生又文绉绉的词，眼里的好奇浓度瞬间飙升到了顶点，“跳个舞还要啥表现力？跟着节奏蹦起来、手脚别打架不就行了？又不是上台演戏。”他有限的、被篮球和公式填满的脑容量里，对舞蹈的全部理解大概就仅限于蹦迪现场的群魔乱舞和中小学被逼着做的广播体操。 宋青柠一时语塞，感觉跟一个满脑子只有篮球战术和数学符号的钢铁直男解释何为肢体语言、情绪渲染、舞台张力和艺术感染力这事儿，简直比让他当场解出那两道微积分证明题还要让人头大和绝望。他搜肠刮肚，眉头微皱，试图从对方的世界里扒拉出一个能让他瞬间理解的、接地气的例子：“呃……大概就跟你投进那个关键三分之后，非得用力捶下胸口再仰天吼那么一嗓子那样？需要点……那个……煽动性？感染力？让底下看着的人也能瞬间感受到你那股子兴奋劲儿，能跟着你一起嗨起来？懂吗？” 慕景行拖长了音调“哦——”了一声，尾音拐着弯，表情却介于懂了和更糊涂了之间，显得更加纠结和扭曲。投进球了高兴，肾上腺素飙升，吼一声捶一下胸口，这他妈是本能，是情绪宣泄，跟“舞台表现力”这种听着就高端、文艺、离他十万八千里的词有半毛钱关系？就这还需要天天偷偷摸摸练到揉腰扶墙？他还是觉得这事儿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子邪乎和不对劲。 他还想再刨根问底，比如到底是什么稀奇古怪、闻所未闻的舞种能让人这样，是不是还要甩水袖或者踩高跷，但宋青柠已经直起了腰，指了指门外，又指指自己干得快要冒烟的喉咙，用口型无声地、夸张地说了两个字：“接水。”再不去他真要渴死了。 慕景行只好把冲到嘴边的一连串问号又生生咽了回去，像被噎住似的，有点不甘心又没办法地挥了挥手，像驱赶什么看不见的苍蝇似的，示意他赶紧去赶紧回。 宋青柠猫着腰，像训练有素的小偷一样悄无声息地拉开门，侧身溜了出去，身影迅速被走廊那片冷白刺眼的灯光吞没。 宿舍里重新沉入一片更深的寂静，只剩下司见维越来越响的鼾声和空调不知疲倦的低沉嗡鸣。慕景行重新瘫回电脑椅，椅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盯着台灯罩上那一圈被热度烤得微微发黄的暖光，脑子里像是开了个高速搅拌机，“表现力”、“废腰”、“感染力”、“核心力量”这几个词和微积分的符号、公式碎片疯狂地搅和在一起，碰撞、撕裂、重组，最终更成了一锅理不清剪还乱的糨糊。 他后知后觉地咂摸出点味儿来——这个平时看起来大大咧咧、阳光开朗、好像对什么都笑呵呵挺好说话的室友，在关于他那个破社团的事情上，嘴居然严实得像焊了多层钢板的保险箱，滴水不漏。而且，看这架势，这小子好像是玩真的，在暗地里、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吭哧吭哧地做着件他完全无法想象、甚至无法理解的事。 这种被明确地隔在一层毛玻璃外面的感觉，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挠心。像是有根羽毛在心脏最不设防的地方轻轻搔刮，不疼，但存在感极强，让人静不下心。 过了一会儿，门被极轻极缓地推开一条缝，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宋青柠端着接满凉水的杯子侧身溜了回来，脚步轻得像猫。他仰起头，喉结急促地滚动，咕咚咕咚大口灌着凉水，冰凉液体滑过灼热喉咙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他舒服地、极小幅度地叹了口气，像是终于活过来了。 慕景行看着他喝完水，又看着他把杯子轻轻放回桌上，然后轻手轻脚、几乎没发出任何声音地爬回上铺，掀开被子躺进去，整个过程流畅而安静，没再往他这边投来哪怕一瞥，仿佛刚才那段发生在台灯下的、短暂的、带着点神秘气息的秘密交谈，只是他因为被微积分逼疯而产生的幻觉或梦呓。 那盏台灯还孤零零地亮着，像个小小的、温暖的、与周围黑暗格格不入的孤岛。慕景行盯着桌上那本摊开的、写满了各种鬼画符和愤怒划痕的微积分习题册，看了几秒，心里忽然涌上一股没由来的、强烈的烦躁，他猛地伸出手，“啪”一声，带着点泄愤的意味，把灯摁灭了。 浓稠的黑暗瞬间吞噬了一切，视野里只剩下视网膜上残留的短暂光斑。 他躺回床上，闭上眼睛，努力想召唤出微积分的公式符号，但视网膜上却好像顽固地残留着宋青柠说起“表现力”时，那双在暖黄光线下显得格外清亮、专注、甚至带着点陌生光彩的眼睛，和揉腰时那一闪而过的、混合着生理性疲惫与某种隐秘兴奋和投入的细微表情。 妈的，所以到底跳的是什么玩意儿？能让他这样？ 这个没得到答案的问题，像一颗被悄悄埋下的种子，和那两道该死的、解不出的微积分证明题一起，折磨着他的心，密密麻麻的难受。 第11章 别扭的关心 第二天早上，宋青柠是被肌肉深处绵延不绝的酸痛给硬生生叫醒的。 不是那种运动过后畅快淋漓的舒爽疲乏，而是更黏稠、更阴魂不散的酸胀感，像是有细小的针持续不断地扎在后腰和大腿内侧的肌理深处，连带着肩膀也沉甸甸的，仿佛昨夜梦里真去扛了大包。他倒抽着冷气，用慢得堪比树懒的速度，一点点把自己从床上挪起来，每一个微小的角度变换都精准地牵扯到那些抗议的神经末梢。 下铺的慕景行倒是人模狗样地收拾得差不多了，正对着墙上那块有点水银斑的镜子，跟那头醒后永远会翘起来的微卷毛较劲，试图用沾了水的梳子把它们镇压下去。听到上铺那窸窸窣窣、伴随着细微抽气的动静，他抬起头，看到宋青柠那副动作僵硬、宛如老旧的机器人重启般的德行，嘴角立刻恶劣地咧开，露出一个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的嘲笑。 “哟，宋大爷，您老这是夜里不睡觉，偷摸给宿舍楼扛大包去了？还是让哪个看不过眼的套麻袋给闷揍了一顿？”他转过身，抱着胳膊，好整以暇地上下打量着正小心翼翼试图把腿挪下床的宋青柠，目光在他扶着腰的手上打了个转，“瞅你这起来费劲的样儿，跟让人抽了筋似的。” 宋青柠正全神贯注地对抗着身体的抗议，没好气地甩给他一个白眼，声音都因为吃力而有点发虚：“滚你的，你才让人抽筋了。”他小心翼翼地、一级一级地往下爬，感觉腿肚子又酸又软，直打颤，差点一脚踩空。 “不是被揍，那就是你们那‘百分百正规社团’下手太黑，练得太狠了。”慕景行凑近了些，几乎堵在梯子前，眼神里的戏谑淡了点，转而冒出一种实实在在的好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他盯着宋青柠的脖子、还有短袖T恤外面露出的光滑胳膊仔细看了几眼，甚至还歪头想看看他后背，“嚯，奇了怪了，咋也没见青一块紫一块的？光练内功，伤在里面了？这啥邪门功夫？” 宋青柠正弯腰从桌子底下捞他的牙膏，闻言动作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心里莫名有点发虚，好像真干了什么见不得光的坏事正被人拿着放大镜检查一样。他挤出长长一条薄荷味的牙膏，含糊其辞地试图蒙混过关：“练舞又不是打架斗殴，哪来的青紫……就是肌肉过度使用，乳酸堆积，懂不懂？” “练舞？”慕景行精准得像捕猎的鹰，一下子抓住了这个终于从对方嘴里漏出来的关键词，眉毛挑得快要飞进发际线里，脸上写满了“原来如此”和“更加迷惑”的混合表情，“搞了半天是跳舞啊？！什么品种的舞能把你折腾成这副鬼样？摔跤舞？还是地躺拳改的？” 水龙头被他拧开，哗哗的水流声响起。宋青柠把牙刷塞进嘴里，借着这噪音的掩护，埋头猛刷，不想再接这个棘手的话题。他含着一嘴清凉的泡沫，从喉咙里发出一个模糊不清的“唔嗯”声，算是勉强默认，但又完全没提供任何有效信息。 慕景行却像是被这个关键词彻底点燃了探究欲，他也不急着弄头发了，干脆抱着胳膊靠在冰凉的洗手池边，目光就钉在镜子里那个埋头刷牙、试图把自己藏起来的宋青柠身上，嘴皮子开始嘚啵个不停：“街舞？是那种在地上咣咣转、头顶着地陀螺似的breaking？不对啊，那不得磕得浑身淤青、膝盖报废啊……民族舞？甩那种老长的红绸子，还得一直笑那种？你也不像啊……总不能是芭蕾吧？”他脑子里浮现出宋青柠穿着紧身裤、踮着脚尖的样子，自己先被这想象雷得一个哆嗦，乐出了声，“宋青柠跳天鹅湖？小天鹅变瘸腿鸭？画面太美我不敢看，哈哈哈哈哈…” 宋青柠被他这越来越天马行空的猜测说得笑得不行，差点把牙膏沫咽下去。他赶紧吐掉嘴里的泡沫，掬起一捧冷水用力泼在脸上，冰凉的触感暂时驱散了那点不自在和脸上可能泛起的微热。水珠顺着他额前被打湿的黑发梢不断滴落，划过挺翘的鼻梁和那颗小泪痣。他扯过搭在一边的毛巾，把脸埋进去，声音闷闷地传出来：“别跟这儿瞎猜了，留点神秘感到时候看晚会不行吗？” “还卖关子……”慕景行撇撇嘴，显得有点悻悻然，但看宋青柠确实一副“再问自杀”的回避态度，也就暂时偃旗息鼓，只是那探究的眼神还时不时地、有意无意地扫过宋青柠时不时就得扶一下的后腰。 上午的微观经济学大课，对宋青柠来说简直成了刑场。硬邦邦的木制椅子无情地硌着他酸痛的臀肌和后背，老教授平稳无波、堪比催眠曲的语调更是雪上加霜。他强打着十二分精神，眼皮却像挂了铅块，不住地往下耷拉，手里的笔在笔记本上划出的字迹越来越飘忽，断断续续，几乎不成行。 旁边的慕景行倒是精神亢奋得反常，抄笔记抄得那叫一个龙飞凤舞、酣畅淋漓，偶尔还能分心，用笔帽那头不轻不重地戳戳宋青柠硬邦邦的胳膊，压着嗓子提醒：“Oi，醒醒，别睡了，老头儿往这边瞅了。”或者把他那本写得密密麻麻、狂放不羁的笔记本往宋青柠这边猛地一推，手指点着某个鬼画符般的图表，“这儿，刚讲的这个什么鸟模型，啥意思？没听懂。” 宋青柠被迫从混沌中挣扎出来，勉强聚焦视线，瞥一眼那惨不忍睹的笔记，言简意赅地低声快速解释两句核心。慕景行“哦”一声，做恍然大悟状，然后继续埋头狂抄，仿佛刚才什么都没问过。 课间休息铃像是救赎，宋青柠几乎是瞬间就瘫倒在了冰凉的桌面上，闭上眼睛只想争分夺秒地眯上一分钟，感觉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呐喊着要罢工。慕景行凑过来，用指关节叩了叩他露出来的胳膊：“喂，真虚成这样了？不行下午干脆请个假回宿舍瘫着得了，又不会死人。” 宋青柠没睁眼，只是幅度极小地摇了摇头，声音因为埋在臂弯里而显得含混不清，带着浓重的倦意：“没事……撑得住，下午……还有事。” 下午，宋青柠果然又准时出现在了那间熟悉的、弥漫着汗水与努力气息的活动室。 今天社长李皓抠得比昨天更细、更狠。音乐反反复复就卡在最后那几个关键的八拍，来回折磨。一个集体的甩头定格动作，要求每个人的力度、角度、乃至最后定格时眼神里的那股劲儿都必须完全一致，练了不下五十遍。宋青柠站在前排最中间的位置，汗水流进眼睛，刺得生疼，他都硬忍着没去擦，全神贯注得像一根绷紧的弦，死死盯着镜子里自己的影像和李皓的每一个示范细节，用肌肉和神经去记忆、去校准每一个细微到指尖的发力点。 “停！”李皓猛地按停音乐，走到宋青柠面前，手指直接点在他的锁骨下方，“这里，青柠，发力点还是有点往上飘了，不够沉！感觉要压下去，用你的胸腔去带动，不是脖子在那儿硬梗！气要沉下去！再来！” 宋青柠胸口剧烈起伏着，大口喘气，汗水顺着下颌线滴落。他点点头，重新调整呼吸，努力去寻找那种胸腔打开、气息下沉、然后猛地爆发出去的力道。一遍，两遍，三遍……不知道重复了多少遍，直到那股力道终于对了，干脆、利落、精准，带着一种近乎锐利的美感。 “好！就是这个感觉！保持住！所有人都找这个感觉！”李皓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 高强度、极限压榨式的训练让时间失去了概念。中间短暂休息时，宋青柠几乎脱力地靠着冰冷的把杆，仰头灌水，感觉抬起手臂这个简单的动作都耗费了巨大的能量。林薇递给他一小块独立包装的黑巧克力：“快，补充点能量，看你脸都白得没血色了。” 宋青柠道谢接过，剥开糖纸，把那股甜腻中带着苦涩的味道塞进嘴里，糖分稍微驱散了一点盘旋不去的疲惫感。他低下头，摊开自己的手掌，因为下午大量反复的地面支撑和摩擦动作，掌心一片通红，几处指关节的皮肤已经磨破了，露出底下鲜红的肉，火辣辣地疼着。他不动声色地蜷起手指，握成了拳。 晚上结束训练出来，初秋的夜风带着明显的凉意，猛地一吹，吹在他浑身被汗水浸透的衣服上，顿时激起一层鸡皮疙瘩，泛起透骨的凉意。宋青柠拖着两条像是灌满了铅、几乎不属于自己的腿，一步一步往回挪，上宿舍楼的每一级台阶都感觉大腿肌肉在凄厉地尖叫抗议。 推开309的门，一股混合着方便面调料包味道的暖意扑面而来。司见维正吸溜着红烧牛肉面看游戏直播，键盘旁边还洒落着几点油渍。齐望阳雷打不动地在看书，台灯的光晕柔和。慕景行刚洗完澡出来，头发湿漉漉地滴着水，发梢黏在额角，脖子上随意挂着一条白色毛巾，穿着宽松的背心和短裤。看到宋青柠那副魂儿都快飘走了、脸色苍白的鬼样子，他吹了声口哨，调侃道：“嚯，我们的地下工作者又成功潜回来了？今天伤着哪儿没？需不需要组织给你派个担架？” 宋青柠连跟他斗嘴抬杠的力气都榨不出来了，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像是赶苍蝇，然后把肩上沉重的背包卸下来，随手扔在椅子脚边，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他拿出干净的换洗衣物，就想拖着残躯往卫生间里钻，渴望热水的拯救。 “等等，”慕景行却突然叫住他，几步走过来，目光敏锐地落在他一直下意识蜷缩着、没完全伸展开的右手上，眉头立刻皱了起来，“手怎么了？”他眼尖地看到了指关节处那不正常的红肿和几点已经结痂的破皮。 宋青柠下意识地把手往后一缩，藏到身后，语气尽量轻松：“没事，不小心蹭了一下，小伤一会就愈合了。” 慕景行却没那么好打发，他一把抓住宋青柠的手腕，力道不小，带着刚洗完澡的温热湿气，有点不由分说地把他藏起来的手拉到了眼前。宋青柠挣了一下，没挣脱，反而扯到了酸痛的肌肉，疼得他“嘶”了一声。 “我看看……这咋弄的？”慕景行捏着他的手指，凑到头顶明亮的灯光下仔细查看，那几点破皮和红肿在他眼里仿佛被放大了无数倍，成了什么了不得的重伤，“跳舞还能把手跳破？跳成这德行？你们到底跳的啥？金刚狼领衔主演的天鹅湖？还是徒手劈砖助兴表演？” 他的语气里依然带着惯常的调侃，但抓着宋青柠手腕的力度，盯着那伤口的专注眼神，以及那微微蹙起的眉头，却泄露了一种不同以往的认真，甚至是一丝笨拙的、试图隐藏却又没藏好的……关心？是一种对完全未知的领域所产生的、下意识的担忧。 宋青柠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还氤氲着水汽和沐浴露清香的侧脸，看着他滴水的发梢，心里那点因为极致疲惫和疼痛而产生的烦躁与委屈，忽然间就悄无声息地消散了大半。他叹了口气，像是认输了一样，放弃了挣扎，任由对方抓着自己的手：“地上动作多了，摩擦的，真没事儿，过两天就好了。” 慕景行松开手，表情却还是有点将信将疑，嘟囔了一句：“行吧……你自己有点数啊，别傻不拉几地硬撑，到时候上台表演，手包得跟木乃伊似的，好看啊？”说完，他转身走到自己桌前，在一堆杂书和零食袋里翻找了几下，摸出一瓶小小的云南白药气雾剂，转身塞进宋青柠手里，“啧，拿着喷点。别说哥不照顾你啊。” 宋青柠接住那瓶还残留着对方手心温度和些许潮湿的小瓶子，冰凉的瓶身激得他微微一颤，整个人都愣了一下。他抬起眼，看向已经迅速转过身去、背对着他假装无事发生拿着毛巾胡乱擦拭着头发的慕景行，嘴角控制不住地、一点点地弯了起来。 “谢了。”他握紧了手里那瓶小小的气雾剂，低声说，声音有些沙哑。 “赶紧去洗你的澡，一身汗味儿，熏死人了。”慕景行头也不回，声音闷在毛巾里，听起来有点发瓮，还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别扭。 热水兜头冲下，逐渐升高的温度舒缓着紧绷酸痛的肌肉。宋青柠靠在瓷砖墙上，长长吁了口气。他抬起手，看着镜子里自己疲惫却异常明亮的眼睛，还有指关节上那几点微不足道、却代表着努力与付出的伤痕，心里忽然被那种陌生的暖意填满。 被人用这种笨拙的、拐弯抹角的方式关心一下，感觉真好。 第12章 害羞的他 又是一天清晨，宋青柠是被骨头缝里钻出的酸疼给硬生生撬开眼皮的。 那感觉钝得很，不尖锐，但无处不在，像是有人趁他睡着把他浑身的零件都拆下来，用砂纸细细打磨了一遍又草草装回去，每个关节衔接处都透着别扭和滞涩。他躺在床上一动不敢动，光是呼吸深一点，肋间肌和腹肌就联合起来发出沉闷的抗议。 下铺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慕景行已经起了，正哼着不成调、歌词含糊不清的歌收拾东西，听着心情倒是不错。 宋青柠尝试性地想翻个身，换个不那么折磨人的姿势，刚一动，肩膀和腰胯连接处就爆开一阵酸软，喉咙里控制不住地溢出一声压抑不住的、带着痛楚的抽气声。 底下的歌声戛然而止。 下一秒，慕景行的脑袋猛地从床沿边冒出来，倒挂着，之前早上起来翘着的微卷毛，现在安静的垂下，眼睛瞪得溜圆，像发现什么新奇物种似的盯着他：“我靠，你这什么动静？夜里真让人给揍了？” 宋青柠连翻白眼的力气都省了，有气无力地摆摆手，声音沙哑得像破风箱：“别他妈废话……是兄弟就快拉我一把……” 慕景行看他那副脸色发白、动弹不得的惨样不像装的，脸上的戏谑收了起来，三两下踩着梯子爬上来，冰凉的手掌抓住他裸露在外的小臂。宋青柠借着他那股实在的力道，龇牙咧嘴、慢吞吞地把自己从黏糊的床铺里拔起来，每一个关节都在哀嚎着发出细微的“嘎吱”声。 “你这……”慕景行看着他冷汗涔涔的额头和明显僵硬得像根木头的身体，眉头拧得死紧，“要不今天躺一天？我给你带饭。” 宋青柠摇摇头，喘了口粗气，开始小心翼翼地、一级一级地往下爬，动作迟缓得像个百岁老人：“不行……最后几天了，社长盯得死，我不能掉链子……” 等他好不容易双脚沾地，走路的姿势都变得有点怪异，膝盖弯不下去，迈步像是挪动两根沉重的木桩。洗漱的时候，拧毛巾的动作变得异常艰难缓慢，手指关节又酸又胀，使不上力。 慕景行抱着胳膊靠在洗手池边看他，眼神复杂，那点惯常的插科打诨消失了，张了张嘴，最终只是烦躁地挠了挠他那头乱毛，转身踢踢踏踏地出去了。 等宋青柠慢吞吞地收拾好书包，准备忍着酸痛出门时，却发现自己的深蓝色保温杯已经灌满了温水，杯壁温热不烫手，旁边还放着两片独立包装的白色药片，药片下面压了张便条纸，上面用潦草的字迹写着：【一次一片】。 他愣住了，拿着药片和便条，下意识地看向正在门口穿鞋的慕景行。 慕景行没看他，低着头系鞋带，语气硬邦邦的：“……那什么，看你疼得脸都绿了。这药我上次打球脚踝韧带拉伤校医开的，缓解肌肉酸痛有点用。”他直起身，眼神飘忽，“我上午光电专业课，在实验楼那边，先走了。” 说完，他拉开门，身影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 宋青柠沉默地看着手里的药片和纸条，那潦草的字迹仿佛还带着对方匆忙的痕迹。他撕开包装，就着那杯温度刚好的温水把药片吞了下去，一股暖流顺着喉咙滑下，似乎连带着身上的酸痛也缓解了一丝。他将空包装纸捏进手心，把保温杯小心地放进背包侧袋。 他今天上午是英语文学课，在教学楼C区，和慕景行要去的实验楼完全是两个方向。 走在去教室的路上，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又像是拖着无形的镣铐。校园广播里放着轻快的音乐，秋日的阳光透过已经开始泛黄的香樟树叶，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身边不时有同学快步经过，夹带着不同的课本——宏经、微经、法学导论、工程制图……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方向，步履匆匆。 英语文学课的教室总是弥漫着一股旧书页和淡淡咖啡混合的独特味道。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在深色的木质桌面上切割出明亮的光块。老教授今天深入剖析《呼啸山庄》，讲到希斯克利夫那疯狂而执拗、毁灭一切也自我毁灭的爱。宋青柠努力想集中精神，跟随教授的思维，但身体的酸痛像一个不停嗡嗡作响的背景音，不断扯着他的注意力。 他拿出笔记本，试图记下几个关键词，但手指关节的红肿和持续的酸胀让握笔变得有些困难。写出来的字迹不如平时工整，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旁边坐着的两个女生正小声讨论着凯瑟琳在两个男人之间的选择，声音压得很低却激烈。他却莫名走了神，想起早上慕景行塞给他药片时那副别别扭扭、耳根发红的样子，嘴角几不可见地弯了一下。 与此同时，实验楼三层那间充斥着精密仪器特有气味的教室里，慕景行正对着一台被拆开示教的光学测量仪器发呆。老师详细讲解着透镜组的工作原理和光路校准，他却有点心不在焉，手指无意识地转着一支绘图铅笔。阳光透过擦得干净的窗户，在冰冷的金属实验台上投下清晰锐利的光斑。他想起早上宋青柠那副动弹不得、脸色发白的惨样，眉头不自觉地皱起。跳个舞能练成这样？他脑子里不受控制地闪过几个越来越荒谬的猜测，又被自己逐一否定。笔尖在摊开的实验记录本空白处无意识地划拉着，留下几道毫无意义的、纠缠的弧线。 课间休息铃响起时，宋青柠慢慢站起身，想去走廊尽头的饮水机接点热水。刚走出教室，就看到隔壁教室涌出一群刚上完体育课的学生，穿着统一的运动服，浑身冒着热气，脸颊红扑扑的，大声说笑着讨论刚才的球赛，活力几乎要溢出来。他下意识地侧身让开，感觉自己像个异类。 而慕景行那边，课间被同桌拉着讨论刚才没听明白的一个关于干涉条纹的公式推导，他心不在焉地应着，眼神却不时瞟向窗外，看着楼下路上来来往往的人群，似乎想从那些匆匆走过的、穿着各色衣服的身影里辨认出某个特定的轮廓。 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响起时，宋青柠几乎是撑着桌子才站起来。他把《呼啸山庄》和笔记塞进背包，慢慢地随着人流往外走。走廊里人潮涌动，不同专业、刚结束不同课程的学生汇成喧闹杂乱的河流，又向着不同的食堂分流。 他在人群里艰难地挪动着，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大嗓门在后面响起：“让让！让让！饿死了！前边儿的走快点啊！” 一回头，果然是司见维，旁边跟着一脸平静、与周遭嘈杂格格不入的齐望阳。司见维一眼看到他，几步挤过来，大大咧咧地一把勾住他脖子：“哟，青柠！可算找着你了！走，一起吃饭去！听说二食堂今天有红烧排骨限量供应！” 这一下差点把宋青柠勾得直接瘫倒在地，他倒抽一口冷气，脸色瞬间白了，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我靠你怎么了？”司见维吓了一跳，赶紧松手，扶住他胳膊，“碰着哪儿了？这么虚？” 齐望阳看了下青柠，平静地说：“明显是肌肉严重酸痛。过度运动后的乳酸堆积现象。建议休息，适当拉伸。” “没事……”宋青柠摆摆手，借着司见维的力道缓了口气，“你们先去吃吧，我回宿舍放点东西，缓一缓。” “景行呢？他没跟你一起？”司见维左右张望，像是在找那个总是和宋青柠形影不离的身影。 “他今天上午是光电专业课，在实验楼那边，估计刚下课。”宋青柠解释道，声音还有些虚。 “哦对，忘了你俩今天不一路。”司见维挠挠头，“那行，我们先去二食堂抢排骨了？给你占座？” “不用了，你们吃吧，我没什么胃口。”宋青柠摇摇头，拖着沉重的步子往宿舍楼方向慢慢挪去。 等他终于一步一挪地蹭回309，推开门的瞬间，再次愣住了。 宿舍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不算好闻但也不难闻的药油味道。他那把木头椅子被拉到了中间，上面放着一个崭新的淡蓝色塑料盆，里面盛着大半盆热水，正袅袅地冒着白色蒸汽，水面上还飘着几丝若有若无的热气。盆边搭着一条看起来也是刚拆封的、标签还挂在角落的浅灰色毛巾。 慕景行竟然已经回来了，正大马金刀地坐在自己书桌前对着电脑，屏幕上不是复杂的代码也不是工程图纸，而是一场NBA篮球比赛集锦，画面激烈，但音量调得很低。听到开门声，他手指飞快地暂停了视频，头也没回，语气随意得像是在评论天气： “回来了？楼下水房打的热水，据说敷敷酸的地方能舒服点。盆和毛巾小卖部新买的，干净着。” 宋青柠站在门口，看着那盆在午后光线里荡漾着微光、散发着持续热量的清水，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堵住了，他突然有点感动，眼眶微红，一时说不出话。 司见维和齐望阳显然还没回来，宿舍里只有他们两人。慕景行说完那句话就重新点开了视频，敲了下空格键让比赛继续，但音量似乎比刚才又调低了一格，他目光盯着屏幕，一副全身心投入比赛的样子。 宋青柠仰头把眼泪憋回去，慢慢走过去，脚步声在安静的宿舍里显得有些沉重。他先把那双酸痛僵硬、指关节还红肿着的手浸入温热的水中。恰到好处的热度温柔地包裹住他每一寸疲惫的皮肤和酸胀的指节，那暖意顺着胳膊的经络丝丝缕缕地蔓延上去，仿佛真的能钻进去，稍微化开一些深入骨髓的冰冷和僵硬。 他拿起那条新毛巾，浸入热水里，烫得他指尖微微发红，然后拧得半干，带着滚烫的热气，小心翼翼地、带着点试探地敷在了后腰最酸胀难耐的那一片肌肉上。一股扎实的、持续的热量瞬间渗透进去，熨帖着那些叫嚣了一上午的酸痛点，让他控制不住地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极轻极满足的喟叹，连一直微蹙着的眉头都下意识地舒展了些许。 慕景行的视线似乎从激烈的比赛画面上偏开了一瞬，鼠标滑动的声音几不可闻地停顿了一下，又很快继续。他依旧没有回头，但紧绷的下颌线和略显僵硬的坐姿似乎微不可察地放松了一些。 下午宋青柠还得去进行最后的排练冲刺，慕景行也有自己的篮球社常规训练。休息片刻后，他们依旧朝着校园里不同的方向走去，身影汇入那些忙碌而各自独立的人流中，像两颗沿着不同轨道运行的行星。 傍晚训练结束，宋青柠拖着更加不堪重负、几乎散架的身体回来时，发现那盆水已经被悄无声息地倒掉了，淡蓝色的塑料盆和浅灰色的毛巾被仔细地洗净拧干，整齐地放在他椅子下面，仿佛从未被使用过。 他沉默地看了看，没说什么，只是弯腰把那两样东西拿起来，小心地擦干底部的水渍，然后收进了自己的柜子里，和那瓶砚南白药气雾剂放在了一起。 那天晚上他睡得格外沉。身体的疲惫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点，后腰那片被热水反复熨烫过的皮肤似乎还残留着令人安心的余温。而在宿舍另一头，慕景行戴着耳机，屏幕上是复杂的电路图仿真软件，偶尔抬眼，目光极快地掠过对面那张陷在枕头里、已经陷入沉睡的安静侧脸，手指在机械键盘上敲击的力度，不自觉地放轻了些许。 第13章 即将来临的晚会 迎新晚会前的最后那几天，砚南大学的空气像是被拉紧的橡皮筋，绷得死死的，连呼吸都带着一股莫名的焦灼。 刚入学不久的大一新生们对什么都充满好奇，这种期待感在校园里无声地蔓延。教学楼走廊里、食堂排队时、甚至篮球场边休息的间隙，三三两两的学生凑在一起交头接耳，压低声音猜测着哪个社团的节目最值得期待，却又都说不出了所以然来，毕竟谁都是刚来不久的新人。 309宿舍里，傍晚时分，司见维一边扒拉着碗里的扬州炒饭，米粒沾到了嘴角，一边含糊不清地猜测：“听我隔壁班的老乡说，有个社团排了个特别炸的节目，保密工作做得可好了，连排练都神出鬼没的！” 齐望阳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在灯光下反着光，头也没抬，语气一如既往地平稳：“根据各社团招新时展示的综合水准推断，音乐社、戏剧社和几个运动类社团都具备产出高质量节目的潜力。但具体内容和形式，目前都是未知数。” 慕景行没接话，筷子无意识地戳着碗里剩下的几粒米饭，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他的眼角余光却总是控制不住地扫向旁边安静吃饭的宋青柠。宋青柠正微低着头，专注而耐心地将鱼香肉丝里的胡萝卜丝一根根仔细挑出来，整齐地堆在餐盒一角，好像完全没听见他们的讨论，只有那白皙的耳根似乎不易察觉地悄悄泛红了一点。 这几天，宋青柠回宿舍的时间一天比一天晚，身上的疲惫劲儿几乎能肉眼可见，走路时脚步都带着点虚浮，但奇怪的是，那双清澈的浅蓝色眼睛里却亮得吓人，像里头燃着两小簇不肯熄灭的火苗，闪烁着一种混合着疲惫与兴奋的光。有时候，他会无意识地用指尖在桌面上敲击出某种复杂而富有韵律的节奏，指节轻叩木质桌面，发出哒哒的轻响；或者走着路时，肩膀会突然极小幅度地、流畅地一晃，一个极具韵律感的动作，随即又立刻反应过来，猛地顿住，像是差点泄露了什么不该被人知道的秘密，然后掩饰性地咳嗽一声，加快脚步。 慕景行把这些细微的小动作全都一丝不落地看在眼里，心里的好奇像被羽毛不断搔刮，跟猫抓似的痒得难受。但他抿了抿唇，终究没再像以前那样直接咧咧地追问。自打那盆温度刚好的洗脚水和那瓶砚南白药气雾剂之后，俩人之间好像莫名其妙地多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一种笨拙的、小心翼翼的、互相试探般的默契，让他不太好意思再打破砂锅问到底。 周四下午，篮球队的训练意外地散得早。秋日的阳光变得温和，透过香樟树的枝叶洒下斑驳的光点。慕景行冲完澡，黑色的短发还湿漉漉地滴着水，水珠顺着脖颈滑进衣领。他抱着颗篮球，慢悠悠地往回晃，有一搭没一搭地运着球，篮球撞击地面的声音在安静的午后显得格外清晰。不知不觉间，他的脚步就溜达到了学生活动中心楼下那排茂盛的香樟树下。 他运球的手忽然顿住了，篮球在他指尖停止旋转。 三楼西头那扇熟悉的窗户，是307活动室。窗户关得严实，但厚重的深蓝色窗帘却意外地没有拉严实，中间留了一道窄窄的缝隙。一阵被隔音玻璃削弱了许多、显得闷闷的音乐声从里面隐约传出来，鼓点又重又急，节奏感极强，咚咚地砸在人心口上 慕景行不自觉地被吸引了注意力，杵在楼下的香樟树浓密的阴影里，微微仰起脖子往上看。夕阳的光线从侧面照射在窗玻璃上，映出里头人影快速晃动的模糊影子，扭曲，晃动，看不真切，但充满动感。偶尔能看到一个修长利落的身影凭借出色的核心力量猛地腾空跃起、又在最高点陡然定住，动作干脆得带风，充满力量感。 是谁在里头练得这么狠？这么拼？他好奇地想着，目光紧紧追随着那些模糊的影子。 音乐声猛地一个急停，戛然而止。短暂的、令人窒息的安静后，一个拔高的、带着明显喘息声却异常清晰严厉的男声从缝隙中砸下来：“停！中间那段，感觉还是没到位！绵软无力！要再……”后面几个关键的词句被一阵突然刮过的秋风搅散吹乱了，听不分明。 慕景行心里莫名其妙地咯噔一下，替里面的人揪心。都练得这么狠了，喘成这样，还要被这样严厉地说？他莫名生出一点打抱不平的情绪。 他下意识地把手里的篮球捏得更紧了，皮革表面陷下去一块，站在原地没动，像是在跟谁无声地较着劲。 没过一会儿，那闷闷的音乐再次炸响，比刚才那段更猛烈、更急促，鼓点密集得如同暴雨砸在芭蕉叶上，疯狂地敲击着人的听觉神经。窗口那个模糊的、修长的身影再次不知疲倦地动了起来，幅度更大，角度更刁钻，速度快得在视网膜上几乎拖拽出残影。 慕景行就那么一动不动地仰头看着，脖颈仰得发酸僵硬，直到裤兜里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队友打电话来催他回去开黑，他才猛地从那种莫名的专注中回过神，像是从一场短暂的梦境中惊醒，有些慌乱地低下头，快步走开了，甚至忘了运球，只是把篮球夹在臂弯里。 但那天晚上，甚至在他打着游戏的时候，那从窗帘缝隙中漏出的闷闷音乐声和那个模糊的、拼命舞动的、带着股倔强劲儿的影子，总在他脑子里若有若无地绕。有点像青柠，他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周五，最后一次带妆彩排在灯火通明的大礼堂紧张地进行。各社团都铆足了劲，做最后的冲刺。后台乱得跟硝烟初散的战场似的，各式各样的道具、服装堆得到处都是，不同社团的人挤作一团，嘈杂声中夹杂着负责人的喊叫声。 慕景行被学生会的学长临时抓了壮丁，帮忙搬运一些沉重的音响辅助线材。他扛着一大卷粗重的黑色线缆，侧着身子，费力地穿过挤挤挨挨、人来人往的走廊时，前面忽然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让让！麻烦让让！借过一下！谢谢！”一个急促的声音喊道。 他下意识抬头，看见几个穿着统一黑色宽松运动裤、外面裹着各种颜色厚羽绒服的男生女生正快步鱼贯而过，一个个行色匆匆，脸上都带着种大战将至前的紧绷感和压抑不住的兴奋。他匆匆瞥了一眼，人流晃动，没看到什么熟悉的面孔，就又低下头，专注于脚 下和肩上沉重的线缆。 恰好旁边有两个同样在等待上场、穿着精致演出裙的女生凑在一起，激动地小声喳喳议论： “刚才过去的是不是那个……据说很厉害的社团？” “肯定是！看他们那打扮和气质就像常年练舞的！走路都带风！” “听说他们今年的节目是秘密武器，排练得可刻苦了，经常熬到最晚！” “哇，好期待啊……不知道C位会是谁，肯定超级厉害……” 慕景行听着身后飘来的叽叽喳喳的议论声，肩膀被线缆勒得生疼，心里却也不由自主地对晚上即将揭晓的正式表演多了几分真实的期待。他会想起宋青柠最近的神秘和疲惫，但很快又摇摇头，觉得是自己想多了，那家伙从来没透露过半点口风。 周六，晚会正式举行的当天。 从清晨开始，309宿舍里的气氛就有点微妙的不同。连平时最爱闹腾、睡到日上三竿的司见维都反常地早早醒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时不时就瞅一眼对面那张空荡荡、收拾得整整齐齐的床铺——宋青柠天没亮就没影了，只在群里留了条言，说是得提前去集合，进行最后的妆发准备。 慕景行面儿上看着最稳，照常打开笔记本电脑，照常点开常玩的游戏，戴着耳机。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他那游戏打得心不在焉，操作变形，走位失误，屏幕接连灰暗，角色死了一次又一次，耳麦里传来队友不满的抱怨声，他也只是敷衍地“嗯”了几声。 齐望阳合上手里那本厚厚的《刑法学原理》，书页发出轻响。他看了一眼窗外渐渐沉下来的瑰丽天色，夕阳给校园里的建筑镶上一道金边，难得主动开口，声音平静无波：“时间差不多了，该动身去礼堂了。晚高峰人流密集，去晚了可能找不到理想的观演位置。” 司见维立马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蹦起来，活力瞬间回归：“走走走！抢个好位置去！青柠这小子神神秘秘折腾了这么久，我倒要亲眼看看他们社团到底准备了什么压轴好戏！” 慕景行没吭声，手指在键盘上随意敲了一下，直接退出游戏，屏幕暗了下去。他站起身，抓起随意搭在椅背上的那件黑色外套甩到肩上。 三人随着人流走出宿舍楼，傍晚的风已经带上了明显的凉意，吹动着衣角。通往灯火通明的大礼堂的路上，人流明显比往常密集了数倍，如同汇入江河的溪流，从各个宿舍区、教学区涌出，都朝着同一个目的地而去。空气中弥漫着各种兴奋的议论声、欢快的笑闹声、以及对于晚会的无限期待，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独特的、节日前夕般的嗡嗡背景音。 慕景行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微低着头，看着脚下被路灯拉得忽长忽短、又不断被匆匆路人的脚步踩乱重叠的身影，听着耳边传来的关于各种节目的零碎猜测，突然对即将到来的晚会生出隐秘的期待感。 第14章 晚会上耀眼的他又让我担心的他 九月的夜晚还带着未散的暑气，大礼堂里更是热浪蒸腾。好几百号年轻人挤在一起，空气变得黏稠而喧嚣，各种牌子的洗衣液、洗发水、淡淡的汗味和隐约的香水气息混杂在一起，构成一种独属于校园的、生机勃勃的味道。 顶灯“啪”地一声熄灭，只留下舞台边缘幽蓝的灯带和安全出口那点可怜的暖光，黑暗瞬间放大了所有的感官，嗡嗡的说话声、椅子吱呀的挪动声、压抑不住的笑声在耳边无限放大。 慕景行、司见维和齐望阳三个人勉强挤在中间偏过道的一排。司见维像个屁股上长了钉子的猴子，就没安生过，一会儿抻长脖子往前排瞄，一会儿又扭过半個身子往后看，嘴里嘚啵个不停：“怎么还没开始？这效率不行啊，我游戏日常还没清呢！” 齐望阳稳当地坐着，手指在膝盖上无意识地敲着莫尔斯电码，闻言推了推眼镜，镜片在昏暗光线下闪过一道微光：“流程表显示七点半准时开始，还有两分十七秒。耐心是一种美德。” 厚重的深红色幕布终于在一阵舒缓的音乐声中缓缓向两侧拉开，顶灯骤然大亮，刺得人眯起眼睛。晚会在热烈的掌声和欢呼中正式开场。打头阵的是活力四射的啦啦操，女孩们穿着闪亮的短裙，笑容比灯光还耀眼，高踢腿、托举、跳跃，瞬间把场子炒得滚烫。接着是吉他弹唱，安静的民谣像一股清流，让人不自觉跟着轻轻摇摆。几个节目下来，场子彻底热了，掌声、口哨声、叫好声此起彼伏。 慕景行看着台上，节目确实一个赛一个精彩，但他的注意力像没连稳的Wi-Fi，时断时续。眼神总是不自觉地溜向舞台侧面那幽深的后台入口，心里隐隐约约吊着点什么。 “接下来，让我们用最炸的掌声，欢迎保密工作一直做得很好的神秘社团！街舞社！还有他们带来的——《焕》！”主持人的声音透过麦克风，带着煽动性的高昂。 幕布再次合拢，将舞台严密地封锁起来，只能隐约听到后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压低的口令。台下的窃窃私语声陡然增大，充满了好奇和 anticipation。 司见维整个人几乎要蹦起来，使劲用胳膊肘拱慕景行，声音激动得发颤：“我靠我靠！重头戏来了！不知道能不能帅我一脸！” 慕景行没吭声，身体一下子坐直了，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目光像被钉死在那块纹丝不动的幕布上。 “砰！” 一声沉重的鼓点如同惊雷炸响，伴随着炫目的白色闪光，幕布猛地向两侧弹开！强烈的电子乐如同实质的音浪，瞬间冲刷过整个礼堂，震得地板都在微微发麻。七八个身影以极具冲击力的角度定格在舞台中央，如同精心设计的雕塑。统一的哑光黑演出服紧贴身体，勾勒出流畅而富有力量的肌肉线条，每一寸布料都透着冷峻的专业感。 音乐变得复杂而富有层次，舞者们瞬间“活”了过来。他们的动作快如闪电又稳如磐石，卡点精准到毫米。复杂的走位和队形变换如同精密仪器的齿轮咬合，默契得惊人。力量与控制完美结合，每一次震感、每一次滑步都引发台下抑制不住的惊呼和浪潮般的掌声。 慕景行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快速扫过台上每一个人。领舞的男生个子很高，动作极具爆发力和感染力，跳得无可挑剔，但不是宋青柠。他又不死心地、近乎固执地一个个仔细辨认过去——动作利落的女生，个子稍矮但框架极好的男生……没有，真的没有宋青柠。他心里那根一直绷着的弦莫名其妙松了，却带来一种空落落的失望，还夹杂着一丝“果然如此”的自嘲。他到底在期待什么？ 节目进行到后半段，音乐毫无预兆地发生转变。激昂的电子音效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段空灵、略带忧伤的钢琴旋律，混合着虚幻的电子音效，如同月光下的潮汐。舞者们默契地如同退潮般向四周散开，在舞台上形成一个充满留白美感的半圆，所有的目光都投向舞台后方最深处的阴影。 追光灯“唰”地打下，如同命运般精准。 一个身影从黑暗里一步一步走出，不慌不忙，却带着一种掌控全场的压迫感。 慕景行的呼吸骤然停了一拍。 是宋青柠。 同样的哑光黑演出服，在他身上却穿出了不一样的味道，更显身姿颀长，腰线收得极漂亮。脸上化了清晰的舞台妆，底妆白皙，眼线勾勒出他浅蓝色眼眸的轮廓，让那眼神显得更深邃、更专注，几乎带点攻击性。 腮红和修容让他原本就出色的五官更加立体分明，在强光下有一种近乎不真实的精致感。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甚至有些冷冽，和平日里总是带笑的模样判若两人。 一种强大的、内敛的自信气场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牢牢抓住了所有人的视线。 他的独舞开始了。 没有爆炸性的力量展示，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控制、延伸和对音乐细腻入微的诠释。他的身体仿佛没有骨头，又能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张力。指尖的每一次颤抖，脖颈扬起的弧度，胸腔的 isolation，腰肢扭转的力度，都精准地、富有情感地踩在音乐的每一个音符和情绪转折点上。这不再是单纯的跳舞，而是一种用身体进行的叙事。那首空灵的音乐仿佛找到了它唯一的化身。 台下陷入了一种狂热的尖叫呐喊，像是被植入了什么病毒般，只能听到空调卖力运转的嗡嗡声。所有人都被这种纯粹而富有感染力的表演牢牢钉在座位上，沉浸在他用身体编织出的情绪网中。连司见维都忘了嚼嘴里的口香糖，跟随着群众疯狂的尖叫呐喊，炸着一旁齐望阳的耳朵。 慕景行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又猛地松开，血液奔涌着冲上头顶。震惊、陌生、骄傲、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乱七八糟的情绪混成一团。台上这个发光体，真的是那个会和他抢最后一块红烧肉、会因为早起痛苦面具、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的宋青柠？ 独舞段落结束，音乐再次毫无预警地切换，重新回归激烈亢奋的节奏，鼓点密集如狂风暴雨。所有舞者从静止状态瞬间激活，迅速聚拢，动作整齐划一到可怕，每一个爆点都完美同步，将整个表演推向最**。当最终定格动作猛地锁死，音乐戛然而止时，台下沉寂了漫长的一秒。 随即—— “啊啊啊——！” “牛逼！！” “太帅了！安可！” 更疯狂的掌声、欢呼声、尖叫声如同山呼海啸般彻底爆发出来，震耳欲聋，许多人激动得从座位上跳了起来，用力鼓掌，气氛沸腾到了顶点。 宋青柠站在队伍最核心的位置，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喘着气，额发彻底被汗水浸湿，一绺一绺地贴在额头和脸颊边。舞台妆也掩盖不住他运动后透出的红晕和眼底亮得惊人的光。他望着台下沸腾的人群，终于露出了一个熟悉的、带着点腼腆和巨大如释重负感的灿烂笑容，甚至还俏皮地眨了下左眼。 主持人笑着上台采访，社长李皓接过话筒，语气激动地回答着关于编舞灵感的问题。就在这时，慕景行注意到，宋青柠那个灿烂的笑容似乎僵硬了零点一秒，虽然他极力维持着，但嘴角的弧度变得有些不太自然。他垂在身侧的手极其快速地、用力地按了一下自己的右下腹，只是一个瞬间的动作，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随即他又立刻把手背到了身后，站得笔直。 但慕景行看得清清楚楚。而且，他注意到宋青柠背在身后的手，指节攥得死紧，甚至微微发抖。额头上不断有新的汗水渗出，冲淡了额角的妆粉。 李皓似乎用眼角余光瞥到了什么，很快结束了采访。舞者们开始笑着向台下挥手致意，有序退场。宋青柠也跟着挥手，但脚步迈出去时明显虚浮了一下，身体几不可查地晃了晃，重心不稳。离他最近的一个队员下意识地伸手虚扶了一下他的后腰。宋青柠侧头，对队友极快地摇了一下头，嘴唇动了动，像是说“没事”，然后迅速挣脱那一点支撑，加快脚步，几乎是强撑着、用一种尽可能正常的步态，快步走向后台，身影迅速被深红色的幕布吞噬。 这个小插曲发生在舞台边缘的阴影里，灯光已经暗下，台下绝大多数观众还沉浸在极度的兴奋和掌声中，几乎无人察觉。 但慕景行的心像猛地被扔进了冰水里，刚才所有的震撼和惊艳瞬间被一股尖锐的担忧刺穿。 他“嚯”地站起身，椅子腿在身后地板上刮出刺耳的锐响。 “我去趟洗手间。”他扔下这句话，甚至没看清司见维他们的反应，就侧着身子，“让让”他有些粗鲁地拨开身前还站着鼓掌的人群，沿着过道，脚步越来越快地朝着后台的方向冲去。 第15章 你的痛苦我都心疼想为你解决 越靠近后台，前面的人就越少，空气越发闷热潮湿，越发的紧张和担心涌入慕景行的内心。道具杂乱地堆放在各个角落，穿着各式演出服的学生们行色匆匆，空气中弥漫着发胶、汗水和紧张的气息。一个戴着工作人员袖标的学生试图阻拦："同学，后台不能随便......" "我找人，急事！"慕景行打断他，脚步未停，目光急切地扫视着拥挤的后台。心跳在胸腔里擂鼓般作响。 绕过一堆堆放杂乱的折叠椅，他一眼就看到了街舞社的人群。他们聚集在一个相对宽敞的角落，气氛却不似台上那般热烈。社长李皓正和一个学生会干部模样的人低声交谈，眉头紧锁。其他队员有的在擦拭汗水，有的在喝水补充体力，脸上还带着表演后的兴奋，却也掩不住几分担忧。 慕景行的视线急急掠过众人，最终定格在角落那个倚着布满线缆的墙壁的身影上。 宋青柠微微佝偻着背，靠在墙边低着头，一只手死死按在右下腹，另一只手撑着膝盖。深色的演出服被汗水浸出更深的水迹，紧贴在他清瘦的背脊上。从慕景行的角度，只能看到他湿漉漉的额发黏在额角，紧抿的唇线透着一股强忍痛楚的倔强。林薇站在他身旁，手里拿着一瓶矿泉水，脸上写满了担忧，正低声询问着什么。 慕景行心头一紧，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去。 "青柠！"他的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焦灼。 宋青柠闻声抬起头。舞台妆掩盖了他大部分的真实气色，但近距离看，能清楚地看到他额角不断渗出的细密冷汗，甚至将妆容冲花了一些。他的眼神有些涣散，带着剧烈疼痛后的虚脱。看到慕景行，他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似乎想挤出个平时的笑容，但嘴角刚牵动一下就因腹部的抽痛而放弃，只剩下眉头越皱越紧。 "你怎么......"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还带着喘息。 "你怎么回事？"慕景行打断他，眉头紧锁，目光落在他紧按腹部的手上，"哪里不舒服？肚子疼？" 林薇连忙解释："他刚下台就不对劲，说是肚子突然绞着疼。" 这时，李皓结束谈话走过来，面色凝重："青柠，怎么样？能撑住吗？要不要去医务室看看？" 宋青柠深吸一口冷气，缓了缓才勉强开口，声音虚弱："没......没事，可能就是......岔气了，或者刚才跳太猛，抽筋了......歇会儿就好。"他试着直起腰，却立刻又因疼痛弯下身去，额上的冷汗冒得更凶。 "岔气能疼成这样！"慕景行的声调不自觉地抬高，带着明显的不信和着急，"你别硬撑。" 李皓显然也不放心："不行，还是去看看吧。万一是留下后遗症就麻烦了。"他转向林薇，"林薇，你扶着他点。我去跟负责老师说一下。" "我来。"慕景行抢先一步，不容分说地架起宋青柠的一条胳膊，绕过自己的肩膀。触碰到对方手臂时，能清晰地感受到布料下皮肤的冰凉和细微的颤抖。 宋青柠似乎还想拒绝，但确实没什么力气，身体的大半重量都靠在了慕景行身上。他低着头，呼吸粗重，闷声道："......真没事，可能就是饿的......晚上没怎么吃。" "饿到肚子疼得直冒冷汗？"慕景行没好气地回了一句，扶着他往外走，"闭嘴，省着点力气。" 林薇在一旁帮忙拿着宋青柠的外套和水，李皓已经快步去找人。后台其他人投来关切的目光，但都被慕景行紧绷的侧脸和宋青柠明显不适的状态挡了回去。 走出喧闹闷热的后台，来到相对安静的走廊，晚风带着凉意拂面而来。宋青柠似乎稍微舒服了一些，但按着腹部的手依旧没有松开。 "还能走吗？"慕景行侧头问他，语气放缓了些。 "......嗯。"宋青柠低低应了一声，声音依旧虚弱。 两人沉默地走了一小段。慕景行能感觉到倚靠自己的人身体仍然紧绷，显然还在强忍疼痛。他不禁想起台上那个光芒四射、掌控全场的宋青柠，再看看此刻这个疼得脸色发白、虚弱地靠在自己身上的人，心里涌起一种说不清的滋味，闷闷的，堵在胸口。 "你刚才......"慕景行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台上跳得......还挺像那么回事。" 宋青柠闻言，侧过头看了他一眼。尽管疼得厉害，嘴角却极轻微地勾了一下，气若游丝："......废话，不然......白疼了......" 都这种时候了还嘴硬。慕景行想骂他，又忍住了。 快到医务室门口时，李皓追了上来："跟老师说好了，我陪他进去吧，你先回去看晚会吧？" "没事，我等着。"慕景行想也不想就拒绝，扶着宋青柠的手没有松开，"你们社里后面没事了？" "基本没了，就等最后谢幕。"李皓说着，帮忙推开了医务室的门。 校医是位四十多岁、看起来很干练的女医生。她仔细询问了情况，让宋青柠躺到检查床上，轻轻按压他的腹部进行检查。宋青柠疼得直抽冷气。 "大概率是剧烈运动后引发的胃肠痉挛，也可能有点轻微阑尾刺激症状，但不典型。"校医一边写病历一边说，"先打个解痉止痛针观察一下。今晚别吃东西了，喝点温水。如果疼痛持续加重或者发烧，必须马上去医院。" 打完针后，宋青柠的疼痛似乎缓解了一些。紧蹙的眉头稍稍舒展，脸上也恢复了一点血色，但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力气，瘫在医务室那张窄小的病床上，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因为刚才的疼痛还湿漉漉地颤动着，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李皓和林薇还有社里的事情要处理，被校医劝回去了。慕景行拉过一把椅子坐在床边，安静地看着床上的人。 医务室里消毒水的味道有些刺鼻，安静得只剩下窗外隐约传来的晚会歌声和宋青柠逐渐平稳的呼吸声。白色的灯光冷冷地洒在病床上，将宋青柠的脸照得更加苍白。 过了一会儿，宋青柠睁开眼，声音还是很轻，但没那么沙哑了："......谢了。" "谢什么。"慕景行挪开视线，望向窗外，"......你也是够拼的。" 宋青柠没说话，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又闭上了眼睛。 晚会热闹的喧哗仿佛隔着一层玻璃，遥远而不真切。医务室里，冰冷的白炽灯光映照着两张年轻的脸庞：一张写满疲惫后的平静，一张带着未散的担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动容。夜风从半开的窗户溜进来，轻轻拂动白色的窗帘，也带来远处晚会隐约的欢笑声，却更衬得这一方小天地的寂静。 慕景行看着宋青柠安静的睡颜，第一次发现他的睫毛原来这么长，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脆弱的阴影。那颗标志性的泪痣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晰，像一滴凝固的墨点。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喧闹声渐渐平息，晚会似乎接近了尾声。 校医过来又检查了一次，量了体温。"暂时稳定了，让他好好休息。你们是同学吗？" 慕景行点点头。 "那你看护一下，有什么情况随时叫我。" 校医离开后，医务室里又恢复了安静。慕景行靠在椅背上，听着宋青柠平稳的呼吸声，不知不觉也有些困倦。就在他眼皮开始打架时，宋青柠忽然动了一下，发出一声轻微的呻吟。 "怎么了？又疼了？"慕景行立刻清醒过来，凑近问道。 宋青柠摇摇头，眼睛还闭着，声音含糊："水......" 慕景行赶紧起身倒了杯温水，小心地扶起他，将杯子递到他唇边。宋青柠就着他的手小口啜饮，温水润过他干燥的嘴唇。喝了几口，他摇摇头表示够了，重新躺回去时，似乎终于完全清醒了。 "几点了？"他轻声问，声音依旧虚弱。 "快十点了。"慕景行看了眼手机，"晚会应该结束了。" 宋青柠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笑着问："我跳的不错吧" 慕景行没想到他这时候还在惦记这个，愣了一下，随即难得认真地点头："嗯，很厉害。台下掌声特别响。" 宋青柠苍白的脸上挂上了浅浅的愉悦开心的笑容，那双浅蓝色的眼睛里重新有了光彩，虽然微弱，却足够明亮："那我很厉害了……" 这时，医务室的门被轻轻推开，李皓和林薇探进头来："青柠，好点了吗？晚会结束了，我们来看看你。" 第16章 医务室谈话 医务室里的挂钟指针悄无声息地划过十点，发出极其轻微的"咔嗒"声。窗外的喧嚣如同退潮般渐渐平息，晚会的热闹余温尚存，却已经被校园深夜特有的宁静悄然取代。 李皓和林薇轻手轻脚地推门进来，看到宋青柠已经能勉强靠着枕头坐起身，脸色虽然依旧苍白得吓人，但比刚才那副快要虚脱的模样已经好了不少，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下来。 "感觉怎么样？"李皓压低声音问道，像是怕惊扰了这医务室内难得的片刻安宁，他的目光关切地在宋青柠脸上逡巡。 宋青柠扯出一个略显虚弱的笑容，声音还是有些轻飘飘的，但已经比之前清晰了不少："好多了，就是浑身还是有点使不上劲儿，软绵绵的。"他试着动了动手指，指尖还带着些微的颤抖。 林薇把手里提着的一个印着便利店logo的白色塑料袋放在床头柜上，发出窸窣的轻响："给你带了点温水和几个小面包，校医特意交代了，现在还不能吃，等明天早上要是感觉好了才能稍微垫垫肚子。" "谢了。"宋青柠点点头，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一直安静坐在旁边椅子上的慕景行。慕景行保持着那个姿势已经很久了，像是定格在那里似的。"也谢了你了。"宋青柠的声音里带着真诚的感激。 慕景行像是才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有些不自在地移开视线，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椅子的木质扶手："嗯。"他的声音听起来比平时低沉一些。 李皓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又仔细打量了一下宋青柠的状态："那这样，青柠你今晚就在医务室观察一晚。林薇，咱们先回去，明天早上再来看他。"他转向慕景行，"同学，你也回去休息吧，今天真是麻烦你了。" 宋青柠也看向慕景行，唇角弯起一个安抚的弧度："是啊，你也先回去吧，我真没事了。" 慕景行却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目光在宋青柠依旧没什么血色的脸上转了一圈，最后定格在他依旧微微蹙着的眉心上："我再待会儿。"他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坚定。 李皓明显地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这个看似陌生的同学会这么坚持，但很快便恢复如常，只是点点头："那行，有什么事随时联系。我们先走了。" 林薇又细心地叮嘱了宋青柠几句注意事项，这才跟着李皓轻手轻脚地离开。医务室的门被轻轻合上，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将外界的一切彻底隔绝。 房间里又恢复了之前的安静，甚至比之前更加寂静。校医大概在隔壁的休息室，整个医务室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人。白色的灯光冷冷地照着，将一切都蒙上一层不真实的质感，消毒水的味道在静止的空气里似乎更加明显了，刺鼻却又让人清醒。 宋青柠重新靠回枕头上，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浅浅的阴影，随着他的呼吸轻微颤动。过了好一会儿，就在慕景行以为他已经睡着的时候，他忽然轻声开口，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景行。" "嗯？"慕景行几乎是立刻抬起头，看向他。 宋青柠依旧闭着眼，但嘴角却弯起一个微弱的、带着点狡黠的弧度接上上轮没说完的话题："没想到吧？我跳街舞还挺像那么回事。"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虽然虚弱，却依然明亮。 慕景行轻哼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确实没想到。平时看你挺安静一人，做起甜点来也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怎么一上台就跟换了个人似的，那么......"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有爆发力。" "那是，"宋青柠终于睁开眼，那双浅蓝色的眼眸在灯光下像被水洗过的玻璃，闪烁着些许得意，"我可是街舞社和美食社两头跑的人。平时在美食社做点心算是修身养性，在街舞社刚好释放一下多余的能量，一动一静，刚好平衡。" 慕景行挑眉，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你还参加了美食社？就是那个经常在校园活动摆摊，点心做得特别好吃的社团？" "当然，"宋青柠笑道，苍白的脸上因为这个话题而多了几分神采，"不然你以为我偶尔带回宿舍的那些小饼干、小蛋糕哪来的？不过街舞社确实花的时间更多，李皓社长非说我有天赋，逮着我就重点培养。"他说着，下意识地揉了揉还在隐隐作痛的腹部。 说到这里，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反过来问慕景行，眼中带着真诚的好奇："你呢？别光说我，你参加什么社团了？别告诉我你就泡在篮球社了。"他眨了眨眼，"虽然你打球是挺帅的。" 慕景行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视线飘向窗外："篮球社是主要去的，毕竟喜欢。偶尔......偶尔也去书法社静静心。" "书法社？"宋青柠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新鲜的事，眼睛都亮了几分，忍不住微微撑起身子，又因为腹部的抽痛而倒了回去，"真没看出来啊慕同学，你这平时上蹿下跳、活泼好动的样子，居然还能静下心来提笔写字？" "怎么？不行啊？"慕景行没好气地回了一句，耳根却有些发烫，"打篮球消耗体力，写写字刚好能让心静下来，放松一下。再说了，一动一静。"他的语气稍微软了一些，"我爷爷字写得特别好，从小跟着练过一点，就当是......继承家学？" 宋青柠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眼中带着赞赏："篮球社和书法社，一动一静，确实很适合你。"他顿了顿，又忍不住笑起来，虽然因为虚弱而笑得有些吃力，"不过想想你在篮球场上挥汗如雨、大呼小叫的样子，再想象一下你安安静静坐在那里，提笔蘸墨，一笔一划认真写字的样子，这反差......还挺有意思的。" "总比你这样把自己练进医务室强。"慕景行瞥了他一眼，语气里带着不赞同，但眼神却是关切的，"街舞社平时训练也这么拼？" 宋青柠叹了口气，重新躺好："平时还好，主要是为了迎新晚会加练了太多。社长要求高，每个细节都抠得特别细，我自己也想做到最好，不知不觉就......没注意分寸。"他揉了揉依旧有些发酸的腹部，语气里带着点后悔，"下次得记得按时吃饭了，不能再空腹猛练了。" 慕景行看着他依旧没什么血色的侧脸，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那颗小小的泪痣显得格外清晰。慕景行的语气不自觉地软了下来，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温和："知道就好。" 两人相视一笑，某种难以言喻的默契在空气中悄然流转，驱散了先前的那点陌生和尴尬。这一刻，他们不再是仅仅同住一个屋檐下的普通室友，课友，朋友，而是真正窥见了对方不同侧面、分享了彼此热爱与坚持的知己好友。 窗外的月光透过半开的窗帘洒进来，在冰冷的地板上投下一片温柔的银白。远处传来几声模糊的虫鸣，时断时续，更衬得夜深人静。 宋青柠似乎又有些累了，重新闭上眼睛，呼吸渐渐变得均匀而绵长，胸口随着呼吸轻轻起伏。 慕景行没有离开。他就这样安静地坐在那把硬邦邦的木椅子上，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偶尔才会微微侧头，瞥一眼床上似乎已经熟睡的人。医务室的白炽灯发出极其轻微的嗡嗡声，时间仿佛被这静谧拉长了，缓慢而黏稠地流淌着。 不知过了多久，校医推门进来查房，脚步放得很轻。她熟练地给宋青柠量了体温，又检查了一下他的腹部情况。 "基本稳定了，明天早上再观察一下，没问题就可以回去了。"校医对慕景行说，声音压得很低，"同学，你也回去休息吧，这里我看着就行。" 慕景行这才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麻僵硬的四肢，关节发出轻微的"咔哒"声。他走到床边，宋青柠似乎睡得很熟，呼吸平稳悠长，脸上的血色也恢复了一些，不再是吓人的苍白。他站在原地静静地看了几秒，然后才轻轻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他握住门把手，即将拉开门的瞬间，身后传来一声很轻很轻的、带着浓重睡意的呢喃，像快要消散在空气里："明天见。" 慕景行的脚步顿了一下，原来他没睡着，握着门把的手。他没有回头，只是很低很低地、几乎听不见地应了一声："嗯。" 门被轻轻带上，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咔哒"，将一室安宁与沉睡彻底留在身后。走廊上空无一人，只有墙壁下方的应急灯散发着幽幽的绿光，照亮一小片地面。慕景行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直到这时，他才感觉一直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慢慢放松下来。 夜风带着凉意从走廊尽头的窗户拂进来，轻轻吹过他的脸颊。他下意识地抬头望了望窗外墨蓝色的夜空，几颗星子稀疏地散布着，安静地闪烁着微弱却坚定的光芒。 他沐在月光下，走进了夜色里。 第17章 309之光 九月底的午后，阳光已经褪去了盛夏的毒辣，变得温吞而透亮，空气里浮动着细小的尘埃，窗外香樟树叶被风吹动的沙沙声、远处篮球场隐约传来的拍球声和呐喊教学楼方向模糊的下课铃响，所有声音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首冗长而令人心安的白日催眠曲。 宋青柠就是在这片慵懒的嘈杂里，被肚子里一阵空落落的揪着的咕噜声彻底唤醒。 他挣扎着从被窝里钻出来，动作迟缓得像慢了半拍的树懒。浑身上下的肌肉都在发出尖锐的抗议，尤其是腰腹和后背，酸软得几乎撑不住身体，每一次细微的移动都牵扯出清晰的疲惫感。喉咙干得发紧，像被砂纸磨过。 宿舍里空荡荡的，另外三张床铺早已收拾整齐。齐望阳的桌面一如既往的如同精密仪器陈列馆，司见维的则像刚遭过劫掠，而慕景行的……嗯……介于两者之间，略显凌乱却自有章法。他扶着冰凉的床栏，慢吞吞地爬下梯子，脚底板接触到地面时，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嘶——。 趿拉着拖鞋挪到洗手池前，镜子里映出一张没什么血色的脸，头发睡得东倒西歪，几根呆毛顽固地立着。但好在，那双浅蓝色的眼睛已经重新聚起了神采，像被雨水洗刷过的晴朗天空，虽然带着点倦意，却亮晶晶的。他掬起一捧冷水扑在脸上，冰凉的温度激得他一个哆嗦，却也瞬间驱散了不少混沌。 抓起桌上安静了一上午的手机，刚一解锁，屏幕瞬间被海量的未读消息点亮，嗡嗡的震动声连绵不绝，像一锅突然煮沸的水。 微信图标上的红色数字惊人。点进去，班级群、街舞社群的消息都炸了锅，密密麻麻地刷着屏。还有一大堆新的好友申请，验证信息五花八门。 “宋青柠！！！你瞒得我们好苦！深藏不露啊兄弟！” “学长杀我！最后那个笑！血槽已空！求原图！” “学弟，考虑一下来我们文艺部当台柱吗？下学期迎新就靠你了！” “青柠师兄跳得太棒了！后台看到你好像不舒服，现在好点了吗？” “啊啊啊啊啊！学长有女朋友吗？” “醒醒你火了！” “小帅哥，你好受啊！” “我靠！这腰的有了就真的绝了，我怎么不行啊！！！” 一条条信息翻过去，宋青柠的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越扬越高，那颗小小的月牙状泪痣也仿佛活了过来，带着点腼腆又压不住的得意。被掌声、惊叹和关心包围的感觉，像盛夏闷热午后猛灌下去的冰镇汽水，每一个甜蜜的气泡都在心尖上噼里啪啦的炸开，带来一阵阵微小的、雀跃的眩晕。他背靠着书桌，仔细挑着回复，看到毕任的消息时，直接笑出了声。 那家伙的消息是凌晨发来的，一连串的感叹号几乎要冲破屏幕，毕任：“我靠靠靠！柠子！” 毕任：“你们经管院晚会的视频都流窜到我们计科院的内部论坛了！” 毕任：“那个C位是你吧？！” 毕任：“帅得没人性了！动作也太丝滑了！” 毕任：“啥时候有空来我们计科院这边溜达一圈，必须当面给哥们来一段！馋哭了！[色][色][色]” 宋青柠手指飞快地打字回怼：“给爷爬。想蹭我们梅园食堂的饭就直说，少拿我当借口。[鄙视]” 谁不知道砚南大学里，计科院的食堂是出了名的“程序员的噩梦”、“美食荒漠”，这事儿够他笑话毕任整个大学四年。 刚按下发送键，宿舍门就“哐当”一声被猛地推开，撞在墙上的吸音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司见维活力四射的大嗓门率先冲了进来，瞬间填满了整个房间：“让我们看看！是哪个大明星终于舍得离开他的豪华病榻了？”“哦！是我们的街舞小王子！309之光！” 宋青柠一抬头，司见维和齐望阳一前一后走了进来，慕景行跟在最后，手里拎着一个透明的食堂打包袋，里面装着一次性的白色餐盒。 慕景行的目光最先落在他脸上，像是自带定位系统，快速地从上到下扫了一遍，确认他还能稳稳站着，脸色也比早上出门时那副鬼样子好了不少，这才状似随意地把手里的袋子往他桌上一放，塑料餐盒和桌面碰撞发出轻轻的“啪”声。 “喏，小米粥。二楼粥铺的，大姨说这个养胃，非给多扣了一大勺，差点溢出来。”他的语气还是那股子熟悉的、带着点欠欠的、仿佛什么都不在乎的调调，但放下袋子的动作却意外地轻巧，甚至顺手把袋子开口往里折了折，免得粥洒出来。 “谢了。”宋青柠笑笑接过，塑料餐盒温热的触感透过指尖迅速蔓延开，带来一种实实在在的暖意。 “岂止是起床，我看是满血复活，准备随时再战三百回合！”司见维把自己像扔沙包一样摔进椅子，可怜的椅子腿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他灵活地把椅子转过来，面向宋青柠，表情夸张得像在话剧舞台中央，“柠哥！柠哥！你现在是我们309的门面担当了知道吗？今天一天，就今天一天！我们班，不，还有隔壁班，甚至楼上法学系的妹子，跑来旁敲侧击问我，‘那个跳街舞的男生是你们宿舍的吧？叫什么呀？有没有……嗯哼？’”他挤眉弄眼，尾音拖得老长，一切尽在不言中，脸上写满了“与有荣焉”。 齐望阳淡定地把书包放在自己那把无比端正的椅子上，语气平稳得像是在做学术报告，冷静地补充数据：“从客观数据分析和今日收集到的舆论反馈来看，青柠，你昨晚的表演极大提升了我们宿舍的校园知名度与话题热度指数。初步估计，涨幅约为300%。甚至已经有人开始匿名发帖，研究我们宿舍的楼层朝向、日照时间与艺术表现力之间的潜在相关性及玄学影响因子。” 宋青柠被这两人一唱一和逗得直乐，肩膀都在抖。 他打开餐盒盖子，氤氲的热气立刻裹挟着纯粹的米香扑面而来，熏得他眼眶都有些发暖。他舀起一勺吹了吹，送进嘴里，温热的粥滑过依旧有些不适的喉咙和空荡荡的胃袋，舒服得他几乎要喟叹出声，下意识地眯了一下眼睛，像只被顺毛撸舒服了的猫。 “少来，就是练得狠了点，运气好没演砸罢了。”他咽下粥，语气尽量显得轻松。 “那叫狠了一点？”司见维眼睛瞪得溜圆，手指在空中比划着，“你都把自己练进医务室了！景行昨晚把你弄回来的时候，那脸黑得，啧，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抢了他MVP奖杯呢！” 慕景行正拿起水杯准备喝水，闻言立刻扭头怼了回去，语气冲冲的：“不然你来？就你那小身板，细胳膊细腿的，别到时候人没扶回来，自己先趴了，我还得一手拎一个。”他仰头灌了口水，喉结急促地滚动了几下，目光却不着痕迹地瞥向正在喝粥的宋青柠，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语气变得有点刻意为之的漫不经心，“哦对了，差点忘了正事。下周二晚上，体育馆主馆，跟理工大的训练赛。他们今年新来了俩体育特招的，听说个头壮得跟小山似的，胳膊比我腿都粗，估计是场硬仗，得肉搏。你来不来拍？”他问得随意，眼神却飘忽着，不太敢直视宋青柠，但那点藏不住的、亮晶晶的期待，像等待投喂的大型犬，湿漉漉又热切，被宋青柠逮了个正着。 宋青柠又舀起一勺粥，吹了吹气，想都没想，声音因为含着粥而有点含糊，却异常干脆：“来啊。必须去。不是说好了给你当后勤部长兼首席摄影师的么？”他还清晰地记得之前在场边看慕景行打球时，对方提到“帅照”时那副强装镇定又暗爽不已的别扭样子，嘴角忍不住又弯了弯。 慕景行嘴角立刻不受控制地向上弯起一个明显的弧度，露出一点点白牙，又迅速被他强行压平，猛地扭过头去摆弄桌上那堆书，含糊地应了一声：“嗯，很有自知之明，棒。”手指却无意识地在手机屏幕上划拉着，锁屏亮起又熄灭，屏保是某个篮球巨星的经典瞬间。 这时，他像是才突然想起来，从那堆略显凌乱的书本里精准地抽出一本黑色封皮的笔记本，手腕一扬，笔记本划出一道利落的抛物线，稳稳地落在宋青柠的床铺正中央。 “差点把这忘了。上午经济学的笔记。划红线的是老头儿反复强调的重点，他偷偷暗示了下周可能会搞突然袭击，搞个随堂小测。黄色荧光笔标注的那块他的逻辑跳得有点快，跟山路十八弯似的，我没太吃透，等你回血了给我讲讲，到底怎么个推论过程。”他说话时眼睛故意盯着书架，手指胡乱地扒拉着几本书的书脊，就是不看宋青柠，仿佛只是完成一项例行公事。 宋青柠放下粥盒，拿起那本笔记本。慕景行的字迹还是那样，潦草得有些放飞自我，带着一股不服管束的劲儿，但重点部分却用红笔勾勒得清清楚楚，力透纸背。旁边空白处还画着几个极其抽象、只有他俩才能心领神会的示意图——一个歪歪扭扭的、带蜡烛的蛋糕可能代表“利润”，一把画得跟破尺子似的玩意儿大概是“边际效应”，旁边打了个问号。 宋青柠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指尖在那些熟悉的涂鸦和字迹上轻轻摩挲了一下，那碗温热的粥好像不止暖了胃，一路都暖进了心口里。 “没问题，”他爽快答应，声音都清亮了几分，“明天，最晚明天，保证给你讲得明明白白，比小老头儿讲的还清楚。” “嗯。”慕景行应了一声，音量低得像咕哝，没再多话，伸手从桌肚里掏出耳机塞进耳朵，手机屏幕切到了篮球比赛的集锦视频，但音量调得很低，低到几乎听不见声音，只有屏幕上的光影在他专注的眼底明明灭灭。 司见维重新投入了他的游戏战场，键盘被敲得噼里啪啦作响，伴随着他时不时的低吼或欢呼。齐望阳对着那本厚得能防身的法学专著，眉头锁得像是遇到了世纪难题，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有节奏的敲着。宋青柠重新靠回床头，腿上摊开着经济学笔记，慢慢地翻阅着，偶尔拿起笔在旁边补充一两句自己的理解，字迹清秀工整。慕景行看着无声的比赛视频，神情专注，手指偶尔会跟着画面里精彩的过人或者投篮动作，无意识地在空中模仿一下，带动着手腕快速翻转。 一种安静却无比蓬勃的生气在这小小的四方天地里流动，交织。 昨晚的璀璨灯光、震耳音乐、后台的狼狈、医务室的冷白灯光、还有那双支撑着他的、有力的手臂……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沉淀了下去。 宋青柠放下笔，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睛，目光不经意间掠过对面。慕景行看得入神，屏幕的光线映亮了他轮廓分明的侧脸，高挺的鼻梁投下小片阴影，专注的眼神格外明亮。 宋青柠忽然觉得，下周二晚上的篮球馆，会非常非常热闹。 空气里会充满汗水、呐喊、球鞋摩擦地板的尖啸，还有篮球撞击地面的、令人心跳加速的砰砰声。他甚至已经有点迫不及待地想端起相机，透过冰凉的取景框，去捕捉某个家伙进球后，那副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又强忍着想装酷的灿烂又臭屁的笑容了。 第18章 真的，特别厉害 时间踩着像踩着滑板，一溜烟就滑到了周二。 迎新晚会带来的热潮还在校园的各个角落微微发烫，像是退潮后沙滩上留下的斑斓贝壳，但更多的时候，是被日常的上课铃、食堂喧哗和赶作业的夜晚迅速覆盖。 宋青柠那点不适早就被年轻身体强大的恢复力踹得无影无踪，又在慕景行每天雷打不动的“走，吃饭去”的监督下，彻底偃旗息鼓。 周二的天却有点闹脾气。从清早开始，天色就灰扑扑的，云层压得低低的，空气又湿又闷，带着股泥土和落叶被浸湿的味道。到了下午，绵绵的秋雨终于落了下来，不大，但密得很，织成一张细密的网，把整个砚南大学都笼在一片沙沙的雨声里。 “唉，这破天！”司见维瘫在椅子上，伸长脖子瞅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幕，“晚上比赛咋整？不会取消吧？” “室内馆你怕啥？”慕景行坐在书桌前，手指顶着篮球飞快地转着，球在他指尖滴溜溜打转，发出沉稳的摩擦声。他嘴上说得轻松，但时不时瞟向窗外的眼神，还是泄露了点儿被天气搅和的烦躁。期待的激烈碰撞遇上这种黏糊糊、湿漉漉的雨，总让人觉得不够痛快，像一拳打进了棉花里，有心无力。 宋青柠正对着慕景行那本经济学笔记，眉头微微蹙着，红笔点着一个被黄色荧光笔涂得格外扎眼的段落，旁边还画了个歪七扭八、疑似在翻白眼的火柴人。“Oi！看这里，”他用笔帽戳了戳旁边慕景行的胳膊，把笔记本推过去，“小老头儿又在这儿挖坑呢。你看他这儿，吭哧吭哧分析半天，其实偷偷摸摸预设了个完全竞争市场的前提，压根没明说！这不是耍流氓么？” 他的语调带着点好笑的吐槽，像发现了好友衣服穿反了似的，带着点亲昵的嫌弃。 慕景行停下转球，凑过头来，脑袋几乎要和宋青柠的碰到一起，目光紧紧跟着那支红笔。“哪儿呢？我看看……哦！我懂了！”他猛地一拍大腿，声音拔高，带着恍然大悟的痛快劲儿，“我说怎么老觉得这里拐得别扭！原来这老狐狸在这儿埋了雷啊！怪不得我之前推到这里就卡壳！” 他一把抢过笔，在自己那狂放不羁的笔记空白处唰唰写下几个大字“注意前提！”，还在下面狠狠划了两道线，力透纸背，仿佛要把那个隐藏的陷阱钉死在纸上。 “对吧？”宋青柠看着他这反应，乐了，肩膀轻轻撞了他一下，“所以你这思维得跟着跳一下，别老被他牵着鼻子走。” “知道了知道了！”慕景行眼睛发亮，那点因为阴雨天气带来的郁闷被这解题的快感冲得烟消云散，“可以啊青柠！你这眼睛够毒的！” “小意思。”宋青柠放下笔，转了转有些发酸的手腕，“下次请你喝瓶冰红茶。”他说的很自然，一瓶冰红茶也就两三块钱，是他们都负担得起、也常互相请的小玩意儿。 窗外的雨还在不紧不慢地下着，没有半点要停的意思。慕景行又瞅了眼窗外，雨丝被风斜斜地吹着，在玻璃上划出一道道水痕。 “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啊，”他扭回头，很自然地对宋青柠说，“一会儿去体育馆，咱俩撑一把伞得了，省得再跑回去拿。” “行。”宋青柠爽快点头，指了指门后挂着的自己的黑色折叠伞，“我的伞大点。” 傍晚，雨依旧绵绵密密，四人一块儿出了门。 司见维和齐望阳挤在一把大伞下，还在争论晚上是吃麻辣香锅还是黄焖鸡。慕景行把篮球包随意甩在肩上，宋青柠“唰”地撑开那把黑色的伞，一大片干燥的空间瞬间撑开在潮湿的空气里。 “走着！”慕景行招呼一声，很自然地矮身钻进了伞下，肩膀和宋青柠的轻轻碰了一下。两个身，高的男生挤在一把伞下，空间顿时显得有些局促，胳膊挨着胳膊，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身上散发出的热气，和外面冰凉的雨汽形成鲜明对比。 “你这伞看着大，也不经挤啊。”慕景行笑着吐槽，顺手从宋青柠手里接过伞柄，“我来举吧，我个儿高点儿。”他的手指碰到宋青柠的手，带着刚在室内的暖意。 “嘚瑟。”宋青柠白了他一眼，也没争，由着他把伞接过去。慕景行把伞往宋青柠那边又稍稍倾了点。 两人并肩走在被雨水打湿的石子路上，脚步声和雨点敲打伞面的噼啪声交织在一起，成了此刻最清晰的节奏。路灯早早亮了，昏黄的光线穿透雨雾，在他们身前拉出两道长长的、偶尔会因为步伐一致而重叠在一起的影子。 “笔记那个地方，回头你再给我顺一遍呗。”慕景行看着前方，忽然开口。 “没问题，小case。”宋青柠应着。 “晚上看我狠狠教训那俩‘小山’！”慕景行又说，语气里带着跃跃欲试的兴奋。 “好啊，我给你多拍几张帅的——哦不对，是拍下你被教训的珍贵画面。”宋青柠笑着怼他。 “滚蛋！” 说说笑笑间，体育馆那庞大的轮廓就在眼前了。还没进门，里面山呼海啸般的声浪就混着热烘烘的气息冲了出来，瞬间将雨天的宁静砸得粉碎。 一进馆，热浪扑面而来。灯火通明如同白昼，巨大的欢呼声、球鞋摩擦地板的尖啸、篮球重砸地面的砰砰声，还有那种属于竞技场的、汗水和拼搏的味道，瞬间将人包裹。观众席上坐了不少人，虽然因为天气缘故没坐满，但热情丝毫不减，声浪一阵高过一阵。 慕景行一到这里，就像鱼儿回了水，整个人气场瞬间变了。那点路上的闲散消失无踪，眼神唰地变得锐利专注，像上了膛的枪。他把伞塞给宋青柠，利落地脱掉外套，露出下面的蓝色球衣，原地快速高抬腿跳了几下，肌肉绷紧，充满了蓄势待发的力量感。 “看我表演！”他冲宋青柠扬了下下巴，眼神亮得灼人，转身就冲向场内热身的队友，瞬间被那片沸腾的蓝色吞没。 宋青柠找到老位置坐下，拿出相机。 馆内喧嚣震天，他却很快沉浸到取景框的世界里。镜头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那个最熟悉的身影，看他奔跑、跳跃、防守、进攻，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爆发力和一种平时罕见的凶悍。汗水很快浸透了他的球衣，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角。 宋青柠不停地按着快门，捕捉他突破时紧抿的唇线和坚定的眼神，助攻成功后与队友撞胸庆祝时那瞬间绽开的、毫无保留的灿烂笑容，还有失误后不甘地抿下嘴又立刻爬起的执拗。 比赛异常激烈，比分咬得很紧。下半场，对方凭借身体优势一度领先。关键时刻，慕景行站了出来，连续两个干脆利落的三分球，如同精准的冷箭，嗖嗖命中！ “嗷——！”全场沸腾！ “啊啊啊啊啊！！！牛逼！！”尖叫呐喊几乎要掀翻顶棚。 他兴奋地怒吼一声，握拳高举双手，看向记分牌的眼神带着野性的挑衅和绝对的自信。 比赛结束最终，他们以微弱的优势拿下了比赛。 终场哨响的那一刻，队员们全都冲上场，疯狂地拥抱、欢呼、蹦跳，汗水肆意飞扬。慕景行被队友们围在中间，笑得见牙不见眼，累得直喘气，却浑身散发着耀眼的光。 宋青柠放下相机，看向球场上的他，也跟着笑了起来，心里有种与有荣焉的痛快。 过了好一会儿，慕景行才从人堆里挤出来，小跑着冲到宋青柠面前。他浑身湿透，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头发还在滴水，胸膛剧烈起伏着，带着浓烈的汗水和青春的热气。 “怎么样？”他喘着粗气，眼睛亮得惊人，一把抓过宋青柠递来的毛巾胡乱擦着脸上脖颈的汗，声音沙哑却兴奋得不行，“刚才那三分！看见没！帅不帅？！”那表情，活像只刚赢了架、疯狂摇着尾巴等夸奖的大狗。 宋青柠把拧开盖子的矿泉水塞进他手里，笑得眼睛弯弯：“看见了，特别帅！”他看着对方亮晶晶的眼睛，又认真地补了一句，“真的，特别厉害。” 慕景行接过水，仰头咕咚咕咚猛灌，喉结急速滚动。水顺着他嘴角流下来，和汗水混在一起。他畅快地哈了一大口气，用毛巾抹了把脸，看向宋青柠，笑容灿烂得能把周围的空气都点亮：“走！回宿舍！” 窗外的雨不知什么时候悄悄停了，空气里弥漫着雨后特有的、清新湿润的味道。 两人并肩走出体育馆，夜幕低垂，被雨水洗过的天空格外干净，几颗星星冒了出来，俏皮地眨着眼。偷懒的月亮，还躲在云后偷偷的睡觉。 走了一小段，慕景行用胳膊肘碰了一下宋青柠，话题又绕回了笔记的问题，语气带着点小得意：“哎，刚才那笔记，多亏你点那一下，不然我还卡那儿跟老头儿的‘陷阱’较劲呢。” 宋青柠也撞了回去，笑道：“那你不得请我喝冰红茶？刚才说好的。” “小气样儿！一瓶冰红茶就给你打发了？”慕景行哼笑，“行行行，一会儿小卖部，管够！” “这还差不多。” 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一会儿前一会儿后，时不时交叠在一起。少年人的友谊，有时候就这么简单，一场赢下的球赛，一把共享的伞，一次搞懂的难题，一瓶冰红茶，就足够让这个秋雨微凉的夜晚，变得热气腾腾，闪闪发光。 第19章 这苹果不太甜 雨后的傍晚，空气清冽湿润，带着泥土和草木洗刷后的干净气味。路灯将昏黄的光晕投在湿漉漉的石子路上，映出细碎闪烁的光点。体育馆的喧嚣被远远甩在身后，逐渐模糊成一片嗡嗡的背景音。 慕景行还沉浸在赢球的兴奋里，走路都带着风，一边走一边比划着刚才比赛的几个关键球，尤其是最后那俩三分，讲得眉飞色舞，唾沫星子都快溅到宋青柠脸上。 “你看见没？就那个穿黑色球衣的大个儿，还想盖我？我直接一个虚晃，后撤步，‘唰’！球进的时候他脸都绿了！厉害吧，牛逼吧？”慕景行手臂挥舞着，稍稍打到路边低垂的香樟树枝，抖落一阵凉飕飕的水珠。 宋青柠笑着往后躲了躲：“哎，看见了看见了，慕巨星球技高超，威震八方，实属让我佩服不已，太牛逼了！”他语气里带着明显的调侃，但眼睛弯弯的，是真觉得这家伙此刻意气风发的样子挺感染人。 “那是！”慕景行一点也不谦虚，得意地扬了扬下巴，额前微卷的湿发随着动作晃了晃。兴奋劲儿过去，晚风吹来，他身上那件湿透的球衣贴在皮肤上，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嘶——有点凉了。赶紧回去冲个热水澡。” 两人加快脚步，朝梅园宿舍楼走去。 路过宿舍区的小卖部，明亮的灯光和食物的香气像钩子一样把人往里拽。 慕景行脚步一顿，摸了下咕咕叫的肚子，想起之前的“赌约”，扭头对宋青柠说：“等着，差点忘了给你买冰红茶，慕巨星说话算话。” 他转身钻进小卖部，没一会儿就拿着两瓶冰红茶出来，递了一瓶给宋青柠。瓶身上还带着冰柜里的凉气，水珠迅速凝结，沾湿了手心。 宋青柠拧开瓶盖灌了一口，冰凉的甜意在口腔里蔓延，抵消了秋夜的微寒，“哟呵，还不错，很有自知之明嘛。” 慕景行裂嘴嘿嘿一笑，也打开自己的那瓶，仰头喝了大半瓶：“行了，少贫了。快走！饿死了，回去看看司见维他们囤了什么好吃的没。” 回到309宿舍，一股温暖混杂着些许泡面调料包的味道扑面而来。 司见维果然正捧着个泡面桶，吸溜得正香，电脑屏幕上还放着游戏直播。齐望阳则坐在书桌前，对着一本厚厚的法学案例集，手指间夹着笔无意识地转着，眉头微微锁起，手边的台灯洒下一片安静的光晕。 “哟，望阳快看，我们309的英雄们凯旋归来啦。”司见维从泡面碗里抬起头，嘴巴周围还沾着点油渍，“快快说说，战况如何？听说赢了？” “那必须的！”慕景行把篮球包往地上一扔，脱掉湿漉漉的球鞋，语气嘚瑟，“我是谁？有我在，能输吗？” “……切，看把你牛的。”司见维撇嘴，但脸上是笑着的，“吃饭没？我刚泡了碗香辣牛肉，还有桶老坛酸菜，要不要？” “要要要！饿死了！”慕景行立刻响应，冲向自己的柜子找饭卡，“老坛酸菜我拿了！青柠你吃啥？” 宋青柠放下相机和伞，也觉得胃里空得厉害：“香辣牛肉吧。”他拿出自己的饭卡。泡面是宿舍里最经济快捷的储备粮，他们偶尔都会囤一点。 齐望阳推了推眼镜，目光终于从案例上移开片刻，瞥了眼他俩（司见维、慕景行）饿死鬼投胎的样子，慢悠悠地开口：“剧烈运动后光吃这个不行。司见维，你抽屉里那几根火腿肠，再不分就过期了。” “靠！忘了！”司见维一拍脑袋，弯腰从抽屉里胡乱摸出几根双汇火腿肠，像扔暗器一样抛给慕景行和宋青柠一人一根，“接住了！这是爸爸爱你们的证明！” 泡面的香气很快弥漫开来。 慕景行和宋青柠各自捧着泡面桶，拉开椅子坐下，也顾不得烫，呼呼地吹着气吃起来。饿极了的时候，简单的泡面也成了美味。火腿肠被掰成几段泡进汤里，吸饱了汤汁，变得软糯咸香。宋青柠虽然也饿，但没有像慕景行那么饿的夸张，吃的那么大口。 “刚才比赛精彩不？”司见维一边嗦着面一边问，“听说理工大那俩特招挺猛的？” “何止是猛，”慕景行嘴里塞满了面，含糊不清地说，“跟俩移动城墙似的，撞一下骨头都响。撞了嘎嘣脆！不过哥们儿靠技术碾压了他们！”他又开始眉飞色舞地讲起比赛细节。 宋青柠安静地吃着面，偶尔点头附和两句， mostly about how intense the physical confrontation was. 温暖的汤水下肚，驱散了刚才在雨夜里沾染的寒气，身体慢慢暖和起来。他听着慕景行和司见维插科打诨，看着齐望阳一边看书一边无奈摇头的样子，心里有种平淡而真实的舒畅满足感。 吃完泡面，浑身都暖洋洋的。慕景行第一个冲进卫生间洗了个痛快的热水澡，出来的时候浑身冒着热气，换上了干爽的睡衣，头发湿漉漉地搭着，整个人看起来清爽又慵懒。 宋青柠也快速洗漱完毕。等他擦着头发出来时，慕景行已经瘫在自己椅子上，两条长腿随意地支着，拿着手机似乎在回消息，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屏幕的光映着他刚刚洗完澡显得格外干净的脸。 宋青柠没太在意，走到自己书桌前，拿起手机。屏幕亮起，锁屏上显示着好几条未读消息。除了几条无关紧要的群消息，最下面一条来自一个陌生的头像，验证消息写着：“学长你好，我是在迎新晚会台下看你跳舞的大一新生，有些关于街舞社的问题想请教一下，可以吗？方便的话可以通过一下吗？” 宋青柠手指顿了顿，点了通过。刚通过没几秒，对方就发来了一个可爱的表情包，接着是一条消息：“学长晚上好！” 苏兔：[可爱兔子表情] 苏兔：“没打扰你吧？” 宋青柠礼貌地回复：“嗯，晚上好，没关系。不过我也是大一的，不用叫学长啦。你说，什么事？”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他这边刚回完，那边慕景行像是无意间抬起头，瞥了他一眼，随口问道：“谁啊？大晚上的还发消息。”他的语气听起来很随意，就像平时随口问“明天早上吃什么”一样。 “一个大一的新生，问街舞社的事。”宋青柠头也没抬，手指在屏幕上打字，回答着对方关于面试难不难、零基础能不能进之类的问题。 “哦。”慕景行应了一声，手指无意识地划拉着自己的手机屏幕，界面从微信聊天列表跳到了篮球论坛，又跳回了桌面，似乎没什么具体目标。他看似随意地晃着椅子，目光却时不时地、极其快速地扫过宋青柠专注的侧脸和亮着的手机屏幕。 窗外彻底安静下来，只有偶尔几声遥远的车鸣。宿舍里，司见维戴上了耳机沉浸在他的游戏世界，齐望阳合上书，打了个哈欠，起身准备去洗漱。宋青柠还在回复着消息，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他浅蓝色的眼眸里，显得格外专注。 慕景行忽然从椅子上站起来，动作幅度有点大，椅子腿和地面摩擦发出轻微的声响。他走到自己柜子前，翻找了一下，拿出一个苹果，走到洗手池边哗啦啦地洗着，水声在安静的夜里显得有点突兀。 他拿着洗好的苹果走回来，并没有立刻吃，而是放在手里掂了掂，目光再次瞟向宋青柠，像是想说什么，但又没开口。最终，他只是咔嚓咬了一大口苹果，重新坐回椅子，滑动手机的速度似乎快了些。 宋青柠终于回复完新生的提问，告诉对方早点睡，如果要加入街舞社的话，明天去街舞社报道办理，走程序就好了。 宋青柠放下手机，轻轻吁了口气，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睛和酸痛的脖子。一抬头，正好对上慕景行看似无意望过来的目光。 “问完了？”慕景行嚼着苹果，含糊不清地问。 “嗯，差不多了，咱们睡吧。”宋青柠点点头，拿起桌上的冰红茶又喝了一口。 “哦。”慕景行应道，移开视线，注意力放回自己的手机上，手指漫无目的地滑动着屏幕，然后关了手机，又咬了一口苹果说，“这苹果不太甜。” 夜渐渐深了。雨后的夜晚格外宁静，只有宿舍里齐望阳和司见维细微的键盘声、翻书声和偶尔的交谈声。 一些未说出口的、细微的、难以捕捉的情绪，像窗外残留的雨汽，悄无声息地弥漫在空气里，等待着某个契机，或许会蒸发，或许会凝聚成新的形状。 第20章 他有心事 秋雨过后，天空像是被彻底洗刷过一遍，呈现出一种清澈高远的湛蓝色。阳光不再酷烈，变得明亮而温柔，透过开始微微泛黄的香樟树叶，在校园的小路上投下斑驳晃动的光点。空气里弥漫着干燥的落叶和阳光的味道，恰到好处的凉意让人精神一振。 周三下午的经济学原理大课，慕景行罕见地没有踩点冲进教室。他到的比宋青柠还早一些，占好了后排相连的位置。当宋青柠抱着书走进来时，看到他正低头划着手机，手指快速滑动，眉头微微蹙着，像是在专注地研究什么，连宋青柠走到身边都没立刻察觉。 “看什么呢，这么入神？”宋青柠放下书，在他旁边坐下。 慕景行像是被惊了一下，手指迅速按熄了屏幕，把手机塞进桌肚，动作快得有点不自然。他抬起头，脸上瞬间挂上惯常的、带着点懒洋洋意味的笑容：“没啥，随便看看篮球资讯。你怎么才来？” 这样多少有些不自然的行为让宋青柠觉得他有什么秘密，但也不想探究，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 “路上碰到毕任，聊了两句。”宋青柠拿出笔记本和笔，随口问道，“昨天那笔记，后来自己看了没？还有哪里不清楚？” “看了看了，差不多都懂了。你那几个注解比老头儿讲的明白多了。”慕景行摆摆手，身体往后靠在椅背上，伸展了一下长腿，目光却似乎没有完全聚焦在眼前的课本上。 老教授准时步入教室，开始授课。慕景行今天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笔记记得断断续续，不像往常那样虽然字迹潦草但关键点一个不落。他会时不时地看向窗外，或者无意识地转着笔，笔帽一下下轻轻敲在桌面上。 课间休息时，宋青柠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慕景行注意到了“你手机响了，不看一下吗？” 他拿出来看，是街舞社群里@全体成员的消息，通知明天晚上七点进行新社员见面会暨第一次集体训练。 “明天晚上街舞社有活动。”宋青柠一边看消息一边对慕景行说。 “哦。”慕景行应了一声，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课本的边缘，“那……你去吗？” “当然去啊，社长说了老社员最好都到场，带带新人。”宋青柠收起手机，看向慕景行，“你明天晚上有安排吗？篮球社训练？” “没……明天晚上没事。”慕景行移开视线，语气听起来有点漫不经心，“可能去图书馆啃会儿微积分吧，那玩意儿真不是人学的。”他顿了顿，像是随口一问，“你们那新社员……人多吗？” “群里说这次招了十几个吧，还不错。”宋青柠没太在意他这个问题的指向性，“希望有几个好苗子。” “哦。”慕景行又应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周四晚上六点五十，宋青柠收拾好东西准备去街舞社活动室。慕景行还瘫在椅子上打游戏，屏幕上的战况激烈。 “我走了啊。”宋青柠拿起外套和手机。 “嗯。”慕景行眼睛没离开屏幕，手指操作飞快，含糊地应了一声。 等宿舍门关上，游戏里恰好一波团战结束。慕景行看着屏幕上“胜利”的标识跳出来，却有点索然无味地扔开了鼠标。他靠在椅背上，盯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突然抓起手机和钥匙，也起身出了门。他并没去图书馆，而是拐向了体育馆的方向——这个点，篮球馆应该还能投会儿篮。 街舞社活动室里灯火通明，比平时更热闹。新旧社员加起来二十多号人，让原本宽敞的空间也显得有些拥挤。社长李皓穿着宽松的练功服，正站在前面讲话，介绍社团的历史和规矩，气氛活跃。 宋青柠到的时候，李皓刚好讲完，让大家互相认识一下，自由交流。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新面孔，带着友善的好奇。 这时，一个穿着灰色运动装、扎着马尾辫的女生似乎犹豫了一下，然后主动朝他走了过来。她的脚步不算快，双手微微握在身前，显得有些拘谨，嘴唇微抿，但眼神很亮，带着决心。 “那个…宋青柠同学，你好。”她站定后，声音不大但清晰，微微仰头看着宋青柠，直接叫出了他的名字。 宋青柠略微一怔，他对这张脸没有印象，但还是立刻露出温和的笑容，点了点头：“你好。你是新加入的社员吧？欢迎。” 他猜测对方可能是通过晚会或者社团招新知道他的。 “嗯，”女生点点头，眼神很专注，“我叫苏雨岚，教育学院大一的新生。我看了迎新晚会的表演，你的独舞非常……非常震撼人。所以我就下定决心来报名了。我们在微信上聊过的。” 她说话时，目光很认真地看着宋青柠，带着显而易见的欣赏和一点点不易察觉的紧张，但脸颊并未泛红，只是透着一股认真的劲儿。 “谢谢，你能喜欢就好。”宋青柠笑了笑，态度友好而客气，“欢迎加入街舞社，以后一起练习，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 对他而言，这只是一个被表演吸引来的、比较认真的新社员。 这时，林薇也看到了他们，笑着走过来：“青柠来啦？哟，认识新朋友了？”她性格开朗，很自然地就加入了对话。 “嗯，这位是苏雨岚，新社员。”宋青柠介绍道，然后又对苏雨岚说，“这是林薇，也是我们社的，和你一样是大一的。” 林薇笑嘻嘻地拍了拍苏雨岚的肩膀：“别紧张，以后都是自己人了！有啥不懂的问我或者问青柠都行！” 三个大一新生站在一起聊了起来，主要是林薇在说，宋青柠偶尔补充几句社团的趣事，苏雨岚大部分时间在认真听，偶尔会点点头，或者抿嘴笑一下，显得有些含蓄。 活动进行了大概一个小时，主要是基本功的复习和拉伸。宋青柠作为老社员，帮着李皓指导了几个新人的动作。他看到苏雨岚虽然动作还有些生涩，但眼神非常专注，学得很认真。 休息间隙，他拿起放在墙边的水瓶喝水，目光无意间扫过活动室门口的方向，猛地顿住了。 只见慕景行不知何时来了，正懒洋洋地靠在门框上。他穿着篮球服，外面随意套了件薄外套，额发微湿，像是刚运动完。他并没有看宋青柠，而是看似随意地环视着整个活动室，目光在人群中扫过，最后状似无意地落在了正和林薇说话的苏雨岚身上，停留了那么一两秒，随即又若无其事地移开，仿佛只是路过随便看看。 宋青柠有些意外，放下水瓶走过去：“景行？你怎么过来了？不是说去图书馆吗？” 慕景行像是才看到他，耸了下肩，语气轻松自然：“哦，图书馆没位置了，随便溜达过来看看。”他朝活动室里扬了扬下巴，“你们这届新人水平怎么样？有没有能跟上你节奏的？” “才第一次训练，哪能看得出来嘛。”宋青柠笑了，“倒是都挺有热情的。你投篮投完了？” “嗯，随便投了会儿，没劲。”慕景行的目光又看似随意地扫了一圈活动室，这次很快收回，“行了，不打扰你们训练了，我回宿舍了。” 他说着，站直身体，转身就走，动作干脆利落。 “哎……”宋青柠看着他消失在走廊拐角的背影，觉得这家伙今天有点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具体哪里怪。 训练结束后，宋青柠和林薇、苏雨岚一起往外走。林薇还在兴奋地讨论着刚才学的动作，苏雨岚安静地听着。 走到宿舍楼下，正要分开时，苏雨岚停下脚步，看向宋青柠，声音比刚才似乎更坚定了一些：“宋青柠同学。” 宋青柠闻声回头：“嗯？怎么了？” 苏雨岚的目光直视着他，非常认真地说：“谢谢你。”她的语气里有一种郑重的味道，超出了普通的客套。 宋青柠有点意外，但依旧温和地笑笑：“不用这么客气，以后一起加油练就好。” “我会的。”苏雨岚郑重地点了下头，然后才转身和林薇一起离开。她的背影看起来带着一股认真的劲儿。 宋青柠看着苏雨岚，觉得这学妹确实挺内向的。他转身走上楼梯，推开309宿舍的门。 慕景行已经回来了，正坐在书桌前打游戏，耳机挂在脖子上，键盘敲得噼啪响。听到开门声，他头也没回，语气如常地嚷嚷：“青柠，快上线，司见维这菜狗又坑了！急需你来拯救！” 好像下午那个心不在焉、晚上又莫名其妙出现在活动室门口的人不是他一样。 宋青柠看着他的背影，那句“你今天怎么回事”在嘴边转了一圈，最后还是咽了回去。也许真的是他想多了。 “来了来了。”他应着，放下东西，坐到了电脑前。 窗外，秋夜的月亮清朗明亮，安静地注视着校园里发生的一切。某些细微的种子已经埋下，正在无人察觉的角落，悄悄吸收着养分，等待着破土而出的那一天。 第21章 不会有心病了吧 街舞社的新社员见面会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的涟漪一圈圈荡开，虽然细微，却悄然改变着309宿舍某些既定的频率。 日子表面上依旧沿着固有的轨道运行：上课铃响，抱着课本冲进教室；食堂喧嚣，围着桌子抢食吐槽；社团活动，挥洒汗水或专注讨论； 夜晚降临，在宿舍的灯光下各忙各的，键盘声、翻书声和偶尔的笑骂声交织成熟悉的背景音。 慕景行率先察觉到了自己心里的那点“不对劲”。他自己觉得怪怪的很莫名其妙，这感觉来得很隐晦，像秋日清晨附在窗玻璃上的薄雾，看不清摸不着，却实实在在地存在着。 它具体表现为：上微观经济学时，他的注意力不再能百分百钉死在老教授那些弯弯绕绕的模型上，眼角余光总会不由自主地瞥向旁边的宋青柠，留意他是不是又在和隔走廊那个总爱借笔记的女生低声讨论什么；在食堂人声鼎沸里，如果他一眼扫过去，发现宋青柠不是和他们哥几个坐在一起，而是和街舞社那帮人吃饭谈话，他会莫名觉得餐盘里原本诱人的红烧排骨顿时少了些滋味；晚上，当他戴着耳机沉浸在游戏世界时，听觉似乎变得异常敏锐，但只能精准地捕捉到来自宋青柠书桌方向的、微信消息提示音后的那几声短促又轻快的打字响动。 这种无法掌控的、被动分心的状态让慕景行有些莫名烦躁。 他将其归咎于万恶的微积分，认定是那些鬼画符般的公式和证明题过度消耗了他的脑细胞，导致他心神不宁，看什么都觉得别扭。 “艹，这什么破题！”慕景行终于忍无可忍，把笔往桌上一扔，身体向后重重靠在椅背上，双手痛苦地抓挠着自己那头本就微卷的黑发，把它们揉得更像一团海藻，“压根没思路！不学了！这玩意儿根本就不是人类能学明白的！”他哀嚎着，声音里浸透着真实的苦恼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对宋青柠理所当然的依赖，“青柠！救命啊！快帮我看看！” 慕景行不是笨，也不是解不开这些题。能考上这所著名砚南大学的人可能会笨，他就是莫名依赖他，不想去深究这些题而已。 宋青柠正对着笔记本电脑屏幕，专注地浏览着一些关于小型甜品店创业初期成本控制的资料，闻声从屏幕上抬起头，转过脸来。 看到慕景行对着摊开的习题册龇牙咧嘴、几近崩溃的模样，他忍不住弯起了眼睛，嘴角漾开一抹笑意：“哪道题又惹到我们慕巨星了？让你这么大动肝火。”他边说边很自然地放下手里的东西，挪过椅子凑近慕景行。 “就这道！这道证明题！”慕景行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迫不及待地把习题册推过去，手指用力地点着那道在他看来长得离谱，条件刁钻的题目，“你看这题干啰嗦的，看了后面忘了前面，完全找不到头绪！” 宋青柠接过习题册，微微蹙眉，低下头专注地审题。 台灯柔和的光线落在他白皙的侧脸上，勾勒出认真的轮廓。 他沉默了几分钟，指尖无意识地在草稿纸上点了点，随即拿起笔，流畅地开始演算：“你看，这里的关键切入点是要先引入这个辅助公式进行变形，巧妙地替换掉这个异常复杂的积分项，然后利用其性质进行反向推导……” 他的声音温和而清晰，像秋日里一道暖煦而稳定的光，具有一种能让人迅速平静下来的穿透力。 慕景行的目光不由自主地从复杂的数学符号上移开，落到了宋青柠的脸上。 他看着对方那双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澄澈专注的浅蓝色眼眸，看着那随着讲解微微颤动，投下细小阴影的长睫毛，还有眼角那颗仿佛会随着主人认真情绪而愈发清晰的小小泪痣。 奇怪的是，他心里那头因为解不出题而焦躁不已、横冲直撞的困兽，竟在这温和的语音和专注的侧影中，渐渐平息了躁动，变得安静下来。 他发现自己其实并没有那么迫切地想要立刻搞懂微积分的精妙之处，反而……反而更沉浸在此时此刻两人之间靠得很近的距离里，沉浸在对方身上传来的那种淡淡的、像是阳光晒过的棉絮混合着清爽洗衣液的干净气息之中。 这种气息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安心和……贪恋。 “……这样再代回原式，问题就简化多了。看懂了吗？”宋青柠讲完最后一步，抬起头来看向他，嘴角还带着一丝完成讲解后的浅浅笑意。 慕景行猛地从那种微妙的出神状态中被惊醒，像是怕被对方窥见自己刚刚的走神，有些仓促地移开了视线，一把抓回习题册，含糊地应道：“唔…差…差不多吧。好像…有点明白了。我再自己算算看。” 他低下头，假装全神贯注地重新研究题目，笔尖在草稿纸上无意识地划拉着，只有他自己能感觉到胸腔里那失去章法莫名加快了些许的心跳声，以及周围空气中似乎还未散去的、属于宋青柠的温暖气息。 好奇怪。怎么回事？我怎么了？不会有心病了吧？ 晚些时候，宋青柠洗完澡，带着一身氤氲的水汽走到阳台晾衣服。秋夜的凉风迎面拂来，带着洗净尘嚣后的清爽气息，吹散了白日的微燥，很是怡人。 慕景行也端着半杯水，慢悠悠地蹭到了阳台，背靠着冰凉的金属栏杆，目光漫无目的地投向楼下。路灯将稀疏晚归学生的影子拉得很长。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慕景行忽然开口，声音在寂静的阳台显得比平时清晰许多：“哎，”他晃了晃手中的杯子，目光依然看着楼下，状似随意地开启了一个话题，“那个……你们街舞社，最近训练怎么样？”语气尽量平淡得像是在闲聊天气。 “还行啊，老样子。”宋青柠一边熟练地抖开一件T恤挂上晾衣架，一边随口回答，“新人加入了以后，气氛更活跃了点。唐依依和苏雨岚她们几个进步还挺快的，尤其是那个苏雨岚，看着安安静静特文气的一个女孩子，练起动作来倒是挺拼的，还股不服输的劲儿。”他分享着社团里日常的观察，语气柔和自然。 “哦。”慕景行应了一声，举起杯子喝了一口水。他仿佛不经意地追问了一句，视线依旧没有看向宋青柠：“那个苏……苏雨岚，她…呃…她真是就因为看了你晚会那支舞，就铁了心要进街舞社？”他试图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只是单纯的好奇，甚至带点调侃，但似乎并不完全成功。 “嗯，她是这么说的。”宋青柠没太在意，继续挂着衣服，语气平常，“晚会效果确实不错，吸引了不少对新社员，李皓社长还挺高兴的，说今年招新质量不错。” 慕景行沉默了下来，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杯壁。他看着远处宿舍楼那些星星点点各自温暖的灯火，心里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像是小小的气泡一样往上冒，堵在了胸口。 忽然，一句没怎么经过大脑仔细思考的话就脱口而出：“那你……现在可以啊，挺受欢迎的嘛。”话说出口的瞬间，连他自己都怔了一下，觉得这话听起来怪怪的，有点酸，又有点别扭，完全不像自己平时大大咧咧玩笑调侃的风格，甚至透出一股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试探意味。 “什么啊，”宋青柠失笑，手上的动作没停，语气轻松，“人家就是觉得跳舞本身挺酷，想来学而已。你想哪儿去了。干嘛，你羡慕啊？”他觉得慕景行今晚的发言似乎有点偏离常态，但转念一想，或许这只是哥们之间无聊的打趣，便没有深究，心底那丝细微的怪异很快散去了。 慕景行呆呆的看着月下的景色没有再接话。 他只是沉默地靠在栏杆上，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杯子里已经变得温吞的水，安静地陪着宋青柠把剩下的衣服一件件晾好。 夜风徐徐吹过，拂动两人额前微湿的碎发和宽松的衣角，阳台的空气里仿佛弥漫开一种难以精准形容的微妙的沉默。 远处不知哪个宿舍楼隐约传来断断续续的吉他声和年轻人的笑闹声，反而更加衬托出眼前这一方小小阳台的静谧。 一些未曾言明的朦胧而细腻的情绪，如同夜空中刚刚点亮、尚且稀疏却无比清晰的星子，正在无人察觉的角落悄然闪烁着微光。 它们安静地潜伏在心底，耐心地等待着被真正发现，被细心读懂，或许在未来某个时刻被温柔点破的。 第22章 少年初萌的心事 秋夜的凉风从阳台敞开的门溜进来，携着楼下桂花似有若无的香气，轻轻吹散了309宿舍内弥漫的泡面余味和男生宿舍特有的、略显浑浊的生活气息。 司见维刚结束一局激战，正扯着嗓子复盘刚才队友的“下饭操作”，键盘被他拍得啪啪响。齐望阳则刚洗漱完毕，正用毛巾一丝不苟地擦拭着眼镜片，然后将洗漱用品按高矮顺序精准归位。 慕景行靠在椅背上，手机在指间漫无目的地转着圈，屏幕的光亮时而映亮他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的脸。宋青柠那句带着笑意的反问“干嘛，你羡慕啊？”像一根轻柔的羽毛，反复搔刮着他心里某个陌生的角落，带来一阵难以言喻的痒意和莫名的烦躁。 他觉得自己今晚的状态有点脱离掌控。到底是为什么？ “欸，景行，”司见维猛地转过椅子，声音洪亮，“明天下午跟机电系那帮人的约战，别忘了！听说他们新来的那个中锋是体育特招，吨位足，去碰一碰？” 慕景行强行拉回思绪，习惯性地扬起那种带着几分嚣张的、充满自信的笑容：“忘不了！正愁没地方活动筋骨呢，明天就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叫灵活与技术并存。” “就得这气势！”司见维嘿嘿一笑，又扭头看向正将经济学笔记分类收好的宋青柠，“青柠，明天来不来观战？继续给你慕哥担当御用摄影师，记录光辉时刻？” 宋青柠将最后一本笔记塞进书架，回头笑道：“我看街舞社训练情况，结束早就过去。不过……”他故意拖长调子，眼里闪着戏谑的光，“要是我镜头捕捉到的全是某人在篮下被‘吨位’碾压的画面，可别怪我啊。” “滚蛋！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慕景行笑骂一句，作势要拿桌上的空矿泉水瓶扔他，“明天小爷就给你上演一出‘灵巧过巨人’的戏码，你镜头跟得上就行！” 齐望阳戴好眼镜，冷静地加入讨论：“根据机电系上学年校级联赛的数据分析，他们的平均篮板率高出我校篮球队百分之八点三，但外线防守存在明显漏洞，三分球命中率是其薄弱环节。建议明日采取快速传导、外线投射为主的战术，避免陷入内线肉搏，胜率预估可提升至六成以上。” “听听！这就叫专业分析！”司见维夸张地鼓掌，“齐妈，明天你就在场边拿个小本本给我们记着，咱们这是科技赋能，降维打击！” 慕景行也乐了：“成，望阳，明天你就是咱们队的场外大脑！” 齐望阳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可以。但请称呼我的全名，齐望阳。” 宿舍里响起一阵笑声，方才那点难以捉摸的微妙气氛似乎被冲散了些。慕景行晃了晃脑袋，试图把那些理不清的思绪甩开，觉得大概是自己最近训练太猛，有点精力过剩。 这时，宋青柠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亮起，一条微信消息预览弹出，来自一个可爱的动漫头像，备注名是“唐依依（街舞社新）”。 【学长不好意思打扰啦，就是想问下周六的集训……】 消息预览只显示到这里。宋青柠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是唐依依询问周六集训的具体着装要求。他低头快速打字回复，言简意赅地说明了舒适透气即可，态度友好但保持着适当的距离。 慕景行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捕捉到了那个陌生的头像和显然属于女生的名字，手指转动的手机倏然停住。 他立刻像是被烫到一样移开视线，喉结不自然地滚动了一下，随即拿起自己那本厚重的《微积分辅导与习题解析》，声音比平时提高了些许，带着一种刻意的、过分昂扬的语调：“哎，青柠，这道题你刚才用的那个拉格朗日中值定理的变形，是不是还能再拓展一下？我感觉这里好像还能深挖一层，跟后面那个傅里叶级数的知识点有点若即若离的联系……” 他指着书上的一道例题，那道题他其实早已吃透，甚至能想出两种更简洁的解法。 但此刻，他就是莫名地想听宋青柠再给他讲一遍，想听对方用那种温和清晰的语调，耐心地拆解那些逻辑步骤。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压下心里那点突如其来的毫无道理的焦躁和……说不清道不明的占有欲。 宋青柠刚回复完消息，闻言有些意外地抬起头。这道题并不难，以慕景行的水平完全应该掌握了。但他没多想，只当对方是想深入探讨，便很自然地凑过去，拿起笔：“这里吗？其实它的核心还是中值定理的应用，你看，如果我们把这个函数项……” 他微微低头，额前柔软的黑发垂落，台灯的光线在他专注的侧脸上投下细腻的光影，长长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随着讲解轻轻颤动。声音不高，却像溪流一样清澈平稳，一字一句地流入慕景行耳中。 慕景行“嗯嗯”地应着，目光却并没有完全聚焦在草稿纸上，而是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宋青柠开合着的、色泽艳红的嘴唇上，落在他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胸膛上，落在他因为专注而微微抿起的嘴角。鼻尖萦绕着对方身上刚洗完澡留下的、淡淡的薄荷沐浴露的清香，混合着纸墨的味道，形成一种独特而令人安心……甚至有些令人沉迷的气息。 他根本没在意那道题本身，他只是沉浸在这种被单独关注、被耐心对待的感觉里。 这种依赖感来得莫名其妙，却又汹涌强烈，让他下意识地想去抓住。 “……所以这样理解，是不是就更清晰了？”宋青柠讲完，抬起头，浅蓝色的眼眸像被水洗过一样清澈透亮，带着征询的意味看向慕景行。 慕景行猛地回过神，像是怕心底那点隐秘的贪恋被看穿，有些仓促地避开对视，一把将书捞回来，含糊地应道：“啊…对，是更清楚了。我再…我再自己推演一下，巩固巩固。”他低下头，心跳却失序地漏跳了好几拍，为自己的走神和这种陌生的依赖感到一丝慌乱和羞赧。 “好，有需要再叫我。”宋青柠不疑有他，只觉得慕景行今晚学习格外投入，便笑了笑，重新拿起自己的英语文学课本。 夜更深了。司见维嚷嚷着“肝不动了”爬上了床，没多久就传来轻微的鼾声。齐望阳床铺的帘子早已拉严，底下的灯光也已熄灭。宿舍里只剩下两张书桌上台灯散发出的、互不干扰又彼此交融的温暖光晕。 慕景行对着那本早已烂熟于心的微积分习题集，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笔尖在草稿纸上无意识地划拉着，留下杂乱无章的线条。那个动漫头像，那个女生的名字，像幽灵一样在他脑海里盘旋不去。更让他心烦意乱的是，自己刚才那反常的、近乎幼稚的依赖行为。 他烦躁地合上书，发出不小的声响。 “怎么了？”宋青柠从《呼啸山庄》阴郁浪漫的氛围里抬起头，关切地问了一句，“题太难了？” “没……”慕景行声音有些闷，他揉了揉眉心，找了个借口，“就是有点渴了。”说着，他拿起水杯，发现里面是空的，便起身去接水。 经过宋青柠书桌时，他的目光再次不受控制地瞥向那只安静躺着的手机，屏幕是暗的。 接完水回来，他没有立刻回到自己的座位，而是靠在宋青柠的书桌边，假装随意地看着对方课本上密密麻麻的英文笔记：“你这看的什么？密密麻麻的，看着就头大。” “《呼啸山庄》，下周文学课要讨论的部分。”宋青柠指了指书上的一段，“希斯克利夫这家伙，偏执得可怕，但又莫名让人觉得有点……哎，算了，不说这个了，你肯定不爱听。”他笑着摇摇头，继续低头看书。 慕景行看着他重新沉浸下去的侧脸，那句“你说，我爱听”在喉咙里滚了滚，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他默默站了一会儿，将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然后回到了自己的地盘。 一种微妙而滞涩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与宿舍里另外两位室友沉睡的宁静格格不入。 宋青柠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再次抬起头，看向对面显得有些过于安静的慕景行：“你没事吧？感觉你这几天好像……有点心不在焉？” 慕景行心里猛地一紧，像被什么东西戳中了。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否认，语气甚至带上了一点平时没有的生硬：“我能有什么事？好得很！就是在想明天的战术，对，战术！”他像是找到了完美的理由，声音重新变得响亮起来，却透着一股欲盖弥彰的味道，“非得把机电系那帮人打服了不可！” 宋青柠眨了眨眼，虽然觉得慕景行反应有点过度，但也没深想，只当他是赛前兴奋，便笑了笑：“行，慕巨星明天加油。” 直到宋青柠收拾好东西，轻声说了句“我先睡了，你也早点”，然后熄灯爬上床，慕景行才像是泄了气的皮球，垮下了肩膀。 他关掉台灯，宿舍彻底被黑暗笼罩。他在床上翻来覆去，柔软的床垫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窗外，月光如水，静静流淌。 他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上模糊的光影，脑子里一片混乱。 数学公式、篮球战术、那个该死的动漫头像、宋青柠讲题时低垂的睫毛、还有自己刚才那莫名其妙的心虚和生硬……所有的一切搅和在一起，让他心烦意乱。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会解那些题，甚至能解得比大多数人更好。但他就是想靠近，想听对方用那种独有的温和耐心对他说话，想独占那份专注的目光。 这种陌生而强烈的依赖感，毫无道理，不受控制，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困惑和……一丝隐隐的恐慌。 他闭上眼，试图驱逐这些纷乱的念头。 然而心底那片刚刚被惊扰的湖面，涟漪层层荡开，再也无法恢复以往的平静。 少年初萌的心事，如同夜雾中悄然滋长的藤蔓，缠绕着心跳，在寂静的深夜里，疯狂而无声地蔓延，却不知这初萌的心事到底是从何而来… 第23章 你看，好着呢！ 篮球场周围比平时热闹不少，机电系和信息工程系的这场非正式约战，吸引了不少没课的学生三三两两地围在场边，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轻松又隐隐兴奋的氛围。 慕景行已经换好了蓝色的球衣，正在场上和队友们做着热身。 他专注于跑篮、拉伸、找投篮手感，动作舒展有力，线条流畅的肌肉在阳光下泛着健康的色泽。脸上带着惯有的、自信满满的笑容，时不时和队友击掌鼓劲，大声喊着交流，看起来和平时那个在球场上活力四射的慕景行毫无二致。 司见维早早就在场边占据了最佳观赛位置，此刻正咋咋呼呼地充当临时教练：“哎哎哎，回防速度！快一点！对！就这么打！”齐望阳则站在他旁边，手里也拿着个笔记本，但更多时候是推着眼镜，冷静地观察全场，偶尔才会开口，声音不大却总能切中要害：“对方15号习惯右路突破，放他左手。” 司见维有时会不服地反驳：“放左边？那他要是投了怎么办？” 齐望阳眼皮都不抬：“他左侧中投命中率仅为28.3%，远低于右侧。这是最优解。” 司见维往往噎住：“……你…好狠。” 比赛正式开始的哨声吹响。 机电系的那个体育特招中锋果然名不虚传，身高体壮，像一堵移动的厚实墙壁似的立在篮下。几次身体对抗后，慕景行在一次激烈的篮下卡位时，和对方中锋同时全力起跳争抢篮板，落地时两人身体不可避免地狠狠撞在一起，慕景行踉跄了一下，左肩胛处传来一阵短暂的尖锐的酸麻感的疼痛。 他下意识地蹙了下眉，但几乎立刻稳住了身形，脸上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快速活动了一下左肩关节，感觉那阵酸麻感正在迅速消退，变成了些许微热的闷胀感，并不影响动作。 他摆手示意担忧的队友没事，立刻又投入到防守中，大声指挥着队友落位。 几分钟后，慕景行看准时机，一次迅捷的抢断后直接发动快攻，速度极快，轻松上篮得分，左臂挥动自如，看起来毫无异样。 “好球！”场边响起喝彩声。 慕景行快速回防，经过场边时，目光下意识地搜寻着某个身影，却并没有看到预想中的人。他稳了稳心神，很快又专注于比赛。 又打了几个回合，在一次死球间隙，慕景行再次用毛巾擦汗，眼神不经意地瞟向入口处。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背着相机包，脚步轻快地跑了过来，额发有些湿漉，贴在光洁的额角，脸颊透着运动后的红晕，正是匆匆赶来的宋青柠。他显然是从街舞社训练直接过来的。 宋青柠一眼就看到了场上那个最活跃的蓝色身影，也看到了慕景行投过来的目光。他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快速找了个位置放下包，拿出相机。 慕景行看到宋青柠终于来了，而且一来就看向自己，心里那点莫名的空落感瞬间被填满，甚至涌上一丝难以言喻的欣喜。他立刻朝着宋青柠的方向，极其自然地扬起一个格外灿烂的笑容，还抬手挥了挥，牙齿白得晃眼，仿佛在说“你来了！”。 宋青柠被他这毫不掩饰的热情感染，赶紧举起相机，对着他咔嚓抓拍了一张。 慕景行像是受到了鼓舞，接下来的几分钟里，表现更加活跃。突破分球恰到好处，指挥防守条理清晰，甚至还迎着补防，用一记漂亮的拉杆上篮再得两分，引得全场惊呼。 每一次精彩表现后，他似乎都会不经意地瞥一眼场边端着相机的宋青柠，眼神亮晶晶的，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得意求夸奖的意味。 宋青柠的相机快门声几乎没停过，完美记录下他每一个精彩的瞬间。他看着场上那个挥洒汗水、掌控比赛、笑容灿烂夺目的少年，专注地寻找着最佳角度。 中场休息的哨声响起。慕景行一边用毛巾擦着汗，一边和队友说着话走下场地，气息微喘，但精神焕发。 “可以啊景行！今天状态神勇！”司见维递过水。 “还行吧。”慕景行接过水灌了几口，目光却已经飘向了正在低头查看相机屏幕的宋青柠。 他几步就走了过去，非常自然地把胳膊搭在了宋青柠的肩膀上，半个身子的重量亲昵地压了过去，带着刚运动完的蓬勃的热气和汗味，“怎么样，摄影师？没白来吧？抓拍到我几个帅炸天的镜头了？”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期待和一种自己都未察觉的亲昵。 他凑得很近，声音带着笑意和运动后的微喘，热乎乎的气息就拂在宋青柠耳边。 宋青柠被他这突如其来的重量和热度压得微微一顿，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手臂传来的体温和微微急促的心跳。他侧过头，看向慕景行近在咫尺的汗湿而明亮的笑脸，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你刚才是不是摔那一下，没事吧？我看你肩膀这有点不舒服。”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慕景行听到这话，眼睛几乎是瞬间亮了起来，像有星辰落入了那双浅蓝色的眸子里。他非但没松开，反而把胳膊收得更紧了些，几乎把宋青柠揽向自己，脸上绽开一个巨大又带着点傻气的笑容，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飞扬和满足：“嗨！早没事了！不就撞了一下吗？那点小碰撞算什么？哥们儿铁打的！”他似乎高兴得有些过头，语气里的欢快几乎要溢出来，“你看，好着呢！” 他那副样子，与其说是在证明自己没事，不如说是因为得到了宋青柠的关心而开心得有点忘乎所以，那种纯粹的喜悦显而易见。 宋青柠被他这过于热烈和直接的反应弄得有些懵，看着他脸上毫不掩饰的灿烂笑容，忍不住也跟着笑了起来，耳根却悄悄热了起来，下意识地想把他沉重的胳膊推开一点：“没事就好，重死了……” “嘿嘿，”慕景行这才松开一些，但手依然搭在宋青柠肩上，脑袋凑过去要看相机屏幕，“快给我看看，拍得怎么样？有没有特别帅的？” 他迫不及待地想看看。 “自恋。”宋青柠笑着吐槽，却还是把相机屏幕转向他，一张张翻给他看。那些照片抓拍得极好，动态感十足，将他在场上的灵动和力量感展现得淋漓尽致。 司见维在一旁看着这两人勾肩搭背看照片的样子，撇撇嘴，用手肘捅了捅旁边的齐望阳：“欸，齐妈，你看他俩，腻腻歪歪的，像不像连体婴……” 齐望阳推了推眼镜，打断了他的话，语气平淡无波：“从行为模式上看，慕景行赛后寻求亲密同伴的即时反馈属于正常的情感宣泄和成就感共享需求。而宋青柠的配合行为则符合其一贯友善温和的性格特质。你的类比缺乏逻辑基础且主观性过强。” 说完，他合上笔记本，补充了一句，“另外，食堂糖醋排骨窗口即将进入高峰期排队模式，建议加快后续进程。” 司见维：“……” 他决定彻底放弃和齐望阳讨论任何需要人类共情能力的话题。 下半场比赛，慕景行果然更加势不可挡。那点轻微的碰撞带来的不适早已消失无踪，他打得更加投入和兴奋，突破、投篮、助攻，几乎无所不能，每一次得分都会引来场边阵阵欢呼。 宋青柠的相机快门声追随着他的身影，记录下他每一个飞扬的瞬间。他看着场上那个仿佛发着光的少年，心里那份欣赏与骄傲感愈发清晰。 最终，信息工程系凭借更整体的发挥和慕景行关键时刻的统治级表现，赢得了比赛。 终场哨响，队员们欢呼着冲到一起，互相拥抱击掌。慕景行被队友们围在中间，笑着接受大家的祝贺，汗水浸透了他的球衣，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角，笑得眼睛弯弯，露出洁白的牙齿，在夕阳下耀眼无比。 宋青柠站在场边，看着被簇拥着的他，忍不住也笑了起来，举起相机，最后拍了一张他们庆祝的合照。 人群渐渐散去。慕景行和队友们又聊了几句，才拿着毛巾和水瓶，朝着宋青柠走过来。运动后的亢奋还在他脸上留存，眼睛亮得惊人，目光始终落在宋青柠身上。 “走走走，饿死了，吃饭去！”司见维拉着齐望阳率先朝食堂方向走。 慕景行走到宋青柠面前，额上的汗还在渗出，气息已经平稳了不少。他很自然地把手里的毛巾和水瓶塞到宋青柠怀里，然后非常顺手地、极其自然地拿过了宋青柠肩上那个装着相机的包，挎到自己肩上，动作流畅得像呼吸一样自然。 “拍得真不错！回去传我，我得好好存着。”他一边用空出来的手胡乱抹了把脸上的汗，一边说着，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期待和一种理所当然的亲近。那些照片，他一定会好好珍藏，反复观看。 宋青柠怀里突然被塞进带着他体温和汗气的毛巾水瓶，看着慕景行无比自然地把自己的相机包背好，那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仿佛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他想起刚才慕景行因为自己一句关心而开心得像个大男孩的模样，心里某处微微一动，一种微妙暖融融的感觉悄然蔓延开来。 他低下头，掩饰性地拧开一瓶新的矿泉水递给他，耳根的热意似乎又悄悄爬了上来，声音却带着轻松的笑意：“行了，知道你今天厉害。走吧，再晚想吃的饭真没了，慕、巨、星。” 慕景行接过水，咕咚咕咚喝了大半瓶，闻言笑得特别开心，汗水在夕阳下闪着光：“冲！” 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四个少年并肩朝着食堂走去，司见维还在喋喋不休地复盘着比赛，齐望阳偶尔冷静地插一句分析，并再次提醒大家注意排队时间。 那个相机包稳稳地挂在慕景行的肩上，随着他轻快的步伐轻轻晃动。 第24章 “一起”要做的事 篮球赛后的兴奋余温，像一层薄薄的糖衣，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悄然融化，渗入309宿舍愈发熟悉的日常节奏中。然而，某种难以名状的氛围似乎在悄然改变，如同平静湖面下暗涌的潜流，只有当事人毫无察觉。 慕景行发现自己陷入了一种奇怪的惯性。 他的注意力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宋青柠——看他坐在书桌前微微蹙眉写笔记时专注的侧脸；看他洗完澡后带着一身湿润水汽，拿着毛巾胡乱擦着头发时露出的光洁额头；看他偶尔和毕任在走廊碰见，笑着捶对方肩膀时那毫无阴霾的生动表情。 每当这时，一种细微的抓挠似的躁意就会莫名其妙地涌上慕景行的心头。 他实在不明白这感觉从何而来，只觉得莫名不痛快不舒畅，像是属于自己的什么注意力被分走了。 他将其简单粗暴地归结为天气太燥，或者微积分太反人类。 于是，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变本加厉地圈占宋青柠的时间和注意力。 “青柠！柠哥！”慕景行第N次把自己摔进椅子，长腿一蹬，连人带椅滑到宋青柠书桌旁，手指“哒哒”地敲着那道他其实早已吃透的微积分题，“这一步，这个变换，怎么就直接推过去了？老头儿上课是不是又跳步骤了？快，给我讲讲，就这道。”他的语气理直气壮，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仿佛对方就该给他讲解的熟稔，眼神里是纯粹的等待投喂答案般的期待。 宋青柠从济慈的诗歌里抬起头，看着慕景行几乎要怼到自己眼前的习题册，以及对方脸上那副“快给我解惑”的坦荡表情，有些无奈，又觉得有点好笑。 他放下笔，接过习题册看了一眼：“这里用的是拉格朗日中值定理的变形，需要先构造一个辅助函数……”他拿起草稿纸，声音平稳温和地重新梳理起来。 慕景行“嗯嗯”地应着，身体歪向宋青柠一侧，胳膊肘看似无意地紧挨着对方的胳膊，感受着从薄薄衣料下传来的温热和稳定的存在感。他其实根本没在听那些早已明白的推导，能考上这所国内人尽皆知的大学的人怎么可能会不聪明不厉害，注意力全在宋青柠低垂的眼睫开合的嘴唇，以及身上那股干净的皂荚清香上。这种近距离的带有某种无形牵绊的接触，以及宋青柠温和耐心的语调，像有一种奇异的安抚力，让他心里那点没由来的躁意不知不觉就平复了下去。 “——所以这里，是不是就顺下来了？”宋青柠讲完，抬起头问道。 目光猝不及防地对上那双近在咫尺的、清澈的浅蓝色眼睛，慕景行的心跳像是节奏忽然乱了一拍，很轻，但很清晰。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略显仓促地稍微坐直了些，拉开了几厘米的距离，仿佛那片衣袖突然变得有点烫人。 “哦！懂了！”他应得比平时快了一点，声音也略高了一点，一把抓回习题册，指尖划过纸面发出轻微的声响，“谢了柠哥。”他拿着书，脚下用力，椅子带着他滑回了自己的书桌前，动作比平时稍快，透着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想要掩饰点什么的意味。 坐定后，他心里才后知后觉地冒出一丝困惑：刚才怎么回事？好像……有点奇怪。但具体哪里怪，他又说不上来。好像就是……靠得太近了，有点不自在？他甩甩头，把这归咎于天气有点闷，或者自己刚才走神走得太过分。 宋青柠看着慕景行几乎是弹射回去的背影，微微挑眉。他觉得慕景行最近好像有点……过于好学了？而且问问题的频率高得离谱，问的还都是些……以他的水平不该反复纠结的基础题。有点奇怪，但他也没多想，只觉得可能快期中考试了，压力比较大吧。 他重新拿起笔，却被旁边突然响起的手机提示音打断了思路。 是慕景行的手机，微信新消息的预览直接亮在锁屏界面。发信人头像是个篮球明星，备注名是“篮球社-苏雨岚”。 【慕景行，下周和理工大的练习赛具体时间定下来了吗？队长让我问问你这边。】 宋青柠的目光无意间扫过，看到了那个名字——“苏雨岚”。他记得这个名字，街舞社那个跳得很拼、话不多的新社员。原来她也加入了篮球社？活动范围还挺广。 慕景行拿起手机，看到消息，手指飞快地回复起来，嘴角习惯性地带着点讨论正事时的专注笑意。 宋青柠收回目光，重新看向书页上的英文单词，却发现刚才清晰的思路好像微妙地顿了一下，需要重新聚焦。他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温正好。 这时，司见维的大嗓门打破了安静：“兄弟们！重大发现！学校后门新开了家烤鱼店，据说味道一绝，而且开业打折！今晚组队去探店否？” 齐望阳从电脑前抬起头，推了推眼镜，冷静地提供数据支持：“根据大众点评APP的最新评价和人均消费显示，该店评分4.7，人均65元，性价比优于食堂小炒窗口37%。但预计排队时间超过45分钟，时间成本需要计入。” “吃好吃的还在乎排队？”司见维不以为意，兴奋地看向另外两人，“景行，青柠，怎么说？” 慕景行刚回完消息，放下手机，闻言立刻看向宋青柠，眼睛亮晶晶的：“去啊！为啥不去！青柠，一起？他们家招牌是怪味烤鱼，听说味道很特别。”他的语气带着一种期待开心想要拉上宋青柠一起的熟稔。 宋青柠想了想自己最近的预算，烤鱼店即使打折，也比食堂贵不少。他笑了笑，刚想找个借口推辞：“我今晚可能……” “我请客！”慕景行像是预判了他的反应，立刻打断他，大手一挥，语气斩钉截铁，不容拒绝，“庆祝上周打赢机电系！谁都别跟我抢啊！”他说得豪气干云，目光却直直地看着宋青柠，里面是不容错辨的希望他答应的期待。 司见维起哄：“哇！慕老板阔气！那就这么说定了！” 齐望阳点点头，算是同意，并补充道：“建议提前十五分钟出发，以避开下课人流高峰，将排队时间缩短18%左右。” 宋青柠看着慕景行那双几乎在发光的写满“快答应”的眼睛，到嘴边的推辞绕了个弯，咽了回去。他弯起眼睛，笑了笑：“行啊，那就蹭慕老板一顿。” 慕景行脸上瞬间绽开一个极大的、心满意足的笑容，比刚才打赢球赛时还要灿烂几分，仿佛办成了什么大事。 晚上，烤鱼店人声鼎沸，烟火气十足。四人围着一条热气腾腾、铺满辣椒和配菜的烤鱼，吃得额头冒汗。 慕景行格外活跃，不停地下菜、捞菜，动作麻利。他用公筷捞起一大块烤得恰到好处鱼皮焦脆的鱼腩肉，非常自然地就放到了宋青柠碗里：“这块鱼腩没小刺，火候正好。” 动作流畅得像吃饭喝水一样平常。 宋青柠正听着司见维讲笑话，碗里突然多了一块肉，他下意识地说了声“谢了”，便很自然地夹起来吃了，并没觉得有什么特别。 司见维嘴里塞得鼓鼓囊囊，含糊不清地抗议：“景行你也太偏心了，怎么不给我夹一块？” 慕景行头也不抬，顺手捞起一大块带着丰富配菜的鱼肉，“哐当”一下扔进司见维碗里，笑骂：“吃都堵不住你的嘴！这么多菜还塞不住你？” 齐望阳冷静地挑着鱼刺，评价道：“鱼肉蛋白质含量丰富，但烹饪过程中油脂摄入量略高。建议后续三天饮食适当清淡，以平衡膳食结构。” 司见维：“……齐妈，吃饭呢，咱能不说这个吗？” 宋青柠听着他们斗嘴，吃着鲜香麻辣的烤鱼，忍不住笑了起来。他看着旁边正和司见维抢最后一块宽粉笑得毫无形象的慕景行，觉得今晚出来吃饭是个不错的决定。 吃完饭，走在回校的路上。夜风微凉，吹散了身上的油烟味。慕景行很自然地和宋青柠并肩走着，两人之间隔着一步左右的距离，随口聊着刚才的烤鱼和明天早上的课。 “下次再去试试别的口味，”慕景行侧过头，眼睛在路灯下显得很亮，“听说他们家的鲜椒味也不错。” “好啊。”宋青柠笑着应道，觉得胃里暖暖的，心情也很放松。 夜晚的校园宁静而安谧。慕景行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心情像是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是一种简单而纯粹的舒畅。他只是觉得，和宋青柠待在一起，无论是讨论题目一起吃饭，还是仅仅这样并肩走着闲聊，都让他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踏实和愉快。 他甚至开始无意识地规划起下一次“一起”要做的事。 这种自然而然的靠近和依赖，如同悄然生长的藤蔓，温柔地缠绕着两颗尚未知晓其名的少年心事。 而宋青柠，只是觉得，和慕景行相处很轻松，很愉快。这个阳光又偶尔有点赖皮的室友，是他大学生活里一抹格外亮眼的色彩。至于心底那偶尔掠过的一丝极其微妙的难以捕捉的异样，还浅淡得不足以引起任何警惕。 第25章 娘家人 第二天上午的经济学原理大课，慕景行难得地没有踩点进教室。他甚至在食堂磨蹭了一会儿，买了杯豆浆，等到看见宋青柠和毕任边说边笑地走进教学楼，才状似无意地跟了上去，很"巧合"地在楼梯口遇到了他们。 "哟，这么巧。"慕景行吸了口豆浆，语气随意地跟两人打招呼，目光在宋青柠脸上扫过，然后落在他身边的毕任身上。毕任个子很高，性格爽朗，和宋青柠勾肩搭背的样子显得格外熟稔。 "这不是慕大学霸吗？今天居然没踩点？"毕任抢先开口，笑嘻嘻地用力揉了揉宋青柠的头发，"我和柠子刚才还在打赌你今天会不会又被老头儿逮到迟到。" 宋青柠笑着躲开毕任的魔爪，整理了下被弄乱的头发："别听他瞎说。景行，你也刚来？" "嗯。"慕景行应了一声，很自然地挤到了两人中间，隔开了毕任搭在宋青柠肩上的胳膊，一边走一边问宋青柠："昨天那笔记你后面又看了没？我总觉得老头儿最后讲的那个模型有点问题。" 毕任被挤到一边，也不恼，反而凑到另一边勾住宋青柠的脖子："哎哟，慕大学霸又来请教我们家柠子了？要不要交个补习费啊？一顿火锅怎么样？" "去你的，"宋青柠用手肘轻轻顶了下毕任的肚子，"哪次出去吃饭不是景行抢着付钱？你个铁公鸡还好意思说。" "我这不是给你们创造增进友谊的机会嘛！"毕任装模作样地捂着肚子，"再说了，我可是柠子的娘家人，收点保护费怎么了？" 慕景行看着两人笑闹，心里那点莫名的烦躁又冒了出来。他一把将毕任从宋青柠身边拉开："行了行了，快要上课了。毕任你不是要去前面找你同学吗？" 毕任夸张地叹了口气："得得得，嫌我碍事了是吧？行，我走，我走还不行吗？柠子，晚上记得给我带夜宵啊，老规矩，烤冷面加肠加蛋！" "知道了，馋死你算了。"宋青柠笑着摇头，看着毕任蹦蹦跳跳地往前排跑去。 三人一起走进阶梯教室。慕景行习惯性地往他们常坐的后排位置走，宋青柠也很自然地跟上。 坐下后，慕景行把豆浆放在一边，拿出课本。教授还没来，教室里有些嘈杂。他侧过身，手肘撑在宋青柠的椅背上，形成一个略带包围感的姿势，继续着刚才的话题："其实不只是假设问题，我觉得他推导的那个效用函数也值得商榷……" 宋青柠认真听着，偶尔点头，提出自己的看法。两人靠得很近，讨论得投入。 这时，宋青柠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是毕任发来的微信消息。他点开一看，是一个哭脸表情包，下面跟着一行字：「你们俩又偷偷学习不带我！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 宋青柠忍俊不禁，快速回复：明明是某人自己说要坐前面的，现在又反悔？ 消息立刻回了过来，毕任：我那不是给你们创造二人世界嘛！[坏笑]怎么样，慕大学霸今天又用什么难题撩你了？ 宋青柠看着屏幕，耳根微微发热，发出了最后一句：转头看我。 毕任看完相思，转过头，就看见了宋青柠对着他瞪了一眼，用口型说：好好听课！ 毕任贼兮兮地笑了笑，这才转回头去。 慕景行将两人的互动尽收眼底，虽然没看到具体内容，但看到宋青柠对着手机笑然后看向前排的样子，心里莫名有些不痛快。他轻咳一声，把宋青柠的注意力拉回来："刚才说到哪了？" 直到教授走进教室，开始上课，慕景行才意犹未尽地坐正身体。一整节课，他发现自己听讲的效率似乎都比平时高了一点，因为知道旁边坐着一个人，可以随时讨论，那种感觉让他很踏实。 课间休息时，慕景行正想再和宋青柠说句话，就看到那个街舞社的女生——苏雨岚，从前面走过来，似乎是特意来找宋青柠的。 "宋青柠同学，"苏雨岚的声音不大，但很清晰，"社长让我问问你，下周集训的编舞方案，你更倾向A还是B？"她手里拿着手机，屏幕上似乎是舞蹈视频的截图。 宋青柠有些意外，但还是接过手机仔细看了看两个方案的预览："我觉得A方案的整体连贯性更好，但是B方案的爆发点更突出……" 慕景行坐在旁边，看着两人凑在一起讨论他完全听不懂的什么"八拍"，"踩点"，"队形变换"，刚才那点舒畅的心情莫名其妙地打了折扣。他拿起那杯没喝完的豆浆，用力吸了一口，却发现豆浆已经凉了，口感变得有些腻味。 他盯着讲台上播放的PPT，耳朵却不由自主地听着旁边的对话。那个苏雨岚说话就说话，干嘛靠那么近？还有宋青柠，平时也没见他对社团活动这么热心，怎么这会儿讨论起来没完没了？ 直到上课铃响，苏雨岚才离开。宋青柠转过头，看到慕景行正盯着课本，表情似乎有点……紧绷？ "怎么了？"宋青柠问。 "没事。"慕景行收回目光，语气有点硬邦邦的，"就是觉得你们社团事儿还挺多。" 宋青柠笑了笑："还好，毕竟要准备活动嘛。"他觉得慕景行可能是等得不耐烦了。 后半节课，慕景行有点心不在焉。他发现自己有点静不下心来，脑子里总是闪过刚才宋青柠和苏雨岚凑在一起看手机的画面。他烦躁地转了下笔，觉得自己这种情绪来得毫无道理。社团同学之间讨论工作不是很正常吗？他到底在别扭什么？ 下课铃一响，慕景行就立刻站起来，动作幅度有点大，椅子腿和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走了，吃饭。"他对宋青柠说，语气比平时急促。 宋青柠正收拾书包，闻言抬头看他："哦，好，马上。" 这时毕任从前排蹦过来，一把搂住宋青柠的肩膀："柠子，吃饭去！今天食堂有红烧排骨，去晚了可就没了！" 慕景行看着毕任搭在宋青柠肩上的手，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正好，"宋青柠笑着对毕任说，"景行也一起去。" 三人并肩往食堂走。毕任是个闲不住的话痨，一路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你们知道吗？听说计科院那个院花昨天跟男朋友分手了，现在全院男生都蠢蠢欲动呢！" "你是村口情报组吗？怎么什么八卦都知道？"宋青柠无奈地摇头。 "你才村口情报的呢，我可是咱们计科院的''情报中心''！"毕任得意洋洋地说，然后突然凑近宋青柠，压低声音，"话说，那个苏雨岚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啊？刚才课间我看她找你说话来着。" 宋青柠耳根一热，推了他一把："别瞎说，就是社团正事。" "哟哟哟，还不好意思了？"毕任笑得更加暧昧，"我看那姑娘挺不错的，长得漂亮，跳舞又好……" "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慕景行突然打断他，语气比平时生硬了不少，"赶紧走吧，再晚真没位置了。" 毕任愣了一下，有些诧异地看了眼慕景行。平时开这种玩笑时，慕景行顶多就是笑笑不说话，今天这反应似乎有点过激了。不过他也没多想，只当是慕景行真的饿了，便耸耸肩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食堂里人声鼎沸，三人好不容易找到位置坐下。毕任主动跑去打饭，留下慕景行和宋青柠面对面坐着。 "毕任就是话多，你别介意。"宋青柠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没事。"慕景行看着宋青柠，心里的烦躁莫名消散了些，"我知道。" 毕任很快端着餐盘回来，果然给宋青柠打了他爱吃的菜，还特意多要了一份排骨："柠子，多吃点，你看你最近都瘦了。" "我又不是小姑娘，瘦什么瘦。"宋青柠哭笑不得，但还是接过了餐盘。 吃饭时，毕任又开始喋喋不休地说着各种校园八卦，宋青柠偶尔插几句话，慕景行则大多时候沉默地吃着饭，目光不时落在宋青柠身上。 吃完饭后，毕任拍拍肚子："撑死我了。下午还有实验课，我先回宿舍躺会儿。柠子，晚上别忘了我的烤冷面啊！" "知道了，忘不了。"宋青柠笑着挥手。 毕任走后，慕景行状似随意地问："晚上要去买烤冷面？" "嗯，答应那家伙了。"宋青柠点头，"你要一起吗？" "行啊。"慕景行几乎立刻答应，然后才觉得自己的反应似乎太快了些，轻咳一声补充道，"我还没吃饱。" 宋青柠笑着回应“猪啊，这都没吃饱。” 两人并肩往宿舍走。慕景行看着宋青柠的侧脸，心里的那点不快早已烟消云散。 "下午你去篮球社训练吗？"宋青柠问。 "嗯。"慕景行应了一声，随即想起什么似的，"那你呢？" "我去图书馆看会儿书，顺便把早上的笔记整理一下。" 慕景行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那……晚上图书馆见？把今天的经济学模型和微积分那道题再碰一下？" 听到"晚上图书馆见"，宋青柠笑了笑："行啊，老地方，二楼窗边那个位置。" "嗯，就那儿。"慕景行的嘴角不自觉地扬起。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慕景行看着身旁的人，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渐渐被一种更熟悉的想要靠近的依赖感所取代。他还是没想明白自己刚才为什么不痛快，但他决定不再去深究。 反正，晚上还能见到，还能一起学习，这就够了。 第26章 角色调换 傍晚的图书馆静谧而温暖。 慕景行到的时候，宋青柠已经坐在那个他们惯常的“老地方”了——二楼东南角靠窗的位置。他正微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转着笔，目光专注地落在摊开的经济学笔记本上，显然遇到了难题。窗外的天色正在慢慢变暗，馆内的灯光陆续亮起，在他专注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光影。 慕景行放轻脚步走过去，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下。“这么早？”他压低声音问道，一边将背包放在旁边的空椅上。他注意到宋青柠面前摊开的不止经济学笔记，还有一本街舞社的排练日程表，看来下午他也没闲着。 宋青柠闻声抬头，看到是他，嘴角自然弯起，顺手将日程表收到一旁：“下午没什么事，就早点过来了。训练怎么样？”他注意到慕景行的发梢还有些湿润，显然是训练结束后匆匆冲了个澡就赶来了。 “还行，就是常规训练。”慕景行一边从背包里往外掏书和笔记，一边习惯性地看向那本经济学笔记，“哪块卡住了？”他很自然地接过话题，仿佛这只是无数次日常学习中的普通一次。但其实，从训练馆到图书馆的这一路，他脚步比平时要快上几分，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这份急切从何而来。 “这里，”宋青柠把笔记本往中间推了推，指尖点在一个复杂的公式推导上，“这个过渡，我觉得教授的跳跃有点大，中间的逻辑链条接不上。”他微微蹙眉，这是他在思考难题时的习惯性表情。 慕景行凑近些。与往常多数时候由宋青柠为他梳理思路讲解难题不同，这次角色调换了过来。他拿起笔，在草稿纸上写下两个关键的辅助公式：“这里需要先用这个定理变形，”他的笔尖在纸上划过，语气带着一种难得的、扮演“讲解者”角色的认真，“替换掉这个变量，然后再引入这个限制条件……” 宋青柠听得认真，不时点头，偶尔提出自己的疑问：“但如果这里用这个假设，会不会和第三章的那个前提矛盾？”他的思维很快，总能精准地抓住关键点。两人沉浸在解题中，之前的那些微妙情绪都被暂时搁置了。对宋青柠来说，这种纯粹的知识探讨让他感到安心。不用去想生活费，不用去算计每一分钱该怎么花，只需要专注于眼前的题目和身边这个总能跟上他思路甚至常常能给他新启发的人。这种感觉很好，让他觉得自己和其他同学没什么不同。 时间在笔尖的沙沙声和低声讨论中悄然流逝。 窗外的天色渐渐由暖橘变为深蓝，图书馆内的灯光次第亮起，在白炽灯冷白的光线下，方才的宁静氛围依旧。 难题终于解决，两人都松了口气。 宋青柠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酸的脖颈和肩膀，看了眼手机时间：“差不多了，该去给毕任买烤冷面了，再晚摊主要收了。”他说着，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和好笑，仿佛在说“真是拿那家伙没办法”。 慕景行几乎立刻开始收拾东西，动作利落：“一起。”他几乎没经过思考就脱口而出，随即又觉得自己的反应似乎太快了些，便补充道，“正好我也饿了，顺便看看还有什么别的吃的。”这个借口听起来合情合理。 深秋的夜风带着明显的凉意吹来，走出图书馆的瞬间，两人都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 小吃街正是最热闹的时候，各种香气混杂在空气中，充满了喧嚣的烟火气。烤冷面的摊位前果然排着不长不短的队。 “还好，人不算太多。”宋青柠松了口气，站到队尾，下意识地估算着大概要等多久。 慕景行站在他身边，看着宋青柠被路灯柔和光线下勾勒出的侧影和专注排队的表情。周围人声嘈杂，吆喝声，谈笑声，食物烹调的滋滋声不绝于耳，但他心里却奇异地感到一种平静和踏实。这种一起下课，一起学习，再一起为了一句承诺跑来买夜宵的平凡日常，让他觉得无比充实和愉悦。 他甚至没注意到自己的目光在对方身上停留得有点久。 “老板，一份烤冷面，加肠加蛋。”很快轮到他们，宋青柠熟练地点单，显然很清楚毕任的口味。 摊主大叔嗓门洪亮地应着，手脚麻利地在铁板上摊开面饼，打上鸡蛋，放上烤肠，动作行云流水，香气瞬间扑面而来。慕景行很自然地拿出手机扫码付了钱。 宋青柠转头看到他付款的动作，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开口，只是轻声说了句“谢了”。这种“这次你请，下次我来”的默契已经在他们之间形成了无需言说的习惯。但每次看到对方为自己花钱，还是会有些愧疚，可能是因为从小节俭的原因。 拿着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烤冷面，两人沿着灯火通明的校园小路往回走。纸袋传递着温暖的温度。 “给那家伙带回去，他肯定乐疯了。”宋青柠提着袋子，语气里带着几分对好友的了解与纵容的笑意。他其实很珍惜这样的时刻——能够轻松地答应朋友的请求，能够不在意一份夜宵的价格，能够融入这样热闹而平凡的校园生活。这些对别人来说或许司空见惯的日常，对他而言，却是需要小心翼翼收藏起来的珍贵的温暖碎片。 “他就这点出息。”慕景行嘴上嫌弃着，眼里却也不自觉地染上了一点浅淡的笑意。 一阵夜风吹过，他注意到宋青柠提着袋子的手换了一只，便不自觉地加快了些脚步：“走快点吧，不然面要坨了。”这个理由听起来天衣无缝。 回到309，毕任果然像只等待投喂的大型犬，几乎是在门开的瞬间就扑了过来，眼睛闪闪发亮：“我的烤冷面！柠子！你就是我的神！我爱死你了！” “拿去拿去，看你那点出息。”宋青柠笑着把散发着诱人香气的袋子递给他，看着好友这副迫不及待的夸张样子，心里那点因为跑腿而产生的小小无奈早就被一种暖洋洋的情绪取代了。这种被朋友需要被期待的感觉，真好。 毕任迫不及待地打开盒子，狠狠吸了一口香气，满足地眯起眼，立刻拿起筷子狼吞虎咽起来，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地对慕景行道谢：“谢了啊景行！哥们儿够意思！下次…下次我请！” 慕景行脱下外套，随意挂在椅背上，语气平淡：“一碗烤冷面而已，说得跟我请你吃了满汉全席一样。”但他微微上扬的嘴角透露了他的好心情。 司见维从激烈的游戏对抗中暂时抽空抬起头，吸了吸鼻子，哀嚎道：“我去，好香！毕任你丫吃独食啊？太不仗义了！分我一口！” “滚蛋！”毕任立刻护食地转过身，用胳膊圈住自己的烤冷面，“谁让你下午不跟我一起去吃饭的？这是柠子和景行给我买的！没你的份！想吃自己买去！” 齐望阳推了推眼镜，从一本厚厚的法学专著上抬起头，冷静地评价道：“烤冷面的油脂含量和钠含量严重超标，长期作为夜宵食用，会增加消化系统负担，显著提升肥胖及心血管疾病风险。建议选择水果或酸奶等健康替代品。” 毕任吃得正香，闻言差点噎住，哭丧着脸说：“……齐妈，吃饭的时候能不说这么扫兴的话吗？让我安心享受完这顿人间美味行不行？” 宋青柠看着眼前这熟悉又吵闹的一幕，忍不住轻轻地笑了起来。这种喧闹的充满生活气息的甚至有些幼稚的室友互动，是他曾经在无数个冰冷的夜晚渴望却不可得的。因为他只能走读，只能回到那个不算家的家。现在，他身处其中感到一种实实在在踏实的温暖，仿佛连空气都充满了令人安心的暖意。 慕景行看着宋青柠脸上那抹笑容，心里那点因为下午苏雨岚而产生的不快和莫名烦躁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忽然觉得，那些理不清的细微情绪或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此刻的安宁和眼前这个人。 他走到宋青柠身边，状似随意地拿起那本经济学笔记，翻到晚上讨论的那一页：“哎，刚才那个模型，我又想到另一种解法，你看这样是不是更简洁……” 宋青柠果然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凑过去看，肩膀不经意地轻轻碰到了慕景行的手臂：“嗯？我看看……这样代入的话，确实能省掉两步。”他的注意力很快又回到了学术问题上。 夜渐深。毕任心满意足地吃完了烤冷面，打着饱嗝心满意足地回了自己的宿舍。司见维重新戴上了耳机，沉浸在他的游戏世界里。齐望阳合上书，熄掉了自己桌上的台灯，准备休息。 慕景行和宋青柠还靠坐在两张相邻的书桌旁，低声讨论着那个经济模型的不同解法，台灯是唯一的光源，将两人靠得很近的身影投在墙上，交织在一起。 宋青柠一边听着慕景行的解释，一边看着对方在灯光下显得格外认真的侧脸，心里忽然闪过一个细微的念头：如果时间能停在这一刻就好了。没有烦恼，没有对未来的担忧，只有温暖的灯光，志同道合的伙伴，和这种简单却充实的平静。但他随即又在心里笑了笑，告诉自己不要乱七八糟想一些不切实际不符合实际的幻想。 能拥有此刻，已经很好，足以支撑他走过很远的路。 第27章 肠胃痉挛 深秋的校园被金黄的银杏叶铺满，距离上次腹痛已经过去一段时间，宋青柠几乎要忘记那种不适感。周五下午的街舞社排练室里，音乐震耳欲聋。 “再来一遍！注意卡点！”社长李皓拍着手，声音穿透音乐，“青柠，中间solo部分力度再给一点！” 宋青柠点头，擦了擦额角的汗，重新站回位置。这是为下个月的校级文艺晚会准备的新节目，节奏更快，动作也更复杂。音乐响起，他专注地融入节奏，每一个震感、延伸都力求完美。 然而就在一个剧烈的转身动作后，一阵熟悉的、尖锐的绞痛猛地从他右下腹窜起，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猛烈，让他瞬间闷哼一声，脸色唰地变得惨白，冷汗立刻浸湿了额发，整个人几乎蜷缩起来，有些站不直。 “停！”李皓敏锐地注意到他的异常，立刻关掉音乐，“青柠？怎么了？” 所有人都围了过来，他们没关着宋青柠，议论着一些什么，有些关心，有些觉得是装的… 宋青柠勉强支撑着，右手死死抵着腹部，指尖都用力到发白，连呼吸都因为疼痛而变得短促。“没…事……”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但任谁都能看出他在强忍剧痛，“可能……扭了一下……” 林薇递过水瓶，看着他毫无血色的脸，担忧地说：“你的脸色很白，去医务室看看吧。” “真没事……”宋青柠试图摆手，但又一波绞痛袭来，让他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只剩下粗重的喘息。他比谁都清楚这不仅仅是扭伤或抽筋，那是一种从身体内部深处钻出来的带着恶意的尖锐疼痛。 最终，在李皓的强硬要求下，他还是提前结束了练习。 走出活动室时，秋天的凉风仿佛能穿透衣物，直接刮在骨头上，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腹部的绞痛似乎也因此更加清晰。他慢慢往宿舍走，却不得不走走停停，每一次停顿都因为难以忍受的疼痛而弯下腰，额角抵着冰凉的墙壁稍作喘息，那短短的几百米路变得格外漫长和煎熬。 快到宿舍楼下时，他正又一次停下缓口气，意外地看到了慕景行的身影。 对方正倚在自行车旁，似乎在等人，手指无意识地敲着车把。 “景行？”宋青柠强撑着直起身，下意识地放松了死死捂着肚子的手，试图让表情看起来自然些，但声音里的虚弱却难以完全掩饰，“你怎么在这？没去训练？” 慕景行闻声抬头，看到是他，眼睛刚亮了一下，但瞬间就捕捉到他异常苍白的脸色额角的冷汗以及那明显强撑着的站姿。 慕景行几步冲上前，眉头紧紧锁住：“训练取消了。你怎么回事？！”他的语气带着不容错辨的焦急和担心，目光锐利地扫过他依旧按在腹部的手。 “没什么，”宋青柠下意识地偏开头，不想让对方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刚排练完，有点累……”他试图迈步绕过对方，但身体的细微晃动暴露了他的虚弱。 慕景行一把扶住他的胳膊，触手的冰凉让他心里一沉：“宋青柠！你当我瞎吗？排练能把自己排成这样？到底怎么了？！”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抬高，带着一种近乎慌乱的强硬。上次晚会后台那一幕瞬间闪回他的脑海，让他的担心呈倍数放大。 胳膊上传来的支撑力和对方语气里毫不掩饰的紧张，让宋青柠强撑的防线松动了一些。腹部的剧痛持续啃噬着他的意志，在那份固执而急切的关切下，他沉默了几秒，终于低声坦白，声音几乎微不可闻：“…肚子疼” “又犯了？怎么这么严重？”慕景行的眉头拧成了疙瘩，扶着他的手微微收紧，“走，我陪你去医务室看看！”他说着就要去推自行车。 “不去！”宋青柠立刻抓住他的手腕阻止，动作因为急切而显得有些慌乱，“校医看过了……说就是肠胃痉挛，让多注意休息和饮食……老毛病了，回去躺躺就好……”他搬出校医之前的诊断，语气里带着一种试图说服对方也说服自己的坚持，“就是…可能没法去食堂了。”他补充道，声音里透着一丝无奈的虚弱。 慕景行盯着他看了几秒，看到他眼底的坚持和掩饰不住的痛楚，最终妥协般地叹了口气，但语气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定：“那回宿舍躺着。想吃什么？我去买。粥行不行？” “嗯…粥就行，谢谢…”宋青柠没再逞强，疼痛几乎抽干了他的力气。 “等着。”慕景行小心地把他扶进楼道，看着他靠墙站稳，才转身飞快地跨上自行车，身影迅速消失在路口。 宋青柠慢慢地一步一步地挪回309。宿舍里只有齐望阳在，正对着电脑查资料。看到他脸色惨白扶着墙进来的样子，齐望阳推了推眼镜：“你的生理体征显示异常，需要医疗协助吗？我可以查询校医室值班状态。” “不用了，谢谢…躺会儿就好。”宋青柠摇摇头，几乎是脱力地跌坐进椅子里，紧紧蜷缩起来，试图用压迫感缓解那阵尖锐的绞痛。他闭上眼睛，额头顶着冰凉的桌面，疼痛，心慌，他感到自己的身体再慢慢变凉。 没过太久，宿舍门就被急促地推开。慕景行回来了，手里拎着一个食堂的打包袋，额头上布了一层细密的汗珠，气息微喘。 “小米粥，趁热。”他把打包袋放到宋青柠桌上，言简意赅。然后又从口袋里拿出一盒牛奶和一包苏打饼干放在旁边，“这些…晚点要是饿了再吃。” 剧烈的疼痛让宋青柠的感官变得迟钝而狭窄，他的全部注意力都用来对抗腹部的绞痛，对于慕景行细致地买来牛奶和饼干的行为，他只是模糊地接收到“买了其他东西”这个信息，甚至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感到意外或推拒。他几乎是凭着本能低声道谢，声音因为忍痛而发颤：“…谢谢。” “快喝点。”慕景行拉过椅子在他对面坐下，眉头依旧紧锁着，目光紧紧盯着他。 宋青柠勉强直起身，颤抖着手打开粥碗，温热的蒸汽扑面而来。他小口地喝了几勺，温热的液体滑过食道，带来的更多是一种心理上的慰藉，而非生理上的缓解。腹部的绞痛依然顽固地盘踞着，没有丝毫减轻的迹象。但至少，胃里不再是空的，但因为腹痛，导致他吃的有点艰难，还给他带来了一种吃东西会更痛的错觉。 慕景行看着他依旧苍白冒汗的侧脸和微微发抖的手，沉默了片刻，还是忍不住开口，语气比刚才缓和了许多，带着试探：“校医……上次真的是这么说的？肠胃痉挛？要不要……周末再去复查一下？或者去大医院看看？”他有些担心对方是为了安抚自己才这么说的。 宋青柠放下勺子，因为疼痛而显得有些疲惫和迟钝，他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一种对“权威诊断”的习惯性遵从：“校医是这么说的，可能就是最近太累，没休息好…刺激到了。”他顿了顿，又低声重复了一遍，像是在说服自己，“休息一下…应该就好了。” 慕景行看着他低垂着眼睑，因疼痛而显得格外脆弱却又异常固执的样子，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他知道宋青柠的脾气，再说下去反而可能让他更有压力。但他心里的担忧和疑虑却丝毫未减，反而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一阵沉默无言，慕景行打算想个话题来和宋青柠聊聊。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一下。 他看了一眼，是一个朋友发来的消息，约他周末去新开的体育公园。他脑中灵光一闪，忽然有了个主意。 他收起手机，看向宋青柠，尝试用一种更轻松的语气提议：“到时候周末别硬撑在宿舍里了。有个朋友约我去城东新开的体育公园，那边场地很大，环境也不错，空气好，就当是出去散散心，透透气？老闷着也不好，换个环境也许能舒服点？” 宋青柠抬起头，疼痛让他的反应慢半拍。 体育公园？他确实没去过。看着慕景行眼中试图掩藏却依然明显的担忧，以及那份小心翼翼的期待，再想到对方为自己奔波买粥，他发现自己很难拒绝。而且，“出去散心”这个理由，听起来似乎比“躺着养病”更容易接受一些。 “都有谁？”他声音虚弱地问。 “就我，还有一两个朋友，你都见过的，人不多，不吵。”慕景行赶紧保证道，下意识地排除了所有可能嘈杂的因素。 宋青柠沉默地喝了两口粥，腹部的绞痛依然一阵阵传来。他看了看窗外，又看了看慕景行，想着明天早上应该就不痛了，最终很轻地点了一下头：“…好。” 慕景行脸上瞬间像是松了一口气，紧绷的神情缓和了许多：“行！周六早上我来叫你！你好好休息！”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他的腹痛仍没停止。 第28章 他们临时有事 夜色深沉，309宿舍早已被均匀的呼吸声和司见维偶尔的磨牙声填满。唯独宋青柠的床铺上，压抑的动静断断续续持续了几乎一整夜。 腹痛，像一把钝刀子在右下腹反复拧绞，不见血，却折磨得人筋疲力尽。傍晚回来后喝下的那碗温粥带来的些许暖意早已消耗殆尽，尖锐的痛楚在夜深人静时变本加厉。 宋青柠蜷缩在被子里，身体绷得紧紧的，牙关紧咬，生怕泄露出一点呻吟吵醒室友。冷汗一阵阵渗出，浸湿了额发和后背的睡衣，带来冰凉的黏腻感。他死死按着疼痛的部位，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却丝毫无法缓解那源自身体内部的剧烈撕扯。 时间变得无比漫长而清晰。他能听到齐望阳床头的夜光闹钟指针走过每一格的轻微滴答声——十一点、十二点、凌晨一点、两点……每一次看时间，都伴随着一阵绝望的浪潮，因为这疼痛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每一次翻身，甚至每一次呼吸稍微深重些，都会牵扯到那处痛源，引发新一轮的痉挛。他试过调整姿势，试过深呼吸，但都无济于事。 不知到了凌晨几点，也许是三点，也许是四点，在极度的疲惫和持续的折磨下，那尖锐的痛楚终于像是耗尽了力气，缓缓地、极其勉强地开始退潮，逐渐转变为一种绵长而深沉的钝痛和酸胀。虽然依旧不舒服，但比起之前那炼狱般的几小时，已近乎是一种恩赐。 宋青柠几乎是瞬间就被这突如其来的“缓和”拖入了昏沉的、不稳定的浅眠之中。 他是被周六清晨透过窗帘缝隙的阳光唤醒的。睁开眼的第一感觉，是浑身像被拆开重组过一样的酸软无力，每一个关节都透着僵硬和疲惫。腹部那要命的绞痛消失了，但残留的闷胀感和隐隐的不适依然盘踞在那里，提醒着昨夜经历的一切。喉咙干得发疼，脑袋也昏昏沉沉的。 他动作极其缓慢地坐起身，感觉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床铺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几乎是同时，对面铺就传来了动静。慕景行显然早就醒了，或者说根本没睡踏实，立刻抬起头看向他，眉头习惯性地蹙着，眼神里带着清晰可见的担忧和一夜未散的紧张：“醒了？感觉怎么样？”他的声音压得低低的，有些沙哑，透着一夜关注的疲惫。 宋青柠尝试着深吸一口气，还好，没有引发明显的疼痛。他声音虚弱，带着久未喝水的干涩：“好多了……没那么疼了，就是没力气，。” 慕景行仔细打量着他的脸色——依旧缺乏血色，眼底有着淡淡的青影，但比起昨晚那煞白如纸、冷汗涔涔的样子，确实好了不少。他紧绷的下颌线这才微微放松，轻轻吁出一口气：“谢天谢地……你昨晚……”他话说了一半，似乎觉得描述出来也只是徒增担心，便咽了回去，转而利落地翻身下床，“说好了去体育公园散心，呼吸点新鲜空气肯定比闷在屋里强。慢慢起来，不着急。” 宋青柠看着他已经开始快速收拾，想起昨天自己勉强答应的提议。他点了点头，声音依旧没什么力气：“嗯，我去洗漱。” 等他换好衣服，用温水仔细洗漱完毕，感觉精神稍微振作了一点点，但身体的虚弱和腹部的隐隐不适依然存在。回到宿舍，慕景行已经收拾妥当，双肩包里看得出塞了矿泉水和一些独立包装的零食，准备得相当周全。 “走吧？”慕景行背好包，看向他，眼神里带着询问和鼓励。 “……就我们俩？”宋青柠想起他昨天似乎提过还有别人。 慕景行的目光飞快地闪烁了一下，随即用一种格外自然的口气说道：“哦，他们啊……临时都有事，来不了了。正好，就咱俩，更清静，免得吵到你。”他说着，已经主动走到门边，拉开了宿舍门，晨光瞬间涌了进来。 宋青柠没再多问，跟着他慢慢走了出去。他走得很慢，脚步有些虚软。慕景行默契地放慢速度，走在他身侧稍前一点的位置，像是在无形中替他挡开可能的人流。 初秋周末的清晨，阳光和煦，微风带着凉意。两人并肩走在洒满落叶的安静校道上。 “饿不饿？要不先去食堂吃点东西？”慕景行侧头问他。 “没什么胃口，晚点再说吧。”宋青柠摇摇头。腹痛过后，肠胃还有些娇气，对食物提不起兴趣。 “行，那到了公园看看再说。” 两人在校门口刷码骑了共享单车。慕景行骑在前面，时不时放缓速度回头看看宋青柠跟上来没有。风吹起他微卷的黑发和外套的衣角，在晨光里显得格外挺拔有活力。 体育公园在城东新区，距离砚南大学大约二十分钟车程。公园面积很大，设计现代，有专业的自行车道、篮球场、足球场，也有大片的草坪、人工湖和供人休息散步的林荫道。因为是新建的，周末人也不算特别多，三三两两，大多是来运动或家庭出游的。 停好车，走进公园，清新的空气夹杂着草木和湖水的气息扑面而来，确实让人心胸一阔。 “怎么样？环境不错吧？”慕景行有些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好像这公园是他家开的一样，“比宿舍里那股泡面和汗味儿强多了吧？” “嗯，是挺好的。”宋青柠深深吸了一口气，感觉胸口的滞涩感似乎真的被这新鲜空气驱散了不少。阳光照在身上，也带来几分暖洋洋的舒适感。 两人沿着湖边的小路慢慢走着。慕景行的话比平时多了些，一会儿指着远处玩滑板的少年说“那个动作我初中就会了”，一会儿又对湖边钓鱼的人评头论足“这位置选的不好，肯定钓不到大的”。宋青柠大多时候安静地听着，偶尔弯起嘴角笑笑，目光掠过波光粼粼的湖面和高远湛蓝的天空，心情确实慢慢放松下来。 走了一段，路过一个小型的露天咖啡吧，放着轻快的音乐，飘出浓郁的咖啡香和面包的甜香。 “歇会儿？”慕景行停下脚步，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咖啡吧旁边的白色休闲椅，“我去买点喝的？你不吃早饭，喝点热的总行吧？牛奶？或者热可可？” “等着。”慕景行把背包卸下来放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快步走向咖啡吧。 宋青柠靠在椅背上，微微眯起眼看着慕景行在柜台前排队的高挑背影。阳光勾勒出他利落的线条，和周围悠闲的环境奇异地融合在一起。 他想起这家伙在球场上奔跑叫嚣的样子，在书桌前抓耳挠腮和微积分较劲的样子，在医务室里笨拙地塞给他药和温水的样子，还有昨天傍晚扶着他时那双写满焦急的眼睛……一种非常细微、难以捕捉的暖流，悄无声息地淌过心间。 没过多久，慕景行就端着两个纸杯回来了。他把那杯冒着热气的深棕色可可递给宋青柠，自己手里是一杯冰美式。 “尝尝，闻着还挺香。”他在宋青柠身边坐下，两人之间隔着一个背包的距离。 宋青柠接过纸杯，温热透过杯壁传到微凉的指尖，很舒服。他小口啜饮了一下，香甜有些苦醇厚的液体滑过喉咙，暖意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连带着有些萎靡的精神都振作了些许。 “怎么样？” “好喝。”宋青柠点点头，又喝了一小口。甜度恰到好处，不会腻人。 慕景行咧嘴笑了，好像被夸奖的是他自己一样。他喝着自己的冰咖啡，视线投向湖面，没再说话。 一时间，两人之间只剩下微风拂过树梢的沙沙声远处隐约的欢笑声，以及彼此安静的呼吸声。气氛并不尴尬，反而有种无需言语的宁静和默契。 宋青柠捧着温热的可可，感受着阳光和甜香带来的慰藉，身体里最后那点不适感似乎也终于被驱散了。他侧过头，看着慕景行被阳光镀上一层柔光的侧脸，很轻地说了一句：“谢谢你，景行。” 谢谢你记得，谢谢你的粥，谢谢你的提议，谢谢这杯可可，谢谢这份不动声色的体贴。 慕景闻声转过头来，对上他的目光。那双浅蓝色的眼睛里映着阳光和一点点自己的影子，清澈又明亮。慕景行的心跳猝不及防地漏跳了一拍，他有些不自然地眨了眨眼，随即扬起一个惯常的带着点懒散又得意的笑容，抬手揉了揉鼻子： “咳，这有什么好谢的。一杯饮料而已，瞧把你客气的。”他转回头，猛吸了一口冰咖啡，喉结快速滚动了一下，掩饰着那一瞬间莫名加速的心跳和耳根微微发热的感觉。 这种感觉好让人莫名其妙，但又不讨厌。 第29章 你最好了 从公园回来后腹痛已经消退，但是虚浮和幻痛的感觉依然伴随着宋青柠。 走在他身侧的慕景行，不像平时那般，大步流星的走，他的目光时不时就落在宋青柠身上，仔细留意着他的状态。 “可算回来了，”踏上三楼走廊，慕景行明显松了口气，但语气里的担心还没完全散去。他抢先一步，伸手推开309宿舍那扇熟悉的门，让他先去床上坐着。 宋青柠借着他的力道走进宿舍，缓缓摇了摇头。宿舍里熟悉的气息让他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些。宋青柠坐在床上，他抬起眼，看向身旁的慕景行，那双漂亮的浅蓝色眼睛里漾着真诚又柔软的谢意，“今天…真的多亏你了。陪我去公园散心，还有那杯热可可，很舒服。” “嗨！”慕景行闻言，眉头瞬间舒展，咧嘴露出一个极其灿烂的笑容，一口白牙晃眼，整个人又恢复了那种阳光四射的活力。他抬手轻轻拍了拍宋青柠的肩膀，，“哥们儿是干嘛的？不就是这种时候派上用场的吗？一会儿先喝杯热水再睡，暖暖肠胃，我给你倒。” 说着去给宋清林倒了水，然后又回来说“不烫你慢慢喝。” 宋青柠看着他，嘴角牵起一个柔和的弧度。他捧着水一口一口的喝着，温热的水流缓缓浸润了干涩的喉咙，滑过食道，一路暖进空泛的胃里。 “慕景行一直盯着他喝完，见状立刻接过空杯子说，“行了，快睡吧。” 宋青柠“嗯”了一声。他脱下外套，随手放在一旁。躺在床上盖着被子闭上眼渐渐的睡过去。 慕景行站在床沿边，微微低着头，安静地看了几秒宋青柠沉睡中的侧脸。那张平日里总是洋溢着开朗笑容、生动无比的脸庞，此刻在睡眠中显得异常安静乖巧，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脸上虽并不红润，但也不苍白，但呼吸已经变得均匀而悠长。确认他是真的睡熟了，慕景行紧绷的心弦这才真正松弛下来，轻轻吁出一口气。他转身回到自己的书桌前，动作下意识地放轻了许多，拉开椅子的动作慢得像电影慢镜头，坐下后，连打开电脑敲代码都特意切换到了静音模式，生怕一点多余的声响会惊扰了上铺那片难得的宁静。 宿舍里一时间只剩下司见维戴着耳机打游戏时偶尔泄露出的一两句极低的惊呼，齐望阳的床铺帘子紧闭着，下面透出一点台灯的光晕和极其轻微的翻书声，显然正沉浸在他的法学世界里。 时间在安静的午后缓缓流淌，窗外的阳光逐渐变换着角度和颜色。 宋青柠就在这片暖融融的静谧中悠悠转醒。睡了沉甸甸的一觉之后，感觉灵魂被洗涤了，轻松又放松。紧随其后苏醒的是胃里空落落的饥饿感，饿得前胸贴后背，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肠胃发出轻微的鸣叫。 他刚动弹了一下，下铺的慕景行就像是装了雷达一样，瞬间抬起了头，手机屏幕还亮着，上面似乎是篮球比赛的精彩集锦回放。他的目光精准地投向宋青柠，眼神清亮，带着毫不掩饰的关注：“感觉怎么样？好点没？” “嗯，”宋青柠撑着有些发软的手臂，慢慢坐起身，揉了揉眼睛，声音还带着浓重的、刚睡醒的沙哑黏腻，但精神气听起来明显足了很多，“睡饱了…就是饿，感觉现在能吞下一整头牛，还不带嚼的。” 慕景行一听，站起来“食堂这个点估计正好开始上晚餐的好菜！我去扫荡一圈，给你带回来。”他语速飞快地交代完，走了出去。 没过太久，宿舍门就被“哐当”一声从外面推开，慕景行拎着一个鼓鼓囊囊、印着食堂logo的白色打包袋风风火火地回来了。 “过来吃吧。”他一边说着，一边手脚麻利地将打包袋里的东西一一拿出来，在宋青柠的书桌上摆开，“瞅瞅！香菇鸡茸粥，我盯着窗口大叔现盛的，熬得特烂糊，米油都熬出来了。酱肉大包子，拳头大一个，我看是刚出锅的第三笼，肉馅贼实在，喷香，顶饿！还有一份清炒小白菜！”他的语气热切又带着点小得意，像是在献宝，眼神亮晶晶地看着宋青柠，期待着他的反应。 浓郁诱人的饭菜香气瞬间在宿舍不大的空间里弥漫开来。宋青柠空泛许久的胃部被这香气强烈地刺激到，极其不争气地发出响亮的一声“咕噜——”。他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一边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一边又觉得心里暖融融胀鼓鼓的。 “这么丰盛！先生大义啊。”他边说，边动作利落地爬下床梯，“多少钱？我转你。”虽然知道慕景行大概率不会要，但他还是习惯性地问了一句。 “转什么转，”慕景行大手一挥，浑不在意地坐回自己椅子，拿起手机晃了晃，“咱俩这关系还计较这几块钱？生分了不是？下次你去小卖部的时候，记得给我带一周的冰红茶就行！公平交易，童叟无欺！”他的语气爽朗又霸道，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亲切。 宋青辰了解他的脾气，知道再坚持反倒显得矫情，便从不再提钱的事。 他拉过椅子坐下，拿起勺子，先舀了一勺吹了吹气，小心地送进嘴里。粥熬得极其到位，米粒几乎完全融化在稠厚的汤里，混合着细腻的鸡茸和切成小丁的香菇，口感温润香滑，温度也恰到好处，顺着食道滑下。他又拿起大包子，张嘴咬了一大口。松软喧腾的面皮包裹着咸香适口汁水丰盈的肉馅，吃起来格外满足，极大地缓解了那股强烈的饥饿感。他吃得很快，但吃相并不狼狈，反而透着一种享受美食的专注。 “味道还行吧？”慕景行自己也没闲着，不知从哪儿摸出个苹果啃着，但目光大部分时间都落在宋青柠身上，看着他吃得香，比自己吃了还高兴，忍不住开口求证，语气里带着点小期待。 “特别好！”宋青柠闻言用力点头，含糊不清却诚意十足地夸道，“好吃！”他眉眼弯弯，脸颊也因为进食和愉悦泛起了淡淡的红晕。 “包的，也不看谁出马！”慕景行得意地扬了扬下巴，神情嘚瑟又可爱，毫不谦虚地接下了这份夸奖，“哥们儿刷脸卡的好吗！” 就在这轻松愉快的氛围中，宋青柠放在桌面的手机屏幕忽然亮了起来，连续弹出了好几条微信消息的预览。是街舞社的微信群，社长李皓在里面@了全体成员，发布通知：由于下周学校大礼堂有重要活动占用，原定的排练时间需要做出较大调整，并详细列出了新的时间表和场地安排，后面还紧跟了一长串@特定队员，叮嘱他们需要重点练习和改进的动作细节，要求严格，透着临战前的紧张气氛。 慕景行的座位正好斜对着宋青柠的书桌，眼角的余光很容易就捕捉到了那亮起的屏幕和“街舞社”的群名。他很自然地转过头，探头看向宋青柠的手机屏幕，好奇地问：“哟，你们社里又有什么新指示了？这么大阵仗，全员@？”他的好奇直接而坦荡，没有任何拐弯抹角或者试探的意思，就是看到了随口一问。仿佛之前别扭打探的他，是另一人。 宋青柠咽下嘴里那口美味的包子，拿起手机解锁，点开群消息仔细看了看：“嗯，下个月不是校级晚会么，任务重，时间紧。排练场地和时间都被冲了，社长正火急火燎地重新安排呢，估计接下来一周又得疯狂加练了。”他一边浏览着详细通知，一边随口回答，语气里带着一丝对忙碌未来的预料之中，但并没有太多抱怨。 “你也不知道咱们学校安排这么多晚会干什么？作为名校中的名校，学校不应该更注重学业吗？”宋青柠看着手机吐槽。 “谁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可能他比较开明吧。”慕景行猜测着说。 宋青柠放下手机，拿起勺子又喝了一口粥，突然评价了一下社团成员里的苏雨岚，“雨岚挺不错的。在新人里绝对算拔尖的，身体协调性也不错。社长挺看好她的，这次好像让她试试候补的位置了，说不定下次晚会就能上台了。”他的语气里带着对她的欣赏。 “厉害啊！”慕景行心里有些酸但还是真诚地赞叹了一句，随即把话题很自然地拉回宋青柠身上，语气变得认真了些，带着明显的叮嘱意味，“不过说真的，你们再忙再赶进度，再练进医务室，我可直接去你们活动室抓人了啊！”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眼神里的关心却是实打实的。 “知道了，知道了。”宋青柠笑着应道。 吃完了饭，然后他回到书桌前，拿出经济学原理的笔记本和课本，摊开来，准备利用晚上这段精神不错的时间，把下午睡过去而落下的课程进度好好补一补。 慕景行见他恢复了活力和干劲儿，便也不再打扰他。把苹果和精准的投进垃圾桶里，从抽屉里拿出自己的蓝牙耳机戴上，手机里播放起篮球比赛的精彩集锦录像，将音量控制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范围。 窗外天色彻底暗沉下来。 正当宋青柠全神贯注，试图攻克一个关于市场供需曲线变化的复杂经济学模型推导时，他放在桌面上的手机突然“嗡嗡嗡嗡”地连续震动了好几下，打破了这份专注的宁静。他被打断思路，微微蹙了下眉，伸手拿过手机一看，是毕任发来的刷屏消息。 毕任：柠子！柠子！紧急呼叫！在不在线！ 毕任：天大的好消息！普天同庆！我爹他终于批预算了！我的新电脑！！！［旋转跳跃］. Jpg 毕任：明天！就明天周六了！爹你有空没？陪我去趟市中心那个最大的环球数码城呗！ 毕任：我提前做了好多功课，看中了拯救者、暗影精灵还有游匣G16好几款，参数我都快背下来了，但选择困难症晚期发作，急需你这个人间清醒，绝对理性之光来帮我掌掌眼、做个最终决断！ 毕任：拜托拜托！兄弟的幸福就握在你手里了！ 毕任：全程车马费小弟全包！完事儿请你喝奶茶！喝最贵的那种！加双份**！［跪谢］. Jpg 宋青柠看着屏幕上如同狂欢般接连不断跳出来的消息，几乎能瞬间脑补出毕任在那头抓耳挠腮、兴奋得上蹿下跳的样子，忍不住低低地笑出声来。他想了想自己明天的安排，除了休息和 maybe 看看书，好像也确实没什么正经事。而且，帮好朋友参考挑选期待已久的新电脑，本身就是一件挺有趣、挺有参与感的差事。 他手指在屏幕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回复。 宋青柠：［抠鼻］瞧你那点出息。一台电脑就给你激动成这样。 宋青柠：行吧，看在你这么诚心诚意求我的份上。明天几点？具体在数码城哪个门口碰头？ 消息几乎是在发送成功的瞬间，紧接着毕任的回复就炮弹一样砸了过来。 毕任：万岁！柠子你最好了！ 第30章 学神和天才 周六的清晨阳光明媚，透过窗帘缝隙洒在宿舍地板上。宋青柠醒来时，感觉身体已彻底恢复，前日那场突如其来的腹痛仿佛只是一个不真切的梦。他利落地起床洗漱，换上一件舒适的白色印花T恤和浅蓝色牛仔裤，整个人看起来清爽又精神。 想到和毕任的约定，他心情颇好。拿起手机，毕任的消息已经轰炸了过来，一连串的感叹号和表情包充分表达了他的急不可耐。 毕任：柠子！起了没起了没！我已经在洗漱了！ 毕任：激动的心颤抖的手！我的新老婆今天就要跟我回家了！ 毕任：我们九点校门口见？吃完早饭直接杀过去！ 宋青柠笑着看屏幕里毕任的消息，快速回复。 宋青柠：刚起，校门口见。你冷静点，别把牙刷吞了。 九点整，宋青柠准时走到校门口，远远就看到毕任像只多动症的猴子一样在原地踱步，时不时伸长脖子张望。一看到他，毕任立刻双眼放光地飞奔过来，一把搂住他的脖子。 “柠子！你可算来了！我都等得望眼欲穿了都！”毕任声音洪亮，引来旁边几个等车同学的侧目。 “这才刚九点整，是你来太早了。”宋青柠无奈地把他的胳膊从自己脖子上卸下来，“吃早饭没？” “没呢！哪有心思吃！走走走，先去数码城，路上随便买个煎饼果子搞定！”毕任拉着他就往公交站走，力气大得惊人。 “行行行，你别拽，衣服要扯坏了。”宋青柠被他拖着走，哭笑不得。 两人在公交站旁的煎饼摊买了两个加蛋加肠的豪华版煎饼，一边啃一边上了开往市中心的公交车。周末的公交车人不少，没有座位，两人就站在靠窗的位置。毕任嘴里塞得鼓鼓囊囊，还不停地拿着手机给宋青柠看他提前收藏好的几款游戏本配置和评测视频，唾沫横飞地讲解着各自的优劣，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宋青柠认真听着，偶尔提出一两个关键问题，比如散热模组的设计、扩展接口的数量、售后服务的网点分布，显得冷静而务实。他的分析总能切中要害，让毕任连连点头。 “对对对！就是这个！我就纠结这个暗影精灵的散热风扇噪音据说有点大，但它的显卡性能释放又更猛一点……”毕任皱着眉头，一副面临世纪难题的样子。 “待会儿实际看看真机，听听风扇声音，再跑个分试试就知道了。”宋青柠给出建议，语气平稳。 “靠谱！还得是你！不愧是高考分数672的学神！”毕任重重拍了一下宋青柠的肩膀，一脸“有你在我就放心了”的表情。宋青柠笑笑“你不也是吗？怎么关说我，657的天才。” 环球数码城规模宏大，整整五层楼汇聚了各大品牌专卖店和琳琅满目的配件商铺。一走进大门，扑面而来的就是各种电子产品的光效、音响试听区的低音炮以及人声鼎沸的喧嚣。毕任像鱼儿入了水，瞬间兴奋起来，眼睛都不够看了。 “哇塞！这氛围！这感觉！我爱这里！”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空气里都是赛博朋克的味道。 “先别陶醉了，办正事。”宋青柠笑着推了他一把，“按计划，先去看你看中的那几家？” “对对对！先去联想！看我的拯救者！”毕任立刻找回目标，拉着宋青柠熟门熟路地直奔三楼品牌专区。 接下来的两个多小时，两人几乎逛遍了所有主流游戏本品牌的门店。毕任就像个充满好奇心的孩子，每一款心仪的机型都要上手摸一摸，敲一敲键盘，打开机箱看看内部结构（在店员允许下），问题一个接一个，恨不得把每个螺丝都问清楚。 宋青柠则始终保持着冷静的头脑。他会仔细检查机身的做工细节、屏幕的显示效果、键盘的手感，更会着重关注毕任之前担心的散热和噪音问题。 在一家综合授权店里，毕任终于锁定了一台心仪的机型，眼睛发亮地指着那台线条流畅的黑色游戏本，压低声音对宋青柠说：“柠子，你看这款，配置是不是挺顶的？i7-13700HX配RTX 4060，16G DDR5，1TB SSD，这2.5K 165Hz的屏幕看着也爽！” 宋青柠凑近看了看旁边立着的详细配置和价格牌，点了点头，低声道：“嗯，这套配置玩游戏和做你的编程项目肯定都够用了，未来几年应该都不用愁。散热模组看着也挺扎实，双风扇五热管。”他顿了顿，手指轻轻点了一下价格标签，“就是这官方标价8999，有点小贵，看看能不能磨点下来，或者多要点实用的赠品。” 这时，一旁的店员笑着走了过来：“两位同学眼光真好，这款是我们店里的爆款，性能释放特别猛，很多像你们这样的大学生都来买。今天周末，店里也有活动，如果今天定的话，我可以申请一下，价格可以做到8799，然后标配的鼠标、鼠标垫、键盘膜和清洁套装都有的。” 毕任一听有小优惠，脸上露出喜色，刚想说话，宋青柠却轻轻碰了他一下，自己上前半步，语气平和但清晰地开口：“小哥，价格还能再优惠点吗？或者赠品方面看看能不能再丰富一下？我们刚才在隔壁几家也看了，同配置的机型优惠力度好像更大一些，还额外送背包和延长保修。”他并没有指明具体哪家，但语气十分笃定。 店员脸上笑容不变，但眼神里多了几分认真，他打量了一下看起来冷静又懂行的宋青柠，又看了看旁边一脸期盼的毕任，沉吟了一下说：“同学，这样，我看你们也是诚心要，价格我确实只能给到这么低了，这个是限时活动价。不过……”他像是下了很大决心，“赠品方面，我个人权限可以再给你们加一个不错的单肩电脑包，质量很好的那种，平时卖也要一百多。另外，标准的一年保修基础上，我再额外送你们三个月的店保，一些小问题拿来我们直接帮你看，怎么样？这真的是最大诚意了。” 宋青柠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转头看向毕任，用眼神询问他的意见。毕任已经被“电脑包”和“额外店保”打动了，激动地用力点头，小声说：“可以可以！这差不多了！” 宋青柠这才转回头，对店员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那行，就按您说的这个方案吧，8799，送标准赠品外加一个单肩包和三个月店保。麻烦您了。” “没问题！这就给您开单子！”店员也松了口气，笑容更真诚了些，赶紧转身去拿销售单。毕任在一旁偷偷对宋青柠竖了个大拇指，脸上是压不住的兴奋和省了钱又拿了更多赠品的满足感。 等待验机、装系统、付款的一系列流程完成后，毕任宝贝似的抱着硕大的电脑包装箱，笑得合不拢嘴，仿佛抱着的是无价之宝。 走出数码城时，已是下午一点多。 “饿死了饿死了！吃饭吃饭！我请客！必须吃顿好的！”毕任嚷嚷着，履行他“请喝奶茶”的承诺显然已经不够了，“咱吃什么？火锅？烤肉？日料？随便挑！” 宋青柠看了看时间，想了想说：“随便吃点吧，下午还得回学校，有点事儿。”他记得街舞社好像晚上有加练的通知。 “成！那就前面那家茶餐厅，又快又好吃！”毕任从善如流。 吃饭的时候，毕任大部分心思还在他的新“老婆”身上，一边吃一边摩挲着包装箱，时不时傻笑一下。宋青柠看着他那副样子，只觉得好笑又温馨。 吃完饭，两人坐上返回学校的公交车。毕任抱着电脑箱，心满意足地靠着车窗，兴奋劲过后，显出一丝疲惫，但嘴角依然上扬着。 “今天真的太爽了！”毕任转过头，很认真地对宋青柠说，“柠子，要不是你，我估计得在店里纠结到天黑，还不一定能选到最合适的，更别说砍价和要多赠品了。” “跟我还客气什么。”宋青柠笑了笑，“能帮到你就好。看到你如愿以偿，我也挺高兴的。” “嘿嘿，那是！今晚回去就开箱！装驱动！下游戏！”毕任又开始兴奋地规划起来。 第31章 做兄弟在心中 公交车晃晃悠悠地停靠在砚南大学站。毕任像护着什么稀世珍宝一样，紧紧抱着那个硕大的电脑包装箱，脸上洋溢着压不住的喜悦和急切。宋青柠跟在他身后，看着好友这副模样，忍不住摇头失笑。 “可算是到了！柠子，大恩不言谢！”毕任腾出一只手重重拍了下宋青柠的肩膀，“我要回去开箱了，憋一路了都！” “快去吧你，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宋青柠笑着推了他一把。 “得令！奶茶记着呢！做兄弟在心中。”毕任嘿嘿一笑，抱着箱子，脚步生风地朝着计科院的宿舍楼方向冲去，背影都透着一股欢快劲儿。 宋青柠目送他走远，这才转身，不紧不慢地往梅园宿舍区走。周末的校园比平时安静许多，路上多是悠闲散步或背着包去图书馆的学生。阳光透过已经开始泛黄的香樟树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快到梅园2栋楼下时，他远远就看见宿舍门口那棵大树下，倚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慕景行穿着那件熟悉的黑色拉链卫衣，拉链随意敞开着，露出里面那件扎眼的豆绿色T恤。他一条腿曲起，脚蹬着树干，正低着头专注地玩手机，微卷的黑发垂落，午后的阳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形和略显慵懒的姿态。 听到脚步声，慕景行抬起头，目光从手机屏幕上移开，看到是宋青柠，脸上立刻绽开一个爽朗的笑容：“哟，可算回来了！毕任那小子挑个电脑是不是把整个数码城都逛遍了？我游戏都打完两局了。” 他的语气一如既往的轻松阳光，带着点熟悉的调侃。 宋青柠走到他面前，笑了笑：“差不多吧，他那个选择困难症你又不是不知道，恨不得把每个型号都摸个遍。还有你怎么在这儿站着？等人？” “等什么等，屋里闷，下来透口气。”慕景行站直身体，很自然地把手机揣回兜里，视线在宋青柠脸上扫过，随口问道，“一切顺利？他搞定了吧？” “嗯，搞定了。看着他抱走的，高兴得跟什么似的。”宋青柠想起毕任的样子又觉得好笑，“你吃午饭了没？” “早吃过了，食堂的豆豉排骨煲仔饭，今天肉给得还挺足。”慕景行说着，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嘴角扬起一抹戏谑的笑，“哎，说到这个，你是不是还欠着我点什么？一周冰红茶，没错吧？” 宋青柠也笑了：“记着呢，走，现在就去小卖部，给你续上第一瓶。” “够意思！就等你这句话呢！”慕景行眼睛一亮，笑得更加灿烂，很自然地伸手揽过宋青柠的肩膀，带着他往小卖部方向走，“正好我也渴了。你是不知道，刚才打球那帮家伙有多菜，带他们赢可累死我了……” 他一边走，一边开始声情并茂地讲起刚才球场的“战况”，语气活泼，手势夸张。 宋青柠被他揽着，听着耳边叽叽喳喳的吐槽，笑着摇头。两人并肩朝小卖部走去。 到了小卖部，宋青柠直接走到冰柜前，拉开柜门，拿出两瓶冰红茶，转身将其中一瓶递给慕景行：“喏，第一瓶。” “谢了柠哥！”慕景行笑嘻嘻地接过，拧开盖子就灌了一大口，满足地哈了口气，“爽！还是你够意思，不像司见维那家伙，欠我一瓶可乐欠了半个月了。” 宋青柠也拧开自己那瓶喝了一口，冰凉甜润的液体驱散了步行回来的些许微燥。 “对了，”慕景行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说道，“你们街舞社是不是快校级晚会了？看你们最近练得挺凶的。”他的语气里带着单纯的关心。 “嗯，下个月。场地和时间临时调整了，后面估计得更忙。”宋青柠点点头。 “加油啊！到时候我们肯定去给你捧场！”慕景行鼓励道，随即又换上那副臭屁的模样，“不过再忙也得吃饭睡觉休息适度啊，别又像上次那样。不然我可真去你们活动室逮人了。” “知道了，你怎么比齐妈还妈。”宋青柠失笑，心里却是一暖。 “我这叫关心好友，懂不懂？”慕景理直气壮地说着，又喝了一口冰红茶。 两人一边喝着饮料，一边慢悠悠地晃回宿舍楼。 回到309，只有齐望阳在，正对着电脑屏幕查阅资料。 “我们回来了。”慕景行扬声打了个招呼，举了举手里的冰红茶，“柠哥请客。” 齐望阳抬头推了推眼镜，目光在两人手上的饮料瓶上停留了一秒，淡淡地点了下头：“收到。” 宋青柠把背包放好，感觉走了点路，稍微有些懒洋洋的，便说：“我歇会儿。” “歇呗。”慕景行已经坐回自己椅子，熟练地打开了游戏界面，顺口道，“晚上食堂约不约？听说今天有腊味双拼煲仔饭。” “行啊。”宋青柠应道，拿起手机靠在椅子上。 慕景行戴上耳机，很快沉浸到游戏世界里，键盘声清脆而有节奏。 宋青柠刷了会儿手机，看了看街舞社群里关于晚上加练的最终通知，回复了个“收到”。窗外的阳光斜斜照进来，落在身上暖洋洋的。他闭上眼睛，打算小憩片刻。 宿舍里很安静，只有敲击键盘的哒哒声和偶尔游戏里传出的微弱音效。这种熟悉而平常的氛围，让人感到放松和安心。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十几分钟，一阵突兀的略显刺耳的塑料包装袋摩擦声打破了宿舍的宁静。 是慕景行。他似乎刚刚结束一局游戏，正从抽屉里拿出一袋薯片，动作幅度有点大，包装袋被他弄得哗啦作响。 齐望阳从书页中抬起头，推了推眼镜，目光平静地看向噪音来源，虽然没有说话，但那眼神里的意味很明显。 慕景行像是才意识到自己弄出的动静，动作顿了一下，下意识地先瞟了一眼对面似乎被惊扰而微微蹙了下眉但并没有醒来的宋青柠，脸上闪过一丝极快的不自在。他立刻放轻了动作，几乎是小心翼翼地、一点点地撕开薯片包装袋的封口，然后捏出一片，屏息凝气般地慢动作地塞进嘴里，等把薯片含软了再嚼，咀嚼的动作都刻意放轻放缓了，那样子看起来有点滑稽，又有点难得的笨拙的细心。 齐望阳见状，这才收回目光，重新低下头去看他的书。 慕景行嚼着那片几乎没发出什么声音的薯片，注意力却好像无法再完全集中到游戏上。他时不时地飞快地瞥一眼对面浅眠的宋青柠，确认他没有被吵醒，然后才重新操作几下游戏人物。 这时，宋青柠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忽然亮了起来，发出嗡嗡的震动声。是微信视频通话的请求，来电显示是【妈】。 震动声在安静的宿舍里显得格外清晰。 宋青柠几乎是立刻就被惊醒了，睫毛颤动了几下，睁开了眼睛，眼神里还带着刚醒时的朦胧。他下意识地伸手拿过手机，看到来电显示时，眼神瞬间清明了许多，但同时也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复杂情绪。他几乎没有犹豫，指尖一划，挂断了视频请求。 然后他快速打字回复了过去：「妈，在宿舍呢，不太方便视频。有什么事吗？」 消息发出去后，他才轻轻吁了口气，揉了揉眉心，脸上那点刚睡醒的松弛感已经完全消失了。 这一切发生得很快，但都被一旁的慕景行看在了眼里。他游戏里的角色站在原地不动，屏幕里的小人已经被敌人打死，只能结束这局游戏。退出游戏界面，然后忍不住开口，语气里带着点好奇和随意：“家里电话？怎么挂了？” “嗯，我妈。”宋青柠把手机屏幕朝下扣在桌上，语气尽量轻松地笑了笑，“没啥急事，就是日常查岗吧，宿舍里视频不太方便。” 慕景行“哦”了一声，点点头表示理解，但敏锐地察觉到宋青柠挂断电话后那一瞬间的情绪变化，虽然很快被掩饰过去。他想起宋青柠似乎很少提起家里，偶尔提到也是语气平淡。他想了想，没再多问，而是用一种更阳光的方式转移了话题：“醒得正好！我刚发现我薯片买一送一，番茄味的，贼好吃，来点不？”他把那袋小心翼翼打开的薯片递过去。 “嗯哼。”宋青柠也没客气，伸手拿了几片，咔嚓咔嚓地吃起来。油炸食品和番茄粉的酸甜味迅速占据了味蕾，冲散了心头那点微妙的滞闷感。 “怎么样？不错吧？”慕景行一脸“快夸我品味好”的表情。 “还行。”宋青柠点点头，又拿了一片，“就是吃多了腻。” “嘿，你这人，白吃还挑上了。”慕景行笑骂一句，自己也抓了一大把塞进嘴里。 两人分吃着薯片，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慕景行主要吐槽刚才游戏里遇到的奇葩队友，宋青柠则偶尔插几句，大部分时间听着，气氛很快又恢复了之前的轻松。 薯片很快见了底，最后一片，你让我，我让你，两人都想让对方吃，之后又傻笑。谁知两人又一起去拿那片薯片，结果又笑做一团，最后两人把薯片掰成两半吃了。 第32章 原来我们还是那么青春 街舞社的晚间加练果然如预料般持续到了晚上九点半。高强度的重复练习和细节打磨让每个人都汗流浃背，肌肉酸胀。当社长李皓终于宣布结束时，活动室里顿时响起一片如释重负的喘息声和收拾东西的窸窣声。 宋青柠用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正准备去拿自己的背包，却发现苏雨岚站在他旁边，似乎有些欲言又止。宋青柠转过身，看着苏雨岚，用眼神询问。 “青柠师兄，”苏雨岚的声音比平时训练时稍低一些，带着点练习后的微喘，眼神专注，带着一种纯粹的、想要攻克难题的认真，甚至透露出几分钦佩，“不好意思打扰一下，刚才那个连续地面动作接起身的wave，我总觉得发力点还是有点怪，做不到你那么流畅……能不能再帮我看看？” 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沾湿，贴在光洁的皮肤上。 宋青柠对刻苦努力的社员一向很有耐心，尤其苏雨岚确实算新人里很有天赋和拼劲的一个。他点点头，放下毛巾，很微微地笑道：“好，你再做一次我看看。” 活动室里的人已经走了大半，只剩下零星几个还在慢吞吞收拾东西。苏雨岚依言在原地将那一小段动作重复了一遍。她的框架和力度其实已经不错，但在核心收紧和力量转换的瞬间，确实还存在一点微小的滞涩感。 “这里，”宋青柠等她做完，很自然地走上前一步，在自己身体的对应位置比划了一下，“起身的瞬间，重心要更快地跟上，用侧腰发力带动，而不是只靠腿蹬。你试试感受一下这里发力。”他保持着礼貌的距离，仅用手势指示，目光落在动作本身，而非她本人。 苏雨岚顺着他的指引，又尝试了一遍，眉头微微蹙起，努力寻找着他所说的发力感。 “对，有点感觉了，但好像还是差一点……”她停下来，有些苦恼。 “可能是体力下降，核心有点散了。这个动作本来就更吃核心力量。”宋青柠分析道，语气温和，“今天练得够久了，别太勉强。回去好好休息，明天再找感觉可能会更容易。有时候肌肉也需要时间消化。” 他看着苏雨岚，又补充了一句，语气真诚，“你跳得很好了，进步非常快，很多细节都抓得很准。” 听到他的夸奖，苏雨岚脸上立刻露出了腼腆又抑制不住开心的笑容，脸颊微微泛红，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翘起嘴角笑了一下：“真的吗？谢谢师兄！主要是师兄教得好，还有社长和大家带得我。” 她看着宋青柠，回想起遇到他的一幕幕：站在校门口看着大学校园露出阳光明媚的笑容；和别人谈话时柔和的眉眼；舞台上置信的神情和干脆利落的动作…心里想着：他真的好温柔，好有耐心，好有礼貌，这么一个耀眼夺目的人，却没有一点架子。 “是你自己肯努力。”宋青柠笑了笑，笑容明亮而坦诚，“我也只是把社长教我的转述一下。”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拿起各自的背包，并肩走出渐渐空下来的活动室。走廊里的灯有些昏暗，只剩下他们两人的脚步声。 “其实……”苏雨岚犹豫了一下，声音在安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我一开始报名街舞社，就是因为看了晚会上师兄你的舞台表演。” 宋青柠有些意外地侧头看她。走廊的光线在她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她的表情很真诚。 “真的跳得很好很好，特别……吸引人。”她继续说道，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和钦佩，“感觉在台上整个人都在发光，很有力量，又很有故事感。我当时就在想，哇，原来男生跳爵士funk可以这么好看，这么有魅力，我也要学。” 宋青柠被这样直白的夸奖弄得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大方地笑道：“是社长编舞编得好，而且大家一起配合的效果才好。” “师兄你就别谦虚了，”苏雨岚笑了起来，眼睛弯弯的，“李皓社长是很厉害，但C位之所以是C位，肯定是因为你跳得最好啊。我们好多新社员都是被你那段solo圈粉才咬牙坚持下来的呢。” 听到这话，宋青柠心里是开心的，那种付出的努力和热爱得到认可的感觉很好。但他将这视为对舞技的欣赏和鼓励。“谢谢，你们能喜欢就好。以后社里还要靠大家一起努力。” 他的回应友好而坦荡，将功劳归于集体。 苏雨岚看着他清爽的侧脸和那双总是含着温和笑意的浅蓝色眼睛，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点什么，但最终只是腼腆笑了笑，点了点头：“嗯！我会继续努力的！” 就在这时，宋青柠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打破了走廊里略显微妙的安静。他拿出来一看，是慕景行打来的。 “怎么了？”宋青柠接通电话。 “柠哥，完事儿没？我到活动楼下面了，没看见你啊。”慕景行清朗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背景音里还隐约有篮球拍地的砰砰声，估计是又在等人间隙随手玩了几下。 “刚出来，在走廊了，马上到楼下。”宋青柠回答着，语气不自觉地比刚才更畅然了些。 “成，那我就在门口这儿等你。快点啊，外面有点起风了，怪凉的。”慕景行说完，利落地挂了电话。 宋青柠收起手机，对旁边的苏雨岚说：“我朋友来接我了，先走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这天有些黑下次可以叫个好友过来接你。” “嗯，好。师兄再见。”苏雨岚点点头，脸上依旧挂着甜美的笑容。 “再见。” 宋青柠加快脚步，朝着楼梯口走去。苏雨岚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楼梯转角，脸上的笑容慢慢淡去，只剩下一点复杂的若有所思的神情。她回想起刚才宋青柠耐心指导时温柔的笑容，心里甜丝丝的，脸上不自觉地又浮现出浅浅的笑意。站着傻笑了会，又觉得不好意思，然后缓慢的走下了楼。 宋青柠刚走出活动楼大门，一阵夜风就裹着凉意吹来，让他下意识地缩了下脖子。果然有点凉。 “这儿呢！”慕景行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宋青柠循声望去，看见慕景行正靠在门口的一盏路灯下，手里随意地转着篮球。看到他出来，慕景行把篮球单手夹在身侧，直起身走了过来。 “怎么这么慢？我还以为你被社长留下来单独开小灶了呢。”慕景行嘴上抱怨着，却很自然地把手里拿着的那件原本搭在臂弯的他自己的薄外套递了过去，“喏，刚跑回宿舍给你拿的，就知道你出来得冷。穿上吧。” 宋青柠看着递到眼前的黑色外套，愣了一下，心间有些感动，暖暖的。他接过衣服，触手还能感觉到布料上残留的、刚从室内带出来的温热感。他们边走边说。 “……谢了。”他低声说，把外套穿上。衣服上带着淡淡的洗衣液清香和一丝慕景行身上独有的像是阳光晒过球场的气息，尺寸比他平时穿的大一号，套在身上松松垮垮的，却意外地隔绝了晚风的凉意。 “客气什么，哥们儿够意思吧？”慕景行得意地扬了扬眉毛，“哦对了，明天记得冰红茶第二瓶啊，别想赖账。” “忘不了。”宋青柠忍不住笑了起来，那颗小小的泪痣在路灯下显得格外生动，“快走了，一我在这里冻成冰雕，我俩就要上头条了。” 慕景行一拍他肩膀，重新把篮球在指尖转起来，开始跟他嘚啵刚才等他时又投进了几个三分球。 两人并肩走在回宿舍的路上，身影被路灯拉长。一个说得眉飞色舞，一个听得嘴角带笑。 苏雨岚刚刚走出活动楼大门，恰好看见了，不远处的两个男生的身影，虽然隔着点距离，听不清他们是在说什么，也看不清他们的样貌，但是氛围上给人一种他们很开心的感觉。她感叹道都快20多岁的人了，原来我们还是那么青春，那么天真无邪。 第33章 添加的双人舞 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并肩走在回梅园的路上，夜风里的凉意似乎也被慕景行那件宽大外套隔绝了大半。外套上带着干净的洗衣液味道和慕景行身上特有的类似阳光晒过球场的清爽气息，莫名地让人安心。 “欸，刚才苏雨岚又找你问动作？”慕景行一边走，一边随意地用指尖转着篮球，状似无意地问道。 “嗯，她挺努力的，有个发力点总找不到感觉，让我帮她看了看。”宋青柠拢了拢外套，实话实说。 “哦。”慕景行应了一声，篮球在指尖稳当地旋转，“挺好学的。不过你也别太惯着，社里那么多人，总不能个个都找你开小灶。”他这话说得自然，仿佛只是站在室友立场上提醒他别太累。 宋青柠失笑：“哪有开小灶，就顺手指点一下。人家是真心喜欢跳舞，能帮就帮点。” 慕景行没再说什么，只是“嗯”了一下，手腕一抖，篮球从指尖飞起又稳稳落回掌心，发出沉闷的啪声。 推开309宿舍门。 司见维正戴着耳机在游戏世界里激情厮杀，键盘被他拍得噼啪作响，嘴里还不住地嚷嚷：“奶我奶我！哎哟我靠！这刺客哪儿冒出来的！” 出乎意料的是，齐望阳这次没有雷打不动地埋首于他那厚如砖头的法学专著中，而是破天荒地拿着手机，微蹙着眉，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滑动，似乎在查阅什么资料或邮件。他家境优渥，父母都是高级知识分子，从小对他采取鼓励式教育，尊重他的所有选择，这也养成了他高度自律、目标明确且信息搜集能力极强的性格。听到开门声，他抬眼瞥了一下，算是打过招呼，目光很快又落回手机屏幕上。 “哟，我们的街舞明星和篮球巨星双双把家还啦？”司见维刚好结束一局，摘下一边耳机，转过椅子笑嘻嘻地打量他俩，目光尤其在他俩身上差色不大不同款式的衬衫上溜了一圈，“瞅瞅这形影不离的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俩连体婴呢。”司见维来自一个热闹无比的大家庭，父母性格开朗甚至有点“抽象”，连带着他也养成了这副活泼外向、热衷嘴欠的性子。 “滚啊。”慕景行笑骂一句，把篮球精准地扔进墙角的收纳筐，“哪比得上您老，在召唤师峡谷遨游得都快忘记现实世界的大门朝哪开了吧？” “切，哥们儿这是劳逸结合，懂不懂？”司见维夸张地伸了个懒腰，露出一小截腰腹，“哪像你们，一个练舞练得跟水里捞出来似的，一个打球打得浑身冒热气。” 宋青柠脱下外套递给慕景行，“谢谢，慕巨星” “客气啥。”慕景行接过，随手搭在自己椅背上。 齐望阳这时才从手机屏幕上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扫过宋青柠，语气一如既往地平稳客观，带着他特有的数据化风格：“根据你昨晚和今天下午的体征表现，建议近期持续观察，避免再次发生类似胃肠痉挛。剧烈运动后应及时补充电解质和适量碳水化合物，而非立刻摄入冰冷饮品或完全空腹。此外，充足的睡眠至关重要。” 宋青柠：“……谢谢望阳，我会注意的。”这种关心方式，真的很齐望阳！ 司见维在一旁听得直咧嘴：“齐妈，你能不能别用做实验报告的语气关心人啊，怪吓人的。” 齐望阳面无表情地推了下眼镜：“陈述事实而已。以及，请称呼我的全名，齐望阳。” “行行行，齐望阳大学者。”司见维举手投降，又转向慕景行和宋青柠，“你俩赶紧的，谁先去洗？一身汗味儿。” “我先吧。”宋青柠拿了换洗衣物和洗漱篮，“练完一身汗，不舒服。” 等宋青柠进了卫生间，水声哗哗响起，司见维才凑近慕景行，压低声音挤眉弄眼：“可以啊景行，越来越体贴了，还知道送衣服。咋样，当护花使者的感觉？” 慕景行踹了他椅子一脚，笑骂：“护你个头，老子是怕他再生病传染给我。再说废话下次篮球赛不给你传球的。” “别别别，慕哥我错了！”司见维立刻认怂，笑嘻嘻地转回电脑前，“您老最仗义！” 慕景行懒得理他，拿出手机靠在椅子上刷篮球资讯，偶尔抬眼瞥一下卫生间的方向。 齐望阳似乎处理完了手机上的事，将其放下，又重新拿起那本《国际法原理》，但司见维游戏的音效显然干扰了他，他最终只是将书放在膝上，闭目养神。 轮流洗漱完毕，宿舍熄了灯，只剩下手机屏幕幽幽的光亮和各床铺传来的平稳呼吸声。宋青柠擦着头发爬上床，拿起手机，发现有一条未读微信。 是苏雨岚发来的。 【苏雨岚】：师兄，今晚真的太谢谢你了！我回来又对着镜子练了几遍，好像稍微找到一点你说的那个侧腰发力的感觉了！虽然还是有点别扭，但比之前好多了！[兔子转圈圈.jpg] 文字后面跟着一个她自己拍的小视频，是对着宿舍镜子做的那个动作，虽然还有些生涩，但确实比之前流畅了一点。 宋青柠看着消息，能想象出对方认真练习的样子，嘴角微微弯起。他靠在枕头上，打字回复。 【青柠】：不客气。看了视频，进步很明显！就是这个感觉，多练几次形成肌肉记忆就好了。早点休息，别练太晚。 消息几乎是秒回。 【苏雨岚】：嗯嗯！师兄你也早点休息！晚安！[月亮] 【青柠】：嗯，晚安。 放下手机，宋青柠闭上眼。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很快便沉入了睡梦之中。对面上铺，慕景行的手机屏幕也暗了下去，宿舍彻底陷入一片宁静的黑暗。 第二天早上，宋青柠是被透过窗帘缝隙的阳光和司见维迷迷糊糊找拖鞋的动静唤醒的。他睡得不错，整个人神清气爽。 上午是英语文学课，这次教授没有继续深挖《呼啸山庄》，而是转向了简·奥斯汀的《傲慢与偏见》，探讨其中精巧的讽刺艺术和伊丽莎白·班纳特独立聪慧的女性形象。全程用英文讲，宋青柠听得专注，笔尖在笔记本上快速记录着要点和自己的想法，浅蓝色的眼眸里映着书本上的文字，时而因教授某句幽默的点评而微微弯起。 下课铃响，他和几个同学讨论了几句达西先生性格的转变，才收拾书本离开。 下午没课，他直接去了街舞社活动室。推开门，里面已经响起了音乐，但不再是上次晚会那种炸裂的电子乐，而是一首旋律性更强、带着些许暧昧和张力的R&B歌曲。 “青柠来啦！”林薇正在和另一个社员练习基础步伐，看到他进来，笑着打招呼。 “嗯，薇姐。”宋青柠放下包。 社长李皓拿着新的编舞笔记走过来：“正好，青柠，雨岚，过来一下。下次晚会不是纯炸场了，需要点不一样的东西。我排了一段双人舞，需要表现力和默契，你俩试试。” 苏雨岚闻言，脸上立刻浮现出紧张又期待的神情，下意识地看向宋青柠。 宋青柠也有些意外，但还是点点头：“好。” 李皓开始讲解动作要点。这段双人舞有许多近距离的互动，托举和眼神交流，对情感表达的要求极高。苏雨岚显然有些害羞，在做一些需要贴近和信任的动作时显得有些放不开，脸颊微微泛红。 “放松点，雨岚，”李皓在一旁指导，“把注意力放在音乐和情感的连接上，不只是做动作。青柠，你带带她，给她点‘安全感’。” 宋青柠放缓动作，耐心地配合着她的节奏，眼神专注而鼓励：“放轻松，慢慢来，重心交给我，没关系的。” 林薇在一旁休息，看着他们练习，对另一个社员小声笑道：“哇哦，这舞编得……社长是懂观众爱看什么的。不过他俩外形是挺搭的，练好了效果肯定绝。” 几次练习后，苏雨岚逐渐放松下来，动作也流畅了许多。在一次宋青柠轻轻揽住她的腰，将她向后下腰的动作时，她虽然心跳得飞快，但还是努力完成了，起身后对上宋青柠带着赞许笑意的眼神，整张脸变得有些粉。 “不错不错！就是这个感觉！”李皓拍手，“保持住！再多练几次，把细节抠准！” 休息间隙，林薇递给宋青柠一瓶水，挤挤眼：“可以啊青柠，没想到你跳这种风格的舞也这么带感。看来社长是要挖掘你的全能潜力了。” 宋青柠接过水喝了一口，笑了笑：“别说笑了，都是舞蹈需要。” 与此同时，在另一栋教学楼的实验室里，慕景行正穿着白色的实验服，盯着眼前一台结构复杂的光学实验仪器。下午是他的《光电信息科学与工程》核心课程——电光学实验。 实验室里弥漫着一种冷静而专注的氛围，只有仪器低沉的嗡鸣声、笔尖记录数据的沙沙声以及老师偶尔压低声音的指导。慕景行微微蹙着眉，小心地调节着激光器的角度，观察着光屏上干涉条纹的细微变化。 他的手指稳定地操作着精密的旋钮，眼神专注而认真，完全沉浸在光路调节、数据采集和现象分析的逻辑世界里。这节课内容不轻松，需要极高的精确度和理解力。他偶尔会和同组的同学低声交流几句，指着仪器上的某个读数，讨论着误差来源或下一步操作。 他的思维高速运转着，考虑着激光的偏振特性、电光晶体的调制效率以及如何优化实验步骤以获得更精确的数据。此刻，他的脑海里被各种公式、原理和仪器操作填满，心无旁骛。 直到下课铃响起，他才长舒一口气，放下笔，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睛。和同组同学收拾好实验仪器，脱下实验服，他一边讨论着刚才的实验结果，一边随着人流走出实验室。 下午的阳光正好，暖洋洋地洒在身上。慕景行大步流星的往宿舍走。 第34章 对女孩子的影响不好！ 慕景行推开309宿舍门时，身上还带着实验室里那种微凉的、属于精密仪器的金属气息，与宿舍里司见维大呼小叫的游戏音效格格不入。他脸上倒没什么疲态，电光学实验烧脑，但也让他有种攻克难关后的畅快感。 “哟，咱们的科学家回来了？”司见维刚好一波团战结束，抽空摘下一边耳机，扭头瞅他，“咋样，今天又用激光射穿了几个黑洞啊？”司见维总是能想到很多词来形容自己的舍友们。 “射穿你个头，”慕景行笑骂，把背包往自己椅子上一扔，动作利落，“那叫观察干涉条纹，懂不懂啊？文盲。” “嘿！我这是用浪漫主义色彩描绘你们理科生的枯燥世界，你不领情就算了还人身攻击！”司见维夸张地叫屈，手上操作不停，游戏里的人物一个风骚走位躲开技能，“哪像我们青柠，用艺术滋养灵魂……欸，他还没回来？你们俩今天没捆绑行动啊？”他这话纯粹是习惯性嘴欠。 慕景行下意识瞥了一眼宋青柠整齐的书桌和空荡荡的床铺，心里那点实验带来的畅快感似乎淡了点，但语气还算自然：“废话，他又不学光电。人街舞社有排练。”他拉开椅子坐下，拿起手机胡乱划着。 齐望阳正对着电脑屏幕查看一封英文邮件，闻声推了推眼镜，头也不回地加入话题，语气平稳无波：“根据街舞社以往活动时长规律及青柠的效率模式推断，他预计会在四十五分钟至一小时后返回。另外，司见维，你对量子隧穿效应的理解存在根本性偏差，它并非字面意义上的‘穿过’，而是概率云……” “停停停！齐大学者，我错了！我文盲！我量子力学是体育老师教的！”司见维立刻投降，生怕齐望阳真的开始给他科普，“我就那么一说，您老可千万别当真！” 慕景行被这两人逗乐了，刚才那一点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滞闷似乎也散了，哈哈笑着：“活该。” 他加入战局，和司见维插科打诨了几句游戏内容，心情看起来恢复了往常的明朗。甚至还在司见维又一次操作失误时，毫不客气地嘲笑出声。 而此时，街舞社活动室里的气氛却与309的轻松调侃截然不同。 空气中流淌着一首节奏舒缓却充满内在张力的R&B歌曲。宋青柠和苏雨岚站在镜子前，正在练习李皓新编的双人舞段。 又一次，在需要苏雨岚向后仰倒，完全依赖宋青柠手臂支撑的动作时，她显出了明显的僵硬和犹豫，手臂不自觉地用力，破坏了动作的流畅感。她实在是害怕，原生家庭对她的质疑，让她有些犹豫不太信任。 “停。”宋青柠的声音温和但清晰，他稳稳地托住她，没有让她真的倒下去，“还是有点紧张？” 苏雨岚站直身体，脸颊泛红，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对不起，师兄……我就是，有点怕摔。” “没关系，刚开始都这样。”宋青柠松开手，语气里没有一丝不耐烦，“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我的手臂很有力的，肯定不会让你摔着。你试着把注意力完全放在音乐和延伸感上，重心交给我……” 他顿了顿，看着她紧张的样子，忽然唇角微扬，开了个玩笑，“放心，我比食堂门口那棵歪脖子树靠谱多了，至少不会突然长出一截树枝绊到你。” 他这突如其来的俏皮话让苏雨岚愣了一下，随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紧绷的肩膀瞬间放松了不少，排练带来的紧张感也被冲淡了许多：“嗯！师兄，我再试试。” 李皓抱着手臂在旁边看，点了点头：“青柠带得不错。雨岚，放松，别想那么多，感觉来了动作自然就对了。” 音乐再次响起。 这一次，苏雨岚深吸一口气，努力克服内心的怯意，在向后倒去的瞬间，尝试着放松身体，将重量交付给身后那双可靠的手臂。宋青柠稳稳地接住她，手臂的线条绷紧，展现出恰到好处的力量感，同时引导着她完成后续的旋转动作。 “哎，好！哎，对对对！就是这样！”李皓喊道，“保持住这个感觉！” 几次练习后，进入休息时间。几个关系熟的社员看着两人刚才的练习，尤其是那些不可避免的近距离接触和眼神交流，忍不住笑着起哄： “哇哦~这舞编得，李社你这是要搞事情啊！” “就是就是，看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柠哥，温柔点对人家小学妹嘛！” 苏雨岚的脸瞬间红透了，手足无措地拿起水瓶假装喝水。 宋青柠微微蹙眉，拿起毛巾擦了擦汗，看向起哄的那几个人，声音不大却带着认真的劝阻：“别瞎起哄。好好练舞，尊重舞蹈也尊重舞伴。人家女孩子脸皮薄，开这种玩笑不好对人家也有影响。” 他语气平和，但自有一股让人信服的力量。起哄的几人讪讪地笑了笑，摸了摸鼻子，倒也真的收敛了些。 林薇走过来，递给苏雨岚一张纸巾，笑着打圆场：“就是，一个个脑子里都想点啥呢？没看我们雨岚都快钻地缝里去了？青柠说得对，专注舞蹈本身。”她搂了搂苏雨岚的肩膀，“别理他们，你跳得越来越好了。” 苏雨岚感激地看了林薇一眼，但眼角余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正在喝水的宋青柠。刚才他出声维护她，那份沉稳和体贴让她心头微暖，夹杂着难以言说的悸动。她喜欢的人，不仅在舞台上光芒万丈，在细节处也如此尊重和照顾舞伴，恰到好处的礼貌，有分寸的。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性格开朗的林薇和她这个看似文静但内心坚韧的学妹意外地合拍，两人已经成了能一起吃饭逛街分享心事的好朋友，这其中，自然也少不了些关于宋青柠的、少女心事的悄悄话。 休息结束，排练继续。有了之前的突破和宋青柠的维护，苏雨岚的状态明显更放松了，更加投入地去感受音乐和舞蹈，与宋青柠的配合也越发默契。虽然一些极致的情感表达还略显青涩，但整个舞段的框架和感觉已经出来了。 李皓看着初步成型的舞蹈，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不错不错！今天进度可以！就照这个感觉下去，下次我们再细抠情感层次。今天就到这吧。” 大家纷纷开始收拾东西。 宋青柠一边擦汗一边对李皓和林薇说：“社长，薇姐，那我先回去了。” 林薇挥挥手：“行，走吧走吧。我和雨岚一起回去。”她记得雨岚和她说‘师兄说下次可以让好朋友过来接我回去’，于是很自然地挽起苏雨岚的胳膊，“走吧，雨岚，。” 苏雨岚点点头，拿起自己的包，又看向宋青柠，小声说：“师兄再见，今天……谢谢你。” “不用谢，继续加油，再见。”宋青柠回以鼓励的微笑，背上包离开了活动室。 回到309时，宿舍里正是最热闹的时候。司见维还在游戏里鏖战，齐望阳已经合上了电脑，正拿着一本外文书籍在看，慕景行则歪在椅子上刷手机，似乎在看篮球集锦。 “哟，咱们的大舞蹈家回来了！”司见维眼尖，第一个看到宋青柠，“今天练的啥？还是那个贼帅的独舞？” 宋青柠把包放下，活动了一下有些酸软的肩颈：“不是，排了新舞。” “新舞？”慕景行按熄了手机屏幕，看似随意地接话，目光落在宋青柠还带着运动后红晕的脸上，“什么风格的？还是Jazz Funk？” “算……双人舞吧，毕竟有一段确实是双人舞。”宋青柠拿了毛巾和洗漱用品，准备去冲澡，语气平常，“R&B风格的，和雨岚搭毕竟她比较刻苦，节奏也能跟上。” “双人舞？”司见维立刻来了精神，游戏都顾不上了，猛地转过椅子，眼睛瞪得溜圆，“哇塞！和李社新编的？可以啊柠哥！艳福不浅啊！听说有不少……嘿嘿，那个动作？”他挤眉弄眼，表情极其欠揍。 慕景行脸上的懒散笑容淡了些，没说话，只是看着宋青柠。 宋青柠无语地白了司见维一眼：“脑子里能想点正经东西吗？就是正常的舞蹈编排，需要表现力和默契而已。”他顿了顿，想起练习时的场景，又补充了一句，像是解释，又像是陈述事实，“人家女孩子练得很认真，也挺不容易的，有些动作需要克服心理障碍。你们别瞎开玩笑，影响不好。” 他说完，就拿着东西进了卫生间，关上了门。 水声很快响了起来。 宿舍里有一瞬间的安静。 司见维咂咂嘴，重新戴好耳机，嘟囔了一句：“开个玩笑嘛，这么认真干嘛……”又投入了他的游戏世界。 齐望阳翻过一页书，仿佛什么都没听到。 慕景行却维持着刚才的姿势没动，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冰冷的边缘。 双人舞。 R&B风格。 和苏雨岚。 需要表现力和默契。 有些动作需要克服心理障碍…… 别瞎什么开玩笑…… 这些词汇在他脑子里打转，组合成一些模糊却又有点刺眼的画面。他想起上次晚会台下那些喊“老婆”的尖叫，想起宋青柠在台上发光的样子，现在那份光芒要和另一个人共享，甚至需要更近距离的、需要“默契”和“克服心理障碍”的互动…… 一种熟悉的细微的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蜇了一下的烦躁感，又毫无预兆地从心底冒了出来，盘踞不去。胸口闷闷，之前那种因宋青柠而起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困惑和难以理解的关注，那种时不时冒出来扰乱他心绪的陌生感觉，好像又回来了，而且因为“双人舞”这个词，变得更加清晰和扰人。 他不明白。 这有什么好烦的？ 排新舞不是很正常吗？合作也很正常。 可心底那股莫名的不爽和躁意，却挥之不去。 他到底在莫名其妙地不爽什么？ 慕景行皱紧了眉，猛地站起身，动作有点大，椅子腿和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司见维吓了一跳：“我靠，景行你干嘛？” 齐望阳也抬头看了他一眼。 “……没事，渴了，倒水。”慕景行声音有点硬邦邦的，走到饮水机旁，接了一大杯凉水，仰头咕咚咕咚灌了下去。 冰凉的水流划过喉咙，却好像没能浇灭心头那点无名火，反而让它更加清晰地在胸腔里闷烧着。 他看着卫生间紧闭的门，听着里面传来的隐约水声，又一次对自己这种反复出现的，来得毫无道理的情绪，感到了深深的困惑和一丝……难以掌控的焦躁。 第35章 一个人的夜我的心应该放在哪里 夜色如墨般浸染了窗棂。司见维意犹未尽地退出游戏，一边夸张地伸着懒腰一边打着巨大的哈欠，嘴里还含糊不清地抱怨着“队友太菜”，这才抓起塞得满满的洗漱篮，踢踢踏踏地冲进了卫生间，很快里面就传来了哗啦啦的水声和跑调的歌声。齐望阳已将明日早课需要的书籍和实验报告分门别类、一丝不苟地整理妥当，正端着他那个印有简约几何图案的深蓝色脸盆，里面牙刷牙膏毛巾摆放得整齐划一，他平静地对还在座位上的两人点了点头，声音一如既往地平稳：“我去洗漱。”随后便步履轻稳地走出了宿舍。 宋青柠刚好擦着半干的头发从卫生间出来，发梢湿漉漉地贴在他白皙的后颈上，带着清爽的柠檬香气。他迎面碰上等在门外，似乎有些不耐烦的慕景行。因为明名字的原因，所以买的洗发水、沐浴露都是柠檬味的 “慢死了。”慕景行嘟囔一句，侧身从他旁边挤了进去，语气里带着点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焦躁，手臂不经意地擦过宋青柠微凉的手肘。 宋青柠有些莫名地看了他一眼，只当他是等急了。 待慕景行洗漱完毕，带着一身水汽和同款沐浴露香味回来时，宿舍已经熄了灯，陷入一片昏暗。只有手机屏幕幽幽的光和窗外远处路灯透进来的昏黄光线，勉强勾勒出家具的轮廓。司见维的床铺很快传来了轻微而规律的鼾声，显然是累极了。齐望阳那边更是早已没了声息，仿佛连呼吸都调节得极富效率。 宋青柠躺进柔软的被窝，调整了一个舒适的睡姿，缓缓的睡了过去。 然而，对于慕景行而言，这个夜晚的煎熬才刚刚开始。 他直挺挺地躺着，睁大眼睛望着上方床板那片模糊的、仿佛要压下来的黑暗轮廓。呆呆想着宋青柠，想着他对他笑，想着他举着相机拍他，但回过神来后，又忘了自己在想些什么。他开始在床上翻来覆去，薄薄的床垫在他身下发出细微而持续的抗议声，在这片寂静中，连他自己都觉得这动静大得惊人。他甚至能清晰地听到对面床上宋青柠悠长平稳的呼吸声，那声音像是一种温柔的折磨，提醒着他对方的安然入睡与自己此刻的狼狈不堪。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个小时，或许是更久，极度的精神疲惫终于战胜了翻腾的思绪，将他拖入了一片浅薄而不安稳的浅眠。但等待他的，却是接踵而至的、更加混乱和光怪陆离的噩梦。 梦境里，他站在空无一人的、光线昏暗的街舞社活动室外，隔着冰冷的玻璃，眼睁睁看着宋青柠在与一个身形模糊、但能感觉出是女性轮廓的身影共舞，动作亲密。他想用力拍打玻璃，想大声呼喊，却发现手臂沉重得抬不起来，声音也卡在喉咙里，只能像个局外人一样无力地看着。梦里宋青柠和另外一个不知名的女生追着他乱跑，宋青柠牵着她，出现在他目之所及的地方；场景骤然切换，又变成了喧闹的晚会舞台，宋青柠在追光灯下耀眼夺目，他在台下拼命呐喊，声音却被周围震耳欲聋的欢呼和尖叫彻底淹没，宋青柠的目光扫过台下，却仿佛穿透了他，没有一丝停留…… 这些梦境杂乱无章，逻辑崩坏，却都弥漫着一种强烈的要将他吞噬的无力感和焦躁。他在凌晨某个不确定的时刻猛地惊醒，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呼吸也交得沉重。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喉咙干涩发紧，重新合上眼，试图再次入睡，但剩下的睡眠依旧浅薄得像一层纸，任何细微的声响都能让他惊醒。 第二天早晨 宋青柠的生物钟向来精准，即使是没有课程的上午，他也准时在七点左右醒来。他轻手轻脚地爬下床，尽量不发出声响，完成了洗漱，换上了一件舒适的浅灰色运动衬衫和运动长裤。司见维的床铺已经空了，想必是挣扎着去赶那要命的早八课了；齐望阳的床铺也整理得一丝不苟，人早已不见踪影，大概率是去了图书馆或某个安静的角落进行晨间阅读。 宿舍里只剩下慕景行还毫无动静，连睡姿似乎都没怎么变过。宋青柠走到他床前看睡成猪一样的人。慕景行侧身蜷缩着，脸颊深陷在枕头里，平日里飞扬洒脱的眉头此刻紧紧锁着，形成一个深刻的“川”字，眼睑下有着明显的淡青色阴影，嘴唇抿成一条倔强而疲惫的直线，连睡着都透着一股不安稳的不安气息。 “景行，”宋青柠唤他，“你上午不是有光电课吗？再不起来要迟到了。” 床上的人依旧沉浸在那不安的睡梦中，毫无反应，只有睫毛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宋青柠稍稍提高了一点音量，同时伸出手，轻轻推了推他露在被子外面的肩膀：“慕景行，起床了。” 慕景行万分费力地掀开了沉重的眼皮。那双平时总是神采奕奕的浅蓝色眼眸此刻有些微红干涩，眼神涣散迷茫，没有焦点地在空中游移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凝聚在宋青柠脸上。“青柠……？”他声音沙哑干涩得厉害，带着未被睡眠抚平的疲惫，意识处于半断联的状态。 “你要迟到了，吴教授的课，你之前不是说点名很严吗？”宋青柠看着他这副罕见的懵懂迷糊的样子，心里掠过一丝被萌到的喜悦和不易察觉的担心，但时间紧迫，他只得再次清晰地提醒。 慕景行似乎终于缓慢地接收并处理了这个关键信息，喉咙里发出一声含混的、近乎呻吟的“嗯……”，然后才挣扎着用手臂支撑起仿佛有千斤重的身体。宋青柠见他总算醒了，便直起身子：“我先去食堂了，你动作快点。”说完，他拿起手机和饭卡，转身离开了宿舍，轻轻带上了门。 慕景行独自呆坐在床沿，感觉头像要炸开一样胀痛，他捂着太阳穴，昨晚失眠和噩梦带来的后遗症如同潮水般猛烈地席卷着他，他几乎是凭着多年养成的肌肉记忆，晃晃悠悠地爬下床，完成了刷牙洗脸等一套晨间流程，冰凉刺骨的水扑在脸上，也未能完全驱散那份仿佛已经渗入骨髓的疲惫和浑噩。 上午的《电光学》课上，慕景行强打精神坐在教室里，起初，讲台上教授关于“激光模式选择”的讲解，对他来说就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声音模糊，意义难辨。他的目光空洞地落在笔记本上，笔尖无意识地在页脚画着一个又一个纠缠在一起的、毫无意义的线团。直到课程深入，教授开始结合前沿应用，剖析一个关于“光学频率梳”的精密原理时，那些严谨而优美的数学公式、那些逻辑严密的物理图像，才像一束微弱但坚定的光，逐渐穿透他脑海中的迷雾，散发出一种熟悉的、令人安心的吸引力。慕景行用力甩了甩头，仿佛要将那些扰人的情绪碎片暂时甩出脑海。他深吸一口气，坐直了身体，强迫自己将几乎涣散的注意力重新拉回到幻灯片和教授的讲解上，眼神渐渐有了焦点，手下记笔记的速度也慢慢跟了上来，重新找回了那种沉浸在理性思维世界中的、可以暂时忘却一切的专注感。 而另一边，宋青柠在食堂悠闲地吃完了一份豆浆油条，感受着清晨阳光暖暖地洒在背上。他看了看时间，拿出手机，给苏雨岚发了条消息： 青柠：雨岚，早。今天上午有空吗？ 青柠：如果方便，可以来活动室加练一下昨天那段双人舞，有些细节我想再抠一下。 消息很快回复过来。苏雨岚：师兄早！真不巧[哭哭]，我今天上午是满课，四大节连上，一直到十二点以后才能解放。 苏雨岚：下午或者晚上你方便吗？ 宋青柠回了句“没关系，那就下午再约时间吧”，便收起手机，独自朝着位于校园一隅的街舞社活动室走去。 空无一人的活动室在上午显得格外宽敞明亮，巨大的落地窗将阳光毫无保留地迎入，在地板上投下大片大片温暖的光斑。宋青柠走到音响前，熟练地选定了那首舒缓却充满内在张力的R&B伴奏。当旋律如同流水般缓缓充盈整个空间时，他深吸一口气，站到了巨大的镜子前。 没有舞伴，他反而获得了一种极致的自由和专注。先是深呼吸，音乐响起，他感受着每一个节拍和情绪转折。然后，完整地过一遍自己的部分，动作流畅而充满力量。接着，便是近乎苛刻的细节打磨。他反复练习一个看似简单的滑步接转身动作，追求脚尖划出的弧线是否完美，重心转换是否干净利落；他对着镜子，仔细调整一个手臂延伸的姿态，力求指尖到肩膀的线条呈现出最佳的延伸感和表现力。 没有苏雨岚在对面，他需要凭想象去完成那些双人互动部分。他格外注重自己发力点的精准和核心的稳定，在练习那些虚拟的托举和牵引动作时，手臂肌肉绷紧，展现出可靠的力量感，仿佛真的在给予舞伴坚实支撑。 汗水渐渐浸湿了他额前的碎发，顺着脸颊和脖颈滑落，在后背的卫衣上洇开深色的痕迹，但他那双浅蓝色的眼眸却依然明亮，里面闪烁着纯粹的热爱。镜子里，是他独自起舞的身影，每一个定格都像一幅充满张力的画面，干净，利落，情感饱满。可双人舞一个人跳种还是有这些孤独的感觉。 直到感觉腿部肌肉开始发出酸软的抗议，气息也变得有些急促，他才缓缓停下动作，走到墙边拿起毛巾擦汗。他看着镜中那个脸色红润、气息不稳，眼神却异常坚定的自己，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个畅快的弧度。阳光将他笼罩，仿佛为他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第36章 不再失眠 下午的阳光斜斜照进街舞社活动室，将空气晒得暖融融的。宋青柠比约定时间早到了一刻钟，他简单热身之后，便对着镜子再次复习上午抠过的细节。当苏雨岚轻轻推门进来时，看到的就是他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侧影，专注安静，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属于他身上的清新柠檬香气。她很喜欢这种氛围，也很享受这种时刻。 “师兄，不好意思，我来了。”苏雨岚的声音带着些许急促，显然是下课后赶过来的。 宋青柠闻声停下动作，转过身，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没事，我也刚到。我们先从头顺一遍音乐，找找感觉。” “好！”苏雨岚点点头，放下背包，眼神里充满了开心期待和一丝紧张。 音乐响起，两人站定位置。起初，苏雨岚在面对那些需要近距离配合、尤其是需要将信任完全交付给宋青柠的动作时，仍显得有些放不开，肢体不可避免地僵硬。 “放松，雨岚，”宋青柠的声音在音乐间隙中响起，平稳而带有安抚人心的力量，“这个后仰，我不会让你摔的，感受舞蹈，感受音乐，相信我，也相信你好吗？。” 他一边说，一边用眼神鼓励她，手上引导的力道坚定而可靠。 或许是下午的氛围更为松弛，也或许是宋青柠的耐心起到了作用，苏雨岚在一次次的重复中逐渐放下了心防。当她再次尝试那个后仰动作时，终于能够比较自然地将重心交付出去。宋青柠稳稳地接住她，手臂线条流畅地发力，顺势完成了一个漂亮的旋转衔接。 “很好，就是这样！”宋青柠眼睛一亮，由衷地称赞道。 苏雨岚站稳后，脸上瞬间飞起红霞，但这次不仅仅是害羞，更多是突破自我后的兴奋和喜悦：“好像……找到感觉了！” 接下来的练习顺畅了许多。两人开始专注于情感的交流和动作的同步性。R&B音乐特有的暧昧与张力，需要通过眼神和微妙的肢体语言来传递。宋青柠引导着苏雨岚，不仅仅是完成动作，更是去理解每一个动作背后的情绪。 “这里，眼神可以再给一点，不是看我，是透过我看你想表达的东西。”“手的轨迹再延长一点，对，想象是在推开一扇有点重但很有意思的门。”他适时地指导。 他的指导具体而到位，又带着他特有的温和与一点点不易察觉的幽默，苏雨岚也学得极快，努力地将自己的理解融入舞蹈中。 休息间隙，几个提前来活动室的其他社员推门进来，看到他们练习的片段，不由得驻足。 “哇哦，李社这舞编得……真的绝了。” “是啊，青柠和雨岚搭起来效果真好，看着很养眼。” “我的话都被你们说完了，我还能说什么？” 这些议论声不大，但清晰地飘进了刚刚停下喘息正仰头喝水的宋青柠和坐在旁边擦汗的苏雨岚耳中。苏雨岚的脸更红了，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宋青柠只是笑了笑，拧紧水瓶盖子，对社友们说：“哎，上次怎么说的。行了别光看，一起练啊。”他的态度坦荡自然，将那些带着暧昧色彩的评论轻易化解为对舞蹈本身的认可。 与此同时，慕景行结束了一天的课程。下午的经济学原理课他听得有些心不在焉，虽然后面他有认真听，笔记本上也认真记了。可昨晚睡眠不足的后遗症和白天强打精神带来的消耗，让他感到一阵深深的疲惫，但更让他心烦意乱的，是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空虚感。 他漫无目的的走着，下意识地绕了一段路，走到了靠近街舞社活动室的那条林荫道。远远地，他似乎能听到隐约的音乐节奏和说笑的声音。他犹豫了一下，脚步不自觉地放慢，最终停在一棵大树下，隔着一段距离，透过2楼活动室敞开的窗户，能看到里面晃动的人影。 恰好是宋青柠和苏雨岚正在练习双人舞中一个需要紧密配合的段落。宋青柠的手臂轻揽着苏雨岚的腰际，两人视线交汇，随着音乐缓缓贴近，又在一个重拍上利落地分开，动作流畅，眼神专注。阳光勾勒出他们年轻而充满活力的身影，画面确实……很和谐。 慕景行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揪了一下。那种熟悉的闷闷的烦躁感再次涌了上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强烈。他几乎是立刻移开了视线，转身大步离开，脚步快得像是要逃离什么。他不想再看下去，那个画面让他胸口发堵，心口难受，一种莫名类似于……委屈和愤怒交织的情绪，在他心间弥漫开来。 他为什么这么在意？他到底在不舒服什么？这个问题再次不受控制地蹦出来，但这一次，他无法再简单地用“莫名其妙”来搪塞自己。 他需要做点什么来转移注意力。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于舟的电话。 “喂？景行？咋了这个点打电话？”于舟那边背景音有点嘈杂，似乎在外面。 “没事，”慕景行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晚上有空没？打球，或者……随便干点什么都行。” “晚上啊……我约了林婉，说好了一起去图书馆复习，顺便……你懂的。”于舟的声音带着点试探和不易察觉的期待，显然还处在努力追求的阶段，“你怎么了？听起来蔫儿了吧唧的，不像你啊。” “我能怎么？好得很，没事。”慕景行下意识地反驳，语气却有点冲，“算了，你陪你……未来对象吧，我找别人。” 不等于舟再说什么，他就挂了电话。站在原地，他看着校园里来来往往、成群结队的学生，第一次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孤独感。连于舟那家伙都有明确的目标要陪了。 而活动室里，排练也接近了尾声。李皓过来看了一下进度，表示非常满意，又提了几个细节上的小建议，便让大家解散了。 “今天效果真的很棒，雨岚，你进步超快。”宋青柠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对苏雨岚说。 “都是师兄教得好！”苏雨岚笑着，心情显然极好，“那我先走啦，师兄再见！” “再见。” 宋青柠独自留下来，关掉音响，活动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夕阳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逐渐亮起的路灯，不期然地想起了早上慕景行那副罕见疲惫又迷糊的样子。那家伙……晚上应该会恢复正常吧？他摸出手机，点开那个备注为“慕景行”的聊天框，犹豫了一下，打字问道： 青柠：晚上食堂约吗？还是你有安排？ 消息发出去后，屏幕暗了下去。宋青柠等了两分钟，没有收到即时回复。他并不太意外，慕景行有时候打起球或者跟人聊嗨了，确实会隔一阵才看手机。他背上包，锁好活动室的门，走进了暮色四合的校园。 凉爽的晚风吹散了些许练习后的疲惫，却吹不散心底那点因为等待而悄然滋生的、极细微的失落。他习惯性地掏出手机又看了一眼，依旧没有新消息。也许慕景行已经自己去吃了，或者有别的活动了。他正想着要不要干脆自己去解决晚饭，手机的震动终于传来。 他立刻点亮屏幕。 慕景行：刚看到。食堂门口见。 简短的几个字，甚至没加标点，透着一股慕景行式的干脆，但不知为何，宋青柠却从中读出了一丝不同于往常的心情不好。他甩开这个念头，快速回复了个“好”，脚步不自觉地轻快起来，朝着食堂方向走去。 走到食堂门口，远远就看见慕景行斜倚在柱子上，低着头，脚尖无意识地碾着地上一片落叶。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可却给人一种我心情不好的感觉。 “景行。”宋青柠走近，唤了他一声。慕景行闻声抬起头，帽子滑落些许，露出他有些乱糟糟的黑发和清晰的下颌线。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有些游离，看到宋青柠，也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打招呼。“怎么了，为什么心情不好？”宋青柠敏锐地察觉到他情绪不高，关心地问道。“没。”慕景行站直身体，双手插进卫衣口袋，率先朝食堂里走去，“饿了，快点打饭。” 晚餐高峰期已过，食堂里人不算多。两人各自打了饭菜，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慕景行餐盘里的饭菜堆得像小山，但他吃起来却有些心不在焉，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米饭，不像平时那样风卷残云。 宋青柠看着他，心里的疑惑更深了。他夹起一块自己餐盘里的糖醋里脊，放到慕景行碗里：“尝尝这个，今天味道不错。”慕景行动作一顿，看着那块色泽诱人的里脊，又抬眼看了看宋青柠。对方正看着他，浅蓝色的眼睛里带着关切和点点笑意。那股熟悉的柠檬气息，因为距离的拉近，若有若无地飘过来。 慕景行心里那点莫名的烦躁，像被针扎了一下的小气球，泄掉了些许。他夹起那块里脊塞进嘴里，含糊地说：“……还行。”“你今天怪怪的。”宋青柠直接点了出来，“是不是昨晚没睡好，今天又累着了？”“……可能吧。”慕景行不想多谈，埋头扒了几口饭，试图用食物堵住自己的嘴，也堵住那些混乱的思绪。 他不得不承认，和宋青柠坐在一起，闻着他身上让人安心的味道，听着他温和的声音，那种焦躁和憋闷感在慢慢平息。 “下午排练顺利吗？”慕景行突然问道，问完就后悔了，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 宋青柠却坦然回答：“挺顺利的，雨岚悟性很高，进步很快。双人舞的部分基本顺下来了，后面就是细抠情感和默契度了。” “哦。”慕景行应了一声，心里刚平息下去的那点不适又冒了头，他努力压下，装作随意地问，“那……你们练那种舞，会不会有点……别扭？” “别扭？”宋青柠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笑着摇摇头，“一开始会有点，尤其是需要信任和近距离配合的动作。但舞蹈就是这样，进入状态后，想的就只有怎么把动作做好，把情绪表达准确。舞伴是共同完成作品的一部分。”他的解释专业而客观，不带任何私人情感色彩。 这个答案让慕景行的心情更加复杂。一方面，他因为宋青柠的坦荡而稍稍安心；另一方面，那种“只有我被困扰着”的认知又让他感到一阵无力。他好像懂了这种莫名的情绪从哪里来？为什么会有这种莫名的情绪，但是又好像没懂。 吃完饭，两人一起往回走。夜色渐浓，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长又缩短。慕景行依旧话不多，但气氛比刚才缓和了许多。 回到309，司见维正戴着耳机看电影，齐望阳则在书桌前看书。看到他们回来，司见维摘下一边耳机嚷嚷：“哟，二位爷回来啦？吃了啥好的？”“就食堂。”慕景行懒洋洋地回了一句，把外套脱下来扔在椅子上。宋青柠则笑着回应：“新窗口的煲仔饭还不错。”司见维又八卦了几句，见两人兴趣缺缺，便重新戴上了耳机。 宋青柠拿了换洗衣物去洗漱。慕景行坐在椅子上，听着卫生间传来的隐隐水声，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宋青柠整齐的书桌上，那上面还放着他常用的那瓶柠檬味洗手液。他发了一会儿呆，直到宋青柠带着一身水汽和更浓郁的柠檬清香出来。 “我洗好了，你去吧。”宋青柠擦着头发对他说。“嗯。”慕景行站起身，走进还弥漫着温热湿气和柠檬香气的卫生间。 关上门，狭小的空间里仿佛充满了宋青柠的气息，这让他莫名愉悦起来。 等慕景行洗漱完出来，宋青柠已经坐在床上看书了，台灯的光线柔和地洒在他侧脸上，神情宁静。慕景行默默看了他几秒，才爬上自己的床。 熄灯后，宿舍陷入黑暗。慕景行躺在黑暗中，听着对面床上宋青柠均匀的若有若无的呼吸声，白天那些纷乱的思绪再次涌上心头，那些讨人厌的情绪没有在覆盖着它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安心平静的感觉。 第37章 有个“呆瓜” 清晨的阳光透过309宿舍的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狭长的光带。慕景行在这一片暖意中悠悠转醒。不同于前日被强行唤醒的混沌，这次他是自然醒的，头脑清晰。昨晚那种笼罩着他的平静感沉淀了下来。他躺在床上没有立刻起身，静静听着上铺传来的、宋青柠均匀轻缓的呼吸声，然后才轻手轻脚地坐起来。 宋青柠似乎也正好醒来，窸窸窣窣地准备下床。两人几乎同时动作，在床梯边打了个照面。 “早。”宋青柠的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眉眼柔和。 “……早。”慕景行应道，目光在宋青柠睡得有些蓬乱的头发和惺忪的睡眼上停留了一瞬，便迅速移开，心跳莫名快了变快。他发现自己不再像之前那样，因为那些混乱的情绪而刻意躲避宋青柠，反而有种……更想靠近，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的笨拙感。 他一边洗漱，一边透过镜子观察着旁边默默刷牙的慕景行，随口问道：“昨晚睡得好点了吗？看你今天气色好多了。” 慕景行吐掉嘴里的泡沫，用水抹了把脸，“嗯，好多了。”他顿了顿，补充道，“谢了。” “谢我什么？”宋青柠失笑。 “没什么。”慕景行没解释，只是拿起毛巾擦脸，耳根微微发热。他谢的是什么？是谢他那块糖醋里脊？还是谢他那种能让自己莫名其妙就平静下来的存在本身？他也不知道。 上午有一节他们共同选修的《宏观经济学》。课堂上，教授正在讲解IS-LM模型与财政政策、货币政策的联动效应。慕景行握着笔，笔记本上工整地记着要点，思路比前两日清晰了许多。但偶尔，他的注意力还是会飘走。他会不自觉地侧过头，看着身旁宋青柠低垂着眼睫，认真书写的侧脸。阳光透过窗户，在他鼻梁投下小小的阴影，那颗月牙状的泪痣在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晰。慕景行看着看着，又有些出神，直到宋青柠似乎感觉到视线，疑惑地转头看他，他才猛地回过神，慌忙低头假装研究笔记上的曲线图，心跳如鼓。 课间休息时，宋青柠拿出手机查看街舞社群里的通知。慕景行状似无意地凑过去瞥了一眼，看到李皓@了全体成员，强调下午4点排练的重要性。 “下午还要去练舞？”慕景行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只是随口一问。 “嗯，”宋青柠收起手机，“最后冲刺阶段了，得把几个配合不顺畅的地方再磨一磨。”慕景行“哦”了一声，没再说话，心里却开始盘算着什么。 中午在食堂，气氛比昨晚轻松了许多。慕景行主动把自己餐盘里唯一的煎蛋夹给了宋青柠：“给你，补充蛋白质，下午不是还要练舞。” 宋青柠愣了一下，看着碗里的煎蛋，又看看对面故作自然的慕景行，心里那种怪异的感觉又升腾起来。他笑着接受了：“今天怎么这么大方？” “我一直很大方。”慕景行嘟囔一句，埋头吃饭，耳廓却悄悄红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装作不经意地提起：“那个……下午你们排练，我能去看看吗？” 宋青柠有些意外，抬头看他：“嗯？为什么？给我们当免费观众？” “不行啊？”慕景行梗着脖子，“就……闲着也是闲着，去感受一下艺术熏陶不行吗？顺便看看你们那个双人舞，到底有多……难练。”他最终还是把到了嘴边的“别扭”换成了“难练”。 宋青柠看着他这副明明好奇又非要找个借口的样子，觉得有点好笑，又有点莫名的……可爱？他点点头：“行啊，欢迎指导。不过我们社长要求严，你别在里面大声喧哗就行。” “我又不是司见维！”慕景行立刻反驳，心情却因为宋青柠的答应而莫名雀跃起来。 下午，慕景行如约来到了街舞社活动室，选了个靠后的角落坐下。音乐响起，宋青柠和苏雨岚投入练习。这一次，慕景行努力让自己用更平静的心态观看。他看到了宋青柠在舞蹈中的专注和力量，也看到了苏雨岚的进步。 然而，当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捕捉到苏雨岚看向宋青柠的眼神时，心里那点刚压下去的异样感又冒了出来。那眼神里，有对舞技的钦佩，有完成动作的欣喜，但似乎……还掺杂着些喜欢，一种男女之情的喜欢。超越了对普通师兄或舞伴的情感。那是一种隐秘带着光晕的注视。 紧接着，是一个需要宋青柠从身后虚扶住苏雨岚腰侧，引导她旋转的动作。两人靠得很近，宋青柠的手礼貌地悬停，保持着专业距离，苏雨岚却在这一瞬微微侧头，脸颊泛着运动后的红晕，眼神与宋青柠的下颌线一触即分，带着少女的羞涩。这位曼妙的少女对她师兄的喜欢过于明显，不只是慕景行看出来了，整个活动室的人都看得出来。只有身在其中不知不觉的“呆瓜”不知道。 慕景行的胸口猛地一涩。像被什么东西无形地攥了一下，痛痛的，闷闷的，酸溜溜的。他不得不承认，抛开个人情绪，他们两个站在一起练习，一个优秀阳光，一个清秀努力，动作默契，在灯光下确实……很养眼。可这“养眼”的画面，此刻在他眼里却有点刺目。这股酸意来得迅速而陌生，让他有些措手不及，甚至比前几天的烦躁更让他心绪不宁。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盯着地板上的纹路，心里却像打翻了五味瓶。 慕景行的心情来得快，去的也快，马上又沉浸到了舞蹈的视觉盛宴当中。 当社员们再次因为一个完美的托举动作而发出低低的惊叹和起哄时，慕景行的心微微动了一下，泛起厚重难以压制的酸意，但更多的，是一种奇异的平静，甚至带着点与有荣焉的骄傲！看，那个在舞台上发光、能轻易吸引所有人目光的人，是他的室友，是他……非常在意的人。他好像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宋青柠的优秀和魅力是客观存在的，会被很多人看到和欣赏，这无法改变，也无需改变。而他自己这种想要靠近，想要这份目光更多地停留在自己身上的心情，或许正是源于此。 排练间隙，宋青柠走过来喝水，额上有细密的汗。他看到角落里的慕景行，走过来随口问：“怎么样啊，慕评委？” 慕景行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心跳又快了些，他清清嗓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还行…就那样吧比我想象中好看那么一点…” 宋青柠笑了笑，没多问，又回去继续练习了。慕景行看着他的背影，心里那种酸涩感混杂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憋闷，更重了。 排练结束后，两人一起走回宿舍。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其实看你们跳舞，挺有意思的。”慕景行忽然开口，语气是难得的认真，“以前觉得就是蹦蹦跳跳，现在好像能看出点门道了。” 宋青柠侧头看他，夕阳的金光为慕景行轮廓分明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柔和的暖边。他笑了笑：“能让你这个篮球狂热分子说出这种话，看来我们街舞社魅力不小。” “主要是……领舞的跳得好。”慕景行低声嘟囔了一句，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 “什么？”宋青柠没听清。 “没什么！”慕景行立刻提高音量，加快了脚步，“快点回去，饿了！” 晚上，慕景行躺在床上，回想着这一天的种种。那种让他心烦意乱的迷雾似乎散去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越来越清晰的认知：宋青柠对他而言，是特别的，是独一无二的。这种特别，超越了兄弟友情，是一种更强烈、更独占的渴望。他想天天看到他，想和他一起吃饭、上课，甚至……只是像现在这样，隔着一层床板，听着他清浅的呼吸声，都觉得无比安心和满足。 他好像，有点明白了。这种见不得光的心情来自于哪里？ 这种见不得别人对他好，看他和别人亲近就心里冒酸水，想让他目光只停留在自己身上的心情…… 这种因为他一个笑容就觉得安心，因为他一点关注就暗自雀跃的感觉……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对好兄弟的感情！ 他震惊地意识到，自己好像喜欢上了宋青柠！ 不是兄弟之间的喜欢，是那种……想独占的，带着悸动和渴望的喜欢。他喜欢的人，是一个男生！是他朝夕相处的室友，宋青柠！ 这个认知像一道惊雷，在他脑海里炸开，让他瞬间睡意全无。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带着一种混杂着不安、恐慌、茫然，还有隐隐的期待和一丝隐秘的豁然开朗。他一动不动地躺着，一整晚都在反复咀嚼、消化、抗拒又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思绪混乱如同缠结的线团，让他翻来覆去睡不着，他又失眠了！ 第38章 喜欢，难受又心甘情愿 这一夜慕景行几乎没合眼。 他躺在被窝里，黑夜里他睁着眼，脑子像被塞进了一个蜂窝，嗡嗡作响，全是刚才那个吓人的念头——他喜欢宋青柠。男生喜欢男生？男生和男生在一起？这个想法一冒出来，他自己先打了个激灵。这不对吧？！从小到大，听的看的，不都是男女那点事吗？他心里乱糟糟的，像一团被猫抓过的毛线。他心里一阵发慌，像踩空了一级台阶，整个人都悬空了。这太奇怪了，太不对劲了，他觉得自己好像突然闯进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连呼吸的规则都变了。 可转念一想，其实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在网络上，好像也常能看到类似的事。但那都是别人的事，落到自己头上，感觉完全不一样。他又想到那些规矩啊，周围人可能会有的眼光，心里沉甸甸的，喘不上一口气。 脑子不受控制地开始乱跑。如果他们……如果真的在一起了，会怎么样？一起上课，一起去食堂，晚上回同一个家，对方拥抱？想想都觉得开心，比现在当兄弟还要开心一百倍。可以名正言顺地对他好，不用担心别人怎么看。可他们是两个男的，这样真的合适吗？别人会怎么说？爷爷奶奶知道了会怎么样？宋青柠他会怎么想？他会不会觉得恶心？自己又会怎样？别人会用什么样的眼光看他们？指指点点，窃窃私语？他倒是不太在乎陌生人，可是朋友呢？于舟会怎么想？司见维那个大嘴巴肯定会嚷嚷得全世界都知道。还有宋青柠……他会受不了那些目光吗？他那么优秀，应该站在阳光底下接受所有人的赞美，而不是因为自己……慕景行的心猛地揪紧了。 这些问题像走马灯一样在他脑子里转来转去，没有一个有答案。他想抓住一个线头，理清思绪，越想越乱。他翻来覆去，床板发出轻微的响声。他怕吵到某个时候的“呆瓜”，只好僵着不动，可心里却翻江倒海。他就这么睁着眼睛，盯着窗外，一动不动呆呆的想着，看着窗外天色一点点由浓黑变成灰白，直到清晨的光线透进来，才筋疲力尽地迷糊了一小会儿。 结果就是，没睡一会又惊醒，他感觉太阳穴像被人敲过一样疼。眼睛又干又涩，下面的黑眼圈重得像被人打了两拳。他听到上铺传来宋青柠起身的动静，心里猛地一紧。他慢吞吞地坐起来，故意磨蹭着穿衣叠被，就是不想和宋青柠打照面。 可还是避不开。宋青柠下了床梯，看到他，愣了一下：“景行，你……你这黑眼圈都快掉地上了。昨晚又没睡好？” 慕景行不敢看他的眼睛，胡乱地点点头，含糊地应了一声：“嗯，最近有点失眠。”说完下了床就抓起毛巾牙刷，几乎是逃进了卫生间。他看着镜子里面容憔悴的自己，心里更烦了。他现在根本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宋青柠。光是听到他的声音，看到他的身影，心跳就快得不像话。不安，害怕又开心，这种陌生的感觉让他只想躲开。 一整个上午，慕景行都处在一种魂不守舍的状态。课上讲了什么，他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他假装记笔记，笔尖却在纸上划拉着无意义的线条。他能感觉到宋青柠偶尔投来的关切目光，这让他如坐针毡。课间休息时，宋青柠凑过来想跟他说话，慕景行立刻找了个借口溜去了厕所。 中午吃饭，他更是坐立不安。宋青柠把他爱吃的菜推到他面前，他却吃得味同嚼蜡。宋青柠问他下午有什么安排，他几乎是脱口而出：“啊，啊我去图书馆！查点资料！”声音大得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其实他根本没什么资料要查。他只是需要一个地方，一个没有宋青柠的地方，让自己喘口气。这突然又荒谬的发现自己喜欢上了自己的室友，一个男生！害怕又恐慌，他真的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他！ 一整个下午，他一个人泡在图书馆最偏僻的角落。一本不知道是什么的书摊在面前，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他趴在桌子上，把脸埋进臂弯里。安静的环境让他的思绪更加清晰，也更加混乱。 他忍不住回想和宋青柠认识的这大半年。第一次在宿舍楼撞见，发现是室友时的惊讶，一起上课，一起抱怨早八，一起在食堂抢饭……宋青柠笑起来眼睛弯弯的样子，耐心教他题目时的认真，跳舞时浑身发光的样子，还有他身上那股好闻的柠檬味……每一个画面都那么清晰。 他好像真的完了？他就是喜欢上宋青柠了。不是哥们儿义气，就是那种想和他一直在一起，见不到会想，见到了又紧张，看他和别人亲近心里就酸得要命的喜欢。太他妈离谱了！太他妈奇怪了！他要怎么办？怎么办？！ 可是，然后呢？宋青柠他会怎么想？他看起来那么正常，那么优秀，那么好，他喜欢的应该是女孩子吧？就像苏雨岚那样的。那我怎么办？要是他知道自己最好的兄弟对他存着这种心思，会不会觉得恶心？会不会连朋友都没得做了？会不会逃离他？ 一想到宋青柠可能会用厌恶的眼神看他，慕景行的心就像被针扎了一样疼。他受不了那样，光是想想心里就难受的不行了，眼睛都有点红。比起可能被讨厌，他宁愿把这份见不得光的心情死死按在心里。就这样吧，像以前一样，做好兄弟，做好室友。能天天看见他，和他一起吃饭聊天，就已经很好了。他不能贪心，不能冒险。 他在图书馆里呆坐到天色渐暗，才拖着沉重的步子往回走。 推开宿舍门，司见维正大呼小叫地打着游戏，齐望阳在看书。宋青柠正坐在书桌前，听到动静转过头来。他看到慕景行一脸疲惫，立刻放下手里的东西，走了过来。 “你回来了。”宋青柠皱着眉，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担心，“你到底怎么了？从早上起来就不对劲。是不是遇到什么难事了？你说出来，说不定我们能帮上忙。”司见维和齐望阳都转过头来看着他。 司见维看着慕景行问“咋了这是？” 慕景行心里一暖，接着又是一阵酸涩。他避开宋青柠的目光，扯出一个僵硬的笑：“真没事，就是……就是没睡好，头有点晕。别瞎操心。”他绕过宋青柠，走到自己桌前坐下，感觉后背都快被那道关心的目光烧出洞来了。 他觉得自己得做点什么，显得正常点。于是他猛地站起来，凑到司见维旁边，音量拔高：“那什么，司见维，你这局打完没？带我一轮！” 司见维刚出来的那一点关心又变成了莫名其妙，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吃错药了？平时求你都求不来，今天主动送上门？” 慕景行干笑两声：“少废话，快点！” “行，那你等我打完这局吧”司见维回道。 他又扭头看向齐望阳，没话找话：“齐望阳，你看的什么书？这法律条文……呃，挺深奥哈？” 齐望阳推了推眼镜，平静地看着他：“慕景行，如果你的目的是掩饰某种情绪波动，那么你现在的行为堪称拙劣。另外，这本书是《国际经济法基础》，你前天还说过对它毫无兴趣。” 慕景行被噎得说不出话，十分尴尬！！！尬的他脸一下子涨红了。他讪讪地坐回椅子上，感觉更加手足无措。不知道要做什么。 宋青柠在一旁，看着慕景行这一连串反常的举动，眉头皱得更紧了。这家伙，肯定有心事，而且是不愿意和我们说的心事。可他为什么不肯说呢？ 晚上熄了灯，宿舍里安静下来。慕景行躺在黑暗中，听着对面床上宋青柠平稳的呼吸声，心里五味杂陈。他睁着眼睛，心里又酸又胀。喜欢一个人，原来这么难受，又这么……心甘情愿。 第39章 有我呢 慕景行几乎是听着上铺宋青柠的第一声翻身响动就睁开了眼。眼底残留着血丝和淡淡的青黑，昭示着又一晚不甚安宁的浅眠。他维持着仰卧的姿势，像一尊紧绷的雕塑，直到听见宋青柠扶着床梯开始下行的细微吱呀声。 他猛地坐起身，动作快得几乎带起一阵风。 宋青柠的脚刚踩到地面，一抬头就对上他，不禁愣了一下。慕景行那总是神采飞扬的脸上此刻难掩倦色，眼神也有些游离。“景行，你……”宋青柠的眉头微微蹙起，担忧显而易见。 “我没事！”慕景行抢白道，声音因匆忙而显得有些干涩。他刻意避开宋青柠探究的目光，弯腰捞起地上的鞋子，语气试图轻松却透着不自然，“那啥，嗯，睡够了，挺好的。”说完，几乎是小跑着冲进了卫生间，“砰”一声轻响关上了门。 背靠着冰凉的门板，慕景行才长长吁出一口气。洗手台上方镜子里映出的少年，眼底带着慌乱，虽然已经明白了自己对宋庆龄的心思，但是还是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慌什么。可能是害怕他察觉到自己的龌龊肮脏，让人讨厌的心思。他深吸一口气又吐出去，拧开水龙头，用冷水一遍遍扑在脸上，冰凉的水珠顺着下颌线滑落，试图浇灭心底那份躁动不安的灼热。 必须恢复正常。他盯着镜中的自己，暗暗发誓。把那些不合时宜的念头死死摁回去，锁紧。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当他从卫生间出来时，努力调整了面部肌肉，想让表情看起来和往常一样。宋青柠已经洗漱完毕，正站在组合床的木质楼梯旁，顺手将一支挤好牙膏的牙刷递给他。慕景行伸手去接，指尖不经意擦过对方温热的皮肤，心脏像是被细微的电流窜过，猛地一跳，差点没拿稳。 “谢了。”他低声说，声音闷在毛巾里。 宋青柠看着他，清澈的浅蓝色眼眸里带着未尽的话语，最终只是化为一个温和的理解的笑容：“快点吧，一会儿宏观经济学该迟到了。” 整个上午两节，慕景行都处在一种高度自我监控紧绷的状态。他看上去像是专注学习，无心旁观任何…注意力集中在教授关于IS-LM模型与政策联动的讲解上，笔记本上也工整的丑丑地记录着要点。可他始终不侧头去看身旁那个熟悉的身影，仿佛宋青柠周身有一个无形的磁场，多看一眼都会让他辛苦构建的平静表象碎裂。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微尘，也照亮了他紧握着笔的、微微用力的指节。 秋日下午的课程各自结束后，309宿舍的微信群“校园F4”率先热闹了起来。 司见维甩了一条学校官方的放假通知链接，紧接着刷了一屏幕的烟花和狂欢表情包：兄弟们！八天！黄金周！有什么想法？！速速报上名来！ 齐望阳几乎是秒回，言简意赅：已购明晚七点零五分高铁票返家。假期需完成三份实验报告及一篇文献综述。 典型的齐式风格，计划周详，效率至上。 慕景行看着手机屏幕上跳动的信息，指尖悬停在输入框上。他正走在从光电实验室回宿舍的林荫道上，夕阳透过已经开始泛黄的银杏叶隙，在他身上投下斑驳晃动的光点。他需要找一个最合理、最不会引人怀疑的理由。 他缓缓打字：我回泽京。我和爷爷奶奶一起过节！ 点击发送。理由充分，无可指摘。他收起手机，推开宿舍门。 宿舍里，司见维正盘腿坐在他那张组合床的下铺书桌前的白蓝配色座椅上，对着刚进门的慕景行和正在整理书架的齐望阳，继续他电话里未尽的宏图大业：“……景行回泽京，望阳也回家卷学习，太不够意思了！青柠，你呢？你可别再说你也回家啊！”他眼巴巴地看向和慕景行一起回来的宋青柠。 宋青柠将背包放在自己书桌旁的浅木色衣柜边，笑了笑，语气带着点歉意：“还真让你说对了。我得回明昕一趟，看看我弟弟，很久没见他了，他该想我了。” “啊——”司见维夸张地哀嚎一声，倒在椅背上，“完了，我们F4首次团建计划就这么夭折了！不行，我得去问问隔壁体院那哥们儿有没有空！”他说着就开始翻找其他朋友的联系方式。 慕景行沉默地走到自己的书桌前，将背包放在椅子上。宿舍的布局清晰映入眼帘：四套上床下桌的组合床分别靠墙摆放，结构紧凑，功能分明。他需要踩着中间那个带储物格的木质楼梯才能爬上自己的铺位。此刻，这个动作让他莫名感到一丝沉重。 “回家挺好。”齐望阳推了推眼镜，从书桌上方的开放式格子里抽出一本厚重的专业书，平静地加入对话，“根据往年数据，国庆期间各大旅游景点人流超载，体验感指数会大幅下降。返家与亲人团聚，或利用假期进行系统性学习，是更优选择。”他冷静的分析像一阵微风，吹散了司见维营造的些许躁动。 宋青柠被他的话逗笑，手机上有来电显示，拿起嗡嗡作响的手机。屏幕上跳动着“宇宙无敌第一帅哥”的名字，这还是毕任那臭小子，给他手机偷偷弄的备注，但后面知道了，也没有改。他按下接听键，毕任那极具穿透力的大嗓门立刻充盈了整个宿舍： “柠子！放假了！一起回明昕啊！票我看了，明天下午那趟高铁时间正好！你放心我已经跟我爸妈报备过了，先跟你回家住两天，看看咱那小老弟！顺便免费给你当保镖，保驾护航！” 毕任的声音热情洋溢，愉悦又开心。 宋青柠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他走出宿舍，看着楼下零零散散又成群结队走走停停的学生，声音不自觉地放软染上笑意：“行啊你，动作真够快的。我刚想着给我弟带那个新出的旋风机甲模型，你俩一大一小，不是能玩到一起嘛。你参谋参谋？” “嘿嘿，那必须的！我早就帮你盯好了，就市中心那家旗舰店，款式最全，折扣我也打听好了！包在我身上！” 毕任拍着胸脯保证，语气里满是“万事有我在”的可靠，“柠子，我跟你说啊，你别老想自己一个人硬扛，有我呢。还钱这事儿吧，你都辛苦好多年了，大学你好不容易听我一次劝，不打工了。咱就放松心情，好好享受一下大学生活，实在不行，钱我也是可以给的。听见没？” “好好好，听见啦，毕大妈。”宋青柠笑着揶揄，眼眶有些红，心里暖融融的。毕任，毫无保留坚定的站在他的身旁支持他信任他，是他黯淡家庭生活里最宝贵的光亮之一。“那明天下午车站见？” “妥了！不见不散！挂了，我再去看看店家给我货，图个安心！” 毕任风风火火地挂了电话。 宋庆龄回到宿舍，宿舍里有些安静，只有司见维还在低声打着电话联系其他朋友。慕景行背对着大家，假装整理书桌旁多层开放式置物架上的东西，实际上，毕任电话里每一个字他都听得清清楚楚。微妙的酸涩感再次漫上心头，像细小的藤蔓悄然缠绕。他一会儿想，还钱还谁的钱？什么辛苦了这么多年？什么意思？他在过去的学校被霸凌了吗？还是，父母赌债？一会儿又想，看，青柠有人这样赤诚地关心着他，为他考虑周全。自己那份刚刚萌芽，甚至难以启齿的心思，相比之下，显得那么的多余和不合时宜。 他深吸一口气，转过身，脸上已经调整好表情，语气尽量轻松地加入对话：“都安排好了？那挺好。”他看向宋青柠，“回去多陪陪你弟弟。” “嗯。”宋青柠点点头，注意到慕景行眉宇间似乎藏着一丝挥之不去的郁色，但这感觉又稍纵即逝，让他无从问起。 第二天，宿舍里开始了各自的收拾整理。慕景行踩着楼梯，利落地将自己的衣物从床上收拾下来，塞进背包。他的动作很快，带着一种不想多做停留的匆忙。齐望阳的书桌依旧整洁得像没人用过，他正在仔细核对行李清单，确保万无一失。 宋青柠也在收拾。司见维则还在为他的自驾游寻找最后的同行伙伴，嘴里念念有词。 慕景行拉上背包拉链，从楼梯上下来，拎起行李：“我东西少，先走一步。” “这么快？”宋青柠抬起头，有些意外，“中午的车也来得及啊。” 慕景行摇摇头，视线快速掠过宋青柠，最终落在自己熟悉的书桌椅上，语气刻意保持平淡：“不了，早点回去。爷爷奶奶年纪大了，想多陪他们逛逛集市，买点过节的东西。” 这个理由无懈可击，甚至带着孝心的温暖。他确实想念爷爷奶奶，那个虽然不算富裕但充满疼爱的家，是他永远的港湾。只是这一次，离开的脚步里，掺杂了一丝自己才懂的，对身后这个宿舍和某个人的不舍。 “好吧，”宋青柠不再挽留，露出惯常的温和笑容，“路上小心，假期愉快。” “嗯，假期愉快。”慕景行应道，不再停留，转身拉开了宿舍门。 走廊的光线涌入，他的身影在门口顿了顿，没有回头，径直走了出去，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渐行渐远。 门轻轻合上。 宋青柠看着那扇关上的门，脸上轻松的笑容慢慢沉淀下来，一丝疑虑失落悄然浮上心头。景行这几天，似乎总在刻意保持着距离。 已经走到楼下的慕景行，迎着傍晚微凉的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校园里弥漫着假期前夕特有的松弛和欢快气息，三三两两的学生拖着行李箱谈笑着走过。他却只觉得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他下意识地抬头，望向三楼那个熟悉的宿舍门口。 最终，他还是转过身，拉紧了背包带子，汇入离校的人流，朝着车站的方向，独自走去。 各位亲爱的读者宝宝们，是这样的。[可怜]o(╥﹏╥)o [哭哭]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也可能是我的胡思乱想。[焦虑][捂脸笑哭]因为我的文章看的小宝贝太少，点击量也不够多。可能是我自己文笔的原因，风格我会慢慢从这一章一点点改变，我也会参考其他大大的小说。[抱抱] 对我的文章有什么不喜欢的或者讨厌的，觉得不合适不合理的，喜欢什么样的情节可以说一下，我会认真合理的考虑你们的建议，然后安排。[友好开心][抱抱] 你们评论的话，我就不回消息啦。[累累]没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只是因为单纯的懒…[真诚] 如果你喜欢的话，可不可以收藏一下我（作者）呢？●U●[眨眨眼睛] 如果你讨厌我的小说，可以弃文，在别的平台上批评我，但是请不要在这里说，因为我会难过，重要的是我不希望其他在观看的宝宝被这种事情影响到。[真挚请求] 话就这么多，就到这里啦！小公主们~ 拜拜~[墨镜][挥手]●ｖ●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9章 有我呢 第40章 一般不笑的 宋青柠拖着一个轻便的小行李箱走出来——他本就不打算在家久住。远远地，他就看见了等在那里的毕任。 放假了，门口有零零散散走出校门的学生，看上去并不多，因为每个人回家的时间都不同。宋青柠一眼就看到了，在校门口那毕任正百无聊赖地踢着脚下的小石子，那头总是乱糟糟的短发在阳光下像顶了个鸟窝。避孕像是感应到他的目光般一抬头，看见宋青柠，立刻扬起大大的笑容，用力挥着手跑过来，很自然地伸手去接行李箱。 “给我给我！”毕任接过箱子，随即愣了一下，“嚯，这么轻？柠子你这回去是打算住一晚就溜啊？” 宋青柠被他夸张的表情逗笑，伸手拍了拍毕任结实的肩膀，又将行李箱拉杆捞回自己手里，声音温和带笑：“就几天而已，带那么多东西干嘛。走吧，先去给安康买模型。” 两人并肩走在砚南市中心的商业街上。那家模型店果然如毕任所说，品类齐全。宋青柠仔细地半蹲在货架前，长长的睫毛低垂着，认真对比着几款不同机甲的细节和可动性，侧脸线条在店铺明亮的灯光下显得专注又柔和。毕任则在一旁充当参谋，拿起一个造型张扬的，比划着：“这个怎么样？看看这肩炮，多霸气！男孩子肯定喜欢这种！”又指向另一个，“不过那个颜色更炫，拼好了摆在桌上绝对拉风！” 选了很久最终，宋青柠选定了一款结构精巧、涂装华丽的旋风机甲，又精心挑选了一套配套的工具。593元，付款时，他看着手机里减少的余额，眼神平静。他习惯于精打细算，但唯独在给弟弟花钱时，这份精打细算总会瓦解。 接着，他们去了水果店。宋青柠给宋安康买喜欢吃的水果。仔细挑了几个硬柿子和软柿子，又选了一个看起来就很甜的西瓜。在烘焙店，他放弃了个头小的纸杯蛋糕，选了一盒安康很久没吃的肉松蛋糕。最后在便利店，他提了一箱纯牛奶，又拿了三瓶小瓶装的可乐。毕任帮着他提了些东西，安静地跟在他身后，看着好友熟练地挑选、计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却也没说什么。买完后把这些东西放进行李箱，毕竟行李箱里的东西装的少，空间很多。 午饭是在商业街后面巷子里的一家小面馆解决的。店面不大，桌椅油亮，却收拾得干净。食物的香气与锅灶的热气混杂在一起，充盈着整个空间。周围坐着些附近的工人和学生，吸溜面条的声音谈笑声此起彼伏。热烘烘的有些吵闹。 两人点了两碗牛肉面，外加一碟凉拌黄瓜。热腾腾的面条上来，毕任一边呼呼吹气，一边吃了一口，然后被烫到在嘴里炒菜。迫不及待地开口了“欸柠子，我跟你说个事儿，”毕任压低了一点声音，脸上带着点困惑又好笑的表情，“就是开学的时候我不是交了个女朋友吗？唉，不是，就女性朋友。就那个吴诗田，你记得吧？就那个看起来安安静静，但上次小组作业跟学委据理力争那个女生。” 宋青柠慢条斯理地挑起一筷子面，点了点头，听到毕任说交了个女朋友，然后又反驳是女性朋友，他哈哈大笑起来。毕任无语的看着他笑，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边笑边骂道“我靠，你丫的别笑啊！”刚说完，他俩对视一眼，笑的更大声了，因为毕任说，没笑啊说成了憋笑啊。宋青柠笑到有些抽搐，他手撑着桌子边笑边说“对不起，我一般不笑的，除非我忍不住。” ……笑完后浅蓝色的眼睛里带着点询问的笑意：“记得，怎么了？” “我总觉得她最近有点怪怪的。”毕任挠了挠他那头乱发，“上次在图书馆，她居然主动坐我旁边，还问我喝不喝奶茶，她买多了。还有，她最近微信找我聊天的频率也高了点，虽然聊的都是正经事……但你说，她是不是……对我有点那个意思？”他说完自己先有点不自在，赶紧吸溜了一大口面。 宋青柠看着他这副难得扭捏的样子，觉得有趣，空灵的嗓音里带着调侃：“哦？那你什么感觉？” “我能有什么感觉？”毕任立刻恢复了大大咧咧的样子，“女生嘛，就是麻烦。而且我总觉得是我想多了，万一她没有这种想法呢？算了算了，不说这个了。”他迅速转移话题，像是要甩掉什么尴尬，“哎，再说个搞笑的，我们班那个赵铭，就那个整天把‘家父’、‘人脉’挂嘴边的那位，你知道他昨天干什么了吗？” “哟，那位假少爷又怎么装了？”宋青柠配合地问，嘴角弯起。 “他抱了个限量版的篮球来上课，非说是某个职业球星亲签的，宝贝得跟什么似的，结果体育课的时候装逼，特用力的一扔，也不知道他咋扔的，直接砸碎了窗户，被玻璃扎破了，还赔了钱！你是没看见他那张脸，瞬间垮得，哈哈哈哈！”毕任绘声绘色配合手上动作地描述着，自己先笑得前仰后合。 宋青柠想象着那个画面，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清澈的笑声在嘈杂的面馆里格外悦耳。两人就着这些同学间无伤大雅的趣事和模糊的青春心事，将碗里的面条吃得干干净净。 等他们乘坐地铁抵达高铁站时，已是下午。阳光西斜，将车站巨大的玻璃幕墙染成了暖金色。候车大厅里人声鼎沸，充满了假期伊始的躁动与期盼。 高铁飞驰，窗外的景物飞速向后掠去。宋青柠和毕任的座位挨着。起初两人还聊了几句，但随着车厢有节奏的晃动和午后暖阳的照射，倦意袭来。毕任脑袋一点一点，最终歪在座椅上睡了过去。宋青柠看着他笑了笑。他自己却没什么睡意，只是侧头望着窗外流转的风景，浅蓝色的眼眸里无神没有光彩呆呆的，显得有些悠远和忧虑。 列车抵达明昕市时，天色已经染上了傍晚的灰蓝和橙红。他们打了一辆滴滴，车子最终在一个看起来有些时间的独栋两层小楼前停下。楼房白墙灰瓦，不算新，但打理得还算整洁显得也不老旧，带着一种寻常小康之家的烟火安稳气息。 还没等他们完全走近，一楼的大门“哐当”一声被推开，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像颗小炮弹似的冲了出来，正是宋青柠的弟弟宋安康。他眼睛亮得惊人，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狂喜。 “哥！” 宋安康欢呼着，飞奔到宋青柠面前，直接跳了起来，双手紧紧搂住了宋青柠的脖子，不算长的腿夹住宋青柠的腰。整个人像只树袋熊一样挂在了他身上。 “哥！你终于回来了！我想死你了都！你有没有给我带礼物？我们学校运动会我拿了短跑第一！我拿了奖状，老师还夸了我！”小男孩兴奋得语无伦次，小脸通红，随即又看向旁边的毕任，欢快地喊道，“任哥！你也来啦！” 毕任咧嘴一笑，把手里提的水果递过去一点：“那必须的！来看看咱们的小冠军！放心，你哥给你带了好吃的！” 宋青柠被他撞得怀里满满的，手上还提着给弟弟的玩具和部分行李，只能就着这个姿势，稳稳托住弟弟的小屁股。他脸上露出了回到明昕后第一个发自内心轻松愉快笑容，那笑容驱散了他眉眼间隐约的疲惫。 “嗯，哥回来了。”他低着头，耐心地听着弟弟雀跃的汇报，“哇塞，我们安康这么厉害啊！马上将厉害过哥哥了！” 这时，母亲胡念棠从屋里走出来，身上系着围裙。她先是对着小儿子，语气温和又带点嗔怪：“安康，快下来，看你像什么样子！快去洗手，准备吃饭了。” 然后她才抬眼看向宋青柠和毕任，语气瞬间变得平淡：“回来了？饭快好了。” 宋青柠脸上的笑容微微收敛了些，应了一声：“妈。” 毕任赶紧上前一步，礼貌地说：“阿姨好！打扰了，我过来玩，住两三天就走。” 胡念棠点了点头，没说什么，转身又进了厨房。他们三走进屋，客厅里，父亲宋浪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新闻，毕任向坐在沙发上的男人说：“叔叔好，打扰了，我过来玩，住两三天就走。”闻声也只是转过头，对宋青柠和毕任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目光在挂在大儿子身上的小儿子身上停留片刻，依旧没什么多余的话。 宋青柠抱着宋安康，弯腰小心地将他放回地上，顺手将提着的硬柿子、软柿子和那盒肉松蛋糕放在了客桌中央，那箱牛奶和三瓶百事可乐也轻轻搁在了桌脚边。然后，他才将那个装着机甲的精致盒子递到弟弟怀里，揉了揉他的脑袋，声音温和：“给，你喜欢的机甲。先跟自己玩一会儿，哥哥先上楼放好行李。” 宋安康紧紧抱着玩具盒子，小脸放光，用力点头：“哇！好，我知道了！谢谢哥！” 宋青柠直起身，对毕任示意了一下：“走吧，房间在楼上。” 毕任应了一声，拎起两人的行李箱，跟着宋青柠踏上了通往二楼的楼梯。 第41章 有点想他 晚上九点的泽京市，街灯在秋夜里晕开温暖的光圈。慕景行坐在社区公园的长椅上，望着不远处广场上随着音乐起舞的人群。音响里播放着欢快的民歌，队伍中那个穿着深紫色运动衫动作稍慢却格外认真的老人，正是他奶奶郑芸音。 他的目光转向健身区。单杠旁，穿着灰色夹克正在活动手腕的瘦高老人，是爷爷慕恒。 看着两位老人精神矍铄的模样，慕景行想起放假刚回到家的场景。 —— 那天他拖着行李箱走到家门口，还没按门铃，门就开了。奶奶和爷爷一左一右站在门内，脸上笑开了花。 “景，景行啊……”奶奶的声音带着特有的颤音，手有些抖却牢牢抓住他的左胳膊，“可算……回来了。” 爷爷握住他右边手腕：“快进来，快进来，外面风大。” 他几乎是被两位老人扶着进门的。行李被奶奶推到墙边：“先先吃饭！东西……待会收拾。” 餐桌上的菜丰盛得让他怔住。清蒸鲈鱼冒着热气，已经把壳剥完的大虾红，红烧肉炖得晶莹剔透，还有麻婆豆腐、清炒菜心、鸡蛋羹、肉丸子，最中间摆着个小砂锅，掀开盖子，豆豉排骨的香味混着米饭的热气扑面而来。 “挑的都是最新鲜的，都、都是你爱吃的。”奶奶一边盛饭一边说，手微微发颤，笑容却格外明亮。 他低头扒了一大口饭，排骨的汁水渗进米粒，香得他鼻子发酸。 “慢点，慢点吃。”奶奶不停给他夹菜，碗里的菜堆成了小山。 爷爷抿了口白酒：“在学校……过得惯吗？没人欺负你吧？” 他摇头：“都挺好。宿舍四个人处得不错。” “都，都是什么样的孩子？”奶奶好奇地问。 “齐望阳说话做事一板一眼，特别认真。司见维整天乐呵呵的，特别活泼。”他细细道来，“我们经常一起上课吃饭。还认识了篮球社的一帮朋友，经常约着打球。” 爷爷点头：“交到朋友就好。你高考那会儿，670.5成绩没考到整数，我还担心你心里别扭。小的时候不是整数的还闹呢。现在看来适应得不错。” “早不想这个了。”慕景行笑着给爷爷夹菜，“专业课上有几个同学特别厉害，经常一起讨论。上周还和经管学院的同学组队做案例分析。” 奶奶慈爱地看着他：“那、那个宋同学呢？你上次电话里提过的……” “宋青柠。”这个名字让他心跳快了一拍，“他是我室友，人特别好。”他顿了顿，声音轻柔下来，“特别开朗，会跳舞，成绩也好。我们经常一起上课，他很会照顾人。”怎么办？有点想他了。 说到这里，他想起宋青柠帮他占座时的样子，想起他们一起在图书馆复习的时光。这些回忆让他的语气更加温暖。 “我们……很合得来。”最后几个字说得格外轻柔。 奶奶欣慰地点头：“好，好好……交到好朋友，好啊。” 爷爷眼角的皱纹舒展开：“年轻人，相处愉快最重要。” 那一刻，看着爷爷奶奶关切的神情，慕景行忽然觉得喉咙发紧。那些在校园里说不清道不明的烦扰，在这一刻都被熟悉的饭菜香和温暖的注视抚平了。 回忆的暖流渐渐退去，公园夜晚的凉意重新笼罩下来。 慕景行望着奶奶努力跟上节拍的身影，看着爷爷在单杠上缓缓活动，心里软成一片。爷爷奶奶确实老了，但精神依然矍铄。 这时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上显示着“冯教授”。 他连忙接通：“喂，冯老师。” “景行啊，没打扰吧？”电话那头的声音苍劲有力。 “没有，你请讲。” “全国大学生光电设计竞赛下个月初截止。我想让你单独做个课题参赛。”冯教授说话直接，“就做你之前提过的低成本激光干涉仪小型化设计。这个想法很有潜力。” 慕景行握紧手机。那是他上学期泡在图书馆偶然迸发的灵感，没想到冯教授还记得。 “资料稍后发你邮箱。学校这边，我会申请五千元专项经费，用于材料费和基础加工。足够启动了。”冯教授继续说，“这个比赛含金量高，获奖对将来有帮助。就算没取得名次，过程也是宝贵锻炼。” “我明白了，谢谢老师。”慕景行心跳加速。独立负责参赛课题还有经费支持，这超出预期。 “好好准备。我看好你。”冯教授利落地结束通话。 慕景行放下手机，掌心出汗。他想起第一次见到冯教授的情景。 大一上学期的专业导论课上，冯教授是特邀讲师。老人个子不高，满头银发梳得整齐，穿着半旧深蓝色夹克，看起来朴实无华。但一站上讲台，眼神锐利得能洞穿人心。讲到光学发展某个关键节点时，他突然停顿，目光扫过全场。 “我们现在用的很多设备，核心元件还依赖进口，价格昂贵。”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你们这一代人，能不能想办法做出属于自己的、性价比更高的产品？” 这句话像种子埋进慕景行心里。 课后他鼓起勇气请教透镜组优化问题。冯教授没有直接回答，反而追问几个基础概念，问得很细。他回答得磕绊但把理解的内容都说了。 冯教授听完，打量他片刻，眼神柔和了些。 “我叫冯海归。六十年代出生，父母取这个名字寓意很明显。”语气平淡像在讲别人的故事，“在德国待了十几年搞精密测量。后来回来了，就在这教书。” 他从旧公文包取出名片递来：“我的实验室缺人手，主要做光学传感和仪器开发。工作量大，补贴不多，要求严格。有兴趣的话下周一下午四点来实验室看看。” 没有寒暄，没有空泛鼓励，就是个直截了当的邀请。慕景行接过只印着姓名职称和实验室门牌号的朴素名片，感觉分量沉重。 从那个周一下午起，他走进冯教授的实验室，看到那些锃亮却略显陈年的仪器，还有埋头工作的师兄师姐。自那天起，他的人生仿佛转入更狭窄却方向更明确的路。 现在这条路上又有了新挑战。 他抬起头。广场上音乐换了，是首舒缓的老歌。奶奶动作慢下来，正和身旁老姐妹说话，笑容在灯光下格外温暖。爷爷也走过来，把保温杯递到奶奶手中。 慕景行望着他们，又低头看了眼刚收到的冯教授的邮件提示。 夜风拂过，带着初秋凉意，也捎来远处隐约的音乐声。他深吸一口气，从长椅上站起身，朝爷爷奶奶走去。 该回家了。还有个全新课题在等着他。 第42章 开房 晚餐的香气弥漫在明昕市这栋二层小楼的客厅里。长方形的餐桌摆得满满当当，红烧鲫鱼、糖醋排骨、白灼虾、肉末蒸蛋、清炒时蔬，还有一锅冒着热气的玉米排骨汤。宋安康像只快乐的小鸟，在椅子上扭来扭去，眼睛亮晶晶地盯着红烧鲫鱼。 “来，安康，多吃点鱼，补脑子。”胡念棠细心地挑掉鱼刺，把雪白的鱼肉夹到小儿子碗里。 “好，谢谢妈妈！嘻嘻~”宋安康笑嘻嘻地吃饭。 宋浪平时脸上露出笑意，是宋青柠不常见的神态，夹了只最大的虾放到安康碗里：“慢点吃，又没人会跟你抢。” 宋青柠沉默地吃着饭，碗里的米饭渐渐见了底，却好像没尝出什么滋味。 毕任坐在宋青柠旁边，扒拉着碗里的米饭，目光在桌上转了一圈。他看见宋青柠安静地吃着饭，筷子很少伸向那些荤菜，多数时候只是夹几根青菜，或者舀一勺蒸蛋。 “在学校还好吗？”宋浪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目光扫过大儿子，语气客气得像在问候远房亲戚。 “挺好的，爸。”宋青柠抬起头，唇角弯起一个妥帖的弧度。 “嗯。”宋浪点了点头，视线又转回正手舞足蹈的小儿子身上，脸上的笑容重新漾开。 胡念棠像是没听见这句对话，全部注意力仍在安康身上：“哎呀，慢点喝汤，小心烫着。” 毕任低头戳着碗里的米粒，心里一阵发堵。这顿饭吃得他浑身不自在。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写这张桌子上无形的界线——一边是围着宋安康转的，充满美好和睦的父母，另一边是安静得几乎透明隐形消失的宋青柠，淡然又孤寂。那其乐融融的另外三人，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那种被隔绝在外的冷意，连他这个外人都能察觉到，更不用说身处其中的宋青柠。 他看着好友平静的侧脸，忽然想起宋青柠偶尔提起弟弟时那种混合着骄傲，柔和，愉悦的神情。还有他刚刚看向弟弟时，眼底深处那份无法掩饰的伤感，对那种寻常亲昵的羡慕。心里泛起一种麻麻的阵痛… 饭后，碗碟狼藉地堆在桌上。宋青柠站起身，自然地开始收拾：“你们陪安康看会儿电视吧，碗我来洗。” 胡念棠没看他只点点头，拉着还在咂嘴的安康走向客厅沙发。宋浪也起身，拍了拍小儿子的头，没再看大儿子一眼。 毕任一股脑站起来：“我帮你。” 宋安康返回来，说：“哥！我也很来！”但是又被胡念棠强硬的拉走了。 厨房里，水龙头哗哗作响。宋青柠系上那条洗得发白的围裙，熟练地挤洗洁精。毕任在一旁接过他手中的碗，放在水下清洗。转头看着他冷淡平静无波，早已习惯了的侧脸，心里那股无名火又冒了上来。 “你说你，”毕任声音闷闷的，“在学校不好吗？不行，可以去我家啊，非要回来受这个气。” 宋青柠冲掉盘子上的泡沫，声音平静：“回来看看安康，值得。”听着，毕任心里那股酸涩劲儿又涌了上来了，明明自己也很想要得到关心关注。 “柠子…”毕任想起宋青柠之前跟他提过的，藏在心里的梦想，“等以后店开起来了，肯定很厉害！店里都是你喜欢的装修风格，店里全都是你研究设计的甜品饮料！到时候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什么时候回就什么时候回，想给安康买什么就买什么，再不用看人脸色。” 他说着说着，自己先激动起来，仿佛已经看到了好友脱离原生家庭，功成名就，扬眉吐气的那天。可一转念，想到宋青柠这么好的一个人，从小到大在这种环境里长大，连吃顿饭都像是个外人，心里那点激动瞬间被一股酸涩取代。他眼眶一热，声音居然带上了哭腔：“他妈的……我就是……就是觉得你太不容易了……你过得好苦啊…”他用力的抹了把脸。 宋青柠停下手里的动作，诧异地转头看他。宋青柠原本沉闷的心情，被他这先憧憬后哭诉的转折弄得一怔，扭头看到毕任那副比自己还难过的样子，没忍住失笑起来。他沾着泡沫的手肘轻轻碰了碰毕任：“喂，你哭什么？我还没哭呢。” “我，我心疼你兄弟……我太气了！”毕任洗了把脸，瓮声瓮气地说。 宋青柠笑着摇摇头，继续冲洗碗碟，只是嘴角的弧度柔和了许多。 洗好碗，宋青柠想去客厅陪弟弟玩一会儿。但他刚擦干手，母亲胡念棠就从客厅走了过来，神色平淡地对他说：“宋青柠，你过来。” 毕任站在原地，看着宋青柠跟着母亲走进卧室的背影，不用猜也知道是为了什么。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转身去了客厅，一屁股坐在宋安康旁边，陪着小孩看起动画片来。 房间里。 主卧里弥漫着淡淡的樟脑丸气味。胡念棠从床头柜里拿出一个硬壳笔记本，翻到最新一页，里面是工整却冰冷的数字。 “这学期开学，学费一万二，住宿费一千五，书本资料费八百七十三。”她的声音没有什么起伏，像在念一份报表，“这学期的生活费，按月算，每个月一千五，六个月是九千。还有高二报的吉他兴趣班，以及买吉他，买书，一共六十一万一千两百五十九元。暑假你在家住了二十七天，按天算五十，一天，一共一千三百五十。这次回来住，按天算，菜钱一天五十，你们两个人，算七天，一共七百。你刚才洗了碗，扣掉三十。” 她纤细的手指一行行指下去，计算器发出冰冷的电子音。 “上次你还了五千，现在还欠……”她顿了顿，报出一个数字，“总共还欠六十二万两千六百零九元。每次回来都给安康买礼物就零头给你抹了，算六十二万二。” 宋青柠安静地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这些流程，他早已习惯。 “我知道你上大学前打工攒了些钱。”胡念棠合上笔记本，目光第一次正式落在儿子脸上，“这次先还一部分，剩下的……两年内还清，可以吧？” 她的语气甚至算不上商量，更像是一种通知。 “可以。”宋青柠只回了一个字，你说完他利落的打开手机，找到微信里备注为母亲的人转账两万七百。 目前还欠五十九万五千元 “嗯。”胡念棠点头，她又在本子上写了几句，才笔记本放回抽屉，收了转账，“没事了，你出去吧。” 对话结束得干脆利落，没有一句多余的关心，熟悉的流程，陌生的温度。 宋青柠走出主卧，轻轻带上门。他站在原地，深吸了一口气，才朝弟弟的房间走去。 推开虚掩的房门，里面传来宋安康兴奋的叫声和毕任粗犷的笑声。地板上铺着那块他熟悉的旧地毯，宋安康正盘腿坐在上面，手里举着那个新买的旋风机甲，毕任则歪在一边，手里拿着说明书，皱着眉头研究。 “哥！”安康看到他，立刻放下模型扑过来，“任哥说他拼不好这个手臂！” 宋青柠笑了笑，走过去在地毯上坐下，接过模型和工具，手指灵活地摆弄了几下，“咔哒”一声，关节便严丝合缝地卡紧了。 “哇！哥你好厉害！”安康崇拜地看着他。 毕任挠挠头：“这玩意儿也太精巧了。” 玩了一会儿，安康忽然放下模型，小脸垮了下来，语气有些沮丧：“哥，你当时是怎么考上砚南大学的啊？我们老师说了，那是顶尖的大学。我现在读初三，感觉物理和数学好难啊……我好担心我考不上高中……怎么办啊？” 宋青柠看着弟弟皱成一团的小脸，心里软了一下。他伸手揉了揉安康的头发，声音放得很轻，却很坚定：“怎么会呢？我们安康这么聪明，肯定能考上的。” 他顿了顿，看着弟弟的眼睛，继续说：“就算……就算真的没考好，还有爸爸妈妈，还有哥哥呢。我们都会支持你选择复读或者是培养你的才华，让你走另外一条好路。但是，”他语气认真起来，“你不可以因为觉得难就不努力，不可以半途而废，更不可以放弃自己。明白吗？” 毕任也凑过来，大手一拍安康的肩膀，故作严肃：“听见没？小男子汉，这点困难怕什么！你哥当年也是这么拼过来的！你要学你哥，不能当逃兵！” 安康看着哥哥温和却坚定的眼神，又看看毕任搞怪的表情，脸上的阴霾渐渐散去，用力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哥，我会努力的！” 又陪弟弟玩了一会儿拼图，直到小家伙开始打哈欠，宋青柠和毕任才起身离开。 走到原本属于宋青柠的房间门口，他停下脚步。房门没有关严，里面堆放着几个纸箱和旧家具，只留出一条窄窄的过道。他的床早就搬走了，现在那里放着一个闲置的折叠床架，上面落了一层薄灰。 他和毕任的行李箱，只是暂时搁在安康房间的角落里。 …… “走吧。”宋青柠轻声说，转身拿上行李箱朝楼下走去。 毕任跟在他身后，忍不住低声抱怨：“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不带这破行李箱回来，我的沉死了，带了跟没带一样，还得去住酒店。” 黑夜里，他们拖着行李箱，走在明昕市的道路上。去了酒店开了间房。 第43章 Crush的朋友圈 凌晨一点多，泽京市沉入寂静。 慕景行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公式和图表像是织成了一张光网，将他牢牢罩在书桌前。冯教授给的竞赛课题——“基于低成本激光干涉仪的小型化设计与精度优化”——比他预想的还要棘手。核心思路是将原本实验室里庞大、精贵的干涉仪系统，通过光学路径的重新设计和民用级元器件的巧妙组合，压缩到一个便携式设备里，目标是实现微米级的测量精度，同时成本控制在传统设备的十分之一以内。 想法很诱人，但每一个环节都充满了挑战，光是光源的稳定性和成本控制之间的平衡，就让他反复推演了好几个方案。到现在也还没有想好下一步要做什么，然后做呢又要是什么。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头像上仰着，双手捂住眼睛。强制提高专注过后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房间里只剩下电脑风扇轻微的嗡鸣。他缓了一会儿，直起身子。 他下意识地拿起桌上的手机，指纹解锁，屏幕亮起，点开微信。置顶的对话依然是那个熟悉的柠檬头像，备注是“Crush”。点开他们的聊天对话框。 指尖在屏幕上方悬停了几秒，最终还是没能点下去。说点什么呢？问他在干嘛？这么晚了，肯定睡了。问他假期过得怎么样？好像又有点太刻意，找不到一个自然又不显突兀的开场白。心里有些烦躁。 他退而求其次，点开了朋友圈那个红色的图标。刷新圈圈转动，最新一条动态赫然跳了出来。 时间：晚上十点二十三分。 配图是一张照片。画面里，宋青柠和毕任并肩躺在洁白的酒店床单上，两人都对着镜头比着耶，笑得一脸灿烂，尤其是毕任，那口白牙晃眼得很。 文案只有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开房。 慕景行的整个人又惊又慌！看到文案的时候，骤然停跳了一拍。血液仿佛瞬间冲上了头顶，耳边嗡嗡作响。他几乎能听到自己骤然粗重的呼吸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开房？和毕任？ 他才刚刚确认自己喜欢上宋青柠没几天，内心还在为这份不合时宜的感情感到慌乱、挣扎，甚至带着点隐秘的甜，怎么……怎么这朵他小心翼翼、连碰都不敢碰的花，转眼就跟别人“开房”去了？对象还是那个整天乐呵呵、看起来神经比水管还粗的毕任？虽然他知道他们两个肯定不会有什么。但就是非常慌乱。 一股混杂着惊慌、酸涩、还有莫名愤怒的情绪猛地冲垮了理智的堤坝。他看一眼下方的评论区 第一条热评是一个头像可爱，网名是繁体字活跃的女生：“？？？？？？？？？” 后面跟着一连串的问号和感叹号。 下面有人回复她：“就是说这文案还能再夸张一点吗？” 再往下，画风逐渐统一： “让我们恭喜这对新人！” “百年好合！” “早生贵子！（bushi）” “视99不祝88！” “新婚快乐！！！” “刚看了一眼这文案，我以为又有八卦可以吃了呢，白高兴了。“ “咱这文案虽然就两个字吧，但看着黄黄的…” “行吧，我勉勉强强同意这婚事！” 然后下面都是一列整齐的“新婚快乐”和放礼花的表情包刷了屏。 慕景行盯着那刺眼的“新人”、“新婚”，牙根都有些发痒。 快乐？快乐什么快乐！屁个新婚！他脑子里乱糟糟地闪过各种念头，凭什么？凭什么毕任那小子可以？他们不是好兄弟吗？好兄弟需要开一间房？需要一起睡？两个大男人，挤在一张床上，像什么样子！就不能开两间吗？毕任是没钱还是怎么的？青柠也真是的，怎么就……怎么就答应了呢！肯定是毕任诱惑青柠的！ 他胸口堵得厉害，那股酸溜溜的醋意几乎要把他淹没。他愤愤地带着点赌气意味地，在那条动态下面点了个赞。仿佛要通过这个赞来表达自己的不满，又或者，只是想让对方知道自己“看见”了。 很显然对方并不会觉得有什么，毕竟他这种少男心事啊，尚未被正主知道。 带着这种五味杂陈，酸气冲天的心理，他手指缓慢地往下滑动，看到了宋青柠稍早前发的另一条朋友圈。 这次是两张照片。第一张，是一只沾满白色洗洁精泡沫的手，正抓着一个白瓷碗的边缘，水滴正从指缝间滴落。第二张，是毕任侧对着镜头，站在水槽前，手里拿着另一个碗正在冲洗，表情是难得的认真，侧脸线条在厨房灯光下显得有些硬朗。 配文是：我们俩要凭一己之力孤立他们！罚他们不许洗碗！ 看到这张图和文字，慕景行紧绷的嘴角终于松动了一丝。原来是洗碗。他几乎能想象出那个画面，宋青柠家里，吃完饭，他和毕任被“排挤”到厨房干活，而宋青柠的父母和弟弟则在客厅享受天伦之乐。一种微妙的，感同身受的怜惜冲淡了些许醋意。 他点开评论。 “6…” “666…” “难道不是他们孤立了你俩吗？/狗头” “卧槽？！” “哈哈哈哈哈，这波操作秀！” “哈哈哈哈哈哈…家人们…哈哈哈哈哈哈…我…我要不行了…哈哈哈…” “我也不行了，笑点低犯了…哈哈哈哈哈哈” “在床上笑成蛆了，我妈问我是不是身上有跳蚤？哈哈哈哈哈” 毕任本人在下面回复了一句：“没错！” 后面还跟了个酷酷的表情。 慕景行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算不上笑又确实算笑的表情，再次点了个赞。心情稍微平复了一些，至少，不是他刚才想的那种“开房”。 继续下滑，下一条动态是一个视频。 时间是上周的 文案是：让我们恭喜这对新人，新婚快乐！ 慕景行心头刚压下去的那点酸意又有冒头的趋势。脑子里乱乱的，想知道是什么视频，但是又不敢点开，但是又是像第1条那样的开房之类的。他皱着脸，还来又还去又给自己做心理建设，明明这么小的事情还要自我安慰。深吸一口气，然后他皱着眉点开视频。 第44章 勾人的天仙 画面里，毕任像个傻小子似的，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崭新的笔记本电脑包装箱，站在一个电子数码店里，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几乎要咧到耳根的笑容，看着有点傻气。 视频里传来宋青柠带着笑意的空灵温柔的画外音：“问你呢，怀里抱着的是什么？” 毕任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箱子，又抬起头对着镜头，声音洪亮，带着十足的得意：“是我老婆！” 紧接着是一阵爽朗的笑声，视频镜头有些摇晃，显然是宋青柠被他逗乐了。笑声稍歇，宋青柠又问：“娶到老婆开心吗？” 毕任猛点头，笑容更傻了：“开心！” “那我是谁？”宋青柠逗他。 毕任想都没想，大声回答：“最帅的伴郎！” 视频在一阵更加欢快的大笑声中结束。 慕景行看着定格的画面，屏幕上毕任那傻乐呵的脸，终于没忍住，“噗嗤”一声也笑了出来。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刚才那些乱七八糟的猜测和醋意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原来只是买电脑。这个毕任，净会给我的心脏增添压力。 他笑着点开评论区。 “这老婆还挺别致的…恭喜。” “恭喜。” “恭喜。” “大傻个笑得挺开心。” “人家也就只有行为上傻了好吗？成绩可不差。” “我也想要电脑…” “哎哟，真是不巧，我也有！” 他笑着摇了摇头，再次点下那个小小的赞。心情像是坐了一场过山车，从谷底又抛回了云端，嘴角的弧度就一直没下来过。 手指继续滑动，下一条动态跳入眼帘。这一条，让他的呼吸微微一滞。 那是一张照片和一个短视频。 文案只有一句话：我的女主角没来 他先点开了那张照片。 照片的主角是宋青柠。场景看起来是一个空旷的舞蹈练习室，他面前是一面巨大的落地镜。他的身子背对着镜头，但前面的镜子又映照出了他的正面。宋青柠身子微微前倾，头低垂着，目光落在虚无处。他的双手做出一个环抱的姿势，左手在上，右手在下，仿佛在小心翼翼地拥抱着什么无形的东西。 最绝妙的是光影。 练习室墙外高大的窗户，恰好泄下一缕午后倾斜的阳光，那道光束不偏不倚，穿透空气里的微尘，精准地打在他的脸上和他双臂环抱的那个虚无空间里。光线在他纤长的睫毛、挺翘的鼻梁和微抿的唇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将他本就精致的五官勾勒得愈发立体，同时也为他整个人笼罩上一层浓得化不开的悲伤与落寞。 那个环抱的姿势，在光与影的魔法下，不再是一个舞蹈动作，而充满了故事感——像是在拥抱一个无法触碰的爱人，又像是在与已经逝去的挚爱做最后的告别。整张照片静谧、哀伤，却美得惊心动魄。 慕景行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泛起细微的疼。 他深吸一口气，点开了下面的短视频。 视频里，宋青柠正在跳舞。音乐听不见，但从他流畅而富有张力的动作中，能清晰地感受到这是一支双人舞。他的神情控制得极好，眼神柔和，唇角始终带着一抹浅淡而温柔的微笑，像是在与看不见的舞伴深情交流。视频不长，在接近结尾时，他做出了照片里那个环抱的动作。就在他双臂合拢，低头垂眸的瞬间，窗外的阳光恰好移动到了那个位置，将他笼罩。然而，与照片定格的那一瞬不同，视频是连续的，在做完那个动作之后，他抬起头，脸上的表情依然是带着笑的，虽然那笑容里似乎掺杂一丝疲惫。 原来那张神图是从这里截取的。只是因为光影在那一瞬间的极致配合，才捕捉到了那样一个充满戏剧性和感染力的哀伤瞬间。 慕景行提着的心稍稍放下了一些，但那张照片带来的视觉冲击和心悸感却久久不散。他点开评论区，这里显然比前面几条要热闹得多，堪称“群魔乱舞”。 “卧槽！卧槽？！” “啊啊啊啊啊老公！！！” “好美好美！” “我舔舔舔！” “这是我不付费就能看的吗？！” “仙帝下凡辛苦了！” “救命！这破碎感！这氛围感！我要死了！” 毕生任意（毕任）也跑来评论：“柠子非常好看，但是下次这种出神图的机会能不能带上我？” 帅逼大使（司见维）紧随其后：“我的发，我也要！！！（扭曲）（爬行）（尖叫）” 雨岚兔（苏雨岚）的评论混在其中，带着点俏皮和不易察觉的亲昵：“是我的问题，亲爱的男主角~” 后面跟了个可爱的兔子表情。 看着这些热情的评论，尤其是那些喊“老公”、喊着要“舔屏”的，慕景行刚刚上扬的嘴角终于缓缓落了下来。一种微妙的，混合着占有欲和不爽的情绪悄然滋生。他抿了抿唇，犹豫了片刻，还是伸出食指，在那条动态下面点下了那个小小的爱心图标。同时，手指飞快地将那张光影绝佳的照片保存到了手机相册里。 做完这一切，他才继续往下翻看。 宋青柠的朋友圈更新不算频繁，但内容很丰富。一路看下来，大部分都是记录他和毕任在一起的日常，或是搞怪，或是互相调侃，充满了少年人之间毫无阴霾的友情和活力。青春阳光充满少年气！ 慕景行一边看，一边顺手将宋青柠所有的单人照，一张不落地全部保存了下来。每保存一张，心里就好像被什么东西轻轻填满了一点。看到一些有趣又俏皮的文案，会忍不住笑；看到他认真学习的侧影，会觉得格外安心；看到他跳舞时飞扬的身姿，会由衷地感到骄傲。 直到，他翻到了自己。 那是三条连发的动态，时间大概在开学后一个多月。配图都是他——慕景行。 第一张，是他在篮球场上带球突破的瞬间，抓拍得极好，动作舒展，眼神专注，额发被汗水濡湿，充满了力量感。 第二张，是在图书馆，他趴在桌子上睡着了，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蓬松微卷的黑发上，像是镀了一层柔光，平日里张扬的五官在睡梦中显得异常安静柔和。 第三张，是某次小组讨论后，他正对着宋青柠手舞足蹈地讲着什么笑话，笑得见牙不见眼，眉眼弯成了月牙，脸颊上泛着淡淡的粉晕，满满的青春朝气几乎要溢出屏幕。 这三张照片的文案是：捕捉到一只有趣可爱的小帅哥！ “有趣”…… “可爱”…… “小帅哥”…… 慕景行的目光牢牢地黏在这几行字和那几张照片上，心脏像是被泡在了一汪温泉水里，暖洋洋，软乎乎，还咕嘟咕嘟地冒着快乐的泡泡。 他已经陷入了头脑风暴！不好！好像要长恋爱脑了！ 他竟然说我可爱！说我可爱！！！ 他竟然觉得我有趣！说我有趣！！！ 他竟然夸我帅！天呐，他夸我帅！！！ 他竟然觉得我又有趣！又可爱！又帅！！！ 他竟然……欣赏我？！！！！！ 看到这三张照片和文案的时候！开心！激动！惊喜！和满足感的情绪包裹住了他。 他再也控制不住脸上不断扩大的笑容，抱着手机，离开椅子走到床旁，倒在床上，把脸埋进柔软的枕头里，发出了一阵压抑不住的，闷闷的傻笑声。肩膀因为笑声而轻轻耸动，刚才熬夜的疲惫和看朋友圈时起起落落的情绪，在这一刻都被这巨大的甜蜜冲得无影无踪。此刻他像极了抱着新电脑的毕任… 他就这样抱着手机，反复看着那三条关于自己的动态和那简短的文案，傻笑了好一阵，才勉强平复下激荡的心情。 他继续往下翻阅，像是进行一场穿越时光的旅行，重温着与宋青柠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然他翻到了开学第一天宋青柠发的朋友圈。 配图是两张照片。 第一张，是偷拍。角度是从下往上，画面里，他正踩在宿舍组合床的木质楼梯上，探着身子往上铺整理被褥，只留下一个利落的背影和一小部分专注的侧脸。 第二张，是四个餐盘摆在一起，背景是学校食堂喧闹的环境。餐盘里的饭菜各不相同，但都冒着热气。那是他们宿舍四个人——他、宋青柠、齐望阳、司见维，第一次一起在食堂吃饭时拍的。 文案很简单，只有四个字：校园f4。 看到这里，慕景行滑动屏幕的手指停了下来。照片里，齐望阳还是一脸严肃，司见维笑得没心没肺，宋青柠眉眼温和，而他自己，则带着初入大学的青涩和些许拘谨。那时候，他们才刚刚认识，对未来充满了懵懂的期待，彼此之间还带着客气的距离感。 从开始到现在，一切似乎都不同了。 他看着那张食堂的合照，心底泛起一丝淡淡的怀念，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怅惘。他没有再继续往下翻看。过去的时光已经定格，而未来……他想起那个躺在酒店床上的身影，想起那张光影交织下悲伤又美丽的照片，想起那句“我的女主角没来”，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揪了一下。 一股深深的疲惫感终于席卷而来。他放下手机，关了台灯，将自己沉入黑暗之中。房间里只剩下窗外远处城市永不熄灭的零星灯火，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天花板上投下模糊的光影。 他闭上眼睛，脑海里却依然清晰地浮现出宋青柠的各种模样——笑的，闹的，跳舞的，安静的，还有那张在光影中仿佛拥抱虚无的，令人心悸的侧脸。 宋青柠…勾人的天仙。这是慕景行睡着前最后的想法。 第45章 青柠有个最可爱的小可爱 清晨的阳光透过酒店厚重的窗帘缝隙，在地毯上投下一道狭长的光带。宋青柠比毕任先醒来，酒店的安静让他有片刻的恍惚。身侧，毕任还打着轻微的小呼噜，睡得很沉。宋青柠没有立刻起身，而是静静躺着，听着耳边规律的呼吸声。昨晚母亲那不带任何感情的“清算”言语，像冰冷的潮水，在寂静的退去后，留下了湿漉漉的痕迹，硌在心上。但他深吸一口气，将这些情绪压下。至少，新的一天，他可以暂时远离那个令人窒息的家，和弟弟度过一段时光。 他轻轻起身，洗漱完毕时，毕任也揉着眼睛坐了起来，头发乱得像鸟窝。 “几点了柠子？”毕任声音含混地问。 “八点多。睡得好吗？”宋青柠递给他一瓶水。 “还行，就是梦到我在洗一堆永远洗不完的碗……”毕任嘟囔着，灌了口水，彻底清醒过来，“走吧，去找安康！今天带他好好玩玩！” 两人回到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家接宋安康。小男孩早已迫不及待地等在门口，像只欢快的小狗，一见到他们就扑了上来。 “哥！任哥！我们今天去哪里玩？”宋安康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期待。 胡念棠和宋浪站在后面，神色平淡。胡念棠只是叮嘱了一句：“带好弟弟，别去危险的地方。”宋青柠点了点头，没再多言。 在去吃早餐的路上，宋安康吃着宋青柠给他买的豆沙包，忽然仰起脸，突发奇想地说：“哥，我想去看看你的大学！砚南大学！是不是超级大超级漂亮？” 宋青柠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回答，宋安康就开始了他百试不爽的“磨人”，抱着宋青柠的胳膊来回晃：“去嘛去嘛哥！我都没见过大学什么样！求你了！带我去看看嘛！任哥你也帮我说说话呀！” 毕任向来宠他，立刻帮腔：“就是啊，柠子，带咱们小冠军去看看呗！让他感受一下高等学府的熏陶，说不定学习更有动力了！” 宋安康得到支持，闹腾得更起劲了，几乎要挂到宋青柠身上。宋青柠被他磨得没办法，加上心底也确实有一丝想让弟弟看看自己生活环境的念头，便抬眼看向父母。 胡念棠微微蹙眉，似乎觉得麻烦。宋浪看着小儿子渴望的眼神，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纵容，最终开口道：“想去就去吧，看着点他，别乱跑。” “耶！爸爸最好啦！”宋安康欢呼起来。 于是，一行五人踏上了前往砚南市的路。宋青柠的老家明昕市离砚南不算太远，自驾不到两小时。 车上，宋安康的兴奋劲儿就没停过。他坐在后排中间，脑袋像个拨浪鼓，一会儿看看左边窗外的田野，一会儿看看右边飞驰而过的车辆。 “哥，大学上课无不无聊啊？” “看什么课，有的有趣，有的会比较枯燥。” “作业多吗？比初三还多吗？” “嗯…种类不太一样，有时候一篇论文要写很久。” “课堂上可以偷偷玩手机吗？” 宋青柠失笑：“最好不要，会被老师发现。” “教室是什么样的？是不是像电影里那样，超级大，阶梯状的？” “有大教室，也有小教室。” “学校食堂的饭好吃吗？有没有我们学校那种又臭又香的螺蛳粉？” “有，种类很多。” “宿舍呢？几个人一间？任哥，你和我哥是住一起吗？” 毕任凑过来：“不是哦，小可爱，我跟你哥不是室友，住同一间宿舍，四个人一起。” “哇！那晚上可以聊天到很晚吗？” “理论上不行，但嘛…嘿嘿…” 偶尔在路上看到一些没见过的大型机械或者奇特的建筑，宋安康也会大惊小怪地拉着宋青柠和毕任一起看。他的快乐简单而纯粹，充满了对未知世界的好奇。宋青柠耐心地一一解答，毕任则在旁边时不时插科打诨，车厢里气氛倒也轻松愉快。宋青柠看着弟弟兴奋的侧脸，心底那片因家庭而生的荒芜，仿佛也被这蓬勃的生气滋润了些许。父母坐在前排，很少参与他们的谈话，只是偶尔母亲会回头提醒宋安康坐好，系好安全带。 抵达砚南大学时，已近中午。国庆假期，校园里比平日冷清些，但仍有三三两两的学生或拖着行李箱离开，或抱着书走向图书馆，也有像他们一样，是亲友来访，在校园里漫步。 正如宋青柠所说，外来人员入校需要登记。在门卫处，宋浪拿出身份证填写访客信息时，宋青柠站在一旁，看着父亲写下自己的名字和“宋青柠”的关系为“父子”，心中掠过一丝极其微妙的感触。这个名字，在家庭的账本上是一个欠款人，在这里，却成了他被允许进入的关联。 登记完毕，五人走进了砚南大学的校门。 “哇——！”宋安康一进去就发出一声惊叹，像只出笼的小鸟般率先冲到了前面。他张开双臂，在原地转了个圈，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喜悦，“好大！好宽啊！” 大学的开阔和气派显然震撼了他。不同于他初中校园的局促，这里绿树成荫，道路宽广，远处各式各样的建筑错落有致。 “哥！这里的楼都好高！样子也都不一样！比我们学校好了不知道多少倍！”他跑回来，拉住宋青柠的手，眼神里充满了崇拜和向往，“哥，你太厉害了！能考上这么好的大学！我以后也要上砚南大学！” 宋青柠看着弟弟发光的小脸，听着他稚气却真诚的夸奖，心头一暖，揉了揉他的头发：“好啊，那你可要加油。” 相比起宋青柠从小就体会到的生活不易，被父母保护得很好的宋安康，虽然已经初三，却依然天真烂漫得多，他的世界简单而明亮，这让宋青柠在欣慰之余，也隐隐有一丝复杂的羡慕。 宋安康精力旺盛，拉着宋青柠和毕任，沿着校园主干道兴致勃勃地往前走。父母则跟在后面几步远的地方，沉默地走着，偶尔低声交谈两句，目光更多是停留在小儿子身上。 他们顶着秋日依旧有些炽热的太阳，陪着活力无限的宋安康，几乎逛遍了整个校园。从气派的学校大门到人来人往的小卖部，从有着塑胶跑道和绿色草坪、让人想在上面打几个滚的大操场，到一栋栋分别标着“男生宿舍”、“女生宿舍”的楼宇门口。 “哥，你住哪一栋？”宋安康指着男生宿舍楼问。 “那栋，三楼。”宋青柠指了一下。 宋安康仰头看着，仿佛要把他哥哥住的那扇窗户记在心里。 他们又逛了一栋、二栋、三栋教学楼，经过挂着“化学实验室”牌子的综合楼，还去艺术楼外围看了看，透过窗户瞄见了里面的画架和音乐器材。宋安康对什么都好奇，扒在体育室活动室的窗户上往里看，看到里面摆放的垫子和球类就兴奋不已。 “你们这里真好！”宋安康额头上已经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小脸晒得红扑扑的，但他毫不在意，依旧沉浸在探索的快乐中，“什么都有！” 毕任笑着逗他：“那当然，不然怎么叫大学呢！” 宋青柠看着弟弟欢快的身影，穿梭在承载着自己梦想和努力的土地上，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在胸中涌动。这里是他的避风港，是他挣脱束缚，走向独立的起点。尽管背后仍有家庭的牵绊，但此刻，走在熟悉的校道上，听着弟弟无忧无虑的笑声，好像他的弟弟才是他真正的家人。他的弟弟，是全世界最好最可爱的小可爱。 三个小时后，连宋安康这块充沛的“小电池”也终于耗尽了电量。几乎所有能逛的，能看的地方都走马观花地看了一遍。他累得蔫蔫的，拉着宋青柠的手，脚步都慢了下来。 “累了？”宋青柠低头问他。 “嗯……”宋安康老实点头，但眼睛里还闪着满足的光，“哥，大学真好玩。” “哥…我好累啊…你背着我走吧。求求了…”宋安康双手合十，矫揉造作的眨巴眨巴眼睛望着他哥请求。 宋青柠蹲下身背起比他略矮的宋安康，说：“走吧，我们去吃饭。” 晚餐他们就在学校附近找了一家评价不错的自助餐厅。走了一下午，大家都饿了，连宋青柠也比平时多吃了些。宋浪和胡念棠依旧话不多，但看着小儿子叽叽喳喳地描述今天的见闻，往盘子里堆喜欢的食物，脸色也比平时柔和许多。 饭后，关于住宿问题，父母的意思是开一间家庭套房，他们带宋安康住一间，宋青柠和毕任住另一间。宋安康还是想黏着哥哥，累的不要不要的，却还是闹腾，紧紧抱着他哥，说什么也不听，就是要和他哥一起睡…闹到最后，父母还是妥协了。 回到酒店套房，宋安康几乎是踢掉鞋子，就一头扑倒在其中一张柔软的大床上，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啊……累死我啦……” 第46章 十二点多问睡了吗？ 宋安康并没有立刻睡着。他只是太累了，在床上瘫着恢复体力。躺了约莫十几分钟，他翻了个身，侧躺着看向正准备去洗漱的宋青柠，眼睛在昏暗的床头灯下显得格外明亮。 “哥，”他小声开口，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我们加个微信吧？” 宋青柠停下动作，有些意外地看向弟弟。他一直以为父母会给安康自己的联系方式。 宋安康撅了撅嘴，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委屈：“爸爸妈妈一直都不给我你的微信，说怕我打扰你学习……分明就是嫉妒我跟你关系好！而且你也不经常回来看我。”他随即又充满期待地看着宋青柠，“加了微信的话，我们以后就可以天天聊天了！我可以给你发我拍的照片，还可以问你题目！你无聊的时候也能找我玩！” 看着弟弟渴望的眼神，宋青柠的心瞬间软了下来。他立刻拿起手机，声音温和：“好，当然可以。来，你扫我。” “嗯！”宋安康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动作麻利地摸出自己的苹果手机，兴奋地凑到宋青柠身边。 毕任在一旁看着，也凑过脑袋：“哎，加微信这种事怎么能少了我？小安康，把任哥也加上！以后想打球或者打游戏……哦不，想学习的时候，随时呼叫！要是你哥忙没时间回你的话，有什么事找任哥。哥帮你解决，啊。” 宋安康咯咯笑起来，大方地说：“好啊！我都加！” 三个人，年龄跨度从初中到大学，却毫无隔阂地一起挤到了宋安康睡着的那张大床上。宋安康坐在中间，毕任大大咧咧地靠在左边床头，宋青柠则坐在右边。温暖的灯光笼罩着他们，三人脸上都带着轻松的笑意，属于少年人的青涩气息在空气中流淌。 加好微信，宋安康心满意足。他盘着腿，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两个哥哥。 毕任率先打开话匣子，揉了揉宋安康的头发：“怎么样，在学校有什么新鲜事没？跟哥哥说说。” 宋安康歪着头想了想，忽然自己先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脸颊微微泛红，有些不好意思，但又迫不及待想分享：“有！就这学期刚开学的时候，我们班来了一个新来的‘女同学’，看着特别年轻，长得也很好看，那天还穿了条很漂亮的裙子，身上香香的。” 宋青柠和毕任都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我当时就想都初三了，怎么能学坏呢！”宋安康努力板起小脸，模仿着自己当时严肃认真的样子，“‘我们现在都初三了，是关键时期，怎么能化妆、涂口红还喷香水来上学呢？这样已经违反了学校的规定，还会分心学不好习的！要把重心放在学习上，为了自己以后的未来，我希望你能改正过来。’我当时觉得自己老帅老温柔了，觉得自己特成熟了！” 毕任已经忍不住开始闷笑了，宋青柠也弯起了眼睛，预感到这故事的走向。 “结果！”宋安康眼睛瞪得溜圆，表情夸张，“下午班会课，那个‘新同学’站到了讲台上！她说：‘同学们好，我是你们这学期新来的班主任，我姓林……’我当时整个人都傻掉了！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啊哈哈哈哈哈哈！”毕任再也忍不住，爆发出洪亮的笑声，怕吵到隔壁父母，又赶紧捂住嘴，肩膀笑得一抖一抖的。 宋青柠也笑得肩膀微颤，伸手揉了揉弟弟的头发：“那你后来怎么办？班主任没说你？” 宋安康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林老师没怪我，她下课还特意找我，夸我是个认真、关心班级、很有责任心的男孩子，就是……嗯，她说就是有点‘萌’。”他显然对“萌”这个形容有点困惑，但不妨碍他感受到老师的善意，“后来她还让我当了物理课代表呢！” “可以啊小安康！”毕任竖起大拇指，“可以呀，逆天开局，长大以后绝对是个人物。” 笑过之后，毕任也来了分享欲：“说到开学闹笑话，你任哥我也有！大一有次上午的课，我迷迷糊糊走错了教室。那节课人特别多，我愣是没发现，还认真听了半节课，一边听一边纳闷，这老师讲的内容怎么跟我预习的完全不一样……” 宋安康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半节课都没发现吗？” “没啊！”毕任一拍大腿，“我还认真做了笔记呢！直到老师讲到某个专业术语，我才猛地反应过来——这根本不是我选的课！赶紧灰溜溜地从后门溜了。” “哈哈哈哈哈！”这下连宋青柠都忍不住笑出了声，宋安康更是笑得前仰后合。幸好这酒店隔音效果不错，否则以他们这动静，隔壁的母亲胡念棠早就该过来敲门了。 房间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笑了好一阵，三人才慢慢平息下来。宋安康抹着眼角笑出的泪花，看向宋青柠：“哥，该你说了！你在大学有什么好玩的事情吗？” 宋青柠背靠着柔软的床头，暖黄的灯光柔和地勾勒着他精致的侧脸。听到弟弟的问话，他微微偏过头，唇角自然而然地扬起一抹温柔的弧度，那双浅蓝色的眼眸里像是落进了细碎的星光。他习惯性地将一条腿曲起，手臂随意地搭在膝盖上，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极其放松又开朗的姿态。 “有趣的事啊……”他的声音空灵而温和，“你哥我有趣的事好像挺少的，有一件特别巧的事情，让我印象很深。” 他顿了顿，眼神飘向虚空，带着点回忆的暖意。“就是开学那天，我拉着行李箱在校园里找宿舍楼。路上人很多，我光顾着看路牌和楼号了，没注意前面，结果和一个男生撞了。” 宋安康听得入了神。 “我赶紧说‘对不起’。”宋青柠继续说，他下意识地做了一个微微抬手的小动作，“然后几乎在同一时间，对方也说了‘对不起’。我们俩都愣了一下，然后又同时开口说了‘没关系’。”说到这里，他自己也觉得好笑，眼睛弯成了好看的月牙，“当时就觉得，还挺有默契的。” “后来呢？”宋安康迫不及待地追问。 “后来，我们发现我们好像都是去同一栋宿舍楼的，就干脆一起走了。一路上随便聊了聊，知道了对方的名字。”宋青柠的语速不疾不徐，“等到了宿舍，推开门一看——我们居然是室友，而且床位还是紧挨着的。” “哇！这么巧！”宋安康惊叹。 “还有更巧的。”宋青柠的笑意加深，“后来排课表下来，我们发现我们还有一个同样的专业课。有一次中午去食堂吃饭，我们俩转了一圈，最后都点了煲仔饭。”他轻轻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一种愉悦的调侃，“那时候我都在心里想，怎么会这么巧呢？” 他正描述着当时那种奇妙的心情，放在身旁的手机屏幕忽然亮了起来，伴随着一声清脆的提示音。 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被吸引过去。 屏幕顶端清晰地弹出一条微信消息预览。 慕景行：青柠 慕景行：睡了吗？ 宋青柠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看到那个名字和弹出的消息，原本放松搭在膝盖上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脸上那种沉浸在回忆中的温柔笑意微微凝滞，随即漾开了一丝几不可察的带着点紧张却又莫名喜悦的涟漪。 毕任也瞥见了，很自然地拉起宋安康：“小安康，时间不早了，咱们该准备睡觉了！让你哥先回个消息。” 宋安康乖乖地“哦”了一声，从床上爬了下来。 宋青柠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他们一眼，低声道：“那……你们先洗漱，我回个消息。”说完，他拿起手机，指尖在屏幕上悬停了一瞬，才点开了那个对话框。 其实现在十二点多了，他不知道为什么慕景行还没睡，也不清楚为什么十二点多了还会过来问他有没有睡。很不对劲，十分有八分的不对劲。但不可否认的是，在收到他的消息的时候自己是开心的。他也不清楚。 第47章 终于知道自己心意了 手机屏幕的光映在宋青柠脸上，他指尖在键盘上停顿了一下，看着那个突兀又带着点笨拙的“睡了吗？”，唇角弯了弯。他快速打字回复。 青柠：还没。 青柠：怎么了，景行？ 那边几乎是秒回。 慕景行：没什么。 宋青柠挑眉，这可不像是“没什么”的样子。他存了心要逗他，空灵的嗓音带着笑意，低声自语：“原来你喜欢在十二点多的时候问别人睡了吗？” 手指在屏幕上敲击。 青柠：原来慕同学有深夜查寝的习惯？ 青柠：[偷笑.jpg] 青柠：好了，不逗你了。到底什么事情？ 消息发过去后，聊天框顶部的“对方正在输入…”断断续续显示了好几次，却迟迟没有新消息弹出来。宋青柠几乎能想象出屏幕那头的人是如何纠结、打字又删除的模样。他耐心等了一会儿，忍不住又发了一条。 慕景行：嗯……就是… 慕景行：就是…额… 慕景行：那个那个…就是 青柠：就是什么呀？ 青柠：[托腮.jpg] 青柠：等到你的答复，大概花都谢了。 这次，回复很快来了。 慕景行：其实真的没什么。 慕景行：只是有点想你了，想和你说会话。 …… 泽京市，慕景行租住的房间里。 那句“只是有点想你了，想和你说会话”被手指颤抖着按下发送键后，慕景行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将手机扔到了一边的床上，仿佛那不是一个通讯工具，而是一块烧红的烙铁。 “啊……”他喉间溢出一声压抑的低吟，整个人猛地翻身，把滚烫的脸颊深深埋进微凉的枕头里，手臂胡乱地搂住被子，修长的双腿有些无措地交叠又松开。心脏在胸腔里失了控地狂跳，撞得他耳膜嗡嗡作响，血液奔流的声音清晰可辨。 完了完了完了！ 他怎么会把这句话发出去？！ 这明明是他藏在心底，反复咀嚼都不敢透露分毫的秘密！怎么会就这么……就这么不受控制地打了出去，还发了出去？！ 其实这句话本身，如果剥离掉他那些不可告人的心思，听起来似乎也没什么。好朋友之间，假期几天没见，说一句“有点想你”好像也……也勉强能说得通？对吧？ 可偏偏，他知道自己不是。 他不是以朋友的身份在想他。 这句看似平常的话，从他这里发出，带着他全部小心翼翼的暗恋和按捺不住的悸动，重若千钧。 他趴在床上，身体僵硬，一动不敢动，仿佛一动就会惊扰了什么，或者让这句已然发送出去的话产生更可怕的后果。脑海里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预演各种可能：青柠会怎么回？会觉得他莫名其妙吗？会从此疏远他吗？还是会……有那么一丝丝，和他此刻心情类似的波澜？ 各种念头纷乱杂沓，让他心慌意乱，脸颊和耳根的热度久久无法消退。枕头里弥漫着洗衣液的淡香和他自己身上熟悉的气息，却丝毫无法安抚他沸腾的神经。 就在这时，被扔在床角的手机清脆地“叮咚”响了一声。 是回复！ 慕景行像被按了弹簧一样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动作快得几乎带起一阵风。刚才的忐忑、羞涩、慌乱，瞬间被一种更强烈的、想要立刻知道对方反应的急切所取代。 他烦躁地抓了抓自己蓬松微卷的黑发，猛地从床上站起来。不行，得做点什么平复一下这过快的心跳和莫名躁动的血液。 他原地做了几个深呼吸，感觉效果不大，于是干脆在地板上开始做俯卧撑。一个，两个，三个……手臂肌肉绷紧，身体起伏，试图用身体的疲惫来驱散精神的亢奋。做了二十几个，感觉心跳还是很快，他又站起来，开始胡乱地活动关节，拉伸肢体，像个多动症患者一样在房间里无意义地踱步转圈。 他的紧张，他的无措，他的期待，全都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这些略显滑稽的动作里，溢于言表，无处遁形。 他几乎是扑过去捞起手机，指尖因为紧张而有些发麻，差点没拿稳。点亮屏幕，锁屏界面上清晰地显示着微信消息预览。 Crush：为什么会想我？ Crush：想我什么了？ Crush：是我的温柔让你夜不能寐吗？ Crush：[眨眼.jpg] 连续囚条。 慕景行看着那带着调侃语气的文字，尤其是最后那个俏皮的表情，高高悬起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温柔地托了一下，缓缓落回了实处。没有厌恶，没有疏离，甚至……带着点他熟悉的、宋青柠式的温和玩笑。 还好……还好…… 他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刚才一直屏着呼吸。 然而，放松只是一瞬间，新的紧张立刻席卷而来——他该怎么回？！ 承认？那不就等于间接承认了他那句“想你了”别有深意？否认？可他明明就是想得不行，想到半夜睡不着，忍不住发了信息。 …… 另一边，酒店房间内。 宋青柠看着自己发出去的那几条带着玩笑意味的回复，目光却久久停留在慕景行发来的那句“只是有点想你了”上。 为什么会想我？ 想我什么了？ 是我的温柔让你夜不能寐吗？ 他本来是习惯性地用轻松的语气回应，试图化解可能存在的尴尬，也掩盖自己那一刻莫名加快的心跳。可当他把这些问题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试图为慕景行寻找一个“合理”的、属于朋友范畴的答案时，他却发现……自己找不到。 一些被忽略的细节，如同沉入水底的泡泡，在此刻纷纷上浮，在他心间炸开细小的涟漪。 是开学初撞到时那默契的“对不起”和“没关系”？ 是发现同宿舍、同课程、甚至同时选择煲仔饭时的会心一笑？ 是无数个一起上下课、并肩走在校园林荫道上的清晨和黄昏？ 是篮球场上他进球后，下意识投向自己所在方向寻找的目光？ 是自己跳舞时，台下那个始终专注、带着炙热温度的眼神？ 这些画面一帧帧在脑海中闪过，清晰无比。以前他只觉投缘，觉默契，觉是难得的挚友。可此刻，当“想你了”这三个字，以一种超越了普通朋友寒暄的、带着某种笨拙而直接的温度传递过来时，所有这些片段都被串联起来，镀上了一层不一样的光晕。 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如同破晓的晨光，瞬间照亮了他心中那片朦胧的区域。 他好像……喜欢上慕景行了！ 这个认知像一颗投入静湖的石子，在他心间激起了巨大的波浪。然而，与慕景行发现心意时的慌乱、自我怀疑和小心翼翼不同，宋青柠在短暂的惊讶和随之而来的、无法抑制的、如同气泡般咕嘟咕嘟往上冒的开心与甜蜜之后，很快便平静地接受了自己的这份感情。 他甚至有些懊恼地抿了抿唇，自己竟然这么迟钝，到现在才想明白。那些早已存在的特殊感觉，早已萌生的依赖与亲近，原来早已指向了这个答案。 对于宋青柠而言，喜欢就是喜欢了，坦荡而直接。他的人生已经背负了太多来自家庭的计算和冰冷，在感情上，他反而更加遵从本心，不愿再给自己套上沉重的枷锁。他并不觉得喜欢上一个男生是什么需要挣扎和痛苦的事情，感情的发生本身，就是一件美好而值得珍惜的事。 他很快接受了自己喜欢对方，并且并不打算阻止或压抑这份喜欢。 当然，他也有他的顾虑。只是他的顾虑与慕景行那种内心反复撕扯，害怕失去的纠结不同，他的顾虑更偏向于现实和未来。 第48章 都被自己喜欢的人给萌到了… 第一，对方是否也喜欢自己？他是否能够接受和男性谈恋爱？慕景行看起来直男气息浓厚，他的“想你了”究竟有几分是友情，几分是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超越了友情的存在？ 第二，如果……如果两情相悦，他们在一起了，他的家庭会如何看待？他的爷爷奶奶能接受吗？还有，他们是否有足够的勇气和力量，去面对外界可能投来的异样眼光和不解？慕景行那样一个阳光、优秀、前途光明的人，是否能承受得住那些？ 这些问题盘旋在脑海里，但并没有让他感到焦虑或退缩。他性格中坚韧和务实的一面开始发挥作用。他决定，后面要找个机会，偷偷地、隐秘地试探一下对方的态度。至少要弄清楚，慕景行对他，到底是不是和他有着一样的心思。弄清楚后之后再做决定。 想清楚了这些，他心底反而安定下来，甚至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期待和雀跃。他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上慕景行的名字，指尖轻快地回复了那三条带着调侃意味的信息。 刚把消息发出去，洗手间的门就被打开了，毕任和宋安康洗漱完毕，一前一后走了出来。两人脸上都带着水汽，精神看着还不错。 “哥，你在和谁聊天啊？笑得这么开心？”宋安康眼尖，一下子就看到宋青柠脸上还未完全敛去的、温柔又带着点神秘的笑意，立刻凑了过来。 宋青柠心情很好，伸手揉了揉弟弟柔顺的头发，声音里都带着轻松的笑意：“就是刚刚跟你说的，那个和我很有缘分的男生。” “嗯？”毕任一边用毛巾擦着脸颊，一边挑眉，顺口接了一句，“慕兄？他找你啥事？这都一点多了，他怎么也没睡？”他顺手拿起自己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一眼时间，确认了一下。 宋青柠耸耸肩，语气自然：“我也不知道啊。”他确实还没搞清楚慕景行今晚这反常行为的根本动机，虽然他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大胆的、让他心跳加速的猜测。 …… 泽京市这边，慕景行在经过一番“体能发泄”和深呼吸后，终于感觉自己的心跳稍微平复了一些，至少手不再抖得那么厉害了。他做足了心理建设，深吸一口气，再次拿起手机，点开了对话框。 看着宋青柠那四条回复，尤其是最后那句“是我的温柔让你夜不能寐吗？”，他仿佛能看到对方含着笑意，带着得意的眼神，脸颊刚刚降下去的温度又有点回升的趋势。 艹！他怎么这么可爱啊！ 他手指微颤，斟酌了半天，最后还是放弃组织语言，只回了一个软萌的、脸颊泛红的小兔子表情包。试图用表情包蒙混过关。 然后他赶紧转移话题。 慕景行：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 Crush：我弟想看我们的大学，带他来我们大学这边玩，现在我们在酒店呢。 慕景行看到这条回复，愣了一下。 慕景行：你们现在在学校那边？ Crush：对啊，明天还得带他一起去商场逛逛，估计又得累一天。 慕景行的心脏猛地一跳，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他们就在砚南市！就在学校附近！距离他，可能只有不到一小时的车程！ 一股强烈的、想要立刻见到他的冲动涌上心头。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他找到了一个绝佳的借口。 慕景行：行吧，那你们早点休息。 慕景行：睡吧，我明天也得回学校一趟，交一下我的作业。 青柠： ？怎么还要交作业，放假回来再交不行吗？ 慕景行：导师另外布置的，我自己的作业，私人的。有点不懂的问题想当面问一下他。 他发了个流汗的表情，试图让自己这个临时起意的借口看起来更真实，更无奈，更苦命一些。 青柠：好吧。那不聊了，快点睡吧，明天都要忙。 慕景行：嗯。 对话暂时告一段落。慕景行看着屏幕，心里既因为那个即将见面的可能性而雀跃，又为自己这小小的谎言而感到一丝心虚。 而酒店这边，宋青柠放下手机，旁边一左一右“观战”了半天的毕任和宋安康立刻凑了上来，两张脸上写满了好奇。 “所以他到底为什么不睡？”宋安康眨巴着大眼睛。 “就是啊，就是啊，”毕任也学着宋安康的语气，用胳膊肘碰了碰宋青柠，“大半夜的，慕兄这有点被鬼上身了啊。” 宋青柠看着这两个“好奇宝宝”，失笑地摇了摇头，把手机放到一边：“可能人家要忙吧，毕竟还有老师另外布置的作业要处理。”他替慕景行解释道，虽然他心里也觉得这个理由在深夜一点多出现，有点牵强。 “行了别闹了，”宋青柠伸手，一边一个揽住毕任和宋安康的肩膀，把他们往床上带，“快躺好，让我拍张照片，然后我们睡觉！” “好啊好啊！”宋安康立刻配合地爬到床中间躺好。 毕任也笑嘻嘻地躺到了另一边：“来来来，记录一下我们‘父子三人’的幸福时光！” 宋青柠被他的话逗笑，拿起手机，调整好角度。暖黄的灯光下，三个人并排躺在床上，宋安康在中间笑得见牙不见眼，毕任在左边搞怪地比着耶，宋青柠在右边，举着手机，脸上是温柔而开怀的笑容，那颗月牙状的泪痣在光影下显得格外生动。 “咔嚓。” 画面定格。 宋青柠检查了一下照片，很满意。他点开朋友圈，编辑文案。 文案：这年头不容易呀，都出来当妈了。[图片] 点击发送。 发完朋友圈，他习惯性地往下翻了翻，想看看别人的动态。这一翻，却让他微微怔住。 他看到了慕景行的头像，出现在他最近发布的几乎每一条朋友圈的点赞列表里。从他发的各种日常、舞蹈视频、和毕任的搞怪互动，一直到……最底部，开学第一天发的那张“校园F4”的合照。 他居然……偷偷点赞了这么多？ 而且是有规律的，从近期一直赞到了他们初识的那一天。 一种被人在意着、被人默默关注着的温暖感觉，细细密密地包裹住了心脏。宋青柠看着那一连串的点赞提示，唇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勾勒出一个极其温柔又带着点了然的笑意。 偷偷看？啧，慕巨星…有点萌啊…喜欢。 “睡吧。”他轻声说，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轻快和甜蜜，伸手关掉了床头灯。房间陷入一片黑暗和宁静，只有三个人的呼吸声轻轻交错。 …… 然而，在泽京市，有人却注定无法安睡。 慕景行在结束和宋青柠的对话后，才猛地想起一个严峻的问题——他用来当借口的那份“导师布置的私人作业”，也就是那个光电设计竞赛的课题，他根本还没做完！进度甚至不到一半！ “该死……”他低咒一声，认命地又从床上爬了起来，“啪”地一声按亮了书桌上的台灯。 为了明天能“理直气壮”地回学校，为了那个或许能“偶遇”某人的借口不穿帮，他今晚恐怕得熬个通宵，至少要把核心框架和遇到的问题整理出来。 他打开电脑，对着密密麻麻的公式和设计图，揉了揉眉心，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就在他刚进入状态没多久，放在手边的手机又“叮”了一声。 他拿起来一看，是朋友圈的特别关心提示。 Crush 刚刚发布了一条新动态。 慕景行立刻点开。 一张照片映入眼帘。暖色调的灯光下，三个人亲密地挤在一张床上。最小的宋安康躺在中间，笑得天真烂漫；毕任在左边，表情搞怪；而宋青柠在右边，举着手机，脸上是他熟悉的温柔又开朗笑容，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 文案是：这年头不容易呀，都出来当妈了[苦] 慕景行的心像是被羽毛轻轻搔了一下，又软又痒。他忍不住笑起来，目光在宋青柠的笑脸上流连忘返。 很快，下面出现了回复。 毕生任意（毕任）：这年头不容易啊，都出来当爸了。[酷] 艾格（宋安康）：这年头不容易呀，都出来当孩了。[龇牙笑] Crush回复艾格：你本来就是孩。[摸摸头] 看着这有趣的互动，慕景行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他习惯性地、小心翼翼地避开了评论区的热闹，只在那条动态下面，轻轻点下了一个小小的代表着“我已看过”的爱心赞。 做完这一切，他才心满意足地退出朋友圈，将手机屏幕朝下扣在桌面上，深吸一口气，重新投入到那堆棘手的光电公式和图稿之中。 第49章 裤子没沾上口水 天光蒙蒙亮，像掺了水的淡墨，勉强透过窗帘的缝隙渗进来。 慕景行指尖发僵地敲下最后一个句点，保存文档，将那份勉强赶工出来的竞赛课题设计图打包发送到自己的邮箱。电脑屏幕的光映在他有些血丝的眼睛里，持续熬夜的后遗症开始显现，太阳穴一跳一跳地钝痛。 身体叫嚣着需要休息，大脑却因为另一个更强烈的念头而异常清醒。他怕自己这一眯就睡过了头，错过或许能“偶遇”某人的时间。那个名字像一小簇火苗，在他心口温吞地烧着，驱散了浓重的困意。 他试着趴到桌上，额头刚贴上微凉的手臂不到几秒，又猛地直起身。不行，不能睡。 几乎是凭借一股意志力，他站起来，拖着有些虚浮的脚步走进了浴室。缓慢脱下身上的衣物，热水兜头淋下，蒸腾的热气稍稍驱散了疲惫。他洗得格外仔细，头发揉搓出丰富的泡沫，冲洗干净后，拿着吹风机对着镜子一丝不苟地吹干。微卷的黑发听话地蓬松起来，他又忍不住用手指去调整额前那几缕，试图摆弄出一个既自然又不失帅气的弧度。总之需要显得非常不刻意的自然。镜子里的人唇色因熬夜有些乌白，但那双浅蓝色的眼睛因为期待而显得格外明亮。他又咬了几下嘴唇，洗了把脸让唇色变得红润自然。 打开衣柜时，他忍不住在心里庆幸。那是一种带着点酸涩又甜蜜的庆幸——早在自己都还没完全弄清那莫名心绪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下意识地琢磨，如果站在他面前，该穿成什么样才好。这种无意识的准备，在此刻派上了用场。 他套上一件短袖的白色衬衫，布料挺括，领口规整。然后拿起那条早已选好的蓝色领带，手指有些生疏却又异常专注地打起结，他反复仔细的调整领带的位置和细节。镜子里，蓝色的领带与白色的衬衫形成干净的对比。外面再罩一件长袖的蓝色牛仔外套，衬衫的下摆刻意比外套长出一小截，层次感便出来了。下身是黑色皮带束紧的黑色修身长裤，裤脚处点缀着一排金属排扣，低调又有些小心思。脚上是一双蓝色系的休闲鞋，裤脚的长度恰到好处地微微覆盖鞋面，却不至于拖沓。他最后审视着镜中的自己，从头到脚，每一处细节都经过了考量。 拿起那个装好了笔记本电脑和纸质资料的黑色背包，他又折回浴室照了次镜子，确认无误，才深吸一口气，开门走了出去。 清晨的空气带着凉意，他放弃了地铁，伸手拦了辆出租车。坐进车里，他才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7：54。没想到，这一番折腾，竟花了近两个小时。 车子启动，汇入早高峰的车流。慕景行靠在椅背上，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在他眼中模糊成一片流动的色彩。他的心早已飞到了砚南大学，飞到了那个有着浅蓝色眼眸、笑起来脸颊上会有月牙状泪痣的人身边。 他会是什么反应？慕景行忍不住想。会不会眼睛亮一下，像平时看到有趣的东西那样？会不会笑着说：“慕景行，今天穿这么帅？” 或者，更大胆一点，他会觉得很好看，然后……然后会不会愿意伸手碰碰他的领带，或者跟自己在一起……慕景行赶紧打住，耳根有些发烫，觉得自己这想法实在过于异想天开，又自恋得可笑。可这幻想太过甜蜜，像含着一颗化不开的糖，让他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起来，驱散了熬夜的疲惫。 “小伙子，是大学生嘞？”前排的司机师傅是个热情的中年人，从后视镜里看他，“我看你这目的地是砚南大学，好学校啊！” 慕景行回过神，礼貌地笑了笑：“是，师傅。” “能考上这大学不容易啊，辛苦了很难考吧？”司机师傅语气里带着赞叹，“你高考多少分啊？” “六百多分。”慕景行回答，声音里带着年轻人惯有的、面对长辈询问成绩时的那点不易察觉的谦逊。 “哎哟！六百多啊！”司机师傅声音立刻拔高，显得十分高兴，“厉害厉害！接车接到学霸了！看来我今天能沾沾你的光了，说不定这好运能传给我家那个不成器的小子，让他学习也开开窍！哈哈哈哈。”他爽朗地笑着，又从后视镜打量了慕景行一番，“穿得这么板正，是对学习太重视了一点！唉，不愧是学霸啊，出门都这么讲究！” 慕景行被这朴实的夸奖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但更多的是一种想要分享的冲动，仿佛这身精心打扮若无人知晓其真正用意，便失了灵魂。他脱口而出：“不是的，叔叔。我长得本身……也还行。只是打扮成这样，是为了去见一个……我喜欢的人。” 话一出口，车厢里安静了一瞬。司机师傅似乎愣了一下，随即语气更添了几分了然和好奇，祝福道：“哦！谈恋爱了呀！那姑娘也是你们大学的吗？真好，郎才女貌！” “还没有谈恋爱，”慕景行纠正道，声音低了些，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我也不知道他喜不喜欢我。他是我们大学的……他不是姑娘，”他顿了顿，羞涩又清晰地说出后面几个字，“他是一个男生，我的室友。” 话音落下的瞬间，车厢内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先前那股热络愉快的气氛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粘稠的压抑，令人窒息的沉默。后视镜里，司机师傅脸上的笑容僵住，然后一点点收敛，最后只剩下一种复杂的、难以解读的表情。慕景行之后试着又搭了几句话，司机都只是从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嗯”、“啊”声，再无多言。 慕景行心里清楚了。那盆预料之中却又希望不会到来的冷水，还是兜头浇了下来。是他这“同性恋”的身份，吓到了对方，或者说，冒犯了对方那套固有的认知。 他扭过头，沉默地看向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来来往往的车流，行色匆匆的路人，此刻在他眼里都成了模糊的背景。心底那股因为即将见面而雀跃涌动的暖流，像是突然遇到了寒冰，流速变得迟缓，温度也逐渐下降。 还没有在一起，只是他自己偷偷地，一厢情愿地喜欢着，仅仅是将这份不见天光的心意对一个陌生人袒露了一角，就已经是这样了。 那如果……如果真的在一起了呢？ 青柠也要面对这些吗？那些毫不掩饰的打量、窃窃私语、甚至是像此刻这样直白的沉默与排斥？他的家人会怎么想？如果知道儿子选择了这样一条“离经叛道”的路，会是什么反应？会不会因此觉得他不堪，更加厌恶他，甚至……彻底抛弃他？ 如果他真的因为自己而众叛亲离，孤身一人，他会不会……恨我？ 而我，是否能有足够的力量接住他？我有什么？好像除了还看得过去的成绩，我一无所有。没有坚实的经济基础，没有足以对抗整个世俗偏见的能力。原来喜欢一个人的勇气，在现实冰冷的墙壁面前，显得如此单薄无力。 那……我们要怎么办？ 他不敢再想下去。思绪像一团乱麻，缠绕着，勒得他心脏发紧。原本满满的憧憬和期待，像被戳破的气球，虽然没完全瘪掉，却也漏了气，变得有些茫然，有些不安。只有那份想要见到那个人的紧张与期待，依旧顽固地存在着，支撑着他没有彻底垮下肩膀。 汽车就在这片令人难堪的沉默中行驶到了砚南大学门口。慕景行默默地付了尾款，推开车门下车。他刚站稳，身后就传来司机师傅压抑了一路，终于爆发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嫌恶与愤怒： “你一个大男人喜欢男人！恶不恶心！自己学不好就不要祸害其他人！我呸！你这种死gay就不应该活着！活着真是恶心人！亏你还是个大学生呢，上这种大学真是浪费名额！今天载你真是晦气！我儿子才不需要沾你这种人的福分！恶心！” 骂完，朝慕景行吐了口痰，但是没有吐到，只是吐在了他的边边上。不等慕景行有任何反应，出租车便猛地发动，轮胎摩擦地面发出一声刺耳的噪音，绝尘而去。 慕景行站在原地，像被钉在了原地。那些尖锐的，充满恶意的话语，像淬了毒的钉子，一颗颗钉在他的耳膜上，震得他头脑嗡嗡作响。 他倒还不至于因此流泪，那点自尊和坚强还在。只是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闷闷地发痛。他没有想到，这恶意如此直白，如此不加掩饰。原来“同性恋”这三个字，在某些人眼里，真的可以轻易地抹杀掉你所有的其他价值，让你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值得被唾弃的“异类”。 寒风刮过，吹起他精心打理过的发丝。他怔怔地看着出租车消失的方向，刚刚被强行压下的担忧再次汹涌地席卷而来，比之前更甚。 青柠……他又会是怎么想的呢？ 他站在清冷的校门口，穿着那身精心搭配、本想博他一笑的衣裳，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觉得一阵阵发冷。 他在校门口又站了一会儿，然后转身走进了校园。 第50章 朋友圈里有动物是动物园 与导师冯海归的见面比预想中顺利。老教授虽言辞犀利，对他熬夜赶工的设计稿提出了几处尖锐批评，但眼神里不乏赏识，最后拍着他肩膀说：“想法是好的，就是细节太糙！年轻人有拼劲是好事，但也得注意身体，别仗着年轻就可劲儿造。” 话语里的关切让慕景行心头一暖，连声应下。 从办公室出来，已是上午十点多。阳光正好，驱散了清晨的寒意。他想起宋青柠之前提过今天会带弟弟来市中心的这个商场，心头一动，便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脚步越来越快，最后几乎成了奔跑。初冬的风掠过耳畔，带着阳光的味道，拂过他精心打理过的发丝，吹动他牛仔外套的衣角。他感觉吸进肺里的空气都带着甜意，像是融化了的蜜糖，黏稠而热烈地充盈在胸腔里。刚才那些关于未来、关于偏见的沉重思绪，在此刻对可能偶遇的强烈渴望面前，显得那么遥远而不真切。他现在只想快点，再快一点，去到他可能在的地方。 商场里暖气开得足，人流如织。慕景行在一楼转了一会儿，然后上了二楼。今天他很幸运，因为宋青柠在二楼。目光急切地在琳琅满目的店铺间搜寻。很快，他就在一家装饰得暖融融，挂满各式可爱毛绒帽子的店铺前，看到了那几个熟悉的身影。 远远地，他一眼就锁定了那个身影。宋青柠正微微弯着腰，细心地为面前的少年调整着头上的帽子。那少年看着年纪不大，约莫初中生的样子，身材微胖，脸蛋肉嘟嘟的，呈现出健康的小麦色肤色，眉眼开阔，与宋青柠的清秀精致并不相似，透着股虎头虎脑的朝气。他头上戴着一顶棕熊造型的护耳帽，圆滚滚的很是可爱。宋青柠旁边站着毕任，正拿着一顶粉色的小猪帽子在自己头上比划，表情搞怪。稍远些，站着一对中年男女，面容与宋青柠有几分依稀的相似，神情却显得有些疏离，只是安静地看着。慕景行心下明了，那应该就是青柠的父母。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又落回宋青柠身上。今天他戴着一顶白色长绒毛的帽子，帽子做成了立体的小猫造型，黑色的内耳廓，卡通的眼睛鼻子点缀得恰到好处，帽檐边还有彩色的星星装饰，衬得他本就白皙的脸颊泛着自然的红晕，像是自带了一层软萌的腮红效果。加厚的毛绒材质包裹住他的头和耳朵，显得那张脸愈发小巧，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平日里不常见的、毫无防备的柔软和可爱。 慕景行不自觉地放轻了脚步，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一股暖流猝不及防地涌遍四肢百骸。他走近时，宋青柠刚好为弟弟调整好帽子，直起身。那顶小猫帽子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帽檐下，他那双浅蓝色的眼眸清澈得像初融的雪水，眼睑下淡淡的粉晕被帽子的白色绒毛衬得更加明显，小巧挺翘的鼻尖，微微张开的、带着自然红润的唇，再配上他因为突然被拍肩膀而转过来时，那瞬间有些呆愣和惊讶的表情—— 慕景行清晰地听见了自己心脏在胸腔里失控狂跳的声音，咚，咚，咚，一声重过一声，震得耳膜都在嗡鸣。他准备好的、想要逗弄对方的话卡在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只是愣愣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看着帽檐下那双映着自己身影的、带着些许迷茫的浅蓝色湖泊，大脑一片空白。 时间仿佛凝滞了几秒。 还是宋青柠先回过神，他眨了眨眼，长睫像蝶翼般扇动了一下，脸上惊讶褪去，换上熟悉的、带着点惊喜的笑意：“慕巨星，你怎么在这里？” 他的声音空灵温柔，带着询问，像羽毛轻轻搔过心尖。 慕景行猛地回神，强压下胸腔里那头横冲直撞的鹿，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些，却还是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哑：“过来跟老师请教问题，刚处理完。想到你可能在这附近逛逛，就过来碰碰运气。” 他目光扫过旁边的宋安康和毕任，还有不远处那对夫妇，笑了笑，“看起来你们玩得还不错。” “还行。”宋青柠弯起眼睛，那颗月牙状的泪痣也仿佛生动起来，“你现在忙吗？不忙的话一起吧？” “哥，这谁呀？” 宋安康好奇地打量着慕景行，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宋青柠刚张开口，毕任已经抢先一步，笑嘻嘻地揽住宋安康的肩膀，充当起介绍人：“安康弟弟，这位呢，就是你哥在大学里最好的朋友兼室友，慕景行，慕大学霸！” 他又转向慕景行，指了指宋安康，“景行，这是青柠的弟弟，宋安康，可爱吧？” 接着，他压低了些声音，朝那对中年男女的方向示意了一下，“那边是青柠的爸妈。” 慕景行立刻收敛了心神，先是看向宋安康，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你好，安康，常听你哥提起你，听毕任说你很崇拜他。” 他语气温和，带着对弟弟的自然亲近。 宋安康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嘿嘿笑了两声。但实际上心里非常开心，非常激动。因为他的哥哥原来在学校也会想他，也会和别人说起他。 然后，慕景行整理了一下衣领，步履从容地走到宋青柠父母面前，微微躬身，态度谦逊有礼：“叔叔阿姨好，我是青柠的大学同学，慕景行。冒昧打扰了。” 宋父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宋母的视线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同样没什么表情，也只是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并未多言。 慕景行虽然敏锐地察觉到这对父母的态度似乎过于冷淡，与他预想中见到儿子同学应有的热情相去甚远，但他只当是对方性格使然，或许是不善言辞。他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心里甚至暗自为他们找补：青柠的父母看起来气质不俗，可能只是比较严肃内敛。 “既然来了，也挑顶帽子吧？” 宋青柠的声音打破了这片刻的沉寂，他笑着拉过慕景行，走到货架前，“你看，都挺可爱的。” 毕任在一旁起哄：“对啊慕兄，来个猛男该戴的！比如那边那顶大老虎！” 他指着一顶造型威猛的虎头帽。 慕景行的目光却在货架上逡巡，最后落在了与宋青柠头上同款、但颜色是米白色与黑色拼接的另一顶小猫帽上。帽子的造型圆润蓬松，耳朵部分是黑棕配色，同样软萌可爱。 “我觉得这个就挺好。” 他伸手拿下了那顶米黑色的小猫帽，语气自然。 宋青柠眼睛微微一亮。 最终，慕景行还是戴上了那顶和宋青柠同系列不同色的小猫帽。柔软的绒毛贴合着额头和耳朵，带来温暖的包裹感。宋青柠看着他，噗嗤一声笑出来，浅蓝色的眼睛里盛满了笑意：“还挺适合你的。” “是吗？” 慕景行对着店里的镜子照了照，镜中的青年穿着帅气的牛仔外套，打着领带，头上却顶着一个毛绒绒的可爱猫猫头，反差强烈，他自己看着也有些想笑，但心里却莫名地满足。 “来来来，拍照拍照！” 毕任永远是气氛担当，立刻掏出手机，“F4未到齐，临时组合‘猫猫队’立大功！看镜头！” 宋青柠笑着凑近慕景行，宋安康也挤了过来，三颗毛绒绒的脑袋靠在一起。慕景行能清晰地闻到宋青柠身上淡淡的、像是柠檬混合着阳光的清爽气息，心脏又不争气地快了几拍。 “咔嚓”几声，画面定格。 没过多久，慕景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点开一看，是宋青柠新发的朋友圈。 九宫格照片。有他们三人的“猫猫队”合照，有宋安康戴着棕熊帽子搞怪的独照，有毕任戴着粉色小猪帽子挤眉弄眼的，还有几张帽子的特写。最中间那张，是他和宋青柠戴着同款不同色小猫帽的并肩照，照片里，宋青柠笑眼弯弯，他则微微侧头看着对方，嘴角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弧度。 文案写着：「捕获野生猫猫两只，一只胖达熊，以及一只走错片场的小猪。冬天快乐！」 慕景行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手指飞快地点下了那个爱心赞，成为了第一个点赞的人。动作快得几乎带着点虔诚的意味。 下面很快出现了其他人的评论。 毕生任意：我明明是主角！为什么是走错片场？！[愤怒] 艾格：我是最帅的熊！[酷] Crush 回复毕生任意：因为你胖得比较突出。[偷笑] Crush 回复艾格：是是是，你最帅。 抽象老祖：卧槽！慕兄你这造型可以啊！猛男必备！[狗头] 计算机：概率上分析，猫猫帽在本店的受欢迎度似乎高于其他款式。[推眼镜] 三分钟热度：好可爱的帽子！青柠学长戴什么都好看！[星星眼] 苏雨岚：学长今天也太可爱了吧！！猫猫好配你！[心][心][心] 旁边那位帅哥室友的猫猫也好帅！ 看到苏雨岚的评论，尤其是后面那句“旁边那位帅哥室友的猫猫也好帅”，慕景行心里莫名地梗了一下，像是不小心咽下了一颗未熟的梅子，泛起一阵微酸涩意。他不太喜欢这个女生对青柠如此直白的赞美，更不喜欢她将自己也一并纳入评论，这种牵扯让他无端感到烦躁。他总觉得这个女生靠宋青柠太近了，总觉得这个女生好像对宋青柠有那么点不该有的心思。他皱了皱眉，手指划过那条评论，心头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排斥感。 “你怎么光点赞不评论啊？” 旁边传来宋青柠带着笑意的声音，他不知何时凑了过来，看着慕景行的手机屏幕，自然也看到了苏雨岚和其他人的评论。他对苏雨岚的评论并无特别感觉，只觉得是寻常的朋友互动，他甚至欣赏她在街舞社的认真和偶尔的勇敢。 慕景行像是被抓包的小偷，下意识锁屏，将手机揣回兜里，掩饰性地咳了一声：“……没什么。” 他不想让宋青柠看出自己那点莫名其妙的醋意。 “评论一个嘛，” 宋青柠却不放过他，用胳膊轻轻撞了他一下，声音带着点柔软的催促，像是在撒娇，“我又不会冷落你。你看大家都评论了。” 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带着期待的笑脸，帽檐下那双清澈的眼睛专注地望着自己，慕景行感觉自己好不容易平复下去的心跳又有了加速的趋势。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重新拿出手机，解锁，点开那条朋友圈，略过苏雨岚的评论，在评论框里输入，点击发送。 景（慕景行）：报告组织，猫猫队已集合完毕！另外，强烈要求给那只小猪单独开个分赛场！[@毕生任意] 评论发出后，他立刻收起手机，耳根微热，却强作镇定地看向毕任，果然收获了对方向他投来的“愤怒”目光和一通搞怪的抗议。宋青柠看着他们互动，笑得肩膀直抖，那双浅蓝色的眼睛弯成了漂亮的月牙。 慕景行看着他开怀的笑容，心里那点因外人而起的酸涩瞬间被巨大的满足和欢欣取代。能让他这样笑，真好。他甚至开始觉得，头上这顶略显幼稚的猫猫帽，或许是今天最棒的选择。 抽象老祖是司见维。计算机是齐望阳。苏雨岚。这三个都是慕景行给他们的备注。 三分钟热度是另外一类人物，后期应该会写[抱拳] 场外—— 司见维：抽象老祖？实话说吧，其实你也被我的艺术震慑到了，对吧？ 慕景行：老祖，您这艺术……实在是太有才了！ 齐望阳：从功能性和指向性来看，这个备注在90%以上，识别率高，我没有异议。[推眼镜] 慕景行：……真牛逼，同为高材生，咱们说话方式怎么不一样？ 苏雨岚：这个备注很正式了！不过正常，在剧情，我跟他好像不熟。 慕景行：我也没想到，剧情里，你竟然会喜欢我老婆！细思鼻孔！ 宋安康：我没什么想说的，过来凑个热闹，顺便提一句！我哥哥最好！ 宋青柠：读者朋友们，别介意，家弟就这样。 慕景行：我举双手赞成！ 宋青柠：我的朋友圈怎么偷偷看呀？[凑近挑眉] 慕景行：[直接凑上去头抵着头] 于舟：我服了——我的戏份呢？不是说我有很多戏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0章 朋友圈里有动物是动物园 第51章 同色系的衣服算不算情侣装？ 一行人热热闹闹地转战三楼服装区。 明亮的灯光下，各式当季新款琳琅满目。宋青柠拉着弟弟宋安康，穿梭在衣架间，眼神专注地替他挑选。他拿起一件酒红色的工装夹克在安康身上比了比，又配了件印着个性涂鸦的白色短袖和一条黑色机能风牛仔裤，整套搭配下来，少年那股虎头虎脑的朝气里顿时多了几分酷劲儿。 “哥，哥！这个好看！这个！”宋安康眼睛发亮，肉嘟嘟的脸上满是兴奋。 宋青柠笑着揉揉他的头发：“喜欢就试试。” 接着，他又挑了一套米白色棒球夹克搭配纯白短袖和同色系宽松长裤，清爽又阳光。最后是一套更具街头感的：酒红色大印花短袖打底，外罩迷彩工装裤，宋青柠还细心地在弟弟手臂上叠穿了一件黑色针织袖套，层次感立刻丰富起来。 三套衣服，宋安康试穿后都喜欢得不行，在试衣镜前转来转去，舍不得脱下来。宋青柠看着弟弟开心的样子，眼神温柔，径直走到收银台，利落地扫码付账。 “一共七百三十二元。微信还是支付宝？”收银员微笑告知。 “微信。”宋青柠回答。 手机屏幕显示支付成功，账户余额随之跳动，减少了一截。宋青柠面上笑容不变，心里却轻轻咯噔了一下。又少了一笔。看来找兼职的事要更抓紧些了，开店创业的计划也得再往前推一推才行。钱总是不经花，尤其是在想给重要的人买东西的时候。 “哥！谢谢你！”宋安康抱着新衣服，兴奋得脸颊红扑扑的，恨不得立刻原地变身。 另一边的毕任也很快选中了一套颜色扎眼的撞色卫衣和破洞牛仔裤，当场就换上了，然后像个开屏的孔雀似的，嘚瑟地晃到宋青柠面前，摆了个自以为帅气的pose：“柠子，怎么样？哥们儿这身，帅裂苍穹了吧？” 宋青柠看着他那一身花里胡哨的搭配，无奈地扶额，眼底却是藏不住的纵容笑意，顺着他的话点头：“是是是，你穿上这身帅炸苍穹了，你高兴就行。” 慕景行在一旁看着他们互动，目光大多时候落在宋青柠身上。见他给弟弟挑了衣服，毕任也买了衣服，自己却两手空空，便走上前，声音温和地开口：“青柠，你也给自己挑一套吧。” 宋青柠愣了一下，下意识想拒绝，他习惯性地先考虑别人，对自己的需求总是往后放。但抬眼对上慕景行带着些许期待的眼神，那拒绝的话在嘴边转了一圈，又咽了回了肚子里。心上人都这么说了，还用这种眼神看着自己。他犹豫片刻，终究是点了点头：“好。” 他在店里转了转，最后选了一套浅色系的简约风格衣服，米色的宽松毛衣搭配一条版型很好的白色直筒裤，材质看起来柔软舒适，和他平时清爽的气质很配。 见他选定，慕景行眼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几乎没怎么犹豫，也迅速在旁边的架子上拿了一套同属浅色系、风格简约的卫衣和长裤。“你们都买了，那我也买一套。”他语气自然，仿佛只是恰好看到合眼缘的。 那边，宋父宋母朝宋安康招了招手。安康抱着新衣服跑过去，父母低声跟他交谈了几句，目光偶尔扫过宋青柠这边，很快又收回，神情依旧是那种淡淡的疏离。宋青柠早已习惯，只是视线在父母和弟弟其乐融融的画面上停留了一瞬，便平静地移开，继续和慕景行、毕任讨论着衣服。 买完衣服，他们又被楼层尽头一片热闹的游戏区吸引。抓娃娃机、挂着各种可爱挂件的扭蛋机、需要技巧才能抓起的饮料和牛奶箱，还有闪着炫酷灯光的斗舞机以及慢悠悠钓玩具鱼的水池……充满了欢快的音效和年轻人的笑声。 “长大后就没怎么来玩了，走走走，一起去玩一会儿！”毕任朝宋青柠喊，然后第一个冲向抓娃娃机，摩拳擦掌。 宋安康则对那个需要身体协调性的斗舞机产生了浓厚兴趣，拉着宋青柠要去挑战。宋青柠失笑，被他半推半就地带到机器前。音乐响起，屏幕指示箭头滚动，宋青柠不愧是街舞社的，节奏感极强，动作流畅又好看，引得零星几个围观的人小声喝彩。宋安康虽然动作稍显笨拙，但胜在热情高涨，玩得不亦乐乎。 慕景行没去凑热闹，他站在抓饮料的机器前，目光专注地研究着爪子的落点和力度。尝试了几次失败后，他调整策略，看准时机按下按钮，机械爪稳稳落下，竟然一次就抓起了两瓶包装精致的果汁牛奶。他弯腰取出，脸上露出一点小小的得意，走到刚结束斗舞、额头沁出细汗的宋青柠身边，很自然地将一瓶递给他。 “渴了吗？喝点水。”他声音清爽。 宋青柠接过，触手是微凉的瓶身，他弯起眼睛：“谢谢，你很厉害啊，慕巨星。” “还行吧，就那样。”慕景行耳根微热，拧开自己那瓶喝了一口，甜意丝丝缕缕渗入心底。 宋青柠看着慕景行那被夸了，开心害羞又不好意思的表情，觉得他真的是可爱极了。 毕任在抓娃娃机前屡战屡败，屡败屡战，最终还是宋青柠看不过去，出手帮他抓到了一个憨态可掬的星星抱枕。毕任抱着抱枕，仰天大笑，如获至宝说：“就没有我兄弟拿不下的东西！”。宋青柠看他那样，无奈扶额。宋安康也在钓玩具鱼的池子那里，成功“钓”起了一条丑萌丑萌的蓝色小鱼，开心得不得了。转头跟他哥哥说：“哥你看！” 疯玩了一阵，已是傍晚。一行人找了家氛围不错的餐厅吃晚饭。 圆桌上，菜肴丰盛，气氛却隐约有着无形的界线。宋父宋母大部分时间只和宋安康说话，问他学业，问他想吃什么，偶尔给他夹菜。那种自然而然的关切，与对宋青柠的客气沉默形成微妙对比。 宋青柠似乎并不在意，或者说他早已习以为常了。他和慕景行、毕任聊着大学里的趣事，有时宋安康也会插进来一起聊天。他们讨论刚才游戏的糗态。四个年轻人这边笑声不断，气氛融洽热烈。 “哥，你们下次放假可以再和我出来玩吗？”宋安康嘴里塞着食物，含糊不清地问，眼睛里闪着光。 “当然可以，”宋青柠笑着给他夹了块肉，“下次我们换一个更大更好玩的地方。” “哇！哥你最好了！” 慕景行不动声色地将一盘宋青柠多夹了两筷子的牛肉换到他面前。宋青柠看着他笑了笑。 说说笑笑间，宋安康悄悄摸出手机，凑到慕景行旁边，小声说：“景行哥，我们加个好友吧？以后……以后我哥要是忙，不回我消息。我能不能找你问问啊？”他眼神里带着点崇拜和小心翼翼的期待。 慕景行有些意外，随即温和地笑了，拿出手机：“当然可以。”他扫了安康的二维码，发送了好友申请。 “谢谢景行哥！”宋安康通过验证，开心地收回手机，像是完成了一件大事。 饭桌上的灯光暖融融的，映着年轻人朝气蓬勃的脸庞。 这一天结束了，宋青柠和他的朋友以及家人回了酒店，在酒店门口和慕景行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