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尊和魔尊他爹HE了》 第1章 取悦 祁玉安是被丹田炸开的剧痛拽回意识的。经脉里像爬满了咬人的火蚁,他咬牙掀开眼皮,冷不丁撞进一双猩红的目里。那里面翻涌的戾气,像淬了业火的刀子,直直扎进他混沌的神智 “不装死了?”喉间的手指像铁钳一样骤然收紧,一时间,他连喘息都成了奢望。 本能的抬手去掰,却被对方轻易扣住手腕,狠狠按在头顶,尖锐的疼痛激的他指尖都在发麻。 “师尊,” 男人声音冷得像冰碴,尾音却带着病态的缱绻,“当年您亲手废我经脉、把我逐出师门时,可曾想过有今日?” 「嘶啦——」中衣被撕碎的声响在死寂中炸开,祁玉安浑身汗毛倒竖。 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那道灼热的视线:像烧红的烙铁,一寸寸扫过他裸露的皮肤,烫的他胃里翻江倒海。 他闭上眼,不敢去看:这具身体曾是清徽宗最年轻的太上长老,是弟子们仰头敬慕的揽月仙尊,如今却像件破败的布偶,被他最不该的人肆意打量。 折辱他的人叫墨沉霄,是魔神的六根肋骨所化。 这名字是他取的,人也是他从正魔两道的围剿中护下来的。 那时这孩子还不及他腿高,攥着他衣摆的小手瘦弱的像猫爪,却死死不肯松开,像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如今这双手已经比他的大了一圈,此刻却正掐着他的脖子,把他毕生的尊严都碾成了灰。 是他活该,祁玉安心里苦笑。 变故发生在百年前那场秘境试炼。 他悉心教导的小徒弟突然爆发魔性,亲手屠戮数十宗门弟子,这一切都清晰的记录在了执法长老的绘影玉简里。 那时少年扯着他的道袍嘶声辩解,可当他看见对方衣襟下若隐若现的魔神骨纹路,只觉那是颠覆修真界的预兆。 “终是我错了……”他狠心割断少年抓着的衣袍,“魔神骨生来便是罪孽,怎么能容它在正道宗门扎根?” 诛魔台上的场景突然涌上心头:少年经脉被寸寸震断,那双曾盛满星光的眼睛,在他眼前一点点变得死寂。 那时他就该明白,被他亲手折断翅膀的雏鸟,终会衔着业火飞回来报仇。 百年后,墨沉霄成了魔尊,带了三万魔修兵临清徽宗山门外。 遮天蔽日的黑旗围而不攻 —— 他只要祁玉安自断经脉,任他处置。 从此,昔日的揽月仙尊成了最卑贱的杂役,每天干着最脏最累的活,听着魔修们最不堪的嘲笑。 可墨沉霄的报复远还没完,在某个血月当空的夜晚,他被拖入寝室,粗布麻衣被撕成碎片,曾经受万人敬仰的仙尊,终究成了对方宣泄恨意的玩物。 他曾以为隐忍能护住宗门,可他的退让只催生出更多暴戾。 墨沉霄将清徽宗的所有人困在宗中,放了一场足矣毁灭一切的业火。 被迫亲眼看着宗门的覆灭,他在昔日弟子的哀嚎声中呕血不止,最终心碎而死。 但即使这样,那孽徒依旧不肯放过他,他的残魂被禁术留下,墨沉霄疯了一样要将残魂封进腐烂的身体。 在一次次的失败后,那少年的道心彻底碎了,变成了只知道撕扯和宣泄的欲魔。 丹田处的剧痛再次翻涌,祁玉安蜷缩起身体,冷汗浸透的白发如残雪贴在脸颊。 他的最后一段记忆是魔神降世,墨沉霄在毁灭天地的威压下陨落,而他自己也魂飞魄散。 可为何此刻又回到了这里? 墨沉霄到底用什么方式打破生死轮回的?为什么…… 他连死都不能! 半响,预想中的折辱并未降临,颈间的钳制反而松了些。 他勉强睁眼,却见墨沉霄正死死盯着他胸口。 是在看他横亘在皮肉上的那几道贯穿伤,那是当年长钉刺穿他经脉时留下的。 令他诧异的是,少年指尖悬在空中微微发颤,像是想触碰那些伤疤,又莫名的在害怕什么。 这动作... 这眼神...祁玉安瞳孔骤缩。 这分明是墨沉霄第一次占有他的那个夜晚! 他重生了? 这个念头像惊雷般炸响,混沌的神智瞬间清明。此刻清徽宗还在,弟子们还活着,一切都还来得及! 强撑着支起身子,凌乱的银发垂落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燃着微光的眼,祁玉安直视着那双翻涌戾气的眸子: “你这样作践我真的会开心吗?得到这幅身体就能填补你内心的窟窿吗?” 少年一怔,随后喉间溢出一声极轻的嗤笑: “开心啊,亲手报仇雪恨,让你也尝尝经脉寸断的滋味,我怎么不开心?” 指尖突然狠狠插入他未愈的伤口,在血肉里打旋,黑血顺着指缝渗出, “倒是师尊,平日不是连跟我搭话都嫌脏吗?今日怎么这么多话?是终于想求饶了?” 那些伤口贯穿经脉,被人这样搅动,简直像是断骨掏髓。 眼前一阵阵发黑,祁玉安却依旧固执的抬头,将看不清东西的双目仰向墨沉霄: “你看看自己如今这幅样子,和那些人冤枉你的说辞又有什么区别?你在亲手把自己变成他们口中的魔头! 我知道他们用禁术激发了你的魔气,也知道是我当年误信表象错判了你,但你若是再这样执迷下去,不但得不到你想要的...” 话未说完,铁钳般的手指已掐住他下颌:"这时候知道我是被冤枉的了?不觉得太晚了吗?" 喉间涌上腥甜,祁玉安却仍逼视着那双燃着业火的眸子: "当日你受完刑后,执法长老便告诉我,是有人动用禁术才让你陷入癫狂。 我连夜去救你,却被执法长老设伏暗算。当时我撕开结界将你送下山崖,自己被淬毒的穿魂钉贯穿了经脉。" “编,接着编。” "我若不是被禁术困住,何苦在自己身上留下这么深的伤口?还有这满头白发,若不是锁魂链日夜抽取灵力,这些发丝又怎会在短短百年间就全白了?" “这就编完了?” 少年用指尖勾起他的一缕银发: "什么时候伤口与白发也能算作证据了?我可给过师尊辩白的机会,师尊却拿苦肉计做说辞。 撒谎可得受罚,不如杀十个清徽宗弟子做惩罚吧。" 祁玉安浑身剧震,四肢百骸仿佛被寒潭冰水浇透。 前一世,他到死都抱着一丝侥幸:墨沉霄骨子里还是那个会拽着他衣摆怯生生喊“师尊”的幼徒,所以他宁愿自己扛下所有折辱,也从没想过伤他分毫。 可此刻,少年偏头一笑,用他的银发慢条斯理擦着指尖血迹,眼底翻涌的全是癫狂的光,像要将一切都烧成灰。 原来他的隐忍、他的解释,在这疯魔的执念面前,全是徒劳。 祁玉安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一片决绝。他已经用命试过一次,墨沉霄的偏执早已根深蒂固,拦不住他毁灭宗门,那就趁着现在,与这孽障同归于尽! “一切都是我的错,莫要牵扯别人!”他垂眸,敛去目中的死意,故意让声音裹上脆弱的颤意:“只要你能放过宗门,我什么都可以做。” 少年染血的指尖慢慢碾过他的嘴唇: “师尊还是第一次这么乖啊,我自然是要给机会的。 这样吧……用这幅身子好好取悦我,我高兴了,大家自然能相安无事。” 殿内死寂得只能听见砰砰的心跳声,那人指尖的血腥味顺着唇缝钻进喉咙,祁玉安胃里又是一阵翻涌。 可一想到宗门满山的灯火、满树的梨花、和那些总是追随着他的弟子,他强迫自己压下所有羞耻与恶心,仰头,将颤抖的唇贴了上去。 对方身形猛地一僵,像是没料到他真的会妥协。下一刻,一只大手扣住他的后脑,狠狠加深这个吻,像是要将他吞入腹中。 还是行了这种师徒间的不伦之举……祁玉安闭着眼,羞耻感烧得气血上涌,胃里痉挛得厉害。 指尖悄悄摸索,趁着对方沉浸在吻中全无防备的刹那,他猛地抽出墨沉霄发间的玉簪。 那是他亲手制作的,送给墨沉霄的法器,如今成了他身边唯一能催动的利刃。 指尖还未能感觉到玉簪的冰寒,他已经将其狠狠刺进对方脖颈。 下一刻,祁玉安被磅礴魔气击飞,摔得眼前全黑。 待视线清明,只见墨沉霄正死命的捂着脖颈,指缝间涌出的黑血浸湿了大半个衣襟。 那玉簪上刻着祁玉安全盛时期的三道剑意,一旦刺入体内就会疯狂绞杀。而且刺入的地方是脖颈,即便墨沉霄魔功再深厚,此刻也是命悬一线。 眼前血人忽而踉跄着朝他逼近,祁玉安半步不退,他早已清楚自己断不能独活。 若真无法阻止墨沉霄毁灭宗门,这死局便是二人最好的归宿。 染血的大手扣住他的脖颈,却没收紧,而是将一道黑色符文按进他的皮肉。 符文如活物般顺着皮肤爬向心脏,祁玉安的瞳孔骤缩——这是魔族禁术「共生咒」! “祁玉安……” 墨沉霄抓住他的后颈猛地凑近,气息灼热却破碎不堪,黑血顺着他唇角滑落,滴在祁玉安衣领上, “是生是死你都休想摆脱我,但若我能活下来,定让你后悔活在世上!” 言罢,那人踉跄着撞在柱子上,顺着柱身瘫坐在地。 眼见墨沉霄瞳孔逐渐涣散,祁玉安识海中不由闪过其幼时的画面:孩子攥着他的衣袍,在梨树下仰着头,眼里盛满星光,怯生生喊“师尊”。心口像被针扎了下,终是不忍再看。 刚要转身,却见对方从腰间扯下一枚刻满魔纹的墨色玉牌,用尽最后的力气狠狠捏碎。 刹那间,蚀心殿地面裂开血色纹路,整座魔宫剧烈轰鸣。 头顶凭空凝结出一片倒悬的墨海,浓黑的雾气中,一道幽影缓缓垂落。 那人袍角未动,却压得虚空发出沉闷的呜咽。 "父神..." 墨沉霄的声音微弱的几乎呢喃。 祁玉安早已被魔气碾压在地,透过垂落的发丝,他勉强看见:墨沉霄满是血污的手,死死扯住那人如死海般的袍角, “求您……救我……” 话音刚落,那只血手便无力垂落,磅礴的魔气却立刻把手的主人托了起来。 那玉牌,竟然召唤出了魔神? 祁玉安心头巨震,还没理清思绪,那绣着六芒骨纹的衣袖突然翻卷到眼前,袖口周围的空间扭曲出细碎裂痕。 “那簪子……”一道沉闷如远古冰川崩塌的声音自头顶落下,每个字都砸的人灵台发颤,“是你插进去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取悦 第2章 勾引 天地法则如无形锁链,死死缚住这片修真大陆。上古至今,能冲破天劫飞升者寥寥无几,近万年来,竟只有魔修一脉的魔神玄烬做到了。 传闻中飞升者都会进入混沌天域,但本该消失在天道轮回中的魔神玄烬,此刻竟因为一块玉牌被召唤到了这里。 祁玉安只觉一股无形巨力攥住了他,像拎起一片枯叶般将他猛地拽至半空。下一刻,他撞进一双漆黑如永夜的眼眸。 那根本不是活物该有的眼神,眼瞳深处翻涌着混沌初开时的虚无,他在半空的挣扎,在这目光里不过是尘埃蠕动。 前一世,魔神玄烬杀死墨沉霄时,眼神里没有半分波澜,他分明不在意造物的生死,如今为何会被一块玉牌召来? 还没等他想明白,神魂已经在那磅礴的威压下剧烈震颤,像是要崩断的琴弦。 上古法则的力量正蛮横的撬开他的意识,试图将里面的一切都掏掠干净。 他无比清楚,若是被这等存在强行窥探记忆,那自己必死无疑。可在杀掉墨沉霄之前,他绝不能死! 既然玄烬是为墨沉霄而来,那墨沉霄的命,便是他唯一的倚仗。 “是我!”祁玉安狠狠咬破舌尖,剧痛让他勉强挣出半分清明,“墨沉霄在我体内种了共生咒,我死,他也活不成!” 话音未落,一股无形之力突然掐住他的脖颈,粗布麻衣被撕开,赫然露出心口那狰狞的黑色咒印。 魔神面无表情的抬手,指尖裹挟着能撕裂空间的恐怖魔气。 下一刻,魔气寸寸剥离心口的共生咒,祁玉安只觉得像是魂灵被生生剜出。 他无比清晰的感觉到:原来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所有依仗都不过是徒劳的挣扎。 “竟被一个经脉寸断的废物得了手。” 玄烬嫌恶地甩了甩指尖,像是碰过了什么脏东西。 祁玉安如破布偶一般砸向地面,没等他喘过气,头顶突然压下黑色的业火。 “滋滋” 声自皮肉下蔓延开来,他能清晰感觉到,那些断掉的经脉被烧的啪啪作响。 绝望瞬间漫灌心口。原来魔神连亲手了结他的兴趣都没有,这业火不过是碾死蝼蚁的最后一脚。 他死了,墨沉霄不会放过清徽宗……这念头像针,狠狠扎进祁玉安即将熄灭的意识里。 他蜷缩着身体,指甲不甘地抠进焦土。 就在眼前完全要被黑暗吞噬时,“当啷” 一声脆响,有硬物砸在他面前的石地上。 那是一小节碎裂的羊脂白玉簪,簪头缠枝莲纹缺了一角,正是刚才他刺入墨沉霄颈间的那支! 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他一把抓住那截玉簪,微凉的灵力涌入掌心 ,他顿时觉得自己还能活! 以心头精血为引,他用玉簪画出九转还魂阵,流转的微光如萤火攒聚,终是勉强护住了心脉。 不知这样苦撑了多久,意识在清醒与昏迷间反复拉扯,就在即将彻底溃散之际,一道比业火更恐怖的威压骤然笼罩。 用尽力气抬头,他正撞上魔神俯视的眼睛。 那双惯常翻涌虚无的瞳孔里,此刻正在掠过一丝极淡的涟漪,但那涟漪无关悲悯,似乎只是孩童看到新奇玩意儿般的好奇。 胸腔里几乎要停歇的心跳猛地“砰砰”跳了几下。 他不由得想:这好奇是因为阵图?自己还能从中找到一线生机吗? 可希望尚未燃起,魔神眼底的涟漪便迅速褪去,重新沉回那片无波无澜的虚无。 他慢悠悠的伸手,带起的魔气将焦土卷成漩涡。 祁玉安瞳孔猛的缩紧,那指尖指向的,分明是阵法最关键的阵眼。 阵眼一破,他必死无疑! “不!” 绝望再次将他淹没,但生死一线之际,他猛然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前一世玄烬杀得是完全堕落为欲魔的墨沉霄,这一世他护的,是尚且清明的少年。 所以……玄烬最看重的是墨沉霄的道心? “我与墨沉霄的恩怨,并非你所见那般简单。我将他养大,传他功法,我们之间牵绊已深。 若杀我,他道心必毁,最后只能堕成欲魔!” 魔气停滞,手指悬空,魔神垂眸审视着他:“原来你就是他心心念念的师尊。” 他竟然知道自己的存在? 祁玉安骤然想起,幼时的墨沉霄经常对着玄烬留下的法器喃喃自语,如今看来,这位魔神也在暗中留意着墨沉霄。 所以,他并非完全不在意墨沉霄本身。 凭着这份在意,他心中觉得希望又大了几分: “若是我能活,我一定会引导墨沉霄重归正途。” “你还有脸提活着?”玄烬冷笑,魔气在其指尖绞成黑色漩涡: "他变成这幅样子分明是拜你所赐,让你痛快死太便宜你了,该把你的皮一寸寸剥下来。" 如此残忍的话,那人说的却十分漫不经心,像是闲谈天色般的随意。 凝着冷光的指尖悬在祁玉安眉心,刺骨杀意涌入,仿佛要将他的魂魄冻碎。 心猛地一沉,随即又被一股绝境中催生的狠厉撑了起来。生死关头,怯懦只会死的更快,唯有奋力一搏方能挣得一线生机! 猛地咳出一口血沫,他抬起头,用近乎破碎的嗓音将字句砸向眼前巍峨的身影: “要说罪魁祸首,第一个创造墨沉霄又抛弃他的人,难道不是你玄烬吗? 你真的了解他吗?当年他被正魔两道所不容的时候,你在哪里?他被人陷害堕魔固然有我的错,可那时你又在哪里?” 话音刚落,周边魔气徒然凝滞,魔神漆黑的瞳孔里泛起危险的红光。 祁玉安的心猛地狂跳,他戳中对方的痛处了,这是转瞬即逝的机会。 不敢再眨眼,他死死逡巡着那人眼底的每一丝波动: “杀我随时可以,但若是真的因为我的死,墨沉霄彻底堕落成欲魔,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我今日伤害墨沉霄只是为了保护清徽宗,若是魔神能……” 话还没说完,一股巨力便猛地掐住他的脖颈,将他凌空提起,压迫感几乎要碾碎胸骨: “就凭你,也配同本座谈条件? 记住,若你再敢动他一根汗毛,本座会让整个清徽宗化作炼狱,一个都别想活!” 他被狠狠掼在地上,摔得几乎呕出血来。墨色魔气翻卷成漩涡,玄烬的身影于漩涡中心缓缓淡去,只余下一缕冷冽魔息萦绕在焦土之上。 祁玉安浑身力竭,连扭头的力气都已耗尽。 视线涣散着,却本能的往某个方向望去:少年蜷缩在冰冷的血石地板上,唇角血珠未干,面色却已透出些许活气,显然是脱离了险境。 就这么把人放在地上就走了? 玄烬对墨沉霄应该是在意的,不然不会因为自己的一番质问就轻易的放过自己,不过这在意看起来也十分有限... 那人好像更在意的是墨沉霄的道心,但玄烬已经是轮回之外的魔神,为何又要对一个凡胎的道心如此看重? 念及此,他终是撑不住,意识彻底沉入黑暗。 —— 祁玉安是在氤氲水汽中恢复意识的。 他只觉得浑身筋骨不再灼痛,而是感觉到沁入肌理的凉意。 发间传来轻柔的触感,迷迷糊糊中,好像有谁的手指正拨开白发上的血痂。 祁玉安猛地清醒,一仰头便看见墨沉霄的侧脸。 水雾在少年的睫毛上凝成细小的水珠,其下的眼睛里带着近乎虔诚的专注。 那神态与百年前在他膝下听道的孩童别无二致,恍惚间让他吐息凝滞。 “师尊醒了啊。” 一缕濡湿的白发被那人轻柔的别至耳后,声音被雾气蒸腾的湿润: "饿不饿?要不要吃些什么?" 心底猛地一涩,祁玉安偏头避开那触碰。黏腻的液体贴着脸颊滑落,鼻间尽是苦涩的药气。他这才惊觉自己正被浸在药浴里。 猛地低下头,却见身上不仅有衣服,还是一层冰丝织就的里衣,细腻的料子将伤口护的很是妥帖。 那阴晴不定的逆徒温柔里总是藏着刀,可他还是压不住心底的过往,曾经那孩子连他衣角都不敢碰,眼睛亮得像盛着星光,如今却…… 不敢再看少年脖子上的疤痕,是他亲手用玉簪刺下的,一抬眼就烫得他眼眶发紧。 到底是他亏欠太多,墨沉霄不肯原谅也是应当。 这孩子小时候时常对玄烬留下的法器喃喃自语,分明是很记挂父亲。 如今他父亲肯出手相助,也许墨沉霄能由此找到新的寄托。 定了定神,祁玉安用尽量平缓的声音道: "沉霄,你可知你父亲救你,是想让你重归正途,而不是让你继续沉溺于无边的业障。" 毫无征兆的,后颈突然被抓住,一股巨力将他狠狠地按入药浴桶中。 苦涩的药水灌入口鼻,呛得他剧烈咳嗽,却怎么都无法挣脱。 为什么突然就变了脸?就在他以为自己要溺死时,后颈再次一紧,他又被粗暴地拽出水面。 "你还了解我父亲了?"眼前少年的目中翻涌着癫狂,将他死死抵在木桶边缘: "他降下业火,分明是动了杀心!告诉我,你怎么在他的杀意下活下来的?是不是用这幅下贱身子和他做了交易?" 前一世墨沉霄只是冷漠地索取,还从没未用这种言辞折辱过他。 屈辱感像是重锤打在胸口,他万没有想到方才还在为自己温柔擦拭血痂的少年,会突然用如此腌臜的想法揣测他。 "你以为所有人都和你一样,只会用最肮脏的想法去揣测别人? 魔神不愿你堕成欲魔,才暂时留我性命。 你若真恨我,就该亲手杀了我,而不是像个疯子一样在这里胡乱猜忌!” 后颈猛地一紧,祁玉安被拖出浴桶,重重掼在地砖上。 “砰”的一声,他只觉得浑身骨头都要散架,刚止住血的伤口再次裂开,疼得他眼前发黑。 那人死死捏住他下颚,迫使他抬头对视: "我劝你想清楚了再说,你们到底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 指尖不受控制的发颤,喉头也涌上一阵腥甜: "你觉得像你父亲那样的魔神,会需要同我做交易吗? "一口一个我父亲,一口一个魔神。” 墨沉霄的指腹狠狠掐进他唇瓣,"看来你很惦记他?就凭你这幅残破躯壳,你以为他会正眼看你?" 炙热的唇蛮横地压下,血腥味在齿间蔓延。 是墨沉霄的犬齿刺破他下唇,同时那只同样滚烫手也粗暴的扯开了他的衣襟。 那个吻裹挟着疯狂与嫉妒,像失控的野兽,要将他整个人生吞活剥。 祁玉安挣扎着想要吐息,却被少年用膝盖死死压制,手腕在对方的压制下磨出新的血痕。 屈辱与窒息疯狂交织,祁玉安的意识逐渐模糊。 就在他即将沉入彻底的黑暗之际,门外陡然传来颤抖的声音:“魔尊大人……” 纠缠的唇终于分开,祁玉安瘫软在地,大口吐息,眼前阵阵发黑。 而墨沉霄那张泛着**潮红的脸,瞬间阴沉下来,凌厉的目光猛地扫向门外:“找死!” “小的不敢……”门外侍从的声音抖如筛糠,“是魔神大人他召您即刻前往斩魂涯,特意叮嘱不得有误。” 第3章 麻烦 魔宫最高峰原叫栖魂峰,峰顶终年为皑皑云雾缠绕,覆满历代魔尊闭关悟道之所。 直到魔神玄烬降世,自此入驻魔宫,这座巍峨山峰被生生削去尖顶,从此化作令人胆寒的斩魂涯。 祁玉安在崖下仰头,只能见漆黑的魔气盘踞在魔宫最高处,其间时不时有血色闪电猛然炸开。 不对劲,十分不对劲。 魔神玄烬可是举手间便能颠覆修真界的存在,竟然为了一个凡人长居在下界? 旁人可能觉得玄烬是珍视自己的造物,但祁玉安可是历经过一世的人。 若玄烬真的那么在意墨沉霄,那绝不可能在上一世痛下杀手。 所以让玄烬甘愿留下的,只能是墨沉霄的道心,那为何这道心对玄烬如此重要? 他跟在墨沉霄身后想的入神,全然没有察觉沿途魔修的目光如针芒般刺来。 那些魔修纷纷低头避让魔威,却又忍不住从角角落落投来打量。 曾经被正道修士奉为下界神明的揽月仙尊,如今竟然落魄成了这个样子。 昔日仙尊的面容依旧停驻在二十七八岁的盛年,整个人却苍白憔悴,宛如被寒霜侵蚀的玉石。 洗得发白的麻衣松松垮垮套在身上,银白长发湿漉漉地贴在颈侧。 但最能吸引目光的,还得是他脚踝处那圈青紫的指痕。 像是毒蛇死死缠泛白的皮肤上,无声诉说着主人所受的凌虐。 指痕是墨沉霄临行前特意留下的。 他不许祁玉安穿鞋,特意把这份屈辱暴露在天光下,引来路途魔修们的指指点点。 渐渐的,祁玉安终于听到那些议论声,无非是 “仙尊落魄”“魔主玩物” 之类的腌臜话。 早已习惯魔修的刻薄,他只是充耳不闻,直到身前的墨沉霄骤然停步。 “揽月仙尊不是最看中体面么?怎么如今赤足走在大庭广众下,倒显得从容得很。” 少年目光如毒刺般逡巡他的赤足: “莫不是...暗中得意这双玉足能勾人目光,很享受旁人的注视?” 祁玉安只觉是烧红的铁链狠狠抽在旧疤上。周围魔修的目光因为这句话霎时变得更加黏腻,像是要把他仅存的薄衣撕的粉粹。 疯了,墨沉霄真是疯了! 杂役赤脚劳作本是常事,男子露足更算不得什么,可到了这孽徒口中,竟成了勾引人的罪证。 身旁却传来一声心满意足的轻笑,那人突然加快脚步,将他独自丢在各异的目光里。 身为仙尊的清傲让祁玉安不肯低头,但各处倾泻的屈辱却压的他迈不开步。 就在此时,斩魂涯顶一道血色闪电劈下,在他瞳孔里炸开刺目的光。 那瞬间的强光仿佛劈开了混沌,祁玉安猛地回过神来。 墨沉霄的癫狂固然可怕,但魔神玄烬才是这一世最大的变数。若能查清道心的隐情,或许能借魔神之力破开这死局。 这个念头转瞬成了支撑他的星火,迎着那如黑雨般劈头盖脸砸来的魔气,他一步步走向崖顶。 魔气蚀骨,顺着他早已残破的经脉往里钻,疼的眼前阵阵发黑,膝盖不受控制地发软,几乎要跪倒在地,可他咬牙硬撑着,脊背挺得笔直。 正魔殊途,即便沦为阶下囚,他也不能主动跪拜。这是揽月仙尊最后的体面,是他在泥沼里唯一没被夺走的东西。 突然,铁钳一样的手攥住他后颈,狠狠将他按在冰冷的石头上,膝盖磕在石面上,疼得眼前发黑, “父神,这贱奴上次冲撞了您,孩儿特意带他来赔罪。" 祁玉安挣扎着抬头,只见倒悬的墨海之下,玄烬缓缓转身。 绣刻六芒骨纹的黑袍无风自动,袍角扫过虚空时激起的涟漪,都带着令人心悸的威压。 那双翻涌着虚无的眸子垂落,扫过他脚踝的青紫色掐痕时,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那眼神就像在看一块被一块被踩在泥里的残玉——谈不上厌恶,只是嫌脏。 “本座将魔神骨予你,非让你整日围着这贱奴打转。” 玄烬的声音自虚空压下,每一个字都带着俯瞰蝼蚁的居高临下。 “他经脉早断,不过是个无用废人,玩玩便罢了。” 虽然早有准备,但那份彻骨的轻蔑真的砸下来时,还是压得祁玉安喘不过气。 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和魔神之间,像是隔着无法逾越的天堑。 崖顶魔气骤然翻涌如洪荒巨兽展露獠牙,玄烬的声音陡然森寒: “你如今最该稳固道心,若再敢放纵堕成欲魔,本座不介意亲自挖出魔神骨,让你神魂俱灭。” 按在他后颈的手猛地收紧,指腹几乎嵌进骨节。 身后传来墨沉霄极轻的笑,混杂着隐晦的怨毒与不甘:“父神教训的是,孩儿知错了。” 后颈处按着他的指节突然收紧,又几不可察地发颤,那是墨沉霄在压抑着对玄烬的抵触,像头被驯服却不甘蛰伏的兽。 祁玉安的心却在此刻定了下来,他想通了关键:墨沉霄的心绪波动必然会牵动道心的稳定,而自己,正是能轻易搅动墨沉霄心绪的人。 这便是他的价值,他必须让玄烬看到。若连被正视的机会都没有,又怎么有机会去探明那份执念。 二人告退,没走几步,他便被推进崖侧密道,重重掼在黏着苔藓的石壁上。 后背的钝痛混着潮湿的腥气涌上来,少年俯身凑到他耳边:“揽月仙尊,怎么?没攀上魔神的高枝,是不是很失望?” 少年眼中翻涌起的癫狂几乎要将人吞没,他突然觉得出这人其实很容易懂。 疯起来就只顾着把戾气全砸过来,哪会管旁人受不受得住? 对他只要不抱任何希望,那些张牙舞爪的疯话,自然就伤不到自己了。 祁玉安牵扯嘴角,勾出一抹极淡的笑: “怎么?在你父亲那里受了气也要撒到我身上? 既然你这么怕你父亲抢你的东西,那以后不要让我再扫斩魂崖的台阶,找条铁链把我锁在地牢,省的你整日疑神疑鬼。” 他故意这么说,因为墨沉霄经不起激将。 果然,墨沉霄的指尖狠狠掐进他的唇瓣: “祁玉安,看来我还是对你太仁慈了。这几日睡的太好了,有力气顶撞我了是吗?那以后晚上也不必睡了,我自会好好“伺候”你!” 唇瓣的痛意尖锐地传来,祁玉安却在心底松了口气。成了。 和他料想的一样,他越说不想去斩魂崖,对方就越要逼他去。 刚被警告过的墨沉霄不敢再过于放纵,对方所谓的‘伺候’不过是让他日夜都不得休息。 斩魂涯是魔宫最高耸的地方,上面遍布的三万台阶,像是垂落的墨色锁链般陡峭逼仄。 下层台阶常年浸染的祭祀血迹,上层又一直凝结的滑腻玄冰,是魔宫最难清理的地方。 这地方又正对着下方祭坛,极易被往来魔修看见。 当初墨沉霄为了折辱祁玉安,便是让他每日清扫这三万台阶。 如今祁玉安不仅要从清晨扫至深夜,晚上也不得休息,三日下来,整个人已经累的如同抽去筋骨。 但他不后悔。因为斩魂涯下就相当于玄烬的眼皮子底下。 祁玉安曾经也感知到过飞升者的门槛,明白玄烬这种强者的神念会自然覆盖整座山峰。 他要在这里演一场濒死之戏,让玄烬亲眼看见自己对墨沉霄道心的重要性。 这三日他已经寻到一处最适合 “意外” 坠落的台阶 ,也暗自也藏起了一段的玉簪碎片。 那碎片早已失去灵力,却是曾认主墨沉霄的法器,只要捏碎,墨沉霄定会察觉。 他已经算准了:墨沉霄不会让他死,若是真的伤的太重,玄烬也会因顾虑墨沉霄的道心而出手。 有魔神作为最后的屏障,他断无殒命之理。 第四日难得天气极好,祁玉安扫完最后一级台阶时,天际尚浮着半轮沉金。 他算准了时辰 ,暮色彻底淹没石阶后,意外跌落才更合理。 于是他刻意在那株白木棉树下多扫了些时候。 这崖顶昼夜温差极大,本不该有花木生长。 偏生这株白木棉倔犟,扎根在玄冰裂隙间,越冷这花反而开得越盛。 此时花正开的如云似絮,远远望去像是清徽宗山门前成团成簇的梨花。 心口突然窜起一阵久违的暖意,祁玉安顺着树干缓缓坐下,粗糙的树皮硌着后背,倒让他莫名觉得安稳。 他已整整三天没合眼,扫台阶时全靠一口气硬撑,刚歇下来,眼皮就沉得像是千斤重。 还不能睡…… 猛地攥紧手里的玉簪碎片,冰凉的棱角硌着掌心,让他识海清明了一瞬。这是他唯一的机会,绝不能功亏一篑。 可很快的,意识像是被浓雾裹住,眼皮重得抬不起来。 他挣扎着想要睁眼,视线却渐渐模糊,耳边的风声也变得遥远。那株白木棉冻碎的花瓣轻轻飘落,落在他发间肩头,像极了当年清徽宗的梨花雨。 或许……就眯一会儿…… —— 斩魂崖顶,魔雾沉沉。 玄烬的身影隐在深处,如同亘古不变的磐石。 无趣。本来睡一觉便可消磨百年时光,但被那不争气的蠢材搅扰,如今还要留在这里去维系那蠢材的道心。 日里倒还可以看蝼蚁在红尘里挣扎,勉强作为消遣; 可到了夜里,万籁俱寂,唯有他的神念百无聊赖的漫卷虚空。 神识掠过崖顶结界处,突然察觉到一棵树下缩着个人影。 那人靠着粗糙树皮蜷坐,单薄的衣衫早被寒气浸透,勾勒出嶙峋的骨形。 雪粒子扑簌簌落着,那人一头银丝在散进苍茫,像是随时会消散的霜花。 果然是蠢材养出来的废物,经脉尽断还敢在这鬼地方过夜,不冻死才怪? 不过也好,墨沉霄那蠢材整日围着这废物打转,若是就这样把人折腾死了,倒免了自己出手清理的麻烦。 目光落在那抹瑟缩的身影上,不知怎的,单薄得仿佛随时要化的模样,竟让他莫名想起了很久以前。 刚造出墨沉霄之时,那小东西在翻滚的血池里缩成一团,像个被随意揉捏的雪球,再不捞出来就要化在里面。 太弱了。本来想毁了再造,结果那雪球却伸出藕节似的小手拽住他的袖角,软糯的声音带着哭腔,含糊地喊了声“爹爹”。 那一声,竟让他鬼使神差地停了手。也正因这一时的迟疑,才有了如今这一堆的麻烦。 "咳……"一声轻咳嗽打断思绪。 俯视下去,只见那废物缓缓睁眼,睫羽上的冰晶簌簌掉落。 那双眼睛蒙着一层濒死的雾气,可在抬头望向枝头白木棉时,深处燃起一点极微弱的光。 撑着冻硬的地面几次摔倒又几次起身,那人身形摇晃的如同风中残叶,却还是一步一歇地,蹭向通往崖下的台阶。 玄烬漠然看着,他见过太多自诩清高的仙门修士,别说被废去修为,便是当众被羞辱几次就要疯了自戕。 这样的眼神他倒是头次见,明明被踩进泥里,眼底那点星光却死活不肯熄灭。 呵,活成这幅样子,到底还在执着什么? 就在此时,那人脚下突然一滑,像个破罐子似的往台阶下滚去。 百级石阶瞬间滚落,每一次磕碰都伴随着沉闷的声响,最后那人重重摔在崖底,殷红的血瞬间从身下蔓延开来,在石阶上绽开刺目的红。 寂静的崖顶,只剩下风卷着雪粒子的呼啸声。 看着那滩迅速扩大的血色,玄烬眸色深沉。 本以为这人会像蝼蚁般悄无声息地死去,倒也省了自己清理麻烦。 可不知怎的,刚才那双雾霭里藏着微光的眼睛,突然在脑海里闪了一下。 反正,这百年清梦既已被搅,其实倒也不多这一个麻烦。不如看看这麻烦还能折腾出什么,留着解闷也好。 指尖微动,神念化作一道无形的风,向魔宫深处传音: “你那宝贝奴才滚下斩魂崖了,一刻钟内把他弄走,别让他死在我这儿弄脏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