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尊】古代牛马生存实录》 第1章 第 1 章 好冷。 这是闻赋光意识渐渐归拢后的第一个念头。 她一手枕着头,一手摸索被子没摸到,只有一股浓烈的血腥气侵入鼻腔。 思维混沌不堪,她刚结束一场维持了三天的盛大加班,好不容易才回家躺下,为什么床这么硬这么冷? 静止了半晌,闻赋光挣扎着试图睁开沉重的眼皮。 身体一阵阵发麻,下半身几乎没有什么知觉。她的视线渐渐变得清晰,首先看到的是顶上低矮的石壁,闻赋光一头雾水,撑着手臂一点点挪动着,艰难地起身靠坐在石壁上。此刻显然是晚上,好在月光还算明亮,伴随着一阵头昏眼花眼冒金星,她渐渐发现了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她正身处一个陌生的地方,穿着陌生的深色衣服,视线内四周荒无人烟。 再低头一看,一身黑衣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同时,侧腹部传来尖锐的痛意,不用看都知道那里一定是受了伤,而且相当不轻。伤口上乱七八糟地裹着几圈布条,但没绑紧,因此几乎没起到止血作用。血已经大量洇了出来,血腥味就是从这里来的,除了这道最长最狠的伤,四肢上还有大大小小数道较轻的伤。 没想到一睁眼就是这样一幅糟心场景,现在她简直像个亡命之徒。 情况危急,她要想办法自救,再愣着不处理伤口可能就永远都不用处理了。 闻赋光小心地动手拆下绑得十分潦草的绷带,又从里衣上撕下足够长的布条,这时候没条件讲究那么多。她还在身边发现了一瓶敞开的的药粉,塞子散落在不远处。记忆告诉她那是可以止血的金疮药,于是果断撒上药粉并重新绑好。还好她身上的衣服是深色的,染了血也看不出来,否则看着一定很骇人。 咬着牙做完这一切,她也出了一身冷汗,血终于渐渐止住,不像刚才几乎要把金疮药粉冲走。其他的伤较轻,她小心翼翼抹了点药粉就收起来了,这是救命的东西,情况不明,还是省着点用。 处理好伤口,闻赋光注意到手边还有一把匕首,刃窄而薄,身上的伤口不深但创面长,初步可以判定她的伤不是这把匕首害的。拿起来挥一挥,倒是很称手。她身边东西不多,除了武器和药粉之外仅有一个锦囊。闻赋光拿起锦囊捏了捏,里面的东西圆圆的,像个珠子,拿出来一看还会发光,整个石壁都被照得亮堂起来。 奇玩珍宝什么的她只在电视剧里见过,对这些是一窍不通,不过这颗大珠子的价值应该不菲,闻赋光猜测今晚她变成重伤患恐怕这跟东西脱不了干系。哪怕有点怀疑这玩意会不会有辐射,但用她领导的猪脑子想都知道这一定是个重要道具,得好好保护它。 她在这个地方受伤昏迷,已经不知道待了多久,或许随时会被人发现,这不是一个适合安心待着休息的地方,她得尽快离开。 闻赋光收拾好自己身上仅有的这几样物品,决定先去附近找找水源,清理一下自己糊了一手一身的血迹。她运气不错,不多时就找到一条潺潺流水的河流。 这一路走来,她没有在这里见到任何现代化的设施,今夜月光明亮,就着河水,她随便洗了几下手上脸上的血迹。洗干净了往河面上探头一看,脸还是那张脸,但望着手心某些地方多出的一层薄茧,她明白有些事情变了。 闻赋光蹲在河边上,手上胡乱揪着茂盛的杂草,陷入了某种茫然的情绪中,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眼前的局面。 虽然受了伤,脑子里也一片混乱,但或许是因为原身习过武,她现在依然耳聪目明。当一些刻意放轻,但因人多而显得杂乱的脚步声出现时,闻赋光还是第一时间听到了。 若是来救她的,这些人没必要静悄悄靠过来,多半是来抓人的。闻赋光强迫自己从那些沉重的情绪中抽出来,她的血迹留在了刚刚的山洞里,那群人迟早会锁定那里,再在周边展开搜寻,她不能留在这坐以待毙,趁那群人还没发现她,必须尽快离开找个安全的藏身之所。 如擂鼓的心跳声中,闻赋光悄悄绕了一圈,伏在几乎一人高的草丛中暗暗关注着这群人的动向,来人不少,可能有十五六个,统一作夜行衣打扮,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提着刀,除了偶尔做几个简短的手势并不说话,闻赋光努力竖起耳朵也没偷听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失望之余,她突然发现这群人似乎是沿着大路过来的,这陌生的鬼地方她根本不认识路,越是在人少的地方越难藏身,不如就绕到这些人身后,沿着官道往城里方向走,随便找个什么地方凑合一晚上,等白天开了城门就能混进城里去。 她正欲起身离开,动作间伤口不慎被牵动,身体晃了晃,好歹没一头栽下去,这样的情形下,踩中枯枝的脆响显得格外刺耳,顷刻间冷汗打湿了她的后背。缓了缓,她刚想蹑手蹑脚地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但情况在瞬息间已经变得更加不妙——有一阵犬吠声由远及近,像支锋利的箭矢撞进了她的耳膜,闻赋光几乎哆嗦了。 跑! 顾不上伤口的痛了,也顾不得动作太大会不会被人发现,她撒腿就跑,不敢耽搁一秒。那些人见狗群有反应,也终于发现了她的行踪,纷纷追了上来,拜汪汪队所赐,他们既然发现了她的踪迹,当然就不需要再放轻声音,此时后面此起彼伏地大喊着让她站住。 谁会傻到真的听话站住啊!闻赋光看电视剧里相同桥段时如此吐槽过。 不过这时候她自己亲自体验上了,倒有些能理解了。 毕竟这么多人在野外参加主题为“她逃她们追她插翅难飞”的大型真人追逐活动,总不能光追着砍一句台词不说吧,那多尴尬! 闻赋光慌得很,身体比大脑更快地行动起来。生死时速中,她更加放空了大脑,只是逃着逃着有一点疑惑逐渐浮上了她的脑海,听声音身后这群人好像都是女人?她是什么身份还需要特意派一群女刺客来杀?很遗憾,这环境里暂时没有好心人肯停下来为她解答。不过,她们始终没有用箭,应该是没佩远程的武器,再跑远点就砍不到她了。 闻赋光不敢停歇,用尽全身所有的力气随时变幻着方向跑,不知道跑了多久,跑出去多远,身后似乎已经没什么动静,她壮着胆子转头往回看了一眼,视线内已经不见了那些人和汪汪队的身影。看来她跑得还挺快,成功把人甩开了。今晚已经发生了这个世界上最不科学的事情,她决定不再深入思考两条腿的她为什么能跑得过四条腿的狗。 借着月色泻下的清辉,前方有一座精美的建筑从朦胧中渐渐露出它的全貌。 这座建筑外面的围墙砌得很高,墙漆成了柔和的浅色,顶上铺着五彩的琉璃瓦,在月光下依然熠熠生辉,看形状不像是富贵人家的住宅,更像是座寺庙。 有汪汪队在,她先前打算随便找个地方凑合一晚上的计划是不可能实现了,那样迟早会被追踪到的,这光秃秃的野外躲都没地躲,被抓住就死定了。现在只能溜进去赌一把,赌眼前这个地方不是一群身份见不得光的刺客可以随意闯入搜查的。 闻赋光绕到后面,用尽最后的力气攀上墙壁,确定没人在附近看守后,翻过墙璧轻轻跃下。 她贴着墙壁,尽可能地放轻脚步,无头苍蝇似的绕了一圈,误打误撞从四通八达的小通道进到了正殿,抬头只见一尊巨大的神像矗立在殿中。 闻赋光隐藏在帷幔后面伸头去看,这是一尊神情慈爱温和的女神,发髻被金冠高高束起,遍身绫罗,其上刻有各色繁复花纹,一手缠着丝线,一手捧着石榴。 体力精力消耗得差不多了,这地方晚上似乎没人把守,非常静谧。满堂摇曳的灯火供奉映照着女神,衬得她的神情越发令人平静安心。闻赋光在这驻足,让自己喘口气。 是不认识的神像,看这座庙规格相当不低,应该也不是野路子神,闻赋光以前是不信这些的,但她经历过今晚,也没那么确定了。 她低头暗暗祈祷。 这位看起来很慈悲还住在这么华美的宫庙里看起来法力很强的神仙,请你多多照应,在下不求能过上多富贵的日子,只求无灾无祸身体健康,非常无聊毫不刺激地过完这个莫名其妙多出来的一辈子就行。 想想她上辈子,虽然整天当牛做马变身打工皇帝,即使同样被捅刀子,但是领导同事捅的跟拿着刀的杀手捅的能一样吗。一朝穿越,她还不知道能不能活到第二集。 “呜呜。”一边想着,她一边悲从心来,不小心哭了出声。 “什么人?”一道惊疑不定的声音传来。 闻赋光吓了一跳,下意识掏出了匕首。 阴影处站着一名少男,他先前并未出声,她又有些精力不济,因此一时没有发现殿中有人。 见她二话不说反手就是掏刀子,那人身形一僵,一动不动。 两人都被对方吓了一大跳,闻赋光更快反应过来,上前一手用匕挟制住他,为防止他把人引来,还一手捏住了他的嘴,达成了物理意义上的闭嘴。 虽然有些简单粗暴,但方法有用就好。 不过一个逃犯在逃亡路上不小心被别人发现了怎么办?接下来她应该做些什么?一边控制着他,闻赋光陷入了思索。 “你是什么人?”闻赋光把他的嘴松开,改为挟制住他的双手。 被冰冷的匕首抵住喉咙,那少男似乎胆子很小,有一连串眼泪落在她手上。 这什么情况?光哭也不说话,她很吓人吗? 嗯…好像确实有点。 闻赋光不得不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喂喂提醒他。终于,他回过神来,艰涩地开口:“......我是,是前来庙中供奉的官眷,我姨母是当官的,你......要做什么?” 在这里女人可以当官,闻赋光琢磨着他话中的意思,她还不知道现在是什么年代,不如抓住机会问他一问。 站在在大殿里问话不安全,闻赋光决定找个安全的地方,“这么晚了,你在庙里应该有住的地方,带我去。”闻赋光压了压匕首,只差一点就要碰到那片白皙的脖颈。 那少男顺从地点点头,不敢违抗。 闻赋光满意一笑。 第2章 第 2 章 深更半夜万籁俱寂,闻赋光挟持着他从正殿侧面的小路绕道至厢房,这个地方清净,这一路过来没碰到人。 闻赋光站在门口没动,确定房中无人后才一把将他推了进去,自己也进屋关上了门。 刚刚还被她吓得掉小珍珠,此时那少男似乎已经恢复了理智。屋内没有灯火,他被推得一个趔趄,听声音似乎跌跌撞撞地碰上了不少东西,好一顿艰辛后才找到东西,自觉地点上了灯。她偷瞄了两眼他手上那个镶嵌着各色宝石的棍状物品,那应该就是古代的打火机,火折子。 闻赋光站在门口没动,一扫厢房的布置就知道这少男的确出身富贵,哪怕是住在庙里,还要带上一屋子华贵的物件,连床幔上的纱帐也是极为华贵的软烟罗,不肯让自己受半点委屈。 他一连点了几盏灯,屋里亮堂起来,闻赋光顺势看见桌上还温着一壶热茶,另有几碟看起来很精巧的点心,富贵人家还真会享受,她先笑纳了。 看他老实,闻赋光决定温和点,喝了两口茶往嘴里扔了两块点心,顺手把人往床上一丢,匕首一横,少男被摔了个七荤八素,滚了两圈,没出声。 她很有素质地没有踩在他的床上,而是霸气地一脚踩上床边脚踏,刚准备开口发问,不期然撞上了一张清丽脱俗的美人面。 大殿里光线暗,她没注意他长什么样,这时才看清他的正脸。眸含秋水,杏腮桃颊,身上传来丝丝缕缕的香,有清新的花果气味。 不过这里的男人流行晚上化全妆去拜神吗?闻赋光狐疑地端详着他。 少男飞速瞄了一眼她的神色和她手中的匕首,低下了头,长睫垂着掩去了所有的神色,轻轻开口:“你是谁?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你要做什么?” 闻赋光伸出手指点上他光洁柔软的下颌,指尖不容抗拒地向上,迫使他抬头。 “不知道。不知道。我打算问你几个问题,只要你老实回答,我不会要你性命。”她很有诚意地有问必答了。 “......”见眼前少女逼近他,他掐着手心,秀眉微蹙。梳好的发式刚刚就被她摔散了,一头青丝披散下来,面上有些微红。 闻赋光甩了甩脑袋,正事要紧。 “你问完了吧,轮到我了,姓名年龄身份?” “我姓游,名栀棠,年十七,我姨母官任,光禄寺少卿。” “那你为什么住在这里?还有,这是什么地方?” 问完这话闻赋光有点后悔,那少男抬起眼睫扫了她一眼,虽然已经极力装作平静,但她还是从中读取到了一丝“她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的怀疑。 “这里是妘祖娘娘庙,妘祖是保佑姻缘和安产的神仙。我原本在舅舅家住着,数日前决定动身回来,正巧路过此庙,就在庙中借住几日。因下人打听到今日提早关了城门,打算明日一早回城。” 据他所说,今天白天提前关了城门,这事显然不寻常,要真是跟她有关系,那她就不能自己送上门去了,得想个办法混进城里。 “这么晚了你不睡觉跑去正殿干什么?” 他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似乎有难言之隐。闻赋光不明所以,她现在没空尊重别人的**。催促之下他闭上眼道:“我,尚未出阁,既然有机会在妘祖娘娘庙中借宿,便想,便想求个一心人......” 原来是恨嫁小美人,不过...... 男人,出阁。 她是不是触碰到了这个世界的真相? “你身边没有下人跟着吗?” “今晚我想独自去拜妘祖娘娘,特意吩咐下人待在最远的斋房里,不许过来打扰。” 很好,那她暂时不用担心会有人突然闯入了。现在可以问她真正想问的事了。 “现在是何年何月?这个国家叫什么?” “......?” “......”一定要做好表情管理,绝对不能表现出心虚。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两人一时间无话。 看着游栀棠露出奇异的神色,闻赋光没说话,努力绷着脸,做出不耐烦的样子挥了挥匕首,装作问出这些问题是绑架和挟持人质的必要流程,每一个绑匪都会这样质问她的人质。 ......问这些问题很奇怪她知道,但她对现状一无所知,谁知道她能不能活到第三集啊! 或许是坚定的信念感发力了,她终于得到了最重要的信息。 她来到了一个名叫大媱的女尊封建王朝,现在是顺平二十年八月初四。 这个时代由女人当皇帝、做官、掌军,世代如此。女人们在外打拼,掌握着生产资料,男人负责打理家事,照顾幼儿,二者各有分工。世间男子普遍将嫁得一位好妻主并终身服侍她奉为人生最大的意义。至于这个在她有限的认知中完全架空的王朝是怎么来的,官方说法大概就是一些天命玄鸟降而生x之类的神话,闻赋光决定对这个说法全盘接受。 好歹弄明白她在什么地方了,但她目前也只知道这些。对于自己现在的身份姓名,她还一无所知,脑子里的记忆像一团乱麻,交错纠结,但愿她能把思路理清楚些,想起来点什么。 虽然他没直说,但闻赋光多少也能猜到些。他能独自一个人带着侍从就住到庙中来,恐怕大媱民风不算太严苛,起码上流阶级的男人能出门。但根据她对封建王朝的合理揣测,对于大媱的男子来说,名节一定是极为重要的。闻赋光暗自庆幸,感谢这个社会共识,因为她要即将做件上不得台面的事了。 见闻赋光的神色有些变幻不定,游栀棠面上不动声色,身体却往里缩了缩。 闻赋光下定了决心,自顾自地爬上床,见她突然有动作,游栀棠继续往里缩,可惜床再大也是有限的,游栀棠都快贴到墙壁上了,她也没搭理他,身体倾过去压住他强行就是上下一顿摸索。 或许因为是大晚上,他身上珠结配饰不多,不过皇天不负有心人,还是顺利找到了一件她想要的东西——游栀棠的贴身之物,一枚精巧的玉坠子。 谁让他贴身戴着,她只好把手从他领口伸进去再掏出来。 游栀棠迫于武力威胁不敢大声喊叫,只是不受控地惊呼一声,瞪大了双眼。此时从面上到敞开的领口,一路上被她碰到的地方战栗着,那张精致的小脸到脖子红得活像个番茄。似乎是被这孟浪的举动惊呆了,他僵了片刻,才终于反抗起来。 “你贴身戴着它,应该很重要吧?这上面刻的是什么字?我看看,满满?这是你的字吗?” 她一手撑着床一手举着玉坠端详,没管身下人下意识的反抗,伤口处一时不察被他推了个正着。 “呃!”遭报应了,闻赋光两眼一黑,闷哼一声结结实实倒在了他身上。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可能灵魂离体了。 闻赋光长长地深呼吸几下,慢慢爬了起来。刚刚一路逃过来,感觉她的生命力还算强盛,希望伤口没有重新裂开。 看她动作僵硬极不自然地捂着侧腹爬起来,游栀棠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脸色一沉,“柜子里有药,我去拿。” 闻赋光白着脸,缓缓离开床榻到桌边坐下,离他远点。 游栀棠胆子倒是不小,还敢主动凑过来。他手上捻着药瓶,语气有些急促:“观娘子的身手,应该不是一般人,娘子若是缺钱,我的妆奁里还有更值钱的首饰,那个玉坠是我姨母所赐,不好流落在外......” 闻赋光扯出一个笑,“要的就是贴身之物,见郎君美貌绝伦,在下心生爱慕,想借以慰将来分离相思苦。”这话甫一出口,她就有点想收回,太不要脸了,脸皮在隐隐发热。 游栀棠一顿,沉默良久,神色有些晦暗不明,“今晚见到你的事,我不会说出去。” 检查过伤口没崩,闻赋光把玉坠往怀里一揣,抬头看着立在身前之人:“不要多话,也不要做多余的事,明日我要藏在你的马车里进城。只要你不生事,我不会伤你。” “若有需要,娘子可随意取用屋中的物品,我绝不多话。” 闻赋光理直气壮地独占了屋里唯一一张床,此时一片静谧,游栀棠屈尊躺在一旁美人榻上没有声响。 今晚又是被人重伤大量失血又是一路被狗追被人追,还翻墙进神仙庙在神像前动刀子威胁他人,绑架了个人质还是个绝色小美人,过得太刺激了,有点难以平静,人一到这时候就容易胡思乱想。躺在这张舒适华丽富贵的床上,在正殿对着慈和的神像一股脑涌出的种种情绪被游栀棠这个变数意外打断,在此刻又重新冒了出来。 人生境遇并不由己,她不知道能否找到适合自己的生存之路。 窗户开着一条小缝,微微的风吹来,像是叹息,像是抚慰。闻赋光强迫自己尽快睡着,再过不久天就要亮了,她要抓紧时间恢复体力。 想象中会很难挨的一晚上像水一样流走了,半梦半醒间,闻赋光始终注意着外头的动静,随时准备逃跑,然而一切都很顺利,那群匪徒或是没有找来这里,或是找来了也并不敢进来大肆搜查,倒让她好好休息了一晚。到了早上她的体力恢复了不少,检查过伤口上了药后,毫不客气地撕了屋里的一件备用里衣重新包扎。 她不许游栀棠出屋子,他也不好意思看,只好背过身去假装身后之人不存在。 侍从们手脚利落,很快将东西都收拾好。闻赋光答允进了城就会自行离开,早早躲进了马车,又吩咐游栀棠把侍从都赶去别的车上,两人同乘一辆马车往城门口去。 马车非常豪华,侍从很贴心地点了香,小几上煮了茶还准备了点心,闻赋光惬意地靠着马车壁闭目养神,这一晚上她梦到了不少前尘往事,累得很。 妘祖庙离城门口不远,他们一行人很快就到了,闻赋光掀开一点车帘悄悄听外头的动静,果然似乎在排查着什么,往来的平民身上的行李都要被仔仔细细检查翻看一遍。她动作微不可察地挪了挪,那枚夜明珠还好好地在她身上待着。 闻赋光不动声色地撇下帘子,大理寺卿府这点面子还是有的,她昨晚仔细问过,这是最好的进城方式。 果然,守门的官兵见了马车前的纹样并不敢为难,马车顺利通过。 夜明珠留在自己身上烫手,把这东西强行留在身边对她也没用,闻赋光打算尽快跟领导交差。 进了城行驶过最热闹的苍梧街,拍了拍强占来的干净衣服,闻赋光打算下车了,她身手不错,保管下马车时前面车工看不清飞过去个什么。 刚想动身,没想到衣袖被人轻轻拉住了,游栀棠紧盯着窗外,仿佛对京城大道异常感兴趣,一手却悄悄拉住她不放。 “郎君,这么不舍你的玉坠吗?您家大业大,想必再打百个千个都不过是洒洒水,就救济救济我这个穷人呗。”这话甫一出口,游栀棠藏在身侧的手原本的微颤停了,缓缓收紧掐住了掌心。 闻赋光瞪着他,使了些力抽出自己的袖子,游栀棠不肯松,奈何抢不过她。望着空荡的手心,游栀棠低低地开口:“你走吧。” “感谢郎君的盛情款待,后会有期。”闻赋光挥了挥手,飞身出了马车。车工只觉得眼前一花,揉了两下眼又恢复了正常,心道是日头太大晒花眼了,一会下了差非得喝两盅去。 车中人盯着她身形消失的地方,神色黯然。 第3章 第 3 章 下了马车,闻赋光带着有钱人自愿奉上的金叶子随便找了个小医馆处理过伤口,因看得出她不是一般人,医师很是识时务,见了金叶子一愣,却还是乖乖收下,也不曾多问这伤是怎么来的,省得她费心编造。接着便直奔目的地——她如今的家,闻府。像她这样的小卡拉米干完活要交差,是没资格直接对接王府的,她的上线就在闻家。 好在昨晚梦到了闻家不少事情,否则她今日无处可去。 闻家祖上跟着开国皇帝打天下,也曾富贵过。如今虽然式微了,但祖宅占的这片地不错,地也宽阔,就位置来说算是在京城城西。 原身和她同名同姓,年十六,家里人口简单,双亲已经亡故,除了她自己家里只有她姨母父,还有姨母所生的堂兄妹三人,据说还有一些服侍姨母的小侍们,不过那些人除非年节平时不得随意走动,她很少见到。 大户人家平日没有大事不会开正门,闻赋光喊来门房从角门进了前院,直奔姨母书房而去。 梦中姨母身边有一多年老仆名叫闻忠,据说忠心耿耿,从小伴随闻姨母一起长大,常年伴随姨母身侧的,从前原身来书房都是由她通传,今日倒不见闻忠的身影,另有其他年轻侍从迎上来。 书房中,闻姨母独坐着揉了揉眉心,转头沉沉望着堂外的一方天空,即便有多年阅历沉淀,这时候也不可避免地流露出焦躁不安。 她这个侄女身手好,实在很有成为一柄利刃的潜质,这是她头一回为贵人做事,其他随行的尸首今日早前已经被陆续找到了,只她不在其中,但愿她不会让自己失望。 待人通传闻赋光回府来见她,她这才轻轻松了口气,转瞬间又恢复了在人前的常态。 闻赋光踏进书房,第一次亲眼见到了闻姨母。 她看着四十许,身形清瘦,神色平和亲切地接受了她这位侄女的见礼。原身性格一向沉默内敛,只会闷头做事不善言辞,闻赋光心里知道姨母绝对不是表面上的那样和善好说话,有些庆幸不必与她有太多寒暄,只恭敬将此行的任务——那枚明珠奉上;“姨母,赋光回来迟了,好在顺利将宝物带回。” 闻姨母示意侍立在侧的下人接过明珠,那侍从轻手轻脚接下,转身进了内室,接下来就不是闻赋光要操心的事情了。 三年前闻家老太君过世后,闻姨母丁忧,像她这样的小官没人抬举,即使除了服之后仕途也是很渺茫的。可偏偏闻姨母手段了得攀上了宗室,她的次男即闻家行三的堂弟被贵女看中,抬进府做了侧夫,这一下就把闻姨母的仕途给挽救回来了,做了个五品官。 闻姨母见到明珠后,笑意更是真切几分,亲自上前拉着闻赋光的手,让她坐下,悠然品了口茶道:“护送宝物的一行人竟在城外遭到了劫杀,好在先前安排了你带人前去接应,这回顺利带回寿礼,咱们的辛苦也不算白费。” “是。”闻赋光怕说错话露馅,干脆不说。 闻姨母知道闻赋光寡言,她此刻心情不错,倒也不计较多说几句教教这个侄女:“随着宗室诸位娘子长成,天家膝下无女又年岁已长,恐怕过不了几年就要从宗室诸女中选贤者立储。娘子身为宗室近亲,又是当今天家的表侄,是被天家看着长大的,且在课业上常得天家的夸奖,自小深受皇恩,因此用尽方法从西洋小国的王室弄到了她们传承的宝物,想借万寿节献给天家,令天家开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没想到有人连万寿节礼都敢动!你做得很好,想必娘子对咱们家必有赏的。” 闻姨母对这位名讳姜榓的怀王长孙的期望,自然远不止宗室那么简单,闻家上下更是卯足了劲,恨不得扯着嗓子敲锣打鼓宣誓从此唯姜榓马首是瞻。 “姨母过誉,还要多亏姨母举荐,赋光才有为贵人做事的机会。”闻赋光作木讷状,干巴巴说了句场面话,略作停顿又道:“姨母觉得,这些前去劫杀的人是来自......?” 闻姨母指尖轻敲桌面,“除了林阳王还能有谁!她与娘子向来不对付,这次更是在京城外就动起了手,实在可恨!” 梦中回忆怎么像抽卡一样还分角色的,抽不到卡就看不到相关的剧情,昨天晚上她梦中这个林阳王相关的记忆就一点都没出现,闻赋光狠狠提了口气,还好她多问了一句。 “这林阳王行事如此嚣张,莫非得了什么倚仗?” “说不好,”闻姨母皱了皱眉,沉吟片刻:“大媱旁枝宗室为了不使天家猜忌,从不与勋贵重臣之家通婚,多是挑选富户或普通读书人家,取貌美贤惠而非出身高者。姜栯与娘子一般未娶正夫,府里只纳了些小夫郎,连带父族也是不成气候的家族,明面上姜栯不曾与哪家有过多的往来。不过,林阳王府与天家的血缘比怀王府远不少,或许是有机缘率先产下了长女,自觉赢了娘子一筹,她这才得意忘形。” 闻赋光有点发愁自己会被人记恨,“林阳王府如今气焰正盛,昨夜偷袭未成,也不知是否会迁怒闻家?” “你昨晚可杀了人没有?” 闻赋光有些垂头丧气,“没有,她们人多,我身边无人,不是对手,就逃走躲了起来,不曾伤到她们。” “既然如此,二娘,咱们家只是小门小户,对姜栯构不成威胁,虽然她偷袭未成,也不一定就会和闻家不死不休。”闻姨母神色郁郁,“想当年闻家祖上立下从龙之功,是何等风光!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姨母幼时听曾祖说那时门房每天都要用斗来装拜帖......如今你和你堂弟定要抓住这个机会,好好辅佐娘子,待来日事成,定要闻家恢复昔年荣光!” 两人谈了许久,闻赋光默默归纳已知信息,当前这两位储君的候选人各有优势:她目前的顶头boss在血缘上离皇帝更近,在皇帝面前刷脸熟的机会也更多,但没有子嗣;对家boss跟皇帝血缘较远,说起来不如自家boss更有继位法理,但已经有了更下一代的继承人,而女嗣对大媱皇室来说至关重要,因此,在这两位宗室女中,若皇帝不表态的话,自家boss还隐隐落在下风。 闻赋光只能在心中暗自苦笑。 姜氏女真的有皇位要继承,为了权势为了皇位打对抗她能理解,可是这跟闻家有什么关系?先不论自家老大会输的可能性,哪怕老大赢了皇位,可又能保证她们闻家一定能分上一杯羹,而不会倒在黎明前的黑暗里?更有万一成了垫脚石又将如何?可这事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姨母将男儿嫁进怀王府的那一刻开始,闻家就再难抽身了。 听完闻姨母做最后的“咱们一定要给boss好好办事将来一定机会多多的”谈话总结,闻赋光打算告辞了,倒是闻姨母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似的,嘱咐道:“昨日你带出去的那些人一个都没回来,别人倒也罢了,闻忠的女儿闻实,原本就是在你身边从小跟着你的,本是想跟你出去混个功劳,没成想你们一行人遭了袭,一会你带上抚恤银,亲自去闻忠家里看看。” 闻赋光称是,恭敬退下。 * 民巷狭窄,不容马车通行,闻赋光让车工在巷口等着,独自带着抚恤银步行过去。 闻忠是姨母身边得脸的多年老仆,家中殷实,青砖砌的房子在一众民居中也算是鹤立鸡群,她没有费什么力就找到了民居中挂白的那家。 进门的大堂处已经被布置成了灵堂,闻忠不在,棺木旁只有三道身影坐着哀哀哭泣。 见有人前来拜祭,其中一人迎了上来,是一个稚嫩的童子,怯生生地向来客解释家里的主人闻忠悲痛过度,卧床不起,如今只有闻实的父亲庞氏和夫郎乔氏在这里守着。 闻赋光自然不会介意,亲自点了三炷香祭过。 一旁的庞氏身形发福,嚎哭得面红耳赤,将一旁的乔氏衬得越发清瘦苍白,他眼中无泪,只是神情空洞地跪着,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子,看着比庞氏这个父亲还要伤心些,闻赋光只道是这对妻夫从前感情不错。 遵照葬礼的规矩,庞氏和乔氏要向前来吊唁的客人行礼回应,乔氏缓缓弯下腰,额头触地。 闻赋光对大媱的葬礼没什么记忆,但刚刚来的路上恶补了一番知识,知道这是礼数,没有打断他。 只是乔氏还没念出主家该说的“有劳挂怀、谢您吊唁”等谢唁词,就忽然脱力,身躯一晃倒了下去,身旁的庞氏脸色一沉,狠狠剜了他几眼,但见闻赋光还在场,也不敢说什么。 闻赋光一愣,乔氏面白如纸,生死不知地倒在地上,见庞氏也没有上前搀扶的意思,心道他是过度悲伤了,她这次过来本来就是为了祭奠帮衬闻忠的,便帮了个忙,将人扶了起来,并打发小童去请大夫,索性给这一家子都诊诊脉。 她有些沮丧,昨晚虽然遭遇险情,但毕竟顺利逃脱了,她没敢细想万一失手,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可见到灵堂中躺着的闻实时,不免有些心惊。真正的夺嫡之争不是在屏幕前看人演戏,是踏着重重尸骨溅上无数鲜血的,昨日是闻实,焉知今日会是谁? 闻赋光抿了抿唇,突然意识到与姨母的对话中她并没有过问自己的伤势,哪怕一句。 闻忠家里的气氛实在不适合久留,一顿折腾人仰马翻后,闻赋光留下银子告辞了。 出了大门没走两步,身后突然传来了庞氏破锣嗓子似的饱含怒意又刻意压低了的声音:“你这个不要脸的小倡夫!我儿刚闭上眼,你那作孽的倡*就耐不住了是吧,主家二娘子来你就故意装晕,打量着人家能看上你免得守寡?我呸!丧门星!烂*流脓的货色!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是什么德行!你这辈子就是给我儿守寡的命!若再敢有下次,看我不把你腿打折,送你去落柳巷当小爷去!” ......? 闻赋光满心的彷徨瞬间被这一大串歇斯底里的怒骂声击碎了,她不敢置信地回头看了一眼闻忠家的大门,加快了脚步逃似的离开。 午后的风吹走了残余的暑气,闻赋光坐在车里想了想,发现庞氏骂的那些话她有些没听懂,抱着多了解些这个世界总没坏处的想法,她弯腰从马车厢中钻出来,冲车工笑了笑。又抬手理了理衣襟,故作随意地问起:“老张,刚才我这一路走过来,听到有些街坊邻人说了些闲话,可我没听明白是什么意思。” 车工看着四十左右,面庞手臂因常年拉车晒得有些黑,一双小眼睛极精神地盯着路,闻言笑道:“二娘子不妨说出来是什么话,我老张也好歹活了这把岁数,我给娘子参详参详。” “我听到了落柳巷,还有小爷之类的话,那是什么意思?” 老张闻言低低笑了一声,闻赋光被她笑得有点发毛,好在她也没打算卖关子,“娘子别听那些人胡说,落柳巷原本是前朝时寻花问柳的地方,如今早没了,不过多年来口耳相传,到了本朝人还都爱管花楼叫落柳巷。小爷原是喊大户人家那些小侍,如今连花楼里的倡伎也叫小爷了。娘子你还年轻不知道,越是名伎,越是一个比一个地会摆架子,要是行首啊,那更是端得跟自个是高门贵男似的,他们......” 见她越说越偏,闻赋光及时打断:“老张,没想到你对这些这么了解,你见识过?” “嗨哟,娘子别拿我寻开心了,这些话横竖街上的闲人都能说上几句,不当值的时候我们这些老娘们喝茶吹牛,说着玩的。” 闻赋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后又提出新的疑问:“我听那些人说的好像是闻实的夫郎,男人当了寡夫就会被送到落柳巷里吗?” 老张干笑两声:“那倒不是,不守夫道的男人才会被送到落柳巷去呢,寻常寡夫只要能守住,自然不会被人为难。” 闻赋光不解,“不能再嫁吗?” 老张啧地一声,拍上大腿,“嫁是能嫁,官府也没说不许,可大家伙都说这样的男人克妻呢,谁还敢要?何况生为男子,从一而终才是正理。讲究些体面的人家,是不肯让自家寡居的男郎们再嫁的。” “原来如此,我年轻见识少,竟连这些都不晓得。” 那就真心祝愿乔氏不会被卖掉吧。 两人一路说着,马车已行至大街上,闻赋光命车工自行赶车回府,自己跳下了车。 第4章 第 4 章 闻赋光是从自己屋里取了银子出来的。 大媱富贵人家不兴给未婚的娘子们配太多伺候的仆从,用天家的话来说就是捧着惯着的,生生把个好好的娘子养成四体不勤的废物,因此上行下效,闻家当然不会搞特殊,她院子里也就两三个做粗活的小仆,身边贴身的侍从从前只有闻实一个,如今也没了。 现在她身边就她自己,就算她在屋里翻箱倒柜,找不到银两在哪也没人知道,更没人怀疑,还好最后误打误撞找到了些许。 京中茶馆酒楼林立,要说其中最有名的,那当然是闻赋光此时正坐着的广贤楼。 很久以前,广贤楼还不叫广贤楼,那时候它只是一个无名小摊子,传说曾有宫中贵人微服私访,见小小的摊上坐满了食客,一时兴起想要与民同乐,便恰巧与一位书生拼了桌,她见书生神采焕发,有意攀谈,二人谈得非常投机,后来当年殿试时皇帝亲自出题,选中的状元娘正是这位小摊上拼桌的书生。这桩巧事一时被传为君臣美谈,从此想要入仕的读书人们蜂拥而至,这摊主也一并得道,自那以后把这生意越做越大,直到做成了京城第一楼。 上百年来,这座楼就这样矗立在此,迎接着熙熙攘攘的客流。 广贤楼不愧是京城第一楼,闻赋光看着菜谱心里纳闷,楼中菜名都文绉绉的,写得云里雾里,什么青灯素锦,霁雪濯莲,有些还夹杂着几个复杂的繁体字,她压根没看懂。这时候的菜谱也不像后世那样还带菜品图片,因此她随手胡乱指了几个,便坐在二楼雅间中喝着茶等上菜。 广贤楼久负盛名,除了消费高,装潢也是符合其名气的豪华,桌椅皆是贵重的梨花木,另有绣工出色的屏风、帷幔等装饰在屋内各处。若非如此,恐怕也不能讨得京城这些达官贵人的欢心。 很快来了一名抱着琵琶的男子,他亭亭袅袅地进了雅间,又顾盼生姿地冲她行了个在闻赋光看来是抛媚眼的礼,便自顾自坐下弹起了曲子。 闻赋光有些不明所以,暗暗猜测是酒楼给雅间客人送的附加服务,让客人可边享用美食边欣赏乐曲。 那琵琶男技艺确实超高,如水葱的纤纤玉指在弦间纷飞,流淌出雅致的情调。他一连弹了几首,闻赋光边欣赏边很有耐心地等待上菜,却迟迟没等到,见眼前的乐人还在弹,不免有些焦躁。 好不容易那乐人弹罢,施施然行个礼走了,菜还是没上。 闻赋光等不下去了,她身边没带人,走出雅间打算亲自找小厮问问。 同一时刻,广贤楼另一间雅间里,肖从晗起身垂眸屈膝,从怀中取出一叠纸递上前:“衙内,这就是我,小男子这些日子里所作的粗浅诗文,您请过目。” 对面被称为衙内的富态女子一身绫罗,一双眯眯眼随意掠过诗稿,那叠纸显而易见的粗糙灰黄,又厚薄不均,字迹应该是尚可,只是写在劣质的纸张上也令人失去了探究欲。 她目光一路扫过,径直停在肖从晗面上,他眉眼间带着些许窘迫,身着一袭半新不旧的素色衣衫,料子尚可,还是细棉,其上只绣了稀疏的竹纹,看着像是他压箱底的好衣服。 衙内闻言,假意端起茶盏抿了口茶,手中盘着两颗油亮的核桃,“肖公子,本小姐今日眼睛有些疼,看不得字画。” “不知衙内身体不适,是我之过,”肖从晗强行挤出笑容应付:“若有小男子能为衙内做的事,愿为衙内分忧。” “肖公子如此体贴,真是个可心人,这诗稿,不如请公子亲自读给我听。”话中“亲自”两个字加重了语气,衙内笑得极为不怀好意,还轻浮地冲他眨了眨眼。 肖从晗面色僵硬,嫌恶和屈辱沿着脊梁骨往上爬,他屏了两息,缓缓拿起诗稿,刚要开始念,却被衙内抬手打断,“肖公子,凑近些,今日本小姐的耳朵也不太好......”见她故作亲热状,伸手就要触碰到他,肖从晗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 手上落了空,衙内没有错过他眼中那抹来不及掩饰的鄙夷,一时怒上心头,起身上前就是两巴掌,那张白皙的脸上刹时红肿了起来。 肖从晗眼前一花,耳中嗡鸣,反应过来时已经倒在了地上,手中还紧紧攥着那叠诗稿,手指骨节泛白。 先前强压的羞愤与隐忍此时几乎要不管不顾地倾泻出来,他心知自己没有与眼前人抗衡的能力,踉跄着起身,几乎是逃似的冲出了雅间,门外侍立的几个下人不知道该不该去追,往里头瞧她们主子的脸色。 闻赋光沿着廊下往前走,眼神四处寻找着伙计的身影。行过转角时,突然有一道身影冲了过来,那人脚步又快又急,闻赋光来不及避让,与来人径直撞了个满怀。 闻赋光及时稳住,倒是那冲过来的男子,顺着力道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闻赋光定睛一看,地上还散落着一些写了字的纸张。 见他形容狼狈,闻赋光懒得计较,随手帮他将纸张拾了起来,那人垂着头接过,低低地道了声谢,转头下楼去了。 这时候另有一群人走了过来,领头的女人脸色阴沉,看起来颇为不善,身旁的几个家丁神色惶恐,有几个似乎还挨了打。 这群人在后头将刚才的情景尽收眼底,几个家丁悄悄睨了一眼主子的神色,其中一人率先发难,朝她挥了挥拳,张口就是颠倒黑白:“你爹没教你走路啊?眼睛瞎了不成?直愣愣往肖公子身上撞?活腻歪了?” 此时闻赋光身上还穿着从庙中强占来的那身衣服,她见花纹素净正适合吊唁,没换衣服直接去了闻忠家里,也没戴任何装饰,虽然这身衣服料子很好,但并不显眼,看起来像是只比寻常人家好那么一点的小户。 简而言之就是,在面前这些人眼里,她看着很好欺负。 出门在外要解决偶遇的恶霸,这是作为主角的必修课,她懂。 面前这群人流露出蠢蠢欲动的挑衅,似乎只要她敢反驳,她们就会立马抓住她痛殴一顿,给自己主子撒气。 一楼大堂有不少食客,此时已经被二楼走廊上的喧哗声吸引过目光,窃窃私语着什么。闻赋光悄悄听了一耳朵,似乎也并不是多大的人物。仗着有武力傍身,她胆大包天地嗤笑一声,冲她们翻了个白眼。 眼前人跋扈惯了,见她没有认怂,先前被那男子气出的怒火更盛,转头就冲自己身边的家丁吼道:“你们都是死人吗?给老娘上!我要把这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贱民关进大牢里!” 身旁的家丁们显然不是第一回干欺女霸男的事了,一个个熟练得很,撸起袖子就要围过来。 闻赋光早就料到她们的反应,手中轻轻一动,一柄匕首出现在三人眼前,“我倒想听听,你有什么能耐能把我抓进大牢?” 看着闻赋光利落出手的动作,和眼前开过刃的锋利凶器,凶神恶煞的家丁们脚步一顿,那女子嚣张的嘴脸僵了僵,瞥见家丁们畏缩的样子,深感丢人,硬撑着嚷嚷:“你敢动我?我娘可是刑部员外!本小姐要把你关进牢里去吃几天苦头,比踩死只蚂蚁还容易!” 她嘴上不饶人,脚下却已经悄悄退了半步,身旁的家丁壮着胆子继续围上来,闻赋光手腕一转,还没人看清她的动作,刀背就已经重重砸在最前头的家丁肩上,那家丁一时吃痛,整条手臂瞬间发麻,惊呼一声,整个人踉跄着后退,走道狭窄,闻赋光如法炮制,领头的几个人被掀翻在地,顺势带倒了一片,一时间再没人敢上前来。 “再敢说废话,砍上来的就不是刀背了。” 眼看这是碰上硬茬了,见讨不着好,那女子自觉丢份,倒也能屈能伸,黑着脸带着家丁灰溜溜地离开。 望着这群人狼狈逃出酒楼的身影,周遭食客的议论声骤然变大。 胜利结算画面,闻赋光心态极佳地坐回到雅间里,还是没放弃要在这间酒楼里吃上一顿。 小厮颤巍巍地过来上茶,她淡淡颌首道了声谢,转而询问起上菜的事。 那小厮被刚刚的场面所慑,说话也吞吞吐吐起来,道是她点的那些都不是菜,而是琵琶曲。 ......行。 重新点过,这次都是小厮力荐的招牌菜,吃着不错,不过其中有些调料香料和食材似乎不是古代该出现的,但大媱是个架空的朝代,她不必深究这些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大媱人民的餐桌上,还要庆幸,要真的穿到食材匮乏的时代,以她的挑食程度可能会被饿死。 酒饱饭足,闻赋光慢悠悠地踱步走出酒楼消食,这时节京城已经褪去炎热,微微的秋风拂面而来,凉爽舒适。 大媱的读书风气还算浓厚,她一路晃荡着路过了好几家书坊,念及自己如今的文化水平,觉得不认识字也不是办法,转头进了其中店面最大的一家。 日头照着书坊上龙飞凤舞的“崇文馆”三字匾额,下面是雕花的门楣,门口还立着木牌,上面大概是写着新印了什么科考相关的书,被闻赋光不感兴趣地略过。 跨入书坊,三面皆是直抵天花板的木制书架,架子上整齐地码着线装书,闻赋光随手拿起一本翻了翻,纸质尚可,这里跟后世的大型书店看着也没什么不同。 正值饭点,书坊里没什么人,一人打着算盘正盘账,一人踮着脚在整理书架,伙计见有客来便招呼道:“客官,想寻什么书?” “我先自己看看。” “得嘞,您请自便。” 她缓步穿梭在书架之间,架上摆得最多的像是科考相关的注释书,但她不打算为难自己,她没上过这个时代的学,记忆又有缺失,读书人都是从小开蒙,自小就把这些书读了十几二十年,她一个外来户走这条路太不值得。 除此以外,还有不少工具书与话本、游记、算法书等分门别类放得很整齐,可以说是百花齐放,看来大媱读书人的精神世界还算丰富。 闻赋光兜了两圈又转悠到柜台,问道:“掌柜的,你们这里可有文字浅易懂的书册?” “自然是有的,不知您是为谁购置?”掌柜打扮的中年妇人面貌端庄,说话温和,令人心生好感。 “家中小儿刚开蒙。”闻赋光随口接道,她现在的水平可不就跟刚学认字不久的孩子差不多。 掌柜沉吟一下,起身去了书架后面。片刻后带着几本书册转回。 “娘子请看,小娘子们刚开始读书时多学这两册,因是开蒙,小人还拿了本描红字帖。” “行,帮我装好吧。”反正只是学认字的书,买什么都差不多。 见她已经选定,掌柜招呼伙计过来,自己捧着账册进了里间。 一旁伙计上前接过书册,仔细叠好用纸包起来,再用细细的麻绳捆好,还贴心地留了个绳环方便手提。 一边打包,伙计口中闲不住道:“娘子您身量虽高挑,但看着还很年轻呢,没想到令千金都要开蒙了。” 闻赋光在旁边呵呵一笑,“是呀,英年早婚,我家里三代单传,我娘就等着抱孙女呢。”边胡说八道,边又想起来什么,“对了,你们这可有什么有意思的话本子?我平日里闲着没事干,实在无趣。” 这话一出口不知道是触发了行业黑话还是怎么,“喔,这个啊,本店恰好新到了本解闷的册子。”伙计一下就露出“我很懂”的神情,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道。 她弯腰从柜台下方取出一本看着平平无奇的册子,捋着看似不起眼的封面给闻赋光看,“这可都是限量印的,您瞧瞧这纸多好,这里头的画也是活灵活现,保管您看了满意!这客人们争相要买,如今已经没剩几本啦!您要错过了这回,那下次可就难寻咯。” 闻赋光原本问的真是话本子,不过她转念一想,这时候的书上没有标点符号,看话本也还要自己连猜带蒙地断句,有意思程度对她来说恐怕大打折扣,不买也罢。而眼前这本......见这伙计大力推荐,心下松动:“好,这本我也要了!” 闲着没事干的时候可以批判一下嘛。 伙计笑容满面,“诶!小的给您包严实了,保管别人看不出来!” 第5章 第 5 章 闻赋光躲在自己屋里认了几天字,顺便养养伤,连中秋的盛大集会都没出门。可能是她还处在新手保护期,明明受伤不轻,恢复得倒是很快。 这几天没人来打扰她,闻家人吃饭是各吃各的。大房就剩她一个了,二房姨母那边两个男儿都嫁了人,唯一的女儿只有七八岁,她们玩不到一起去,往来不多。院子里几个杂役都是老实人,她暂且放下了那些隐约的担忧,养伤认字期间只做一头轻松的猪。 不过做猪也不是毫无收获,她这几天偶然偷听到府里下人干活时聊天,才知道前些年闻家老太君临终前已经做主分了家了。 闻家只有两房,当年老太君的长女即闻赋光之母过世后,老太君深受打击病倒了,是姨母撑起了这个家,因此老太君将除了祖宅和祭田之外的家产一分为三,二房作为主枝要多分一份得两份,大房得一份,这是符合大媱传统的分法。 但这一份家产如今还没到她自己手里,当年老太君顾虑她还是个孩子,要她长大娶夫后方可出府另过。 听到这里,花园里边干活边说主子闲话的几个仆夫被管事的叫走了,闻赋光躲在附近一人高的假山石后面蹲了半晌,他们也没回来继续说完,只好遗憾离去。 大媱女子娶夫年纪不等,诸如皇室宗亲就可能一辈子也不会娶正夫,闻赋光今年十六,这个年纪的娘子多想着先立业后成家,自有家里的长辈先自行相看。 闻赋光琢磨了两天,觉得自己的婚事还是不能交由姨母父做主。姨母是铁了心的觉得自己能复刻闻家老祖宗的从龙之功,若是要姨母做主,她必然会将她的婚事与官场上的利益联系在一起,万一给她强塞一个丑八怪怎么办。 不过夫郎还是要娶的,成了婚她就能顺势搬出闻府,得到属于自己的那份家产,届时怎么支配也不用跟任何人报备。她得物色物色夫郎人选,不求有用,只求不给她生事。 * 闻赋光没能躲在屋里闲太久,某个天朗气清的日子,吏部来人送了敕命文书,闻赋光被授五城兵马司副指挥使之职,即日起去吏部报道办完手续,就要开始上班了。 五城兵马司副指挥使是个正七品官,闻姨母和她对这桩从天而降的差事都并不意外。 好歹闻赋光也是拼命帮姜榓送了回快递,姜榓现在还处在创业初期阶段,对于自己手下的人,但凡是把差事办好了,那出手必然要大方。赏一劝百嘛,否则谁还会跟她混。 上班就上班,上班怎么了?大家都要上班。闻赋光身边没什么东西要收拾,收拾好心情就朝着新工作进发。 虽然跨越了时空,但就如同现代职场生活一般,工作本身或许还算能够应付,处理同事关系却是个小小的难题。 这天日头升得高了,明晃晃地照着京城的练武场,兵器架上的刀兵枪戟被擦拭得锃亮,几十号士卒列着队跑操,队伍松松垮垮,有气无力,一个个的目光却似有似无地瞥向前面的身影——她们的副指挥使,闻赋光。 闻赋光一身品服,身形偏瘦,与周遭人显得格格不入。这些士卒大多是从各地卫所或大营里提拔来的,对这位空降的长官很陌生。 闻赋光喊停,队伍中一阵骚动,没几个人把她放在眼里。 稀稀拉拉好不容易停下列好队,只听得队伍中有人嗤笑了一声,那声音毫不避讳,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队伍前列的闻赋光,那些目光或是不服气,或是戏谑,或是无视。 这样的场面,闻赋光来之前就有预料。 闻赋光看向队伍中的一人,她叫华其真,虎目剑眉,身材高大,皮肤晒得很黑,和另外几个士卒是一起从卫所被提上来的,她为人仗义,营地里的姐妹有困难时往往不吝相助,平时人缘很好,也是这个团体中的小头目,此时隐隐有不少人在看她的反应行事。 华其真直直地望着她,既不挑衅也不打算开口解围,闻赋光心里很清楚,眼前这群人不配合的态度,有一部分也是华其真对她的试探。 “今日诸位姐妹操练敷衍,无非是觉得我年轻,没资格做副指挥使。” “多说无益,今日便在此以武论道。” “我若输了,从此大小事宜任凭你们做主;我若赢了,从此以后各司其职,再无懈怠。不服的,上前来!” “指挥大人,在下阮笛,我来请教。”出列的是一名魁梧女子,一张年轻的娃娃脸配上一身腱子肉,不用上手就知道一定有两下子,她拱了拱手走上前来,主动挑战。 “好啊。” 话音未落,阮笛一声暴喝,如蛮牛冲撞一般,右拳带着破风的力道直捣闻赋光面门,这一拳极重,用上了十成力,被打中头的话可能会变成傻子。 闻赋光不慌不忙地闪身轻巧避开,那拳风堪堪擦过。阮笛改掌为抓向她的肩而去,企图将她压向地面,闻赋光没给她这个机会,她反手扣住阮笛手腕,猛地一拧,趁此机会绕至她身后毫不犹豫地一脚,还没等旁观者看清她是如何使力的,阮笛已经被她借着巧劲死死压制住,动弹不得。 一招见分晓,众人哗然。闻赋光拍了拍阮笛,阮笛抖了抖,爬起来给其他人让路。 ………… 眼见地上趴着的“尸体”越来越多,众人沉默了。 “还有人要上来吗?” 回答闻赋光的是练武场众人挺直的身躯,和满场鸦雀无声。 “今后可能好好共事了?” “是!” 初步搞定了同事关系,闻赋光开始了古代社畜生活。 这个活计兼有现代的城管和消防的职责,如今百姓还算安居乐业,平时在大街上巡逻也多数是处理些诸如商贩之间、商贩和顾客之间、闲人闹事的鸡毛蒜皮的事。 诸如街口这类做生意的核心地段,是小商贩们抢着要占的位,不少商贩凌晨就拉着货挑着担子赶到,用石块等物占位子,先到先得,不过偶尔也有莽撞的会发生冲突,这时候在附近巡逻的官兵就会火速赶到处理。 天光大亮,大媱清晨的街头烟火气十足,闻赋光刚巡过街角的早点摊,打算尝尝新出锅的包子,就听见前方传来一阵喧闹。她快步上前,东市里最热闹的那处摊位前,穿着粗布衣裳,头戴幂篱的年轻男子死死护着手边的布袋,布袋里露出几方绣着各式纹样的绣帕,对面的粗蛮民夫一手叉着腰,一手要去掀他的绣品摊子,嗓门又大又粗:“这摊位明明是我先占的!你个小皮子,别在这里胡搅蛮缠,识相点就赶紧挪开!” 年轻男子急得声音发颤,却仍然死死攥着布袋不肯松手:“明明是我先占的!周围其他摊主都看见了,是你将我的石头丢了,还要把我的东西挪开!你凭什么来抢我的摊位!” 粗蛮民夫冷笑一声:“凭老子力气大!你再犟,老子把你这些破玩意全扔了!” “住手!”闻赋光拨开人群走了进去,沉声道:“别吵了,怎么回事?” 粗蛮民夫见官兵来了,张口就是污蔑:”“大人,是他占着道,不合规矩在先,影响旁人做生意啊,小人实在看不惯。” 这时周遭已经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七嘴八舌地帮年轻男子作证,说这摊位并没有占道,确实是他先来的。粗蛮民夫见状,态度也不敢像之前那么强硬,狠狠瞪了一眼年轻男子,仍嘴硬道:“大人,就算是他先来的,可他一个年纪轻轻的小郎,凭什么把着这么好的位置不放!” 闻赋光沉了脸,“是你蛮不讲理在先,现在就离开,若再敢滋事,休怪我无情。” 粗蛮民夫畏于官兵威严,实在无法,不甘地啐了年轻男子一口,悻悻然走了。 人群见没有热闹可看便自行散去,年轻男子上前朝着闻赋光深深屈膝:“多谢大人,若非大人解围,我的摊子就要毁了。” 闻赋光摆摆手,“无妨,分内之事。” 他似乎还想说些什么,闻赋光耳听前方又有动静,顾不得寒暄,转身离开。 这回吵架的是个肉铺,一个老妇正指着摊主孙屠户的鼻子,手里提了块猪肉,叫骂孙屠户缺斤短两,付了一斤肉钱,回家一称只剩九两。孙屠户自不肯认,坚称是老妇家里的称有问题。 闻赋光对处理这样的纠纷已经很熟练了,见二人争执不休,依然没个说法,便借了其他摊主的称来称,一个称的结果或许不足以服人,她一连借了六七杆。 老妇将肉放置称上,大多数称不偏不倚地指向了九两半。 老妇喊到:“大人您看,确实短了我斤两,只有九两半,足足少了半两呢!”孙屠户也松了口气,连忙辩解:“我就说不可能少那么多,只差了半两……许是那会风大,这才有些许误差。” 按照惯例,闻赋光判屠户补给老妇一两肉,这事就算是完了。 忙碌的一上午在吵吵闹闹中度过,下午她不当值,交了班就走人。 秋日有不少新点心上市,闻赋光一手提了壶桂花酒,站在京中有名的点心坊裕杏斋里,见有桂花糖藕、糖蒸酥酪、红豆糕等,这裕杏斋据说驰名大媱,还将分铺开到了南方去,生意如此红火,想必点心也是不差的,她招呼店小二一样各要了一包,美滋滋地提着打道回府。 肖从晗清晨被人找茬抢摊位,好在有那位大人帮助,他不仅守住了摊子还卖完了绣品,似是好运和她一起来临了。卖完后他收了摊子就一直等在路边,来回张望着。他不知道她会不会路过,也不知道她的姓名,只是想在这碰碰运气。 当那个身影真的出现在了街角,他心头一跳,压下想要立刻走过去的冲动,只等闻赋光走近。见她似乎没注意到自己,连忙出声叫住她:“大人。” 闻赋光四处张望谁在说话,在这个没有某信的封建时代,她下了班就自动耳聋眼瞎,不再关心路况,压根没注意路上都有谁。 肖从晗两三步小跑到她面前,“大人,今晨的事我还没有多谢你。” “哦,是你啊。”闻赋光认出这是早上被抢了摊位的男子,“郎君不必客气,找我可有什么事吗?早上那个人又去欺负你了?” 肖从晗浅笑:“不是的,他没敢再来找事,承蒙大人相助,许是托大人的福,今日我的绣品都卖出去了。”顿了顿,他又有些踟蹰道:“娘子,我们先前曾有过一面之缘,不知您是否还记得?” 闻赋光一愣,她来到这里之后还不认识几个男子。 她顺着男子撩开幂篱的动作看去,是一张带着些许文气的脸,看着年约二十上下,“那日在广贤楼,是你?”闻赋光想起来了。那日他似乎与人起了争执,肿着脸跑出雅间和她撞到了一起。今日这脸倒是白净,看着挺人模人样,一点看不出那日的狼狈。 “正是,我姓肖,名从晗,那日还要多谢娘子替我捡起了诗稿,今日又是娘子替我守住了摊位,刚刚收了摊,我就擅自来这里等待,是想答谢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