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卿矣》 第1章 雨夜噬忆灵 雨下得像是要淹没整座城市。 冰冷的雨水砸在柏油路面上,溅起细碎的水花,又被飞驰而过的车轮碾过,化作一片模糊的湿痕。霓虹灯的光芒在积水的倒影里扭曲、变形,像是某种垂死挣扎的瑰丽幻觉。 已经是深夜,这条位于城市边缘的老街愈发显得空旷寂寥,只有雨声不知疲倦地喧嚣着,掩盖了太多不该被听见的声音。 君洱站在一栋老式公寓楼的入口处,雨伞倾斜,伞骨边缘汇集的雨水成串滴落,在他脚边积成一小洼。他穿着一件深灰色的立领风衣,身形挺拔,面容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唯有那双眼睛,沉静得像两口古井,映不出半点周遭的流光溢彩,只倒映着眼前这栋在雨幕中显得格外阴森的建筑物。 空气里弥漫着雨水和尘土混杂的气味,但在这之下,还有一种更细微、更难以察觉的东西——一种冰冷的、带着淡淡腥甜的铁锈味,以及某种类似于旧纸张腐烂的霉味。寻常人或许只会觉得这里空气不流通,有些闷浊,但君洱知道,这是“灵残”的气息。有灵异存在在这里长时间盘踞,或者说,刚刚在这里剧烈地“活动”过。 他的指尖在风衣口袋裏轻轻摩挲着一枚温润的物体,那是一块成色极好的羊脂白玉平安扣,触手生温。这不仅仅是一件饰品,更是他作为“守契盟”核心成员的灵契媒介之一,能够帮助他更清晰地感知周围灵异的波动。 灵契界。一个隐藏在现世表皮之下的世界。能够与那些游荡的、古老的、或善或恶的灵异存在缔结契约的人,被称为契师。契师通过契约,借助灵异的力量,处理那些寻常手段无法解决的超自然事件。代价是每一次动用力量,都会消耗自身的“灵核”——一种生命与灵魂本源的能量。灵核一旦耗尽,契师便无法再约束契约的灵异,轻则契约反噬,重则被吞噬神智,沦为只凭本能行事的空壳——“灵傀”。 为了维系这脆弱的平衡,防止灵傀泛滥成灾,殃及普通世界,“守契盟”应运而生。他们制定规则,约束契师的行为,监控灵异活动的迹象,处理失控事件,主张谨慎、节制地使用力量。而与之相对,“纵契会”则认为力量生来就该被尽情使用,契约是契师的私产,反对任何形式的管控,视守契盟为阻碍进步的枷锁。两大组织理念截然相反,冲突绵延数十年,鲜血和灵傀的悲剧在暗处不断上演。 君洱,是守契盟这一代最出色的天才契灵师之一。年仅十七岁,灵核凝练度与对契约的掌控力已远超同侪。他冷静、理智,恪守盟约规则,是组织内最锋利的刀,也是最稳固的盾。 而今晚的目标,是这栋公寓楼四楼的一个房间。根据盟内收到的情报,那里在过去的半个月里,发生了三起离奇的“失忆”事件。 受害者并非普通意义上的遗忘,而是某段特定时间内的记忆被完整地、干净地抹去,不留任何痕迹,连同那段记忆相关联的情感也一并消失,导致行为出现诡异的断层和逻辑不通。 初步探测显示,有非自然力量介入的迹象,灵残特征指向一种较为罕见、以记忆为食的灵异——“噬忆灵”。 噬忆灵本身并非强大的攻击性灵异,但它们的存在极其危险。它们悄无声息地蚕食人类的记忆,破坏人格的完整性,而且繁殖或者说分裂速度很快,一旦形成规模,足以让一小片区域的所有人在不知不觉中变成浑噩的空壳。必须在其造成更大危害前予以清除或封印。 君洱收起雨伞,雨水顺着伞面滑落,在他身后留下一道湿痕。他推开公寓楼那扇沉重的、漆皮剥落的铁门,一股更浓重的霉味混合着老房子特有的陈旧气息扑面而来。楼道里的声控灯坏了,只有远处安全出口微弱的绿色荧光,勉强勾勒出向上延伸的、逼仄的楼梯轮廓。 他没有立刻上楼,而是站在门口,闭上双眼,灵核微微震动,一丝极细微的精神力以他为中心,如同涟漪般向四周扩散开去。这是最基础的灵触技巧,用于感知大范围的灵残浓度和流向。 精神力拂过冰冷的墙壁、积灰的楼梯扶手、角落里无人理会的蛛网……反馈回来的信息杂乱而微弱,大部分是过往住户留下的残念,微不足道。但在这些杂乱的背景噪音中,一股清晰而阴冷的流向,如同暗河一般,指向四楼东南角的方位。 就是那里了。 君洱睁开眼,目光沉静。他迈步踏上楼梯,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回响,被厚重的寂静和雨声吸收,显得格外突兀。楼里的住户似乎都早早熄灯休息了,或者说,这栋楼本身就没住满人,一种缺乏人气的死寂弥漫在空气中。 当他走到三楼通往四楼的楼梯转角时,脚步微微一顿。 这里的灵残气息,明显浓郁了许多。那股冰冷的、带着记忆碎片特有震颤感的能量残余,几乎凝成了实质。而且,空气中还多了一丝极淡的、若有若无的……甜腻香气。 这香气很特别,不像任何已知的香水或花香,反而有点像过度成熟的果实即将腐烂前散发出的那种甜,甜得让人心头泛起一丝不安。 君洱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噬忆灵的活动通常不会留下这种气味。是变异个体?还是……情报有误,盘踞在这里的,是别的什么东西? 他提高了警惕,右手悄然从风衣内侧的口袋里取出了一枚小巧的桃木符箓,上面用朱砂绘制着繁复的封印符文。左手则依然握着那枚羊脂白玉平安扣,温润的触感传来一丝稳定心神的力量。 继续上行,来到四楼。楼道比下面几层更加昏暗,只有尽头的一扇窗户透进些许城市边缘漫反射过来的微光,勉强照亮积满灰尘的水泥地面。东南角的那扇房门,与其他房门并无二致,深褐色的木质,门牌号是402。但君洱能感觉到,那股阴冷的灵异波动,正如同心脏搏动般,从门后一阵阵传来。 他走到402门前,没有立刻敲门或破门。而是伸出食指,指尖凝聚起一丝微不可见的灵光,轻轻点在那老旧的黄铜门锁上。 “灵视·溯痕。” 低沉的咒言如同耳语。眼前的景象瞬间发生了变化。物质世界的实体变得模糊,而能量流动的痕迹则清晰起来。 他看到门锁上残留着几道杂乱的能量印记,有属于之前住户的普通人生气,也有最近留下的、属于噬忆灵那种特有的、如同灰色流沙般的啃噬痕迹。但除了这些,还有一道……非常鲜明的、灼热的灵残痕迹。 那痕迹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红色,像是凝固的血液,又像是燃烧后的余烬,充满了暴烈、不羁的能量特质。这种灵残……君洱太熟悉了。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一直平静无波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情绪波动——那是毫不掩饰的厌恶与冰冷的杀意。 “与歌……” 这个名字几乎是从他齿缝间挤出来的。 纵契会的疯子。那个视规则如无物,行事肆无忌惮,无数次与守契盟作对,手上沾满了同僚鲜血的狂徒。他的灵残,就像他本人一样,张扬、霸道,带着一种仿佛要焚尽一切的破坏欲。 他怎么会在这里?噬忆灵的事件,难道和纵契会有关?还是说,这疯子仅仅是路过,或者,又是来搞破坏的? 无数的疑问瞬间涌入君洱的脑海,但很快就被他强行压下。不管与歌为何出现,当下的首要任务,是处理掉门后的噬忆灵。任何私人恩怨,都不能凌驾于任务之上。这是守契盟的准则,也是他君洱的行事原则。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杀意,灵核运转,更多的灵力注入指尖。他要强行破解门上的普通锁具,同时布下一个小范围的静音结界,避免接下来的动静惊扰到普通人。 然而,就在他的灵力即将触及锁芯的瞬间—— “轰!!!” 一声沉闷的巨响猛地从402室内传来!那不是物理层面的爆炸,而是灵能剧烈碰撞、爆发的轰鸣!厚重的木质房门剧烈震颤,门板上甚至出现了细微的裂纹!强烈的灵能冲击波穿透门板,扑面而来,带着那股甜腻的香气和噬忆灵特有的阴冷,以及……那股灼热霸道的暗红色灵残,瞬间变得无比清晰、强烈! 门被从里面强行破开了!不是物理破坏,而是灵能冲击直接湮灭了门锁的结构! 君洱反应极快,在冲击波及体的前一刻,身体已然向后飘退数米,同时左手捏诀,一道淡金色的光幕瞬间在身前展开,挡住了大部分灵能余波。光幕剧烈晃动,发出滋滋的声响。 烟尘(灵能激荡造成的视觉效果)弥漫中,一个修长的人影从破开的门内闲庭信步般走了出来。 那人穿着一件颇为骚包的暗红色绣金线衬衫,领口随意地敞开着,露出线条优美的锁骨。黑色长裤包裹着笔直的双腿,脚下踩着一双看起来价格不菲的软底皮鞋,鞋尖却沾着些许灰烬般的灵残。他的头发是罕见的银灰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冽的光泽,几缕碎发随意地垂落在额前,遮不住那双微微上挑、带着几分慵懒和戏谑的桃花眼。 五官俊美得近乎妖异,肤色是常年不见阳光的苍白,嘴角噙着一抹漫不经心的笑意,仿佛刚刚不是进行了一场灵能冲突,而是随手拍死了一只苍蝇。 正是与歌。 他手中把玩着一颗鸽卵大小、不断扭曲变化的灰色光团。那光团内部,隐约可见无数细小的画面碎片闪烁明灭,发出细微的、如同啜泣般的嘶鸣。正是被强行剥离、压缩的噬忆灵本体! “哟,我当是谁在外面鬼鬼祟祟的,原来是守契盟的君洱大人。”与歌抬眼看向君洱,笑容扩大,眼底却没有丝毫温度,只有一片冰凉的嘲讽,“怎么,你们守契盟现在办事效率这么低了?我都完事儿了,您才姗姗来迟?还是说,专门等我来替你们清理门户?” 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带着一种独特的磁性,但听在君洱耳中,却比这雨夜更加冰冷刺骨。 君洱撤去身前的光幕,站直身体,面无表情地看着与歌,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里,此刻寒芒凛冽:“与歌,放下噬忆灵。这不是你该碰的东西。” “我不该碰?”与歌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好笑的笑话,低低地笑了起来,肩膀微微耸动,“君洱,你还是这么喜欢说些冠冕堂皇的废话。这东西害人,我顺手解决了,替天行道,有什么不对?难道非要等你们守契盟那套繁琐的申请、审批、调查流程走完,让这东西再多吃几个人?” 他晃了晃手里挣扎哀鸣的噬忆灵光团,语气轻佻:“还是说,你们守契盟看上了这小东西,想抓回去圈养起来,研究怎么用它来给人洗脑,好让所有人都乖乖遵守你们那套可笑的规则?” “强词夺理。”君洱的声音冷硬如铁,“纵契会行事,只图一时痛快,从不考虑后果。噬忆灵虽有害,但将其彻底毁灭,其消散时释放的记忆碎片能量,极易吸引更麻烦的东西。守契盟的处理方式是封印研究,找到根源,杜绝后患。而你,只会制造更大的混乱。” “混乱?”与歌挑眉,一步步向君洱走来,暗红色的灵残在他周身萦绕,如同跳跃的火焰,“秩序?君洱,你口口声声的秩序,不过是弱者为求自保编织的牢笼。真正的强大,无需这些条条框框。就像现在……” 他忽然停下脚步,距离君洱只有三步之遥,两人之间的空气因为灵能的对抗而微微扭曲,发出噼啪的轻响。 “我拿到了战利品,清理了潜在的威胁。而你,只能站在这里,用你那双漂亮却无用的眼睛瞪着我,说着苍白无力的谴责。”与歌的笑容变得危险而充满侵略性,“这就是你信奉的秩序带给你的?无能狂怒?” 君洱的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与歌的话语,像毒针一样,精准地刺向他一直坚守的信念。他知道与歌是在故意激怒他,但他无法完全控制住胸腔里翻涌的怒火。不仅仅是因为理念之争,更因为……眼前这个疯子,曾当着他的面,杀害过守契盟的同伴。那些鲜血淋漓的画面,至今仍是他噩梦中挥之不去的阴影。 “把噬忆灵给我。”君洱重复道,语气中的寒意几乎能将空气冻结,“否则,我不介意在这里执行盟约,清除你这颗毒瘤。” “清除我?”与歌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事情,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回荡,显得格外刺耳,“就凭你?君洱,别忘了,上次交手,是谁的灵核差点被我一掌震碎?要不是你们守契盟的老家伙来得快,你现在还能站在这里跟我大言不惭?” 他向前逼近一步,周身暗红色的灵能陡然暴涨,形成一股强大的压迫感,直逼君洱:“想要噬忆灵?可以啊,自己来拿。让我看看,你这段时间,长进了多少。” 话音未落,与歌眼中戏谑之色瞬间化为凌厉的杀机!他左手依旧把玩着噬忆灵的光团,右手却快如闪电般探出,五指成爪,暗红色的灵能凝聚成一只巨大的鬼爪虚影,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朝着君洱的面门狠狠抓来! 这一击狠辣无比,丝毫没有留手的意思。鬼爪未至,那股灼热而腥臭的灵压已经扑面而来,仿佛要将人的灵魂都灼伤、撕碎。 君洱早有防备!几乎在与歌出手的同一时间,他身形不动,右手一直捏着的桃木符箓已然激射而出!符箓在空中无火自燃,化作一道耀眼的金色闪电,精准地劈向那只暗红鬼爪! “敕雷·破邪!” 金光与暗红鬼爪悍然相撞! “嘭——!!!” 更强烈的灵能爆炸在狭窄的楼道内迸发!强烈的光芒瞬间吞噬了一切视觉,巨大的轰鸣声震得整栋楼似乎都晃了一晃!墙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安全出口的绿色指示灯啪的一声碎裂! 金光与暗红能量相互侵蚀、湮灭,形成一股混乱的能量风暴,向四周席卷开来! 君洱闷哼一声,身形向后滑退半步,脚下踩碎了一块地砖。他身前的淡金色光幕再次浮现,挡住了大部分冲击,但脸色微微白了一分。与歌的灵能,一如既往的狂暴霸道。 而对面的与歌,只是身形微微晃了晃,便稳住了。他甩了甩右手,指尖萦绕的暗红灵光黯淡了些许,但脸上的笑容却越发张扬:“不错嘛,比上次有点进步。不过,还是不够看!” 他显然不打算给君洱喘息的机会,身形一动,如同鬼魅般再次扑上!这一次,他不再远程攻击,而是选择了近身缠斗!暗红色的灵能覆盖全身,如同燃烧的火焰,他的拳、脚、肘、膝,都化为了最致命的武器,带着撕裂一切的狂暴力量,如同狂风暴雨般向君洱倾泻而去! 君洱眼神一凝,深知与歌近身战的可怕。守契盟的术法偏向于中远程控制和封印,与纵契会这种崇尚绝对力量、往往契约了强大近战类灵异的疯子肉搏,极为吃亏。 但他不能退! 脚下步伐变幻,如同穿花蝴蝶,在狭窄的空间内闪转腾挪。同时,双手快速结印,一道道或防御或束缚的灵术光芒不断亮起,试图阻挡、迟滞与歌的攻势。 “凝冰·障!” “缚灵·锁!” “金光·壁!” 淡蓝色的冰盾在身前凝聚,却被与歌一拳轰碎!金色的锁链从虚空中射出,缠绕向他的手脚,却被他周身燃烧的暗红灵能轻易挣断!厚重的金光壁障堪堪挡住一记势大力沉的侧踢,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灵能的碰撞声、爆鸣声、物品被余波摧毁的碎裂声不绝于耳。两人从楼道口一直打到楼梯转角,所过之处,墙壁龟裂,扶手扭曲,一片狼藉。若非君洱一开始就下意识地将战斗余波尽量控制在小范围内,只怕这半层楼都要被拆了。 与歌的攻击如同暴风骤雨,疯狂而密集,带着一种戏耍猎物的残忍快意。他的嘴角始终挂着那抹令人厌恶的笑容,口中还不断说着挑衅的话语: “怎么了?君洱大人?只会躲吗?” “守契盟就教了你这些三脚猫的功夫?” “你的‘静水’呢?怎么不召唤出来?是怕它被我打碎吗?” “哦,我忘了,你们守契盟讲究‘节制’,不敢随便动用契约灵的力量,怕消耗灵核,对不对?真是可悲啊,空有力量却像个守财奴一样不敢用!” 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锤子,敲击在君洱的心防上。他抿紧嘴唇,眼神冰冷如刀,将所有杂念排除脑外,全力应对着与歌的攻势。他的灵核在高速运转,灵力如同开闸的洪水般倾泻而出,维持着各种灵术的消耗。他能感觉到,灵核的亮度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 不能这样下去!必须打破僵局! 在一次险之又险地避开与歌一记直掏心口的爪击后,君洱眼中厉色一闪而逝!他不再一味防御闪避,右手并指如剑,指尖骤然亮起一点极度凝练、如同寒星般的白芒! 那白芒出现的瞬间,周围的温度仿佛都下降了几分!一股锐利无匹、仿佛能洞穿一切的气息弥漫开来! 与歌脸上的戏谑之色微微一凝,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咦?这是……‘破军’指?呵,终于舍得用点真本事了?” 君洱没有理会他的废话,体内灵核疯狂震动,将近三分之一的灵力瞬间灌注于这一指之中!他身体微微前倾,如同蓄势待发的弓弩,剑指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点向与歌的眉心! 这一指,凝聚了他极强的攻击性灵术,穿透力极强,专破各种灵能防御!若是点实了,就算是以与歌的实力,灵核也要受到重创! 感受到这一指蕴含的威胁,与歌终于收起了全部的轻视。他冷哼一声,一直闲着的左手猛地将那颗噬忆灵光团按向自己的胸口!那灰色的光团竟如同水滴融入大海一般,瞬间没入他的体内! 下一刻,与歌周身的暗红色灵能陡然发生了变化!颜色变得更加深邃,近乎暗紫,灵能波动中也掺杂进了一丝噬忆灵特有的、冰冷而混乱的记忆碎片气息!他的双眼,瞳孔瞬间变成了诡异的灰红色! “噬忆·狂乱加持!” 与歌低吼一声,右手五指张开,暗紫色的灵能在他掌心疯狂凝聚,化作一个不断旋转的、吞噬光线的漩涡,不闪不避,直接抓向君洱点来的剑指! 指掌相接! 没有预想中的惊天爆炸,反而是一种极其刺耳的、如同玻璃刮擦金属的尖啸声!白芒与暗紫漩涡接触的点上,空间仿佛都扭曲了!两股极致冲突的能量相互湮灭、吞噬! 君洱只觉得一股庞大而混乱的力量顺着指尖狂涌而入,不仅蕴含着与歌那灼热的破坏性能量,还夹杂着无数杂乱无章的记忆碎片和负面情绪,疯狂冲击着他的心神!他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喉头一甜,一股腥甜涌上,又被他强行咽下! 而与歌也不好受,破军指的锐利剑气穿透了他的灵能防御,直刺他手臂经脉,整条右臂都传来一阵剧痛麻木感,暗紫色的灵能漩涡也变得明灭不定。 两人僵持不下,灵能疯狂对耗!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或许是两人灵能碰撞的波动太过剧烈,也或许是噬忆灵被与歌强行吸收后产生了不可预知的变化。402房间内,原本被与歌压制下去的阴冷灵能,突然如同井喷一般爆发出来! 这一次,不再是单一的噬忆灵气息!一股更加古老、更加怨毒、更加庞大的灵能波动,如同沉睡的凶兽被惊醒,猛地从房间深处苏醒! “嗡——!!” 一股肉眼可见的灰色波纹,以402房间为中心,如同潮水般向四周扩散开来!波纹所过之处,墙壁、地面、空气,都蒙上了一层诡异的灰败色彩!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变得粘稠、缓慢! 君洱和与歌同时脸色大变! 这股灵压……远远超过了噬忆灵的范畴!甚至比他们之前遇到的绝大多数灵异都要强大、恐怖! “妈的!还有大家伙!”与歌率先反应过来,咒骂一声,猛地撤力,身形向后急退!也顾不上继续和君洱缠斗了。 君洱也几乎在同一时间收指后撤,脸色凝重到了极点。他的灵触感知中,一个庞大而充满恶意的意识,正从402房间的深处缓缓升起!那股怨毒的气息,让他灵魂都在战栗! 这不是简单的噬忆灵事件!这是一个陷阱?还是说,噬忆灵只是这个更强大存在的……饵料?或者说,看守? 灰色的波纹扫过两人,君洱只觉得头脑一阵眩晕,无数陌生的、支离破碎的画面强行涌入他的脑海——欢笑、哭泣、争吵、遗忘……那是被噬忆灵吞噬、又被这新出现的存在搅乱的记忆洪流! 而与歌因为刚刚强行吸收了噬忆灵的本体,受到的影响更大!他闷哼一声,脸上闪过一丝痛苦之色,周身的暗紫色灵能都剧烈波动起来,显然在抵抗着记忆洪流和怨念的冲击。 “走!” 与歌当机立断,不再停留,身形化作一道暗红流光,朝着楼道的窗户疾射而去!他竟然直接选择了撞破窗户逃离! 玻璃破碎的刺耳声音响起。 君洱看了一眼与歌逃离的方向,又看了一眼那灵压越来越恐怖、灰色波纹源头的402房间。留下,面对这个未知的恐怖存在,风险极大,尤其是在灵核消耗不小、状态不佳的情况下。但若是放任不管,天知道这东西彻底苏醒后,会造成多大的灾难! 守契盟的准则在他脑中回响:控制,收容,保护。 他咬了咬牙,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右手再次握紧了那枚羊脂白玉平安扣,左手则从风衣内侧取出了另一件东西——一枚看起来古朴无华、却散发着沉静力量的青铜铃铛。 他没有选择逃离。 而是转身,面向那如同怪物巨口般张开的402房门,一步步,坚定地走了回去。 雨,还在下。夜,更深了。 而这场突如其来的遭遇战,以及隐藏在噬忆灵背后的巨大危机,才刚刚拉开序幕。君洱不知道,他与那个疯子与歌的纠缠,也远未结束。命运的丝线,早已将他们紧紧缠绕,走向一个充满鲜血、谎言与痛苦的未来。 在他踏入那片浓郁灰败色彩的前一刻,他似乎隐约听到,从窗外破碎的雨幕中,传来一声极轻的、带着复杂意味的冷哼。 像是嘲讽,又像是……别的什么。 君洱没有回头。 他的身影,彻底被那灰暗的灵能波纹吞没。 第2章 你的命不只是你的 夜色如同一块浸透了浓墨的厚重绒布,将城市紧紧包裹。雨势未歇,反而更添了几分癫狂,豆大的雨点砸在公寓楼老旧的防水棚和窗棂上,发出持续而沉闷的喧嚣,掩盖了太多不为人知的声响,也冲刷着某些刚刚留下的、非自然的痕迹。 君洱站在402房间的门口,身后是破碎的窗户灌进来的、带着湿冷雨气的风,面前则是如同实质般流淌的灰败色彩。 那股古老、怨毒的灵压如同潮水,一波强过一波地冲击着他的感官。与歌的逃离仿佛抽走了这片空间里最后一丝属于“人类”的喧嚣,只剩下死寂与缓慢滋长的恐怖在无声蔓延。 他没有迟疑。守契盟的准则刻在他的骨血里——控制,收容,保护。尤其是在可能危及普通人的情况下,撤退从来不是首选。 左手紧握的青铜铃铛触手冰凉,上面铭刻的细密符文在昏暗光线下隐隐流动着微光。这是“定魂铃”,并非攻击性契物,而是用于稳固心神、干扰灵体波动的高级媒介,对付擅长精神侵蚀的灵异有奇效。 右手的羊脂白玉平安扣则持续散发着温润的气息,如同锚点,帮助他在混乱的灵能乱流中保持意识的清明。 一步踏入灰败色彩的领域。 瞬间,如同坠入冰窟。不仅仅是温度上的骤降,更是一种深入骨髓、冻结灵魂的阴冷。空气粘稠得如同胶质,每前进一步都需要耗费不小的力气。 视线严重受阻,眼前是翻滚的、如同浓雾般的灰色,只能勉强看清脚下几步的距离。 耳边响起无数窃窃私语,混杂着哭泣、尖叫、狂笑,是那些被吞噬、被搅乱的记忆碎片在无序地嘶鸣,试图钻入他的脑海,污染他的思维。 “静心,守神。”君洱在心中默念守契盟的基础心法,灵核稳定运转,散发出柔和而坚韧的淡金色光芒,将试图侵入的杂音和画面排斥在外。 他能感觉到灵核的消耗在加剧,之前的战斗以及与歌那狂暴灵能的冲击,已经让他的状态并非完满。 房间内的景象在灰色雾气中若隐若现。标准的出租屋格局,客厅不大,陈设简单却异常凌乱。 桌椅翻倒,杯盘的碎片散落一地,墙壁上留下了几道深刻的、仿佛被巨爪划过的痕迹,边缘还残留着与歌那特有的暗红色灵残,如同尚未凝固的血痂。这里显然是与歌和那未知存在初步交手的地方。 他的目光锐利如鹰,快速扫过现场,不放过任何细节。灵触技巧被运用到极致,如同无形的蛛网,细细感知着空间中灵能的流向和残留的印记。 噬忆灵的灰色灵残遍布各处,如同蛛网,但它们是混乱的、无主的,像是被惊扰的蜂群。而与歌的暗红色灵残则更加集中、更具指向性,主要集中在客厅中央和通往卧室的门口,显示出他曾经在这里激烈地移动和攻击。 但最引人注目的,是第三种灵残。 那是一种沉郁的、近乎黑色的深灰,带着一种黏稠的、仿佛陈年血污凝固后的质感。它并非弥漫在空气中,而是如同有生命般,在地面、墙壁上勾勒出某种扭曲的、难以理解的轨迹,最终汇聚向卧室的方向。这股灵残散发着最浓郁的怨毒和古老气息,正是那恐怖灵压的源头。 君洱小心翼翼地避开地面上那些深灰色的轨迹,它们给他的感觉极其危险,仿佛触碰一下都会引来不测。他注意到,在客厅靠近卧室门的地面上,散落着几张照片。蹲下身,用戴着特制手套的指尖轻轻拂开上面的灰尘。 照片是普通的家庭合影,一家三口,笑容灿烂。但诡异的是,照片中三个人的脸部,都像是被什么东西腐蚀过一样,变得模糊不清,只剩下三个空洞的、留着惨白边缘的轮廓。一股阴冷的气息从照片上传来,带着强烈的“遗忘”与“抹除”的意味。 不仅仅是记忆被吞噬,连存在的痕迹都在被强行抹去?这已经不是噬忆灵能有的能力了。 他站起身,目光投向那扇虚掩着的卧室门。门缝里,深灰色的雾气最为浓郁,那股令人心悸的灵压正是从门后如同呼吸般规律地脉动。 定了定神,君洱左手抬起定魂铃,右手捏诀,一丝灵力注入铃铛。 “叮铃——” 清脆的铃音并不响亮,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如同投入浑浊水面的石子,瞬间荡开了周围一部分灰败的雾气,连那些恼人的窃窃私语也减弱了几分。铃音化作一圈圈淡银色的涟漪,向前扩散,触及卧室门时,门上的深灰色灵残明显波动了一下,仿佛被惊扰。 有效。 他不再犹豫,用脚尖轻轻点开卧室门。 门内的景象,让见多了灵异场面的君洱,呼吸也不由得一滞。 卧室比客厅更加凌乱,几乎如同被龙卷风肆虐过。床铺撕裂,棉絮飞扬,衣柜倒塌,衣物散落一地。但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墙壁。 四面墙壁,包括天花板,此刻都覆盖着一层不断蠕动、变化的暗影。这暗影并非纯粹的黑色,而是由无数更加细微的、扭曲的灰色人脸和记忆片段构成,它们挣扎、哀嚎、相互吞噬,构成了这面活着的、痛苦的“壁纸”。 房间中央,地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不断旋转的、深不见底的灰色漩涡,漩涡中心,隐约可见一个蜷缩着的、由纯粹怨念构成的庞大黑影,它没有固定的形态,只是在不断地吸收着从墙壁上那些痛苦人脸中剥离出的记忆光流。 而在漩涡的边缘,靠近床头柜的位置,摆放着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看起来十分古旧的青铜匣子,只有巴掌大小,表面布满了斑驳的铜绿和复杂的鸟兽纹路,匣子开口处贴着一张早已褪色、却依旧散发着微弱禁锢力量的符纸。 但此刻,符纸的一角已经卷起,似乎被强行撕开过一道缝隙,一股比周围更加精纯、更加古老的怨念正从那缝隙中丝丝缕缕地渗出,与房间中央的漩涡和那个怨念黑影连接在一起。 这个青铜匣子,才是真正的核心!房间里的这个恐怖存在,是被封印在匣子里的东西,噬忆灵很可能只是它逸散出的力量催化出来的附属品,或者……是它的看守,也是它的食粮。而与歌,他强行夺取噬忆灵,甚至可能试图动过这个匣子,才导致了封印的进一步松动,惊醒了这里面真正恐怖的东西! 君洱的心沉了下去。这东西给他的压迫感,远超他之前处理过的任何灵异事件。其灵能的凝练度和怨念的强度,几乎达到了“凶煞”级别,甚至可能更高。以他现在的状态,想要重新封印乃至消灭它,难度极大,风险极高。 似乎是察觉到了生人的闯入,尤其是定魂铃那令人不适的清音,房间中央那漩涡中的黑影猛地一阵扭曲,发出了无声的咆哮!墙壁上那些痛苦的人脸瞬间变得更加清晰,哀嚎声陡然拔高,如同尖针般刺向君洱的脑海! 同时,数条由纯粹怨念构成的、如同触手般的深灰色影子,从漩涡中激射而出,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朝着君洱缠绕而来! 攻击来得又快又狠! 君洱瞳孔收缩,身形疾退的同时,左手定魂铃急速摇动! 叮铃铃!叮铃铃! 急促的铃音化作一道道凝实的银色音波,如同盾牌般挡在身前。怨念触手撞击在音波盾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银光与深灰怨念相互抵消、湮灭。但触手的数量太多,力量也太强,仅仅三四次撞击,最外层的音波盾就出现了裂痕! 不能硬抗! 君洱脚下步伐变幻,施展出守契盟传承的精妙步法,在狭窄的卧室内腾挪闪避。怨念触手如同跗骨之蛆,紧追不舍,抽打在地板、墙壁上,留下深深的腐蚀痕迹,碎石飞溅。 他一边闪避,一边大脑飞速运转。必须找到弱点。这个由怨念集合体构成的存在,核心很可能就是那个青铜匣子,或者与匣子里的东西紧密相连。直接攻击漩涡中心的黑影,效果恐怕不大,反而会激起更强烈的反扑。封印的关键,在于那个青铜匣子! 目光锁定在床头柜上的青铜匣子。只要能将那道撕开的缝隙重新封住,切断它与外界的联系,或许就能削弱这个怨念集合体的力量,甚至让它重新陷入沉寂。 但如何靠近? 无数的怨念触手几乎封锁了所有通往床头柜的路径。而且,他能感觉到,越是靠近漩涡中心,那股侵蚀心神的怨念就越发强烈,定魂铃的效果也在减弱。 拼了! 君洱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灵核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震动,大量的灵力被提取出来。他不再一味闪避,右手虚空划动,指尖牵引着淡金色的灵光,在空中快速勾勒出一个复杂而玄奥的符文! “缚灵·天罗地网!” 随着他一声低喝,勾勒完成的符文骤然放大,化作一张巨大的、由纯粹金光构成的法网,朝着前方的怨念触手和部分漩涡罩了下去!这是守契盟中阶封印术之一,对灵体有极强的束缚效果,但消耗也极大! 金光法网与深灰怨念猛烈碰撞,发出剧烈的嗤嗤声!法网成功束缚住了大部分触手,将它们暂时固定住,金光不断消磨着怨念,但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黯淡。 就是现在! 君洱身形如电,趁着这个空隙,朝着床头柜的方向疾冲而去!同时,左手从风衣内侧的口袋里摸出了一张颜色更深、灵气更足的紫色符箓——这是他随身携带的、用于紧急加固封印的“镇灵符”! 然而,就在他即将触及青铜匣子的瞬间,漩涡中心的黑影似乎被彻底激怒了!它猛地膨胀开来,一股远比之前强大的精神冲击如同海啸般席卷整个房间! “嗡——!” 君洱的大脑如同被重锤击中,眼前一黑,耳中嗡鸣不止,勾勒符文和维持定魂铃的灵力输出瞬间紊乱!身体一个踉跄,前冲的势头被打断。而那张金色的缚灵法网,也在这股强大的冲击下,寸寸碎裂,化作漫天光点! 更多的、更粗壮的怨念触手从漩涡中伸出,如同囚笼般从四面八方向他合围!这一次,避无可避! 眼看着就要被这些充满怨毒的触手吞噬,君洱甚至能闻到那上面散发出的、如同万年墓穴般的腐朽气息。他咬紧牙关,准备强行催动某种消耗本源、会对灵核造成永久性损伤的禁术来做最后一搏——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嗤啦——!” 一道灼热、霸道、熟悉无比的暗红色流光,如同撕裂夜幕的陨星,猛地从破碎的窗口外射入!它精准无比地轰击在几根即将触碰到君洱后背的怨念触手上! 暗红灵能与深灰怨念激烈碰撞,发生了小范围的爆炸!强烈的冲击波将君洱向前推了几步,也暂时炸开了一个缺口! 君洱愕然回头。 只见破碎的窗口处,与歌去而复返。他依旧站在窗外狭窄的窗沿上,雨水打湿了他的银发和暗红衬衫,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精悍的线条。 他脸色有些苍白,显然刚才强行吸收噬忆灵以及抵抗记忆洪流对他造成了不小的负担,但那双灰红色的桃花眼中,却燃烧着更加炽烈、更加兴奋的光芒,嘴角咧开一个近乎狂气的笑容。 “喂,君洱!你也太没用了吧?这么个玩意儿就搞得你这么狼狈?”他语气依旧充满了令人火大的嘲讽,但出手却毫不含糊。话音未落,他双手快速结出一个古怪的手印,周身暗红色灵能如同烈焰般升腾,在他身前凝聚成数支燃烧着暗红火焰的能量箭矢! “焚灵·破邪矢!去!” 嗖嗖嗖! 暗红箭矢带着刺耳的尖啸,如同长了眼睛般,精准地射向那些试图重新合拢的怨念触手,以及漩涡中心那个不断扭曲的黑影! 箭矢击中目标,立刻爆开大团的暗红火焰,剧烈地灼烧着深灰色的怨念,发出噼啪的爆响,竟然暂时压制住了怨念的蔓延! 君洱来不及思考与歌为何去而复返,又为何要帮他。机会稍纵即逝!他强行压下心中的杂念和身体的不适,再次扑向那个青铜匣子! 这一次,没有了触手的阻拦,他成功冲到了床头柜前!右手食指中指并拢,指尖逼出一滴殷红的血珠,混合着精纯的灵力,迅速点在镇灵符上,然后毫不犹豫地朝着青铜匣子那道被撕开的缝隙按去! “封!” 紫色符箓贴在青铜匣子上的瞬间,爆发出耀眼的紫金色光芒!一股强大的封印力量如同潮水般涌向那道缝隙,与其中渗出的古老怨念展开了激烈的对抗! “吼——!!” 漩涡中心的黑影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充满痛苦与愤怒的咆哮!整个房间的灰色雾气剧烈翻腾,墙壁上的人脸扭曲到了极致!它感受到了威胁,放弃了与与歌的纠缠,所有的怨念触手调转方向,如同无数根标枪,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集中射向正在全力催动封印的君洱! “小心!”与歌脸色微变,大喝一声。他双手猛地向前一推,更多的暗红灵能汹涌而出,化作一面巨大的、燃烧着的火焰盾牌,试图挡在君洱身前! 然而,那集中了凶煞级灵异全力一击的怨念触手,力量太过恐怖!暗红火焰盾牌仅仅支撑了不到一秒,便轰然破碎!剩余的触手依旧势不可挡地刺向君洱的后心! 眼看君洱就要被这致命一击贯穿! 就在这生死关头,君洱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他没有回头,也没有试图闪避,因为他不能中断封印!就在怨念触手即将及体的前一刹那,他一直握在右手的羊脂白玉平安扣,突然自动悬浮而起,散发出前所未有的、如同月华般柔和却坚韧的光芒! 一个淡淡的、穿着古朴长裙的虚幻女性身影,在君洱身后一闪而逝。她伸出虚幻的双手,轻轻向前一拂。 那几根凝聚了恐怖怨念的触手,在接触到那月华般光芒的瞬间,如同冰雪遇阳,竟然迅速地消融、瓦解!仿佛被某种更高层次的力量直接“净化”掉了! 与此同时,君洱指尖的镇灵符光芒大盛,紫金色光华彻底覆盖了青铜匣子的缝隙!那股不断渗出的古老怨念,被强行截断! 房间中央的灰色漩涡猛地一滞,旋转速度骤然减慢。那个庞大的怨念黑影发出了不甘的、逐渐远去的哀嚎,形体开始变得模糊、不稳定。 墙壁上那些痛苦的人脸也渐渐平息、淡化,最终消失不见。弥漫在整个房间的灰败色彩和粘稠灵压,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 只剩下满室的狼藉,以及空气中残留的、淡淡的灵能焦灼气味,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 封印,成功了。 君洱身体晃了晃,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刚才全力催动镇灵符,加上最后时刻平安扣的自动护主,都极大地消耗了他的灵力和心神。他伸手接住缓缓落下的平安扣,感受到其中传来的、比以往微弱了许多的温润气息,眼神复杂。 这是他的契约灵,“静水”。一个并非以攻击见长,而是擅长守护与净化的特殊灵异。也是他最大的秘密之一。若非生死关头,他绝不会轻易让她显现。 他小心翼翼地将重新被封好的青铜匣子拿起,入手一片冰凉,能感觉到其中被禁锢的怨念依旧在不甘地蠢动。必须带回守契盟,交由专门的封印部门处理。 做完这一切,他才缓缓转过身,看向窗口。 与歌还站在那里,雨水顺着他的发梢和下巴滴落。他脸上的狂气笑容已经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复杂表情。他看了看君洱手中那个被暂时压制住的青铜匣子,又看了看君洱苍白却依旧平静的脸,最后,目光落在了他紧握着的、光芒内敛的平安扣上。 “呵……”与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打破了沉默,“果然,守契盟的天才,底牌就是多。刚才那个……就是静水?难怪你能在总部那么嚣张。” 他的语气听不出是赞叹还是讽刺。 君洱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你为什么回来?” 与歌挑了挑眉,懒洋洋地倚在窗框上,仿佛刚才那个全力出手、神色凝重的人不是他:“回来看看你死了没有啊。毕竟,你要是死在这种地方,那也太无趣了。我还等着下次见面,亲手把你那张永远没什么表情的脸打碎呢。” 又是这种充满了恶意和挑衅的话语。 但君洱敏锐地察觉到,与歌的眼神深处,似乎有一丝极其细微的、与这恶毒话语不符的……探究?或者说,是某种他无法理解的烦躁。 “不劳费心。”君洱的声音因为消耗过大而有些沙哑,但依旧冰冷,“噬忆灵已被你吸收,核心隐患也已暂时封印。这里的事情,守契盟会接手后续处理。你可以走了。” 他直接下了逐客令。与歌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不确定因素和威胁。 与歌嗤笑一声,似乎对他的态度早已习惯。他站直身体,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目光再次扫过那个青铜匣子,眼神微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 “行,你们守契盟就擅长收拾烂摊子。”他语气随意,转身作势欲走,却又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回头看向君洱,嘴角勾起一抹带着恶劣意味的弧度,“对了,忘了告诉你。刚才我抓住那只小噬忆灵的时候,它可是‘看’到了不少有趣的东西哦。关于这栋楼,关于这个匣子……甚至,关于你,君洱。” 君洱瞳孔微微一缩,握紧了手中的平安扣和青铜匣子,眼神锐利地盯住与歌。 与歌对他的反应似乎很满意,笑容加深,带着一种掌握了他不知道密般的得意:“想知道吗?求我啊?或者……拿你那个宝贝静水来换?” “无聊。”君洱压下心头的波动,面无表情地吐出两个字。 “啧,真没劲。”与歌耸耸肩,似乎有些失望,但也没有强求。他最后深深地看了君洱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仿佛穿透了此刻的狼狈与对峙,看到了某些更遥远、更沉重的东西。 “君洱,好好活着。”他忽然说,声音低沉了下去,带着一丝与之前截然不同的、近乎认真的语气,“你的命,可不止是你一个人的。” 说完,不等君洱反应,他身形向后一仰,如同融入夜色的大鸟,轻巧地从四楼窗口翻落,几个起落间,便消失在茫茫雨幕和错综复杂的巷道阴影之中,只留下破碎的窗口,以及灌入室内的、带着他一丝若有若无灵残气息的冷风。 君洱站在原地,眉头紧锁。 与歌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他的命,不止是他一个人的?这疯子,到底在暗示什么?还有,他从噬忆灵那里,究竟看到了什么? 无数的疑问如同缠绕的丝线,堵塞在心头。他低头,看着手中这个看似平静、内里却封印着恐怖存在的青铜匣子。 今晚的事件,从普通的噬忆灵清除任务,演变成与纵契会疯子的冲突,再发展到凶煞级灵异险些破封……处处透着诡异。 尤其是与歌的出现和举动。他抢夺噬忆灵,惊动封印,却又在关键时刻返回相助……他的行为逻辑,完全无法用常理揣度。 雨水敲打窗户的声音依旧密集。君洱感到一阵深入骨髓的疲惫,不仅是身体上的,更是精神上的。灵核传来隐隐的刺痛,提醒着他消耗的严重。 他拿出守契盟特制的通讯器,接通了总部,言简意赅地汇报了这里的情况,请求派遣后勤和处理小组前来。 做完这一切,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与歌消失的方向,雨幕模糊了视线,城市的灯火在雨中晕染成一片迷离的光海。 与歌…… 这个名字,如同一个烙印,带着血腥、混乱与无数未解的谜团,再次深深地刻入这个雨夜,也刻入了君洱充满戒备与疑虑的心里。 第3章 灰瞳 雨水不知疲倦地冲刷着城市,将夜色洗得愈发深沉浓稠。老旧的公寓楼像一头沉默的受伤巨兽,蛰伏在雨幕中,四楼那扇破碎的窗户,是它身上一道新鲜的、狰狞的伤口。 处理小组来得很快,几乎是通讯挂断后的十分钟内,两辆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厢式车便悄无声息地滑入街角,停在雨帘深处。 车上下来的人穿着统一的深蓝色制服,动作迅捷而专业,带着一种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冷硬气息。他们迅速在公寓楼周围拉起肉眼难以察觉的灵能干扰结界,隔绝内外,然后无声地进入楼内。 君洱将那个重新封印好的青铜匣子交给了带队的中年人——守契盟三级执事,陈锋。 陈锋接过匣子时,脸色异常凝重,指尖触碰到那冰凉的青铜表面时,甚至微微颤抖了一下。他小心翼翼地将其放入一个铭刻着更多封印符文的特制金属箱内。 “初步判定为凶煞级灵异残留物,封印破损度约百分之十五,内部怨念活性极高,存在强烈精神污染特性。”君洱的声音带着疲惫后的沙哑,但汇报依旧条理清晰,“现场灵残复杂,确认有噬忆灵活动痕迹,以及……纵契会成员与歌的灵残残留。初步推断,噬忆灵为该封印物逸散力量催化所生,与歌的出现导致封印进一步松动。” 他没有提及与歌去而复返的协助,也没有提及静水的自动护主。有些细节,在未明了其背后含义之前,不宜过早纳入官方记录。 陈锋点了点头,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卧室,尤其是在那残留着深灰色腐蚀痕迹的地面和墙壁上停留片刻,眼神深处掠过一丝骇然。“辛苦了,君洱执事。这里交给我们。你的灵核消耗过度,需要立刻回总部进行评估和休养。” 君洱没有推辞。他能感觉到体内灵核传来的阵阵虚弱感,如同被掏空了一部分,运转滞涩。每一次高强度的灵能运用,尤其是对抗这种级别的存在,都是在刀尖上跳舞,消耗的不仅是灵力,更是本源。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个被严密保管起来的金属箱,青铜匣子就在其中,像一个沉睡的、却随时可能再次惊醒的噩梦。与歌最后那句话,还有他那复杂难明的眼神,再次浮现在脑海。 “你的命,可不止是你一个人的。” 这句话像一根冰冷的针,刺入他思维的缝隙。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对陈锋微微颔首,转身离开了这片依旧弥漫着淡淡怨念和灵能焦灼气味的区域。走下楼梯,穿过守契盟成员设立的临时岗哨,重新踏入冰冷的雨幕中。 雨水打在脸上,带来一丝清醒。他撑开伞,却没有立刻叫车,而是沿着被雨水洗刷得泛着冷光的街道,缓缓步行。夜风裹挟着湿气,吹动他深灰色风衣的衣角。 灵契界的夜晚,从来不曾真正平静。隐藏在都市霓虹之下的,是无数游荡的灵异、蠢动的契约,以及两大组织之间永无休止的明争暗斗。而今晚,他感觉自己似乎无意中触碰到了水面下更庞大的阴影。 与歌。纵契会。那个青铜匣子。噬忆灵看到的有趣的东西。 这些碎片化的信息在他脑中盘旋,却无法拼凑出一个清晰的图案。与歌的行为充满了矛盾。他肆意抢夺噬忆灵,惊动凶煞,看似符合纵契会肆意妄为的作风,但最后关头出手相助,以及那句意味深长的话,又显得极不寻常。 他到底想做什么?他看到了什么? 君洱停下脚步,站在一座横跨在浑浊河水上的桥梁中央。桥下河水因暴雨而上涨,湍急汹涌,发出沉闷的咆哮。他望着远处城市中心依旧璀璨的灯火,那些光点在水汽中晕染开,模糊了现实的边界。 守契盟总部位于城市另一端,一座看似普通的现代化写字楼高层。但内部经过空间折叠技术的扩展和重重结界防护,自成一方天地。当君洱通过数道灵能验证,踏入总部那充满科技感与古朴符文交织的大厅时,已是凌晨。 “君洱执事,”一名穿着白色制服的医疗部成员早已等候在一旁,手中拿着一个闪烁着微光的检测仪,“请随我来进行灵核状态检测。” 君洱配合地跟随他进入一间净室。检测过程并不复杂,但结果却不容乐观。 “灵核活跃度下降至标准值的百分之六十二,灵力储备严重透支,内部结构出现轻微震荡波纹。”医疗部成员看着屏幕上滚动的数据,眉头紧锁,“君洱执事,您需要至少三天的绝对静养,禁止任何形式的灵能运用,并配合进行至少五次灵蕴温养治疗。否则,灵核根基可能受损,增加未来被反噬的风险。” 君洱沉默地点了点头。这个结果在他预料之中。与歌的狂暴灵能,凶煞的精神冲击,以及最后强行催动封印和静水的护主,层层叠加,对他的负担实在太重。 他被安排进入总部专用的休养区。房间简洁而安静,墙壁上流淌着舒缓精神、温养灵核的柔和能量流。但他躺在柔软的床上,却毫无睡意。 闭上眼睛,便是402房间内那蠕动的人脸墙壁、旋转的灰色漩涡、狰狞的怨念触手,以及……与歌站在破碎窗口,雨水浸透衣衫,那双燃烧着复杂火焰的灰红色眼眸。 还有那句话,反复回响。 “你的命,可不止是你一个人的。” 烦躁感如同细小的藤蔓,悄然滋生。他习惯于冷静分析,掌控局面,但面对与歌这个彻头彻尾的变数,他第一次感到了某种失控。 一夜无眠。 第二天清晨,尽管灵核依旧传来隐痛,君洱还是准时出现在了守契盟的资料调阅处。他需要更多的信息。关于那个青铜匣子,关于那栋公寓楼,关于任何可能与昨晚事件相关的线索。 守契盟的资料库庞大而精密,收录了灵契界已知的绝大部分灵异事件、契约案例、重要人物档案以及历史密辛。权限越高,能调阅的信息越深入。 作为核心成员,君洱的权限不低。他首先调取了关于那栋老式公寓楼的历史记录。 屏幕上数据滚动。公寓楼建于四十年前,期间几经转手,住户更迭频繁。近十年来,并无记录在案的重大灵异事件发生。只有在一些零散的、未被确认的市民投诉中,提到过该楼偶尔有住户出现短暂的记忆模糊或丢失小件物品的情况,但都因影响轻微且无法证实,未被守契盟正式立案。 一切看起来都那么普通,直到昨晚的爆发。 他尝试搜索与那个青铜匣子外形、纹路特征相似的已知封印物记录。结果寥寥无几,有几个类似的记载,但要么已经确认被永久封印在其他地方,要么就是在历史记录中早已损毁或失踪,无法与昨晚的匣子对应。 仿佛那个匣子,是凭空出现的一般。 这很不寻常。一个能够催生噬忆灵、内部封印着至少凶煞级存在的古老物件,绝不可能在守契盟的记录中毫无痕迹。除非……它的信息被刻意隐藏或抹去了。 君洱的指尖在操作台上轻轻敲击着,眼神愈发沉静。他扩大了搜索范围,将“噬忆灵异常聚集”、“记忆抹除型灵异事件”以及那片区域近五十年的所有超自然活动记录都纳入检索条件。 海量的信息流再次刷屏。大部分是无用的噪音。他耐心地过滤着,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不放过任何一丝可能的关联。 突然,一条被标记为低关联度的、几乎被遗忘的陈旧档案,引起了他的注意。 档案编号:C-734-82 记录时间:约二十年前。 事件概述:城西旧区(注:非当前公寓楼所在区,但属于同一城市行政区域)曾发生小范围、原因不明的“群体性记忆紊乱”现象。涉及七户家庭,共二十一人,在三天内相继出现部分记忆缺失或混淆,症状与噬忆灵影响高度相似,但当时并未检测到明确的灵异活动痕迹。事件后续:症状在一个月后自行缓解,未留下明显后遗症。原因未明,归档存疑。 二十年前……群体性记忆紊乱……原因未明…… 时间、症状,都与噬忆灵的特性吻合,但当时并未检测到灵异痕迹?是当时的探测技术不够先进,还是……有什么东西,掩盖了灵异存在的证据? 君洱将这条档案做了标记。这或许是一个突破口。二十年前的事件,与昨晚的凶煞封印物之间,是否存在着某种不为人知的联系? 他继续深入挖掘与这条档案相关的所有信息,包括当时的调查员笔记,以及那二十一名受影响者的基本信息。 在翻阅一页扫描模糊的调查员手写笔记时,他的目光猛地定格在角落里的几个字上。 笔记内容大致是描述其中一户受影响家庭的情况,提到那家有一个年幼的孩子,在事件发生后,表现出了与其他家人不同的症状——并非记忆缺失,而是持续数日的高烧与呓语,口中反复念叨着几个无法辨识的音节。调查员当时认为这只是儿童受惊后的应激反应,未予深究。 而在描述这个孩子情况的那段文字旁边,调查员用潦草的字迹,写了一个似乎是随手记下的词: “目击者?……灰瞳?” 灰瞳? 君洱的呼吸几不可察地一滞。 这两个字像冰冷的钥匙,猝不及防地试图撬动他记忆深处某个锈死的锁扣。一种模糊的、带着强烈既视感却又空茫一片的晕眩感袭来。灰瞳……是什么意思?是指那个孩子的眼睛颜色?还是一个代号?或者……是别的什么? 他立刻尝试调取更多关于灰瞳这个关键词的信息。资料库反馈的结果同样寥寥,大部分是描述某些特定灵异现象的特征,或者一些无关人员的代号,与二十年前的事件似乎并无直接关联。 这个短语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只激起一圈微弱的涟漪,便沉入信息的海底,再无更多线索浮现。 线索在这里再次变得模糊不清。 二十年前的群体记忆紊乱,一个提及灰瞳的、症状特殊的疑似目击儿童,二十年后在同一城市不同区域出现的、与噬忆灵相关的凶煞封印物…… 还有与歌。他声称从噬忆灵那里看到了有趣的东西,关于这栋楼,关于匣子,甚至关于他君洱。 这一切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张愈发扑朔迷离的网。 君洱靠在椅背上,闭上双眼,指尖按压着微微发胀的太阳穴。灵核的隐痛似乎在提醒他保持冷静,但脑海中翻腾的疑云却让他无法平静。与歌那张带着戏谑与疯狂的脸,以及那句你的命,可不止是你一个人的,如同魔咒般盘旋不去。 他感觉自己正站在一个巨大的迷宫的入口,四周雾气弥漫,仅有几根若隐若现、含义不明的线头散落在地。 与歌那个疯子,就像是在这迷宫的墙壁上肆意凿洞的人,每一次出现,都不仅带来破坏,似乎也……无意中透露出一些被刻意掩埋的、通往黑暗深处的路径。 休息区的柔和光线并不能驱散他心头的阴霾。灰瞳这个词,连同与歌意味不明的话语,如同幽灵,在他意识的边缘徘徊。 他拿出那枚羊脂白玉平安扣,温润的触感稍稍安抚了焦躁的心神。静水的气息依旧微弱,需要时间恢复。 必须查清楚。这不仅关乎守契盟的职责,更关乎……某种他无法言说、却隐隐感到与自己息息相关的隐秘。 他打开内部通讯器,接通了陈锋的频道。 “陈执事,关于昨晚回收的封印物,以及相关的调查,我申请提高权限,并参与后续分析。另外,我请求调阅二十年前编号C-734-82档案的原始调查记录,包括所有未数字化的手稿和当时可能的物证留存。” 通讯器那头沉默了片刻,传来陈锋略带迟疑的声音:“君洱,你的灵核状态……而且,二十年前的陈年旧案,关联性未必有那么大。长老会可能不会批准……” “我有理由相信,昨晚的事件与二十年前的‘群体记忆紊乱’存在潜在联系。”君洱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那个青铜匣子的出现绝非偶然。与歌的行为也充满疑点。我需要知道灰瞳代表什么。” “灰瞳?”陈锋的声音透出一丝诧异,随即是更长的沉默,似乎在回忆什么,“……我好像有点印象,但很模糊了。那是很久以前的一个……非正式代号?我需要查阅一下更高级别的保密档案才能确认。君洱,这可能会触及一些被封存的东西。” “我明白风险。”君洱的声音低沉下去,“正因如此,我才更需要了解真相。我有预感,我们触碰到的,或许只是某个庞大冰山的一角。” 陈锋叹了口气,语气变得严肃:“好吧。我会连同你的灵核状况报告一起,向长老会提交申请。但在得到明确许可和你的灵核稳定之前,你绝不能擅自行动,尤其是不能再单独对上与歌那种危险的疯子。” “明白。” 挂断通讯,君洱望向窗外。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天色依旧阴沉,但一缕微光正努力穿透厚重的云层。 他知道,暂时的平静只是假象。与歌不会就此消失,那个青铜匣子背后的秘密亟待挖掘,而“灰瞳”这个突如其来的线索,以及它与二十年前事件的关联,像一团新的迷雾,笼罩在前路上。 风暴,或许才刚刚开始酝酿。 而他,已经置身于漩涡的中心。那个银发灰红瞳的疯子,下一次出现,又会带来怎样的混乱与……意想不到的信息?君洱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完全遏制住这个念头。 第4章 小古板 总部医疗部的灵蕴温养治疗并不轻松。那是一种引导温和的外部灵能,如同细流般渗入枯竭的灵核,修补细微裂痕,刺激其重新焕发活力的过程。 感觉像是将疲惫不堪的肢体浸泡在温度恰好的泉水中,但泉水里却掺杂着细小的针尖,带来舒缓的同时,也伴随着清晰的刺痛与麻痒。 君洱平躺在治疗仪器的平台上,闭着眼,感受着精纯的能量流拂过灵核表面。 他能“看”到内部那些因过度透支而产生的、细微的震荡波纹正在被缓慢抚平,黯淡的光芒也一丝丝重新变得明亮。 但这需要时间,以及绝对的专注。任何情绪上的剧烈波动,都可能干扰治疗过程,甚至适得其反。 然而,灰瞳两个字,以及与歌那张混杂着嘲弄与某种深意的脸,总是不合时宜地闯入他试图放空的脑海。 陈锋的申请已经提交上去,暂时还没有回音。守契盟的高层评审团效率不低,但对于涉及陈年旧案和可能触及敏感区域的事件,审批流程往往会更加谨慎,甚至苛刻。 第一次治疗结束,君洱感觉灵核的隐痛减轻了些许,但精神的疲惫感却加重了。他回到休养区的房间,没有继续强迫自己休息,而是再次连接了内部网络,权限暂时还未提升,他无法调阅更深层的档案,但他可以梳理已有的信息。 他调出了城西旧区的详细地图,将二十年前那七户受影响家庭的位置标记出来。然后又调出了昨晚发生事件的公寓楼所在区域的地图。两者直线距离超过十五公里,分属不同的城区,在城市发展历程中,风貌和人口结构也差异很大。 表面上,似乎毫无关联。 但那个青铜匣子呢?它是如何从二十年前的城西,转移到如今的城东那栋普通公寓楼的?是谁转移的?目的又是什么?噬忆灵的出现,是巧合,还是那个凶煞级存在有意或无意的“捕猎”行为? 还有与歌。他的出现,是纵契会针对这个封印物的有计划行动,还是他个人的……即兴发挥? 问题一个接一个,答案却隐藏在浓雾之后。 下午,他接到了陈锋的通讯。 “君洱,评审团原则上同意了你参与后续分析的申请,也批准了你调阅C-734-82档案原始记录的请求。”陈锋的声音透过通讯器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但是,关于‘灰瞳’的进一步调查申请,被驳回了。” 君洱眉头微蹙:“理由?” “评审团认为,‘灰瞳’线索过于模糊且年代久远,与当前优先级更高的凶煞封印物事件关联性不足,投入资源调查性价比太低。他们要求我们将精力集中在封印物的分析、溯源以及评估其与纵契会可能存在的关联上。”陈锋顿了顿,补充道,“另外,他们再次强调,在你的灵核稳定之前,禁止任何外勤任务。高层不希望损失一个有潜力的执事。” 潜台词很清楚:你的价值在于未来,不要因为好奇心去触碰那些可能危险且无用的陈年旧事。 “我明白了。”君洱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他早就料到不会那么顺利。守契盟的运作依赖于规则和效率,任何偏离“最优解”路径的请求,都会面临更大的阻力。 “原始记录已经授权给你了,包括一些当时封存的物证扫描件。你可以先在内部系统查看。”陈锋说完,便结束了通讯。 权限提升后,君洱面前的屏幕上立刻出现了更多关于C-734-82档案的文件。除了更加详细的调查报告,还有一些泛黄的纸张扫描件,是当时调查员的原始手稿,字迹比之前看到的摘要更加潦草难辨。 此外,还有几张黑白照片的扫描件,是当时受影响家庭居住环境的简单记录,以及……几张当时拍摄的、被认为是无关而被封存的街景照片。 君洱点开了那些手稿扫描件,逐字逐句地阅读。大部分内容与摘要无异,只是在描述那些记忆紊乱的症状时,更加具体,甚至记录了几个受害者描述的那种记忆被抽走的诡异感觉。在关于那个高烧呓语的孩子记录旁边,灰瞳那两个潦草的字再次出现,除此之外,再无更多解释。 他的目光移向那几张街景照片。照片像素不高,带着年代特有的粗糙感。拍摄的是二十年前城西旧区的街道,低矮的楼房,杂乱的店铺招牌,骑着自行车的人群。看起来就是那个时代最普通的城市一角。 他一张张翻看,试图从中找到任何不寻常的细节。当翻到其中一张拍摄某个巷口的照片时,他的手指顿住了。 照片角落,一家关闭的店铺卷帘门前,似乎有一个模糊的、蹲着的小小身影。因为距离和像素的原因,非常不清晰,只能勉强看出那似乎是个孩子,穿着深色的衣服。吸引君洱注意力的,是那孩子抬头看向镜头的瞬间,被相机偶然捕捉到的……面部。 照片太过模糊,根本看不清五官,更别提眼睛的颜色。 但就在那一瞬间,君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 一种强烈的、毫无来由的熟悉感击中了他。不是对这幅画面的熟悉,而是对那种……模糊的、存在于记忆边缘的某种感觉的熟悉。仿佛在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曾这样,在某个类似的、被遗忘的角落,注视着什么,或者被什么注视。 这种感觉转瞬即逝,快得抓不住任何实质的内容,只留下一种空洞而紊乱的心悸。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这种莫名的情绪波动,标记了这张照片。这可能是那个被称为“灰瞳”的孩子吗?无法确定。但这张照片,以及那种诡异的熟悉感,让他无法轻易移开视线。 接下来的两天,君洱在医疗部的监督下,严格进行着灵蕴温养和治疗。他的灵核恢复速度比预想的要快一些,活跃度已经回升到百分之七十五左右,震荡波纹基本平复。这得益于他本身扎实的根基和“静水”那温和的、持续滋养的特性。 他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研究C-734-82档案和那个青铜匣子的初步分析报告上。 封印部门对匣子的检测进展缓慢,其材质和上面的符文都非常古老特殊,解析需要时间。 初步可以确定的是,制造它的技艺不属于现代灵契界的任何已知流派,其历史可能远超数十年,甚至更久。匣子内部的怨念被暂时压制,但其活性依旧很高,仿佛在积蓄力量,等待下一次冲击封印的机会。 关于与歌和纵契会在这件事中的角色,守契盟的情报部门也没有给出明确的结论。与歌的行踪向来诡秘,纵契会内部似乎也没有大规模调动或针对此事件的明显意图。那晚他的出现,更像是一次独立的、个人风格强烈的行动。 第三天傍晚,君洱在进行完最后一次 scheduled 的温养治疗后,感觉身体状态好了很多,灵核运转也基本恢复了顺畅。他决定不再等待。高层评审团驳回了对灰瞳的深入调查,但他无法忽视这个线索,尤其是那张照片带给他的异样感。 他需要去一个地方——城西旧区,二十年前事件发生的地点。即使那里早已物是人非,他也想亲自去看一看。有些东西,或许只有亲临现场,才能感受到残留的痕迹。 他没有通过官方渠道申请外出,那必然会被驳回。他利用权限,暂时屏蔽了休养区的灵能监测,换上了一套普通的深色休闲服,将必要的灵契媒介和那枚羊脂白玉平安扣小心收好,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守契盟总部。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城市的夜晚与几天前似乎并无不同,霓虹闪烁,车流如织。君洱搭乘公共交通工具,辗转来到了城西。与市中心和城东的繁华现代不同,这里还保留着更多旧城的痕迹。狭窄的街道,斑驳的墙面,低矮的楼房与零星穿插的新建小区形成鲜明的对比。 按照档案中的地址,他找到了当年那七户家庭大致所在的区域。这里如今已经是一片待拆迁的旧街区,大部分居民已经搬离,只剩下空荡荡的房屋和随处可见的拆字标语。晚风吹过空巷,带着灰尘和腐朽的气息,几盏残存的路灯投下昏黄的光晕,让这片区域显得格外荒凉寂静。 君洱释放出细微的灵触,感知着周围。空气中弥漫着普通的老旧建筑残念和微弱的负面情绪能量,这是任何废弃区域都常见的背景噪音。他仔细分辨着,试图找到任何一丝与噬忆灵、或者那个青铜匣子相关的、独特的灵残痕迹。 一无所获。 二十年的时间,足以冲刷掉太多东西。更何况,当年的调查本身就未能检测到明确的灵异痕迹。 他凭借着记忆中对那张街景照片的印象,在错综复杂的巷弄中穿行,寻找那个可能的巷口。很多地方已经彻底改变,原来的建筑被推平,或者被新的围墙挡住。 就在他走到一片尤其黑暗、堆满建筑废料的断垣残壁附近时,脚步猛地停住。 灵触感知到一丝极其微弱的、但绝不属于此地的灵残波动。 那是一种……灼热的、带着血腥气的、霸道无比的残留痕迹。 与歌的灵残! 虽然非常淡,几乎快要消散在空气中,但君洱绝不会认错!那疯子不久前来过这里! 他立刻警惕起来,灵核微微运转,随时准备应对可能出现的袭击。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黑暗的角落。 没有攻击,也没有与歌那嚣张的身影。 只有那缕淡淡的、如同余烬般的灵残,指向这片废墟的更深处。 他来这里做什么?也是为了调查二十年前的事情?还是说,这与他在噬忆灵那里看到的东西有关? 君洱不再犹豫,循着那缕灵残的指引,小心地踏入废墟。脚下是碎砖烂瓦,发出轻微的咯吱声。越往深处走,与歌的灵残痕迹就越清晰,甚至还能感受到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噬忆灵的那种冰冷混乱的残留,似乎是被与歌身上携带的气息所污染。 最终,他在一堵半塌的墙壁前停了下来。这里的灵残最为浓郁。墙壁上,似乎有用灵能灼刻出的、几个歪歪扭扭的字迹,正在缓缓消散: “别白费力气了,小古板。你查不到你想查的。” 字迹下方,还画了一个极其简陋的、咧着嘴的笑脸。 君洱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这疯子,果然知道他在查什么!他甚至预料到自己会来这里!他是在监视自己,还是仅仅基于对守契盟行事风格的了解做出的推断? 这种被看穿、被戏弄的感觉,让他胸腔里涌起一股无名火。 他强行压下怒意,仔细感知着周围。除了与歌和噬忆灵的残留,这里并没有其他有价值的发现。与歌留下这句话,是为了嘲讽,还是……某种警告? “你到底知道什么?”君洱对着空无一人的废墟,低声问道,声音冰冷。 回应他的,只有穿过断壁残垣的、带着寒意的夜风。 片刻后,他转身离开。这次私下探查,虽然确认了与歌同样在关注二十年前的事件,但并未获得更多实质性的线索。反而让局面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就在他即将走出这片废弃区域,回到尚有路灯的街道时,眼角余光似乎瞥到侧后方一栋尚未完全拆毁的空楼窗口,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那速度极快,几乎像是错觉。 但君洱的灵触却清晰地捕捉到,那一瞬间,有一股极其阴冷、带着恶意的视线,落在了他的背上。 不是与歌那种灼热霸道的注视。而是另一种……如同毒蛇般黏腻、充满怨恨的窥视。 他猛地回头,目光如电般射向那栋黑黢黢的空楼窗口。 那里空空如也,只有破损的窗框在风中轻轻摇晃。 刚才的感觉,真实不虚。 除了与歌,还有别的东西,或者别的人,在暗中注视着这一切。 君洱站在原地,夜风吹动他额前的碎发,露出那双沉静却愈发冰冷的眼睛。 看来,这潭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深,还要浑。 第5章 旧书店 那阴冷的窥视感只持续了一瞬,便如同被惊动的毒蛇,迅速缩回黑暗深处,再无痕迹。 君洱站在原地,灵触如同张开的蛛网,细致地扫描着那栋空楼的每一个窗口,每一片阴影。除了夜风吹过空洞窗框的呜咽,以及废墟本身散发的死寂,他再也捕捉不到任何异常的能量波动。 不是错觉。 那种黏腻的、充满恶意的视线,与噬忆灵的冰冷混乱不同,与青铜匣子的古老怨毒也不同,更与与歌那灼热霸道的存在感截然相反。这是一种全新的、带着明确针对性的危险信号。 除了纵契会,除了那个神秘的青铜匣子背后可能存在的势力,还有第三双眼睛在暗中窥探。目标是他?还是他所调查的事情? 君洱没有贸然追进那栋空楼。在灵核未完全恢复,且敌暗我明的情况下,孤身犯险是愚蠢的。他将这栋空楼的位置和刚才的感觉牢牢刻印在脑海里,然后不再停留,快步离开了这片被阴影笼罩的废弃区域。 回到相对明亮、尚有零星行人车辆的街道,那股如芒在背的寒意才稍稍消退。但他心中的疑虑和警惕却提升到了最高等级。 与歌的嘲讽留言,神秘第三方的窥视……城西旧区这片看似被时间遗忘的土地,底下埋藏的东西,似乎远不止二十年前那起语焉不详的“群体记忆紊乱”。 他没有直接返回守契盟总部,而是绕路去了几个地方,利用公共网络和一些不起眼的信息渠道,简单核实了这片区域近期的拆迁进度和人员流动情况——表面上一切正常,符合城市改造的规划。 但这反而更显得不寻常,那种级别的恶意窥视,绝不可能凭空产生。 当他悄无声息地回到总部休养区,重新连接上监测系统时,距离他离开刚好过去三个小时。一切似乎天衣无缝。 但当他推开自己房间的门时,动作却微微一顿。 房间内,他离开前刻意调整过角度的、放在桌面上的一支笔,位置有了极其细微的偏移。 有人进来过。 不是医疗部的例行检查,那些人不会动他的私人物品,而且会有记录。是悄无声息的潜入。 君洱的眼神瞬间冷冽如冰。他不动声色地关上门,灵触细致地扫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没有留下明显的灵残痕迹,对方非常谨慎专业。 他检查了随身携带的灵契媒介和那枚平安扣,没有被动过的迹象。对方的目标,似乎只是探查他的房间,或者说,确认某些信息。 是总部内部的人?还是外部势力渗透了进来?联想到刚才在城西感受到的窥视,一种被内外夹击的紧迫感油然而生。 他没有声张,默默将笔复位,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但内心的警戒线已经拉到了极致。守契盟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高层评审团驳回了对“灰瞳”的调查,而现在有人潜入他的房间……这之间是否存在着某种关联? 这一夜,君洱睡得极浅。任何细微的声响都会让他瞬间惊醒,灵核处于半激活的防御状态。直到天色微亮,他才在疲惫中勉强闭眼休息了片刻。 第二天,他准时出现在医疗部进行最后的恢复性检查。灵核活跃度稳定在百分之七十八,虽然还未到巅峰状态,但已不影响正常活动和低强度的灵能运用。医疗部签署了准予解除静养限制的文件,但依旧标注了避免高烈度冲突的医嘱。 拿到文件,君洱直接前往总部分析部门。他需要了解青铜匣子的研究进展,同时,他打算以正式报告的形式,提及昨晚在城西感受到的异常窥视,以及房间被潜入的疑点。 分析部门所在的区域充满了各种精密的灵能探测仪器和符文分析阵列。巨大的屏幕上流动着复杂的数据流和能量模型。负责青铜匣子项目的主管是一位戴着眼镜、不苟言笑的中年女性,名叫苏芮。 “君洱执事,你的恢复速度比预期快。”苏芮看到他,推了推眼镜,语气平淡,“关于封印物青铜匣子暂定编号:SE-731,我们遇到了一些……困难。” 她引导君洱来到一个被多重结界隔绝的分析台前,那个古朴的青铜匣子就悬浮在台子中央,被数道柔和的光束锁定。匣子表面的符文在光束照射下,偶尔会闪过一丝微不可见的流光。 “它的材质是一种未知的合金,蕴含某种我们无法解析的惰性能量,这层能量完美地保护了匣子本体,使得任何试图深入探测其内部结构的手段都几乎失效。上面的符文体系同样陌生,不属于任何已知的契师流派或古代文明记载,更像是一种……独立的、只为封印某个特定存在而创造的体系。” 苏芮调出几张放大的符文结构图,那些线条扭曲盘绕,充满了一种异样的、非人的美感。“我们尝试了十七种不同的低强度能量刺激,试图激活符文的局部反应,以逆向推导其功能。但结果要么毫无反应,要么引发封印整体的剧烈波动,差点导致内部怨念再次冲击。目前,我们只能维持现有的加固封印,但无法进行更深入的研究,也无法确定其内部存在的具体形态和威胁等级。” 她顿了顿,看向君洱,眼神严肃:“更重要的是,我们在匣子底部一个极其隐蔽的角落,发现了一个模糊的刻痕。经过图像增强处理,大致可以辨认出……那似乎是一个数字,或者某种标记。” 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处理后的图像。在斑驳的铜绿和复杂的纹路掩盖下,确实有一个非常浅淡的、歪斜的刻痕。 那是一个罗马数字:XII(12) XII?十二?这代表什么?顺序编号?日期代码?还是某种特定的含义? 君洱凝视着那个数字,脑中飞快地闪过各种可能性。与歌从噬忆灵那里看到的东西,二十年前的灰瞳,这个神秘的“XII”……它们之间是否存在某种联系? “关于这个刻痕,有任何头绪吗?”苏芮问道。 君洱摇了摇头:“暂时没有。不过,我建议将调查方向,与二十年前城西旧区发生的群体记忆紊乱事件(档案编号C-734-82)进行交叉比对。我怀疑两者之间存在关联。” 苏芮皱了皱眉:“二十年前的旧案?关联性依据?” “直觉,以及一些未经证实的线索。”君洱没有透露更多,他知道在没有确凿证据前,过多的猜测只会引来质疑,“我认为值得尝试。” 苏芮沉吟片刻,在记录板上快速记了几笔:“我会将你的建议纳入考量。但目前,研究重点仍将放在封印物本身。另外,情报部门那边关于纵契会成员与歌的动向,依旧没有突破性进展。他似乎……消失了。” 消失了?君洱并不相信。那个疯子,一定在暗处策划着什么。 离开分析部门,君洱正准备去提交关于异常窥视和房间潜入的报告,个人通讯器却突然震动起来,收到了一条加密信息。发信人代号——夜莺,是他在守契盟内部为数不多的、可以有限度信任的信息渠道之一,通常负责一些边缘性的情报收集。 信息内容很短: “灰瞳线索。城西老陈旧书店,店主可能知情。谨慎。” 老陈旧书店? 君洱立刻调取了城西旧区的商业登记信息。确实有一家名为老陈的旧书店,位于那片待拆迁区域的边缘,尚未搬离,经营了超过三十年。 夜莺的消息来源无法完全保证可靠,但这无疑是目前关于灰瞳最直接的线索。而且,这家书店的位置,离他昨晚感受到窥视的那片废墟并不远。 去,还是不去? 高层明确禁止他深入调查,房间被潜入也显示内部可能存在问题。但灰瞳的线索近在眼前,可能与青铜匣子、与二十年前的谜团直接相关。 仅仅犹豫了片刻,君洱便做出了决定。 他需要答案。无论这答案背后隐藏着怎样的危险。 他没有动用守契盟的资源,而是再次以个人身份,悄然离开了总部。这一次,他更加谨慎,绕了更远的路,并时刻注意着是否被跟踪。 午后阳光勉强穿透灰蒙蒙的云层,落在城西破败的街道上。老陈旧书店的招牌已经褪色,木质门框歪斜,玻璃橱窗上积满了厚厚的灰尘,里面堆放着泛黄破损的书籍,几乎看不清店内的情况。 君洱推开吱呀作响的店门,一股陈年纸张和霉味混合的气息扑面而来。店内光线昏暗,只有一盏老旧的吊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书架拥挤不堪,直抵天花板,书籍杂乱无章地堆放着,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尘埃。 一个头发花白、戴着老花镜、穿着磨得发亮旧棉袍的老人,正坐在柜台后面,就着灯光翻阅一本厚厚的大部头。听到门响,他头也没抬,只是用沙哑的声音说:“随便看,不买别乱动。” 君洱没有立刻表明来意,而是假装在书架间浏览,同时灵触悄然释放,感知着店内的情况。没有明显的灵能波动,老人身上也只有普通老年人微弱的生命气息,似乎只是个寻常的书店老板。 他慢慢踱到柜台前,目光扫过老人正在看的那本书——是一本关于本地民俗传说的地方志。 “老板,打听个事。”君洱开口,声音平静。 老人这才慢悠悠地抬起头,透过厚厚的镜片打量了他一下,浑浊的眼睛里没什么情绪:“什么事?” “听说,二十年前,这附近发生过一些怪事,有人莫名其妙忘了东西。”君洱斟酌着用词,没有直接提及记忆紊乱或灰瞳,“您在这里开店久,听说过吗?” 老人的动作顿住了,他放下手中的书,仔细地看了君洱几眼,眼神似乎锐利了一丝,但很快又恢复了浑浊。“二十年前?太久喽,记不清了。这地方人来人往,怪事哪天没有?” 他的否认很干脆,但君洱捕捉到了他那一瞬间的细微停顿和审视的目光。 “可能是我记错了。”君洱没有强求,转而问道,“那您听说过灰瞳吗?或者,有没有见过一个眼睛颜色比较特别的孩子?” 当灰瞳两个字出口的瞬间,老人的脸色微不可察地变了一下,握着书页的手指微微收紧。虽然只是极其短暂的反应,但没能逃过君洱的眼睛。 “没听过。”老人的声音比刚才更沙哑了些,他低下头,重新拿起那本书,做出送客的姿态,“我这里都是旧书,没什么你要的线索。小伙子,有些陈年旧事,忘了比记着好。” 这句话,几乎等于承认了他知道些什么,而且他在害怕。 君洱心中了然,知道再问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反而可能打草惊蛇。他不再多说,点了点头:“打扰了。” 他转身向店外走去,但在手触碰到门把手时,背对着老人,看似随意地补充了一句,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那个青铜匣子,最近不太安稳。” 说完,他推门而出,离开了书店。 在他身后,柜台后的老人猛地抬起头,望着重新关上的店门,老花镜后的眼睛里,充满了无法掩饰的惊骇与恐惧。他放在柜台下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君洱站在书店外的街道上,阳光照在身上,却感觉不到多少暖意。老书店主的反应,几乎印证了他的猜测。灰瞳与二十年前的事件有关,而且,很可能也与那个青铜匣子有关!老人知道内情,他在恐惧。 接下来该怎么办?暗中监视书店,等待可能与老人接触的人?还是…… 他的思绪被一阵突兀的、尖锐的刹车声打断! 一辆黑色的、没有任何标识的越野车,以一种近乎蛮横的姿态,猛地甩尾,横停在了书店门口不远处,恰好挡住了君洱前方的去路! 车门打开,三个穿着黑色作战服、脸上戴着遮住大半张脸战术面罩的人跳下车。他们动作迅捷,身形矫健,周身散发着经过严格训练的、冰冷的煞气,以及……一种并不强烈、却带着明确攻击性的灵能波动! 不是守契盟的人!也不是纵契会那种混乱张扬的风格! 这三个人目标明确,一下车,冰冷的目光就如同锁链般,瞬间牢牢锁定了站在书店门口的君洱! 其中一人抬起手,手中握着一个类似能量探测器的小型装置,屏幕上的光点正对着君洱的方向剧烈闪烁。 “目标确认。带走。” 为首那人声音低沉沙哑,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如同机器。 话音未落,三人呈品字形,如同猎豹般,带着凌厉的气势,直接朝君洱扑了过来!速度之快,远超常人! 君洱瞳孔骤缩! 这些人,是冲着他来的! 第6章 还是这么倔啊 袭击来得毫无预兆,且目标明确! 三名黑衣人的动作迅如闪电,配合默契,显然是经过严格训练的专业人士。他们身上散发出的灵能波动并不算特别强大,但极其凝练、锐利,带着一种军用制式般的冰冷效率,与守契盟或纵契会那种带有个人风格的灵能运用方式截然不同。 为首那人直扑君洱面门,双手呈爪,指尖萦绕着淡灰色的、如同金属碎屑般的灵光,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另外两人一左一右,封堵住君洱可能的闪避路线,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闪烁着幽蓝电弧的短棒——显然是某种特制的、针对契师的灵能干扰武器! 不能硬接!灵核尚未完全恢复,而且对方有备而来! 电光火石间,君洱脚下步伐变幻,身体如同没有重量般向后飘退,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直取要害的一爪!爪风擦着他的额前掠过,带起几缕发丝,皮肤能感受到那灰色灵光蕴含的锋锐气息。 同时,他右手在风衣口袋中一探,一枚刻画着简易“御”字符文的玉片瞬间激活,一道淡金色的椭圆形光盾在他身前骤然展开! 砰!砰! 左右两侧袭来的电击棒狠狠砸在光盾之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幽蓝电弧在光盾表面疯狂跳跃、炸裂,光盾剧烈晃动,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这玉片只是低级防御媒介,根本无法长时间抵挡这种专门破防的武器! 君洱借着冲击力再次后退,撞在了身后书店斑驳的外墙上,闷哼一声。书店内的老店主似乎被外面的动静吓到,隐约传来桌椅碰撞和惊慌的低呼,随即是匆忙锁门的声音。 为首的黑衣人一击落空,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似乎没料到君洱在灵核状态不佳的情况下反应还能如此迅捷。但他动作毫不停滞,低喝一声:“速战速决!” 三人再次合围而上,攻势更加凌厉!那淡灰色的爪影如同附骨之疽,专门针对君洱的灵核运转节点攻击,而另外两根电击棒则不断寻找着光盾的薄弱点,消耗着他的防御。 君洱眼神冰冷,大脑高速运转。在狭窄的街道上,面对三个配合默契、装备精良的敌人,久守必失!必须打破他们的合围! 他左手悄然捏诀,一丝极其隐晦的灵力注入脚下的地面——守契盟基础术法,“地缚·迟缓”!虽然效果微弱,但足以在关键时刻制造一丝空隙! 就在右侧那名黑衣人再次挥舞电击棒砸下的瞬间,地缚术生效!那人的动作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凝滞! 就是现在! 君洱眼中厉色一闪,一直处于守势的身体猛地前冲!他不是冲向那个被迟缓的敌人,而是如同游鱼般,从他和中间那名首领之间那稍纵即逝的空隙中穿了过去!同时,一直维持的淡金光盾被他主动撤去,化作最后一股推力,加速了他的突围! “想跑!”首领反应极快,反手一爪抓向君洱的后心!那灰色的爪芒几乎要触及他的衣服! 千钧一发之际,君洱头也不回,反手将一枚一直扣在掌心的桃木符箓向后弹出! “爆!” 低喝声中,桃木符箓在空中无火自燃,化作一团刺目的白色闪光和剧烈的灵能冲击! “唔!”首领显然没料到君洱还有这一手,被强光和冲击波逼得动作一缓,下意识地抬手遮挡视线。 利用这争取到的宝贵半秒,君洱已经成功脱离了三人最紧密的包围圈,头也不回地向着街道另一侧更复杂的巷弄深处冲去! “追!不能让他跑了!”首领恼怒地低吼,三人立刻如同跗骨之蛆般紧追不舍! 急促的呼吸撞击着胸腔,灵核因为连续的爆发而传来阵阵刺痛。身后的脚步声和破风声紧追不放,对方的速度丝毫不慢于他,甚至更快! 君洱的大脑异常清醒,他知道不能直线逃跑,必须利用地形。他猛地拐进一条堆满废弃杂物的窄巷,撞翻了一个锈蚀的铁桶,试图阻碍追兵。 然而,那三名黑衣人的身体素质远超常人,如同猎犬般灵活地越过障碍,距离甚至在拉近!其中一人抬手,一道灰色的、如同绳索般的灵能束激射而出,直卷君洱的脚踝! 君洱感知到身后的危险,猛地侧身翻滚,灵能束擦着他的小腿掠过,将地面击出一个小坑!碎石飞溅! 他刚起身,另一人的电击棒已经带着幽蓝电弧当头砸下!避无可避! 就在君洱准备硬抗这一击,拼着受伤也要反击的瞬间—— 嗡——! 一道灼热、霸道、熟悉到令人牙痒的暗红色流光,如同从天而降的陨石,带着撕裂一切的狂暴气势,猛地轰击在君洱与那名黑衣人之间的空地上! “轰!!!” 剧烈的爆炸声响起!地面被炸开一个浅坑,灼热的气浪和暗红灵能如同冲击波般向四周扩散!那名手持电击棒的黑衣人首当其冲,被直接掀飞出去,重重撞在巷子的墙壁上,发出一声闷响,手中的电击棒也脱手飞出! 紧追而来的另外两名黑衣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逼得连连后退,警惕地看向攻击来源的方向。 巷子另一端,一个修长的人影懒洋洋地倚靠在墙边,银灰色的头发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显眼。与歌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嘴角咧开一个充满恶意和兴奋的笑容,那双灰红色的眼眸在阴影中闪烁着妖异的光。 “啧,三打一,还欺负一个灵核都没养好的小古板?你们清理队的人,现在是越来越不要脸了啊。” 清理队? 君洱心中一动,这个名字他隐约在守契盟的机密档案中看到过,据传是一个独立于两大组织之外、行事更加隐秘、手段更加酷烈的第三方势力,专门处理一些不方便由明面组织出手的脏活,包括清除某些被视为威胁的契师或知情者。他们居然找上了自己? 那名为首的黑衣人看到与歌,露出的双眼中瞳孔明显收缩了一下,显示出极大的忌惮。“与歌!纵契会也要插手我们清理队的事?” “插手?”与歌嗤笑一声,慢悠悠地向前走了两步,挡在了君洱和那三名黑衣人之间,姿态随意却带着无形的压迫感,“谁管你们这些阴沟里的老鼠要清理谁?我只是路过,看你们不顺眼,想活动活动筋骨,不行吗?” 他歪头看向身后的君洱,语气带着惯常的嘲弄:“喂,小古板,还能打吗?不会刚才就被这几只老鼠吓软了腿吧?” 君洱没有理会他的垃圾话,迅速调整着呼吸和体内有些紊乱的灵力,冷冷地注视着对面的“清理队”成员。与歌的出现虽然动机不明,但确实解了他的燃眉之急。只是,这家伙的目的,绝对不单纯。 清理队首领显然不愿与状态完好的与歌正面冲突,他沉声道:“与歌,我们无意与纵契会为敌。我们的目标只有他。”他指向君洱,“把他交给我们,你可以离开。” “呵。”与歌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夸张地笑了起来,“交给你们?凭什么?就凭你们这三瓜两枣?再说了……” 他的笑容骤然收敛,眼神变得冰冷而危险,周身暗红色的灵能如同实质的火焰般升腾起来,周围的空气都因为高温而微微扭曲。 “我看上的人,就算要杀,也得由我亲手来。你们算什么东西,也配动我的猎物?” 话音未落,与歌动了! 他的身影如同鬼魅,带起一道暗红色的残影,瞬间出现在那名刚刚爬起来的黑衣人面前!根本不给对方任何反应时间,覆盖着灼热灵能的拳头,如同出膛的炮弹,狠狠砸向对方面门! “砰!” 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那名黑衣人甚至连惨叫都没能发出,整个人就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再次撞在墙上,软软滑落,彻底失去了意识。 快!狠!准! 与歌的攻击没有丝毫花哨,只有最纯粹的力量与速度,以及那焚尽一切的狂暴意志! 剩下的两名清理队成员脸色剧变,几乎同时出手!灰色爪影与另一根电击棒从左右两侧攻向与歌! “废物!” 与歌冷哼一声,不闪不避,双手左右开弓!左手精准地抓住了袭来的手腕,暗红灵能瞬间爆发,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那人的手腕竟被硬生生捏碎!右手则直接一拳轰在了电击棒上! “噼里啪啦!” 幽蓝电弧与暗红灵能激烈冲突,发出一连串爆响!那根特制的电击棒,竟然在与歌的拳头下,寸寸断裂,化为碎片! 碾压!绝对的实力碾压! 仅仅一个照面,两名训练有素的清理队成员,一重伤,一被废! 为首那名首领见状,眼中终于闪过一丝骇然,他知道今天任务已经不可能完成。他毫不犹豫,猛地向后急退,同时从怀中掏出一个球状物体,狠狠砸向地面! “噗!” 一股浓密的、带着强烈干扰灵能感知的黑色烟雾瞬间爆开,笼罩了整条小巷! “想跑?”与歌眼中红芒一闪,正要追击。 “别追了。”君洱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带着一丝疲惫的冷静,“烟雾有干扰,而且,可能还有接应。” 与歌动作一顿,撇了撇嘴,散去了周身的灵能,那浓密的黑烟也渐渐被风吹散。巷子里只剩下昏迷和重伤的清理队成员,以及一片狼藉。 他转过身,看向靠着墙壁微微喘息的君洱,脸上又挂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怎么?守契盟的天才,这就怂了?刚才要不是我,你现在已经被那群老鼠拖回去切片研究了。” 君洱没有看他,目光扫过地上失去意识的两人,又望向首领逃离的方向,眉头紧锁。清理队……为什么盯上自己?是因为调查灰瞳和青铜匣子?他们属于哪一方势力? “你为什么在这里?”他最终将目光投向与歌,声音冰冷。 “路过啊,不是说了吗?”与歌摊摊手,一脸无辜,随即又凑近几步,带着那股令人不适的、混合着血腥气与某种冷冽气息的压迫感,低头看着君洱,“怎么?救了你一命,连句谢谢都没有?你们守契盟就是这么教你的?” 君洱后退半步,拉开距离,眼神里的戒备没有丝毫减少:“你的目的。” 与歌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笑了,不是嘲讽,而是一种带着点复杂意味的、近乎叹息的笑。“我的目的?我不是告诉过你吗?你的命,是我的。在我亲手拿走之前,谁都不能动。” 他伸出手指,几乎要触碰到君洱的下巴,被君洱猛地偏头躲开。 与歌也不在意,收回手,插回裤兜,语气恢复了之前的轻佻:“顺便,来看看你查到哪一步了。看来,灰瞳这条线,摸到点边了?连清理队都引出来了,动作不慢嘛,小古板。” 他果然什么都知道!君洱的心沉了下去。与歌不仅知道他在查,似乎对灰瞳和清理队的存在也知之甚详。 “你知道清理队的来历?”君洱试探着问。 “一群拿钱办事的鬣狗罢了,见不得光的东西。”与歌语气不屑,但眼神深处却闪过一丝凝重,“不过,能被他们盯上,说明你查的东西,确实碰到某些人的痛处了。有意思。” 他看了看四周:“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守契盟的人估计快被这边的动静引来了。怎么样,小古板,要不要跟我这个疯子找个地方,聊聊你知道的,还有……我知道的?” 他向君洱伸出手,掌心向上,嘴角带着诱惑与危险并存的笑意。 是选择相信这个反复无常的死敌,获取可能至关重要的信息?还是坚守守契盟的准则,独自面对未知的险境? 远处,隐约传来了警笛声和熟悉的灵能波动——守契盟的后续人员确实正在赶来。 君洱看着与歌那只骨节分明、却刚刚轻易废掉两名清理队成员的手,又看向他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却又充满迷雾的灰红色眼眸。 短暂的沉默后,他冷冷地拍开了与歌的手。 “不必。” 说完,他不再看与歌一眼,转身,沿着巷子的另一个方向,快步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错综复杂的建筑阴影中。 与歌看着自己被打落的手,也不生气,反而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在空荡的巷子里回荡,带着几分玩味和一丝难以察觉的……失落? “还是这么倔啊……”他喃喃自语,目光却一直追随着君洱消失的方向,直到守契盟人员的气息临近,他才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身形一晃,如同融入阴影的鬼魅,瞬间消失不见。 只留下巷子里的一片狼藉,以及两个昏迷不醒的清理队成员,如同无声的警示,预示着更加汹涌的暗流即将到来。 第7章 实验品 清理队的出现,意味着他调查的方向触碰到了某个敏感区域,以至于有人不惜动用这种隐秘力量也要阻止他。而与歌…他的出现绝非偶然。 他不仅知道清理队,似乎还对整件事有着超乎寻常的了解。那句你的命是我的,反复回响,带着令人不安的偏执与深意。 他打开随身携带的微型终端,连接上守契盟的内部网络,权限依旧受限,但足以查阅一些公开信息和低密级报告。 他调取了关于清理队的已知资料,果然寥寥无几,只有几条模糊的记载,提及这是一个活跃在阴影中的雇佣性质组织,成员身份成谜,行事狠辣,不与任何明面势力公开往来。其背后是否有更大势力的支持,无人知晓。 他又将青铜匣子 XII 的影像和符文数据调出,与记忆中那家老陈旧书店、城西废墟的空楼、以及二十年前档案中模糊的街景照片反复比对。线索散乱,如同散落一地的拼图碎片,缺少最关键的那几块。 那个书店老板,他一定知道更多。但清理队的袭击恐怕已经打草惊蛇,对方现在必然更加警惕,甚至可能已经转移。 就在这时,终端接收到一条加密信息,来源未知,解码后只有一行字: “城西污水处理厂,废弃第三车间,明日凌晨三点。独自。” 没有署名,但信息末尾附着一个极其微小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灵能印记——一丝灼热而熟悉的波动。 与歌? 君洱盯着那条信息,眸光沉静。这像是一个邀请,更可能是一个陷阱。与歌行事诡谲难测,谁也无法保证他真正的意图。但不可否认,他手中掌握的信息,可能是目前打破僵局的唯一捷径。 “去,还是不去?” 风险与机遇并存。独自赴约,意味着将自己置于完全未知的险境。但若不去,线索可能就此中断,他将重新陷入被动,在守契盟的规则和层层限制下举步维艰。 几乎没有太多犹豫,君洱关闭了终端。他需要力量,需要尽快恢复状态。他盘膝坐下,引导着安全屋内温和的灵能流,缓缓注入灵核,开始了又一轮的温养与修复。疼痛与麻痒再次传来,但他眉头都未曾皱一下,心神完全沉入其中。 凌晨两点四十分。 城市陷入沉睡,只有零星灯火点缀着漆黑的夜幕。城西污水处理厂早已废弃多年,锈蚀的管道和高大的厂房如同巨兽的骸骨,沉默地矗立在荒草丛中。夜风穿过破损的窗洞,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君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厂区边缘,穿着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色衣物,气息内敛到了极致。他没有直接进入第三车间,而是如同幽灵般在外围游走,灵触细致地扫描着周围环境。 没有埋伏的迹象,至少明面上没有。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尘土和若有若无的污水残留气味。第三车间内部一片漆黑,如同张开的巨口。 两点五十八分。 他如同融入阴影,悄无声息地潜入第三车间。内部空间广阔,废弃的机器设备上覆盖着厚厚的灰尘,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颗粒物。仅有几缕惨白的月光从屋顶的破洞投射下来,在地面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斑。 车间中央,一个身影背对着他,倚靠在一个巨大的、锈蚀的反应釜旁。银灰色的头发在微弱的月光下泛着冷调的光泽。 “你来了。”与歌的声音在空旷的车间里响起,带着一点回音,听起来有些懒散,还算守时。 他缓缓转过身,脸上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表情,但那双灰红色的眼眸在黑暗中,却亮得惊人,仿佛燃烧着无声的火焰。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君洱,“啧,看来恢复得不错,没浪费我等你。” 君洱停在距离他十步远的地方,目光平静地迎上他的视线:“你要说什么?” “别这么着急嘛,小古板。”与歌勾了勾嘴角,踱步靠近,“我们有的是时间。”他环视了一下周围,“环境是差了点,不过够安静,适合…聊点悄悄话。” 他停在君洱面前五步的距离,这个距离既能清晰对话,又保持在彼此的安全警戒范围内。 “清理队那几只老鼠,没吓着你吧?” 君洱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重复道:“你知道什么关于灰瞳,关于清理队,关于那个匣子。” 与歌盯着他,忽然笑了,笑容里带着点戏谑,也带着点别的什么。“我知道的很多,比你想的要多。比如,我知道清理队为什么找你。” 他顿了顿,观察着君洱的反应,可惜君洱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们找你,不是因为你在查灰瞳,或者那个破匣子。”与歌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蛊惑般的意味:“他们找你,是因为你本身。” “我本身?”君洱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没错。”与歌抬手,指尖萦绕起一丝暗红色的灵能,如同跳跃的火星,“二十年前,城西那场所谓的群体记忆紊乱,根本不是什么意外。那是一次实验,一次失败的…容器筛选实验。” 容器?筛选?君洱的心脏猛地一跳。 总有人不甘心局限于脆弱的**凡胎,或者短暂的寿命。与歌的语气带着冰冷的嘲讽:“他们试图寻找,或者制造,能够承载更强大、更古老灵异力量的容器。城西那次,就是一次尝试。”他们利用某种东西…他指了指君洱,或者说,指向君洱身上某种无形的特质,“试图催化并筛选出合适的苗子。” “那灰瞳…” “灰瞳?”与歌嗤笑一声:“那是实验留下的标记,或者说…残次品的证明。那个孩子,没能成为合格的容器,反而因为接触了不该接触的东西,精神受到了不可逆的污染,眼睛也变成了那种颜色。他成了实验的见证者,一个不该存在的活证据。” “所以清理队要抹掉所有相关的线索,包括那个孩子,包括知情者,也包括…我?”君洱的声音依旧平静,但袖中的手指微微蜷缩。 “你很聪明。与歌赞赏地点点头,目光却锐利如刀,他们之所以现在才找上你,是因为你最近的动作,重新引起了他们的注意。你触碰了那个青铜匣子,而那个匣子…和当年的实验,有着直接的关系。” XII?君洱立刻想到了那个刻痕。 与歌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了然:“你发现了?没错,XII。那不是编号,是批次。第十二批次实验的相关物品。”他走近一步,灼热的气息几乎要拂到君洱脸上,“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小古板,这种惨无人道的实验,至少进行了十二次,甚至更多。而你和那个灰瞳,很可能…都是同一批,或者类似批次的…实验品。” 实验品。 这三个字如同冰锥,狠狠刺入君洱的认知。他一直以来的身份,守契盟的天才执事,在这一刻仿佛蒙上了一层虚幻的阴影。他的过去,他的天赋,甚至他本身的存在,都可能源于一场黑暗而残酷的实验。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君洱抬起眼,直视着与歌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纵契会,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告诉你这些?”与歌笑了起来,笑声在空旷的车间里回荡,带着几分疯狂,“因为我高兴啊。我喜欢看你们守契盟那自以为是的秩序被打碎的样子。而且…” 他的笑容骤然收敛,眼神变得无比认真,甚至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温柔。 “我说过,你的命是我的。在你弄清楚自己到底是什么,在你被我亲手摧毁之前,我不允许你死在那些杂碎手里。” 他伸出手,这次没有试图触碰君洱,只是虚虚地指向他的胸口,指向那灵核所在的位置。 “你的力量,你的静水,甚至你能活到现在…可能都不是偶然。好好想想吧,君洱。你究竟是谁?” 话音未落,与歌的身影骤然向后飘退,如同融入阴影,瞬间消失在车间深处那片浓郁的黑暗里,只留下最后一句话在空气中缓缓回荡:“小心你身边的人…守契盟,未必如你想象的那般干净。” 君洱独自站在原地,月光透过顶棚的破洞,将他笼罩在一片清冷的光晕中。车间内重新恢复了死寂,只有风吹过缝隙的呜咽。 实验品。批次XII。清理队。身边的… 与歌的话语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他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他一直坚信的基石正在动摇,前路被更浓重的迷雾笼罩。 他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掌心那枚温润的平安扣。静水微弱的气息传来,带着一如既往的安宁。 “这安宁,是真实的吗?” 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带着铁锈和尘埃的空气,再睁开时,眼中所有的迷茫与震动都已沉淀下去,只剩下冰封般的坚定与冷冽。 无论真相如何,无论前路何在,他都必须走下去。 他转身,毫不犹豫地离开了这片废弃之地,身影重新没入城市的夜色之中,如同水滴汇入海洋,无声无息。 而在他离开后不久,第三车间某个锈蚀的管道后方,阴影一阵扭曲,一个穿着守契盟低级执勤人员制服的身影缓缓显现。 他看着君洱消失的方向,按住了耳边的通讯器,压低声音报告:“目标已离开,与纵契会与歌有过接触。内容…涉及最高机密。请求进一步指示。” 第8章 监视 回到安全屋时,天际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城市的轮廓在渐亮的天光中显得清晰而冷硬。君洱悄无声息地进入房间,如同从未离开。他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有眼底深处沉淀着化不开的冰冷与思索。 与歌的话像毒液,缓慢而持续地侵蚀着他固有的认知。 每个事件都沉重得足以压垮寻常人的神经。但君洱只是沉默地坐在窗边,看着晨曦一点点驱散夜幕,照亮楼下开始稀疏出现的行人和车辆。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窗玻璃上划过,留下短暂的痕迹,又很快消失。 灵核在平稳地运转,经过一夜的休整和与歌对峙时的紧绷,反而似乎更加凝练了一丝。但这并未带来多少安心感。 如果他的力量,他的存在本身都源于一场黑暗的实验,那这力量又算什么?静水的帮助,又算什么? 他闭上眼,试图在混乱的思绪中抓住一丝确定的东西。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与歌那双在黑暗中灼灼发亮的灰红色眼眸,以及他离开时那句带着警告的话语。 “小心你身边的人…守契盟,未必如你想象的那般干净。” 身边的人……陈锋执事?医疗部的成员?分析部门的苏芮?还是…… 就在这时,安全屋的门禁系统发出了轻柔的提示音,打断了他的思绪。门外传来一个温和而干练的女声:“君洱执事,我是明岚。高层评审□□我们前来,协助您处理后续事宜。” 君洱眸光微动,起身打开了房门。 门外站着两个人。 为首的是一位年轻女性,看起来二十出头,利落的短发,眉眼清秀中带着一股飒爽之气,穿着守契盟标准的深蓝色执事制服,肩章显示她是二级执事。 她身后跟着一个身材高挑、面容清俊的年轻男性,同样穿着制服,气质更为沉静内敛,眼神锐利如鹰隼,同样是二级执事。 “君洱执事,你好。”女性执事微笑着开口,笑容得体,却不达眼底,“我是明岚,这位是我的搭档,珉素。高层评审团考虑到您近期连续遭遇事件,灵核状态仍需观察,且可能已被不明势力盯上,特派我们二人前来,一方面协助您进行调查,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确保您的安全。”她的话语流畅官方,挑不出错处。 确保安全?君洱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淡淡颔首:“有劳。” 珉素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头示意,目光却如同扫描仪般,快速而仔细地掠过君洱全身,似乎在评估他的状态,以及这个安全屋内的环境。 “请进。”君洱侧身让开通道。 明岚和珉素走了进来,明岚很自然地打量了一下房间布局,语气轻松地说:“这地方虽然简单,但结界还算稳固。君洱执事昨晚休息得如何?听说您遇到了清理队的袭击,没受伤吧?” “无碍。”君洱言简意赅,走到房间中央站定,目光平静地看向他们,“高层评审团除了派你们来协助,还有别的指示吗?” 明岚脸上的笑容不变:“评审团希望您能尽快提交一份关于昨晚遇袭事件的详细报告,尤其是关于清理队成员的细节。另外,关于您之前申请的,对二十年前C-734-82档案的深入调查,评审团经过再次审议,认为在当前形势下,由我们三人小组共同负责更为稳妥。相关的权限已经对我们小组开放。” 共同负责?君洱瞬间明白了高层的意图。他们不再完全阻止他调查,而是要将这调查纳入可控的范围内。明岚和珉素,就是放在他身边的眼睛和缰绳。 “我明白了。”君洱没有表现出任何异议,“报告我会尽快提交。关于二十年前的档案,我确实发现了一些新的疑点,可能与近期出现的青铜匣子封印物有关。” 他选择性地透露了一些信息,既是试探,也是顺势而为。在有监视的情况下,独自行动将更加困难,不如利用官方渠道和这两个新来的助手。 “哦?愿闻其详。”明岚表现出适当的兴趣,珉素也投来专注的目光。 君洱将青铜匣子底部的XII刻痕,以及自己推测其可能与某种批次标识相关的想法说了出来,但隐去了与歌关于实验品的核心信息。他只说怀疑二十年前的记忆紊乱事件可能与某种未被记录的灵异实验有关,而青铜匣子是关键物证。 明岚和珉素听完,对视了一眼,眼神中都多了几分凝重。 “XII…批次标识…”明岚沉吟道,“如果这个推测成立,那事情的性质就严重了。涉及人体或意识相关的灵异实验,是守契盟明令禁止的。” 珉素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需要核查近五十年内所有与编号或批次相关的可疑事件记录,尤其是那些被标记为原因未明或归档存疑的案子。工作量会很大。” “我们可以分头进行。”君洱顺势提议,“我对C-734-82档案比较熟悉,可以继续深挖其中的细节,尤其是那个被称为灰瞳的孩子下落。明岚执事可以负责协调信息筛选和跨部门沟通,珉素执事擅长痕迹分析和灵残追踪,或许可以尝试从昨晚抓获的那两名清理队成员身上寻找线索。” 他的安排合情合理,既分配了任务,也将明岚放在了相对宏观协调的位置,而让更具技术性的珉素去接触可能更敏感的清理队成员。 明岚略一思索,便点头同意:“可以。就按君洱执事说的办。我们保持密切沟通,任何发现都及时共享。”她笑容依旧,但眼神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君洱的冷静和配合,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任务分配完毕,明岚和珉素便离开了安全屋,前去办理相关手续和开启调查。 君洱独自留在屋内,开始撰写那份遇袭报告。 他写得非常仔细,客观描述了清理队成员的外貌特征、使用的武器和灵能特点,以及战斗过程,只是将与歌出现和后续对话的部分完全隐去。 写完报告,提交。他靠在椅背上,揉了揉眉心。与明岚、珉素的周旋,并不比面对清理队或与歌轻松。他必须更加小心,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接下来的两天,调查在看似有条不紊地进行。君洱大部分时间都泡在总部临时分配给他们小组的办公室里,对着C-734-82档案的原始记录和那些模糊的照片反复研究。明岚则频繁出入高层区域和情报部门,珉素则一头扎进了对清理队成员的审讯和分析工作中。 君洱能感觉到,明岚和珉素的专业能力毋庸置疑。 明岚处事圆滑,效率极高,总能迅速获取他们需要的非核心信息;珉素则心细如发,从两名清理队成员身上残留的极其微弱的灵残中,竟然真的剥离出了一种共通的、非守契盟也非纵契会的能量签名,这种签名带着一种冰冷的、近乎工业制造般的规整感。 然而,关于灰瞳孩子的具体下落,以及二十年前事件更深入的真相,依旧如同石沉大海。所有的线索似乎都指向那个老陈旧书店的老板,但根据外围监控显示,书店自从清理队袭击那晚之后,就一直处于关闭状态,老人不知所踪。 第三天下午,君洱以需要核对现场细节为由,申请再次前往城西旧区,当然,是在明岚和珉素的陪同下。 再次踏入这片废弃的区域,感受与之前独自前来时截然不同。明岚和珉素一左一右,看似随意,实则封住了他所有可能脱离视线的角度。他们的灵触也若有若无地散布在周围,既是警戒,也是一种监控。 君洱面色如常,径直走向那家老陈旧书店。店门紧锁,卷帘门拉下,上面贴着一张街道办印制的拆迁通知。他尝试用灵触感知内部,只能感受到一片死寂,老人残留的气息已经非常微弱,几乎消散。 “看来我们来晚了。”明岚站在他身边,语气带着一丝遗憾,“这位老先生,恐怕是躲起来了。” 珉素则蹲下身,仔细检查着门锁和周围的痕迹,眉头微蹙:“没有暴力破坏的痕迹,是自行离开的。很谨慎。” 君洱没有说话,目光投向街道深处,那片他之前感受到窥视的空楼方向。这一次,有明岚和珉素在身边,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并未出现。 是对方忌惮守契盟的正式人员,还是……已经离开了? “再去上次遇袭的巷子看看吧。”君洱提议道,“或许珉素执事能发现一些我们之前忽略的痕迹。” 明岚点头同意。三人来到那条发生过激战的巷子。这里已经被简单清理过,但墙壁和地面上依旧残留着一些灵能碰撞的焦痕和破损。 珉素立刻投入工作,他取出一个精巧的罗盘状仪器,指尖凝聚灵能,开始细致地扫描每一寸地面和墙壁。他的动作专注而精准,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明岚则站在巷口,看似悠闲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实则灵觉早已覆盖了整条小巷以及邻近的街道。 君洱站在巷子中段,目光扫过与歌当时出现的那个位置,那里如今空空如也。他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回想起那晚与歌狂暴而精准的攻击,以及他离开时那句意味深长的话。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微弱、却带着熟悉灼热感的灵能波动,如同轻柔的羽毛,悄然拂过他的灵觉感知边缘。 非常短暂,一闪而逝,仿佛只是错觉。 但君洱的心脏却猛地一跳。他不动声色地维持着原来的姿势,眼角的余光飞快地扫过周围。明岚依旧站在巷口,背对着这边。珉素全神贯注于地面的痕迹。 那缕波动……来自斜上方。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看似无意地扫过巷子一侧楼房那布满锈蚀防火梯和杂乱空调外机的墙面。在四楼一个废弃的、窗户破损的阳台阴影里,他似乎看到了一抹极其模糊的、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暗红色调。 是与歌。 他就在那里,隐藏在阴影中,如同蛰伏的猎豹,静静地观察着下方的一切。 他想做什么?君洱的神经瞬间绷紧。这个疯子,难道想在明岚和珉素都在场的情况下做些什么? 时间仿佛变得缓慢。君洱能感觉到自己的呼吸略微急促了一瞬,又立刻被他强行压制下去。他不能表现出任何异常。他重新低下头,目光落在珉素正在检测的一处焦黑痕迹上,仿佛也在专心研究。 然而,那股被注视的感觉却愈发清晰。不是明岚和珉素那种带着任务性质的监视,而是与歌那种独有的、带着灼热温度与复杂意味的凝视,仿佛穿透了距离与障碍,牢牢锁定在他身上。 这感觉让他如芒在背,甚至比面对清理队时更加紧张。他无法预测与歌下一步会做什么。这个变量,永远超出他的掌控。 几分钟后,珉素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除了我们已经掌握的清理队和君洱执事的灵残,这里还有几处非常微弱的、无法辨识来源的能量残留,结构很奇特,我需要带回总部用更精密的仪器分析。” 他看向明岚和君洱,“这里没有更多有价值的发现了。” 明岚点了点头:“那就先回去吧。看来这条线暂时断了。” 君洱暗自松了口气,至少与歌没有突然跳下来制造混乱。他跟着明岚和珉素向巷子外走去。 就在他即将走出巷口,背对着那栋楼房的时候,一缕极其细微的、如同蛛丝般的灵能传音,精准地钻入了他的耳中,带着与歌那特有的、懒洋洋又带着戏谑的语调:“小古板,找了两条小尾巴跟着?眼光不怎么样嘛。” 君洱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继续向前走去。但袖中的手指,却微微收紧,握成了拳。 与歌的声音继续传来,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难以分辨真假的关切:“小心点,那两个家伙…可不简单。别被卖了还帮人数钱。” 传音到此戛然而止,那股被注视的感觉也随之消失。 君洱坐进明岚开来的车里,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心中波澜起伏。与歌的警告,明岚和珉素的监视,高层评审团模糊的态度,清理队的威胁,以及那笼罩在实验品阴影下的身世之谜…… 所有的线都缠绕在一起,越收越紧。 而他,正站在这个漩涡的最中心。 明岚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语气轻松地问:“君洱执事,怎么了?看你好像有点疲惫。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调查的事情急不来。” 君洱收回目光,闭上眼,靠在椅背上,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疲惫吗? 或许吧。 但更多的,是一种在黑暗中独自前行、不知脚下是实地还是深渊的孤寂与冷意。 只有掌心那枚平安扣传来的、微弱却持续的温润感,是这片冰冷混沌中,唯一确定的锚点。 第9章 藏着星星 回到总部安排的临时办公点,一种无形的压抑感便悄然弥漫开来。 明岚依旧保持着高效与得体,很快将珉素采集到的那些微弱能量残留样本提交给了技术部门进行深度分析,并着手整理近期所有的调查进展,准备向高层评审团汇报。 珉素则大部分时间沉默地待在自己的位置上,对着电脑屏幕上滚动的数据流,或者摆弄着他那些精密的探测仪器,偶尔抬眼看向君洱的方向,目光锐利而短暂,像是在确认什么,又像只是例行公事。 君洱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层看不见的隔膜。他们看似是一个团队,共享信息,分工合作,但彼此之间充斥着试探与不信任。 明岚的笑容背后是审视,珉素的沉默之下是评估。他像是被放置在玻璃罩子里的观察对象,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每一次灵能的波动,都可能被记录、被分析。 他并不意外,也无所谓愤怒。在守契盟这么多年,他早已习惯将真实情绪隐藏在冷静的面具之下。只是如今,这张面具需要戴得更牢,更密不透风。 他大部分时间也留在办公点,继续研究那些早已烂熟于心的档案资料。 指尖划过平板电脑屏幕上那张模糊的、有着疑似灰瞳孩子的街景照片,那种莫名的熟悉感再次浮现,如同水底的暗流,搅动着心绪。 与歌的话语如同魔咒,实验品三个字给这种熟悉感蒙上了一层更加沉重和黑暗的色彩。 他究竟是谁?来自哪里?静水选择与他契约,是偶然,还是某种必然? 这些问题没有答案,只能暂时压下。当务之急,是找到突破口,在明岚和珉素的眼皮底下,获取真正有价值的信息。 技术部门对能量残留的分析结果在第二天下午出来了。明岚召集了三人小组会议。 结果令人意外,又似乎在情理之中。那些无法辨识来源的奇特能量残留,其结构特征与之前青铜匣子表面检测到的、那种保护其材质的惰性能量,存在高度相似性。并非完全相同,但属于同源技术或者同体系下的产物。 “也就是说,当晚在巷子里,除了清理队、君洱执事,可能还有第三方在场,或者曾经在场,而这个人或势力,与青铜匣子的制造者有关。”明岚总结道,眉头微蹙,“这第三方,是敌是友?目的又是什么?” 珉素补充道:“残留非常微弱,几乎消散,无法追踪源头。对方非常谨慎,清理痕迹的手段很高明。” 君洱沉默着。他当然知道那第三方是谁。与歌。他当时就在现场,隐藏在暗处观察。这些能量残留,很可能就是他留下的,或者与他有关。但他不能说出来。 “或许,我们可以换个思路。”君洱开口,将两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既然这种能量与青铜匣子同源,而青铜匣子又与二十年前的实验可能有关。那么,找到这种能量在其他地方出现的记录,或许就能顺藤摸瓜,找到更多关于实验,或者那个灰瞳的线索。” 明岚眼睛微亮:“有道理。我们可以扩大搜索范围,在资料库中寻找所有记录在案的、具有类似能量特征的异常事件或物品记录。” 珉素点了点头,立刻开始在电脑上操作起来。 这是一个笨办法,但也是目前唯一可行的、在官方框架内进行调查的方式。君洱知道这希望渺茫,高层既然有意掩盖,相关的记录很可能早已被加密或销毁。但这至少能暂时稳住明岚和珉素,也能为他自己的暗中调查打掩护。 会议结束后,明岚前去向高层做阶段性汇报。珉素继续他的数据筛查工作。君洱以需要查阅一些古老的地方志和民俗记录,寻找可能与奇异能量相关的民间传说为由,申请前往总部的古籍保管库。 这个理由合情合理,明岚通过通讯器爽快地批准了,并“贴心”地表示如果需要,她和珉素可以陪同。君洱以不想打扰他们工作为由婉拒了。 古籍保管库位于总部大楼的地下深层,需要经过数道灵能验证和物理安检。这里收藏着大量非灵契界的普通古籍,也有一些年代久远、涉及古代秘闻的杂书,是很多契师容易忽略的地方。 空气中弥漫着旧纸张和油墨特有的气味,混合着淡淡的防虫药草味道。高大的书架排列森然,光线是经过特殊处理的柔和灯带,避免损伤书籍。这里很安静,只有偶尔书页翻动的沙沙声。 君洱并非完全在找借口。他确实想从一些非官方的、可能被忽略的角落寻找线索,尤其是关于二十年前城西旧区更早的历史,或者任何可能与“灰瞳”、“异常能量”相关的只言片语。 他在标注着“地方风物志”、“城市变迁史”的区域仔细翻阅着。时间缓慢流逝,大部分内容都是枯燥的城市建设记录或寻常民俗,并无特异之处。 就在他准备放弃,转向另一个区域时,指尖在抽出一本厚厚的、书脊已经破损的《城西区旧闻辑录》时,一张夹在书页中的、泛黄的纸条,飘然滑落。 君洱弯腰拾起。纸条很旧,边缘有些毛糙,上面用一种略显稚嫩却又带着某种执拗劲道的笔迹,写着一行字: “他们说眼睛是灰色的,像下雨前的天空。可我觉得,那里面藏着星星。” 没有署名,没有日期。 君洱的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 灰色的眼睛……星星…… 这描述,与“灰瞳”何其相似!但这语气,却并非恐惧或厌恶,而是带着一种……孩童般的好奇与纯真的描述。 这张纸条是谁留下的?为什么会夹在这本关于城西旧区的书里?写这句话的人,和那个“灰瞳”孩子是什么关系? 他立刻仔细检查这本《城西区旧闻辑录》,快速翻阅着。这本书出版于三十多年前,内容庞杂,记录了很多城西区的传说轶事,甚至一些荒诞不经的怪谈。 在关于二十年前那段时间的记录里,并没有直接提到“群体记忆紊乱”事件,但在描述那片区域的风气时,隐约提到“彼时人心浮动,常有健忘失神之事”,语焉不详。 这张纸条,是唯一的,也是巨大的发现。 君洱小心翼翼地将纸条收好,放回书中,然后将这本书借阅出来。他不动声色地办理完手续,离开了古籍保管库。 回到临时办公点时,明岚已经回来了,正和珉素低声讨论着什么,看到君洱,她立刻换上笑容:“君洱执事,有收获吗?” “找到一本可能有点参考价值的旧书,需要花时间仔细看看。”君洱晃了晃手中的《城西区旧闻辑录》,语气平淡。 明岚看了一眼那本破旧的书,似乎没太在意,点了点头:“好的。我们这边数据筛查还没有明显进展,范围太大了。” 君洱不再多言,拿着书回到自己的座位。他能感觉到,明岚和珉素的注意力似乎更多地放在了别处,或许高层给了他们新的指示。这对他而言,是好事。 他假装翻阅着书籍,心思却全在那张纸条上。那句充满矛盾的话在他脑中盘旋——“像下雨前的天空”般灰暗,却又“藏着星星”。这让他对那个“灰瞳”孩子的印象,产生了一丝微妙的变化。 那或许不仅仅是一个实验的残次品,一个被追杀的证据,他本身,也是一个拥有着某种特质的、活生生的人。 这张纸条,像是一道微光,穿透了笼罩在真相之上的厚重阴霾,让他看到了一丝不同于与歌所描述的、冰冷的残酷的可能性。 然而,这缕微光很快就被现实的阴影所覆盖。 傍晚时分,君洱离开总部,准备返回分配给他的临时住所。明岚和珉斯以顺路为由,坚持与他同行。三人走在总部外围的林荫道上,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就在经过一个相对僻静的转角时,君洱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前方不远处,靠近围墙阴影下的长椅上,坐着一个人。 银灰色的头发在夕阳余晖中泛着柔和的光泽,与他周身那股挥之不去的、仿佛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疏离感形成奇特对比。与歌穿着一件简单的黑色连帽衫,帽子随意地扣在头上,遮住了部分眉眼,只露出线条流畅的下颌和那张总是带着几分嘲弄意味的薄唇。他手里把玩着一片枯黄的落叶,似乎只是偶然路过在此休息。 但君洱知道,这绝不是偶然。 明岚和珉素也看到了与歌,两人的身体瞬间绷紧,灵能隐而不发,进入了高度戒备状态。明岚上前半步,隐隐将君洱护在侧后方,目光警惕地盯着长椅上那个危险的存在。 与歌似乎这才注意到他们,抬起头,帽檐下的灰红色眼眸懒洋洋地扫过来,在看到君洱时,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几乎看不出的弧度。 “哟,真巧。”他的声音带着一贯的漫不经心,目光却像是黏在了君洱身上,无视了如临大敌的明岚和珉素,“带着新跟班散步呢,小古板?” 君洱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没有回应。他能感觉到明岚和珉素投来的探究目光。 明岚沉声开口:“与歌,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与歌嗤笑一声,将手中的落叶弹开,落叶打着旋儿飘落在明岚脚边。“这路是你家的?我爱在哪儿在哪儿。” 他的目光重新回到君洱脸上,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专注,“看起来气色好了点,看来那两条小尾巴没给你添太多麻烦?” 这话语里的亲昵和熟稔,让明岚和珉素的脸色都微微变了。珉素的手已经悄然按在了腰间的武器上。 君洱依旧沉默,只是袖中的手指微微蜷缩。与歌在这种时候,以这种方式出现,目的绝不单纯。他是来挑衅?还是来传递什么信息? “我们走。”君洱低声对明岚和珉素说道,不想在这里与与歌发生冲突,也不想被他牵着鼻子走。 “急什么?”与歌却慢悠悠地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看不见的灰尘,朝着他们走了过来。 明岚和珉素立刻上前,挡在君洱身前,灵能波动变得明显起来,带着警告的意味。 与歌却在距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目光越过明岚和珉素的肩膀,直直地看向君洱。夕阳的光线在他眼中跳跃,那灰红色的瞳仁显得格外深邃。 “小心点,”与歌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近乎温柔的诡异感,“有些人看着像星星,说不定只是反光的玻璃渣。” 他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君洱一眼,然后干脆利落地转身,双手插在裤兜里,懒洋洋地朝着与他们相反的方向走去,很快便消失在林荫道的尽头,仿佛从未出现过。 那句话,却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君洱心中漾开圈圈涟漪。 有些人看着像星星,说不定只是反光的玻璃渣…… 他是在说谁?明岚?珉素?还是……那张纸条上所描述的,“藏着星星”的灰瞳? 君洱站在原地,望着与歌消失的方向,晚风吹动他额前的碎发,带来一丝凉意。明岚和珉素紧绷的身体缓缓放松,但看着君洱的眼神,却比之前更加复杂,充满了未出口的疑问。 与歌的这次出现,像一颗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看似随意,却精准地搅动了水下潜藏的暗流。他留下的那句谜语般的话,更是为原本就迷雾重重的局面,增添了新的变数。 君洱收回目光,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说:“走吧。” 他率先迈开脚步,心中却清楚,与歌这只无形的手,正在将他推向某个方向,而前方是深渊还是出路,无人知晓。 只有怀里那本旧书中夹着的纸条,以及与歌那句冰冷的警告,在他脑中交织碰撞,预示着更猛烈的风暴,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