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村辣媳》 第229章 破冰之始 长春宫内弥漫的阴毒谣言,与市井间悄然涌动的为其辩白的清流,如同两股无形的力量,在京城的上空交织、碰撞。而处于风暴眼的赵小满,依旧在太医署偏殿那浓重的药味中沉浮,对外界的纷扰无知无觉,仅凭着一点顽强的求生本能,维系着那缕微弱的生机。 然而,她昏迷前口述、由李青山执笔、通过隐秘渠道呈递的那道关于“女户承田法”的奏章,却并未因她的沉寂而被束之高阁。相反,它像一枚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帝国最高权力阶层中,激起了远比良种之争更加深邃、更加汹涌的暗流。 御书房内,炭火烧得正旺,驱散了冬日的严寒,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凝重气氛。皇帝端坐于御案之后,面色沉静,看不出喜怒。下方,分坐着被紧急召来的中书令、门下侍中、户部尚书、刑部尚书以及司农寺卿,皆是朝廷股肱之臣,此刻却个个面色肃然,目光低垂,不敢轻易与皇帝对视。 御案之上,摊开的正是那份字迹筋骨分明、言辞却石破天惊的奏章抄本。 “赵小满所奏‘女户承田’一事,诸卿都已看过了。”皇帝缓缓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今日召诸位前来,便是要议一议,此事,可行否?” 短暂的沉默后,激烈的争论骤然爆发。 “陛下!此事万万不可!”一位须发皆白、身着紫袍的老臣率先出列,乃是门下省的一位资深老臣,素以恪守礼法着称,他情绪激动,声音洪亮,“《周礼》有云,‘男帅女,女从男’,此乃夫妇居室之道大端也。田产承继,关乎宗族血脉,社稷稳定,自古以来便是男丁之责,女子之份,不过嫁资耳!若允女子承田立户,则阴阳倒置,纲常沦丧,夫不为夫,妇不为妇,家不成家,国将不国啊陛下!”他几乎是捶胸顿足,痛心疾首。 “王大人所言极是!”立刻有几人出声附和,多是礼部及御史台出身,“女子无才便是德,便该安居内闱,相夫教子。若使其抛头露面,执掌田产,与外男争利,成何体统?此风一开,天下女子皆效仿之,必致内闱不宁,人心浮动,实非国家之福!” “荒谬!”一个沉稳的声音响起,乃是户部尚书,他掌管天下钱粮户籍,更重实际,“王大人只知抱守残缺,可知如今大燕境内,有多少户因战乱、疫病、徭役而男丁死绝,留下孤儿寡母,守着几亩薄田,却因无男丁继承,或被族亲侵占,或被迫改嫁,田产荒芜,赋税无着?‘女户承田’,正是为了解决此等顽疾!让女子有名分守住家业,精心经营,则田地不至荒废,朝廷赋税方能增加!此乃开源固本之策,岂可因循守旧,一味排斥?” 司农寺卿也斟酌着开口:“陛下,臣以为,赵女官此议,虽看似惊世骇俗,然其初衷,确是为了盘活田地,激励农耕。观其‘丰女一号’之效,若能辅以相应律法,使耕者有其权,或能更大利于良种推广,于国于民,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他话语谨慎,但立场已偏向支持。 刑部尚书则面露难色:“律法修订,牵一发而动全身。若准女子承田,则其婚嫁、赋役、诉讼等诸多律条皆需随之调整,工程浩大,非一日之功。且地方宗族势力盘根错节,此法推行,必遇极大阻力,恐生事端。” 中书令沉吟良久,缓缓道:“陛下,此事关乎国体民俗,确需慎重。然,赵小满所言‘耕者有其权,劳者得其利’,‘开万世之利源,固大燕之根基’,亦非虚言。如今国库虽不算空虚,然北方边患未靖,各地水利待兴,若能借此激发女子之力,增辟税源,稳固地方,未尝不可一试。只是,范围不宜过大,或可择一二行省,先行试点,观其成效,再议推广。” 支持者与反对者引经据典,各执一词,争论不休。御书房内,气氛如同拉满的弓弦。反对者痛心于礼法崩坏,支持者着眼于现实利益,中立者权衡着利弊得失。 皇帝始终沉默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轻叩着光滑的御案桌面。他的目光扫过下方一张张或激动、或凝重、或忐忑的面孔,最终落回到那封奏章上。他想起了赵小满在金銮殿上那苍白却坚定的面容,想起了那盆沉甸甸的、金灿灿的粟穗,更想起了她呕血昏迷前那句“民女愿以此力,哺育嘉禾,而非兴风作浪”。 此女之能,确乎鬼神莫测。但其心,似乎确系于农桑,系于土地,系于那些挣扎求存的底层百姓。这“女户承田法”,看似离经叛道,实则直指当前土地兼并、劳力流失、赋税难征的诸多弊端。若能成功,或真能如她所言,开辟一方新天地。 至于那些“牝鸡司晨”、“纲常沦丧”的指责……皇帝眼中闪过一丝冷芒。他乃天下之主,岂能被这些迂腐之言束缚手脚?高俅之事,已让他看清了某些守旧势力的顽固与自私。是时候,敲打一番,也推动一些改变了。 争论声渐渐平息,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御座,等待着最终的裁决。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皇帝缓缓站起身,目光如炬,扫视全场。 “众卿所言,皆有道理。”他声音不高,却带着定鼎乾坤的力量,“然,祖宗之法,亦非一成不变。当此之时,国用虽足,然隐忧未除;良种虽出,然根基未固。赵小满所奏‘女户承田’,虽显突兀,然其意在固本培元,激发生机,与朕重农恤民之策,并无相悖。” 他顿了顿,语气转为决断:“一味固守,非治国之道。畏难不前,更非明君所为。朕意已决——” 所有人心头一紧。 “准赵小满所奏!即日起,于河东、陇西、江南三道,试行‘女户承田法’!” “敕令户部、刑部、司农寺,即刻会同拟定试行细则,明确女子立户、承继、买卖田产之权责律条,务求明晰,便于操作!” “敕令中书、门下,拟旨明发天下,昭示朕意,以安民心,以正视听!” “此乃试行之策,三道主官需密切关注,及时奏报利弊得失,不得懈怠!” 一连串的命令,如同惊雷,炸响在御书房内! 皇帝终究是顶住了巨大的压力,以一己之威,强行推动了这个触及千年传统的变革!虽然只是试行于三道,但这破冰之举,已然石破天惊! “陛下圣明!”户部尚书、司农寺卿及中书令等支持或中立者,连忙躬身领命,心中亦是震撼不已。 而那位率先反对的老臣,脸色灰败,张了张嘴,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无力的叹息,颓然垂下头去。他知道,圣意已决,再无转圜余地。 圣旨很快拟好,用了玺印,明发天下。 消息传出,朝野震动!其引发的波澜,远比“丰女一号”良种和“农桑女官”的设立,更加剧烈!有人欢呼,认为这是开明之举;有人咒骂,视其为礼崩乐坏之始;更多的人,则是在惊愕与观望中,品味着这前所未有的变化。 消息传到长春宫,高贵妃气得当场摔碎了一整套前朝贡瓷!她万万没想到,皇帝对那贱婢的看重,竟然到了如此地步!连这等动摇国本的建议都能采纳! 而消息通过李青山的渠道,传入太医署偏殿时,孙巧儿握着赵小满冰凉的手,泣不成声,反复低语:“小满姐,你听到了吗?陛下准了!陛下准了啊!” 昏迷中的赵小满,依旧毫无反应。 但在那无尽黑暗的深处,那缕微弱的意识,仿佛感受到了一丝来自外界的、浩荡而温暖的力量注入,如同春风吹过冰封的土地,带来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生的悸动。 左臂之下的墨黑印记,依旧沉寂。但帝国的车轮,却已然因为她的出现与抗争,碾过陈腐的规条,向着一个未知而充满可能的方向,缓缓转动了第一步。 --- 喜欢荒村辣媳请大家收藏:()荒村辣媳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30章 希望之火 皇帝力排众议,准奏在河东、陇西、江南三道试行“女户承田法”的圣旨,如同一道撕裂厚重乌云的霹雳,伴随着官道上的快马驿铃,伴随着各州府县衙门前张贴的皇榜告示,以惊人的速度传遍了帝国的每一个角落。 这消息所带来的震撼,远比“丰女一号”亩产三百斤更加剧烈,远比“农桑女官”的设立更加深入人心。因为它触及的,是延续了千年的根基,是无数女性自出生起便被框定、被视为天经地义的命运轨迹! 乡村阡陌,寒窑破屋。 一位头发花白、脸上刻满风霜皱纹的老妪,正佝偻着身子,在灶台前煮着稀薄的菜粥。她的儿子三年前被征去服徭役,死在了修河的工地上,儿媳受不了苦跟人跑了,只留下一个嗷嗷待哺的孙儿和她这个老婆子,守着儿子留下的三亩薄田。田里产出的粮食,大半要用来缴纳赋税,剩下的勉强糊口。族里的叔伯兄弟早已虎视眈眈,几次三番上门,话里话外都是让她把田“过继”给侄子,免得“绝了户”,她拼死守着,却日夜提心吊胆,不知这最后的依靠何时会被夺走。 村里识字的老童生,颤巍巍地将县衙门口皇榜的内容念给围观的村民听。当听到“准许无男丁之户,由女子继承全部田产”、“准许女子独立立户,自行承租官田、荒地”时,老妪手中的烧火棍“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她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老童生的嘴巴,仿佛要确认每一个字。 “……真……真的?”她声音干涩嘶哑,带着不敢置信的颤抖。 “皇榜上写的,还能有假?”老童生捋着胡须,也是感慨万千,“说是叫什么……‘女户承田法’,先在咱们河东道试行呢!” 老妪猛地转过身,看着角落里那几张薄薄的地契,那是儿子留下的唯一念想。她伸出枯柴般的手,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地契粗糙的纸张,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砸落下来,混合着灶台的灰尘。她不用再日夜担心田产被夺走了!她可以名正言顺地守着儿子的田,把孙儿拉扯大!一股从未有过的、坚实的底气,从她佝偻的脊背里缓缓生出。 城镇巷陌,织机声声。 一间狭窄的织坊里,几十名织女正埋头于织机前,梭子飞快穿梭,发出单调而密集的声响。她们多是家境贫寒或被夫家休弃的女子,靠着一双手勉强挣口饭吃,工钱微薄,还时常被工头克扣。她们没有自己的产业,没有独立的户籍,如同无根的浮萍。 休息的间隙,一个消息灵通的小织女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激动地喊道:“姐妹们!听说了吗?朝廷下了新法令!允许女子立户,自己承田、租田了!” 织坊内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织机惯性未消的余音。所有织女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抬起头,脸上写满了惊愕与茫然。 “立户?承田?女子?”一个年长些的织女喃喃重复着,仿佛听不懂这些词组合在一起的含义。 “是真的!皇榜都贴出来了!”小织女急切地解释,“说是没有男人的人家,女人可以顶门立户,田地房子都可以继承,还能自己去租官府的荒地来种!” 沉默被打破,织坊里顿时炸开了锅! “天爷!这……这是真的吗?” “那我们……我们是不是也能……” “若能自己租几亩田,或者有点自己的产业,何苦在这里受气!” “可是……这能行吗?族里能答应?官府能认?” 希望如同一点星火,在她们死水般的心湖中投入,激荡起层层涟漪。虽然前路依旧迷茫,虽然知道必定困难重重,但至少,有了一线光亮,一个前所未有的可能!她们不再仅仅是依附者、劳作者,她们也可以成为……主人? 高门大院,绣楼深闺。 一位知府家的千金,正对着一本《女诫》发呆。她自幼聪慧,喜读诗书,却因身为女子,只能困于这方寸之地,学些女红刺绣,等待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入门当户对的人家,然后重复母亲的一生。她心中有不甘,有对外面世界的向往,却无力挣脱这无形的枷锁。 她的贴身丫鬟悄悄带来这个消息。知府千金起初以为是戏言,直到丫鬟赌咒发誓说是从老爷书房外偷听来的,千真万确。 她愣住了,手中的《女诫》滑落在绣墩上。女子……可以承田立户?可以……拥有属于自己的产业,不再完全依附父兄、夫婿?这简直颠覆了她十几年来接受的所有教诲! 她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望着庭院外那片被高墙分割的天空。心中某个被紧紧束缚的地方,似乎“咔哒”一声,松动了一丝。虽然她知道,以她的身份,大概率不会去亲自承田种地,但这法令本身所传递出的信号——女子可以拥有独立的经济权利和一定的社会身份——却像一颗种子,落入了她沉寂的心田。未来,是否会因此而有那么一丝不同? 遥远的丰女村。 消息传来时,整个村子都沸腾了!王嫂子、张寡妇等人抱在一起,又哭又笑。她们是最早的实践者,深知没有名分、没有律法保障的艰难。如今,陛下亲自下旨,她们的努力、小满的拼搏,终于换来了这纸文书!这不仅仅是几亩田的问题,这是承认,是尊重,是给了天下像她们一样的女子一条可以看得见的活路! “是小满!是小满为我们争来的!”张寡妇抹着眼泪,激动地喊道。 王嫂子重重点头,看着京城的方向,眼中充满了期盼与担忧:“小满,你听到了吗?你成功了第一步!你一定要好起来,亲眼看看啊!” 希望之火,已然点燃。 从乡村到城镇,从贫妇到富家女,无数女性在听闻这石破天惊的消息后,内心都经历了巨大的冲击。有人狂喜,有人彷徨,有人质疑,但无一例外,她们都看到了一丝前所未有的微光。那束光,穿透了千年礼教的厚重壁垒,照进了她们被框定的人生。 这火光虽然微弱,甫一燃起便面临着旧势力狂风暴雨般的反扑与质疑,但它毕竟燃烧起来了。它以三道试行区为原点,伴随着“丰女一号”良种的故事和“农桑女官”赵小满的传奇,如同燎原的星火,在无数女性的心中蔓延、传递。 天下,真的震动了。 而这震动,才刚刚开始。它所带来的回响,必将深远地改变这个时代,以及时代中每一个女性的命运。昏迷中的赵小满,或许还不知道,她以生命为赌注播下的种子,已经在更广阔的天地间,破土而出,生发出了改变世道的幼苗。 喜欢荒村辣媳请大家收藏:()荒村辣媳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31章 玉碎惊心 皇帝力排众议,明发天下,准于三道试行“女户承田法”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终究是无可阻挡地飞入了那金碧辉煌、却最是藏污纳垢的长春宫中。 彼时,高贵妃正对镜梳妆,一名手巧的宫女小心翼翼地将一支通体莹润、毫无杂色、顶端雕琢着展翅凤凰的羊脂白玉簪,插入她堆叠如云的乌黑发髻之中。玉簪温润的光泽与她细腻的肌肤相得益彰,更添几分雍容华贵。镜中人眉眼精致,唇畔含着一丝惯有的、属于胜利者的慵懒笑意。她正在欣赏自己的容颜,盘算着如何在下次面圣时,再为兄长高俅转圜几分,将那闭门思过的处罚再减轻一些。 就在此时,那名心腹秦宫女,却是脚步慌乱,脸色煞白地疾步而入,甚至来不及行礼,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惊惶与颤抖: “娘娘!不好了!” 高贵妃眉头微蹙,不悦地瞥了她一眼:“何事如此惊慌失措?成何体统!” “娘、娘娘……”秦宫女以头触地,声音发紧,“外间……外间传来消息,陛下……陛下已然下旨,准了那赵小满所奏的‘女户承田法’,在……在河东、陇西、江南三道……试、试行!” “咔嚓——” 一声极其清脆、刺耳的碎裂声,猛地炸响在寂静的宫殿内! 高贵妃脸上的慵懒笑意瞬间冻结,随即如同脆弱的冰面般寸寸碎裂,被一种极致的惊愕、难以置信、以及迅速攀升的、火山喷发般的暴怒所取代!她猛地从妆台前转过身,动作之大,带动了宽大的衣袖,直接将妆台上那套价值连城的翡翠头面扫落在地! 而她的右手,正死死攥着那支刚刚插入发髻的羊脂白玉凤凰簪!只是此刻,那精美的玉簪已然从中断裂,锋利的断口刺入了她保养得宜的掌心,渗出殷红的血珠,她却浑然不觉! “你……你说什么?!”她的声音尖利得变了调,凤眸圆睁,里面燃烧着骇人的火焰,“陛下……陛下准了?!准了那贱婢的荒谬之请?!‘女户承田’?!陛下怎么会……怎么会……” 她像是无法理解这个消息,猛地将手中断成两截的玉簪狠狠掼在地上!上好的羊脂白玉撞击在金砖地面上,发出更加令人心碎的迸裂声,碎玉四溅! “她怎么敢!她一个卑贱的村姑!一个不知用了什么妖法蛊惑圣心的农女!她怎么敢提出如此悖逆人伦、颠倒乾坤的妄言!而陛下……陛下竟然……”高贵妃胸口剧烈起伏,华丽的宫装随着她的喘息而不断抖动,那张美艳绝伦的脸庞此刻因极致的愤怒而扭曲,狰狞得吓人。 殿内所有的宫女太监早已吓得魂飞魄散,齐刷刷跪倒一片,额头紧紧贴着冰冷的地面,连大气都不敢喘。唯有那玉簪碎裂的余音,仿佛还在梁柱间萦绕不去。 “女户承田……女户承田……”高贵妃反复咀嚼着这四个字,每念一遍,眼中的怨毒便深一分。她猛地抬起流血的手,指向虚空,仿佛赵小满就站在那里,声音如同淬了毒的匕首,充满了刻骨的恨意: “她这是要翻天!是要掘了我高家的根!掘了所有士族大家的根啊!” 她不傻,她太清楚这看似仅仅关乎田产的法令背后,隐藏着怎样颠覆性的力量!一旦女子可以独立拥有田产,独立立户,那么她们就不再是完全的依附品,她们会开始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势力!这会从根本上动摇以父权、夫权为根基的现有权力结构!今日她们可以承田,明日是不是就可以科举?可以为官?可以与他们高家这样的世家大族分庭抗礼?!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那个她从未放在眼里,却一次次出乎她意料,甚至一次次让她吃瘪的——赵小满! “一个村姑!一个泥腿子里爬出来的贱婢!也配谈立法?也配动摇国本?!”高贵妃声音嘶哑,如同困兽的咆哮,“她以为她是谁?有了几分妖术,得了陛下几分青睐,就敢如此不知天高地厚!本宫当初就该……就该直接……” 她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但那浓烈的杀意,已经弥漫了整个长春宫,让跪在地上的宫人们瑟瑟发抖。 秦宫女壮着胆子,颤声劝道:“娘娘息怒!保重凤体啊!陛下或许只是一时被蒙蔽……” “蒙蔽?”高贵妃猛地看向她,眼神疯狂而锐利,“陛下是天子!是真龙!岂会轻易被蒙蔽?!他是真的……真的看重那贱婢!看重她那点能弄出粮食的鬼把戏!” 她看着地上那四分五裂的玉簪碎片,又看看自己掌心不断渗出的鲜血,忽然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低笑:“好,好得很!赵小满,本宫倒是小瞧你了!你能让陛下为你破例一次,两次……本宫倒要看看,你这份‘恩宠’,能维持到几时!” 她缓缓站起身,鲜血顺着她的指尖滴落,在华丽的地毯上晕开一小团暗红色的痕迹。她脸上的暴怒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冰冷的算计和怨毒。 “传话出去,”她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柔媚,却带着一股子渗入骨髓的寒意,“就说本宫凤体欠安,需要静养。另外……给兄长府里递个信,让他安心‘思过’,有些事,急不得。” 秦宫女连忙应下:“是,娘娘!” 高贵妃走到窗边,望着外面被宫墙切割的天空,目光阴鸷。 赵小满,你搅动风云,引得天下侧目。但你别忘了,这后宫,终究是本宫的天下!你想凭借一道法令就翻天?痴心妄想! 咱们的较量,才刚刚开始。本宫会让你知道,得罪本宫,挑战这千年规矩的下场,是什么! 她猛地攥紧了流血的手掌,任由那刺痛提醒着自己今日的耻辱与愤怒。那支碎裂的玉簪,如同一个象征,预示着她与赵小满之间,再无转圜可能,唯有你死我活! 喜欢荒村辣媳请大家收藏:()荒村辣媳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32章 翻石之志 太医署偏殿,时间仿佛被药香与沉寂拉长,粘稠得难以流动。赵小满的病情,在经历御花园那场近乎榨干性命的豪赌后,陷入了一段极其危险的平台期。她不再像之前那样频繁呕血,但气息微弱得如同游丝,脉搏时有时无,整个人深陷在榻上,被厚重的棉被包裹着,露出的脸颊瘦削得只剩下一层苍白的皮肤覆盖着骨骼的轮廓,眼窝深陷,如同两个幽暗的窟窿。 孙巧儿日夜不休地守候,用温热的帕子擦拭她毫无知觉的唇角,用银匙一点点将续命的参汤和药汁渡入她干裂的唇间,动作轻柔得仿佛怕惊扰了一个脆弱的梦境。李青山则如同沉默的磐石,镇守在偏殿内外,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道隔绝外界风雨的屏障。偶尔,他会将外界重要的消息,用最简练的语言,在她似乎能感知的短暂片刻,低语告知。 关于“女户承田法”被皇帝准予在三道试行的消息,便是这样,如同投入深潭的一粒石子,带着沉重的回响,落入了赵小满那混沌黑暗的意识深处。 起初,是一片虚无的死寂。 然后,那消息如同一点星火,在无尽的黑暗中闪烁了一下。星火微弱,却并未立刻熄灭,而是顽强地持续着,仿佛在呼唤着什么。 渐渐地,星火引燃了更多的光点。那些光点,是她残存的记忆碎片,是她深植于灵魂的执念。 她“看”到了丰女村那片贫瘠却又充满希望的土地,看到了王嫂子、张寡妇她们在田间劳作时,那混合着汗水与期盼的眼神,看到了她们因身为女子,在失去父兄夫婿后,守着微薄田产却名不正言不顺的惶恐与艰辛。 她“看”到了金銮殿上,那些守旧官员们听到“女户承田”时,那如同被踩了尾巴般惊怒交加、斥之为“悖逆人伦”的嘴脸。 她“看”到了贵妃高氏那华丽宫装下翻腾的、带着浓烈嫉妒与杀意的“黑雾”。 最后,所有的画面,所有的声音,所有的感知,都汇聚成了一点——李青山那低沉而清晰的告知:“陛下已下旨,准‘女户承田法’于河东、陇西、江南三道试行。” 试行……三道…… 这几个字,如同带着某种奇异的力量,穿透了层层叠叠的黑暗与剧痛,抵达了她意识最核心的区域。 没有预想中的狂喜,没有激动得不能自已。在那片混沌的意识之海中,泛起的,是一种异常沉重,却又异常坚定的涟漪。 她无法动弹,无法言语,甚至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但在她的“心”中,在那个超越肉体束缚的精神领域里,一个清晰无比的念头,如同破开淤泥的莲花,缓缓升起,带着不容置疑的澄澈与力量。 她“听”到了,或者说,她感知到了,那来自长春宫方向,贵妃高氏因这道法令而爆发的、歇斯底里的愤怒,那摔碎玉簪的脆响,那一声充满鄙夷与杀机的怒骂——“一个村姑也敢翻天!” 翻天? 这个词汇,带着雷霆万钧的重量,却并未能撼动赵小满那沉静如渊的心念分毫。 在她的“心”中,浮现的不是九重宫阙,不是万里江山,不是那象征着至高权力的、需要被“翻覆”的“天”。 她“看”到的,是无数双女性的眼睛。有丰女村姐妹们的,有那日在御花园旁观的低阶妃嫔的,有织坊里那些双手粗糙的织女的,有乡间田埂上背负着柴禾的农妇的,有深宅大院里对镜梳妆却眼神空洞的闺秀的……无数双眼睛,跨越了地域,跨越了阶层,共同望向她,那眼神里,有茫然,有期盼,有被压抑的痛苦,也有……一丝因为这道法令而被点燃的、微弱的火光。 然后,这些眼睛渐渐模糊,凝聚成了一块巨大无比、沉重无比的……巨石! 这块巨石,无形无色,却真实地存在着。它压在每一个女子的脊梁上,从她们呱呱坠地的那一刻起,便如影随形。它由“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训诫砌成,由“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的规条加固,由“牝鸡司晨,惟家之索”的诅咒封顶。它沉重得让她们从小就学会了低头,习惯了顺从,不敢有自己的声音,不敢有自己的欲望,不敢去争取那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读书的权利,选择的权利,继承家业的权利,乃至……自由呼吸的权利。 这块巨石,千百年来,压弯了无数女性的脊梁,碾碎了无数女性的梦想,吞噬了无数女性的生命。 贵妃看到的,是“翻天”,是权力的更迭,是地位的挑战。 而赵小满“看”到的,仅仅是那块压在无数同胞身上,让她们直不起腰,喘不过气,看不见前方光明的……巨石。 一道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心语”,在她沉寂的意识深处,如同誓言般缓缓流淌,没有声音,却带着足以撼动灵魂的力量: ‘贵妃,你错了。’ ‘我要翻的,从来不是那九重宫阙,万里江山的天。’ ‘我要翻的,是那千百年下来,沉甸甸、冷冰冰、死死压在无数女人脊梁上,让她们从生到死都直不起腰,只能匍匐在地,仰人鼻息,连哭喊都不敢出声的——’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那块巨石。’ 这心语无声,却仿佛引动了冥冥中的某种共鸣。左臂之下,那一直沉寂、甚至带来痛苦的墨黑印记,在这一刻,竟反常地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却带着一丝温热的悸动。那悸动并非源于力量,更像是一种……认可?或者说,是她自身意志与那源自大地、却又被诅咒的力量之间,产生的一种奇异的、短暂的调和。 这“翻石”之志,无关权力倾轧,无关个人恩怨。它源于土地,源于那些在土地上挣扎求存的女性最朴素的生存渴望,源于她对“公平”与“生机”最本能的追求。 她知道,这道试行的法令,仅仅是一个开始,是撬动那巨石的一根最纤细的杠杆。前方,是宗族势力的疯狂反扑,是旧有观念的顽固壁垒,是来自四面八方的明枪暗箭,包括长春宫内那位绝不会善罢甘休的贵妃。 这条路,注定遍布荆棘,每一步都可能踏得鲜血淋漓。 但,那又如何? 巨石已然被撬动了一丝缝隙。希望的光,已经透了进去。 她仿佛能看到,在遥远的丰女村,王嫂子她们拿到那张代表着“名分”的地契时,那挺直了的腰杆;仿佛能听到,在某个角落,一个原本可能被家族吞并田产、被迫改嫁的女子,因为这道法令而得以守住家业、抚养幼子时,那压抑不住的、带着哽咽的笑声。 这就够了。 这就值得她拼却这一身病骨,耗尽这一腔心血,去争,去斗,哪怕与这整个世道的陈腐规矩为敌! ‘一块石头,一块石头地搬……’ 她在心中默念,意识再次被疲惫与黑暗拖拽着下沉,但那抹坚定的意念,却如同深海中的珍珠,沉静而顽强地留存了下来。‘总有一天……总能……让更多的人……直起腰来……看看这天……’ 偏殿内,烛火轻轻跳跃了一下。 孙巧儿似乎察觉到什么,俯身靠近,轻声呼唤:“小满姐?” 榻上的人依旧毫无反应,只有那微弱到几乎察觉不到的呼吸,证明着生命的顽强。 孙巧儿叹了口气,为她掖了掖被角。 她不知道,就在刚才,一场无声的、却足以撼动时代根基的宣言,已经在这具濒临崩溃的躯体深处,庄严地完成。 赵小满重新沉入昏睡的深渊,但她的意志,却如同那颗被投入历史长河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正以无人能够预料的方式,向着更广阔的远方,扩散开去。翻石之志,虽始于微末,其光虽微,其意却坚,可照前路,可撼乾坤。 喜欢荒村辣媳请大家收藏:()荒村辣媳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33章 春芽破土 皇帝力排众议、明发天下的那道试行“女户承田法”的圣旨,如同一声穿越寒冬的惊蛰春雷,其回响并未因朝堂的争论与后宫贵妃的震怒而消弭,反而以一种更加务实、更加贴近泥土的方式,在广袤的帝国疆域上,在那被选定的河东、陇西、江南三道之内,悄然酝酿,并迅速迸发出惊人的生命力。 圣旨下达,配套的试行细则由户部、刑部、司农寺联合拟定,虽尚显粗糙,却已明确了女子立户、继承、承租田产的基本流程与权责界限。皇榜张贴至各州府县衙,由识字的胥吏反复宣读,消息如同长了腿,迅速传遍城乡的每一个角落。 起初,是死一般的寂静与观望。 千年的惯性,宗族的威权,邻里的目光,如同无形的枷锁,让绝大多数符合条件的女性及其家庭,选择了沉默。她们怀疑这突如其来的“恩典”是否真实,恐惧率先踏出这一步会引来怎样的非议与报复。 然而,总有人,在绝境中看到绳索,便会不顾一切地伸手抓住。 河东道,某处贫瘠的山村。 村东头的马寡妇,守着亡夫留下的五亩山地和一对年幼的儿女,艰难度日。族老早已明里暗里示意,让她将田地过继给侄子,她若不肯,便是“不贤”,便是要“让夫家绝后”。她日夜垂泪,却无力反抗。当村里唯一的老童生磕磕绊绊地念完县衙告示的内容后,马寡妇愣在原地,足足一炷香的功夫没有动弹。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她便用一块洗得发白的粗布,小心翼翼包裹好那份早已泛黄、被她藏于灶坑深处的地契,牵着懵懂的儿女,踏着晨露,径直走向了十里外的县衙。她的脚步起初是虚浮的,但随着距离县衙越来越近,她的脊背却一点点挺直了起来。 县衙户房的书吏打着哈欠,看到这个一身补丁、面色蜡黄的农妇,起初并未在意。直到马寡妇颤抖着双手,将地契和那份皱巴巴的、证明家中已无男丁的保甲文书放在案上,用尽全身力气说出“民妇……要立女户,承……承亡夫的田”时,书吏才猛地清醒过来。 他上下打量着马寡妇,又看了看那份地契,确认无误后,按照新颁布的细则,取出了新的户帖文书。当那枚代表着官府认可的红印,重重地盖在写有“户主:马氏”的新户帖上时,马寡妇的眼泪夺眶而出,她死死攥着那张轻飘飘却又重如千钧的纸,仿佛攥住了自己和儿女未来的命脉。 消息像风一样传回村里。族老气得摔了茶碗,骂她“败坏门风”,但看着那张盖着官府大印的户帖,终究没敢强行夺田。马寡妇,成了这个村子里,第一个有名有份的“女户主”。 陇西道,边陲军镇。 这里男丁多征役,留下的孤儿寡母比比皆是。一位姓韩的老妇人,两个儿子都战死沙场,儿媳一个改嫁,一个病故,留下三个半大不小的孙儿孙女,守着十几亩军屯田。以往,这类田产若无男丁继承,往往会被收回或由同族其他男丁顶替。韩老太早已心如死灰,只求能将孙儿拉扯大。 新法令传来,军镇里的文官奉命宣讲。韩老太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在邻居的搀扶下,来到了镇上的官署。当她颤巍巍地表明来意,并拿出儿子的军籍证明和阵亡文书时,接待的官员肃然起敬。手续办得异常顺利。当新的地契和户帖交到韩老太手中,明确写着这片军屯田由她这个“女户”继承,并可传于孙辈时,这位饱经风霜、送走了两代男丁的老人,没有哭,只是用粗糙如树皮的手,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那张纸,浑浊的眼中,重新燃起了支撑家族延续的光。 江南道,水乡小镇。 镇上的苏娘子,丈夫早逝,无子,只留下一个女儿和一爿临街的绸布店。夫家族人早已对这店铺虎视眈眈,多次逼迫她过继侄子,意图吞并产业。苏娘子性格刚烈,硬是顶着压力,独自支撑店铺,抚养女儿,但心中始终悬着一把利剑。 “女户承田法”的消息传来,其中明确包含了商铺等产业的继承权。苏娘子几乎没有犹豫,立刻请人写了状纸,带着房契地契和官府出具的户绝证明,直奔县衙。她不像农妇那般怯懦,言辞清晰,据理力争。县令翻阅法令,确认无误,当堂准了她立女户,继承夫家全部产业。 消息传出,夫家族人气急败坏,上门吵闹,甚至威胁要告官。苏娘子直接将那份盖着官印的户帖拍在桌上,冷笑道:“告?尽管去!如今这产业,是我苏氏女户的!与尔等何干?!”族人看着那鲜红的官印,终究色厉内荏地退去了。苏娘子站在店门口,看着熙攘的人流,第一次觉得,这片生她养她的天空,是如此的开阔。 一石激起千层浪。 有了马寡妇、韩老太、苏娘子这些“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观望的人群开始动摇了。看到她们真的拿到了盖着官印的户帖,保住了田产家业,并未受到想象中的严厉惩罚,更多隐藏在角落里的希望被点燃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失去独子的老母亲,带着地契走向了官衙; 丈夫死于矿难的年轻媳妇,牵着幼子,怯生生地询问立户事宜; 丈夫外出经商杳无音信、被婆家欺凌的妇人,鼓足勇气,要求分割家产,独立立户; 甚至一些只有女儿的人家,也开始悄悄打听,女儿是否也能继承家业…… 各州府县衙的户房,在经历最初的冷清后,竟渐渐变得忙碌起来。负责登记的书吏们从最初的惊愕、不解,到后来的习以为常,只是按章办事。那一份份墨迹未干的新户帖上,“户主”一栏后,开始频繁地出现XX氏、X门X氏等女性的称谓。 这不再是冷冰冰的条文,而是无数鲜活的生命,在抓住命运递来的唯一一根稻草后,迸发出的惊人能量。 虽然过程依旧充满艰辛——宗族的阻挠、乡邻的闲言碎语、胥吏的故意刁难(在某些地方依然存在)、以及自身对于未知的恐惧……但,那道被赵小满以生命为代价撬开的缝隙,确实透进了光,并且,正有越来越多的身影,挣扎着,从那道缝隙中,挺直脊梁,走了出来。 这些消息,通过官府的邸报,通过商旅的传递,也通过李青山那悄然铺开的货铺信息网络,被不断地收集、汇总。 当李青山再次俯身在赵小满榻边,用他那低沉而平稳的声音,将这三道之地,女户们如何从观望到犹豫,从犹豫到尝试,最终踊跃前往官府登记承田的景象,一一述说时,昏迷中的赵小满,那如同蝶翼般毫无生气的长长睫毛,几不可察地,轻轻颤动了一下。 没有言语,没有动作。 但在她那被黑暗与痛楚笼罩的意识深处,仿佛看到了一片广袤的原野上,无数蜷缩已久、被巨石压弯的幼苗,正迎着那缕从裂缝中透下的微光,努力地、倔强地,舒展叶片,向上生长。 春芽破土,其势虽微,其意已决。 这踊跃登记的景象,便是对她那“翻石之志”,最有力,也最温暖的回应。 喜欢荒村辣媳请大家收藏:()荒村辣媳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34章 舌战朝堂 圣旨既下,试行已启,那道由赵小满昏迷前口述、承载着无数女子希望的“女户承田法”,便不再是纸面上的空文,而是化作了帝国肌体上一场真切而剧烈的变革阵痛。河东、陇西、江南三道,女户登记承田的势头如同星火初燃,虽未成燎原之势,却已足以刺痛无数守旧派官员的神经,引来了更为凶猛的反扑。 这些反对的声浪,不再仅仅局限于指责“牝鸡司晨”、“悖逆人伦”的空泛道德批判,而是变得更加具体,更加“务实”。他们抓住试行初期必然出现的种种问题与混乱,在朝会、在各类议事场合,对主持此事的司农寺,乃至对背后推动此法的皇帝,发起了连绵不绝的攻讦。 而这一次,一直处于被动昏迷状态的赵小满,却无法再置身事外。 她的病情,在太医署竭尽全力的救治和自身顽强的求生意志下,终于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至关重要的转机。她不再长时间陷入完全无意识的深度昏迷,偶尔能有几个时辰保持着一种极其疲惫的清醒。虽然依旧无法起身,言语困难,气若游丝,但那双深潭般的眼眸,在睁开时,已能重新凝聚起思考和决断的光芒。 皇帝深知此法推行之艰难,亦明白赵小满作为倡议者,其存在本身便是应对质疑的一面旗帜。在几次小范围的御前议事中,面对守旧派官员连珠炮似的诘问,司农寺卿等人虽竭力辩解,却总显得有些力不从心。于是,一道特殊的旨意下达:凡涉及“女户承田法”试行要务之议事,可酌情于太医署偏殿外间举行,农桑女官赵小满可隔帘听议,若有力,可陈情。 这无疑是一个破天荒的安排,却也彰显了皇帝推行此法的决心。 这一日,偏殿外间,炭盆烧得温热,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凝重。一道素色屏风隔开了内室与外间,赵小满半倚在榻上,身上盖着厚被,孙巧儿在一旁紧张地伺候着。李青山则如同门神,静立于屏风之侧,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外间端坐的几位官员。 来的并非全部是反对者,也有如程维景这般的中立支持派,但更多的是几位以古板顽固着称的礼部、御史台官员,为首的正是曾激烈反对此法的王老大人。 议事刚开始,火药味便弥漫开来。 “陛下,臣近日接到河东道奏报,试行之地,已生乱象!”一位御史率先发难,手持笏板,语气激昂,“有族老因阻止寡媳立户承田,被那妇人告至官府,引得宗族哗然,几至械斗!更有地方胥吏,借此新法,向立户女子索贿,声称无钱便不予办理!此等纲常紊乱、吏治败坏之事,皆因这‘女户承田’而起!长此以往,地方不宁,国将大乱!臣恳请陛下,立即停止试行,严惩肇事刁民,以正视听!” 他话音落下,另外几位官员纷纷附和,列举着他们听闻或夸大后的种种“弊端”:有说女子立户后不服管束,顶撞族老的;有说田产纠纷因此增多的;甚至有人危言耸听,称此法令会导致女子不愿嫁人,人口滋生停滞…… 司农寺卿和程维景等人据理力争,强调此乃试行初期难免之阵痛,当以疏导规范为主,岂能因噎废食?双方争得面红耳赤。 屏风之后,赵小满闭目听着,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微微起伏的胸口显示着她正在努力调息,积攒着力气。 终于,在外间争论稍歇,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那道屏风时,一个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声音,从屏风后传了出来,带着嘶哑的气音,却字字分明: “王大人……诸位大人……” 众人顿时安静下来,屏息凝神。 赵小满喘息了几下,继续艰难地说道:“……御史大人所言……河东宗族……几至械斗……敢问……若无此法……那寡媳……可能保住……亡夫田产?” 那御史一愣,下意识道:“自有族中安排过继……” “过继……”赵小满重复了一遍,声音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嘲讽,“……是心甘情愿……过继……还是……被迫无奈……交出……活命根基?” 她不等回答,又缓缓道:“……胥吏索贿……乃吏治之弊……非……法令之过……以往……无此法时……胥吏……便不索贿了么?……正因……有了此法……女子……有了依据……方可……告官……申冤……此非……彰显……朝廷律法之威?” 她的话语逻辑清晰,直指核心,将对方攻击的“乱象”,要么归结于旧有矛盾的爆发,要么归结于吏治问题,反而论证了新法提供了解决问题的途径。 王老大人沉着脸,开口道:“纵然有些许作用,然则因此动摇千年礼法,致使阴阳失序,妇人跋扈,此代价,岂是区区几亩田产可比?《礼记》云……” “王大人……”赵小满打断了他,声音依旧微弱,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礼记》……亦云……‘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民女……只知……人……先要……活下来……才能……谈礼法……”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她顿了顿,仿佛在积蓄最后的力量,声音提高了一丝:“……若礼法……逼得人……活不下去……那这礼法……究竟是……护人之器……还是……杀人之刃?” “放肆!”王老大人勃然变色,“你竟敢非议圣贤之道!” “民女……不敢……”赵小满气息急促起来,咳嗽了几声,孙巧儿连忙为她抚背,她缓过气,坚持说道,“民女……只是……据实而言……诸位大人……高居庙堂……可知……乡野之间……多少无男丁之户……因无‘法’保障……田产被夺……母女流离……她们……并非……想要跋扈……她们……只是……想……活着……想把……孩子……养大……” 她的声音带着悲凉与一种扎根于泥土的真实,让外间一些原本只是中立的官员,也露出了思索的神情。 “至于……阴阳失序……”赵小满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屏风,落在虚空处,“女子……承田立户……自食其力……奉养家小……缴纳赋税……如何……便失了序?……难道……女子……便只能……依附父兄夫婿……仰人鼻息……才是……正道?” 她的话语,没有引经据典的华丽,只有最朴素的生存逻辑与对公平的渴求,如同沉重的夯石,一下下敲击在那些看似坚固的礼教壁垒之上。 王老大人等人脸色铁青,还想反驳,却发现面对这基于最基本生存权的诘问,那些空洞的“纲常伦理”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赵小满耗尽了力气,身体软了下去,剧烈地喘息着,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李青山适时上前一步,沉声道:“女官需要休息,诸位大人请回吧。” 程维景等人见状,也纷纷起身告辞。王老大人等人虽心有不甘,但在皇帝特许的议事场所,面对一个奄奄一息的病人,也无法再继续纠缠,只得悻悻离去。 偏殿重新恢复了安静。 屏风后,赵小满闭着眼,额头上全是虚汗,唇角却微微勾起了一丝极淡的弧度。 她知道,这场辩论没有胜负。守旧的力量根深蒂固,绝不会因为一次交锋而退却。 但她今日,终究是将那来自底层的声音,将那被巨石压迫下的微弱呐喊,带到了这帝国权力的边缘,清晰地传递了出去。 她在用自己的方式,为那道正在艰难推行的法令,为那些正在尝试挺直腰板的女子,争取着每一寸可能的空间。 舌战朝堂,她赢的不是道理,而是人心深处,那一点点对生存与公平的共鸣。这共鸣虽微,却足以在这寒冬之中,为那破土而出的春芽,带来一丝珍贵的暖意。 喜欢荒村辣媳请大家收藏:()荒村辣媳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35章 无声的守护! 太医署偏殿的日子,仿佛一盘被缓慢研磨的墨,浓稠、滞涩,却又在细微处酝酿着难以察觉的变化。赵小满的病情,在经历了御花园的凶险、朝堂辩论的耗神后,并未立刻好转,反而像是耗尽了最后一点强撑的元气,陷入了一种更深沉的、近乎蛰伏的静默。她清醒的时间愈发短暂,且大多时候只是睁着空洞的双眼,望着头顶那方单调的帐幔,连转动眼珠都显得费力。 然而,在这片被病痛与药味笼罩的沉寂世界里,李青山的存在,如同一座沉默而稳固的山,始终屹立不倒。 他依旧不言不语,大部分时间都如同一道影子,或立于门边,或静坐于外间角落,保持着绝对的警惕。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罗盘,时刻校准着偏殿内外的任何一丝风吹草动。无论是太医署官员的例行探视,还是宫中内侍偶尔的传话,甚至是窗外一片落叶的异常飘动,都逃不过他猎户般敏锐的感知。 但他的守护,远不止于这外在的警戒。 在赵小满那短暂清醒、神智稍显清明的片刻,李青山便会悄无声息地靠近。他不会说任何宽慰的言语,也不会询问她身体的感受,只是会用他那低沉平稳、不带丝毫波澜的嗓音,向她传递着来自外界,尤其是来自遥远丰女村的消息。 这些消息,经由“山野货铺”那悄然织就的信息网络,穿过千山万水,汇聚到他的手中,再被他筛选、提炼,化作最朴素的叙述。 这一日,窗外飘着细碎的雪花,殿内炭火噼啪作响。赵小满刚刚喝下一碗苦涩的药汁,眼神有片刻的凝聚。李青山走到榻边,静立片刻,然后如同往常一样,开始了他的“汇报”。 “……村里,一切都好。”他开口,声音如同被雪水浸润过的石头,沉静而带着一丝凉意,“‘丰女一号’的收成,已经按你的吩咐,留足了种,剩下的,王嫂子带着人,都仔细储存好了。今年冬天,村里没人挨饿。” 赵小满涣散的目光,微微动了一下,似乎在努力捕捉这些信息。 李青山继续道:“你让建的……那个‘女户学堂’,也有了新样子。” 听到“女户学堂”四个字,赵小满的眼睫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这是她在离开丰女村前,与王嫂子她们商议过的事情,旨在让村中无论男女童稚,尤其是那些原本没有机会读书的女孩子,能识得几个字,懂得些道理。 “王嫂子……把自己家的旧仓房……收拾出来了。”李青山的话语依旧简练,却勾勒出清晰的画面,“张寡妇……拿出了些积蓄,买了纸笔。村里……几个认得字的老先生……轮流去教……不收费。” 他顿了顿,似乎在回想那些传递来的细节:“起初……去学的……多是些半大的小子。后来……有几个胆大的女娃……也跟着去了。再后来……连……连几个年轻的媳妇……也趁着做活计的间隙……跑去窗外听。” “教的是……《千字文》……还有……简单的算学。”李青山的声音里,罕见地带上了一丝几不可察的、类似于“欣慰”的情绪,“王嫂子说……现在学堂里……每日都能听到……读书声。那些女娃……学得……比男娃还快。” “张寡妇……还把自己……织布的手艺……也拿到学堂去教。她说……光认字不行……还得有……养活自己的本事。” “村里人……起初……也有说闲话的。说女娃读书……有什么用。可见到……那些学了算学的媳妇……去镇上卖布……算账比谁都精明……再没人……多说什么了。” 他叙述得很平淡,没有夸张的修辞,没有激昂的情绪,只是将发生在千里之外那个小村庄里的点滴变化,如同拼图一般,一块块地放在赵小满的面前。 女户学堂……欣欣向荣。 孩子们,尤其是女孩子们的读书声……手艺的传承……村民观念的悄然转变…… 这些消息,如同涓涓细流,带着丰女村泥土的芬芳和希望的温度,缓缓注入赵小满那干涸而疲惫的心田。她能想象出王嫂子忙碌而坚定的身影,能听到张寡妇那爽朗的笑声,能“看”到那些原本可能重复祖辈命运的女孩子,坐在简陋的学堂里,笨拙却又认真地握着毛笔,眼中闪烁着对未知世界的好奇与渴望。 这些画面,比她服用任何汤药都更具力量。 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没有任何明显的表情变化,但那双深陷的眼眸深处,那几乎被病痛和黑暗吞噬的光,似乎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她那一直冰冷僵硬的手指,在被褥下,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仿佛想要抓住什么。 李青山说完,便不再言语,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他知道,她能听见,能听懂。这就够了。 他不需要她的回应,也不需要她的感谢。他的守护,如同呼吸般自然,如同山峦般恒定。他守在这里,挡住外界的明枪暗箭;他传递这些消息,是为了给她注入活下去的信念,让她知道,她所做的一切,并非徒劳,在那片她深爱的土地上,希望的种子已然破土,正在阳光下,茁壮生长。 窗外,雪落无声。 殿内,炭火温暖。 李青山重新退回到阴影处,继续他的守护。而赵小满,在听完那些来自家乡的、充满生机的消息后,呼吸似乎比之前平稳了些许,再次陷入昏睡的眉宇间,那凝结不化的沉重与疲惫,仿佛被这无声的慰藉,悄然抚平了一丝。 他传递的,不仅仅是消息,更是连接着她与根系土地的脐带,是支撑她在这冰冷宫闱中继续坚持下去的、最坚实的力量。这无声的守护,胜过千言万语。 喜欢荒村辣媳请大家收藏:()荒村辣媳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36章 奉旨还乡 时光荏苒,冬雪消融,春意悄然爬上了京城的柳梢。太医署偏殿内,那浓得化不开的药味,似乎也随着窗外渐暖的东风,淡去了几分刺鼻的气息。赵小满如同一株历经严霜摧折、根系却深扎泥土的顽强植株,在太医们倾尽全力的救治、孙巧儿无微不至的照料,以及李青山那无声却坚实的守护下,竟真的从那条幽暗的生死边界线上,一步步挣扎了回来。 她依旧消瘦得厉害,裹在厚重的官服里,空荡荡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脸色也远未恢复红润,是一种久不见阳光的、带着病气的苍白。但那双深陷的眼眸,却重新燃起了内敛而沉静的光彩。她已能在孙巧儿的搀扶下,缓缓在殿内行走片刻,虽然每一步都伴随着隐忍的喘息和虚浮的脚步,但终究是摆脱了终日缠绵病榻的境地。 而就在她身体稍见起色之际,来自朝堂的消息,也如同这春日的气息一般,带来了新的动向。 “女户承田法”在河东、陇西、江南三道试行已逾数月。期间虽有波折,有阻挠,有来自守旧势力的明枪暗箭,但在皇帝坚定不移的支持和地方能吏(尤其是在见识到此法确实能稳定地方、增加赋税之后)的推行下,终究是扎下根来,并开始显露出其顽强的生命力。 户部呈上的奏报显示,三道之内,登记在册的女户数量稳步增长,虽总量仍远不及男户,却已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更重要的是,这些女户名下的田产,因主人格外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权柄,大多被精心照料,抛荒者极少,秋赋春税也缴纳得格外及时,甚至在某些地区,女户的纳税完成率反而高于平均水平。一些地方官员在实地考察后,也不得不承认,此法确实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因男丁缺失导致的田产荒废和赋税流失问题,使得地方秩序更为稳定。 虽然反对的声音从未停歇,时常仍有官员在朝会上抨击此法“遗毒深远”,但铁一般的数据和逐渐显现的积极效果,让皇帝推行此法的决心更加坚定。 这一日,皇帝于御书房单独召见了已能勉强行走的赵小满。 看着跪伏在地、身形单薄却脊背挺直的女子,皇帝目光复杂。他亲眼见证了她如何从一介村妇,走到金銮殿前,以数据和“神技”震惊朝野;又如何身负重伤,于昏迷中仍心系农桑,提出这石破天惊之议;更如何在病榻之上,与守旧派官员隔帘辩论,言辞犀利,直指核心。此女之坚韧,之才智,之胸怀,已远超他的预期。 “赵卿平身。”皇帝的声音带着一丝难得的温和,“你身体可好些了?” “谢陛下关怀,”赵小满在孙巧儿的搀扶下起身,声音虽仍显中气不足,却清晰平稳,“臣已无大碍,只是尚需将养些时日。” 皇帝微微颔首:“‘女户承田法’试行已有时日,成效初显,然其中细节,利弊得失,仍需明察。朕意,着你以农桑女官身份,奉旨还乡,顺路视察河东、陇西两道试行情况,一则让你回乡调养,二则实地探查,以便日后完善法令,全面推广。你可愿意?” 奉旨还乡!视察试行情况! 赵小满心头一震,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夹杂着近乡情怯的悸动,瞬间涌遍全身。她离开丰女村已近一年,历经生死,几度浮沉,对那片土地和土地上的人的思念,早已深植骨髓。如今,终于可以回去了!而且,是以这样一种身份,带着视察关乎无数女子命运的法令成效的使命回去! 她强压下翻涌的心绪,深深一拜:“臣,领旨谢恩!定当仔细勘查,不负陛下所托!” 圣旨很快下达。着农桑女官赵小满,奉旨还乡省亲,并视察河东、陇西两道“女户承田法”试行实效,沿途州县官员需配合协助,一应仪仗、护卫,按六品官制配备。 消息传出,京城各方反应不一。支持者为之振奋,认为此乃陛下对其功绩的肯定与褒奖;反对者则暗中咬牙,却也无可奈何,只能盼着她在视察中出错,或是在途中再出“意外”。 长春宫内,高贵妃听闻此事,只是冷冷一笑,修剪得宜的指甲轻轻划过光滑的瓷器表面,未发一言,但那眼底深处翻涌的“黑雾”,却比以往更加浓郁深沉。 离京之日,春光明媚。 太医署偏殿前,已备好了符合规制的官车,虽不奢华,却结实稳重,由两匹健壮的驿马牵引。一队二十人的宫廷侍卫,盔甲鲜明,肃立于车驾两旁,为首的侍卫队长对赵小满恭敬行礼。 孙巧儿扶着赵小满,小心翼翼地登上马车。车内铺着厚软的垫子,准备了暖炉和茶水,尽可能顾及她病体初愈的状况。 李青山依旧是一身利落的猎装,外罩一件半旧的青色布衣,他没有乘坐后面的副车,而是如同往常一样,沉默地坐在了车辕之上,亲自执掌缰绳。他的背上,依旧是那张陪伴他多年的猎弓,腰间的砍刀磨得雪亮。有他在,这官家的仪仗,似乎才真正有了让人安心的核心。 赵小满靠在车窗边,回头望了一眼这座囚禁她许久、又让她得以施展抱负的巍峨皇城,心情复杂难言。在这里,她经历了此生最大的凶险与痛苦,也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机遇与成长。 “小满姐,我们……真的要回家了?”孙巧儿坐在她身旁,声音里带着哽咽的喜悦。 赵小满收回目光,看向官道前方那蜿蜒的、通往故乡的方向,苍白的脸上,缓缓绽开一个清浅却无比真实的笑容,她轻轻点头: “嗯,回家了。” 车夫一声吆喝,鞭子在空中发出清脆的响声。 马车缓缓启动,在宫廷侍卫的护卫下,驶出皇城,驶过京城喧闹的街道,驶上了通往赵家集、通往丰女村的官道。 车轮碾过春日湿润的泥土,发出辘辘的声响。官道两旁,柳树已抽出嫩绿的新芽,田野间,依稀可见农人忙碌的身影,准备着新一年的春耕。 赵小满透过车窗,望着这熟悉又陌生的田园景象,深深吸了一口带着泥土和青草芬芳的空气,只觉得胸腔中那股积郁已久的浊气,似乎都随之吐了出去。 奉旨还乡,衣锦……或许还谈不上,但终究是带着皇帝的使命与认可,带着一身沉疴与满心期盼,踏上了归途。 家乡,丰女村,我回来了。 而那些旧日的恩怨,也该到了清算的时候。 喜欢荒村辣媳请大家收藏:()荒村辣媳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37章 荣归故里 官道旁的景致,从京畿的平坦繁华,渐渐过渡到北地特有的、带着些许粗粝与苍茫的田野山峦。越靠近赵家集,赵小满的心便跳得越快,那是一种混杂着激动、忐忑与深沉眷恋的复杂情绪。她靠在车窗边,目光贪婪地掠过每一寸熟悉的、又似乎有些陌生的土地。春耕时节,田间地头已有不少农人在忙碌,远远望去,那些身影似乎都与记忆中的乡邻重叠。 孙巧儿更是兴奋不已,时不时指着窗外,低声诉说着这是谁家的地,那是哪条熟悉的小路。 李青山依旧沉默地驾着车,但他的脊背似乎比在京城时挺直了些许,握着缰绳的手稳定而有力,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前方,仿佛在为他身后马车里的人,清扫着一切可能存在的障碍。 队伍并未大张旗鼓,但那二十名盔甲鲜明的宫廷侍卫,以及那辆虽不奢华却带着明显官家标识的马车,依旧引来了沿途乡民惊讶与好奇的目光。人们纷纷驻足,交头接耳,猜测着这是哪位大人途经此地。 当马车终于拐上去往记忆中原“荒村”、现“丰女村”的那条土路时,赵小满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她瞬间怔住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这还是她记忆中那个贫瘠、闭塞、被世人鄙夷地称作“荒村”的地方吗? 记忆里那条坑洼不平、雨天泥泞不堪、晴天尘土飞扬的土路,已然被平整夯实,虽仍是土路,却宽阔平坦了许多。路两旁,新栽的柳树已然吐露嫩芽,如同两排忠实的卫兵。 更让她震撼的,是村口的变化。 那里,赫然矗立着一座崭新的、用青石垒砌的牌坊! 牌坊不算高大巍峨,却自有一股坚实厚重的气派。牌坊正中,镌刻着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丰女村”!而在牌坊一侧的立柱上,还刻着一行稍小些的字:“巾帼织星”。 巾帼织星! 这四个字,如同带着温度,瞬间烫帖了赵小满的心。这不是官方的敕封,却比任何敕封都更显珍贵。它凝聚着这片土地上所有女子的汗水、智慧与不屈的意志,是对她们靠着自己的双手,织就新生活的最好褒奖! 牌坊之下,早已黑压压地站满了人。 不仅仅是丰女村原有的女户们,几乎整个赵家集,乃至周边村落得到消息的乡民,都赶了过来。人群前方,以王嫂子、张寡妇为首,所有丰女村的女户们都换上了自己最好、最干净的衣裳,虽然依旧是粗布衣衫,浆洗得却格外挺括,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激动、自豪与期盼的红光。 当那辆标志着官身的马车,在宫廷侍卫的护卫下,缓缓驶近,最终在牌坊前停下时,整个场面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扇车门上。 李青山率先跳下车辕,沉默地侍立一旁。孙巧儿深吸一口气,强压着激动,伸手轻轻拉开了车门。 春日和煦的阳光,毫无阻碍地洒入车内,照亮了赵小满那苍白却轮廓清晰的脸庞,和她身上那件代表着六品官阶的、浆洗得有些发白的青色官服。 她扶着孙巧儿的手,极其缓慢,却又异常坚定地,踏下了马车。 当她双脚真正踏上这片魂牵梦萦的土地,当她抬起头,目光扫过那座“丰女村”、“巾帼织星”的牌坊,再看向牌坊下那一张张熟悉而又因激动有些扭曲的面孔时,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猛地冲上眼眶,几乎让她站立不稳。 “小满!” “小满姐!” “赵女官!” 各种各样的称呼,带着哽咽,带着狂喜,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打破了寂静,汹涌而来! 王嫂子第一个冲了上来,也顾不得什么礼仪,一把抓住赵小满冰凉的手,未语泪先流:“回来了!回来了就好!就好啊!”她上下打量着赵小满,看着她消瘦的身形和苍白的脸色,心疼得直抽气,“瘦了……受苦了……” 张寡妇和其他女户们也呼啦啦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又是哭又是笑。 “小满,你看!咱们村有牌坊了!” “是县令大人亲自题的字呢!” “现在谁还敢叫咱们‘荒村’!” “都是托你的福啊小满!” 周围的乡民们,无论是原本丰女村的,还是外村来看热闹的,看着被众多女子簇拥在中央、身着官服的赵小满,眼神中都充满了敬畏、羡慕,甚至还有一丝不可思议。曾几何时,这个女子还和他们一样,是这土地上最不起眼的存在,而如今,她却已是皇帝亲封的六品女官,衣锦还乡! 赵小满被这浓得化不开的乡情包围着,感受着那一双双粗糙温暖的手的触碰,听着那一声声发自肺腑的呼唤,只觉得胸腔里那股在京城积压的郁气,在这一刻彻底烟消云散。她反手紧紧握住王嫂子的手,目光一一扫过张寡妇,扫过每一个熟悉的面孔,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 “嫂子……张大姐……大家……我……回来了!” 她没有说太多冠冕堂皇的话,但这简简单单的“回来了”三个字,却包含了千言万语。 李青山站在人群外围,看着被簇拥着的赵小满,看着她脸上那真切而温暖的笑容,那紧抿的唇角,也几不可察地微微松动了一丝。 衣锦还乡。 曾经的“荒村”,如今立起了“丰女村”、“巾帼织星”的牌坊。 曾经的卑微村女,如今身着官袍,奉旨荣归。 这一切的改变,并非天赐,而是她们用汗水、智慧,甚至是用生命抗争而来的。这座牌坊,不仅是为赵小满而立,更是为每一个在困境中挣扎起身、努力活出尊严的女子而立。 赵小满在众人的簇拥下,缓缓穿过那座象征着新生与荣耀的牌坊,正式踏入了已然焕然一新的丰女村。村道两旁,是整齐的屋舍,是堆放有序的柴垛,是孩子们好奇而明亮的眼神。 家乡,以这样一种她从未敢想象的方式,迎接了她的归来。 喜欢荒村辣媳请大家收藏:()荒村辣媳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38章 万象更新 穿过那座象征着新生与不屈的“巾帼织星”牌坊,踏入丰女村的土地,赵小满仿佛一步跨入了另一个世界。眼前的景象,与她记忆深处那个破败、压抑、被绝望笼罩的“荒村”,已然是天壤之别,若非脚下这片熟悉的土地和周围那一张张激动而熟悉的面孔,她几乎要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道路与屋舍: 记忆中那条贯穿村落、雨天泥泞不堪、旱天尘土飞扬的主路,已然被仔细地平整过,铺上了一层细碎的石子,虽不及官道宽阔,却坚实平整,足以容马车顺畅通行。路两旁,不再是随意堆放的垃圾和杂草,而是挖出了浅浅的排水沟,沟旁甚至还见缝插针地种上了一些常见的、易于成活的野花,虽不名贵,却为这朴素的村庄增添了几分难得的生气与用心。 更让她心惊的是路两旁的屋舍。 那些曾经低矮、破败、以泥土和茅草构筑、在风雨中摇摇欲坠的窝棚,大半都已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排排崭新的、或半新不旧的屋舍。虽然大多依旧是土坯或砖石为墙,青瓦或厚茅为顶,形制简单,但明显更加坚固、规整,窗户开得更大,糊着透亮的明纸,有些条件好些的人家,窗棂上甚至还雕着简单的花纹。不少屋前还用篱笆围出了小小的院落,里面种着时令菜蔬,或散养着几只鸡鸭,一派生机勃勃的农家气象。 “这……这些房子……”赵小满忍不住停下脚步,目光惊异地扫过这些新居。 王嫂子紧紧搀扶着她,脸上洋溢着自豪的光彩,抢着解释道:“都是托了‘丰女一号’和咱们织布的福!去年收成好,布也卖得上价钱,手里攒下了些银钱。大家一合计,总不能一直住在漏风漏雨的破屋子里,便由村里出面,统一请了匠人,帮着各家各户,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陆陆续续都翻新或者重建了!你看那家,”她指向路边一栋尤其齐整的青砖瓦房,“那是张寡妇家,她织布手艺最好,去年光卖布就挣了这个数!”王嫂子伸出几个手指,脸上笑开了花,“一口气就把房子盖成了全村最好的!” 张寡妇在一旁,难得地有些不好意思,搓着粗糙的手,低声道:“都是大家帮衬……再说,有了自己的屋子,心里才踏实。” 赵小满心中感慨万千。安居,方能乐业。这些崭新的屋舍,不仅仅是遮风避雨的容身之所,更是这些女子们凭借自身努力,挣来的尊严与底气,是她们新生活的坚实基石。 女子学堂: 沿着主路继续向前,一阵阵清脆稚嫩、却又带着几分认真执拗的读书声,伴随着春风,清晰地传入了赵小满的耳中。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这声音,来自村落中央一处明显由旧仓房改造而成的宽敞院落。院门敞开着,门楣上挂着一块简陋却打磨得光滑的木匾,上面用墨笔端端正正地写着四个大字——“丰女学堂”。 赵小满在李青山和孙巧儿的搀扶下,缓缓走到学堂门口,向内望去。 只见院子里,几十个年纪不等的孩童,男女皆有,正整齐地坐在自带的小马扎或砖块上,仰着小脸,跟着前方一位须发皆白、却精神矍铄的老童生朗读。阳光透过敞开的门窗,洒在孩子们专注而明亮的眼睛里,洒在他们虽然破旧却浆洗得干干净净的衣衫上。 更让赵小满动容的是,在学堂的窗外、后院,还或站或坐着一些年轻的媳妇和半大的女孩。她们显然不是正式的学生,有的手里还拿着未做完的针线活计,有的脚下放着刚捡回来的柴捆,却都伸长了脖子,聚精会神地听着里面的讲课,嘴唇无声地跟着翕动,眼神里充满了对知识的渴望。 王嫂子低声道:“按你走前的吩咐,学堂办起来了。起初只有几个男娃来,后来女娃们也来了,再后来,这些媳妇、姑娘们,忙完活计,也跑来听。老先生心善,不收钱,村里公账上每月补贴他些米粮。教的也不多,就是认字、算数。可你看,”她指着窗外的女子们,“她们学得可认真了!张寡妇有时还来教她们织布的新花样,说光认字不行,还得有吃饭的手艺。” 赵小满静静地站在门口,听着那琅琅书声,看着那些曾经可能一辈子与笔墨无缘的女子们,此刻正贪婪地汲取着知识的养分,她的眼眶再次湿润了。这学堂,播撒下的不仅仅是文字,更是希望,是打破命运枷锁的可能。 织机声声: 离开学堂,尚未走远,另一股富有生命力的声音便扑面而来——那是无数织机同时运作时发出的、密集而富有节奏的“哐当”声! 声音的来源,是村落东头一片新开辟出的区域。那里并排建起了几间宽敞的工坊,工坊的大门和窗户都敞开着,可以清晰地看到里面,数十架织机正欢快地运转着。织机前,坐满了丰女村的妇女,她们手脚麻利,神情专注,梭子在经纬线间飞快穿梭,如同灵巧的鱼儿。各色丝线、棉线在她们手中,渐渐化作带有独特凤纹或其他新颖花样的锦布、土布。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工坊外的空地上,晾晒着刚刚染好、色彩鲜艳的布匹,如同片片彩云,在春日阳光下绚烂夺目。空气中,弥漫着新布特有的浆洗气息和植物染料的淡淡清香。 “这是咱们村的织布工坊!”张寡妇介绍道,语气中充满了当家做主的自豪,“自从京城‘山野货铺’把咱们的凤纹锦名头打出去后,来订货的客商多了,光靠各家自己在屋里织,忙不过来,也织不快。大家就商量着,凑钱建了这工坊,织机也添置了不少,集中起来干活,既快又好!现在,咱们村的布,在附近几个县都叫得响名号!” 她指着工坊里一个正低头认真检查布匹质量的年轻媳妇说:“瞧见没,那是村西头李二家的,男人没了,以前带着个孩子苦哈哈的,现在在工坊里干活,挣的工钱比有些男人都多!腰杆挺得直直的!” 布机声不绝于耳,如同丰女村强劲而欢快的心跳。这声音,不再是绝望中的挣扎,而是创造财富、主宰命运的协奏曲。 赵小满行走在这万象更新的村庄里,看着崭新的屋舍,听着学堂的书声,感受着工坊的活力,只觉得一股温暖而磅礴的力量,正从脚下这片土地,从这些曾经卑微、如今却昂首挺胸的女子们身上,源源不断地涌入她的身体。 这里的一切,都在无声地诉说着一个事实:当女子被给予机会,当她们能够掌握自己的劳动成果和命运走向时,所能爆发出的力量,足以改天换地。 她的归来,不仅仅是衣锦还乡,更像是一位远行的耕耘者,终于回到了自己那片曾经洒下汗水、如今已硕果累累的试验田。眼前的丰女村,正是她那“翻石之志”最生动、最辉煌的注脚。 喜欢荒村辣媳请大家收藏:()荒村辣媳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39章 枯槁相逢 丰女村焕然一新的景象,如同温暖的泉水,滋养着赵小满久病初愈、亦被京城风云侵蚀得有些冰冷的心田。她在王嫂子、张寡妇等人的簇拥下,缓缓行走在平整的村路上,听着她们兴奋地介绍着村里的每一处变化,感受着那份由内而外勃发的生机,苍白的脸上也终于有了些许属于人间的血色与暖意。 李青山依旧沉默地跟在几步之外,锐利的目光如同最忠诚的守卫犬,既警惕着可能的危险,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回到了这片土地,回到了她拼死守护的根源之地,连空气都似乎变得不那么紧绷了。 孙巧儿更是如同归林的小鸟,叽叽喳喳,与相熟的姐妹们说个不停,脸上洋溢着纯粹的快乐。 一行人正准备往村中议事堂(由原先最大的那间仓房改建而成)走去,商议接下来的视察安排。就在途经村口那片如今被打理得干干净净、甚至移栽了几棵果树的空地时,一个蜷缩在果树阴影下、与周围崭新气象格格不入的肮脏身影,突兀地闯入了众人的视线。 那是一个乞丐。 衣衫褴褛已不足以形容其落魄,那身破布条几乎难以蔽体,沾满了不知是泥泞还是其他污物的板结硬块。头发如同枯乱的野草,纠缠在一起,遮住了大半张脸。他蜷着身子,靠在树干上,怀里紧紧抱着一个豁了口的破碗,浑身散发着一股混合着汗臭、霉烂与绝望的酸腐气息。 几个原本在空地上玩耍的村童,远远地朝他扔着小石子,嘴里喊着:“臭要饭的!快滚出我们丰女村!” 那乞丐只是机械般地缩了缩身子,连抬手驱赶的力气似乎都没有。 王嫂子见状,皱了皱眉,对旁边一个年轻媳妇道:“去,拿个馍给他,让他吃了赶紧走,别污了咱们村的地界。”她的语气里带着嫌弃,却也有着一丝底层人之间最基本的、对饥饿的怜悯。 那媳妇应声去了。 赵小满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那个乞丐身上。并非出于同情,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被什么无形之物牵引的感觉。那蜷缩的姿态,那即便被乱发遮盖也隐约透出的轮廓,竟让她生出一种诡异的熟悉感。 就在这时,一阵稍强的春风吹过,撩开了乞丐额前几缕纠缠的乱发,短暂地露出了其下那张污秽不堪、瘦得脱了相的脸庞。 颧骨高耸如同山崖,眼窝深陷如同骷髅,嘴唇干裂泛着白沫,皮肤是那种长期饥饿与疾病交织下的蜡黄色,布满了污垢和细微的裂口。 然而,就是这张几乎不成人形的脸,却像一道惊雷,猛地劈中了赵小满! 她的脚步瞬间钉在了原地,瞳孔骤然收缩,呼吸也为之一窒! 这张脸……这张纵然被苦难折磨得扭曲变形、纵然污秽得难以辨认的脸……她认得! 那是……赵有才! 她的二哥!那个曾经在赵家,跟着赵王氏和赵老大一起,对她非打即骂,将她视为可以随意换取彩礼的货物,在她逃离时可能还参与过追捕的……二哥赵有才! 他怎么会在这里?!怎么会变成……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巨大的震惊让赵小满一时之间失去了所有反应,只是死死地盯着那个蜷缩的身影,仿佛要透过那层污秽,确认这匪夷所思的现实。 王嫂子察觉到了她的异样,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也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了复杂的神色,她凑近赵小满,压低声音,带着几分快意,又带着几分感慨道:“小满……你,你认出他了?没错,就是赵有才那个天杀的王八蛋!”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你走了之后没多久,赵家就遭了报应!赵老大在镇上跟人赌钱,欠了一屁股债,被打断了腿,瘫在炕上成了废人。赵王氏又气又急,一病不起,没熬过去年冬天就死了。赵家的田产房子,早就被赵老大败光了,抵了赌债。” “这个赵有才,”王嫂子朝那乞丐啐了一口,“就是个没用的软骨头!以前仗着爹娘和兄长,还能混口饭吃。家里垮了之后,他啥本事也没有,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又好逸恶劳,在赵家集混不下去了,不知怎么的,就流落到了咱们村附近,靠乞讨为生。村里人谁不知道他们赵家当初是怎么对你的?没打死他都算便宜他了!偶尔给他口吃的,不过是看在……唉,总归是条命罢了。” 就在这时,那个去拿馍的年轻媳妇回来了,将一个杂粮馍馍丢进赵有才的破碗里,不耐烦地挥手:“快吃,吃了赶紧走!” 破碗与馍馍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一直如同死物般蜷缩的赵有才,身体猛地颤抖了一下,浑浊无神的眼珠动了动,聚焦在碗里的馍馍上。他如同饿狼般,伸出乌黑干瘦、指甲缝里满是泥垢的手,一把抓起馍馍,看也不看,就拼命地往嘴里塞,噎得直伸脖子,发出嗬嗬的声响。 许是吞咽得太急,他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乱发再次晃动,那双因饥饿而显得异常大的眼睛,无意识地抬起,正好对上了几步外,赵小满那沉静如水的目光。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赵有才塞满食物的嘴巴停止了咀嚼,浑浊的眼睛里先是茫然,然后是极致的困惑,紧接着,像是突然认出了什么,那困惑瞬间被一种见了鬼般的惊恐与难以置信所取代! “嗬……嗬……”他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声响,手指颤抖地指着赵小满,塞满食物的嘴张得老大,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看到了她身上那件虽旧却代表着官身的青袍,看到了她虽然苍白消瘦却挺拔的身姿,看到了她身后那些丰女村女子们簇拥着她的、带着敬畏与拥护的神情…… 这……这怎么可能?!这个被他家视为耻辱、随意打骂、最后逃走的妹妹……怎么会……怎么会穿着官服?!怎么会以这样一种姿态,出现在这里?! 巨大的冲击,混合着长久以来的饥饿、疾病与落魄带来的精神恍惚,让赵有才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本能的、巨大的恐惧与荒谬感。他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收回手指,想要蜷缩得更紧,却因为动作太大,带动了虚弱的身体,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袭来。 “呕——” 他竟将刚刚强行塞进去的馍馍,混合着酸臭的胃液,猛地吐了出来,溅了自己一身一地,然后整个人如同抽去了骨头般,软软地瘫倒在地,只剩下微弱的抽搐。 周围的村民发出嫌弃的嘘声。 王嫂子连忙拉住赵小满的胳膊,想将她带离这污秽之地:“小满,别看了,脏得很。他这是遭了报应,活该!” 赵小满却站在原地,没有动。 她看着地上那滩污秽中蜷缩成一团、如同被遗弃的野狗般的赵有才,心中没有预想中的快意恩仇,也没有泛滥的同情怜悯,只有一种深深的、仿佛穿透了时光的悲凉与淡漠。 曾经施加暴虐的人,如今匍匐在泥泞中,连最基本的尊严都无法维持。 而曾经被践踏的人,却已站在了光里,拥有了改变自身乃至他人命运的力量。 这其中的因果轮回,世事无常,让人唏嘘,却也更让她坚定了脚下的路。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缓缓收回了目光,对王嫂子轻轻点了点头。 “走吧。” 她转过身,不再看那地上的污秽与不堪,继续向着村中走去。阳光洒在她青色的官袍上,映出一种冷静而坚定的光辉。 与赵有才的这场偶遇,像是一幅辛辣的插画,将她过往的苦难与如今的成就,勾勒得愈发清晰、深刻。 喜欢荒村辣媳请大家收藏:()荒村辣媳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40章 红薯旧梦 与赵有才那场恍如隔世、却又带着宿命般讽刺的偶遇,在赵小满心中激起的波澜,尚未完全平复。她在王嫂子等人的陪伴下,继续向着村中议事堂走去,试图将方才那污秽而令人不适的一幕从脑海中驱散。然而,命运似乎执意要在她归乡的这一天,将她过往的伤痕与如今的荣光,以一种最直接、最残酷的方式,并置在她眼前。 就在他们即将抵达村落中心,路过一片长势格外喜人、藤蔓郁郁葱葱铺满田垄的土地时,一个在田埂旁蹒跚蠕动、行为怪异的身影,再次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那是一个老妇人。 她比赵有才看起来更加不堪,头发已经完全花白,且脏污得打成了绺,胡乱披散着,遮住了大半张脸。身上的衣服比乞丐的破布条好不了多少,沾满了泥土和不明污渍,散发着一股比赵有才身上更加浓烈、更加令人作呕的、混合着汗臭、尿骚与长期不洁的酸腐气味。 她并没有像赵有才那样蜷缩乞讨,而是以一种近乎爬行的姿态,跪趴在田埂边的泥土里,一双枯瘦如鸡爪、指甲断裂嵌满黑泥的手,正疯狂地、毫无章法地扒拉着湿润的泥土。她的动作急切而混乱,嘴里反复念叨着含糊不清的词语,声音嘶哑,如同破损的风箱。 “……红薯……我的红薯……闺女……我的闺女……” 这声音,这模糊的侧影…… 赵小满的脚步再次停滞,一股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她认出了这片土地——这正是赵家曾经赖以为生、也是她年幼时被驱赶着干过无数农活的那几亩田!而那个趴在土里、状若疯癫的老妇人…… 王嫂子显然也认出来了,她脸上闪过一丝厌恶与快意交织的复杂神情,压低声音对赵小满道:“那是王桂香!赵王氏!你那个……唉,她疯了。” “疯了?”赵小满喃喃重复,目光却无法从那个在泥土中挣扎的身影上移开。 “可不是嘛!”旁边一个知晓内情的媳妇接口道,“自打赵老大瘫了,赵家彻底垮了,她又病了一场,人就不太清醒了。后来房子田产都没了,他们被赶出来,赵有才那个没良心的自己跑了,也没管她。她就整天在赵家集附近游荡,后来不知怎么的,就总跑到这儿来。” 那媳妇指着这片如今种满了红薯的田地:“这片地,早就不是他们赵家的了!去年村里公议,把这几亩没人要的荒地收拢过来,全都种上了你留下的良种红薯。长得可好了!这王桂香,怕是还记着这是她赵家的地,又或许是饿疯了,整天跑来扒土,念叨着什么红薯、闺女的……真是报应!” 仿佛是为了印证这媳妇的话,田埂边的王桂香似乎扒到了什么,动作猛地一顿,然后更加疯狂地用双手刨开泥土,竟然真的从土里挖出了半块不知是去年遗留还是未被捡拾干净、已经有些干瘪发芽的小小红薯! 她浑浊的眼睛里瞬间迸发出一种近乎野兽看到猎物般的贪婪光芒,也顾不得那红薯上沾满泥土,张开几乎掉光了牙齿的嘴,就要往嘴里塞! “哎!那不能吃!”一个负责看管这片田地的村妇连忙上前,一把抢过那半块干瘪的红薯,嫌弃地扔到远处,“都烂了发芽了,吃了要中毒的!” 到嘴的“食物”被抢走,王桂香发出一声凄厉如同夜枭般的嚎叫,猛地扑向那村妇,却被对方轻易躲开。她扑了个空,重重摔在田埂上,沾了满脸的泥。她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抬起那张被泥土和乱发糊住、早已看不出原本模样的脸,用那双空洞而疯狂的眼睛,死死盯着抢走她红薯的村妇,嘴里依旧执拗地念叨着: “……还我红薯……我的……闺女……我的红薯……闺女……” “红薯”和“闺女”这两个词,在她混乱的思维里,似乎已经完全纠缠在了一起,分不清彼此。 赵小满静静地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 看着这个曾经在她面前嚣张跋扈、视她如草芥、动辄打骂的继母,如今像一条蛆虫般在泥土里翻滚,为了半块腐烂的红薯而与人厮抢,神智昏聩,连最基本的人样都已失去。 春风拂过,带来新翻泥土的芬芳和红薯藤蔓青翠的气息,也带来了王桂香身上那令人掩鼻的恶臭。 曾经,在这片土地上,她像牲口一样被驱使,收获的粮食却从未能填饱自己的肚子。 如今,这片土地在她带来的良种滋养下,焕发出蓬勃生机,结出的累累硕果养活了整个丰女村。而那个曾经的主人,却只能趴在田边,啃食着腐烂的残渣,在疯癫的呓语中,将“红薯”与被她抛弃、践踏的“闺女”混为一谈。 这是何等的讽刺?又是何等的……悲凉? 赵小满的心中,没有复仇的快感,也没有泛滥的同情。只有一种看透了世事无常、因果循环的淡漠,以及一丝极其微弱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怜悯。不是对王桂香这个具体的人的怜悯,而是对“苦难”本身,对那被时代、被自身愚昧与贪婪所摧毁的生命的怜悯。 王嫂子见赵小满久久不语,以为她心中不快,便对那村妇使了个眼色:“赶紧把她弄走,别在这里碍眼!” 那村妇会意,连拉带拽,将还在嘶吼挣扎的王桂香从田埂边拖开了。 疯癫的呓语和挣扎声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村道的拐角。 田野间,只剩下风吹过红薯叶片的沙沙声,以及远处学堂隐约传来的读书声。 赵小满深深吸了一口气,将那混合着新生与腐朽的气息压入肺腑。她转过身,目光恢复了之前的沉静与坚定。 “走吧,去议事堂。”她轻声说道,语气平静无波。 这些旧日的鬼魅,这些过往的阴影,终究只是她前行路上偶然瞥见的、正在迅速风化消散的残迹。她的目光,应该投向更远方,投向那些在新生中蓬勃生长的希望。 喜欢荒村辣媳请大家收藏:()荒村辣媳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