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行舟》 第1章 陈平康 车窗外的景色不断变换,闻安闭着眼睛只觉得头晕目眩,手死死的抓着自己的背包,想吐。胃里翻江倒海,脆弱又可怜的胃像是被人踹了一脚又一脚。 靠椅的皮革味和廉价的香熏味混合在一起,闻安眉头蹙起,秀气的眉眼皱在一块儿,更想吐了。她降下车窗,新鲜的空气吹了进来,她才觉得好受了些。 闻安揪着书包的手掌出了汗,尽力一遍遍的忍下那股呕吐感。 真不好受。 手机屏幕忽地弹来消息亮起,是妈妈。 【妈妈:安安到家了吗?给你准备的晕车药怎么没吃?】 闻安回想早上走的时候餐桌上好像确实有,但她急着赶车,也没注意,拎着包就走了。她来的时候行李不多,只有一个背包,里面装的是请假三天的作业。 她的吃力的打字回道:到了妈妈。早上走的急,没来得及吃,下次不会忘了。 她向来是报喜不报忧,这点小事没必要让妈妈知道。 车速缓缓慢下来,还没停稳,闻安几乎是踉跄的下了车,扶着路边的树止不住的呕起来。 她早上没吃早饭,吐出来的只有些黄绿色的胃液,喉咙火辣辣的疼,一股食物腐烂的味道在她嘴里弥漫。 她往嘴里灌了一口水,稍凉的水冲淡了那股恶心的味道,但还是萦绕在舌根挥之不去。胃还在一下又一下的痉挛,闻安缓慢的直起身,手握成拳头重重地捶了两下,这才捂着胃往学校里走。 余城八中。 明德楼正对着校北门,代表着学校对外的形象,平时这里的卫生更是八中的重中之重,今天挂起了喜庆横幅,横幅上还有几个明黄色的大字:欢迎新同学! ——今天新高一正式开学,闻安作为新高二,前几天回学校参加开学摸底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了。 有的忙了,她想。 回到教室,她看见自己桌子旁多出来一张桌子,有些疑惑:“班里来新人了?” 八中的每个教室里,有多少同学就对应多少张桌子,每个同学的位置都是按照成绩来排的。 闻安一直坐的都是单人单桌,没人想跟她坐,也没人敢跟她坐。一是因为她像个挂b一样,分数简直高的离谱,二是因为跟这个挂b坐在一块儿,压力简直太大了。 跟闻安坐在一起,不是自取其辱是什么? 坐在她后面的高文静正趴在桌子上补觉,听到闻安的声音,迷迷糊糊的回道:“对,听老班说要来新人,但是我们还没见到。” 闻安点点头,看了眼手表,时间还早。 她随意将头发挽起,从校服口袋里掏出印有“执勤”二字的红袖章戴在胳膊上,和高文静打了声招呼,就往明德楼中厅走,那里贺笙已经在等着她了。 “真是没想到,会长大人竟然也差点迟到。”贺笙勾起嘴角,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别阴阳怪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去干什么了。”闻安呛声,将手表面对着贺笙,淡淡道:“不好意思,刚刚好。” 两人就这么互呛着,周围学生会的同学早就已经习惯了他们的会长和副会长拌嘴,见怪不怪的笑作一团。 早在闻安回余城前,她就已经把今天每栋楼每层,以及每个路口的志愿者人员名单分配好发给贺笙了。他早就按照闻安的名单分配完了,这才不急不忙的调侃闻安两句。 闻安特别强调了一会儿见到来送新生的家长要保持微笑,大家一脸生无可恋的抱怨,闻安只是笑笑。虽然她也觉得这有点傻,但这是学校的要求,她也只能听话照做。 - “同学,新生的水卡在哪里办?” “新生的饭卡在哪里办?” “男生宿舍在这边,女生宿舍在那边——!” 嘈杂的声音混在一起。闻安坐在明德楼前中央,她负责新生每个班人员的签到,手边放的是一摞登记表。她将手中的矿泉水灌下去半瓶,白皙的脖颈上已经冒出细细密密的汗,她抬头眯着眼看天上的太阳。 刺眼,也很热。 她低头,手掌附上自己的胃部,隐隐约约还有些酸痛,不过可以忽略不计。 “同学,高二(1)班班主任的办公室在哪?” 闻安手中的笔一顿,刚想问这位新生叫什么名字的话头止住,这是我们班的新生?她抬眼看。 新生穿了一件简单的白T和一条牛仔裤,垂在颈间的头发微卷,鼻梁一侧有一点小痣。左手应该是骨折了,缠着绷带,挂在脖子上。 “同学,需要帮忙吗?” 闻安答非所问,她注意到两人搭了几句话,也没有看见这位新同学的家长。如果这位新同学是自己来的,行李什么的本来就是一项麻烦事,更别说她的手还骨折了。 “……谢谢。” 新同学大概也没想到闻安这么乐于助人,怔愣了一瞬,有些别扭的道了谢。 闻安起身想看看学生会的志愿者谁现在有空闲,看了一圈,大家现在好像都挺忙的。她在脚边捡了一块石头,拿记号笔写了一个“先在此处登记”的牌子,用石头压上。 “好了,走吧。” 新同学东西不多,总共也才两个包,两人一人拎着一个。 高二被安排在女生宿舍楼的三四层,一班在三层,更幸运的是新同学住在下铺,闻安两人铺好了床褥后,她带着新同学去班主任沈湘雅的办公室。 “来了?我看过你的期末成绩单,每科基本上都考的不错,就这个语文怎么能差这么多?” 两人敲门进来,沈湘雅不是那种客套的人,看见来人,干脆的切入主题,语气有欣赏也有惋惜。 说到成绩分析,沈湘雅虽然是英语老师,但其实是全能性人才。 她才不管三七二十一,从一旁的文件夹里拿出去年期末的试卷,开始分析新同学会错的点在哪,虽然新同学也才刚来。 “老师”,闻安温声喊停:“您先忙,我先下去了。” 沈湘雅微笑点点头,又拉着新同学喋喋不休起来。 - 忙碌一直持续到中午,大家都在各忙各的,闻安拎着剩下的那瓶矿泉水走到一处树荫下偷闲。她解锁手机,消息栏是几个未接来电的提示。 手机不合时宜的响起来电的电话铃声,闻安不想理会,电话被挂断又重新响起,往复三次,依旧响个不停。仿佛她不接,电话那头的人便不会善罢甘休的停下。 “喂……” 闻安沙哑出声,她还没来得及看清备注,对面中气十足的谩骂声便传进了她耳朵。 “你又回去见那个贱女人了是不是?!你知不知道这次摸底考你排在年级末尾!” 电话那端的闻学义暴跳如雷,闻安习以为常,声音淡淡:“对不起爸爸,下次不会了。” 她当然知道自己这次考的很烂,因为她只参加了第一场考试,然后就请假回泸城了。这个结果,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闻学义喋喋不休的谩骂声源源不断的从手机里传来,闻安只是平静的听着,未有过一字一句的反驳。他大概骂了十多分钟,各种难听的词汇,闻安主动的、无动于衷的全盘接收,不为自己辩驳。 最后电话挂断前,是以闻学义威胁她考不回第一就断了她的生活费结束,她的嘴里只是又干巴巴地憋出一句:“对不起,下次不会了。” 闻安突然感觉身心俱疲,卸了力坐在树荫下,她眨了眨眼睛,有些干涩。 她想静静。 她这样安慰自己。 她的眼睛是干涸的湖泊,无雨、就连乌云和雷声都不曾有。 天空变了脸,燥热的晴天转而乌云密布。 余城的天气总是这样多变。 闻安吸了吸鼻子,明德楼外已经淅淅沥沥的开始下起了小雨,自己的外套在新同学找班主任的时候扔在教室了,有点冷。 她躲进厕所,反复拨打同一个号码,但没人接。也许妈妈这会儿在忙吧。她打字留言问:妈妈,外婆好些了吗? 闻安再回到教室时,同学们都已经去吃午饭了。她位置一旁的桌子上已经摆上了新教材。她好像还没来得及问新同桌叫什么? 腹部又传来一阵阵绞痛,闻安卸了力趴在桌子上,指尖发抖,从装着布洛芬的盒子里翻出一板胃药,抠出来两粒,也没喝水,干嚼着咽下去了。 疼,是真疼。 “同学,需要帮助吗?” 闻安神情恍惚的抬头,是新同学。药效还未发作,胃痛让她此刻略显狼狈。 不等她说话,新同学拿过她桌上的水杯,接了一杯刚好入口的温水回来。 “你没事吧?”新同学面上有些担忧。 闻安头埋在胳膊里,药效发作了,胃痛有所缓解。她无力地抬起头,又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看向新同学时,视线还有些模糊不清。 她动了动手指,回想着今天一整天,还有刚刚,大脑一片空白。 坐在她旁边的新同学,突然拍了拍她的肩膀。新同学递过来一张纸,上面写着一个人的名字:陳平康。 “耳东陈,平安康健的平康。繁体只是因为我写字的时候有些连笔,写成繁体我写的时候会比较顺手。”她解释说。 闻安的视线随着她的话看向纸上的字,笔锋有力,行云流水。 “你好,我是陈平康。” 第2章 热水袋 “嗅嗅救我——!” 闻安听到这个称呼太阳穴一跳,听了一年还是没听习惯。不等高文静说下文,闻安就把自己的作业递了过去。 没办法,她身体太脆弱了,动不动就会生一些无关紧要,但是又让人很不舒服的小毛病。 这不,上周欠的“债”,这周要补完。 高文静这会儿正在可怜巴巴的看着她,故意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嘴角瘪着向下道:“你最好啦,我最喜欢你了。” 高文静目不斜视地抄着闻安的作业,嘴里说出这番肉麻的话,闻安这次像是听习惯了,简单明了的回了一个句:“行,我知道了。” “不解风情的臭女人。”高文静扶了扶眼镜,小声嘟囔着抱怨了一句。 “我听到了啦。” “好了,今天我和贺笙查晚自习。” 高文静吐了吐舌头,“知道啦知道啦,会长大人辛苦了!” 闻安点点头,胃部似乎又开始隐隐作祟,下午那两片药的效力正在消退。她不动声色地用手按了按上腹,深吸一口气,把装着胃病的药和揣进兜里,拿起记录本和笔。 教室里的灯光白晃晃的,映得她脸色有些苍白。她起身时,视线不经意地扫过旁边。 陈平康正安静地坐在位置上,面前摊开的是数学必修二的课本,但笔尖悬在草稿纸上,似乎并未落笔。 她微微侧着头,额前微卷的发丝垂落,遮住了部分神情,只有鼻梁侧那颗小痣在灯光下显得清晰。 闻安脚步顿了一下,出于习惯想说点什么,比如“新课本还习惯吗”,或者“有不懂的可以问我”。但话到嘴边,又觉得有些突兀,最终只是抿了抿唇,准备从她身后走过去。 就在这时,陈平康却忽然抬起头,目光精准地捕捉到闻安还没来得及完全移开的视线。她的眼神很静,像秋日深潭。 她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闻安下意识按着胃部的手。 闻安一怔,按在胃部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随即放下。 她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平稳,“我去查晚自习。” 陈平康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重新垂下眼去看书。但她放在桌下没受伤的右手,手指轻轻敲了敲膝盖,像是在思考什么。 闻安走出教室,傍晚的风带着雨后的湿润凉意,吹在脸上让她精神稍振。贺笙已经等在走廊尽头,靠着栏杆,手里也拿着记录本。 “脸色这么差?”贺笙挑眉,一眼就看出了她的不对劲,“胃又疼了?” “还好。”闻安不欲多言,翻开记录本,“从哪边开始?” “高二先自查吧,从一班开始。”贺笙耸耸肩,配合地转移了话题,和她并肩往回走,“给咱们自己班留点面子。” - 晚自习的校园比白天安静许多,只有风吹过梧桐树叶的沙沙声,以及从各个教室窗户里透出的、安静的灯光。 两人从自己班级门口经过,透过窗户,能看到同学们大多在埋头书写,偶有窃窃私语,也在他们身影出现时立刻噤声。 闻安的目光再次不受控制地投向窗内自己座位旁边。陈平康已经拿起了笔,正在草稿纸上写着什么,侧影专注而安静。她似乎很容易就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检查到三楼西侧的拐角处,闻安的胃痛果然加剧了。一阵尖锐的痉挛让她脚步一滞,额头上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她下意识地扶住了冰凉的墙壁,指节用力到发白。 “欸!”贺笙吓了一跳,赶紧扶住她胳膊,“撑不住就别硬撑了,回去休息。” 闻安想摇头,但此刻连说话的力气都像是被抽走。她闭了闭眼,从口袋里掏出胃药,抠出两片塞进嘴里。 她蹲下去缓了一会儿,又站起身来皱着眉头,明显不悦道:“整个三楼都是高一的吧?” 闻安的视线越过贺笙,看向他背后的班级门口。 高一(5)班。 唠闲嗑的、打扑克的、还有看小说的,真是热闹非凡、应有尽有。 贺笙顺着她的目光回头,脸色也沉了下来。他正要上前,闻安却轻轻拉住了他的衣袖。 “记录本给我。”她的声音因疼痛还有些虚浮,但眼神已经恢复了平时的冷静,甚至带上了几分锐利。 她深吸一口气,直起身,推开高一(5)班教室的门,走了进去。 原本喧闹的教室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所有目光瞬间聚焦在门口这个脸色苍白、胳膊上戴着红色执勤袖章的女孩身上。 闻安无视了那些或惊讶、或心虚、或带着审视的目光,顺手抄起正挨着前门看小说的同学的小说。 “你们班班长和纪委呢?”闻安从容开口问。 鸦雀无声。 她平静地扫视全场,声音清晰地传到每个角落:“高二年级学生会巡查。刚才所有参与闲聊、打牌、看课外书的同学,现在,立刻,回到自己座位自习。纪律委员出来一下。” 她的语气并不严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几个原本还在嬉笑的男生面面相觑,讪讪地坐了回去。一个戴着眼镜的女生怯生生地从座位上站起来。 闻安从记录本上撕下一页纸,快速写下情况说明和扣分决定,递给那位紧张的纪律委员:“具体违纪人员名单,今天放学前交到教导处王主任那儿,有异议可以来高二(1)班找我。” 她又将手中的小说递给这个看着怯懦的纪律委员,拍了拍她的肩头:“别怕,小说帮我还给那位同学,让她在课余时间看。” 处理完这一切,她才对着贺笙微微颔首,两人一起走出了教室。 门一关上,隐约能听到身后传来一片懊恼的哀嚎和压低的议论声。 “卧槽,这就是学生会?!” “完了,上来就扣五分,老班明天非得炸了不可……” - 走出几步,远离了那个班级,闻安一直紧绷的脊背才微微松懈下来,额头的冷汗更多了。她靠在冰凉的墙壁上,微微喘息。 贺笙看着她,语气复杂:“……你真是,疼成这样还不忘工作。” 闻安扯了扯嘴角,想说什么,胃里却又是一阵翻搅,让她忍不住弯下腰。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从楼梯下方快步走上来,手里拿着一个热水袋,一个毛茸茸玉桂狗图案的热水袋。 是陈平康。 她径直走到闻安面前,递过去。 “刚在小卖部买的。”陈平康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闻安此刻翻江倒海的世界里漾开一圈涟漪。 闻安愣住了,抬头看着她。 走廊的光线昏暗,陈平康的眼神却清晰可见,里面没有怜悯,没有好奇,只有一种沉静的笃定,仿佛她出现在这里,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她怎么会知道?她不是应该在教室里自习吗? “你逃自习?”闻安不解风情问出口,脑袋上像是打了个问号。 贺笙也惊讶地挑高了眉毛,看看陈平康,又看看闻安,眼神里多了些意味深长。 闻安接过热水袋,温热的触感从掌心一路蔓延,似乎真的驱散了一些腹部的寒意和绞痛。她将热水袋贴近肚子,一股暖意直达心头。 虽然疼痛没有立刻消失,但那蚀骨的感觉确实缓和了不少。 “谢谢。”闻安的声音比刚才多了些力气。 陈平康“嗯”了一声,摇了摇头:“我跟班主任请假说要上厕所来的。” 她看了一眼闻安依旧苍白的脸,和旁边抱着手臂看好戏的贺笙,忽然开口道:“剩下的班级,我替你去查。” 这次不等闻安反驳,她便看向贺笙,晃了晃自己挂在胸前的手臂,“我手动不了,走路没问题。记录本你拿,我跟着,帮你记名字和班级。”她顿了顿,补充道,“反正我也没什么事。” 贺笙这回直接笑了出来,带着点玩味:“新同学,很热心嘛。” 贺笙挑眉,看向闻安,用眼神询问她的意见。 闻安看着陈平康。她站在那里,姿态并不强势,甚至因为手臂的绷带显得有些脆弱,但眼神里的坚持却不容拒绝。 拒绝的话在嘴边绕了一圈,最终咽了回去。 她确实需要休息。 她想起下午自己帮她拎包,想起她递来的温水,想起刚才那恰到好处的热水袋……一种陌生的、被细致关照的感觉包裹着她。 她想干什么? 这种奇怪的感觉,让她对自己产生了质疑,但在心里问的却是对方。 “……麻烦你了。”她最终轻声同意,将手中的记录本递给了贺笙。 陈平康几不可查地点了下头,站到了贺笙身侧。 闻安看着他们两人走向下一个班级的背影,贺笙似乎在跟陈平康说着什么,陈平康偶尔侧头回应。 她握了握拳,将热水袋贴近脸颊,腹部还有未散去的余温。 她没有立刻回教室,而是慢慢走到走廊尽头的窗户边,看着楼下被路灯照亮的小路。 她不知道陈平康为什么这么做。 但这种感觉…… 似乎并不坏。 第3章 同桌限时体验卡 新生开学告一段落,新高一的同学军训完,就马不停蹄地投入到学习中。 距离开学摸底考也已经快两周了,老师那边始终没有透露出一点风声,这很反常。 闻安到是不急,毕竟她心里有数,自己只参加了第一场语文考试,这次怎么说也要滚去年级垫底的班级呆上一个月。 这种反常的平静,像暴风雨来临前的低气压,笼罩在整个高二年级。 连一向活泼的高文静都显得有些焦躁,课间忍不住戳戳闻安的后背:“嗅嗅,你真的一点都不慌?老班这次嘴也太严了。” 闻安正在整理上节课的英语笔记,笔尖都没停一下,语气平淡:“慌有什么用。” 她确实心里有底,一场缺考,两场白卷,年级倒数第一的位置简直是为她量身定做。 高文静看着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撇撇嘴,又看向旁边一直很安静的陈平康:“平康,你呢?你刚转来就碰上摸底考,感觉怎么样?” 陈平康正在用那只没受伤的手练习写字,因为不是惯用手,写的歪歪扭扭的。闻言,她笔尖顿了顿,抬眼,声音没什么起伏:“还行吧。” 她的态度比闻安更让人捉摸不透。 闻安在一旁听,她还以为陈平康没有参加摸底考,靠的是高一学期末期末成绩来的一班,没想到她也参加了。 就在高文静还想追问陈平康细节时,上课铃响了。 这节是班主任沈湘雅的英语课。 沈湘雅抱着那摞令人心悸的试卷踏进教室,原本还有些骚动的空气瞬间凝固。所有目光都黏在她和那叠纸上,试图从她平静无波的脸上读出命运的判决。 “摸底考的成绩和年级排名已经出来了。”沈湘雅开门见山,将试卷放在讲台上,双手撑住桌面,目光沉静地扫过全班,最后在闻安和陈平康的位置若有似无地停顿了一瞬。 “这次考试,我们班整体表现稳定。” 她话锋一转,语气带上了几分严肃,“但是,有个别同学的成绩,出现了断崖式的下滑,必须引起高度重视。” 底下响起一片细微的抽气声。不少人的目光再次偷偷瞟向闻安。 闻安握紧了手中的笔,指节微微泛白。 她知道,审判的时刻到了。 “按照学校规定和开学初的承诺,这次考试将进行班级调整。”沈湘雅拿起一张成绩汇总表,声音清晰,“下面我念到名字的同学,下课后来我办公室一趟,我们需要谈谈接下来一个月的学习安排和……班级调动问题。” 她开始念名字,每念一个,都像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石子,激起一圈懊恼或同情的涟漪。被念到的同学,无一不是面色惨白或垂头丧气。 闻安垂着眼睫,等待着那个早已预见的结局。 一个,两个,三个……五个名字念完了。 没有她。 教室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连高文静都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看沈湘雅,又看看身边依旧低着头的闻安。 闻安自己也怔住了,猛地抬起头,恰好对上沈湘雅望过来的目光。那眼神很复杂,有关切,有审视,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深意。 “以上五位同学,下课找我。”沈湘雅放下名单,语气缓和了些,“另外,这次考试,我们班也涌现出了一匹实力惊人的黑马。” 她脸上露出一丝真正的笑意,目光转向闻安旁边那个一直安静的身影。 “让我们恭喜新转来的陈平康同学——”沈湘雅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赏,“她以总分断层第一的绝对优势,拿下了本次摸底考的年级桂冠!各科成绩都非常均衡且突出!” “我草——!” “断层第一?!超第二名多少?” “我的天,转学生这么猛的吗?” 教室里瞬间炸开了锅,所有震惊、崇拜、探究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陈平康身上。 陈平康早跟班里人混熟了,眉毛一挑,勾起嘴角道:“正常水平,低调低调。” 陈平康这句带着几分痞气与玩笑的“低调低调”,瞬间冲淡了刚才因为成绩公布而产生的凝重和过分惊讶的氛围。教室里响起一阵善意的哄笑和嘘声。 “这他妈也是个挂b!” “这还叫低调?那我们这些凡人还要不要活了!” 高文静更是激动地转过身,双手合十,夸张地对着陈平康拜了拜:“学神!以后作业就靠你了!保佑我下次考试不进倒数!” 陈平康笑着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挥了挥,算是回应了大家的起哄,态度自然又大方,仿佛拿下年级第一对她来说真的只是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 闻安的心却在下沉。 陈平康是年级第一。 要走的名单里也没有自己的名字。 那她呢? 她只考了语文,另外两科交了白卷,总分怎么可能够留在一班?难道…… 沈湘雅接下来的话,解开了她的疑惑,却带来了更大的震动。 “还有闻安同学。”沈湘雅的声音再次响起,将全班的注意力又拉回到了闻安身上,“你的语文试卷,尤其是作文,获得了阅卷组老师的一致高度评价,给出了满分。这是本次考试全校唯一的作文满分。” 作文满分? 闻安彻底愣住了。 她只记得那天心绪不宁,笔下写的尽是些压抑灰暗的东西,甚至不指望能拿高分,怎么会…… “虽然你因故未能完成其他科目的考试,”沈湘雅继续道,语气郑重,“但鉴于你这篇作文所展现出的思想深度和文学素养极为罕见,经年级组和教务处特批,决定破格允许你继续留在一班学习。” 她看向闻安,目光锐利而充满期望:“希望你能珍惜这次机会,尽快调整状态,把落下的功课补上来,不要辜负老师们对你的认可和期待。” 掌声再次响起,这次带着更多的议论和不可思议。 闻安却感觉那些声音都很遥远。 她坐在座位上,手心冰凉。 破格留下? 不是因为侥幸,不是因为老师疏忽,而是因为那篇她自己都没抱希望的作文? 掌声和议论声像隔着一层毛玻璃,模糊地响在闻安耳边。她指节微微收紧,冰凉的指尖抵在摊开的英语笔记上,留下浅浅的印子。 破格留下。 这四个字像是不属于她的赦免状,轻飘飘地落在她原本已经准备好承受重压的肩上,反而带来一种不踏实的虚浮感。 她的目光下意识地转向身旁,她的同桌。 陈平康已经收起了那副带着痞气的玩笑模样,恢复了平时的安静。 她似乎对周遭关于闻安的议论充耳不闻,正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那只还打着绷带、挂在胸前的手,眼神专注,仿佛在思考如何让它尽快恢复书写能力。 感受到闻安的视线,陈平康抬起头,又笑:“我差点以为,我的同桌是限时体验卡呢。”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相接。 陈平康的眼神很静,依旧是那潭深秋的湖水,没有好奇,没有探究,更没有周围同学那种或羡慕或质疑的情绪。 她看着闻安,然后,几不可查地,轻轻眨了一下眼睛。 一个微小到几乎不存在,冷静到近乎漠然的动作。 却像一颗小石子,投入闻安混乱的心湖,漾开一圈微澜。 不是她预想中的任何情绪——没有“恭喜”,没有“我就知道”,也没有任何暗示性的表示。就只是……看到了她。 闻安迅速移开了视线,垂下眼睫,盯着课本上密密麻麻的英文单词,心脏却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了几下。 下课铃响,教室里的气氛瞬间活络起来。被念到名字的五个同学垂头丧气地跟着沈湘雅去了办公室,而更多的人则围到了陈平康座位旁边。 “数学最后一道大题你怎么解的?” “物理那个实验题题干是不是有陷阱啊?” “学神!求笔记!求勾重点!” 陈平康被围在中间,脸上带着点无奈的淡笑,用那只没受伤的手费力地应付着:“笔记……等我手好了再说。题目……其实不难,就是有点绕……” 她游刃有余地回答着问题,态度既不热络也不冷淡,恰到好处地维持着一种友好的距离。 闻安没有动。她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将刚才整理的笔记慢慢收进抽屉。 高文静凑过来,兴奋地还想讨论刚才的“双重磅炸弹”,被闻安以“去洗手间”为由轻轻挡开了。 她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闻安走出教室,靠在走廊冰凉的墙壁上,深深吸了一口气。 不过九月中旬,天气已经渐凉了。微凉的风穿过走廊,吹拂着她额前的碎发,稍微驱散了些心头的滞闷。 她需要理清思绪。 破格留下,是因为那篇作文。 虽然她自己都觉得意外,但沈湘雅老师当着全班的面宣布,这做不得假。 或许……真的是自己那篇在情绪驱使下写出的文字,恰好打动了阅卷老师? 至于陈平康…… 闻安的目光透过窗户,看向教室里那个被众人围住的身影。她正用左手费力地在草稿纸上写着什么,大概是在演算题目,侧脸在光线下显得认真而专注。 她只是一个成绩非常好的转学生。 仅此而已。 “喂,闻安。” 熟悉的声音在身侧响起,带着点漫不经心。 闻安睁开眼,看到贺笙斜挎着书包,站在不远处看着她,眼神里带着几分探究。“听说你作文满分,破格留下了?可以啊。” 他的语气听不出是真心恭喜还是别的什么。 闻安扯了扯嘴角,没说话。 贺笙走近几步,靠在她旁边的墙上,目光扫过教室里依旧被围着的陈平康,压低声音:“你这个新同桌,不简单啊。” 闻安的心微微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年级第一,当然不简单。” 连贺笙都感觉到了吗? 闻安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 “不过,既然留下了,就好好待着。”贺笙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恢复了平常,“沈老师顶着压力给你争取的机会,别浪费了。” 他说完,吹着口哨走了。 第4章 体测 让人心惊胆战的一天结束,闻安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 街边两旁每隔一段距离都会有暖黄色的路灯,闻安和自己的影子做伴回自己的家。 那是一个特别老旧的小区,水泥路面裂开细密的纹路,缝隙里钻出几株顽强的野草,阳台那面的窗户几乎被爬山虎覆盖,从里面看家家户户都有的防盗窗也已经铁锈斑驳。 好在房租便宜,房东也好糊弄,签合同的时候自己追加了一倍房租,房东也就默认自己成年了。 楼道里的声控灯是那种老式灯泡,该亮的都没亮,灯的外壳早已附上了类似油渍的不明污渍。 三层中间户,一个大概只有三十平的一居室,便能完全容纳闻安和她的所有东西。 入户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闻安撇向自己书桌下方的透明收纳箱,里面一个白色的小团子正在跑跑轮,见闻安进来,两只毛茸茸的手扒着收纳箱开始舔箱子。 闻安反手关上门,将书包随意地放在门口那张略显摇晃的木质鞋柜上。 房间里有些闷,她走到窗边,费力地推开了那扇被爬山虎枝叶半掩着的窗户,微凉的晚风带着植物特有的清涩气息涌了进来,驱散了些许室内的沉闷。 她没开大灯,只拧亮了书桌上那盏有些年头的旧台灯。暖黄的光晕洒开,勉强照亮了这一方小小天地。 书桌下方的收纳箱里,那只通体雪白的仓鼠还在不知疲倦地扒着箱壁,黑溜溜的小眼睛望着闻安的方向,粉色的鼻子不停地耸动。 “饿了?”闻安蹲下身,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软。 她打开箱子顶部的透气孔,伸手进去,小家伙立刻凑上前,用温热的小脑袋蹭了蹭她的指尖。 闻安从旁边的袋子里捏了一小撮谷物和几颗瓜子,放在它的小食盆里。仓鼠立刻扑过去,用两只前爪捧着食物,飞快地啃噬起来,发出细微的“窸窣”声。 看着它憨态可掬的模样,闻安紧绷了一天的神经,似乎也稍稍松弛了些。 她站起身,走到狭小的厨房区域,接了杯冷水,仰头灌了下去。 她没什么胃口,但想到明天还有一整天的课,还是从柜子里拿出一包速食面,熟练地拆开包装,烧水,等待。 水汽氤氲中,她靠在厨房门框上,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墙壁一块剥落的墙皮上。 破格留下。 作文满分。 陈平康。 这几个词像走马灯一样在她脑海里旋转。 她拿出手机,屏幕干净,没有未接来电,也没有新的信息。她点开与妈妈的聊天界面,最后一条消息依旧停留在几天前她询问外婆病情,妈妈回复的“好些了,勿念”。 指尖在屏幕上悬停片刻,她最终还是熄灭了屏幕,将手机丢回桌上。 水开了,咕嘟咕嘟地响着。 她走过去,将面饼和调料放进碗里,冲入开水,用另一个盘子盖上。 等待面好的几分钟里,她坐回书桌前,台灯的光将她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投在背后空无一物的墙壁上。 她拉开抽屉,里面放着几张稿纸,最上面一张,隐约能看到一些潦草的字迹,那是摸底考那篇作文的草稿。她只是瞥了一眼,便迅速将抽屉推了回去,仿佛那是什么烫手的东西。 面泡好了,散发出浓郁的、带着些许工业香精味道的热气。她默默地吃着,味同嚼蜡。 吃完面,收拾好碗筷,她重新坐回书桌前,摊开课本和练习册,专注的写起来。 夜色渐深。 她合上最后一本练习册,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她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路灯投下的、孤零零的光圈。夜风吹动爬山虎的叶子,发出沙沙的轻响。 今天发生的种种,此刻回想起来,依旧带着一种不真实感。 她留下来了。 以一种她从未预料的方式。 闻安轻轻呼出一口气,关上了窗户,也将窗外的那点凉意和喧嚣隔绝。 时间不早了。 - 出人意料的,闻安睡得很好。 甚至连梦都没有做。 她起了个大早,到学校和住宿生上早自习的第一节早课。 闻安走到自己的座位,轻轻拉开椅子。旁边的位置空着,陈平康还没来。 她将书包塞进抽屉,拿出英语书,开始默记单词。周围很安静,只有书页翻动和笔尖划过的细微声响。 早自习的铃声响起,教室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喧闹声开始回荡。 高文静踩着铃声冲进教室,看到闻安和陈平康都已经端坐着学习,夸张地拍了拍胸口:“吓死我了,还以为迟到了!你们俩也太用功了吧,给不给人活路啊!” 闻安抬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只是微微弯了下嘴角。陈平康则头也没抬,仿佛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第一节课是数学。老师讲解着新的知识点,闻安听得格外认真,不时在笔记本上记录着。 偶尔遇到不太明白的地方,她会微微蹙眉。 课间休息时,前排的同学转过身来和陈平康讨论一道数学题,闻安则起身去接水。等她回来时,讨论已经结束,陈平康正用左手有些笨拙地尝试拧开水杯盖子。 闻安脚步顿了顿,目光落在陈平康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的指尖上。她沉默地伸出手,从陈平康手中拿过杯子,轻松地拧开,然后递还给她。 陈平康似乎愣了一下,抬眼看向闻安。 “谢谢。”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不客气。”闻安答。 说话间,下一节课的预备铃响了。 闻安偏头看了一下黑板,是体育。 谁家大好人的把体育排在上午第二节课!还是排在数学课后面!闻安真的很想吐槽这个课表的安排! 不合理!非常不合理! 但奈何八中太人性化了,在上高三以前,所有娱乐课都正常上。 闻安盯着课程表,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又开始隐隐作痛。 数学课消耗了大量脑力,她现在只想安静地消化一下新知识点,而不是去操场上挥洒汗水。 “啊啊啊!为什么是体育课!”高文静已经哀嚎出声,整个人瘫在桌子上,“我刚被数学榨干,现在又要去接受体育老师的摧残吗?” 周围也是一片怨声载道。 “跑操!肯定是跑操!王主住最爱干这事了!” 王主任也是政教处主任,有个外号叫土豆,因为他长得像动画片《小猪佩奇》里面的土豆先生。这外号还是学生会先叫起来的,不知怎么的,传的全校都知道了。 “杀了我吧,我现在只想睡觉……” 陈平康倒是看得开,将数学书收进抽屉里,脱下外套,转头问闻安和高文静两人:“走吗?” - 果然,一到操场,体育老师王主任——一个皮肤黝黑、嗓门洪亮的中年男人——就吹响了哨子,中气十足地喊道:“集合!男生一队女生一对上跑道,今天体测!” 哀嚎遍野。 “老师!陈平康同学手骨折了!”班长路妮及时出声报告。 王主任看向陈平康,摆了摆手问:“你行吗?能跑吗?” 当着全班人的面问,就算不行也得说行,更何况陈平康被王主任这一句话激起了斗志,朗声道:“行,怎么不行。” “我只是手受伤了,脚没问题。” 陈平康这话一出,不仅闻安和高文静愣住了,连王主任都挑了挑眉,脸上露出一丝意外的神色。 他大概也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清清瘦瘦、还带着伤的转学生不仅摸底考成绩不错,性子也是这么硬气。 “你疯了?”高文静压低声音,急得直拽陈平康的衣角,“你的手!” 陈平康却只是抿了抿唇,用没受伤的左手轻轻拍了拍高文静的手背,示意她放心。她的目光灼灼,甚至带着点不服输的倔强,直视着王主任。 “好!”王主任非但没阻止,反而像是被取悦了,洪亮地笑了一声,“那就入队!女生先开始。” “女生组,准备!1——2——跑!” 王主任一声令下,女生们像脱缰的野马奋力向前冲去。 起跑的哨声像鞭子一样抽在空气里,女生们瞬间冲了出去。闻安混在人群中,努力迈开步子,但缺乏能量的身体很快就开始抗议,呼吸变得粗重,腿像灌了铅一样沉。 她下意识地看向身侧稍前方的陈平康。 陈平康跑得确实不轻松。右手臂固定在胸前,看起来有点碍事,跑起来的姿势显得有些笨拙,像一只折翼的鸟。 但她没有停下,也没有放慢太多。 周围的女生一部分体力不支,速度慢了下来,也有一部分渐渐超过了她。 跑道一圈是四百米,八百米需要跑两圈。第一圈过半,闻安自己的体力也快告罄。她咬着牙,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前面那个笨拙而坚持的身影。 王主任背着手站在跑道内侧,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每一个经过的学生,当他看到陈平康时,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惊讶,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但他什么也没说。 进入第二圈,队伍拉得更开了。 陈平康虽然受伤,但体能应该还不错,并没有落在很后面。 不过,她的呼吸已经变成了急促的喘息,步伐越来越沉重,每一次抬腿都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有好几次,闻安都觉得她下一秒就要摔倒了,但她只是晃了晃,又顽强地稳住了身体。 终点线就在前方。 先到达的女生们三三两两地撑着膝盖喘气,目光都投向了跑道上最后的几个人。 高文静急得在终点线后面直跳脚:“你们两个快点啊,加油啊!” 陈平康和闻安两人一前一后冲过终点线,恰好卡在及格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