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天敏若]漠月成竹录》 第1章 重涉江湖邂旧知 暮去朝来,朝来暮去。彼时昔阅山水帐,今已不复见初样。 那年少室山屠狮大会,周芷若因谢逊和宋青书的舍身成仁,终是放下仇怨,大彻大悟。于是她与宋远桥约定,把宋青书带回峨嵋同她一起参道,待天下安定之时,她便会亲自带宋青书回归武当。宋远桥沉默良久,终是仰天长叹一声,同意了周芷若的请求。 弹指一挥间,便过了七年。如今天下终于安定,周芷若也该履行约定,亲自送宋青书回归武当。于是她简单收拾了些行装,嘱咐静玄一些事务后,便牵马下了山。 如此行了半月,一路上倒也太平。这日正行之间,周芷若□□的马却忽然驻足不前。她甚是疑惑,双手不由得握紧缰绳,又夹了夹马肚子,这马却依然无动于衷。周芷若更觉纳闷,颇为不解地嘀咕道:“玩甚么古怪?”当即便运起内力探听动静,却听见几里地外似有流水之声。她当下大松一气,心道:“这马许久未饮水,想必是口渴了不愿继续赶路。”于是翻身下马,牵起马绳,一路步行往流水处而去。 此处乃是一处山崖之下,但见竹木盈森,苍翠重叠,不雨而润,不烟而晕,山峰更是秀丽万分。周芷若不由得心摇神驰,牵着马穿开竹林,果然见到一处不甚湍急的河流,河流的南端又是一条大瀑布,水花四溅,日光映照,现出一条彩虹来,奇丽莫名。河水更是清澈见底,依稀见几条游鱼惬意游着,正是应了河东先生那句“潭中鱼可百许头,皆若空游无所依”。 周芷若甫一穿出竹林,那匹马便挣脱她手中的缰绳,直奔河水边去。她望着饮水的马,心道:“赶了这么多天的路,让它喝个饱再走也罢。”她素来喜爱洁净,于是从包袱里取了手帕,往上游走去。 周芷若拂开挡路的草丛,忽见一青衣人浑身血迹斑斑地扑倒在岸边,一动不动。她大惊,将手中帕子收入怀中,连忙奔到那青衣人面前。周芷若小心翼翼地将那人翻了个面,一张熟悉的脸便显现了出来。一瞧见这张脸,她立马被惊得瞳孔微缩,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只见那人虽脸色苍白,双目紧闭,却是艳如桃李,俊美异常,英气十足,正是那明教前教主张无忌的挚爱贤妻,元廷郡主敏敏特穆尔,汉名赵敏是也。再遇赵敏,周芷若七年的清修,仿佛在此朝尽数毁去。她放下心中汹涌的情绪,忙从手腕下卸下佛珠,念了几句佛号,转身就要去拉马离开此地。 周芷若双手甫一牵住马匹,心中忍不住想道:“「佛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这么一走,岂不是显得冷血无情?”又想道:“那妖女做了多少伤天害理之事,她并非被我所伤,又何须如此自谴?”想到此处,又往前走了几步。在原地踌躇许久,终是叹了一气,心中又道:“罢了,罢了。如今汉人已夺回天下,她又同无忌哥哥结为秦晋之好,便是谢前辈的义儿媳妇。谢前辈以身渡我,他的面子也须得给一给。”于是将背上的包袱拴在了马鞍上,便穿回草丛将赵敏背在背上。 此时天色渐暗,此地尽为山峰峻岭,荒无人烟。好在周芷若先前同师父灭绝师太去过武当,知晓这片山林中有个可以歇脚的山洞,便循着记忆找寻了过去,不一会便到了那个山洞外。她把马匹系在洞口的树干上,自己驮了赵敏,携着包袱和佩剑,往洞里走去。将赵敏和包袱放置好后,又在洞外不远处拾了些松柴,给洞里生起了火。做完这些后,周芷若顿感疲劳无比,靠在石壁上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赵敏睁开眼来,正见自己躺在一处山洞内,登时便觉胸中热血上涌,浑身疼痛。等脑中眩晕逐渐散去,她才从地上挣扎着坐起,皱着眉打量起周围的一切。却见这洞内洁净异常,还有松柴烧过的痕迹,赵敏甚感诧异,心道:“我莫不是被人所救?嗯,这恩人倒是个爱洁净的,想来是个姑娘家。”转头瞥见周芷若的包袱和佩剑,更是大奇:“这包袱我却是碰不得的。至于这剑……怎生如此眼熟?”原来此时天已大亮,周芷若早些时候便离开山洞打水,赵敏醒来并未瞧见她。赵敏忍着浑身疼痛,拿起靠着岩壁的长剑,仔细打量,终是认出来了这剑乃是峨嵋派弟子所用。她更为震惊,心中又道:“怎会是峨嵋派的弟子救了我?是了,过了这么些年,峨嵋派早便开始招揽新弟子,不认识我倒也正常。只不过若是被那峨嵋掌门知晓,还不知会被气成甚么样。”想着想着,她忽听见外面传来了脚步声,走到洞口处似乎停了下来。赵敏正预备转头去瞧瞧恩人的庐山真面目,谁知背后响起的声音却震惊得她头晕目眩,登时愣在了原地。只听那人淡淡道:“你醒了?赵敏。”嗓音清朗,犹如水击寒冰,风动碎玉,不是周芷若又是何人?赵敏闻声转去,只见周芷若一袭白衣飘动,清丽秀雅,容色极美,与八年前万安寺初遇时别无二致,却是多了些沉稳和内敛。 赵敏沉吟半晌,“嗯”了一声,再也说不出甚么话来。她顿感头疼,忍不住伸手扶额,却觉自己断裂的手臂骨不知为何被接好了。沉默半晌,赵敏忍不住道:“是你救了我,接好了我的骨头?”周芷若只是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赵敏秀眉一蹙,抬头见周芷若神色平淡,又忍不住出言道:“周掌门日理万机,竟能得空游历江湖啦?还是你武功已经大成,又预备下山争那「天下第一」的名头么?”周芷若眉头微皱道:“世俗虚名,恋恋无益。与其争甚么「天下第一」,何不普度众生。”赵敏奇道:“普度众生?嗯,原来这么些年,周掌门倒是修得了蛮高的佛法造诣。”周芷若回道:“佛海无涯,粗浅涉猎罢了。”之后不管赵敏如何激她,周芷若依旧是那云淡风轻的模样。赵敏哪能知晓,周芷若经历七年青灯古佛的洗礼,早已淡泊名利,不再是当初那个和她一见面就剑拔弩张的峨嵋小弟子。赵敏甫一沉默,山洞内便寂然无声,气氛甚是尴尬,二人一道怔了良久。赵敏率先支撑不住,轻声道:“不管如何,倒谢谢你出手相救。”周芷若这才回道:“举手之劳,何须言谢。”说着拿上包袱,提起长剑,足尖发力,运起轻功飞跃到了马背上,驾着马离开此地,唯留赵敏怔在原处。 周芷若自救起赵敏后,脑中一片混沌,加紧往武当山赶去,似是怕再次遇她。这般行了三日,终是到了武当山下。守山小弟子见是峨嵋派掌门到访,一个立马跑去通报,另一个则领着周芷若上山。周芷若望着紫气浩荡的武当山,不禁想起那些前尘往事,心中百感交集。待她行至山顶时,只见宋远桥、俞莲舟、俞岱岩、张松溪、殷梨亭等皆在三清殿前等候。周芷若一一向他们行礼,武当五侠赶忙回礼。寒暄过后,周芷若取下包袱,将宋青书的骨灰罐郑重地交在宋远桥手中,便要辞别离去。忽见张三丰从殿内走出,望着周芷若慈爱一笑,招手示意她过去讲话。周芷若连忙走去弯腰行礼。 张三丰微笑道:“芷若,还记得你当初随我回武当山时,还是个一丁点儿的小娃娃,如今你长为峨嵋派一派之主,老夫感叹世事多变之余,也甚是欣慰啊。”周芷若听罢,忆起往事,心中仍感惭愧。张三丰又道:“人生在世,孰能无过?不贵于无过,而贵于能改过。”周芷若肃然道:“是,芷若谨记张真人教诲。”张三丰道:“浮生事,苦海舟,荡去飘来不自由。人世间有太多诱惑和困难,就如一片迷雾,使人迷失方向,寻不到出路,遂只能于迷雾中打转。芷若,只盼你遵随你心,无愧于心。”说着便笑着走进了大殿,只留周芷若一人呆愣原地,心中怅惘。 周芷若牵着马下了山,顿觉身心俱疲,走到山下镇子内订了间客房,预备歇几日脚再回峨嵋。第二日,周芷若早早便下楼预备用早饭。她还未吃完一块馒头,忽然余光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正站在柜台前。周芷若眉头微皱,定睛一看,竟是张无忌。张无忌的身形同七年前分别时并未有太大区别,只是怀中抱了一个幼童。他身旁站了一个身姿婀娜的女子,约摸二八年纪,模样还算得甚美,神态却和小昭有五六分像,显然不是赵敏。周芷若心中奇道:“当年听说无忌哥哥去蒙古找寻赵敏去了,怎的昨日赵敏重伤却并未见他,今日他却出现在这里,身边还带了一女子一孩子?此事好生奇怪。”兀自想着,却见那女子往楼上去了,张无忌也已处理好了柜台事务,正巧瞧见了她。 二人呆立半晌,张无忌“啊”地轻呼了一声,快步走到周芷若面前,满脸欢喜道:“芷若妹妹!”周芷若微微一笑,道:“无忌哥哥,别来无恙。”张无忌道:“七年未见,不知你过得如何?峨嵋还好么?”周芷若点头道:“甚好。”目光转向了他怀中的幼童,“这个孩子是……”张无忌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这是我孩儿。”周芷若奇道:“是你和赵姑娘的孩子么?”张无忌听到“赵姑娘”三个字后,身形一顿,苦笑道:“非也。我与敏敏也……也七年未见。”周芷若听罢,忍不住惊呼了一声。她见张无忌神色凄苦,心中甚是同情,便念了声佛号。正预备讲话,忽听楼道那边传来“噔噔噔”的脚步声,还未等周芷若看去,便见一女子快步抢上来,站定在张无忌旁边。周芷若此时也看清了这女子模样,正是和张无忌一同结伴的那位。那女子挽了张无忌的臂膀,温言道:“无忌哥,那些房间我瞧了,没甚么问题。咱们今日在此歇息一晚,明日便可上武当山拜见张真人。”张无忌身子一僵,神色不自然地道:“是,辛苦你了。”周芷若见此女和张无忌举止甚是亲密,不避男女之嫌,心中疑惑道:“这女子莫非是他妻子?啊,是了,他怀中抱着的正是他娃娃,那女子又同他亲密无间,不是他妻子是谁?可他和赵敏之间是发生了甚么……算了,这些俗事与我又没干系,关心人家私密事做甚么?”兀自想着,便宽慰了不少。 张无忌道:“对了,灵仪,这位就是峨嵋派的掌门周芷若周姑娘,我先前讲过的。”周芷若听罢,拱手道:“峨嵋派周芷若,幸会灵仪姑娘。”那灵仪姑娘忙道:“在下名唤冷灵仪,是无忌哥的妻子。今日能与周掌门结识,实乃三生有幸。”张无忌僵硬地笑笑,又简单说了这位冷姑娘的来历。原来她是明教五散人之一冷谦的侄女,通过杨逍引荐才得与张无忌相识。至于他们为何结为了夫妻,却并未提起半句。张无忌道:“芷若妹妹,你怎的来了武当山?”周芷若道:“我是来送还青书骨灰的。”张无忌微微一愣,心中想道:“宋师兄骨灰?啊,七年前芷若说过要和宋师兄一起回峨嵋参道,想来是宋师兄一直待在峨嵋实为不妥,于是便送还了回来。”遂道:“既是如此,芷若妹妹可与我们一块儿同行上山。”周芷若摇头道:“不了。实不相瞒,我几日前便已上山,正预备今日启程回峨嵋。张公子,张夫人,咱们就此别过。”说着提了包袱和配剑,去后院马厩牵马去了。张无忌望着周芷若的背影,只觉她离自己愈来愈远,心中不胜惆怅感伤。冷灵仪望了张无忌的面庞一眼,微微一笑,翩然上楼了去。张无忌无奈摇头,也跟了过去。 周芷若一路心烦意乱,不知情绪从何而起。她心道:“莫非我还对无忌哥哥他念念不忘,所以才这般烦躁不安?”她一面想一面赶路,走出镇子还未有半个时辰,忽觉背后似有人跟踪,不由得停步顿听,转头看去,却无异样。周芷若眉头微微一皱,握紧缰绳,继续往前赶路。待那人又继续提步跟来,她立时运起轻功往后跃去,拔剑出招,正是峨嵋绝学“金顶九式”。那人吃了一惊,“噔噔噔”直往后退,终于无路可走,往后倒去。只听“咚”地一声响,那人后背撞到在树桩上,周芷若的剑也刺到她颈前来,只稍再往前一送,登时便会没命。周芷若看清来人,大为震惊。她收起剑来,冷冷道:“赵敏,你跟着我做甚么?”面前人一身男装红衣胜火,潇洒飘逸,不是赵敏又是何人? 赵敏惊魂未定,却不曾显露情绪,笑道:“周掌门此话差矣。这路并非专为你周芷若所开,凭甚么就是我跟着你?”周芷若又惊又气,骇然道:“你这妖女,歪理忒多了去!”说罢才发现自己竟怒气横生,连忙从手腕上摘下佛珠,念了几句佛经欲冷静下来。赵敏叹道:“周掌门何必如此?莫非咱们之间只剩剑拔弩张不成?”周芷若捏着佛珠,冷冷道:“我与你没甚么好说的。郡主娘娘若是想寻张无忌,自己去寻就是,可别来跟我。”说着,转身便要回去牵马。 赵敏一边跟在她身后,一边大喊道:“周姑娘,周掌门!你停步!我有话要与你讲!”周芷若置若罔闻,运起轻功飞到马背上,提起缰绳就要离开。赵敏大惊,足尖一点也骑到马上,隔着周芷若就要伸手抓那缰绳。周芷若又惊又怒,喝道:“你做甚么?”赵敏急道:“周掌门,你且听我一言。我,我是来寻你的!”周芷若闻言一愣,道:“你说甚么?”赵敏道:“我说我是来寻你的。”周芷若冷笑道:“你回中原,单寻我做甚么?”赵敏怔了一会,缓缓道:“若说几天前,我确是来寻张无忌的。只是今日,你和张无忌在客栈那幕,被我看了、听了个七七八八。”赵敏叹息一声,虽是极轻,却充满了哀伤之情。她又道:“我瞧见他已有妻儿,其乐融融,心中虽是难过,却也是解脱。既是这般,我便同他分浅缘薄,勿需打扰了。所以,我才来寻周掌门你,望你看在你我相识一场,让我随你一同回峨嵋。”周芷若神色复杂,失声道:“你和张无忌之间,究竟发生了甚么?”赵敏微一沉吟,当即跃下马背,道:“你且先下马。咱们一路行,我便给你一路讲。”周芷若瞧了她一眼,遂也跃下马背,牵起缰绳与赵敏并行,往峨嵋赶去。 第2章 抚今悼昔归峨嵋 阳光温暖睛柔,漠北草原如一卷绿绸绒毯,连绵逶迤,一望无际。几个身着蒙古服饰的年轻男女纵马挥鞭,夭矫如飞,笑容满面。羊群似洁白珍珠那般滚滚流动。只见羊群后面,一蓝衣少女一手抱着羊羔,一手执着赶羊鞭,蹲在地上,脸含微笑,娇丽无限。忽一人激动喊道:“敏敏!”少女闻声一怔,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去,正是她牵肠挂肚的那个英俊少年。 赵敏双眼含泪,终是支撑不住,带着哭腔道:“你怎么现在才来。”张无忌心中激动,亦是目中含泪。他连忙跑过去拥住赵敏,二人相拥良久,遂一道在草原并肩骑马,往赵敏所在的蒙古包赶去。 张无忌在漠北待了有三月左右。这段日子里,他和赵敏相处得甚是融洽幸福,虽有些不习惯草原的生活起居,但想到自己和赵敏终于苦尽甘来,顿感甜蜜喜乐。赵张二人欲商议婚事之时,明教却忽派人传来消息,说杨逍被朱老四陷害,明教高层四分五裂,须请教主回去主持大局。说着,还从怀中拿出杨逍独有的铁焰令,呈给张无忌看。张无忌心中大乱,一边是岌岌可危的明教,一边是刻骨铭心爱着的赵敏,不禁为难之极。他对赵敏道:“敏敏,如今明教危在旦夕,杨左使被朱老四陷害,我须得回中原一趟。你便随我一同回去,待我将事情解决后,再同你成婚。”赵敏眉头紧蹙道:“你又要为你明教的兄弟抛下我么?”张无忌忙道:“不是的!只是杨左使他们处境极是危险,我非得回去不可。敏敏,你随我一同回去,可好?”赵敏好生失望,心中却想道:“无忌胸怀侠义,待人仁厚,他这次回去若再想脱身,那便难了。”遂道:“无忌,你可曾想过,朱老四性格阴险狡诈,你若回去极有可能落入他的圈套。杨逍都能被他暗算至此,更何况是你?”张无忌摇摇头道:“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弃他们不管。”赵敏怒道:“张无忌!我曾讲过,当初我坏你婚事,就是想要与自己赌一局,赌你的心和我一样,赌你可以抛下一切,与我一道浪迹天涯。当初我赌输了我爹的命,这次你还想让我输掉甚么?你要知道,离了你,我可甚么都没有了。”说到此处,语气甚是哀伤。张无忌心中不忍,将她拥入怀中:“敏敏,你先容我考虑几日。我定会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出来。”赵敏见他动摇,也不愿逼迫于他,“嗯”了一声出了蒙古包。张无忌叹气一声,也跟了过去。 几日后,赵敏和往常一样谴婢女去唤张无忌,谁知只有婢女一人慌慌张张进来。赵敏瞬觉如坠冰窟,打蒙古话问道:“张公子呢?”那婢女忙回道:“启禀主人,奴婢今日在帐前呼唤张公子,可帐内半天不应,奴婢还以为张公子遇到意外,便走了进去。谁知帐内空无一人,只有一封书信放在桌上。”说着连忙将书信呈上。赵敏一把接过,拆开封皮,抽出一张白纸来,只见纸上写着: “敏敏亲启:不告而别,余甚愧之。自子相随,未曾为子谋福祉,实乃吾之罪。今天下大乱,教内又为奸人所害,须归中原,刻不容缓。余粗鄙福薄,再表歉咎,愿敏谅之。待一日得归蒙古,余必谢罪,任汝处置,绝无怨言。” 赵敏读完此信,心下大怒,一掌拍碎信纸,暴喝道:“好你个张无忌!我当初义无反顾地跟了你,如今也可义无反顾地不要你!从此,我敏敏特穆尔与你恩断义绝,再不往来!” ———————————— 赵敏讲到此处,顿了顿,又接着道:“我当初怒火中烧,当下便发誓要与张无忌恩断义绝。但我知道,我心中对他还是百般不舍,于是在漠北部落等了他七年。一得知大元被迫北迁,那朱老四,也就是朱元璋建立了你们汉人的大明王朝,我便迫不及待回中原打探他的消息。谁知在路上被几个华山派的人认了出来,对我穷追不舍,直到我逃到一处溪边,昏死过去,再醒便见到你了。”周芷若听罢,心中对她甚是同情怜悯。只听她接口道:“那你又为何会听到我和张无忌的谈话?”赵敏眸光一暗,道:“如今朱元璋坐了天下,当初助他夺天下的明教必是眼中之钉,他定会暗中斩草除根。明教被灭,张无忌这教主也没去处可去,唯有武当能容得下他。所以我便来武当寻他。嘿嘿,果真在山下小镇瞧见啦。”赵敏说着说着,想起张无忌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模样,又想着这些年自己尝过的苦楚,不住想落泪。但瞥见旁边的周芷若,又不愿在她面前堕了面子,只好硬生生憋住。周芷若叹道:“既是如此,你为何又要跟着我?何不回你的北元去,再不踏足中原这伤心之地?”赵敏顿住脚步,道:“我这次出来找张无忌,是与我哥哥大吵了一架的。如何能再这般回去?”周芷若道:“那你又凭甚么要随我回峨嵋?”赵敏转过身来,拍了拍自己的右肩,似笑非笑道:“周掌门,我这右肩上的五个窟窿还留着疤呢,你就当补偿我,给我个歇脚地儿而已。”周芷若又惊又怒,道:“你这妖女又乱讲甚么?你扪心自问,若不是你不知死活毁我婚事,又怎会被我戳那五个窟窿?”赵敏浑不在意,辩驳道:“周掌门听了我的遭遇,早该知张无忌并非良人。我当初毁了你的婚事,可不是救了你一回么?”她本来伶牙俐齿,这件事也并非全是她的过错,一席话只将周芷若说得哑口无言。周芷若冷哼一声,道:“郡主娘娘可得想明白,我可是大名鼎鼎的「峨嵋毒女」。若是我将你带回峨嵋一剑杀了,你可莫要怪我。”赵敏听她言语,心想这人可忒记仇,七年前的话竟记到现在。她微微一笑,道:“你不会杀我。你若是想杀我,当日便不会救我。” 周芷若霎时无言,沉默良久。她顿觉头痛万分,踌躇许久,终是道:“走罢。”握紧缰绳提步便走。赵敏赶忙跟上。 二人在前面镇子又买了一匹马,周芷若骑行在前,赵敏跟随在后。未免太过招摇,周芷若便择小路,二人这般紧赶慢赶,半月后终是到了峨眉山下。 周芷若和赵敏一人牵一马,并肩而行,往山上走去。峨眉山风景秀丽,层崖刺天,横若列屏,崖下风烟飘洌,撞钟之声随风送上,令人一洗风俗之气。赵敏一路欣赏着峨眉山的风景,倒是惬意,周芷若却一个劲闷头行走。终于走到山门口,守山弟子见掌门回归,皆吹起口哨往山上报告,等二人走上山时,一众四代弟子已经在山门前等候。大伙见掌门带了一人回归,本是好奇,瞧见来人竟是赵敏后,大为震惊。想起当年万安寺之辱,在场之人无不愤懑,脾气急躁的静闲已经拔剑出鞘,一招“非花非烟”直往赵敏面门刺去。周芷若吃了一惊,挥手劈开,身形一晃便挡在赵敏面前。 静闲又惊又气,道:“掌门,您这是何意?”还未等周芷若开口,静玄便道:“师妹,莫要冲动。掌门既然将赵姑娘带了回来,定有深意,还是听掌门如何说便是。”周芷若心中稍宽,点点头道:“赵姑娘当日将咱们囚禁于万安寺,累师父身陨,此事她确实推脱不得。但本座也曾将她丢入海中,出手伤过她性命,一报还一报,那便两不相欠。”说着,想起师父和张三丰的教诲,继续道:“人无贵于过,贵在改过。咱们学武之人,便是为锄强扶弱,警恶锄奸,而非冤冤相报,满足私欲。况且赵姑娘已认识到自身错误,深感惭愧,她既愿意来峨眉山忏悔,我们又何必咄咄逼人?于是本座便决定成全于她。”众弟子将信将疑,但还是说了一句“谨遵掌门教诲”,四下散开了。唯有静玄被周芷若叫住,问及峨嵋剩余的禅房。静玄道:“启禀掌门,峨嵋只剩下不到五间房,分别是丁师妹遗留的那间和您掌门居附近的几间。”周芷若心想:“总不能让她去住丁师姊那间。算了,离我近些也并非甚么坏事,这样也可盯住她。”于是便道:“劳烦师姊在掌门居附近择间房,让赵姑娘住进去罢。”静玄躬身领命离开。 赵敏见周芷若力排众议,只为自己能名正言顺待在峨嵋,心中好生感动。她望着周芷若有些淡漠的脸,想起自己与她曾经的种种,真诚道:“周掌门,当初万安寺我累尊师身陨,后灵蛇岛上又出言讥讽于你,大是不该。我对此万分歉咎。”周芷若“嗯”了一声,道:“一切皆已成过去。再者,我说过‘一报还一报’,我也做过许多害你的错事,咱们两不相欠,你大可不必如此愧疚。”提步便要离开。赵敏连忙呼唤道:“周掌门!烦请停步。”周芷若秀眉微皱,道:“你要如何?”赵敏微微一笑,道:“咱们……这是握手言和了么?”山道上微风习习,送来阵阵檀木香和花香,其时正当初夏,良夜露清,周芷若瞧着赵敏娇丽无限的笑颜,心神不由得一荡。她暗骂自己走神,当下便有些结巴道:“算,算是罢。”赵敏又道:“那咱们便是朋友了?”周芷若没料到她会说这样一句话,怔了一怔,道:“怎么?”赵敏嘿嘿一笑,道:“我在想,既然咱们是朋友,那便不必「赵姑娘」、「周掌门」的叫,忒生疏了些。”周芷若奇道:“你想如何?”赵敏道:“以后我便唤你「周姊姊」,你唤我赵敏便可。别再赵姑娘赵姑娘的叫啦,听得我怪不舒服的。”周芷若回道:“随你。”提步匆匆离开了。 接下来两个月,赵敏在峨眉山过得甚是悠闲。她一时在千佛崖赏日出日落、夜晚饮酒赏月,一时在藏经阁翻阅佛经书籍。周芷若身为掌门,日日都有门内之事需她决策,因此在那日带赵敏上山后,也从未再同她见面。这日终于轻松了些后,她走出掌门居,心中想道:“无论如何,赵敏既来了峨嵋,那便是客。这么久也未去瞧过她,岂不是失了礼数?”于是她便叫住一位五代小弟子,问及赵敏下落。那弟子道:“启禀掌门师叔,赵姑娘这几日都在藏经阁和慧伽、慧见师姐在一起,您去藏经阁便成。”周芷若点点头,挥手示意她去做自己的事。慧伽是她的弟子,慧见则是静玄的弟子。与其说慧伽是她弟子,倒不如说是挂名。她从未教授过慧伽武功,慧伽自拜入峨嵋以来都是跟随静玄学习的。 周芷若一听说最近慧伽慧见两个小鬼心思不在武学上,还和赵敏一起厮混,心中有些不忿。她当下运起轻功,往藏经阁而去,很快便来到了藏经阁门前,果然听见有几人在窃窃私语。只听慧见的声音道:“赵姑娘,你上次讲到胡太后竟扶持孝明帝的女儿登上皇位,后来又如何了?”另一人道:“是啊赵姑娘,你就别卖关子啦。”那是慧伽的声音。周芷若瞧得慧见、慧伽果然在藏经阁不去练武,且听她们话中之意 ,似是赵敏在讲甚么奇闻异事,心下更是不忿。只听赵敏笑道:“慌甚么。你们两个性子这般急切,将来怎么接管峨嵋派?”慧伽惊道:“赵姑娘不可这般言语。师父正值壮年,峨嵋在她的管理下必会如日中天。”慧见也道:“我和师姊一道想法。”赵敏道:“是是是。你们那个掌门本领可大啦。算了,你们既不想谈这个,那我便继续讲故事罢。”她话锋一转,接着道:“后来,那个公主女扮男装,只做了几天皇帝,又被胡太后废黜了。”她话音刚落,慧伽慧见皆“啊”了一声,似是不敢相信。赵敏道:“怎么?你们这是甚么反应?”慧见道:“我本以为这位元姑娘会如同唐代武瞾那般,做出一番大事来。”赵敏轻笑一声,道:“你想得太过简单。当世之事,便是处处束缚女子手脚,阻碍女性显露才华。我且问你们:从古至今,你们能想出十位有名的女子么?自是不能罢。就单单以我为例,即便当年我贵为郡主,却仍在朝堂处处受制,若非我爹爹护我,我这时便不会在这峨眉山与你们讲话了。是以,我一直对你们峨嵋派甚是敬佩。”说着,三人皆沉默不语。周芷若听到此处,心中甚是复杂。她下意识脚步往后一退,忽踩中一根枯枝,“嘎吱”一声。只听赵敏大声道:“谁在那里?还请现身一见。”周芷若见藏不住了,衣袖一挥,干脆走进藏经阁中。 慧伽慧见本以为是歹人偷听,赵敏大喊时已拔剑出鞘。见是周芷若进门,无不大吃一惊,慌忙还剑入鞘,朝她行礼。周芷若点点头,示意她们退下,自己便走到赵敏面前,脸色淡然。赵敏坐在一堆经书上,甚是悠然。只听她道:“周姊姊竟也喜欢偷听别人讲话么?”周芷若见她一副欠扁的模样,腰下又垫着峨嵋藏书阁的经书,登觉愤怒,冷声道:“不及郡主娘娘。”赵敏笑道:“我怎么啦?”周芷若本欲发怒,但想起自己有二月之久未曾与她见面,已极为无礼,如何能发作?当即忍下怒意,道:“没甚么。我是来寻你的。这几日峨嵋事务繁琐,还未前来看望过你,周芷若在此赔罪。”赵敏道:“好说好说。周姊姊忒客气了些。”周芷若“嗯”了一声,不再言语了。半晌,赵敏又道:“周姊姊,我甚么时候可以下山逛逛?”周芷若眉头一皱:“你要下山去,那便去就是,何必问我?”赵敏随即将缘由简单说了。原来赵敏也曾下山去,却被守山弟子拦住,说没有掌门命令不好放她下山。赵敏于是欲往后山而去,想绕过守山人悄悄下山,但想到未曾告知过周芷若,若是下山遇到甚么麻烦事可大大不妙。 周芷若沉吟半晌,道:“过几日慧伽慧见她们要下山采办,你想下山跟着她们就是。”赵敏双目登时一亮,笑眯眯谢过周芷若,往自己住处走去。 第3章 断簪还情泪无声 话说那日周芷若告知赵敏,慧伽慧见二人要下山采办,若赵敏想下山可以跟着她们二人,以防有甚么不测。慧伽慧见暗暗叫苦,但想着她们这几日在藏经阁听赵敏讲奇闻异事,荒废了不少武学,但未受到静玄和周芷若的责罚,想必赵敏那个妖女也有些仁义,帮她们说了好话。如此,她们心中便也不再别扭,当下换好衣服收拾包袱,往赵敏住处而去。 慧伽慧见甫一踏入房内,只见赵敏一身月白色女装,头戴金簪,活脱脱一貌美汉家女子,登时愣住。她见慧伽慧见二人进门,笑容满面,道:“你们来啦。”慧伽慧见只见过赵敏穿男装,今日是第一次见她着女装,不免有些呆愣,直到赵敏开口,才回过神来。赵敏见她二人也是一身汉人女子装束,奇道:“你二人怎地不穿峨嵋弟子服饰?嗯,果然还是青年女子,这样穿衣比峨嵋弟子那一身死气沉沉的衣服好看多了。”慧见本想辩驳,但觉自己肩膀被慧伽轻轻按住,当下闭嘴不语。慧伽道:“咱们峨嵋派下山采办,向来不着峨嵋弟子服饰,只是不愿起甚么争端。”赵敏微微一笑,心中却想道:“这峨嵋派行走江湖,果真是极其谨慎的。嗯,这派中弟子虽女子居多,但江湖地位却仅次于少林、武当,是相当厉害了。” 慧伽慧见瞧她出神,互相对视一眼。慧见伸手拍了拍赵敏的肩,喊道:“赵姑娘?想甚么这般出神?”慧伽也道:“赵姑娘可已准备完全?咱们要下山啦。”赵敏回过神来,“嗯” 了一声,说道:“下山一趟,没甚么要准备的。那咱们便走罢。”说着双手一背,往屋外走去。慧伽慧见紧随其后。 三人并肩顺着前山山道下山,轻功步行并用,半个时辰便下了山。慧伽慧见对采办一事甚是熟稔,当下领着赵敏,三人一齐订了客栈房间,接着便要做采办工作。慧伽单独去购买一些日常用品,赵敏和慧见便去药堂购买草药。二人来到一处药堂,还未来得及说明要甚么,但见药堂掌柜摆摆手道:“今日药材都没啦,你们去别处看看罢。”赵敏和慧见对视一眼,心下虽奇,但还是道了声谢,往别处药堂去了。 二人又寻访了许多药堂,掌柜皆言道自家药堂药被买完,让她们去别处问。赵敏大奇,心中想道:“这峨眉山下还有甚么人会有如此大手笔?想必是来者不善。”正兀自想着,忽然被慧见拉住衣袖。赵敏问道:“怎么啦?”慧见抬手往东边一指,道:“赵姑娘,这儿怎么来了这么多大和尚?”赵敏奇道:“甚么大和尚?”顺着慧见指的地方看去,果然看见三个黄衣喇嘛从一药堂出来。赵敏秀眉微蹙,悄声道:“这些不是甚么大和尚,是西番那边的喇嘛。”慧见奇道:“喇嘛?喇嘛是甚么?”赵敏刚欲开口,告诉她喇嘛便是西番那边信佛的出家人,但想起自己刚刚才讲了喇嘛不是大和尚,当下又闭嘴了。半晌,她才道:“我也说不上来是甚么。既然咱们买不到药材,那便先回客栈坐着等慧伽罢。”慧见“哦”了一声,二人便一齐回了客栈。 赵敏走了半天路,口渴得厉害,肚中也已饿得咕咕直响,便唤来了店小二,先要了一壶水,又要了两碗面。慧见拉了长凳,坐在赵敏对面,二人当下不语,专心嗦起面来。面还未吃几筷,只见之前见过的三个喇嘛呼喝着走近店内,靠窗坐了,连声喊道:“小二上菜来!”其中一个喇嘛瞧见了赵敏那美丽的娇颜,满脸欢喜,左肘撞了撞同伴,努嘴示意。其余四个喇嘛看了过来,也是满脸大喜,打着西番话不知说些甚么,但见他们那副模样,绝不是甚么好话。慧见眉头紧蹙,悄声道:“赵姑娘,那些个甚么喇嘛瞧着你不知在讲些甚么,来者不善,咱们要不先离开?”赵敏摇摇头,道:“这儿人多,他们即便想做甚么也做不了。咱们若是先行离开,岂不是给了他们可乘之机?”慧见觉得有理,也不再开口说了,只是嘴里的面也因那些喇嘛变得索然无味,没了再食用的胃口。 少倾,赵敏瞥见那群喇嘛依然盯住她们这里,心中暗暗叫苦。终于,只见黄影闪动,一个喇嘛一个纵身跃到了她们桌前。赵敏和慧见皆吃了一惊。赵敏心道:“果真猜的不错,祸事上门啦。”当下微微一笑,道:“这位……喇嘛大和尚,有甚么指教?”那喇嘛哈哈笑道:“我们是喇嘛,不是甚么大和尚。我瞧姑娘与活佛有缘,不如同咱们师兄弟探讨一下密宗佛法?”说着,眼神直盯着赵敏头上那支金簪。赵敏心道:“这群家伙原来是见财起意。罢了,就当破财免灾。”于是除下金簪,递给那喇嘛道:“好说好说。这便当是我给活佛的香油钱罢。”那喇嘛接过金簪,瞧了瞧,又道:“姑娘还是不够诚心。瞧你穿得富富贵贵的,一支金簪就想把咱们打发了?”赵敏脸色一沉:“怎样?”那喇嘛刚欲开口,慧见便纵身而起,伸腿踢中他腹部,直踢得那喇嘛飞身而起,刚好摔在了那群喇嘛吃饭的桌上。赵敏来不及细想,当即提起包袱拉了慧见,发足疾奔,冲出了店门。 二人用上轻功,跑了数里,却听见后面马蹄声响,赵敏朝后看去,竟是那三个喇嘛骑马追来。二人虽使上轻功,却也是脚力,焉能拼过马力?不多时,便被那三个喇嘛截住,拦在路中。赵敏见慧见拔剑出鞘,似欲同这些喇嘛打拼一场,当下便悄声道:“这几个人既是要钱财,给他们就是了,莫要逞一时之勇!”慧见道:“刚才那脚想必已将他们得罪啦,他们必不会这么轻易善罢甘休。”赵敏“哎呦”叫了一声,道:“你现在才明白?你可害苦我了!” 这时,一个喇嘛冷笑道:“这下瞧你们往哪里跑?” 赵敏捏了那支金簪,又取下腰间钱袋,道:“你们既要钱财,那便拿去罢。”那喇嘛双手向前伸出,却不接银钱,直拽住赵敏胳膊。慧见急了,道:“咱们家中还有些银钱,我们给三位取来便是,不可动粗!”那喇嘛听了,往后一纵,当下身子便跃了出去,轻巧如燕。就在这当儿,忽然一蓝影扑入那喇嘛怀中,一下将那喇嘛震飞老远。其余两个喇嘛瞧得呆了,均从腰中拔出明晃晃的钢刀,恶狠狠往那蓝影处扑将过去。赵敏这时从袖中取出一柄短刀来,甩力飞出,正刺中一喇嘛持刀的手,那喇嘛“啊哟”叫喊了一声,当即便被那人点中穴道,掐中了喉咙,直掐得他双眼翻白,舌头伸出,登时没了血色。剩下两人见同伴被擒,纷纷举刀呼喝,往那人左右攻到,那人抓住那喇嘛跃起身来,左足踢出,右足跟着连踢几脚,两个喇嘛当即被踢翻在地。那人终于大声道:“众人听了,都不许动!”松开了那喇嘛的脖子。那喇嘛被掐许久,也窒息良久,那人手一松当即昏倒。 赵敏一听那人出声,便知那是何人。蓝衣翻飞,长身玉立,浓眉俊目,不是张无忌是谁?赵敏甫一瞧见他,心中一喜,转念一想,他已娶妻生子,喜悦立时便烟消云散了。赵敏平静无比,心中却想道:“为甚么我一瞧见他,想起他已娶妻生子,仅仅只难过了一会儿,便平静许多?莫非……真的已回不去了么?” 赵敏正兀自想着,慧见忽然出声道:“大侠好功夫!今日承蒙大侠相救,实是感激不尽。还请教大侠名讳?”张无忌瞧了赵敏一眼,扯出一笑,道:“那也没甚么,举手之劳罢了。在下……曾阿牛,幸会姑娘。”赵敏也不搭他们话,走到一个喇嘛跟前,抬腿踢了他一脚,道:“你们是甚么人?谁给你们几个的胆儿,来这里抢劫?”那喇嘛一声呻吟,闭眼不动。张无忌见此,往那喇嘛腰间一拍,那喇嘛登时便醒了过来。张无忌道:“姑娘问你们话呢,谁给你们的胆儿来这里行凶作恶?”那喇嘛道:“老爷……老爷好功夫。”慧见也踢了他一脚,道:“没听见问你们话么?甚么功夫不功夫的,牛头不对马嘴。”那喇嘛又道:“咱们……咱们是乌斯藏那边的喇嘛。”赵敏道:“乌斯藏的喇嘛,不好好在你们那边诵经念佛,只为跑这里抢几两银钱?你们到底有甚么目的,还不从实招来?”张无忌问道:“喇嘛是甚么?”赵敏瞥了他一眼,道:“是西番那边的和尚。” 那喇嘛大声道:“我们是喇嘛,不是和尚。”慧见一剑搭在那喇嘛颈上,道:“甚么?你还嘴硬?说你是和尚,你就是和尚!”那喇嘛吓得肝胆俱裂,险些要哭出声来。张无忌又往他身上点了一穴,那喇嘛直接痛入骨髓,在地上一边翻滚一边吱哇乱叫。另外被踢翻的两个喇嘛也被他杀猪般的尖叫吵得悠悠醒转,抬头看见面无表情的赵敏、慧见、张无忌三人,无不骇然,连忙打藏话相互询问,终是知道了自己的处境。 打滚的那喇嘛痛得忍受不住,随即换了汉语叫道:“咱们是和尚!是和尚!老爷姑娘们说甚么就是甚么……大老爷你行行好,求求你替我解了穴道罢……”赵敏微微一笑,道:“我们说甚么你们就是甚么?那我说你是尼姑,你也是了?”那喇嘛只觉越来越痛,若再不解穴自己怕是会痛死在此处,连忙叫道:“我是尼姑!我是尼姑!”慧见、张无忌听了,忍不住笑了起来。待他们笑够了,张无忌这才给那喇嘛解穴。赵敏道:“好了,好了。你们还没说来峨眉有甚么企图,快快招来。”那喇嘛道:“咱们是来此地传教的。”赵敏想起峨眉山脚下的药铺都没了货,又问道:“那些药铺里面的药也是你们买断货的了?”那喇嘛连忙称是。赵敏道:“你们既然有将药铺买断货的财力,又为何见财起意?”那喇嘛道:“姑娘有所不知,那些财力是公家的。咱们买药材也是为了分发给一些流民,传播活佛的教义,也是为了方便在中原传教。至于抢姑娘钱财,是咱们被迷了心窍,再也不敢了。”张无忌也道:“他们说的确不是假话。我来时瞧见了喇嘛们给附近村民免费问诊送药。” 赵敏“嗯”了一声,心中想道:“每个群体都会有几个渣滓,倒也正常。像少林派的一些外家弟子,不也有许多仗势欺人的么?只是今日之事看起来像是偶然,但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慧见道:“既然如此,那咱们不如放他们去了罢。”赵敏也觉一直扣着他们也不是个办法,这几人也被张无忌收拾服帖了,应当会老实一阵子。于是她点点头,转身拉了慧见便往客栈走,不愿再看张无忌一眼。慧见瞧赵敏对张无忌这般冷淡,有些不解,问道:“赵姑娘,那位曾大侠……”赵敏脚步一顿,将手中包袱递给了慧见,道:“我同这位曾大侠是老相识,我先同他讲几句话。你拿着包袱先回客栈等慧伽,别让她找不到咱们着急。”慧见虽然奇怪,但也接了包袱,说了声“回见”,运起轻功回客栈了。 张无忌见赵敏把慧见打发走了,心中一喜,连忙道:“敏敏……我听华山派的人说你曾在中原出现过,便一直打探你的消息。终于在这里找到你了。我,我心中欢喜得紧。”赵敏看着眼前自己曾无比爱恋的男子,心中那份爱意早已不复存在。她从怀中拿出一个锦囊,交与了张无忌,道:“这东西,我还你。从此咱们两不相欠。”张无忌面色一僵,接过锦囊打开一看,却是当年他亲手给赵敏削的木簪。只听赵敏又道:“张无忌,我同你经历过许许多多事,不管如何困难我都义无反顾地跟了你。因为你,我爹爹被谋害,但我知道你也被蒙在鼓里,所以我不怪你;因为你一封信,不告而别,留我在草原整整七年,我也不怪你。可是我累啦,喜欢你真的太累啦。直到我在武当山脚看见你已有妻儿,我心中不再是当初看你同周芷若成婚那份不忿愤怒,那时我便明白,咱们再也回不去了。”张无忌张了张嘴,想说甚么却又说不出口。半晌,他才苦笑道:“那你现在过得好么?”赵敏道:“挺好的。”张无忌道:“你叫走的那位姑娘,是你朋友么?”赵敏摇摇头,微笑道:“是周姊姊的师侄。”张无忌“啊”了一声:“周姊姊?是周芷若周掌门么?”赵敏道:“是。”张无忌脸色更苦涩了:“你们二位姑娘……冰释前嫌,想来是极好的。”赵敏点点头,转过身去,道:“张公子。咱们天长地久,后会有期。”张无忌道:“敏……赵姑娘,保重。”话音刚落,赵敏已然不见踪影,唯留张无忌一人呆愣原地,无限惆怅。 赵敏将木簪还与张无忌后,心中说不出的释然。她想起当年赠与张无忌那支“藏有秘方”的珠花,又想起刚才还给张无忌的那支木簪,珠花变木簪,便如同她与张无忌的感情,不复当年。 赵敏一路走到客栈,慧伽慧见已在此处等她。慧伽打听到二里外的一家大药铺还有些许存货,赵敏听了大喜,三人便向客栈借了马,往那家药铺行去,直到日落西山才归来。此时三人已疲倦不堪,于是便各自回了房间,安然睡下,直到第二日,才各自背好包袱,预备返回峨嵋金顶。 第4章 沂水舞雩逸情闲 话说赵敏、慧伽、慧见三人下山采办,却遇到凶险,幸亏张无忌及时来救,不若处境极是艰难。赵敏再遇张无忌,心中全然没了往日之情,与他正式分手,遂回了峨嵋金顶。 赵敏三人甫一回到峨嵋,便紧急见了周芷若,将昨日之事简略说了。周芷若听罢,秀眉微蹙,侧头沉思不语。半晌,她才抬起头来,抬手遣走了慧伽慧见,唯留赵敏一人。只听周芷若道:“以你所见,我峨嵋该当如何?” 赵敏回思当日场景,道:“喇嘛们既入中原,来峨眉山下传教布施,应当打听清楚这里乃峨嵋派管辖之地。但他们未曾拜帖造访,却在你峨眉山下行事,呵,无礼极啦。”周芷若问道:“西番喇嘛可知我中原武林规矩?”赵敏道:“这并非知不知晓的道理。俗话说「入乡随俗」,既来了中原,就得了解、遵从中原的规矩,这没甚么好说的。这群喇嘛如此行事,一是不将你峨嵋、将中原武林放在眼里,二是……”说着说着,她忽然停下不讲了。周芷若心中疑惑,道:“你怎地不讲了?”赵敏抬起头,道:“二是他们来者不善,峨嵋派还是尽早提防些好。”周芷若听了,思索片刻,终是道了句“知晓”,当即出了房间,赵敏紧随其后。后周芷若唤来了峨嵋第四代的元老弟子和慧伽慧见二人在议事堂议事,最终决定派几个轻功尚佳的弟子悄悄下山,盯梢着那些喇嘛,弟子们于是奉命盯了喇嘛们十日。终有一天,那些喇嘛们离开了峨眉山,往东面行去。弟子们后将这等情况告知了周芷若,这些事情便随着时光流逝渐渐被人淡忘了。 很快便至初冬,峨眉金顶披上了一层白皑皑的雪衣,赵敏在峨嵋派也待了快四月。这日正午,她正端着碗喝着白粥,忽的禅院门被人推开,正是周芷若提着一个包袱走了进来。赵敏笑嘻嘻地站起身来,一边替周芷若拉开桌前长凳,一边问道:“周姊姊来我这里可是有甚么事么?”周芷若瞥了眼桌上的一碗白粥一碟小菜,也不入座,道:“没甚么。眼下已然入冬,慧伽下山替你做了几件冬衣,我正巧顺路,便替她捎来。”说着,将那包袱打了开来,将里面的冬衣一件件抖出。赵敏瞧了瞧那些冬衣,笑道:“多谢周姊姊捎衣来。嗯,也多谢慧伽这小姑娘,哪日我亲自在她面前言谢。”周芷若点点头,不再言语,却也愣在原地不动。赵敏奇道:“周姊姊还有甚么事么?”周芷若回过神来,又望了望赵敏桌上的吃食,道:“无事。我只是在想,你这个朝廷郡主享受惯了锦衣玉食,竟也吃得下这些清粥小菜,觉得有些稀奇罢了。”赵敏道:“那有甚么。你们都能受得,我便受不了了不成?”说着,她忽的拉起周芷若的手臂,低声道:“周姊姊,你且随我去个地方。”周芷若吃了一惊,问道:“去何处?”赵敏盈盈一笑,道:“你随我去便成,一会便知晓啦。”说着,一手拉了周芷若,一手取下挂在墙上的油纸小伞,往门外奔去。周芷若不知她要带自己去何处,也未挣脱她,由着她拉着自己的手臂带自己往后山跑去。 赵敏带着周芷若跑了一会,便在半路中停下歇息。她瞧见空中飘着点点白雪,连忙将手中的伞张将开来,遮住她和周芷若。周芷若抬头一看,只见这把油纸伞上花着点点腊梅,题着一首小诗道:“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伞上的腊梅画得栩栩如生,这首小诗写得也笔势纵横,结体遒劲,又不失精巧妩媚,显然是出自赵敏之手。赵敏见她盯着自己伞上的小字正出神,微微一笑,轻声道:“周姊姊,咱们走啦。”周芷若回过神来,继续任由赵敏携手而去。二人一道来到后山半山腰处,只见树林中有片早已清理出来的空地,一张竹箕倒扣在地上。周芷若听见那竹篮里面有些响动,想必是抓住了甚么物什。赵敏将伞递给周芷若,便往那空地去了。 当周芷若再看见赵敏时,便见她手上多了只斑驳的野雉,被雪地映衬得甚为显眼。周芷若大为不解,道:“你唤我同你一道来,就是为了瞧你捉野鸡么?”赵敏道:“是,也不是。”她将野雉放在地上,道:“周姊姊,咱们有多久未见了?”周芷若道:“深秋至初冬……一月多未见了罢。”赵敏道:“一月多,那也挺久啦。”周芷若秀眉微蹙,道:“你问这个做甚么?”赵敏却是不答,微微一笑,又将地上的野雉拾起。周芷若眉头皱得更深,道:“你叫我来此地,却甚么也不说,不知在卖甚么关子。我可没闲工夫陪你在此这玩。赵姑娘若是没甚么要紧事,那我便要先走了。”说着抬腿要走。赵敏连忙“诶”了一声,叫道:“好姐姐,好姐姐!你且停步。”起身拦下周芷若。只听她继续道:“周姊姊干么会这般着急?峨嵋掌门事务即便再怎么繁忙无比,竟也是一刻留不得的么?你须明白:你不仅仅是峨嵋掌门,更是周芷若。” 周芷若听了她的话,直愣愣立在原地,半晌不动。她心中想道:“峨嵋派这么多人……她却最懂我心思。罢了,既已摒弃前恩旧怨,那便顺着她罢。”周芷若虽将峨嵋放在心中的第一顺位,但她明白,她的生活不全是峨嵋派事务。她在十**的年纪接管了掌门铁指环,从一个柔弱纯真的小弟子成长为令中原武林闻风丧胆的峨嵋派掌门,为峨嵋鞠躬尽瘁,尽心尽力,这些年从未好好歇息过。她有时也会恍惚,自个儿到底是作峨嵋掌门多一些,还是作周芷若更多一些? 良久,周芷若回过神来,说道:“你讲得不错。事务再繁忙,也不至于一刻也留不得。你要我做甚么事?”赵敏道:“那也没甚么……我想让你帮我拾些柴火来。”周芷若听了,狠狠瞪了她一眼,认命般走向了树林。此时已是初冬,树上的枝叶掉落得满地都是,没一会儿,周芷若便捡拾了一大堆柴火。她抱着那堆柴火走了回去,“啪”地一下,全丢在了赵敏面前。此时赵敏已经处理好了野雉,见周芷若也将柴火拾了来,不由得喜笑颜开,向周芷若道了声谢,便从怀中掏出火引,架起柴火开始烤起鸡来。 周芷若找寻了一块干净的圆石,在不远处闭上眼盘腿打坐。 赵敏融了些雪块,以尖树枝戳开鸡肚,将里面的内脏随手扔了,用融化的雪水洗起鸡肉来。忽听林中一阵“窸窸窣窣”响,一只小猴子疾奔而来。那猴儿窜到赵敏面前,打了滚,伸手拿了赵敏丢弃的野雉内脏,便又窜回树林中,再无踪影。赵敏瞧得呆了,回过头看向周芷若,张了张嘴,欲说些甚么。周芷若探觉到她的目光,眉头微皱,道:“怎么啦?”赵敏道:“没甚么。我来峨眉许久,还是第一次瞧见猴儿在人面前乱窜。”周芷若道:“这峨眉山上,猴儿还是许多的。想必是冬日肚中饥饿,又没甚么食物,所以才窜到你面前捡了这不要的东西吃。”赵敏奇道:“这山上的猴儿竟不怕人,真是奇也怪也。”原来赵敏早年还在大都做郡主时,便有下属向汝阳王进献过供人玩乐的小猴儿。汝阳王对这些无甚么兴趣,想着自己女儿就喜爱一些奇特无比的物什,便转送给了赵敏。当初赵敏望着笼子里瑟瑟发抖的、怕人的小猴儿,只逗了几日就觉无趣,后来就遣人送走了。所以今日赵敏瞧见不怕人的小猴,顿时觉得新鲜得很。周芷若道:“这些猴儿都是些乖巧伶俐的……平时弟子们无事也会以食物投喂它们,久而久之便不怕人了。”赵敏“嗯”了一声,心中却道:“大都的猴儿又怎能和这山林的猴儿比呢。”忽忆起自己多年经历,不禁伤感,出神半晌。周芷若忽出声道:“你若再不动,这天便要黑了。”赵敏这才回神来,“哎哟”了一声,从身边捡起一支稍粗的树枝,用雪水洗了,将鸡串上架火烤。不久后脂香四溢,野雉已熟。赵敏大声叫道:“周姊姊,你快些过来。”周芷若睁开双眼,便见赵敏手持一烤好的野雉朝她走来。赵敏撕下一只鸡腿,递到她面前,笑道:“尝尝看。”周芷若伸手接过,拿在手中却是不吃。赵敏笑道:“周姊姊为何不吃?莫非……是怕我下毒么?”周芷若还未开口讲话,赵敏忽而又花容变色,惨然道:“罢啦,罢啦。你这般不信任我,还说甚么做朋友,说甚么做姊妹?都是周掌门你哄骗我的话了。”说着说着,似是眼中含泪,要哭将出来。周芷若心中一紧,秀眉又是一蹙。她想道:“她哭她的,与我有甚么关系?这丫头可鬼得紧,谁知道她要做甚么。”当即又不动了。赵敏见周芷若依旧无动于衷,收起了惨然的神色,笑道:“周姊姊心真狠呐。你瞧我快哭了,怎的也不安慰两下?”周芷若冷冷道:“你哭你的,与我何干?”心中又道:“这是峨嵋派的地盘,她要是做甚么,又如何逃得了我手掌心?不如先给她这个人情,瞧瞧她有甚么诡计。”于是撕下了一块鸡腿肉,放入口中慢慢嚼了起来。 这野雉烤得极妙,周芷若吃了一口便觉入口滑嫩无比。暗运内力,也没甚么不妥,当下又撕了一块放嘴里咀嚼。赵敏瞧她还是吃了,忍不住微微一笑,自己也撕下一只鸡腿,开始食用。二人相对无言,默默啃食鸡肉,片刻之间,将只那野雉吃得干干净净。周芷若拾了些白雪净手,用手帕擦了干净,转头见赵敏手中湿滑滑的,犹豫片刻,终将那条手帕递了过去。赵敏也不客气,接过来仔细擦干净了自己的手。周芷若见她擦干净了,遂道:“你若是净完了手,那便将手帕还我罢。”赵敏却道:“那可不成。你这手帕沾了我手中的油污,哪能这般还你?等我替你清洗干净,然后再还你,如何?”周芷若皱眉道:“这不妥当。”赵敏朝她嘻嘻一笑,当即纵身跃开。只听她道:“没甚么妥当不妥当啦!”说着,便往山下跃去。周芷若望着她的身影,无奈一笑,当即一掌拍灭了火堆,也往山下去了。 几日后,赵敏捧着一只小手炉,穿着前段日子周芷若替她捎来的冬衣,在千佛崖梅林中的亭内赏雪。赵敏瞧着那一点点红梅,心中正想着晚上回房无事再作副画出来,忽听一人道:“师姊,你瞧,那是赵姑娘。”是慧见的声音。只听慧伽道:“啊,是了。赵姑娘!”赵敏转头一瞧,果然看见慧伽慧见手持着宝剑,正微笑着朝她走来。 赵敏抿了口茶,道:“你们下了早课啦?”慧见道:“是啦。今日掌门师叔见雪下得大,便提早放我们去了。”赵敏听了,又是抿了口茶,低声槽道:“嗯,也是难为你们那别扭掌门,今日竟如此人道。”慧伽瞪大了眼,忙道:“甚么别扭不别扭的?我师父始终这般。”说完,忍不住轻哼一声,显然是有些气恼了。赵敏嘻嘻笑道:“哦?那我且问你:你跟随你师父有多久啦?” 慧见瞧了一眼自家师姊,又瞧了一眼赵敏,见自己师姊显是有气,不愿答赵敏话,只好替她回道:“赵姑娘有所不知,我和师姊是在同一年拜入峨嵋派的。慧伽师姊拜掌门师叔为师,也有了五个年头。”赵敏“哦”了一声,道:“那还是我更早认识你们掌门的。想当年她还是峨嵋派小弟子时,我便知晓她了。所以——”赵敏话锋一转,“她别不别扭,我可比你有话语权!”慧伽被她说得脸色涨红,正是无力反驳。慧见瞧自家师姊神色甚是不忿,连忙打了圆场,将话题岔了开去。只听慧见道:“赵姑娘今日穿的这一身青色,倒是衬你。”赵敏听了,连忙放下茶盏,道:“差点忘了这事。慧伽,多谢你关怀,替我买了这些冬衣。”慧伽疑惑道:“甚么冬衣?”赵敏道:“我身上穿的这件呀。哦,不止这件,还有好几件呢。”慧伽听罢,盯着赵敏身上的冬衣,半晌不动。终于,她摇了摇头道:“这冬衣并非我下山采办的。那日同你和师妹一块下山后,我便再也没下山过。”赵敏吃了一惊,望着慧伽那认真的脸,心道:“不是她替我买的衣裳?难不成是周芷若亲自买的么?嗯,这些衣服意外的合身,除了她倒没别人。”她想清楚后,又是腹诽又是感动。直到慧见在她眼前挥了挥手,她才回过神来。赵敏还想继续说些甚么,忽然一声“慧伽师姊、慧见师姊”从不远处传来。慧伽慧见皆应了一声,却见一小弟子穿开梅林,正朝她们走来。 慧见道:“找我们可有甚么事?”那弟子道:“师姊,华山派来了人,正在同掌门师叔、静玄师伯、贝师叔她们谈话。掌门师叔派我前来寻你和慧伽师姊,让你们赶忙过去。” 赵敏这时出声道:“华山派人来峨嵋所谓何事?”她心中有些慌乱,早些时候她回中原寻张无忌,途中正是被华山弟子追杀,才会七载再遇周芷若。莫非是周芷若救了自己、自己跟随周芷若回峨嵋的事被华山派知晓,特地前来兴师问罪不成? 那弟子见是赵敏问话,瞧了她一眼,支支吾吾说不出声来。慧伽道:“无碍,赵姑娘和师父是好朋友。你尽管说便是。”那弟子这才道:“是为华山论剑,给咱们峨嵋派送请帖而来。”赵敏听罢,心中这才舒了一口长气。慧伽回那弟子道:“你先回去通报师父一声,我们随后便来。”那弟子连忙点头离开。慧伽慧见抛下一句“赵姑娘再会”后,也赶忙离开了。赵敏望着慧伽慧见离去的背影,似是想到了甚么好玩之事,微微一笑,亦离去了。 第5章 恨别翠微分赴会 华山论剑,即华山比武,在当年武林有着响当当的名号,其中最为著名的两次比武更是传颂至今。其一是王重阳打败黄药师、欧阳锋、段智兴和洪七公,夺得了九阴真经;其二是郭靖郭大侠二十岁,正是少年英杰之时,却接了黄药师、洪七公三百招不败,遂黄洪二人默认了郭靖大侠为当年天下第一。 华山论剑每二十载举行一次,这个传统本应一直延续下去,但南宋灭亡,蒙古人入驻中原后,中原武林始终以抗元为己任,华山论剑这一传统逐渐式微,后干脆便不举行了。直到朱元璋建立明朝夺回汉人江山,中原武林终才卸下民族大任重担,更加重视门派的延续、发展。 赵敏一路跟着慧伽慧见,走到了峨嵋派正殿外。只见周芷若端坐上座,下面站了七八个峨嵋第四代弟子和三四个五代弟子,正叽叽喳喳讨论着甚么。慧伽慧见甫一踏进殿中,众人便皆转过头来,齐刷刷往殿门外盯来。赵敏被唬了一跳,顿时明白这是峨嵋派在集中议事。她心中想道:“我这时若是不走,就要被当成探听人家门派密事的江湖宵小啦。”当下转身而去,在大殿外的台阶上坐了。她望着面前白皑皑的雪地,兀自又心道:“华山论剑,也不知张无忌会不会去……唉,敏敏特穆尔,你都同他恩断义绝啦,还想着他作甚?”想到此处,竟忍不住拍了自己大腿一掌。赵敏虽说同张无忌缘尽恩休,但多年的感情,如何能说忘便忘?她心中苦涩,不住黯然神伤。 忽听一人道:“赵姑娘,你坐那地方作甚?”那是周芷若的声音。赵敏闻声回神,站起身来回头瞧去,只见周芷若立在大殿门外,眉头微蹙地看着自己。赵敏道:“无事……我瞧慧伽慧见慌慌张张跑来,还以为出了甚么事,于是跟了来。见是你们峨嵋派在议事,我便坐在这儿等了。”周芷若道:“等人便等人,何必坐在这儿?”她瞧见赵敏头上落了些雪,又道:“我是不曾想到,堂堂绍敏郡主有时竟也这般一根筋。”赵敏正欲反驳,忽的明白周芷若这是在关心自己,心中颇为感动。她拍了拍身上的雪花,踏上台阶走到周芷若面前,嘻嘻笑道:“周姊姊这是在关心我么?”周芷若闻言微愣,淡淡道:“我既应你,与你做好朋友,自然也得行分内之事。赵姑娘不必如此大惊小怪。”赵敏本想着周芷若是个嘴极硬的人,定是不会承认自己在关心她,于是故意这般言道,是想逗逗这位不苟言笑的周掌门。谁知周芷若竟这般坦荡的承认了,饶是她再巧舌如簧,一时也被噎住。周芷若见她半天不应,又道:“怎么?”赵敏摇摇头,道:“没甚么。”周芷若道:“你既无话可讲,我倒是有事找你。”赵敏奇道:“甚么事?”周芷若瞧了她几眼,叹气一声,道:“赵敏,你回蒙古去罢。” 赵敏听了,似不可置信般瞪大了眼。半晌,却听她失声道:“为甚么?”周芷若淡淡道:“我知你是个「偏要勉强」的性子,所以并不打算瞒你。适才你也听说了,华山派向我峨嵋发帖,邀我们赴华山论剑。郡主娘娘博学多才,想必知晓华山论剑是甚么。”赵敏气道:“那又如何?”周芷若瞥了她一眼,道:“七年前少室山英雄聚会……本座不愿重蹈覆辙。”赵敏听了周芷若的话,只觉胸中闷得难受,不由得浑身颤抖。她咬紧牙齿,说道:“周掌门这是不信我么?”周芷若眼眸低暗,道:“是。”言毕,便飘飘然转身离去。赵敏脸上似有不忿,一言不发,运起轻功便往她住的禅房而去。她一到房内,随意收拾了些东西包成包袱,背在背上,下山去了。 周芷若听了守山弟子通报赵敏离去后,只是“嗯”了一声,抬手示意那弟子退下。她心道:“如今蒙古人早被汉人赶了出去,赵敏再回中原左右也不过是为了一个张无忌。她既与张无忌恩断义绝……又何必非要寻个理由呆在中原?”她只觉赵敏给她的理由太过牵强,心中始终不定,便对赵敏一直存有戒备。如今华山论剑发帖而来,周芷若无法一心二用,又不愿带赵敏一块儿前去,只得遣人离开,也是她仁至义尽。想到此处,周芷若叹气一声,继续执起佛经,低声吟诵经文来。 这边赵敏气呼呼地下山而去,还未走到山脚,却听后面传来两人的喊声:“赵姑娘!赵姑娘!你且停步。”正是慧伽慧见的声音。赵敏气的是周芷若,并且几个月的相处下来,她和慧伽慧见二人关系处得甚是融洽,因此止住了脚步,转头看去。只见慧伽抱着一件冬衣,慧见捧着一个油纸包,气喘吁吁地到她跟前来。她二人甫一停步,抬头望着面色略有些愠色的赵敏,互相对视一眼。良久,慧见才道:“赵,赵姑娘,我和师姊从掌门师叔那儿知道你要离开峨嵋了,所以特来给你送行。”语气甚是伤心难过。慧伽接道:“赵姑娘走得也太匆忙了些,也不告知我二人。”说着,将手中的冬衣和慧见手中的油纸包一并递了过去,诚恳道:“天气寒冷,回蒙古路途遥远。这件冬衣我们瞧你未能捎上,便替你送来了。这油纸包内包了几个芝麻饼,是我和慧见从厨房偷偷拿来的,若是找不到店儿打尖,用来垫垫肚子想来也是好的。”赵敏一手抱着冬衣,一手提着油纸包,心中感动万分,说道:“还是你们俩好。不像你们那掌门,说翻脸便翻脸。”慧伽解释道:“赵姑娘,师父她也没别的法子。当年你做的事儿实是太惊天动地,将你独自留在峨嵋,她心里始终是不定。若是将你一同带去华山,那也不妥。”赵敏哼了一声,冷笑道:“她在担心甚么?怕我呆在峨嵋烧了你们金顶,还是怕我同你们一起去华山在途中加害你们?呵,她竟然把本郡主当成这种阴险小人!”慧伽无奈地摇了摇头,道:“言尽于此。时候不早了,我和师妹该回山顶了。赵姑娘,保重。”说着,拉了拉慧见的衣袖,二人又展轻功往山上而去。赵敏只好继续下山。 赵敏来到山脚,此时天色已近黄昏。峨嵋山脚甚是繁华,镇甸一个挨一个,她随意寻了个客栈便住进去歇息了一夜。第二日一早,赵敏在柜台又交了银钱,正是预备长住。她确是个倔强的主,周芷若要她离开峨嵋,她偏生就不离开。赵敏心中这般想着,又叫了店伴进来,取出一小锭银子,命他去备一份好吃的早膳。伙伴连声应下,不一会儿便送了碗加卤的粗面,又接着送了屉包子和甜豆汁儿来。赵敏吃得高兴,心中总算稍宽慰了些。如此在这店中住了七日。 这日正午时分,赵敏穿了一件粗布男装,正在一家茶铺里喝着茶。峨眉山盛产香茗,入口鲜淳甘爽,赵敏只尝一口便喜欢得很,所以每日必到茶铺饮茶。她刚吃了一口点心,忽听见一人道:“这华山派下了请帖,邀各大武林门派共赴华山论剑。咱们这儿的峨嵋派也受了邀,几日前已经离开峨眉山了。”她转头看去,却见邻桌一个穿着灰色短打的年轻男子正与同伴讲话。赵敏当即放下手中茶杯,侧耳仔细倾听。那人同伴笑道:“武林大会全是男人舞枪弄棒,她们峨嵋派一群女流去做甚么?”听到此处,赵敏忍不住眉头紧皱,心中暗骂道:“小人拙见!女流又怎样?难道女子便不是人么?”这时却听那灰衣男子道:“宋兄此言差矣。七年前少林端阳英雄大会,可是那峨嵋派掌门技冠群雄,夺得天下第一称号呀。”语气甚是敬佩。那同伴惊道:“这女子武功竟这般高强?”那灰衣男子昂然道:“那是自然。当年她一人重创了武当的俞二侠、殷六侠,又一掌打伤了前明教教主张无忌。你说说,是不是厉害得紧?”那同伴又吃一惊,连声道:“厉害,果然厉害。不愧是你们眉州,当真人杰地灵。早前出了个苏门三杰,如今又出了个武功天下第一。妙极!妙极!想来这次华山论剑,也定是峨嵋派拔得头筹啦。”说完,二人一齐哈哈大笑,又讲别的去了。赵敏见他们二人后也是在称赞周芷若,倒也不再腹诽,却是满脑子“峨嵋派几日前便已离开”这句话。她心中想道:“你们不让我去华山,我偏生要去。我倒要看看这次武林大会,你周芷若还能不能继续夺得天下第一!”想到此处,她喝下了最后一点茶,回客栈去了。 说走便走,赵敏回到客栈就开始收拾行装。她先在床边坐了,将衣裳一件一件平铺在床上,挨个叠好。叠到一件月白色绸衫时,忽一物从那衣服上掉了下来。赵敏心下奇怪,弯腰拾起那件东西,却是之前周芷若给她净手的手帕。那手帕早已被洗净,还散着淡淡的皂荚香气。本来她早该还给周芷若的,但周芷若有些忙碌,总是没甚么机会。一来二去,她也淡忘了这件事。她望着手中的手帕,不住出神,直到外面商队的马蹄声响起,这才回过神来。她将周芷若的手帕塞入怀中,迅速将剩余的衣物收拾好了,背着包袱下楼还房,便朝东北方行去。 周芷若为人甚是谨慎,早先有了少林英雄大会被围攻的先例,这次她决定先独自一人往华山探访,命峨嵋派几日后再行离开。她换下峨嵋派独有的服饰,头发简单用木簪挽了,只着了一件淡紫色衫裙,披着白色大氅悄悄下了峨眉后山。如此行了半月,终是走了大半的路程。这日行到一处镇甸,周芷若终觉疲惫,翻身下马,牵着缰绳就要寻处饭铺打个尖儿。她来到一处卖羊肉汤的铺子,将马牵给小二找个地方栓了。她拍了拍身上的雪花,走进了店内。许是天气寒冷,铺中并没有多少人,只有个男子背对着她。周芷若只觉这男子背影甚是熟悉,她转头一看,竟是张无忌。张无忌桌上放着一盘吃了几筷的羊肉,却堆着二三个酒瓶,想来是在这喝了许久了。他神情凄苦,像在兀自想着甚么事入神,连周芷若的脚步声也置若罔闻。周芷若瞧着他,心中疑惑不定:“张公子怎会在此?他也是来参加华山论剑的么?可他又为何在此吃醉了酒……”当下低声唤道:“张公子,张公子?”张无忌听见她的声音,仿佛吃了一惊,半晌才回过神来。他一瞧见周芷若,终是喜容满面。便听他道:“芷……周掌门,别来无恙呀。”周芷若眉头一皱,说道:“张公子,你干么会在此处?”张无忌摇了摇头,却是不说话。周芷若见他的脸色又是痛苦难当,耐心问道:“无忌哥哥,这是怎的了?” 张无忌抬头望着周芷若,仿佛又看见了当初汉水边那个替自己喂饭、赠自己手帕拭泪的温婉女子,忍不住红了眼眶。想起当初的周芷若之余,他又想起了无微不至照顾他的小昭、时时刻刻记挂着他的表妹殷离,以及为他抛下了一切的赵敏。他心中对赵敏始终都是刻骨铭心的爱恋,好不容易团聚一起,却又被迫分开七年。再见之时,已是物是人非,四位待他极好的姑娘都渐渐离他远去了。张无忌又想起前段时间赵敏那决绝又绝望的话语,终是泪水夺眶而出。他哽咽道:“多谢你的好心,我无碍的。”周芷若道:“无忌哥哥,你心中有甚么不高兴的事,说出来会舒服些许。”张无忌抹了抹泪,叹了口气,道:“前段时候,我从华山派弟子口中得知了敏敏回中原的事。我心中欣喜万分,从武当山下山回来,想着要去寻她,一路便寻到了眉州。当日我在一处镇甸歇脚,忽然看见敏敏和一个姑娘正被几个喇嘛围着。我心中焦急万分,于是出手救下了她。可她却告诉我,她累啦,她不想再喜欢我了,就这般同我情尽缘断了。”说到此处,声音中带着呜咽。周芷若神色复杂,心中一怔:“他这是在做甚么?明明自己一人抛下了赵敏,娶了妻生了子,怎地又这般伤心至现在?”于是便道:“她是瞧见你有妻有子,不愿再扰你。无忌哥哥,你既然还爱她,又作何另娶了?”张无忌苦笑一声,将事情原委原原本本说了。 原来张无忌接到杨逍铁焰令后,心中始终不定,为了抗元大局,他还是不顾赵敏意愿,留书一封便悄悄回中原了。那时中原战局一片混乱,朱老四的狼子野心已经暴露了个彻底,为了进一步控制明教高层,竟向杨逍下毒。杨逍中了他的毒计,但好在张无忌、范遥相救及时,他未能因此殒命。张无忌处理了事情,正预备回草原,却又被杨逍、范遥二人算计。逍遥二人不愿张无忌再回赵敏身旁,于是将五散人之一的铁冠道人的侄女冷灵仪引荐给他,又设了一通计,让他二人孤男寡女共处了一夜。如此这般,张无忌不愿害了姑娘清誉,只得同她成婚,再没多久,他便有了自己的孩儿。 周芷若听罢,心中大为吃惊,沉吟半晌,才道:“既是这样,那你便好好待冷姑娘罢。其实赵姑娘早同我讲过,她等待你的七年里,心中对你的期盼与爱意,正是一点点儿被消磨了掉。她来中原寻你,想来是怀有不甘之心。见你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她虽有不忿,更多的却是释然。”张无忌听了,怔怔地望着远处,低声道:“总归……总归也是我对她不起。”周芷若叹道:“马去马归,世事无常。无忌哥哥,你保重罢。”说完,竟是连肉汤也不喝了,唤来小二,牵马离去,唯留张无忌一人望着她的背影,甚是怅惘。 话说赵敏往东北华山方向行去,很快便上了终南山。这日正牵马行间,忽觉脑后一掌风而至,当即低头躲开,抽出袖中短剑便往后刺去。赵敏这一转身,也瞧见了偷袭自己的人,竟是当年少室山屠狮大会上一招击败周芷若的、神雕侠侣之后人黄衫女子。赵敏心中又是诧异又是忧虑,将短剑收回袖中,想起当年史红石似是唤她杨姊姊,于是道:“原来是杨姊姊。许久不见,可是安好?”黄衫女子淡淡一笑,道:“甚好。”说着瞧了赵敏一眼,神奇古怪了起来。 第6章 山崖路岐淡黄衫 虽说七年未见,黄衫女子依旧无多大变化。她仍是风姿卓越,容貌极美,也依旧脸色惨白,不带半点血色。但如今在这山道上,却只她一人站在赵敏面前,那八名少女却是不见踪影。赵敏瞧她望着自己神情古怪,心中大是疑惑,只得出声问道:“杨姊姊作何这般瞧我?”黄衫女子道:“赵敏,绍敏郡主。你不跟着你家那位明教教主,鬼鬼祟祟在这作甚?”这几句话含了怀疑之意,言辞亦有些托大,尤似长辈责问后辈那般。赵敏虽说对她心怀好感,但这般突然劈头盖脸一句,不免也生了一气。她心中想道:“这姓杨的黄衫女怎如此奇怪,一上来就施以偷袭。现又用这般责怪的语气问我,真是奇哉怪哉,莫名其妙。”她笑道:“我好端端在这路上走,怎就鬼鬼祟祟啦?杨姊姊是看见我做甚么事了么?”黄衫女子冷笑道:“你同你那明教教主分手,不回北元去,还待在中原做甚么?我听说华山派过段时间要举行论剑会武,想来你便是要往华山而去,不若你会去哪?”赵敏心下惊怒无比,便忍着气道:“你既然知晓我和张无忌恩断义绝,又何必试探。再者,我去华山如何?不去又如何?杨姊姊真是赛过了天,甚么事都得管上一管。我敬你当初替我解围,才唤你一声姊姊,现下你想管我,那叫休想。”说着右足脚尖一撑,身子欲越过黄衫女子斜飞而去。却见黄衫女子左掌伸出,往上一拍,正对着赵敏的背心而去。她左掌甫一落下,却被一股九阳内力震离了开。以黄衫女子的武功,抓住赵敏乃是易如反掌,但从赵敏身上爆发出九阳神功的内力,却是她绝计想不到的。黄衫女子瞪大双眼,惊叱道:“你竟学了九阳神功!” 原来当初张无忌辞去明教教主之位,策马奔去蒙古后,感受到这漠北的气候着实恶劣。赵敏虽说是蒙古女子,但她生于大都,长于大都,还未在草原待过,更别提抵受这等天气了。张无忌心疼担忧得紧,主动教授赵敏九阳神功,只盼她能少受一些苦。九阳神功何等博大精深,张无忌当初落入那谷中也是勤勤恳恳学了五载左右,方有所成。况且七年前张无忌只传授了赵敏口诀心法,但却并未来得及陪她练功,赵敏即便再聪慧无双,也只能学到四五成。 那黄衫女子叱后,又是凝聚真气,一掌登时送出。赵敏知晓她武功强了自己不少,不敢同她硬拼,只得足下运力往旁边一闪。黄衫女子好似将她心中所想猜了个**分,变招往那边打去。谁知赵敏不知从何处抽了一把短剑,迎着她的手掌削来,黄衫女子当即变了方向,往旁边躲去,赵敏那一剑也削空了。黄衫女子愣在原地,又惊又气。她心想:“这鞑子郡主奸诈无比,心思歹毒得很。若是她真是去华山,那中原武林岂不是又得遭殃?这北元现如今还在边疆蠢蠢欲动,要是和鞑子郡主里应外合,那可就惨啦。我须得制住她才是。”当即欲再出手,却瞧见赵敏因着刚才大动作,一条手帕从她怀中露出,正是要掉了下来。黄衫女子眼疾手快,使了个绝佳的轻功,赵敏只见面前黄影一掠,那女子便又立回了原地,只是手中多了一张手帕,正是周芷若赠她的那条。赵敏当即变了脸色,忙道:“还我!”纵身扑了过去。黄衫女子瞧中时机,手中一弹,赵敏立时便被点中穴道,待在原地动弹不得。黄衫女子冷笑道:“好一个心狠手辣的绍敏郡主啊。”赵敏冷冷的道:“你先向我出手,说甚么我心狠手辣?你,你快将手帕还我!”她浑身不能动,只得大声喊叫。黄衫女子见她这么在意这张手帕,好奇道:“咦,你一个富埒陶白的蒙古郡主,竟会这般在意一张平平无奇的手帕。这是那张家小子送你的?”赵敏冷笑道:“与你何干?”黄衫女子微微一笑,道:“与不与我有关不要紧,你若想拿回这张手帕,那便乖乖儿的同我一起走。”赵敏森然道:“我如今被你点中穴道,还有选择余地么?”黄衫女子听了,点点头道:“那倒也是。”说着一把提起赵敏衣襟,便将她丢上她自个儿牵来的马。黄衫女子刚一松手,突觉一股无声无息的掌风自后击到,先前竟无半点察觉。她一惊之下,双足勾起地上泥土,向后反踢,激起一阵泥灰来,一时尘土飞扬。身后那人似乎未受影响,掌风快要呼呼拍到。黄衫女子又是一惊,忙伸出左手,转身击出,接住了来人那一掌。双掌相碰,她只觉来人掌力夹着的内力她熟悉之至,正是九阴内力。待泥灰散开时,黄衫女子也瞧见了来人,竟是周芷若。 黄衫女子又是惊讶又是震怒,身子往后一翻,率先撤了内力。周芷若遂也稳稳当当落地,脸上不显神色,冷冷瞧着黄衫女子。赵敏见是周芷若,脸上不禁露出喜色。黄衫女子哼了一声,冷笑道:“周掌门这是何意?”周芷若因着原先屠狮大会,对黄衫女子的行径本就不满,如今赶路来了终南山,恰好又瞧见她在为难赵敏。她本来想着赵敏机敏聪慧,不欲插手此事,突闻赵敏竟这般爱惜那张手帕,心中又是惊讶又是感动。见黄衫女子非要带她离开,周芷若再也忍受不住,掌中蓄力,纵身飞出,便往黄衫女子身后打去。 周芷若秀眉一皱,心中想道:“我这么出现,着实冒昧了些……她问我话,我该怎么回答?”当下便冷冷说道:“你没瞧见她不愿随你而去么?姑娘这般行事,未免太强人所难。”黄衫女子道:“她愿不愿和我同去,与你又有甚么关系?”说罢,她瞧了瞧周芷若,又看了看赵敏,好奇心起,续道:“当年少室山上,我是亲眼瞧见你周芷若将这位郡主娘娘致于不义之地,逼得群雄将她羁于后山。如今你竟替她说话,甚至不惜向我出手,真是有趣得紧。”周芷若却是浑然不理,双足使劲,就要往赵敏那处抓去。黄衫女子陡地抢前,伸掌要挑周芷若肩头,周芷若连忙卸去肩上力道,避开了她这一招。黄衫女子怒道:“周芷若,你死性不改!”跟着一爪打出,直冲周芷若腹部穴道而去。周芷若虽在这七年之间,已将九阴真经练得炉火纯青,但依旧不如黄衫女子。黄衫女子见她变爪为掌,立马便知晓她用的是“摧心掌”,亦换掌打去。谁知她甫一拍到周芷若手心,便觉一股纯阳内力直冲而来,与她的九阴内力相抵,竟是峨嵋派绝学飘雪穿云掌。黄衫女子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噔噔噔直往后退了几步。周芷若脚尖一踏,飞至赵敏身边解了她的穴道。二人还未运好轻功,便见黄影一闪,黄衫女子又欺身赶到。赵敏惊叫一声,用力推开周芷若,往旁边跳去。黄衫女子这便扑了个空,三人遂站立原地,呈三足鼎立之势。 黄衫女子又径自向赵敏扑去。赵敏纵身跃开,她双足还未落地,黄衫女子用腿带起地上几块石子,四五粒石块被扬在空中,皆往赵敏飞去。赵敏惊得叫了声“哎呦”,往右摔倒。周芷若提步踏来,拂起衣袖将石块尽数卷了,使了个“借力打力”的法子往那黄衫女子打去。黄衫女子见了,一面避开横石,一面伸手要抓赵敏。周芷若又提掌攻来,黄衫女子也举掌相抵。二人武功皆为一流,双掌相碰发出的掌力也极其强劲,赵敏本还未站稳,又被这掌力一袭,立时被弹飞数丈,落下时已在悬崖边缘。山道本就狭窄,前不久又下雨长了青苔,更是滑溜。她双脚刚一沾地,便要摔入山崖。忽然听得两声惊呼,接着是一只纤纤细手握住她手腕,死死抓着她往上一提,终是有惊无险,爬上了崖头。赵敏抬头一看,抓住她的正是周芷若,旁边是黄衫女子也是一副松下一气的模样。 赵敏惊魂未定,脸色难看。半晌,她正欲开口说话,忽的却瞥见周芷若右手臂上的衣袖被撕扯得稀碎,擦出不少鲜血,当即又变了脸色,朝山崖边看去。果然瞧见那崖上有一处凸石,上面有着点点血迹。赵敏立时明白是如何回事,惊道:“周芷若,你……”周芷若脸色有些苍白,微微一笑,低声道:“我无碍的。”赵敏不知为何心中酸涩,只觉苦楚难当。她往怀中摸了摸,又未摸见甚么可替她止血的物什,当真是又着急又难受。黄衫女子在一旁呆呆立着,说话也不是,动作也不是。她瞧见周芷若的伤口,终是叹了一气,从怀中掏出一块黄色手帕,似要替周芷若清理伤口。赵敏伸臂将周芷若揽入怀中,往后退了一步,生气极了。她怒道:“你欺我们至此,干么又这么假好心?哼哼,若非是你执意要抓我离开,周姊姊又何必受伤?”黄衫女子教她说的脸色微变,却又不好反驳。周芷若摇了摇手,斯斯文文道:“这位姑娘,咱们就此罢手,可否?”黄衫女子“嗯”了一声。周芷若继续道:“我瞧姑娘似是大我二人几岁,那我便唤姑娘姊姊了。刚才不得已出手冒犯,还望姊姊海涵。但我可否请教一下姊姊:你为何执意要带赵敏离开?”黄衫女子悠悠说道:“如今虽我汉人安了天下,但北元鞑子依旧在边境蠢蠢欲动。这赵敏是个蒙古郡主,我瞧她鬼鬼祟祟要往华山走去,恐届时华山比武会友时,她同蒙古鞑子里应外合,那便不得了了。”赵敏听了,又惊又怒,她当下要出言辩驳,却暗里被周芷若扯住衣袖,只得“哼”了一声,忍住不再说话。周芷若又说道:“姊姊真是高看赵敏了……若是按姊姊的理来说,她便在中原有同伴接应。可我上次见她,正是在武当山附近山坳中被人追杀,负伤昏迷。如真按姊姊所说,她又何必沦落于此,搞得如此狼狈?她即便再聪慧过人,再智勇无双,终究没有通天的本事。蒙古王朝也并非因她就能扭转天道。” 黄衫女子低头沉吟半晌,心中想道:“虽不知她前半句话是否为真,但她后句话却讲得不错,赵敏一人始终是没这般通天本领的。不如先放她二人离去,日后在华山上再多盯梢便是。”于是她出声道:“罢了,罢了。既然周掌门替这郡主说话,那我便卖峨嵋派一个面子。周芷若,你莫要再堕魔道,与蒙古人沆瀣一气。”周芷若昂然道:“那多谢姊姊关心了。峨嵋派从来都是以驱除鞑虏,光大峨嵋为己任,如何能同蒙古人勾结一起?我周芷若在此对天盟誓:若我同鞑子沆瀣一气,残害汉家百姓,那便不得好死。”黄衫女子见她言辞诚恳,又发了这样一个毒誓,总算放宽了心。她将周芷若给赵敏的手帕丢还给了赵敏,飘然离去。忽然又从山间听得黄衫女子的声音道:“周掌门,你二人好自为之!”这句话听似遥遥传来,却是清晰异常。 赵敏将周芷若的手帕仔细叠了叠,替她擦净了手臂。她见周芷若衣袖被扯得稀烂,当下又往她衣袖上撕下一块布条,替她包扎了起来。周芷若见她撕了自己衣衫,惊道:“赵敏,你这般我怎继续赶路?”赵敏这下才觉轻松,笑道:“你那衣袖本来就烂啦,再烂一些又何妨。”周芷若说道:“我们汉人女子可不似你们蒙古女子那般……豪爽果断,自是脸皮薄些的。”赵敏一怔,又哈哈笑道:“周姊姊,你果真爱记仇得很!”原先在灵蛇岛时,赵敏、周芷若、小昭、张无忌等人都在谢逊的藏身天坑中听他讲述黛绮丝的往事,赵敏总在谢逊讲完一处后,大声赞叹帕莎女子和蒙古女子一样性格刚烈,豪爽果断,使得周芷若这个参与谈论的汉人女子处境尴尬,脸上不忿。 周芷若听她笑声,眉头一皱,说道:“怎样?”赵敏道:“没怎么,没怎么。只是你这衣服既然撕成这样,不如先换上我的罢?”周芷若点点头道:“也好。”遂和赵敏一块儿寻了处山洞歇下。赵敏甫一进山洞,便将包袱打了开来,抖出一件青色长衫。周芷若忍不住皱了皱眉,道:“怎是件男装?”赵敏道:“男装赶路方便,我出门带的换洗衣物基本都是男装。”周芷若问道:“还有别的么?”赵敏道:“没啦。”周芷若沉吟半晌,道:“西边不远处有个镇甸,你去替我买件女装来。”赵敏奇道:“哎呀,这儿明明有现成的衣服,你又何必非舍近求远去买?”周芷若淡淡的道:“咱们峨嵋派行走江湖,向来是不屑于穿甚么男装的。女子怎的不能以女装行走江湖,非要遮遮掩掩学个男人样?”赵敏正是一袭男装,她听见周芷若这话,便以为周芷若又在讽她了,脸色忍不住冷了下来。不过她换男装纯粹是为了行走方便,倒也不是刻意扮男人。她将那件青衫收进包袱里,心中有些不忿,但周芷若是因救她才会撕碎衣袖,当下不再辩驳,无奈道:“好罢,好罢。我去便是。”说着双足运力,往西边纵身而去。不多时,赵敏怀中抱了一件淡紫色的衣裙,交于周芷若让她换了,二人这才继续往华山行去。 弹指一挥间,很快便到了仲冬十五。华山派给峨嵋派的请帖上写着:诚邀各派英雄葭月廿十齐聚华山,以武会友,共食茶谈。此时距请帖上的日期还有五日,赵周二人便在华山脚下住店歇下了。再过了二日,峨嵋派大队已赶了来。赵敏为不给峨嵋派招来麻烦,只得扮成个第五代小弟子,脸上遮了面纱,同慧伽慧见站在弟子队伍中。四代元老弟子们对赵敏混入峨嵋派又是担忧又是不满,但看见掌门是默许,当下也不言语。队伍整顿好后,遂浩浩荡荡的往华山山顶而去。 第7章 复见旧识愁忧散 周芷若领着峨嵋派队伍上了华山山顶,在华山道观大门前便停住了。赵敏悄悄伸头来看,就见道观前殿后殿、左右厢房、长廊楼坊,都挤满了各路豪杰,此场景虽说比不得当年屠狮大会那般声势浩大,但也算是个大规模的武林大会。除了赵敏眼熟的丐帮和其余五大派之外,亦有许许多多江湖游侠。慧伽瞧赵敏不住的左顾右盼,忙低声道:“赵姑娘,你可别再瞧了。这儿不少人都识得你,若是被发现了可就糟了。”她和慧见几日见到赵敏时,虽是惊喜万分,更多却是担忧。现如今赵敏这般肆无忌惮,正是要将她吓破胆来,连忙出言提醒。慧见也道:“是啊,赵姑娘,师姊说的不错,你先忍忍罢。”赵敏听了,也觉有理,将头转正后便不动了。周芷若听着她几人的对话,也没甚么反应,除了手腕上的佛珠,闭眼低声吟诵经文。 到来华山的群雄虽是人数甚多,但华山派的知客道人们却是安排得当,有条不紊,峨嵋派只等了半盏茶的时辰,便被迎了进去。华山派比不得少林派规模宏大,高台厚榭甚多,是以只有各派中地位甚高者、江湖中名声远扬者于华山顶上禅房居住。其余人要么搭了木棚充当栖身之地,要么住在华山下的客栈。峨嵋派的普通弟子亦住在了山下客栈,周芷若和四代元老弟子们则住在山上禅房。慧伽慧见听了安排,一人携了赵敏一只手,就要拉她一块儿下山住客栈。赵敏却是不依,轻声对周芷若道:“住那客栈,大家伙儿一块睡一间房,挤也挤死啦。”周芷若道:“不许。你身份太过危险,不宜太久留在华山山顶,还是和慧伽她们一块儿下山为好。”语气极是严肃,有种不容拒绝的意味。赵敏甚觉无趣,心中却想道:“她说的是,若是我在这山上被发现了身份,那是大大的不妥。毕竟她救过我几次,我也总不能让峨嵋派因我陷入不义之地。”当下说道:“那周姊姊多多保重。”便同慧伽慧见一块儿下山去了。 三人很快到了山下客栈,寻到了峨嵋派的住处。峨嵋派下山的弟子约摸有十几人,于是揽了几间客房。慧伽作为周芷若首徒,便做了安排一事,一间房便睡三人,赵敏自然也随慧伽慧见一间房了。慧伽又同店家要了两床棉被,拿一床在地上放了,当作临时的床榻,放好包袱后就要招呼慧见和她一块儿睡地铺。赵敏好生感动,整个峨嵋派真诚待她的人只有这两个小家伙了。至于周芷若,待她确实也不错,但因着早些年两人的共同经历,始终明里暗里防着她,但却又屡次三番救了她。赵敏心中每想起周芷若时,总觉又无奈又恼火,复杂得很。 深夜时分,赵敏躺在床上,始终无法入睡。转头瞧去,莹莹烛火下,慧伽慧见两个小姑娘正睡得恬静。她叹气一声,因着睡意全无,只得披上衣服,跃下窗户,想独自散会步添添睡意。两盏茶时间,她就提步走到了华山山路下,但见树木森森,月朗星稀,心中总算是宁静了些。走到一处大树前,却见一人背着月光,面貌瞧不清楚,但看他身形,便知是个女子。赵敏心中一惊,站在原地不知该去该留时,那人却开口说话了。只听她道:“莫动。”声音赵敏熟悉至极,正是周芷若。赵敏大松一气,低声笑道:“周姊姊怎地不睡觉,夤夜时分跑来山下装神弄鬼啦?”话音刚落,便觉凉风拂动,眼前人影一闪,嘴便给她捂住,自己也被周芷若一把抓了,拽到大树后面去。这两下动作,使得赵敏鼻间全然萦绕着她衣袖上的一缕缕淡淡幽香,不禁心神一荡。只听周芷若低声道:“你莫讲话。”赵敏竟不敢向她看去,忙点头称是。 周芷若这才松开了赵敏。赵敏吁了一气,想问她发生了甚么,但见月光映照下她神情紧张的娇颜,话到口中终是未讲出来。半晌,果然瞧见一黑色人影从山上疾奔而下,在距赵周二女藏身之树前十几尺面前停住,往四下看去。赵敏被吓了一跳,连忙周身运气,一动不动如同雕塑,生怕扰了那不速之客。那人似是没发现她们二人,当下展开轻功,双足一点,身子飞起,只稍一会儿就不见了。少倾,见周芷若似是放松下来,赵敏这才低声开口问道:“周姊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周芷若沉吟半晌,却是不语。赵敏又急问道:“那人你可认识?”周芷若这才点了点头。赵敏心中大感疑惑稀奇,想道:“这天下竟也有你周芷若害怕之人么?”又低声道:“那人是谁?哎呀,你怎地也这般妈妈婆婆起来!”周芷若瞧了她一眼,道:“她是殷离。”此言一出,赵敏“咦”了一声,大为惊讶。周芷若叹了口气,继续道:“当年灵蛇岛之事,你也是明白真相的,我便不再复述。当初我迷倒了你们一干人,从你怀中拿了倚天剑,谁知殷离忽然惊醒,我受她一吓,只得将倚天剑刺入她小腹……后来回了中原,我和无忌哥哥上武当山拜访张真人时,她竟也追上了来,着实将我骇了一跳。只是她好像失去了记忆,如同一未开智的孩童般,不识得我,也不识得无忌哥哥。无忌哥哥悔婚后,我离开濠州,就再也未见过她。”她说着,忍不住又叹气两声,继续道:“都是我不好,害她成这般模样。是以这些年来,我始终心中有愧,今日瞧见她却又不敢面对她,只得往山下跑去。哪知她正是冲着我来,我只得拉了你躲起来。” 赵敏“啊”的一声,说道:“她冲着你来作甚?”周芷若摇摇头道:“我正是不知。莫非她已将事情全部记了起来,准备找我问罪么?”赵敏瞧她一眼,心中想道:“殷离从未失过甚么忆,当年只是为了怕遭她灭口,一直装疯卖傻罢了。”即使后来灵蛇岛真相大白,但她因着失忆重拾了殷野王的父爱,也明白了自己心中一直想要的都是那个凶狠的小张无忌,而不是这个长大了的、待人宽厚的大张无忌,是以仍然假装无忧无虑,内心也算得了释然。但如今她仍追着周芷若不放,赵敏除了能想到她要找周芷若兴师问罪,却想不出别的缘由了。她低头沉思良久,忽的又“啊”了一声,忙道:“周姊姊,我想到办法了,你照我说的做便是。”说着往前一步,凑在周芷若耳边低语几番。 须臾之间,赵敏从树后跃出,周芷若紧随其后。只见周芷若伸掌变爪,就要往赵敏背后抓下,赵敏惊呼一声,闪身往右,堪堪避过了这一招。周芷若似是恼怒万分,低喝道:“你这妖女,如今还来戏弄于我!今日本座若不拆了你筋骨,实是难消心头之恨!”说着左腿横扫,正一脚踢中赵敏右侧,已将她踢倒在地。赵敏又惊又怒,但浑身疼痛万分,竟使不出半分力道来,只得眼睁睁看着周芷若往自己面上拍来。忽听得身后一个女子的声音叫道:“且慢!周芷若,你不知悔改!”赵敏回过头来看,只见一黑衣女子穿开草丛,正恨恨地盯着周芷若。月光侧照,只见她容颜俏丽,脸上浮肿尽消了去,更是美丽清纯。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殷离。周芷若忙道:“你停步!你若再走来,休怪我一掌拍死了她。”殷离急道:“周芷若!你……你还嫌坏事做的不够多么?”周芷若道:“那你可还记得灵蛇岛发生了甚么事?”殷离恨恨道:“我自然记得。你做的种种恶事,还想别人忘了么!”周芷若听了这话,当即收了掌,朝殷离深深一揖。殷离当即惊愕失色,又见周芷若伸出手将赵敏拉了起来,神色更是茫然不解。 周芷若苦笑道:“若非如此,想来也是逼不出你。”殷离斜睨了赵敏一眼,却不讲话。赵敏见她半天不开口,忍不住道:“殷姑娘,周掌门这般作为是要向你真诚致歉,你不若便原谅了她罢。”殷离见赵敏竟替周芷若说话,奇道:“她既是杀我的凶手,也是嫁祸你的坏人,你竟替她求情?”赵敏道:“你既没死,她便不是杀你的凶手。至于嫁祸我的事,她已知晓错误,我干么还要咄咄逼人?俗话说得好:「知错就改,善莫大焉」。”殷离喝道:“我已死过一次,她便作了一次凶手,这是推脱不掉的。”周芷若听了,又深深作了一揖,心下愧疚无已,真诚道:“殷姑娘,我对你不起。自从那日伤害于你,我始终心中不安,歉仄无比。是以那日在武当山瞧见你,我心中实是欢喜无限。”言到此处,竟不住呜咽了起来。 殷离本来便是个软心肠,她见周芷若这般真心悔过,神色登时缓和了不少。只听她道:“周姑娘,你既真诚思过,那此事便翻篇罢。反正我也没死。你刺我那剑,误打误撞将我体内的毒血放了出来,我脸上便没了浮肿,这倒多亏了你呢。”周芷若神情落寞,叹气道:“我当真太也对你不起。”殷离微微一笑,摇摇头教她宽心。赵敏见了,明白周芷若总算了却一个心结,心中也宽慰不少,便开口道:“殷姑娘,你怎地也来了华山?你将周姊姊追赶至山下,是真预备问罪她不成?”殷离道:“我父亲他们接到了华山派的请帖,我便跟了来。至于周姑娘,我本不是冲着她的。是我在明教驻地前瞧见了一个鬼鬼祟祟的黄衣服大和尚,好奇之下便追了过去,谁知这人逃到峨嵋派禅房附近就不见了踪影。我刚好又看见了周姑娘一人站在院中,想了当年之事,便以为她又要做甚么坏事,正要离开时却被她发觉。她一瞧见我,竟是转头向山下跑去。我只道她又做坏事心虚,亦飞步追赶了。”赵敏微笑道:“周姊姊正是因着当年害你之事,才会瞧见你就害怕。不过你二人如今解除旧怨,正是皆大欢喜。”三人随即相互对视一眼,终是一笑泯恩仇。殷离当下又问了赵周二人为何会相处得这般融洽,赵敏便将来龙去脉简略说了,直听得她感慨万分。殷离忽然挽了周芷若手臂,笑道:“周姑娘,咱们不妨一块儿上山罢。”周芷若一怔,道:“……好。”却是立着不动。赵敏只觉眼前一幕让她莫名不耐,忍不住道:“殷姑娘,说话便说话,干么挽她手?”殷离嘻嘻一笑,道:“我就挽了周姊姊,你便怎样?”赵敏道:“周姊姊如今是一派掌门,被你这般随意挽了,成甚么体统?你还是放开她为好。”殷离怪道:“你这人真是奇也怪也,莫名其妙。”当下松开了手。周芷若这时开口道:“殷姑娘,你先上山去罢,我同赵姑娘讲几句话便来。”殷离听了,瞧了瞧赵敏,又看了看周芷若,道了声“回见”,展开轻功上山去了。 眼下又剩她们二人,赵敏只觉适才自己讲话奇怪得很,大是尴尬。她思索了一会儿,正要开口说话,谁知周芷若先讲了。只听周芷若道:“赵姑娘,适才殷离所说的那鬼鬼祟祟的大和尚,你注意到了么?”赵敏“啊”了一声,道:“我怎地忽略了这事!周姊姊,依你之见,这大和尚会是甚么人?”周芷若眉头紧蹙,道:“若说大和尚,我只能想到少林派。但少林派向来是光明磊落,何必这般行事?再说少林派倒也不致这般忌惮明教。”眼下不同于往日,明教声势早没了之前那番浩大,却也和六大派和睦相处,不会有谁忌惮谁的境况。二人对视一眼,成昆已死,殷离也说得太模糊,她们实是想不出那倒底是何人。周芷若于是让赵敏先回客栈,一切由第二日比武再行观察,赵敏点头应下,二人便在月光下分道扬镳,各自回去了。 第二日午时将届,群雄齐聚华山山顶。知客道人们肃请群雄齐聚在华山山后用饭。山后原本有一林场,但为求方便比武,便将那些树木砍了,堆在木场内随时备用。待众人坐定,华山派地位较高者也从前山来了,与各位英豪见礼。为首一人,正是华山现任掌门。华山派前任掌门鲜于通早已死去,如今的掌门正是他害死的师兄白垣之首徒,名唤陆宗颐。这陆宗颐正值而立之年,面容俊雅,虽是一袭素色道袍,但气势十足。他的身后站了一高一矮两个老者,正是当年光明顶上同张无忌比武的华山二老。那陆宗颐道:“各路英雄豪杰今日能赏脸光临华山,实是陆某之荣幸。今在此备了几桌酒菜为各位接风洗尘,招待不周,还望海涵。”众人皆道了几声不敢。陆宗颐于是又说了几句客套话,便让后厨道人上菜来了。菜品甚是丰盛,鸡、肉、鱼、蔬都有,还有一道汤菜和一些糕点甜品。群雄吃得不亦乐乎,正是一副觥筹交错的好光景来。陆宗颐携了一壶酒,身后跟了个捧着托盘的道童,给每桌一一敬酒。 峨嵋派坐了两桌,正挨着武当派。张无忌、杨逍、范遥等明教中人亦也坐在峨嵋派旁边。周芷若给众人一一颔首,正是见了礼。俞莲舟亦端了杯清茶,走到周芷若桌旁,朝峨嵋众女侠一一行过礼后,来到了周芷若身前。他举起酒杯,对周芷若道:“周掌门,许久未见,别来无恙否?”周芷若站起身来,恭敬回礼道:“问俞掌门安好。”俞莲舟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只见他捏了捏杯盏,道:“这华山比武,还不知周掌门有甚么见解?”赵敏在一旁听了,只觉这俞莲舟来者不善。当年屠狮大会,他对战周芷若时下手狠辣,若非张无忌阻拦及时,定是两败俱伤之势。俞莲舟这次主动来访,想来是要试探周芷若是否同当年那般有甚么意图。她忍不住皱了眉头,想道:“这俞莲舟心也忒小,又这般胡乱猜想周姊姊。哼,果真越自以为是君子的,便越会乱给人扣帽子。”周芷若还未开口讲话,就见张无忌向他们走来。赵敏瞧见了他,抬手便将面纱遮得更严实。她瞧了瞧周芷若,又看了看张无忌和俞莲舟,秀眉却是皱得更深。 第8章 武林风波暗云翻 张无忌来到峨嵋派桌前,同先前俞莲舟那般,也给峨嵋众女侠行了礼。他目光瞥到赵敏身上时,不住怔了一下,又转身向周芷若和俞莲舟微笑见礼。只听张无忌道:“周掌门,俞二叔,无忌前来给二位敬茶。”俞莲舟心如明镜,知晓张无忌这是恐自己为难了周芷若,是以特意来将话题岔了开去,不过他确实并未起过为难周芷若的心思,见张无忌误解了自己,心中有些不悦,但并未显露在面上。周芷若捏起茶杯,朝他二人一举,当下抿了一口。半晌,只听她道:“俞二叔,对于这「华山论剑」,芷若只在师父口中听说过,并无甚么见解。芷若来此,也只是想切磋武艺,与大伙儿相互交流经验,仅此而已。”听她唤得亲切,俞莲舟这才稍缓了些不忿。他沉吟半晌,将杯中的清茶一饮而尽,悄声道:“芷若,你说的不错,但我来寻你并非是要说这些。你上回在屠狮大会夺了头彩,这次比武绝会是许多人的眼中之钉。咱们两派世代交好,师父也对我等说过,若你峨嵋派需要武当相助,我等定是义不容辞。”张无忌也道:“俞二叔说的不错,无忌也义不容辞。”周芷若听了一怔,微微一笑,真诚回道:“芷若谢过张真人好意。但种其因者须食其果,若真要针对于我峨嵋派,峨嵋派也定不惧怕,武当派还是莫要被参合进来的好。”张无忌、俞莲舟还想继续说些甚么,但见周芷若神情带了十分的坚定,相互对视一眼,终是作罢。 这时,陆宗颐敬酒已到了峨嵋和武当这处。众人见他一来,便都站了起来,举起酒杯朝他敬酒。知客道人替陆宗颐将酒满上。陆宗颐捧起酒杯,朝俞莲舟举杯示意,又转头向周芷若颔首。只听他恭敬道:“武当俞掌门和峨嵋周掌门光临我华山派,陆某未克远迎,还请二位恕罪。”周芷若和俞莲舟连忙说道不敢。陆宗颐于是便先同周芷若颔首示意,与俞莲舟讲起话来,俞莲舟亦是回应,礼貌十分周到。这番客套后,陆宗颐将目光放在了周芷若身上,笑吟吟开口道:“当年少林英雄大会,陆某也在场。周掌门武功高强,那时便连克几大武林高手,夺得天下第一,在下真是万分敬仰。” 当时周芷若比武连克的正是俞莲舟、殷梨亭、张无忌等人,陆宗颐一番话直说得他们几人大是尴尬。赵敏在一旁听了,心中想道:“这个陆宗颐看似在夸赞周姊姊,实则是意欲挑起武当与峨嵋的斗争之心。但俞莲舟好歹也是个老江湖,这等挑拨之话想来也没甚么用处。”只见周芷若面色平静,淡淡回道:“陆掌门谬赞,当年夺魁之事只是侥幸罢了。若要论实打实比武,本座定是不如俞掌门和张教主他们的。”陆宗颐道:“周掌门还是过于谦虚了些。”说着,又朝周芷若行了一礼,往下桌人敬酒而去。赵敏忍不住抬头朝周芷若瞧去,正巧见周芷若也在看她,二人一时相对无言,各怀心事。 少倾,陆宗颐敬完了一圈酒,群雄也用完了饭。道童们将场地简单清理了,做了一个简易宽广的广场来。他们给各门各派搭好木棚后,比武便正式开始了。只见陆宗颐站在广场中央,给四方英雄见了礼,说道:“陆某再次恭迎各位英雄豪杰大驾华山,参与我华山派「华山论剑」比武大会。咱们依旧照了以前的规矩,每一门派、帮会教门,各推二人前来,分别较量武艺。大伙儿来此正是以武会友,还请点到即止。不知现在哪个帮派先来?”话音一落,正是一片寂静无声。又过了半晌,便听见有人似在叽叽喳喳的交头接耳,却无一人跳出来做这出头之鸟。陆宗颐又问了一句,依然无人应答。 过了半盏茶时间,忽见丐帮中跳出一人,身材魁伟,衣衫褴褛。他约摸四十岁上下,脸上长着一道骇人的伤疤,从嘴角咧到耳根,教人不敢多看。头上没有一根毛发,一颗光头油亮亮的,站在丐帮中甚是显眼。那人走到广场中央,开口道:“我,我……丐,丐帮……”原来此人患了口吃之症,心中正是着急,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来。群雄见他因说不出话,一张脸涨得通红,都哄堂大笑起来。这时,一个身形婀娜的黄衣少女从丐帮木棚走到广场中间来,朗声道:“这位乃我丐帮新上任的传功长老付长老,江湖人称「说快点」。他患了些口吃的病症,还望各位英雄海涵。”这女子约摸二十出头,虽身材极好,但容貌平平,鼻孔朝天,一张阔口,呈了一副凶恶之相。她正是丐帮前任帮主史火龙之女、丐帮现任帮主史红石。 赵敏身后不远处站了张无忌等人,这史红石话音刚落,却听一人道:“说不得臭和尚,你听那人外号叫甚么「说快点」,再瞧那人的大光头,哎呀,乖乖不得了,难不成是你失散多年的同门师兄弟?”那是周颠的声音。又一人哼了一声,道:“呸,你是个傻瓜,不会用脑子。你听我讲话伶牙俐齿的,哪和那家伙有半分相象?说出去又有谁信这是我同门?”正是说不得和尚的声音。身边人听了他二人斗嘴,忍不住笑出声来。赵敏此时悄悄抬眼往周芷若望去,见她似亦是面带微笑,心中不知为何也愉悦了起来。 说快点仿佛未听见群雄笑声,不住朝史红史看去。史红石心领神会,大声道:“本帮付长老愿做第一个争台打擂之人。不过,他希望在场有一位英豪能不吝赐教,这位便是……”说着,朝着峨嵋派方向看来,继续道:“峨嵋派周掌门!”此言一出,群雄哗然。大伙儿皆往峨嵋派看去,就见周芷若面色淡然,手持佛珠端坐在木椅上,动也不动。她还未开口,只听人群中有人喊道:“好大的胆儿啊。周掌门当年可是一举夺得天下第一之人,你丐帮一无名之辈便想让人家赐教不成?”此话一出,群雄皆觉有理。丐帮的掌棒龙头依旧是性如烈火,怒叫道:“当年他们峨嵋派的宋青书杀了我丐帮两位长老,如今还不允许我丐帮讨要回一二么!”赵敏听到此处,忍不住想为周芷若说话。但她知晓此刻万不能这般行事,只得心中冷笑道:“当年你丐帮用迷药迷倒周姊姊,将她绑去卢龙城怎地不提?” 武当派几人脸色黑如锅底,此时俞莲舟站出身来,抱拳行礼道:“这位长老,宋青书虽堕入魔障,但他从始至终都是我武当弟子。你若非要替丐帮讨要说法,那我俞莲舟出战便是。”他话音刚落,只听场中七八人不住骂道:“臭叫化,烂叫化!大家伙儿来这是看你们寻峨嵋派的仇么!你们若真和峨嵋派有甚么仇怨,早几年干甚么去了?”群雄一见这等场景,立时叽叽喳喳讨论起来,广场上顿时一片嘈杂。华山派的那位高老者执了一对铜钹,重重敲打了好几声,广场上群雄嘈杂之声这才稍息。矮老者随即尖声说道:“各位英雄好汉相聚于此,是以武会友而非是来寻仇结怨的。若丐帮不是诚心相邀周掌门比试,那莫怪我们华山派无礼,只得按着大会规矩秉公执法了。”那高老者也附和道:“那莫怪我们华山派无礼了!” 周芷若这时从木椅上站了起来,道:“本座应丐帮付长老之战。”她声音虽说清润无比,但语气冷冷,正犹如水激寒冰。广场上群雄闻言皆屏气凝神,谁都不作一声。赵敏听了心中着脑,忙走近她身边,低声道:“你莫要冲动。他们丐帮敢让一无名小卒挑战于你,想来是没安甚么好心的。若这人真是甚么未出世的高手,一不小心将你打败了,你峨嵋派从此在武林还如何立足?”周芷若冷笑道:“你未免太瞧我不起。”当下脚尖一撑,身子飞起,稳稳当当落于广场中央。那「说快点」亦也用起轻功飞来,正站在了周芷若对面。 说快点朝周芷若抱了一拳,昂然道:“周,周,周掌门……在下,领,领,领教,你的……高,高,高招!”见他话终于讲完,周芷若也道:“那便请了。”这“了”字一出口,就见说快点已欺身而上,右掌跟着拍出,掌风正要呼呼拍到。周芷若跃身避开,只不还手。说快点随即又强攻了四招,皆被周芷若轻巧躲过,心中忍不住焦躁了起来。赵敏在场外看得着急,想道:“这周芷若在玩甚么古怪?干么只守不攻?”她想到此处,就见周芷若朗声道:“本座已让你五招,宋青书打死两位长老之事那便两清。”说着袖中出爪,直往说快点抓去。说快点吃了一惊,慌忙往旁边跃去躲开,虽说躲得及时,但周芷若身法迅捷,就听“格拉”一声,已抓破说快点的一只衣袖。 掌棒龙头心中狂怒,大声喊道:“周芷若,你甚么意思?凭甚么你让五招就抵得过两条人命?天下哪有这般道理!”周芷若冷笑一声,却是不理。见说快点双掌推来,她当即右手反击一掌,以内力对内力,同他掌力相拼。说快点内功虽然浑厚无比,但却不是周芷若的对手,只听“砰”的一声,他身子一晃,噔噔噔往后倒退了好几步。周芷若却是站在原地,不动如钟。说快点见自己练武多年,竟被一个年轻女子差点一掌击倒,心中甚是不服,当下大喝一声,身形转动,右手十指快速连点,立时就要点到她身上。周芷若瞧他武功路数,当即认了出来,正是少林寺七十二绝技之一的多罗叶指。她秀眉一蹙,使出九阴真经中的「螺旋九影」之身法,往他左胁躲去。说时迟那时快,说快点只见面前白影一闪,周芷若便没了踪影。他又惊又怕,心中连叹几声“糟糕”,果真见身后一阵掌风袭来,等他有所反应时已被拍中了后背,立时将他打飞了出去,扑倒在地。只见他“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来。群雄看到此处,轰然叫好。有的说周芷若当年的天下第一当之无愧,还有的说这次比武大会,周芷若定会继续赢得天下第一的称号。就当众人叹服周芷若高强武功之时,那说快点突然爆起,乘着周芷若丝毫没有防备之际,反手发出几枚暗器,向她劈来。周芷若虽吃一惊,但反应也迅捷无比,立时飞身而起,将暗器尽数卷入衣袖中。她双足甫一落地,群雄便瞧得她将左臂一挥,不远处的一颗树上当即钉了几枚钢针,冒着阵阵黑气,想来是淬了剧毒。 周芷若面色一冷,飞身抢到了他面前,伸掌拍出,咔的一声响,已将他的右臂折断。说快点立时痛得大声吼叫,声震广场,断臂之剧痛使得他头晕目眩,又是咚的一声栽倒在了地上。赵敏、张无忌、掌棒龙头和史红石等人同时站立起来,往广场上奔去。赵敏捉了周芷若的柔夷,不住东瞧西看,惹得周芷若眉头又蹙,有些不耐。她将手臂从赵敏手中拿出,冷声道:“不安好心。”赵敏道:“那还不是瞧你之前受了伤?哼,我对你是一片好心,你不该如此想我。”周芷若瞥了她几眼,终是不愿讲话。 张无忌蹲下身,捧了说快点的手臂,仔细瞧了起来。史红石见他脸色大变,忙询问道:“张教主,付长老如何了?”张无忌摇摇头,道:“付长老手臂被完完全全折断,若无黑玉断续膏那样的良药,怕是治不好了。”他望了周芷若一眼,见她神情淡然,只得叹了一气,心中想道:“芷若妹妹这般下手,比之当年显然是收敛了些。那甚么付长老违背侠义之道,擅自使用暗器在先,只断了一臂也算是运气好了。无碍无碍,我想办法替他医治就成。” 掌棒龙头听了张无忌的话,目眦尽裂,指着周芷若大骂道:“好一个心狠手辣的周掌门啊!你……”话还未讲完,便群雄中被一人打断道:“我呸 ,你丐帮使用暗器在先,还有脸骂人家周掌门心狠手辣!”此话一出,离那棵树近的几位华山派道士立马凑近而去,欲将那几枚暗器取下,呈给陆宗颐等人看。但见那几枚钢针黑气阵阵,都道是含了毒,互相对视,竟是谁也不肯相碰。群豪中有人甚是好奇,亦走近去看,瞧见那钢针冒着黑气,更是惊怒交加,指着丐帮窃窃私语起来。 这时,少林派一黄衣僧人站出身来,不住往那说快点身上瞧。赵敏看得奇了,朝那僧人叫道:“喂,那位少林派的大师,你一直瞧着这位丐帮长老,这是为何呀?”那僧人转过身来,双手合十,念声佛号,道:“女施主见笑了。贫僧瞧这位长老貌似我师弟圆空,是以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少林派众人听闻他言,也往说快点身上瞧了去。忽的,只见空智往前踏了几步,向广场中央仔细看去。半晌,但见他脸色微变,朝空闻道:“师兄,圆竹所言不假,这丐帮长老的确是我那徒弟圆空!”空闻方丈闻言一惊,执起佛珠来宣了声佛号。原来这说快点乃是当年空智的徒儿,法号圆空,多年前不知为何辞别少林,还俗而去,如今看来,正是投奔了丐帮。空智见这以前的徒儿在比武大会中使用这等下三滥的手段,脸色难看万分。他想道:“早知他是这种武林败类,当初他离开少林寺之时就该一掌拍死了他!”他“哼”了一声,用力握了握掌心的佛珠,回少林派的木棚去了。 史红石本以为说快点身负少林七十二绝技,即便不能打败周芷若,也能重创峨嵋派。谁知周芷若的武功已臻化境,说快点用上了暗器这等手段也未伤及她。她脸色阴沉,对掌棒龙头低声说了甚么,便有几个丐帮弟子走上广场,将说快点抬了下去。 这时陆宗颐道:“峨嵋派周掌门已胜一场。不知还有哪位英豪想同周掌门切磋武艺?”众人听了这话,纷纷议论起来,却无一人站出。正在此时,忽听得一人大笑道:“陆掌门,万分抱歉,我等来迟了。”赵周二女和张无忌等人闻声往那说话方向看去,但见十几个喇嘛从前山而来,说话的便是为首的喇嘛。只见那喇嘛身穿大红色僧衣,头戴黄色僧帽,形似鸡冠。他身形甚高,约摸而立上下,声音洪如撞钟,是以在场群雄的目光都被他吸引而去。赵敏、周芷若和张无忌三人瞧见这些喇嘛,不住互相望了一眼,神色皆凝重起来。 第9章 桑田沧海何所望 众人转头皆转头往那处一看,便见一红衣喇嘛带着十几个黄衣喇嘛,往一空余的木棚走去。陆宗颐神情瞧着正是大喜,忙携了两个道童,往那喇嘛的木棚而去。群雄瞧去,皆好奇心起,纷纷议论起来。赵敏亦往那边看去,就见那红衣喇嘛和陆宗颐似乎相熟得紧,心中更是疑虑万分。她不动声色的走到周芷若旁边,拉了拉她衣袖,悄声道:“这些喇嘛眼熟的紧,与之前在峨眉山闹事的那几个似乎是一伙儿的。”周芷若嗯了一声,心中想道:“这华山派掌门怎生瞧着与那些喇嘛们很是相熟?”手中捏着佛珠,不由得用力一握。赵敏忽然“啊”的一声,低声道:“周姊姊,你还记得殷姑娘那天夜中说的话么?她说:「我在明教驻地处瞧见了一鬼鬼祟祟的黄衣大和尚,摸到了你峨嵋派这边」,那个黄衣大和尚莫非正是那群喇嘛其中一人?”周芷若秀眉一蹙,点点头道:“你说的不错。这群喇嘛大半夜遣人打探,想来是来者不善,咱们须得谨慎些好。” 这时,只见陆宗颐与那红衣喇嘛已问候完毕。他脚下生风,走到广场中央,高老者又执起铜钹 ,啪啪啪敲打了好几声。群雄安静下来后,陆宗颐提起嗓子便道:“我派贵宾已到,忍不住交谈了几句,耽搁了大家伙儿的时辰,还望各位海涵。比武大会请继续罢。”他话音刚落,群雄皆心中嘀咕:“怎的将一群番僧倒成了他「贵宾」?哼,哪把中原武林放在眼里?”中原刚把蒙古人驱逐出境,在场群雄对外邦人依旧是保持了敌视的态度。大部分人虽然面上未表现出来,但心中甚为不忿,一些脾气冲的已然黑了脸。更有看热闹的朝陆宗颐大喊道:“甚么贵宾劳烦咱们陆掌门亲自迎接?还请你给大伙儿引荐一番。” 陆宗颐微笑道:“要说引荐,那也不难。”只听他顿了一顿,又道:“这些喇嘛活佛们从西番而来,到中原正是为了交流佛法。那位当头的红衣活佛,法名多吉平措,乃是西番藏传佛教首领座下的大弟子,亦是西番密宗第一高手。他身后几个黄衣服的喇嘛,正是他师弟们。”他话一讲完,四周议论之声此起彼落。高老者又敲起铜钹来,议论声也稍稍息了。 周芷若这时道:“陆掌门,若无人来挑战,本座便先回木棚了。”陆宗颐先是一怔,脸上似有歉意,连忙道:“诶哟!差点误了大事,在下失礼。”转头朝群雄朗声道:“还有谁前来挑战周掌门的么?”此话一出,却见一人跃到广场来,让场上的赵敏、周芷若、张无忌等人着实吃了一惊。待那人站定,众人才瞧清楚这是何人,正是先前入座不久的西番喇嘛,多吉平措。群雄瞧了,心中皆想道:“好俊的轻功!” 只见多吉平措双掌合十,躬身行礼道:“小僧多吉平措,前来领教这位女侠高招。”他虽是西番人,汉话却是说的十分流利,听得在场群雄都是一怔。陆宗颐惊道:“多吉法师,这怎使得?”多吉微笑道:“小僧从小在西藏长大,学的也是咱们密宗武功,从来未曾见识过中原武学。虽说小僧是奉大宝法王之名来传播活佛教义,但如今群豪聚会,大是难得,小僧来开开眼界也未尝不可。”陆宗颐听了,依旧是脸带难色。多吉仍是笑道:“陆掌门无需担忧。小僧相信这位女侠定会点到为止,不会重手伤人,是也不是?”周芷若神色平和,道:“这是自然。” 赵敏听得急了,忙踏上一步,道:“掌门,这……”她还未讲完,却被周芷若打断了话头。周芷若道:“这位法师远道而来,既是点了本座切磋,本座自当奉陪。咱们中原武林向来是礼数周到,如何能驳了远客的面子?”接着,她语气稍软,又道:“慧明,本座无碍,你且先回木棚坐着。”赵敏登觉着急,心道:“先前是那姓陆的欲挑拨峨嵋和武当的关系,现如今又是丐帮和这喇嘛和尚点名她周芷若比武,显然是冲着峨嵋派而来。这人当真死脑筋,那甚么面子就这般重要么?”想到此处,不由得起了三分火气。但她不能当着群雄面拂了周芷若的意,只得向周芷若行了一礼,道:“弟子谨遵掌门人令谕。”便走回峨嵋派中。赵敏一走下广场,张无忌和俞莲舟亦是对广场中人见了一礼,回木棚去了。 赵敏甫一回木棚入座,便见慧伽慧见凑了过来。慧伽神色紧张,捏着佛珠的指尖已然泛白。她问道:“赵姑娘,师父她真的要和那喇嘛和尚比武么?”赵敏点了点头,并不答话。慧见奇道:“师姊,掌门师叔武功这般高强,你何必担忧?一个西域的喇嘛罢了,咱们怕他作甚?”慧伽一脸凝重道:“师妹,话虽如此,但我心中始终不定。早前我曾在藏经阁翻到过西番密宗的记载,他们的武功绝对不容小觑。更何况这大和尚是密宗第一高手,更是不能小看。”赵敏冷笑道:“你们掌门若是听了这话,该当怪罪你二人太瞧她不起。她既要逞能,那便要她去好了!”说完将头转去了一边,不愿理会了。 这边周芷若和喇嘛多吉平措已相互行了礼,正是要开始比武。多吉率先开口道:“周掌门请了!”话音刚落,就见他左腿踢出,飞起一个筋斗,直往周芷若扑去。周芷若也不惧怕,跟着右腿横扫,发出啵的一声响,双腿立时相碰。二人的下盘功皆是坚实无比,竟都一动不动,便较量起了内力来。周芷若正暗暗运功,忽的听见慧伽惊慌大叫道:“慧明师姊!”她登觉不安,急忙转头看去,就见赵敏不知何时晕倒,已被慧伽抱在怀中。她这一分神,多吉立马瞧中时机将腿收回,往右踢出,正中周芷若膝盖。周芷若吃了一痛,踉踉跄跄将身形立住,这才没有往地上倒去。 多吉见周芷若心神恍惚,立时收回拳脚,合十说道:“周掌门先请回派中罢。”周芷若见张无忌已穿开人群冲将了过去,心觉稍安,但又觉刺眼。她稳了稳心神,道:“无碍,还请继续。”多吉一怔,还是点了点头。他登时从地上跃起,伸手往周芷若抓去。眼见这一抓必能抓住,周芷若当即向后急仰,堪堪避过了这一招。多吉双足甫一落地,左腿横扫,要往周芷若腰胁踢去。周芷若急转身子,将腿抬起,又巧妙化解了。二人打得你来我往,见招拆招,群雄的掌声此起彼伏。终于比试了半个时辰后,多吉忽然伸手止住,道:“周掌门,咱们罢斗罢,点到为止便好。不若今天比武就咱们两个斗了,别人还怎么来切磋交流?”他这话无疑正中周芷若下怀,只听她抱拳说道:“既然大师这般说了,本座自是罢斗。”说着又行一礼,回了峨嵋派木棚中了。陆宗颐见周芷若已经连战两场,按规矩是该下场歇息,于是又站在广场中央,大声询问还有哪派要比。崆峒派和昆仑派皆有跃跃欲试之意,接着便由他两派比武。此非重要之事,便不再赘述。 周芷若这边甫一下场,就见慧伽、静玄和赵敏都已不见。慧见瞧她归来,忙走到她跟前来,道:“掌门师叔,您可算回来了。赵,慧明师姊被送到前山禅院客房中,您快随我过去罢。”周芷若也不废话,让慧见走在前面,二人便往前山而去。 巍巍华山,皑皑白雪。古木山壁,层崖刺天。周芷若此刻并无欣赏景色之兴致,她听着慧见一路讲着,心中甚是担忧。慧见道:“师叔,赵姑娘她本来在椅子上坐得好好儿的,想来是要瞧您和那位大和尚比武,便站了起来。谁知她一站起来就晕倒了去。”说到此处,亦是不住担心。周芷若问道:“她好端端的,怎会突然晕倒?”慧见摇头道:“弟子,弟子不知。”二人说到此处,顺着山道转了一个弯,就见石墙碧瓦,一座大禅院映入眼中。 她们踏入禅院,就见房门紧闭,张无忌、慧伽、静玄三人正立在门前。周芷若和慧见连忙走了过去。张无忌甫一看见周芷若,立即踏上一步,道:“芷……周掌门,还请借一步说话。”神色颇为急切。周芷若瞧了他一眼,转头对静玄道:“师姊,派中不可一刻无首,还请你先行回后山罢。”静玄合十领命道:“谨遵掌门人之命。”说完便离去了。周芷若随即又遣慧伽慧见在禅院门口把风。 此刻便只剩张周二人。只见张无忌脸色苍白,道:“芷若妹妹,敏,赵姑娘她……病情较为复杂,无忌便拣些紧要的说了。”周芷若登觉着急,不可置信道:“甚么?”只听张无忌缓缓道:“赵姑娘如今的症状,与我儿时所中的寒毒大为相似。但她并非中了玄冥神掌,而是遭人下了「夺命阴阳散」之毒。我曾在毒经中瞧见过,它无色无味,是一种慢性毒药,中毒者若不被救治,几年时间内必会暴毙而亡,且中毒后每隔数月便会发作一次,每发一回,便厉害一回。我,我刚替赵姑娘把过脉,发现这毒气已胶固于她的经脉百络之中,想来已经中毒好大一段日子了。”说到此处,顿了一顿,终于忍不住哽咽起来。周芷若急问道:“那有甚么解毒之法么?”张无忌神情郁郁,开口道:“需将一股纯阳内力和一股纯阴内力一齐送入中毒之人体内,阴阳调和,方能将毒素拔出干净。”话音一落,就听见屋内“啪啦”一声响,是茶碗摔碎的声音。周芷若和张无忌连忙推门进去,却见赵敏不知甚么时候醒了,在床上坐起,一副手足无措之态。地下是好大一滩水渍,还有个摔碎了的茶碗,想来是她醒来欲要饮水,却无拿起茶盏的力气,是以手中不稳,将茶杯摔碎了去。 周芷若心中蓦地一酸,面对赵敏一时无言。赵敏抬起头来,正对上周芷若担忧的目光,心神忽的一荡,竟有些不敢瞧她。半晌,张无忌开口道:“敏,赵姑娘,你好些了吗?”话音刚落,赵周二人立时收回了目光。周芷若上前几步,从床边桌上重新拿了一个茶杯,给赵敏倒了一杯茶水。赵敏嘴上应了张无忌一声,伸手想接茶杯,周芷若却将手往后拿去。周芷若道:“你还有力气拿茶杯么?”赵敏听了一怔,笑道:“自然是有。适才这茶杯碎了,是杯子太过光滑,可不是我没力气。”赵敏解释再三,周芷若只是不听。她将茶杯送到赵敏唇边,低声道:“喝罢。” 赵敏身子一顿,鬼使神差的喝下了周芷若递来的茶水。张无忌在一旁瞧得奇了,一时竟说不出甚么话来。见赵敏喝完了水,他连忙说道:“赵姑娘,你怎会中了那「夺命阴阳散」?”赵敏摇摇头,答非所问道:“无忌,我肚中饥饿,劳烦你去厨房替我寻些吃食来。”张无忌心中疑惑,但见赵敏神色坚定,只得无奈一叹,运功离去。周芷若见他走了,这才开口道:“赵敏,你一开始缠着我回峨嵋,便是冲着「九阴真经」来的罢。”赵敏抚掌大笑,道:“周姊姊倒是反应得快嘛。”周芷若道:“咱们斗了这么久,你忽然要说同我一起回去,我便觉得奇怪。是以你在峨嵋这段时间,我始终处处提防于你。”她顿了顿,继续道:“我本以为你是冲着「武穆遗书」,看来是我想岔了。”赵敏冷笑道:“我大元虽然气数已尽,但要说因着一本汉人的兵书才能东山再起,实是讽刺至极。”周芷若不作附和,只是叹气一声,道:“你……到底是怎样中毒的?”赵敏于是将事情简略说了。 原来七年之前,张无忌同明教商讨,决定要和汝阳王进行和谈,却反被杨逍、范遥还有朱元璋等人算计,间接害死了汝阳王。赵敏悲愤欲绝,提剑杀入明教分坛,与张无忌恩断义绝后,拉着汝阳王的棺椁就要回蒙古而去。可惜暗箭难防,明教众人对赵敏始终放心不下,是以她启程前亦中了明教等人之计,被下了「夺命阴阳散」,还是范遥念着师徒之情,将解毒之法告诉了她。后来张无忌来到漠北,怕她禁受不住这等恶劣天气,便将九阳神功传授给了她。赵敏这七年正是靠着九阳神功抵御毒气,所以才捱到如今。当初她下定决心回中原找寻张无忌,不仅是因为心中还存有对他的喜欢,也是希望张无忌能说服周芷若,替她驱赶身上的毒气。谁知张无忌竟另娶他人,赵敏心灰意冷之际,更是不甘自己会死于非命,是以缠上了周芷若,想方设法要拿到「九阴真经」驱毒。 周芷若听她讲完,眉头紧蹙,捏着茶杯的手不住的用力,就听“啪”的一声,竟硬生生将它捏碎。赵敏恍如不见,继续道:“我如今已将真相告知与你,你若觉不忿,也可将我一掌杀了,省的我受那毒气之罪。但周姊姊,我要同你冰释前嫌、做好朋友之意,却从来不曾作假过。”周芷若本来因被赵敏诓骗心中不满,这时听了这几句话,又不由得起了些同情之意。说也奇怪,她对赵敏既是怀着极强的戒备之心,但一颗关怀之心又念兹在兹的萦绕在赵敏身上,复杂、微妙得很。就见周芷若沉吟半晌,冷冷的道:“谁知道你这话几分真几分假?是以你作假不作假,便同我没甚么关系。一报还一报,我周芷若并非不明事理之人,早先殷姑娘那事多谢你帮忙,所以我可以替你驱毒,但你解毒过后,你我二人两不相欠。” 赵敏听闻此话,登时激动万分,泪水不住盈眶。她大声道:“周芷若,你甚么意思?你非要和我将关系撇得干干净净么!”周芷若双目紧闭,不答她话,只是除下佛珠,低低念诵起经文来。半晌,就听外面脚步声响,张无忌已端了碗饭来。那碗饭铺陈着几大块鱼肉,鱼骨早被细细剔除了干净,肉汁浸润了米饭,瞧着便让人食指大动。他走进房间来,就见赵敏眼角湿润,周芷若在一旁闭目诵经,忽的让他起了一种似曾相识之感。 张无忌眉头一皱,道:“你二人……这是怎地了?”二人皆是不语,甚至连头也没抬起。他脸色有些难堪,又道:“周掌门,无论你二人发生了何不愉快之事,还请你稍忍耐些。敏,赵姑娘如今是激动不得的。”周芷若冷笑道:“甚么?你这是怪我不成?”张无忌连连摇头否认。周芷若幽幽的道:“张教主,我可以与你一同替她驱毒。但解毒过后,劳烦你看好你这爱妻,让她别来烦我。”说完,就见她一个纵身跃出禅房,霎时间不见了踪影。 第10章 情缘终知愁惶惶 赵敏见周芷若跑出禅房,心中蓦然酸涩,一时竟讲不出甚么话来。张无忌处境更是大窘,留下不是,去追周芷若也不是。他呆立半晌,终还是选择留在房中,将那碗饭递了过去,诚恳道:“敏敏,不,赵姑娘,我去厨房给你寻了碗饭来,怕你吃着没味又浇了些肉汁,你,你快些用了罢。”赵敏此刻心乱如麻,张无忌连说了好几遍,这才终于听见。她慢慢接过碗筷,却不动手吃食,只是直直盯着地上碎裂的茶碗,像是担着极重的心事。张无忌想道:“莫不是芷若妹妹说了甚么重话,伤了她至此?”当下出口安慰道:“赵姑娘,你虽和芷若妹妹认识许久,想来相处的日子却是很少。她向来爱说重话,但决计无害你之意,你莫往心里去。” 赵敏闻言,酸溜溜道:“你倒是通透得很!我与她相处得日子少,你就很多么?”张无忌挠挠头,笑道:“她与我相处多久,这些你是知道的呀。”暗自思忖道:“她讲话怎的会这般……似乎是含着醋意?啊,莫非她心中还是有我,之前都是说气话么?”他想到此处,心下一阵激动,当即便要握住赵敏的手。赵敏见他伸手而来,登时将身子往后一缩,喝道:“你做甚么!”张无忌见她这般反应,不禁微微颤抖,这才想起赵敏是真的同自己分开了,自己也是另娶了妻儿,如何再能同她纠缠?于是他苦笑着摇摇头,道:“想来是我最近太过疲累,走神了。赵姑娘,无忌无意冒犯,还请原谅。”赵敏说道:“如是这般,自然最好。”张无忌点点头,再不讲话。又坐了半晌,他对赵敏说了一句“你先用饭,有事唤我”后便走出房门,疾奔离开了。 赵敏此刻也无闲暇管他,脑中如电光火石般一闪,想起之事全和周芷若有关。她想起不久前周芷若在河边救起自己,万分照拂,又想起那日山崖边周芷若不惜划破手臂,竟只是为救自己一命。兀自想着,她将手中饭碗放置在了一旁的桌上,从怀中拿出那张手帕,不住细细凝视。赵敏心下暗暗叹息,想道:“周芷若,我何时这般在乎你了呢?” 这边慧伽慧见正在院外门口望风,就见周芷若从房内走出,神色间似有愁意。慧伽慧见二人对视一眼,走上前给她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只听慧伽道:“师父,不知赵姑娘可安好?”慧见也道:“师叔,请问赵姑娘生的是甚么病?”周芷若说道:“她自是好好的。你二人同她关系好,大可自行去看她。”说着便往后山走了。慧伽慧见虽大感诧异,但还是朝她离开的方向行了一礼,便往房内跑去。就见房内点着灯光,地上有些碎掉的瓷片,床边的桌上杯中残茶未干,一碗饭菜未动。赵敏坐在床上,被褥掀开了一半,只遮了她半个身子。她捧着一张手帕正出神,慧伽慧见二人踏入房中后便将它收在了怀中,这才抬头。 慧伽忧心忡忡道:“赵姑娘,你觉得好些了么?”慧见说道:“要不要用些饭,喝些水?”神情颇为关心。赵敏摇了摇头,并不答话。慧伽慧见瞧赵敏一副提不起兴致的模样,不由得面面相觑,屋子里立时便静了。慧伽心中暗道:“虽不知赵姑娘为何这般模样,但我该是想些事情同她一起做,开导开导她。”于是说道:“赵姑娘,前些时候你在金顶时曾让我去读「维摩诘经」,此书佛学精湛,是以我许多地方有些许不解,想请你指点一番。”说着,她指了指慧见背上的包袱,示意慧见将里面的经书拿出。慧见知晓自家师姊的想法,于是点头回应,把包袱卸了下来。不知为何,她撕扯包袱时,用了十分大的力气,只听“格拉”一声,竟硬生生将包袱撕破了,里面的书和衣物散了一床。慧见大窘,忙将衣物收好,慌张抖动时,一本书正巧落在了赵敏大腿上。 赵敏本在发愣,见那书落在自己腿上,下意识将书拾起。这书是一本拓印本,题签上写着「鸾凤双飞记」五字。翻将开来,书页满是印刷的楷书文字。她还未做仔细阅读,就瞧慧见伸手而来,想是要来抢夺。赵敏见她急得成这样,大为不解,立时将书放于身后,不让她来拿。赵敏说道:“喂,你作何这般反应?”慧见急道:“赵姑娘,这书你看不得,还是还我罢。”赵敏更是惊奇,想道:“你不让我瞧,我便非要瞧瞧不可了!”当下点了慧见穴道,将那书从身后拿出,翻了起来。她刚翻开第一页,便见上面写着:小姑子儿将汗巾解下,随意往塌上放了,一旁的嫂子便要来解她衣裳。小姑子儿眼中含着满满爱意,呆呆地瞧着嫂子。她心中不由得想道:“嫂嫂这般温柔体贴,我好生喜欢。唉,可惜,可惜……” 赵敏看到此处,立马慌忙将书本合上。她再瞧题签那五字,登时明白那是何种书籍。此类书本名为「话本」,大多数记载的都是些虚构的男女情爱故事,给人作消遣之用。而慧见的这个话本竟是描写两名女子之间情爱的。她震惊之余,将书丢给慧伽,抬手点了慧见的“华盖穴”,替她解开了穴道。 赵敏说道:“好啊,你们峨嵋弟子居然还看这种「**」,莫非你们掌门就不管教?”慧伽呼了一声佛号,连忙摇头。慧见却急道:“这才不是甚么「**」!”赵敏笑道:“我先前在元廷做郡主时,倒也知道些宫廷秘闻,比如一些公主养的面首,不乏会有一些俊美英气的女子,来做「伪郎」。不过你可知道,这为何是「秘闻」么?因为这些,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事情。是以写这类的话本也是**啦。”慧见肃然道:“甚么「上不得台面」?只许男女之间互有情爱,为何却不许两名女子相恋?天下没有这般道理。在我看来,女子之间的感情要比男女之间更为细腻周至。赵姑娘,我本以为你是个通透豁达之人,竟也这般……”她顿了一顿,说不下去了。慧见话音一落,就见赵敏笑容忽敛,低头沉思。她向来爱行走江湖,自由自在惯了,性子也和武林中人那般豪爽干脆,对这些事情毫不避讳。可是慧见说完后,她竟又想到了峨嵋派那位美貌掌门身上,顿时心中一片明朗,竟愣在原地。她暗自恼道:“敏敏特穆尔,那人曾经可是你的情敌!当年她就一心想置你于死地,如今又这般不冷不热的对你,你竟对她产生这种心思?”又如泄了气般,想道:“罢了,罢了,算我认栽……”想到此处,只见房门打开,周芷若和张无忌并肩走了进来。 原来是周芷若走出去后,张无忌又被赵敏说得尴尬无比,只得也寻了个理由离开。他甫一离开禅房,本想回后山瞧瞧比武的,但想到赵敏身上的伤势需得加紧治疗,只好又在山中晃荡,转而找起了周芷若。果不其然,就见周芷若立在一木亭中,身形修长,衣衫飘动,望着连绵群山不住出神。张无忌不知道周芷若在想甚么,只觉周芷若这一流高手,竟连他走近也无从察觉,想来是出神得极其认真的。他叹气一声,小心翼翼开口劝慰,直说如今是治疗赵敏伤势为重,若有其他事等以后再谈云云。周芷若转过身来,也没讲话,只是轻轻点点头,就和张无忌回到了禅房中。 周芷若抬眸瞧了赵敏一眼,就让慧伽慧见先行离开。慧见将自己包袱快速栓了,拉了慧伽衣角,行了一礼便飞步离开了房间。张无忌将门关上,说道:“赵姑娘,我和周掌门要为你疗伤了,还请你行个方便,坐起身子来。”赵敏忍住不去看周芷若,心不在焉的“哦”了一声,支起身子坐了起来。周芷若便坐于赵敏身前,张无忌则坐于赵敏背后,三个人皆是盘腿而坐。 张无忌将双掌贴于赵敏背上,周芷若也伸出双掌贴于赵敏两处腰协。赵敏心中暗暗叫苦,自己本就未想好该如何面对周芷若,如今两人这般相对而坐,实是令她如坐针毡。幸好张无忌已经开始输送九阳内力,使她只得集中精力,无暇再想其他。见她瞌上双眼,周芷若的眸中不经意间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很快便又不见踪影了。 这场疗伤进行了一个多时辰,才算结束。好在这个办法确实行得通,赵敏体内的毒素已经减少了一部分。但此法不能急于求成,每月只能使用一次,是以赵敏还需治疗个两三月便能痊愈。周芷若撤掌收力后,便说要去后山看一眼比武情况,率先离开。张无忌便又留下来照顾赵敏了。他见桌上那碗米饭还未动,心中想道:“耽搁这么久,这饭食想来也冷了下去。”将碗端起就要去厨下替她加热。刚踏出房门,就听见他“啊”了的一声,紧接着便是饭碗打碎的声音。赵敏听见响动,喊道:“张无忌,怎么啦?” 就听张无忌嗫嚅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赵敏大声道:“大丈夫遇事就该果断些,有甚么便说了,何必支支吾吾,吞吞吐吐?”说着下了床,往门口走去。她甫一走出房门,就见张无忌怀中抱了一个紫衣女子。他正眉头紧锁,搭她手腕切脉。赵敏仔细朝那女子看去,登时惊得愣在原地。那女子虽双目紧闭,但却掩不住容色照人,艳丽不可方物。这般异域风情的样貌与八年前更无分别,不是金花婆婆黛绮丝是何人? 张无忌号完了脉,取了随身携带的药瓶,从瓶中倒出一颗药丸,喂入黛绮丝嘴中,将她扶进屋中躺下。赵敏见此,也去倒了杯水,递与张无忌。张无忌随即就将清水灌入了黛绮丝喉中。约摸过了半盏茶时间,黛绮丝终于悠悠醒转。她一睁开眼,就看见床边坐着的赵敏和张无忌,登时激动万分。但听黛绮丝道:“张教主,郡主,黛绮丝总算寻到你们了。”话音刚落,她从床上坐起便要盈盈下拜。赵敏连忙将她扶住,道:“紫衫龙王身子虚弱,万不可行此大礼。”张无忌亦是这般言道。 许是瞧见她稍平静了些,赵敏便将自己心中的疑惑尽数讲了,询问的就是黛绮丝为何会突然负伤来到中原寻她和张无忌。黛绮丝忽的泪流满面,说道:“郡主娘娘,张教主,还请你们救救小昭!”张无忌惊道:“小昭怎地了?”黛绮丝于是将事情简略说了。 当年因着黛绮丝**中土人士韩千叶,违背了明教圣女的戒规,帕莎总教便要焚烧其身用来赎罪。小昭为了救母亲以及一众朋友,甘愿担任教主一职替母补过。她二人回到总教后,因为送还了乾坤大挪移心法,所以大多数教众对小昭担任教主并无太大意见。小昭亦是不负众望,帕莎总教在她的统领下,好生兴旺,如此便安安稳稳过了五年。忽然有一天,当初同黛绮丝一起被送出的一个圣女萨沙回到了总教。此人极具野心,一心想争夺教主之位,从此帕莎明教总坛充斥着勾心斗角、阴谋诡计,再不复往日的安宁。直到最近,那萨沙不知用了甚么毒计,成功陷害小昭同男子私通过夜,当即便将她软禁起来。黛绮丝于是想尽办法逃回中土,一路打听,终于在华山上见到了张无忌,可却因为长期使用内力赶路,身体早已疲累不堪,终是晕了过去。 黛绮丝抓了赵敏衣袖,凄然道:“如今黛绮丝走投无路,只得来中原寻求明教帮助。哪知中原明教名存实亡,我只得四处打探张教主和杨左使的消息,知道你们都在华山参加比武大会,就匆匆来了。张教主,还请你们救救小昭!” 赵敏和张无忌听了黛绮丝的遭遇,心中又是震惊又是愤懑。张无忌此刻想到帕莎总教会和小昭为难,更是恨不得插翅前去相救。他当下便做决定,要同黛绮丝前去解救小昭,于是先让赵敏和黛绮丝在屋中休息,自己就要出门而去。赵敏喊住他道:“张无忌,你要去哪儿?”张无忌道:“去叫周掌门来,让她好生照拂你的伤,我要和紫衫龙王去帕莎救小昭。”赵敏忙道:“我要和你一块儿去!”张无忌皱眉道:“可是你的伤……”赵敏道:“有你这位蝶谷医仙传人,还担心个甚么?再说了,总教政变与朝堂权谋大同小异,我去了说不定还能帮到你们。”张无忌听了她话,一想也是,点点头又要踏步而出。赵敏急道:“你又要出去做甚么?”张无忌道:“我想叫周掌门一块儿去,去了帕莎好替你疗伤。”赵敏道:“不用了。周姊姊身为一派掌门,哪能随我们到处乱跑?你给她留书一封便是。”她去帕莎既是真心实意要救小昭,更是不希望周芷若因为自己难堪,是以她并不愿周芷若前去。就见张无忌沉吟半晌,道:“你说的是。既然如此,我便先给你配些抑制毒气的药来,以后回中原再请周掌门一起治疗的便好。”遂从一旁的书柜中找出了牛皮信封和纸笔,将缘由写在纸上,用信封仔细包了,题好「周芷若掌门亲启」,便将它放在了床边的桌上。赵敏和张无忌等黛绮丝歇了好一会,三人这才走出禅房,直往山下奔去。 月光冷冷,危峰兀立,山道蜿蜒,至底而绝。三人的身影在山中起起伏伏,终是渐渐不见。 第11章 孤帆汪洋叠浪花 慧伽慧见出了禅院,跑到山腰就停了下来。她二人甫一停步,慧伽便伸手在慧见头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慧见登时吃痛,连忙道:“唉哟!师姊你干么打我?”慧伽哼了一声,道:“你还问我?我倒是要问问你,那话本究竟是怎么回事?”慧见委委屈屈的答道:“我也不知道嘛……”慧伽心中一软,叹道:“那好,我的「维摩诘经」呢,你可带了?”慧见笑道:“那是自然。”说着将手伸进包袱中,将那本夹在衣服中的「维摩诘经」拿了出来。慧伽抬手接过,这才点了点头。 半晌,慧见忽然道:“师姊,我有一事,不知当说不当说。”慧伽道:“你说便是。”慧见却嗫嗫嚅嚅,想说又不敢说。慧伽继续道:“你到底要告知何事,但说无妨。”慧见道:“师姊,我总觉掌门师叔和赵姑娘她二人……都古古怪怪的。”慧伽奇道:“哦?有甚么古怪?”慧见于是又将包袱中那本「鸾凤双飞记」拿出,在慧伽面前晃了一晃。只听她道:“赵姑娘总是顺着掌门师叔说话,掌门师叔也对她关心得很。师姊,你说……” 慧见话音未落,慧伽便明白她的意思。慧伽登时大惊失色,想道:“当年师父和赵姑娘之间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她如何会有这般惊世骇俗的想法?”遂皱眉斥道:“莫要胡言!你再这般乱想,我便要收缴你的话本了。”慧见听了师姊这番教训,不禁慌乱无比,当即认错谢罪。慧伽的神色这才缓和下来。 半晌,慧伽抬头瞧了瞧天色,正是已黑了来。她算了算时辰,心中一阵估量,觉得赵敏应当是疗完了伤,遂和慧见径返禅房。二人踏进院子,就见院中寂静一片,与平时大为不同,实是古怪之至。慧见先一步走到房间中,一眼就瞧见桌上那封信,忙走过去拿起,朝外面喊道:“师姊,这里有封信。” 慧伽听了,立马飞快走进房中,伸手接了过来。她见写着「周芷若掌门亲启」,又寻不着赵敏人影,想道:“赵姑娘想来是有甚么要事要先行离开,又来不及通知师尊,是以写了这封信。那我等需赶快将这信交于师尊手中。”于是连忙拉了慧见,直往峨眉派禅房驻地而去。 此时周芷若正在禅房中,与殷离、冷灵仪同桌而坐,三人相谈甚欢,很是融洽。冷灵仪怀中抱了一个孩童,穿着新裤新衫,头上用红绳扎了两个小辫子,活泼可爱得紧。殷离正微笑着逗弄他。只听她道:“表嫂,这孩子倒是个欢脱性子,与你们夫妻二人却是不甚相像呢。”冷灵仪笑道:“那也不是,这孩子平时可乖巧得很。想必是她许久未见过她爹爹了,心中激动罢。”周芷若饮了一口茶,微微一笑道:“早前还未问过,不知张夫人给这孩子取了甚么名字?”冷灵仪道:“这孩子单名一个众字,还是问张真人赐字来的。当时张真人这般说道:「取一众字,是希望这孩子不要和她爹那样,要像一个普通人那般安安稳稳的长大。」后来我和无忌哥觉得张真人寓意虽是好,但「众」字在女孩儿身上却是不怎么好听的,又给她取了个乳名,叫童童。” 周芷若点点头,从袖中拿出一只手镯,递与了冷灵仪。周芷若道:“这孩子也算与我有缘,我便赠一只我亲手雕刻的木质手镯做见面礼。还请张夫人莫要嫌弃。”冷灵仪连忙接过。就见这手镯雕着祥云飞鹤,做工精细至极,木质也是上好的紫檀木,散发着淡淡香气。冷灵仪一摸到这手镯,便知道这件礼物贵重无比,立时抱着孩子站起身来致谢。周芷若亦是站起身来,刚预备开口讲话,抬眼就瞧见门外,慧伽慧见正好来得匆忙。 慧伽见屋内有人,先是对殷冷二人行了一番礼,再走到周芷若面前。她从怀中摸出赵张等人留下的书信,递与周芷若道:“师父,我和师妹回禅房时,赵姑娘已然不见,只留了一封信给您。”周芷若伸手接过,拆开封皮,抽出一张写着工整小楷的纸来。她瞧着瞧着,面色竟愈加凝重。殷离看得急了,忍不住道:“周姑娘,上面写了什么呀?”周芷若摇摇头,运起内力,将那信震碎成了一缕粉末。只听她道:“赵敏和张公子往别处去了,留书给我是叫各位莫要担心。” 冷灵仪一听见赵敏二字,浑身一怔,很快又平静下来。这幕刚好被周芷若完完全全瞧在眼里,想道:“这冷姑娘想来是知道赵敏和张无忌之间的事情的,不然也不会失态一时。”她能明白冷灵仪的心情,当初她和张无忌的婚礼上,赵敏是将张无忌直接带走的,那会周芷若恨不得立时将赵敏杀了。与曾经的她相比,冷灵仪倒是沉稳许多,这倒是让周芷若甚觉意外。 殷离急道:“周姑娘,你干么这般妈妈婆婆,不将事情全部讲出来?阿牛哥他们到底去哪了?要去做甚么?他,他不会抛下表嫂和孩子又和赵敏去蒙古了罢!”周芷若听她言语愈来愈奇怪,再者殷离也是黛绮丝的徒弟,她也该知晓这件事,终还是将信中内容同她们说了。果不其然,殷离听她讲完,当即从椅子上跃起,恨不得立马赶去帕莎解救小昭母女二人。但听她大声道:“那咱们还在这儿做甚么,还不赶过去救人?”慧见忍不住道:“这位姑娘,张教主和赵姑娘既已先去,我师叔又何必再去?再者,师叔她可是我峨嵋派的掌门,哪能随随便便离开?”慧伽也斯斯文文道:“现如今正是武林大会,我师父自也是无心去替你们分忧。还请殷姑娘多多担待。”殷离见慧伽慧见瞧她的目光都带有些探寻的敌意,周芷若也在旁坐着,没甚么反应,登时冷笑道:“若是没有小昭,她周芷若如何能安安稳稳回来做这个峨嵋掌门?”转过身来对周芷若道:“周芷若,我瞧赵姑娘这般护你,一直替你说好话,还以为你已是改过自新,哪想你骨子里还是这般冷血无情!”周芷若听了却毫不生气,但也未答其话。 冷灵仪见殷离说出重话,连忙站起身来劝说她。慧伽又惊又忿,慧见更是握住腰间的剑柄,不住往前踏上一步。周芷若低声喝道:“停步!”话音刚落,便站起身来,肃然续道:“殷姑娘说的不错,若无小昭姑娘,周芷若说不定早便死在了灵蛇岛上。如今小昭姑娘有难,要我置身事外,那是万万不能的。慧伽——”她说着,忽然抬首唤了一声慧伽。慧伽立时走到周芷若面前,忙应了一声,脸上却是不住担忧。就听周芷若继续道:“待我离开华山后,你去寻你静玄师伯,将事情悄悄告知她一人,她便会知道该如何行事。还有这武林大会,咱们峨嵋派尽力而为便好,不可太过于强求世俗功名。你可明白?”慧伽一一应答了。 周芷若点点头,微微一笑,当即要走出禅房。她还未踏出房门,就被殷离一下扯住衣袖。殷离道:“周姑娘,你要去帕莎,可别忘捎上我!”周芷若甚觉惊讶,不禁有些为难。但她明白殷离若是不去,定不会善罢甘休,索性点头带她一起走了。 话说那边,赵敏,张无忌和黛绮丝下了华山,在山下镇甸买了三匹马,即往东边沿海处赶去。为隐蔽行踪,赵敏和张无忌重新换上了粗衣装束,黛绮丝依旧使了易容术,从一个容貌艳丽的异域女子变化成了佝偻的中年农妇。赵敏刚开始购买粗布衣物时本欲买件裙装的,正要付钱时,就听那卖货的货郎笑道:“姑娘和公子是一对罢?哎呦,瞧你二人这俊的,可真相配得紧!”张无忌连忙摇手道:“这位小哥,你误……”赵敏忽然道:“我不要这裙装了,你给我换件男装。”那货郎还以为赵敏是个脸皮薄的姑娘,也不再调笑,从货箱中拿了件麦色的粗布男装递给了她。黛绮丝瞧着赵敏和张无忌二人,不住微微一笑,她心中所想更是耐人寻味。 三人行了半月,已到广东境内,离雷州府已不很远。这日午后,来到一座大山前,就见山势虽不甚雄伟,但树木郁郁苍苍,很是茂密,没有树木的平原上有些许农夫耕着土地,想来是为春日到来做着准备。张无忌见大伙儿赶路疲累不堪,于是拦住一过路的乡人,询问离镇甸还有多远,得知今日无法到达后,不由得有些神伤。黛绮丝于是又问那乡人借宿。 那乡人也是个热心之人,听闻黛绮丝提出借宿,当下便邀请三人去他家住下。赵敏瞧这人步伐和呼吸并不像习武之人,知晓是乡人热情率真,于是点头同意了。三人用过晚饭,早早的回房歇下,直至第二日清晨。他们在那乡人的木桌上留了一锭银子后,便又继续赶路。 这般又行了七日,终是到达了雷州府沿岸。赵敏让张无忌将三匹马卖了,改租一艘大货船,又说要备些足够的清水,衣物,粮食,药物等放入船舱中,如此又准备了三日。 这日赵敏正在客栈柜台结这几日住宿打尖儿的账,收好银钱后预备转身走出门去,忽觉肩膀上被人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她当下转过身去,见来人竟是殷离,不由得惊讶道:“殷姑娘,你怎么来了?”殷离反问道:“我来不得么?赵姑娘,你和阿牛哥要去救小昭,为甚么不带上我?”她话音刚落,就见楼梯传来“笃笃”声响,似有人用棍棒在梯级上敲打。接着传来一阵咳嗽之声,一个佝偻着身子、满头银发的老婆婆走了下来,正是易了容的黛绮丝。殷离甫一见到黛绮丝,便知这就是金花婆婆,立时便红了眼眶。黛绮丝亦是瞧见了她,二人一道沉默良久。半晌,殷离终于忍受不住,喊了一声:“婆婆!”两行热泪流了下来。 黛绮丝拄着拐杖,快步走到了殷离面前,伸臂将她搂在怀中。只听她道:“小丫头,是谁允许你跟来的?这般危险……你快回去罢!”殷离摇摇头,道:“婆婆,我绝不敢忘记你救我性命,教我武艺的大恩。如今你和小昭有难,叫我怎能不来救你们?”黛绮丝听罢,心中感动万分。殷离跟在她身边许久,她自是知道这孩子是个倔丫头,不然也不会寻了张无忌这么多年,所以她也不再多说,只是继续搂着她,无声不住流泪。 赵敏瞧得心情郁郁,默默在一旁拉了长凳坐下。少倾,忽闻到一阵淡淡幽香,身旁不知何时站了一人。她心神一荡,登时明白这是何人。那人在她对面坐了,也不讲话,只是提起桌上的细嘴瓷壶斟了一杯茶。那人还未饮尽半杯茶水,赵敏便忍不住道:“你何时来的?”那人淡淡道:“今日。”赵敏又道:“正是华山论剑当儿,你既是来了,峨嵋派该当如何?”原来这人正是周芷若。只听周芷若道:“有静玄师姊在,应当是没甚么问题。再者,峨嵋派总不能一刻都离不得我。”赵敏点了点头,便不再言语了。 这边黛绮丝和殷离叙完了旧,转头瞧见和赵敏共坐一桌的周芷若,甚是惊讶。周芷若连忙站起身来行礼。就听黛绮丝对她悄声道:“周掌门莫要多礼。你这小掌门的事,我都听张教主和郡主娘娘说了。嗯,不愧是灭绝师太看中的继承人,果真是天资聪颖,悟性极强。”周芷若睨了赵敏一眼,对黛绮丝斯斯文文道:“前辈谬赞。”接着,黛绮丝便拉了周芷若,同她又说了好一会话。直到看见张无忌回了客栈来,这才罢休。 张无忌甫一踏入客栈,就见到了周殷二人。他心中一阵激动,忙走上前来,同她们寒暄了一阵,又是吃了殷离几下击打。话毕,只听张无忌道:“我已将出海事务准备了齐全,虽然周掌门和蛛儿表妹一块来了,但再加两个人也不是甚么问题。”早前出海已让他吃了许多经验,是以这回准备的十分严谨。赵敏后又雇了几个经验丰富的舵工和水手,众人就这般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甫一上船,水手和舵工们便开始分工合作。此时正是初春天气,东南风大作,船帆吃饱了风,行驶速度甚为疾快。殷离早时就扶着黛绮丝回船舱休息,甲板上于是只剩下赵周张三人和船工们。此时货船早便驶离海岸,已入深海域之中。于是一舵工前来问道:“公子小姐们,不知这船该往何方向行驶?”赵敏道:“一直往南便可。”那舵工惊道:“一直往南,那可要驶出大明海域了。”张无忌接话道:“是,咱们正是要离开大明海域,往帕莎而去。”说着,从怀中拿出黛绮丝交于他的航海图,递给了那舵工。那舵工虽然航海数年,但只在中土海域附近航行,哪去过帕莎这般遥远的地方?他心中不禁暗暗叫苦,起了恐惧退缩之意。这时周芷若道:“各位大哥们航海多年,想来是经验十足。咱们这次虽说路线远了些,但也有航海图,只要稍多注意些,定不会有甚么不测。待我们航海归来,也会给各位大哥们再加几成工钱。”那舵工听了,这才心觉稍安,拿着航海图当即离开。如此到了夜晚。 用过晚饭,便要回房就寝。这间货船下舱有三间房,左侧为一大间,给船工们睡通铺用的;右侧有两间单独的卧房。张无忌抱了一套铺盖,要去和船工们睡通铺,其余两间房就交与剩下人安排。殷离和黛绮丝今早已占了一间,剩下一间自然留给了赵敏和周芷若二人。 赵敏知晓要和周芷若一间房,暗暗叫苦;“怎会和她一间房!”但见全部人都回了房,只得迈脚进去。她刚踏入房中,忽觉胸中一阵难受,甚觉想吐,接着再也支撑不住,就听“咚”的一声响,摔倒在地。周芷若此时正坐在床上整理床铺,听见动静转头看见摔倒的赵敏,顿感着急,连忙跑去将赵敏扶了起来。 周芷若早前跟随父亲在船上生活数年,一瞧赵敏脸色就知她这是晕船了。她当即握住赵敏右手,伸出一指往赵敏「合谷穴」上不住轻柔按压。不到半盏茶时间,赵敏便觉头脑清明,胸中的郁郁之气逐渐消散,抬头就见周芷若正拿着自己的右手按压穴道,心中不禁一暖,瞧着周芷若的侧脸也不由得痴了。 半晌,周芷若忍不住道:“看够了么?”甩开了赵敏的手。赵敏回过神来,却不答她话,只是望着船舱窗外不住惆怅。周芷若不知她心情为何突然这般沮丧,赵敏这人,她好像愈来愈不懂了。正兀自想着,就听赵敏突然道:“周姊姊,我有话要与你说。”周芷若抬起头来,便见少女的眼中含着无比的坚定,又似有一片绵绵情意,让她顿觉惊讶不安起来。 第12章 塞外胡沙遇虎狼 周芷若心中不知为何有些不安,一颗心怦怦直跳。她只得道:“你想说甚么,那便说罢。”赵敏点点头,抓了床边桌上一杯水,仰头一饮而尽。喝完了水,她不由得深吸一气,终于开口道:“周姊姊,我……”谁知话音未落,她身子忽的一斜,直往地上摔将而去,滚了好几个转身。周芷若也觉船身摇晃,似乎有巨浪袭击而到,她顿觉慌乱如麻,一手抓住了床边,一手伸在赵敏那边,要将她拉起来。 但听床舱外似乎有许多人大叫,呼喝声夹杂着波浪翻滚之声,疾风呼啸之声,密密麻麻的雨声紧接而至。忽的,门外响起了敲门的嘭嘭之声,就听张无忌在外面大声道:“芷若,敏敏,不好啦,风暴来啦!”周芷若的头脑本昏昏沉沉,这突如其来的风暴和张无忌的喊声登时让她头脑清明。她一个使力,将赵敏拉入怀中,遂对门外喊道:“张公子,快去船头帮忙掌住了舵!”张无忌在门外忙应道:“是!”便没了声响。 张无忌去了半晌,船身还在摇晃。赵敏此时已站稳了身子,见自己被周芷若抱住,登时心中荡漾,脸颊红晕,要从她怀中挣脱出来。忽的又听“哗”的一声响,又是一个巨浪袭来,船身立时晃得更加猛烈起来。赵周二人还未来得及反应,一股冲击力便将她二人击倒,一齐滚到了那张不甚宽大的木床上。不知过了多久,船身渐渐的平静下来,外面的雨声和风声也慢慢小了。此时赵敏正压在周芷若身上,将她护得严严实实,她见这风暴似是过了去,终于松下一气,连忙从周芷若身上爬起。周芷若随即也从床上直起身来。赵敏担忧道:“周姊姊,你有没有哪儿受了伤?”周芷若神色却是瞧不出甚么,只摇了摇头。赵敏正又预备讲话,就见周芷若站起身来,要往船舱外走去。赵敏也只好跟了她。 赵周二女来到甲板上,便见张无忌,黛绮丝,殷离还有一众水手舵工们在清理船板上的水。赵敏向一个水手打听了风暴时船舱外的境况,这才得知原来是在关键时候,张无忌冲过去掌好了舵,黛绮丝也使出全部气力将船上的锚抛入了海中,殷离和众水手则拼命将船帆放倒,这才挺了过去。其中不乏几个瘦弱的舵工被吹落掉入了海中,还是张无忌和黛绮丝一齐运起轻功,将他们捞了上来,如此没有任何人员伤亡。这时就听张无忌说道:“这场风暴虽说来得急,又较为猛烈,不过还好时辰不长,甲板上也只是积了些水,没甚么大碍。只是咱们这才出海一天,便遇上这等风暴,之后更是该小心行驶了。”众人于是连忙称是。周芷若不语,抬头望向天空,此时乌云已经尽数散去,露出了点点星夜之光。她不知在思考些甚么,呆立了半晌,又回了船舱。赵敏本想跟去,却被殷离叫住说话,只好作罢。 少倾,就见周芷若一手提着一个黑色瓦罐,另一手拿着一摞碗,原来是去给众人做好了暖身的姜汤。众人捧着碗连声致谢,将姜汤喝了个干净,又继续干活去了。周芷若收拾完了喝剩的瓷碗,正要入船舱,抬头瞧见赵敏正往她这边望来。周芷若这时抬头,刚好也看见了她,二人目光便这般相触,两两相望,皆是无言。赵敏最先招架不住,轻咳一声,快步走到了周芷若面前。周芷若被她这突然的动作吃了一吓,疑惑道:“你要做甚么?”赵敏只是看着她手中的瓦罐,道:“我……我口渴了,也想喝碗姜茶。”周芷若瞧了她一眼,道:“姜茶没了。”赵敏“啊”了一声,愣在原地,一时有些手足无措。周芷若从未见过这般模样的赵敏,心中不知为何有些动容,鬼使神差道:“无事,厨房还有些小米,我给你煮碗小米粥罢。”说着便走进了船舱。赵敏正想跟去,突然一凛,想起风暴前自己头脑一热,竟要同周芷若表明心意,但却被硬生生打断了。如今她已然冷静下来,心中道:“现如今不是同她讲这些的时候……罢了。”亦走到船舱中去了。 众人在海上接连赶了两个多月行程,货船或遇风暴,或遇海匪,皆巧妙化劫。众人航海已久,终于看见陆地,尽皆欢呼,但想起上岸后多半是一番苦战,随之而来的又是无尽的担忧。张无忌站在甲板上,掏出一袋银钱,递与众船工们,道:“各位大哥们随我们远航辛苦,这是多加的工钱。一会儿停船靠岸后,大家抓紧回航的便是。”众船工们不住的致谢。一顿饭功夫,货船已到了停泊湾前。赵敏,周芷若,张无忌,黛绮丝和殷离随即下船而去。 众人上了岸,来到一处镇甸。赵敏见周围人皆是身材高大,金发碧眼,与中原人士大不相同,所讲语言也和小昭当初所讲之话相似,想来正是到了帕莎。黛绮丝于是拦住一过路人问话。少倾,就见那路人已然离开,黛绮丝转身对几人道:“此地名为「西顿」,位于帕莎帝国南部沿海,离明教总坛已不很远。”说着,她顿了顿,又肃然道:“如今帕莎明教内部已被那圣女萨沙所控,想来帕莎国境内都会有她的爪牙,大家还是谨慎行事的为好。”大伙儿点点头,一齐走入镇甸中,扮做中原来的商人,在一家客栈打尖住店,这时已经是黄昏了。 众人用过晚饭,就全部走进张无忌房中,商讨救援小昭事宜云云。黛绮丝简单介绍过帕莎明教后,赵敏忽然道:“金花婆婆,其实我有一点不明,还请你指示。”黛绮丝道:“郡主何处不明,但说无妨。”赵敏问道:“你曾讲过,只要总教圣女同男子私通,便要处以焚身之刑,是也不是?”黛绮丝听了,点了点头。赵敏继续道:“那他们为何只是软禁了小昭?”黛绮丝闻言微微一愣,道:“那是因为萨沙一直想要名正言顺的坐上教主之位。你们中原皇帝继位若要证明是名正言顺,那得拥有传国玉玺。咱们帕莎明教教主也一样,就是一支代表权力的权杖。”周芷若出言道:“所以那圣女软禁小昭,就是要逼她交出权杖么?若是权杖被找到了……小昭岂不是就要陷入危险之中了?”黛绮丝痛苦的闭上双眼,并不置答。殷离怒道:“这甚么圣女,欺人太甚!”张无忌也心中愤怒愁闷,更是恨不得插翅赶去相救。他当下忍不住道:“咱们趁着夜晚没人,擒他一两个那些劳什子宝树王,要胁他们把小昭放还回来。” 赵敏呸了一声,怒道:“这甚么馊主意?俗话说得好:强龙不压地头蛇。金花婆婆逃了出去,他们定会加强戒备,谅你武功再高,毕竟双拳难敌四手,擒了宝树王又哪有甚么胜算?”张无忌直教她说的脸色发白,不再讲话。半晌,赵敏又放缓声音道:“不过咱们可以悄悄潜入明教总坛内,探探小昭身在何处,安全与否,再来进行商议。”众人想了想,觉得此法可行,于是各自回了各自的客栈房间休整。 第二日,大家收拾好行装,又行几日,就到了帕莎明教总坛附近。夜晚将至,便见赵敏,张无忌,周芷若三人换上夜行衣,直往总坛而去。帕莎明教总坛比中原明教总坛规模更为宏大,光宫殿便有好几座,其中一座的宫房也有几十间。就见这些宫殿通体白色,皆罩着一个大大的黄色穹窿顶,窗中都透出了灯光,每座宫门前都有好几个穿着白袍的帕莎武士把守。赵周张两女一男使开轻功,跳到不远的一处草丛内,因为黛绮丝也不知小昭到底被关在何处,接着三人便讨论如何摸入宫殿、如何找到小昭,又盘算着武功尚佳的风云三使若是在应当如何应付。商议数次,始终不得善法。张无忌曾想让赵敏用“十香软经散”将守卫们放倒,再潜入宫中,赵敏和周芷若均觉不妥。最后决定是三人分开,绕着守卫薄弱的宫殿后方,使用“壁虎游墙功”和轻功,悄声扒窗找寻。 赵敏连着瞧了十几间房,都未看到小昭的身影。她因着中毒,如此趴在墙上,已显出疲累之态。稍作歇息后,赵敏继续往下一个房间瞧去,终于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小昭。就见屋内宽敞至极,珠光宝气,陈设着不少珍物。小昭身着一身锦衣华服,手中攥着一方锦帕,正兀自坐在床边无声流泪。赵敏瞧了,心中十分不忍,当即抬手敲打窗户。小昭极是警戒,抬头往窗边一看,烛光摇曳,映在那人脸上,竟然便是赵敏。她没料到夤夜时分,远在中原的赵敏会在此地,不禁“啊”地一声叫出声来,又连忙将嘴捂上。半晌,她见外面没甚么动静,当即快步走到窗边,将窗户打开,把赵敏拉了进来。 小昭低声道:“郡主,你,你怎么会来?”语声颤抖,显然心中十分激动。赵敏亦是激动万分,道:“是你娘拜托我们前来救你。”于是将黛绮丝千里迢迢赶来华山求援一事简略说了。小昭听了,确是垂眸不语。赵敏见她情绪有异,又柔声道:“小白兔,你这是怎么了?不止是我,张无忌、周姊姊还有殷离都来了,你不必担心逃不出去。有我们在,定保你安然无恙。”小昭却是摇头,流泪道:“郡主,趁现在无人发现你,你还是带着我娘和公子他们离开罢……这次的情境比当年灵蛇岛更为严峻,小昭不能眼睁睁瞧着你们来送死。”赵敏秀眉微蹙,道:“如何严峻?”小昭道:“如今正是帕莎明教一次巨大的政变,更又牵扯进了许多无辜之人……郡主,你听小昭一句劝罢,赶紧离开为好。”赵敏还想说甚么,却听得外面脚步声响,随即而来的便是人影攒动,呼喝之声四下皆起。小昭脸色突变,连忙从床铺中拿出一个檀木小盒,塞入赵敏怀中,道:“郡主快走!” 赵敏立时明白多半是张无忌或周芷若暴露了行踪,当即点点头,将木盒塞入衣襟中,足尖一点跃在窗边,将窗户打了开来。好在那些帕莎武士多半追人去了,宫殿后方并无一个人影,她一脚踩上窗台,回头看了一眼小昭,便跃了下去。小昭忧心忡忡地望着窗户,心道:“赵敏,你不该来的……” 这边帕莎武士追赶之人,正是周芷若和张无忌。周芷若探寻速度极快,张无忌那边才探一半,她便已经将这座的宫房瞧了个完全,见没有小昭身影,就去找寻张无忌会合。他二人甫一接头,便被一帕莎武士发现了行踪,遂只好放弃探寻,使出轻功转头往宫外跑去。这些帕莎武士同当年灵蛇岛时那般,没甚么武功,正当他二人以为脱离危险之时,只听得背后一阵呼呼之声,转头来看,三枚圣火令已然击到。周芷若、张无忌大惊。只见周芷若一个翻身,双掌拍出,将两枚圣火令拨了回去。张无忌亦左腿横扫,也将剩下那枚圣火令踢了回去。 周芷若落地站定,往前看去,就见不远处站了三个人,正是当年的风云三使,流云使,妙风使,辉月使。流云使一见到张无忌,惊道:“居然是你,张无忌!”妙风使和辉月使连忙看去,无不大惊失色。张无忌拱手道:“正是,夤夜来扰,在下万分抱歉。”辉月使冷哼一声,用不甚熟悉的汉话道:“岂敢让张教主致歉?你等不在中土,跑我帕莎总教作甚?”张无忌和周芷若对视一眼,竟答不上来。周芷若这时开口道:“我等这次从中土来到帕莎,正是为了求见明教教主,禀告一桩大事。”流云使大声道:“胡说九道!胡说九道!尔等若是有事要禀,何故夜晚来犯?他二人就是刺客无疑,大家不必手软!”他话音刚落,风云三使齐声长啸,朝周张二人扑来。 周芷若从怀中取出白蟒鞭,右手一抖,往三使挥去。就听“啪”的一声响,已将流云使和妙风使手中的圣火令捆住。张无忌此时也从怀里摸出两枚圣火令,忽然往前跌摔,身法怪异已达极点,直扑入辉月使怀中。辉月使大惊失色,抬手往他左肩戳落,张无忌立时身子一晃,伸出圣火令抵挡,便听“铮”的一声响,辉月使右手的圣火令已然脱落。此时流云使、妙风使的圣火令也被周芷若一鞭使来,丢往他二人身后飞了去。风云三使大惊,皆转身寻圣火令而去。周芷若和张无忌使出绝佳轻功,乘乱逃出宫殿,跳入白天隐匿的草丛中,只等赵敏归来。果然不久见赵敏从宫殿后方回归。三人便匆匆赶回租住打尖的客栈。 赵周张三人回到客栈,此时天色已蒙蒙亮。三人此时疲累不堪,回房换了衣服用了早饭,便敲响了黛绮丝的房门。待进屋锁好房门后,赵敏就把怀中木盒取出,摆到木桌上,遂将遇到小昭的事情简略说了。黛绮丝打开木盒,就见木盒绒布里躺着一块玲珑剔透、绚丽多彩的蓝色宝石,在灯光的映射下发出一片奇异莫名的光彩来。忽的,宝石中迸射出一小股金色的光芒,接着便是紫光、红光、绿光。殷离惊讶无比,“咦”的一声惊呼,忙问道:“婆婆,这是甚么东西?”黛绮丝惊道:“这是教主权杖上的蓝宝石!”众人听了,皆瞠目结舌,埋头又仔细瞧那宝石了去。 第13章 抱虎枕蛟险象生 黛绮丝甫一说出这是帕莎明教教主权杖上的宝石,大伙儿便瞧了这块石头半晌,都觉得这石头流光溢彩,灿若星辰,漂亮得不可方物。张无忌叹道:“这宝物不愧是帕莎明教教主权力之象征,这般质地,想来也是举世无双的。”殷离道:“哼,它却害得小昭被恶毒之人陷害算计,算个甚么宝物?”张无忌听到“小昭被陷害”这句话,不由得心中一寒,赵敏、周芷若二人神情严肃,黛绮丝更是伤心至极。隔了片晌,众人正准备商议营救小昭事宜,黛绮丝却说赵周张三人一夜未眠,要让他们好好睡一觉,再行商议也不迟。他们拗不过她,只得同意,于是各自回了卧房睡觉。这场觉本没有那么好睡,但劳累了一夜,三人还是足足睡了三个多时辰。 三个人醒来,各自推开门打了声招呼,便要下楼吃饭。他们走到楼梯口前,还未下楼,就见楼下一抹熟悉的身影,是黛绮丝。就见她正坐在桌边,对面则是一虬髯碧眼,衣着质朴之人,正是一个胡人,二人神情肃穆,看起来正在商讨着甚么。赵敏只觉这胡人眼熟得紧,眯起眼来细细打量,终于想起这是当年自己戏弄过的帕莎十二宝树王之一的智慧宝树王,心下大是疑惑。这时张无忌悄声道:“赵姑娘,周掌门,你们瞧紫衫龙王对面那大胡子帕莎人,是不是眼熟得紧?”周芷若只是“嗯”了一声。赵敏点头道:“那当然眼熟了,莫非你瞧不出这是那十二宝树王之一的智慧宝树王么?”张无忌登时恍然大悟,低声叫道:“啊,你说的没错,正是他!可他怎会在此?” 这时,正在和黛绮丝交谈的智慧宝树王抬头往楼上瞧了一眼,似乎是发现了他们三人。接着,他往抬手朝他们指来,又转头同黛绮丝叽里咕噜的讲起帕莎话来。黛绮丝转头看来,朝他们微微一笑,也回答了智慧王几句。正当赵敏以为他们还要继续讲下去时,就听黛绮丝用汉话喊道:“张公子,赵姑娘,周姑娘,你们来的可巧。我这儿有位朋友,正要引荐给你们认识呢。”赵周张三人听了,互相对视一眼,便走下了楼去。 赵敏甫一走到黛绮丝身边,那智慧王忽然激动万分,用依旧蹩脚的中国话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早先吾人见过尔等,不知尔等尚识得吾人乎?”赵敏见他这么多年过去,中国话依旧说的稀松平常,不由得觉得好笑。偷偷瞧周芷若、张无忌,也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她当下便道:“好说好说,吾人自是识得尔的。多年过去,尔之言依旧异于帕莎人者,几希!尔实乃大人先生,吾人仍祝尔多福多寿,鹤鸣九皋,天作之合,对牛弹琴!”周芷若听了,微笑不语。张无忌则是将身子转了去,不住抖动半晌,想来是憋笑到了极点。智慧王仍以为赵敏说的都是祝贺之辞,笑吟吟道:“多谢!多谢!”黛绮丝却是瞧了瞧赵敏等人,又瞧了瞧智慧王,忽然一口气提不上来,咳嗽不止。张无忌连忙给她倒了杯茶水润喉,周芷若也伸手来轻轻替她捶背。 黛绮丝将茶饮尽,道:“这位是十二宝树王之一的智慧宝树王,和大伙也算是老朋友了。他同萨沙他们并非一伙儿人,大家尽可放心便是。”赵敏,周芷若,张无忌于是同智慧王见礼。黛绮丝继续道:“智慧王今日到此处来寻我,正是要与我商讨要事。刚好你们也已休息完全,不如坐下和我们一块探讨。”赵敏暗自思忖道:“到底甚么事情需要这智慧王亲自赶来同紫衫龙王商讨?想来是很重要了。” 这时就见智慧王挥了挥手,忽的,身边吃饭的食客们竟全部站了起来,纷纷将右臂置于胸前,朝他弯腰行礼。众人皆吃了一惊,尤其是赵敏,以她这般玲珑心思,竟没有料到这家客栈的食客居然全是智慧王的手下武士,心中暗道智慧王果真不是等闲之辈。接着,就见这些武士们互相呼应,有的跑到了楼上,有的走到了客栈外,当下将各处门户堵死了。 黛绮丝道:“各位不必惊慌,这是智慧王要与大家说明要事,是以才这般谨慎。”智慧王也点了点头,认同了黛绮丝的话。张无忌道:“不知智慧王兄弟要交代何事,竟这般小心提防?”智慧王于是用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坐下,他便要开口讲话。但因着他中国话说的稀松平常,于是用帕莎话讲述,由黛绮丝翻译转达。以下是黛绮丝的转述。 黛绮丝翻译道:“小昭自从当了帕莎总教教主后,勤勤恳恳,事必躬亲,很快帕莎总教政务便渐渐好转起来,我们大家对小昭教主也渐渐信服。谁知四个月前的某一日,当初和黛绮丝一块被送去暹罗王国游历的另一个圣女,名唤萨沙,忽然归来,使得所有人都不知所措。但她只是说:‘圣女萨沙,已在暹国将我明教教义传播了个完全,如今已归,还请教主示下。’小昭念她有功,于是给了她一个神职,又赐了她房舍与金银珠宝。” “过了半年,有一天,小昭教主、十二宝树王、净善使者等在大殿中商讨教中事务,这萨沙和风云三使竟一块儿闯入殿中,阻断了大家的商讨。十二王中镇恶王脾气最为暴躁,见他们四人这般不顾教规、目中无人,当下怒道:‘你们想做甚么?当着教主的面也这般目无王法,你们是要造反不成?’那萨沙却是不慌不忙,冷冷道:‘教主?我们可不服韩小昭做这个教主!’此话一出,众人皆惊得呆了,面面相觑,一时无言。小昭教主虽说当时即位有过争议,但这么些年来对总教呕心沥血之贡献,大家也有目共睹,是以并没有人将萨沙的话放在心上,于是俱明宝树王便出言警告四人,镇恶宝树王更是要治他们的罪。” 赵敏道:“他们四人这般无人信服,后面究竟是如何将小昭抓起来治罪呢?莫非他们使了甚么毒计,将小昭陷害了不成?”周芷若也道:“小昭是个聪明伶俐的姑娘,竟这般算计到了她头上,想来是早有预谋了。”此话一出,众人都觉有理,便要智慧王继续讲下去。智慧王点了点头,继续讲述。黛绮丝也随即跟着翻译。 黛绮丝道:“谁知那萨沙从怀中掏出一条金丝所绣的男子腰带,举过头顶大声道:‘这是我们在小昭教主寝宫中搜索出来的男子腰带,而且……’萨沙说着,朝流云使者使了个眼色,于是流云使便走到宫殿外,抓着一个身着蓝袍的中原男子的衣襟,将他提到众人面前来。萨沙接着道:‘本来我们应当遵守教规,教主的寝宫我们无权进入。谁知昨日辉月使在宫殿外巡逻时,一下便瞧见这个鬼鬼祟祟的中原男子,我们恐他对教主不利,当下将他抓住严刑拷打。他受不住力,大声叫道自己已和明教总教主韩小昭私定终身,我们这般对他,他要告诉教主治我们的罪。大家也是知晓的,圣女私通男子都是一等一的大罪,更别说教主,所以我们便斗胆搜了教主寝宫,果真找寻到了这男子的私物。’萨沙话音一落,大殿内安静得出奇,似乎一根针的落地之声也能清清楚楚听见。大圣王脸色十分难看,遂询问小昭道:‘教主,她话可当真?’小昭却将双目闭上,不愿应答。那男子却忽然要朝小昭扑去,又被镇恶王一把擒住。他只好用中国话喊道:‘小昭,小昭!你说你很欢喜我,是因为我很像你的公子。你还给我买了许多衣物和珠宝……那条腰带,你说这是我们的定情信物,莫非你忘了这些么?你还说若我有难便可来寻你,你,你也忘了么?’” 众人听到此处,一齐朝张无忌瞧去。张无忌虽说羞得满脸通红,但听这些人竟拿自己陷害小昭,只觉小昭对自己是情深义重,心下感动不已。后又想起小昭深陷囹圄,更是禁不住泪水涔涔而下。黛绮丝却是偷偷看了看赵敏,不知在思考些甚么。这时就见张无忌擦了擦泪水,道:“婆婆,之后发生了甚么,还请你和智慧王兄弟继续说给我们听罢。” 黛绮丝继续翻译道:“这男子话一出口,教中之人无不惊异。大圣王怎肯死心,又问了小昭一遍。小昭只是摇头,苦笑道:‘我现在说甚么也无用,不是么?’大圣王听了,一时无言。众人想想也是,人证和物证俱在,小昭即便说甚么也逃脱不了被治罪的命运。这时妙风使道:‘咱们明教教规,圣女和教主应当保持纯洁与贞操,不得成婚,更不能与外男私通。一经发现,当处以焚身之刑。如今教主已无威信,还请大圣王示下,将韩小昭拉上刑场,以儆效尤。’大圣王十分摇摆不定,因着小昭这些年对总教贡献之大,让他十分不忍。智慧王见了也向他替小昭求情。于是大圣王决定先暂时将小昭关押,责罚便择日再定。” 听到此处,赵敏气得脸都白了。周芷若本对帕莎明教那套教规便无甚好感,听了小昭遭遇后心中更是鄙夷。她心中暗道:“这帕莎明教有着这种教规,本身就邪得可以。但像教主失贞这样的「大事」,他们竟不详加盘查便要治罪,也是恶毒得很。” 黛绮丝苦笑道:“智慧宝树王信任小昭,恐我因着小昭被囚受到连累,便将我悄悄送出帕莎,来中土寻求中原明教的帮助。后来的事情你们便都知晓了。小昭刚被囚,萨沙就迫不及待想要即位。她本就是三圣女之一,且也带功历练归来,新一届的圣女也早被送出,教主之位自然而然便落到了她的身上。不过新教主若是要想正式即位,身边那得有权杖,小昭不愿将权杖交出,是以他们便将小昭关押到了如今。”赵敏道:“小昭能和他们拖到如今,那甚么萨沙算得上会忍耐。但忍耐必定会有一个限度,待她耐心耗尽后,无论小昭有无权杖,都是危机重重。” 智慧王这时以中国话说道:“尔等不知,吾人今日前来正是有要事相告。”周芷若道:“不知是何等要事?”智慧王道:“吾人那位圣女萨沙,并非真的萨沙,而是个假扮之人也。”他此话一出,赵敏、周芷若、张无忌和黛绮丝听了都是一惊。黛绮丝道:“此话可当真?”智慧王郑重地点了点头,继续道:“吾人本也差点被那萨沙所骗矣,哪知有一天吾人在大殿内待的久了,正要出门时就听到风云三使和萨沙的谈话,便知晓了这件事也。原来风云三使要借着假萨沙,夺得教主大权。吾人心中惊得七零八落焉!”张无忌急道:“你既然知晓这人是假的,为何不去给那些宝树王讲,让小昭沉冤得雪?” 赵敏听罢,便重重一巴掌拍到张无忌后背上,道:“傻子!这事只有智慧王一人知晓,没有证据不说,若是这般指认他们,那智慧王也会自身难保。”张无忌恍然大悟,朝智慧王抱拳道:“在下性子急切,若是冲撞了兄弟你,还请海涵。”智慧王却是摇摇手,继续道:“吾人所知的解决之法,唯有一种,便是尔等前去暹国将真萨沙接回。假人在真人面前,其破绽定会无所遁形也。”说着,智慧王将一块明教铁焰令交于赵敏手中,道:“尔等到了暹国,就将此物交由萨沙……”说着,他又指了指张无忌,接着道:“然后由这位公子现出他的圣火令,再将帕莎总教内之情况向她复述一遍,她自然会随尔等一块回来,破了假萨沙和风云三使的奸计。吾人定会尽所能将小昭教主保住,尔等还请放心去也。” 众人听罢,当即决定尽早动身前往暹国。这时殷离外出归来,守卫的帕莎武士拦她不住,让她硬闯了进客栈来。张无忌随即给她讲了大家要去暹国之事。果不其然,殷离道:“阿牛哥,我也要去,你带我一块儿。”赵敏却站出来道:“此行艰难,我们三人前去便可,你留在帕莎照顾紫衫龙王便是。”殷离惊道:“婆婆不去么?”黛绮丝道:“我,我放心不下小昭。”殷离虽说也想跟着张无忌等人,但心中更挂念黛绮丝,于是同意了赵敏的提议,留在了帕莎。随即赵敏、周芷若、张无忌三人便在智慧王的帮助下,往陆路前往暹国了。 帕莎到暹国路途万分遥远,一路上异域风光虽是美丽,但三人更是盼望小昭能早日脱离苦海,也没心思欣赏这沿途美景,只是一个劲扬起马鞭,日夜兼程,赶了一个半月的路途,终于离暹国已不很远。这一路上三人累死了十多匹马,也遇到了一些蟊贼意欲抢劫,都被张无忌或是周芷若轻松打退,倒也算太平。这日正行之间,周芷若忽听背后传来“嗖”的一声尖啸,正是一支羽箭射来,直冲她后心。周芷若吃了一惊,当即脚尖使力,从马背上一跃而起,翻了一个转身,又坐回马鞍上,那支箭也被她这般躲了过去。接着又听见四下里传来此起彼伏的呼喝之声,赵周张三人立时反应过来,这显然是中了埋伏。于是只得勒马停下。果然,过了片晌,就见从路边树林中涌出了十几名身佩各种兵器的黑衣人来,将三人连人带马围到了中间。 赵敏一怔,随即向周芷若、张无忌都望了一眼,似说:“这次遇见恐非一般蟊贼,想来是冲着我们三人而来的。”周芷若和张无忌明白了她的意图,手中缰绳不由得握紧了些,脸色也愈发忧急起来。 第14章 人生自是有情痴 赵周张见这些黑衣人从山后涌出,足足有十余人,将他们围在中间,于是翻身下了马。张无忌脚一踏地,就连将赵敏、周芷若二人护到身后,大声道:“尊驾几位乃是何人?拦住我等意欲何为?”赵敏这时一把将他推开,道:“张无忌,你怎么尽说些废话?他们一看便是冲着咱们来的,还和他们歪缠作甚?” 果不其然,赵敏话音一落,这些黑衣人便都朝他们冲了来。每个黑衣人的兵器各不相同,有人持刀,有人持剑,有人持锏,也有人未带兵器,赤手空拳。原来这些刺客都是各怀神通,正是向着要取三人性命而来。就见这群黑衣人中,其中一个赤手空拳之人探身上前,右手倏出,使出一记鹰爪往张无忌脸上抓去。张无忌侧身避过,左腿随即横扫,一腿将那黑衣人踢倒在地。同时,另一黑衣人手持宝剑,直往赵敏身上劈砍下来,被她一个转身躲了去,那把剑随即便劈砍到了路边那颗大石头上,铛的一声响,火星四溅。还有一黑衣人手持双钩,要去钩住周芷若,却是近不了周芷若的身,很快便被一脚踢翻。这群人虽说似是各怀神通,武功却并非属一流高手。不到半盏茶时间,便被陆陆续续打翻了好几人。 就见周芷若从怀中取出白色软鞭,向前挥出攻打,有两个人躲闪不及,又被她打翻在地。她使鞭子的功夫早已出神入化,这软鞭飘忽灵动,变幻无方,只是被她一挥一提,就会有人被掀翻在地。周芷若礼佛多年,是以她并未对这些黑衣人下死手。张无忌也掏出圣火令入战。不多时,这些黑衣人皆被打翻在地,顿时哀嚎一片。 赵敏此时刚点翻一人穴道,就见张无忌和周芷若也已将黑衣人们解决,立时松下一气。她转过身来,正要走到周芷若身边去,瞥见地上有一黑衣人忽然坐起,朝周芷若甩了一物,正是施以偷袭。赵敏大喊一声“小心”,便扑入了周芷若怀中,硬生生替她捱了这一击。周芷若、张无忌见此皆大惊失色。只听张无忌怒道:“你这人好不歹毒,竟然趁势偷袭!”当下一掌拍在那黑衣人头上,那人便口吐鲜血,登时没命。张无忌又将地上哀嚎之人的穴道点了个遍,防止他们又暴起偷袭,这才跑来查看赵敏伤势。 赵敏此刻正埋入周芷若怀中,唇色发白,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她本来便中了几年毒,加之受到惊吓,又替周芷若挡了一击,终于支撑不住,竟自晕去。那黑衣人掷来的是一块铁片飞镖,此刻正插入她的右肩,张无忌先将那块铁片取下查看,又搭了赵敏脉搏,面色却是愈来愈凝重。周芷若瞧得急了,连忙问道:“张公子,赵敏她伤势如何?”张无忌苦着脸道:“芷若,赵姑娘她……她中的乃是一线芒的毒素。”周芷若听了,惊道:“甚么?”原来这「一线芒」,周芷若和张无忌对它都不陌生。当年六大派围攻光明顶时,峨嵋派在临近西域时着了当时明教教人的道,大师姊静玄不慎被明教白袍客身上的「一线芒」扎中手心,命悬一线,正是周芷若和张无忌一同去寻了「清心还魂草」,这才将她救回。张无忌瞧了瞧四周,说道:“芷若妹妹不必担忧,咱们已经临近暹国,这里的山谷之地形,气候之条件,很是适合「清心还魂草」生长。你先将赵姑娘伤口附近的穴道封住,我去寻那草就是。”说罢,就见他跃入空中,身形一扭,立时便没了踪影。周芷若忧虑万分,抱着赵敏的手不由得紧了紧,只好将她带到路边那块巨石后面靠着,让她稍作歇息。 周芷若伸出手,将赵敏右肩衣衫拉开,要查看她伤口的伤势。就见她右肩上露出五个指孔,正是当初她来濠州喜堂抢婚时,被自己用九阴白骨爪抓伤留下的,但其毒质早祛,伤口也早已结痂,却因着刚刚中了一镖,添了新伤,血肉模糊,可怖万分。周芷若不由得心中一痛,眼圈不禁红了,几欲流下泪来。但她仍是不肯示弱,强忍住悲伤之情,一面拿出手帕替赵敏清理伤口血污,一面轻声道:“我本是能躲去的,谁要你来挡?”赵敏此刻已有些悠悠醒转,也听见了周芷若的话。只听她弱声道:“是啊,你这般……这般厉害,哪需我来挡?可我只是不愿你受伤罢了。”说到这里,一口气忽的提不上来,咳嗽不止。周芷若又急忙取了马鞍上的水瓶给她饮水。 过了半晌,张无忌还是未能归来。周芷若瞧着赵敏右肩上愈加黑紫的伤口,心中又是焦急,又是不住抱怨张无忌行事怎生如此婆妈,恐再这般下去,赵敏会有性命之忧。于是她定了定心神,俯下身来到赵敏肩头,将她伤口中的毒血一点一点吸将出来,吐在地下。赵敏大惊,连忙道:“不可!”周芷若依旧是自顾自的吸着毒血。赵敏感动万分,埋头瞧着周芷若专注为自己疗伤的模样,不禁心神一荡,慢慢抬起手来,似要抚摸周芷若的头发。周芷若忽的抬起头,道:“你做甚么?”赵敏回过神,面色稍有些不自然,那只手停在空中,竟使她一时不知所措。过了片晌,就听她轻声道:“你身上有灰尘,我想……替你掸掉。”周芷若正欲开口,就见张无忌急匆匆赶了回来,于是她不动声色地将赵敏右肩衣衫拉起,站起了身。 张无忌甫一走到她二人面前,便将清心还魂草交与了周芷若。就听他道:“这地方虽说条件适宜这草药生长,但却并无多少,我寻了许久这才找到一株。芷若妹妹,事不宜迟,还是赶紧让赵姑娘送服罢。”周芷若点点头,运起内功,将手中的草药震了个稀碎。接着,她又提起那壶清水,方便赵敏送服。赵敏也安安静静的吃下了那些草药。张无忌于是又扯下身上的布条替赵敏绑扎绷带。赵敏休整期间,周芷若和张无忌也将那群黑衣人身上搜了个遍,除了搜到一些一线芒果实外,并无别的物什。 赵敏休息够了,就见周芷若和张无忌站在路边各自出神,于是便道:“喂,你二人站在那边做甚么?”说着就要挣扎站起。张无忌连忙走过去将她扶住,道:“我们是在思考那些人是何身份,又为何要对我们赶尽杀绝。”赵敏听了,眉头微微皱起,心中想道:“张无忌这个傻瓜,咱们正身处西域,这些人的身份何须这般苦苦冥思?”正要开口,却听得周芷若道:“无忌哥哥,这些一线芒是随处可见的么?”张无忌忙道:“并非如此。一线芒的生长条件很是特殊,是以只能在昆仑山附近存活。”周芷若幽幽道:“所以,这一线芒便是你们明教特有的了?”张无忌听罢,点了点头,忽然浑身一怔,颤声道:“你……”周芷若道:“想来无忌哥哥已经明白芷若的意思。” 赵敏甚是聪慧,即便他二人一唱一和打着哑谜,但她也明白了周芷若的意思。张无忌不解道:“既是他,为何他却不在中原动手?况且他要杀我,寻的杀手武功又为何这般稀松平常?”赵敏道:“他现如今已是大明的开国皇帝,曾经出身明教也是人尽皆知的事。你这个前明教教主当初名声大噪,若是平白无故死于中原,武林人士必会猜忌于他,对他的名声是大大不利。依我猜想,那华山的武林大会多半也是授了他的支持,是以他能抓住你的动向,摸到了这西域来追杀咱们。”周芷若点点头,算是认同赵敏的话。她接着道:“赵姑娘说的不错,我的想法也是这般。至于为何他派来的人武功这般低微,想来是常大哥他们在暗中相助罢。”当初张无忌从漠北返回中原,差点中了朱元璋的奸计,曾被常遇春相救。张无忌将这件事告知过周芷若,是以她便这般言道。如今朱元璋要在西域对他几人动手,想来也早被常遇春得知,便暗中寻找了十几个能耍得各式神通、武功却又稀松平常之人,身上带了那「一线芒」,正是要提醒张无忌小心朱元璋。或许是出了甚么差错,又或者这些人虽是常遇春找来,但授的则是朱元璋的旨意,对他们三人下手却是狠辣无比,赵敏也因此受了重伤。 赵敏道:“现在不是讲这些的时候。咱们也不知以后会有多少人前来追杀,或是朱老四那厮,亦或是帕莎人。不管如何,现如今还是先赶路为好。”周芷若、张无忌皆觉有理。正要走时,又见赵敏站在原地不动。张无忌疑惑道:“敏敏,你怎的不走?”周芷若也转过身来,秀眉微微一蹙,道:“她右肩伤了,骑不得马。”张无忌“啊”了一声,急道:“那该如何是好?”赵敏星眸回斜,往周芷若那处瞧去,心中道:“方才我肩膀不甚被暗器击中,便是她把我的毒血一点一点吸将出来的。唉,她究竟对我喜欢不喜欢?若是喜欢,为何又同我这般生疏;若是不喜欢,又为何这么着急我的伤势?敏敏特穆尔啊敏敏特穆尔,你自翎聪明一世,却怎连一个周芷若都看不透?”顿了一顿,就见她似乎下定了甚么决心一般,微微一笑,道:“周姊姊说的是,我右肩伤了,骑不得马。不如委屈周姊姊你载我一程?” 周芷若一怔,心想道:“适才是她替我挡了暗器,以至受伤,让她与我共骑一马正是应该,并无甚么问题。”于是点点头,侧身示意她上马。赵敏如今身体虚弱,又伤了右肩,独自上马十分的困难。周芷若并未说甚么,只是伸手将赵敏腰搂住,脚尖一撑,施展轻功往上飞去,将赵敏带上了马鞍。接着,又见她身子一斜,就稳稳坐在了赵敏身后。周芷若伸出双臂,紧握缰绳,轻喊了一声“驾”,那马便向东而行。张无忌见赵敏周芷若二人快要走远,登时回过神来。他让赵敏的马跟随在后,自己也一个翻身上了马,扬起马鞭就追了过去。 赵敏被周芷若抱在怀中,同鞍而行,即便东行一路美景观之不尽,她却无甚心思欣赏。她鼻中闻到是周芷若身上那股淡淡的馨香,不由得神魂飘忽,心猿意马,若非要去暹国,她真想和周芷若这般走上一辈子了。赵敏忽然想起自己曾讲过的话:“如果我们能一道去浪迹天涯,周游四方,到处惩奸除恶,那该有多好。若等我们老了,那便归隐山林,放羊种田,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这句话当初是她讲给张无忌听的,但之后认清了现实,让她觉得张无忌根本不可能陪自己过这样的生活。她接着想道:“可是她周芷若就能吗?”想到这里,不由得黯然神伤起来。 三人又行了半月,终于到了暹国城门外。但智慧王只送了他们一块铁焰令,并未给予通关的文牒,三人根本无法入城。这时,就听赵敏悄声道:“我听说朱老四那厮似有意与胡人互市,咱们不如在此地瞧瞧,能不能蹲到个中原商队,给他们点银钱让他们带我们入城便是。”周芷若和张无忌都觉得此法可行。过了一个多时辰,就见一支中原人士模样的商队往城门口驶来。张无忌于是上前询问,果真是一支来自中原广州的商队。于是三人成功进入了暹国境内。 暹国虽说疆土不比中原,但也很是辽阔,是以寻找一个陌生之人也奇难无比。好在商队的一名老车夫对暹国甚为了解,知晓他们要寻找暹国明教总坛,于是往东北方向指了一指。赵敏当下又向这位老车夫询问帕莎圣女相关。那车夫于是便道:“早些年来了位帕莎明教圣女前来传教,但那时暹国国内宗教繁多,各教冲突不断,闹得混乱不堪,甚至有一教意图谋反,竟是要篡权夺位。便在这时,这位圣女出现解救了被软禁的国王,又助国王将叛贼们一网打尽,这才把暹国拯救于水火之中。后来国王对圣女感激不尽,并将明教奉为第二大教,仅次于「上座部佛教」之下。”赵敏听了,心中道:“这位圣女竟能平了反叛,想来是个了不起的人物。我曾听紫衫龙王说过,圣女外出游历,可凭功绩来竞争教主之位,她既已有这般作为,又为何不返回帕莎呢?”又问道:“这圣女于是就这般一直待在帕莎了么?”那车夫却摇头道:“我不知道。”赵敏遂递他几块碎银,三人便向那车夫道谢辞去。 第15章 佛光普照映玄堂 那车夫所指方向之处,正是暹国的都城,名唤「大城」。1350年,暹国的乌同王在大城建立了「大城王朝」后,东西方皆有使臣前来拜访,遂各国的商贾之人也来此经商,使得暹国富沃繁盛,正是一片欣欣向荣,是以不少中原人在此地长久居住。正因如此,赵周张三人找寻前往大城的路也算不上困难,快马加鞭往东北方行了十几日,终于到了大城。 三人甚是幸运,因着大城为暹国之都城,外国前来经商的商人十分多,是以便有许多中原人开的饭铺和客栈。张无忌找了一家中原客店开好了两间房,就将一间房的钥匙交于周芷若,正要回房时,却被周芷若叫住。就听周芷若道:“张公子,咱们身上的银钱不够了么?”张无忌听着,有些摸不着头脑,便回答道:“没有呀。芷若,你怎会这般问?”周芷若皱眉道:“我们是三个人,你为何却只开了两间房?”张无忌瞧了瞧不远处坐着喝茶的赵敏,小声道:“这是因为赵姑娘说她身上有伤,要你给她换药,为了方便才叫我只开两间房。芷若,这可是有甚么不妥?”周芷若闻言一愣,摇了摇头,也没再讲话了。张无忌愈加疑惑,心下暗自奇怪道:“这两位姑娘之前不是好得很,如今这是怎么了?”他只觉如今正是谋大事的当儿,三人该齐心合力,共同御敌,于是好言劝道:“芷若,如今咱们三人身处他乡异国,正当共心一条,相互照应。再说男女有别,赵姑娘身上的伤我也不能时时刻刻查看,还得要你照顾才是。” 周芷若“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晓,便回了房间。张无忌无奈,便走到赵敏那儿,也坐下倒了杯茶来喝。赵敏见周芷若走上了楼,连忙询问张无忌:“她找你说了甚么?”张无忌道:“芷若问我为何只要了两间房。”赵敏道:“那你如何回答的?”张无忌将一杯茶饮尽,叹了一口气,并未正面回答她。只听他道:“敏敏,无忌虽不知你和芷若这是突然如何了,但无忌依然想劝你,若是有甚么问题还是尽早解决的好。我感觉……如今你们二位的关系便如同八年前那般,又将我夹在了中间,好生难受。”赵敏急道:“那可是她躲着我,又不是我故意惹她!”张无忌奇道:“她为何要躲你?”赵敏听了,心中不住一沉。原来那日因她未克制好自己的情感,在周芷若面前失了态,是以周芷若便开始躲了她。沉默半晌,她才摇头道:“没甚么。我累了,你请自便罢。”说着,也站起身来,往楼上走了去。张无忌怔怔望着她的背影,心中满是疑窦。直到赵敏的背影在上楼时隐没,这才缓过神来。 自从替赵敏吸毒治伤那日后,周芷若总是时有时无地疏远着她。她不是傻子,她虽不知是赵敏对她感情变了质,或是她自作多情,但她能肯定的是,她们之间的感情已不如最初那般纯粹。想到此处,周芷若叹气一声,步子也愈发沉重起来。她刚踏进房间,还未来得及将门掩上,就听得楼梯上脚步声响,抬头看去,是赵敏走了上来。此时她正站在楼梯顶口,也不继续往前行走,周芷若抬首瞬间便对上了她的目光,二人相对,一时无言,各怀心事。隔了半晌,周芷若把手从房门上缓缓放下,默默进去了。 赵敏一怔,心中默想:“我果真是将她吓着了。敏敏特穆尔啊敏敏特穆尔,当初同张无忌在一块之时,怎没见你这般失态?”越想越是着恼。她静下片刻,又想道:“无论如何,如今定是不能让她这般不自在的……”思忖一番后,终是踏入了那房间里去。 赵敏甫一进房,就见地上铺了一床通铺,周芷若正坐在床边整理铺盖。她见赵敏进了房,遂淡淡的道:“你身上有伤,我打地铺便可。你若是需要换药,也可随时唤我。”赵敏沉吟片刻,开口道:“周姊姊……”周芷若道:“何事?”赵敏道:“你这几日,为何躲我?”周芷若见她如此直接,一时不知说些甚么。这时又听赵敏继续道:“想来是咱们遇刺那日,我将你吓着了罢。我忘了你们汉人姑娘含蓄内敛得紧,不似我们蒙古姑娘行事豪放果断,所以我说话直接了些……对此我实是抱歉之至,还请你莫要见怪。”周芷若只是点了点头。 沉默片晌,赵敏忽的从桌上抱了包袱,坐在地铺上,竟抽抽噎噎哭个不住。周芷若心蓦地一沉,道:“赵敏,你怎地了?”赵敏此时泪流满面,摇头泣道:“我无事。我只是……想起远在蒙古的妈妈了。在草原的时候,我身上若是有些甚么伤,都是我妈来给我敷药的。那日你来给我敷药治伤,我便想起来了,所以我才会说出这般直接的话来。……我对妈妈真的思念记挂得紧。”周芷若听罢,心中默想:“中毒那日,神智确是不清,这般将身边人错认成亲近的人倒也不是甚么稀奇事。她父亲早亡,兄长也忙于军务之事不能常伴她身边,想来便与母亲相依为命。”她本来对中毒那日之事弄得情绪不安,这时听了这几句话,觉得她所言极是,不由得起了同情之意,也不知为何有了几分失意之情。就听她道:“你先起来罢。这么久还不换药,你不想身子好了么?” 周芷若此话一出,赵敏便明白她已然将自己的话信了个八成。她立时抹去了眼泪,从地铺上站起,就将手中的包袱递给周芷若。周芷若随即替她换好了药膏。接着赵敏又邀请周芷若同塌而眠,却被她一口拒绝。赵敏也未勉强,微微一笑,只是心中想道:“算啦……以后的日子长着呢。” 第二日一早,赵周张三人用了早饭,便从客栈动身而出。张无忌瞧赵敏和周芷若之间似是没有先前那般古怪,松了一气,当下说道:“据那客栈掌柜所说,暹国明教总坛不在明处,只在暗处,且便在这城内。赵姑娘,芷若妹妹,你二位多注意这附近有无火焰形的暗号,若是看见了,那就说明咱们离明教总坛已不很远了。”赵敏和周芷若皆点了点头。张无忌又转头对赵敏说道:“敏敏,你的伤无碍么?”赵敏道:“我伤口没甚么大碍,你且放心便是。我敏敏特穆尔虽说武功不如你们两个,但也决计不会拖你们后腿。”张无忌大窘:“敏敏,我并非这般意思……”赵敏噗哧一笑,说道:“我知道啊。我这不是逗你玩玩么?你这人啊,过了这么多年,还是没甚么长进,总是太过于紧张正经了些。”张无忌见赵敏笑靥如花,心中不由得一荡,也挠挠头笑了起来。 周芷若看着赵张二人相视而笑,只觉刺眼的很,望着赵敏的眼神不由得幽怨了几分。赵敏似是察觉到了,又急忙道:“不过嘛,咱们这里最正经的还数周姊姊了……周姊姊,你瞧张无忌那呆瓜都笑了,要不你也……?哎,周姊姊!”赵敏话音未落,周芷若便径直往东边走去,不再理她。赵敏连忙追去。张无忌瞧着她们远走的背影,疑惑道:“敏敏这是又惹芷若不快了?”但他见赵敏和周芷若的身影已然消失,来不及再想,只好也跟了过去。 赵敏和张无忌很快便追赶上了周芷若,三人一路寻找,不知不觉间便寻了一个多时辰。这时周芷若正兀自走着,忽然瞧见一座石雕上刻了一朵火焰记号,直指东北方向而去。赵敏见周芷若盯着一块石碑不动,也往那处瞧去,张无忌亦是看到了那火焰图案。只见张无忌大为喜悦,说道:“哎呀,真的寻着了。事不宜迟,咱们得赶忙过去。为了救出小昭,即便是龙潭虎穴,也要闯他一闯。”赵敏本想提醒张无忌谨防有诈,但转念一想,若要真正寻到暹国明教,这记号便是唯一的线索,于是说道:“那咱们便过去,切记万不可太过招摇。”张无忌“嗯”了一声,便往东北方向快步走去,赵敏和周芷若紧随其后。 三人循着记号,很快来到一处佛庙前。就见这座佛庙甚是庞大,颜色鲜艳,形如山顶,高塔如云,与中原佛寺大不相同。每座塔下都有一个神龛,雕着释迦牟尼像。墙面上也绘了各种各样的佛教壁画。周芷若本就在峨眉山上礼佛数年,如今见了佛像,便将佛珠取下握在手中,心中默念起经文来。赵敏则是望着面前的佛庙,对张无忌道:“你们明教既是从帕莎传来,竟然也拜菩萨么?”张无忌也是茫然不解,道:“这……我不知晓。但我瞧这其中古怪得很,莫非有人使计毒害咱们?”赵敏轻笑一声,说道:“你刚才不是厉害得很,说甚么「即便是龙潭虎穴,也要闯他一闯」,这便怕了?”张无忌听罢大窘。周芷若这时开口解围道:“你莫要为难张公子了。现如今既已到这,还是进去瞧一瞧,只是咱们须得小心,万万不能分开。”赵敏和张无忌连忙称是。 三人入了大门,便到了大殿外的广场上。还未进大殿,忽的,一大群人呼啦啦的从四面八方涌到广场来,将三人围到了广场中央。就见这群人皆剃了光头,赤了脚,裹了一块黄布袈裟,想来是这寺庙中的僧侣。他们手中各执一根木棍,嘴里叽里咕噜的不知在讲些甚么。张无忌忙朝那些僧人躬身行礼,朗声道:“在下张无忌,是中原明教人士。在下有要紧之事,烦请各位师父行个方便,让我见一见你们的监寺。”他话音刚落,那些僧人只是怔了一怔,互相对视一眼,又开始喊叫起来。赵敏一句也听不懂,见张无忌又要拱手行礼,当下说道:“他们又不懂中国话,你说这些有甚么用?”张无忌万分焦急,道:“这该如何是好?若是……”话还未讲完,那些僧人忽的举起木棍,朝他们三人打将上来。 赵敏、周芷若、张无忌大吃一惊,皆运起轻功往后躲去。这些僧侣并不会武功,执着棍子也是乱打一气,但因着人多,也与三人周旋了一番。这时就见张无忌向后一仰,身子却向前跌摔了出去,乾坤大挪移手法使将出来。又见他身子一闪,顿时噼里啪啦声响不绝,僧侣们手中的木棍都被他夺下抛下,一根根堆在了广场中央。那些僧人惊吓不已,嘴中呜啦啦的叫唤着,皆往大殿中跑去,要将殿门关上。赵敏、周芷若和张无忌正要追赶过去,右边忽见白光一闪,一柄弯刀正飞将过来,正是朝着周芷若的右胁。只见她将身子一扭,左腿从裙摆中伸出,一脚将那弯刀踢开,正插入了佛庙大殿的屋檐之上,没入木中寸许。周芷若俏脸一沉,冷冷道:“何人在此偷袭,还不速速现身?”话刚说完,一人便从右胁而出。 这人乃是一名女子。她约摸二八年岁,身着白袍,容貌姣好,模样竟与中原江南女子无益,但却一袭金发,眸子如同蓝宝石一般。赵周张三人见此皆是惊讶无比,忍不住互相对视一眼。赵敏心想:“这人模样与一般西域人和暹国人皆不相同,想来不是这暹国本地之人,但瞧着也是诡异得紧。”就见那白袍女子要提掌来攻,赵敏当即回过神来,往周芷若身后一躲,堪堪避开了这一招。周芷若这时抬起左手,反击一掌,啪的一声响,那女子身形一晃,倒退了两步。她面色一沉,从袖中抽出一柄软剑,直往周芷若身上刺来。还未碰到周芷若,她就觉左侧一阵蓝影掠过,拿剑的那只手忽的一痛,手中那柄软剑便到了张无忌手中。那女子大骇,暗自惊道:“这莫非是……乾坤大挪移心法!” 只听这白袍女子冷声道:“你们三个是甚么人,来我洼龙庙意欲何为?”嗓音清婉,话声语调竟是标准的中国话。三人大吃一惊,皆想道:“她的中国话竟说得这般好么?” 这时周芷若站出身来,行礼道:“我们三个受人所托,来此正要寻找一位故友。”那女子道:“哦?你们中原人的故友,怎会在我这洼龙庙内?”赵敏微微一笑,拱手道:“姑娘有所不知,托付我们三人的那位朋友,并非中原人士。我瞧姑娘也不是专横跋扈之人,不若我便讲了罢,让我们来此寻人的朋友,却是一位帕莎人。” 那女子甫一听见“帕莎”二字,竟然浑身一怔,呆立在地。过了半晌,她才道:“这里和帕莎人无关,你们寻错地方了,还是快些离开罢。”赵敏甚是奇怪,心想那女子这般反应,竟说和帕莎无关,有谁信得?皱眉说道:“姑娘,我们要寻之人可谓是十分重要,实是马虎不得。你定是知晓这暹国有个和帕莎关系紧密之人。还请你莫要隐瞒,将实情告知我等罢。”张无忌也道:“这位姑娘,此事牵涉众多,若是我们寻不到此人,帕莎明教便会暗无天日……”只见那女子惊讶的神色愈来愈盛,不自禁开口问道:“何出此言?”周芷若接口道:“高层混乱,奸人当道。”张无忌点点头,认同周芷若的话。他继续道:“姑娘,你快告诉我们罢,这儿可有一位名唤萨沙的帕莎人?”出言已万分急切。 赵敏此时微笑道:“张无忌,你别问了。若我猜的不错,这位姑娘就是当年帕莎明教派来暹国传教的圣女使者萨沙,是也不是?”那女子点点头,叹气一声,神色间似有重忧。半晌,她才道:“正是。帕莎究竟发生了何事,是谁派你们前来的,还请你们一一相告。” 赵敏和周芷若于是将事情一齐同她简略诉说,张无忌便在一旁附和点头。她们从黛绮丝远赴中原寻人帮手,说到小昭如何被风云三使和假萨沙联合陷害,帕莎明教高层如何岌岌可危。萨沙愈听愈是惊讶,神色从惊讶忧虑转为可怖,等她们将话说完之时,面色已然十分难看。赵敏这时从包袱中将智慧王给予的铁焰令和小昭给的权杖宝石拿出,一齐呈给萨沙查看。张无忌也从怀中取出了圣火令。 萨沙本还不能相信,但见到了这些物什后,明白了他们所言非虚。她心中愤怒无比,当下恨不得要同三人一块返回帕莎,要揭露那些无耻奸人的阴谋。但她只是张了张嘴,并未讲话。赵敏本以为劝动了萨沙,正要邀她一齐赶回去时,却听萨沙叹气一声,说道:“抱歉至极,我想来是不能同你们一块回去。”此话一出,赵周张三人皆大为震惊,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话来。 第16章 驱祸排难终归还 赵敏本以为萨沙会随他们回归帕莎,谁知萨沙竟出口回绝,着实让他们摸不着头脑。张无忌还想再劝,却被周芷若悄悄拉住了衣袖,示意他不要开口多言。赵敏望着墙上的壁画出了一会神,心想:“她不愿同我们回去,莫非是有甚么难言之隐?嗯,是了,一个明教传教圣女,成就颇高,本能早早回暹国竞争教主之位,竟甘心屈居于一间佛庙之中,着实怪哉。”当下往前踏了一步,道:“我们受人所托,已然将话带到,无论姑娘你如何决定,咱们都会遵从你的意愿。既你不肯归家,那我们也不再勉强于你,这便别过,后会有期。”说着施了一礼,转身要走。张无忌大为不解,但瞧见周芷若亦是行礼告别,虽觉疑惑着急,却也不得不随她们离开。萨沙望着三人的背影,呆呆出神,心中不知在翻来覆去想着甚么。待瞧不见他们了,这才回过神,唤来僧人们收拾广场,兀自离开了。 这边三人出了庙门,走了约半里地,便被张无忌叫停。未等张无忌开口说话,赵敏便道:“我知晓你想说甚么。你是想问:为何咱们就这么走了,不继续劝告她,是也不是?”见张无忌点了头,她继续道:“这位萨沙圣女必有难言之隐。若是继续缠磨下去,眼前的处境定是极其不利。不过我们若是要知晓其中真相,想来今晚得悄悄探寻一番。”周芷若秀眉微蹙,道:“莫非你今晚又要……”赵敏嘿嘿一笑,道:“不错。今晚咱们又得做一次「刺客」啦。周姊姊,你怕不怕?”周芷若冷笑道:“怎会惧怕?你可真太瞧我不起。”赵敏微微一笑,喝彩道:“好,好!既然如此,今晚咱们便来个「夜探洼龙庙」罢。”她一说完,周芷若心中便忍不住想道:“我这是又上了她的贼船不成?”张无忌瞧了瞧周芷若,又看了看赵敏,似有满腹疑窦。就听他道:“赵姑娘,你是个绝顶聪明之人,做的每一件事都自有道理。不过这圣女既不同意随咱们回去,夜探寺庙又有何用?莫非你要趁她熟睡之际,用十香软筋散将她迷倒带走不成?”赵敏啐道:“呸!亏你想得出。你可是记得,杨姊姊当年在卢龙城揭穿假史火龙一事么?”这事发生之时周芷若也在当场,赵敏话音刚落,她便细细回忆着这多年前的往事,缓缓的道:“当时那黄衫女子用了真的打狗棍,用话将那假史火龙套出了马脚,大伙儿登时便疑心起了他的身份。”赵敏点头道:“正是。所以我们夜探寺庙,就是寻寻看有无能证明她圣女身份的物什。若是咱们运气好了,说不定这般就能将那假圣女给扳倒;即便没有扳倒,那也够引起一阵风波,趁乱将小昭救出也未尝不可。”张无忌这才恍然大悟。 三人回到客栈,吃罢晌午饭后,各自回了房间休息。赵敏倒是精神头十足,不去午睡,竟要拉了掌柜的聊天。如此到了夜晚。只见赵周张三人皆换了一身夜行衣,很快到了洼龙庙的墙外。张无忌一个纵身上了墙头,查明附近无巡查僧人,就悄声让赵敏和周芷若上来。翻过墙后,赵敏本想提议踩上屋顶,但上座部佛教的佛堂布局甚至奇特,屋顶太陡,且尖佛塔众多,她只好弃了屋顶,让其余两人贴着墙脚小心探查。三人穿过广场,越过大殿,往后面而去。忽见几条人影自北而南,轻轻掠过。这些人身上裹了僧袍,右肩裸露,手中执着木棍,正是寺中巡查僧人。好在大殿后面按了几座佛石塔,三人便紧贴在石塔之上,一点儿声响也不敢发出。半晌,见那些僧人已然往广场而去,张无忌大吁一气,心想:“当年我夜探少林寺也有巡查僧人。但那些僧人此来彼去,巡查甚是严密,皇宫内院想来也有所不及。这里巡查倒是稀松了些。”这时赵敏打个手势,要周芷若和张无忌继续往里探寻,于是三人又往里走去。 这般走了半个多时辰,竟然绕到后院。就见这四下里皆是一片绿油油的杂草,长势甚是茂盛,这片草丛间有条荒凉的小道,顺着这条小道往前看去,中间竟有座坟墓,还有一人坐在坟前。赵敏大吃一惊,忙向周芷若和张无忌打了手势,示意他们小心行事,切勿出声。这时,天上乌云慢慢散开,露出了皎皎月光。月光之下,那人影的面目也逐渐显露了来,却是圣女萨沙。 赵敏瞧见那萨沙对着坟墓,不知在说些甚么。忽的,又见她拿起双手放在墓碑上,不住轻轻抚摸,脸上尽是思念之色。赵敏看到此处,回想起曾经那客栈掌柜和她闲聊过的话,脑中如电光火石般一闪,心下暗自大胆猜测道:“这圣女始终不愿离开暹国,想来十有**和那墓主人有关了。至于那墓主人……”她正兀自低头想着,忽觉有人拉着自己的手臂往后一扯,将她扯后数尺,那人身子已经间隔在两人之间。赵敏定睛一看,拉开自己的人是周芷若,另一个拿着弯刀劈来的人便是萨沙。周芷若此时正挡在赵敏身前,面色平淡,伸出两指稳稳当挟住了刀刃。张无忌吃惊不小,挥手网上一拍,将周芷若和萨沙分离了开。 萨沙神色阴沉,见竟然又是这三人,先是疑惑,后再没好气的收起了弯刀。就听她道:“怎又是你们?为何夤夜来犯?”张无忌哑口无言,一时答不出话来。赵敏道:“姑娘,我们夤夜来犯,让你受惊,实是抱歉之至。但我们思来想去许久,还是决定继续劝说你与我们回归帕莎,共同除掉奸险小人。”萨沙摇头道:“我说过,要我离开此地,这是万万不能的。实不相瞒,早前我便发过重誓,永不离暹国一步。”赵敏瞧了瞧那坟墓,试探道:“姑娘,你何必这般固执。若是那位知道了,定不会允许你这般行事。”萨沙听了,不由得身子一僵,道:“你说甚么?”声调颇有些不自然。 赵敏登时一片明朗,却不答她的话,转过身让周芷若和张无忌先去大殿中等她。见他们似是担忧,赵敏又对他们道:“你们放心,萨沙姑娘定不会害我的。我和她说些话便来,你们先去罢。”周芷若和张无忌最终还是遵从了她的话,往大殿去了。此时的后院中只有她们二人。赵敏见他们的背影已然消失,这才转过身来对萨沙道:”姑娘,若我猜的不错,那坟冢里想必埋葬的是你的心爱之人罢。” 原来白日里赵敏和那客栈掌柜的闲聊,便聊到了这暹国的王室之事。早前暹国有位公主,名唤苏丽尧太,国王万分宠爱她。这位公主也不负众望,会武会文,厉害至极。后来暹国各教暴乱,一教意图谋反,软禁了国王,要篡权夺位,这时从帕莎来了位传教的明教圣女,和那公主里应外合,这才将国王救出。圣女和公主还为国王出谋划策,如何整治军队,如何使计将叛贼拿下,如何管理混乱不堪的各大教派,削弱教派权力等等……后来顺利平乱,帕莎明教也因着公主的推荐,成为了暹国的“第二大教”。圣女和公主也因此惺惺相惜,成为了好友。可惜好景不长,公主福德虽厚,却是命薄,过了两年就染上怪病去世了。 赵敏本便是当个故事听听,也不由得起了同情之意,直到晚上她瞧见了萨沙在墓前失态的模样,登时将事情猜测了个**分。她心中有着对周芷若的喜欢,是以她明白,那根本不是甚么惺惺相惜的好友之情,而是的女子间的相互爱慕之情。这本便是禁忌,再加上那位公主早逝,赵敏只说一句话就没再说了。 此时已是深夜,玉盘高挂,月光冷冷。萨沙始终望着那座坟冢,背影落寞,半晌过去竟是一动不动。赵敏顿觉苦楚,开口道:“姑娘,那位公主殿下若是还在,定不愿意看您这般守着一间佛庙终了一生的。她定会同你一块儿回帕莎,救帕莎明教于水火之中。”萨沙冷笑道:“哦?你没见过她面,倒是比我更知晓她为人不成?”赵敏道:“不需见面,我便知道她是个架海擎天之人。实不相瞒,小妹早前也有过鸿鹄之志,奈何气运不济,最后并未能成就一番事业。是以小妹知晓,以女子之身能达到这般成就的,一定是位了不起的人物。她心怀天下,善待黎民,若是知晓你家乡有难,绝不会让你坐视不理。”赵敏对苏丽尧太确实含了**分的敬意,是以语气也肃然了起来。 少倾,萨沙叹气一声,终是转过了头来。但见她神情郁郁,充满了悲悯之色。只听她开口道:“你说的对。苏丽当初为了暹国,宁愿性命不要,也得将这国家扳回正道。我自当紧随她的步子走,何必拘泥于这死板的规矩誓言?”赵敏喜道:“姑娘你能想通,简直不要太好。”其实萨沙白日听了赵敏等人的话,心中早便不定,恨不得插翅飞去帕莎除掉奸人。但她想起苏丽公主临终前自己在她床边发的誓言,说要帮她看好暹国,不会踏出暹国一步,又很是犯难。现如今她听了赵敏的话,思索片刻后觉得有理,又想到这暹国如今也是一派欣欣向荣,她留下也并无甚么意义,于是便借了赵敏的话下了台阶,决定同他们一齐回去。 萨沙简单收拾了些行囊,又呆呆望着那坟冢看了好一会儿,终是随着赵周张三人走了。 小昭还被软禁在那白宫中,虽说有智慧王暗中照拂,却仍有危险,营救之事刻不容缓。众人快马加鞭,日夜兼程,跑了许久日程,终于回到了帕莎明教总坛。萨沙和黛绮丝、智慧王简单叙了旧,众人便聚在一起商议对策。赵敏这时出言设法道:“我曾有所听闻,帕莎明教教徒每日都会在圣殿朝拜圣火。是以可在这时让智慧王将悄悄武士们调走,咱们带着萨沙圣女直接闯入大殿,就能当着众宝树王揭穿这假冒圣女之人,救出小昭。”众人均觉得此法可行。智慧王这时说他虽然身上并无兵权,但他能有办法从大圣王手中将兵符借来,让众人明日就这么办。于是大伙儿皆点了点头,各自回房间养精蓄锐,就等明日那终极一战。 第二日很快就到,众人用了早饭,静候智慧王佳音。饭吃到一半,忽听得客店门外马蹄声响,一骑马到门前便戛然而止。半晌,就见殷离领了一个白皮汉子走到客店内。众人一看他服色,就知是明教中人。这人走到黛绮丝面前,先行一礼,从怀中拿出一物呈给她看,接着又叽里咕噜说起帕莎话来。黛绮丝越听越喜,急忙将话翻译给了众人听,原来是智慧王不负嘱托,已将大部分武士悄悄调走,只留有一部分守在殿内。这些武士都不会武功,并无很大威胁。于是众人皆用上轻功,直往帕莎明教总坛而去。 却说总坛这处,风云三使和假萨沙早便按耐不住,已将小昭从软禁的宫殿中赶出,直接将她下了狱。但教主权杖的下落只有小昭知晓,不管这些人如何折将她,她始终闭口不提。又过了几月,假萨沙和风云三使的耐心终于被消磨了个干净,当小昭再次拒绝谈及权杖下落之时,假萨沙立时听了辉月使的谗言,对大圣王等宝树王提议道:“韩小昭顽固不化,目无明教,将她留到此时,已是不该。所以我想同几位宝树王们商议,择一日尽快将她处以焚身之刑,以儆效尤,显我明教之威。” 智慧王听了心中一惊,悄悄往大圣王那处看去,见他也是副大吃一惊的模样,心中想道:“只盼大圣王念在小昭教主对明教的奉献,能拖些日子,撑到那些中原帮手们回来。”大圣王果然于心不忍,于是大伙儿商议半天,决定在一月后的前教主祭日施刑。智慧王心急如焚,盼望着赵敏一行人能赶在教主祭日前回来。所归他们不负众望,在祭日前两天赶回了帕莎。 虽说中原明教名存实亡,但张无忌还是个有骨气的。他把包袱里绣着火焰的白色长袍拿出换上,就如同以前闯卢龙丐帮那样,要以堂堂正正明教教主的身份去救出小昭。赵敏少见的没打击他,也是认同了他的想法。 众人很快便来到了总坛宫殿前。就见赵敏、周芷若先后拍飞了两名守门武士,接着张无忌、黛绮丝和萨沙又各伸一掌推出,砰的一声响,沉重的白色石门便被推倒。这数月大家经历了各种各样的事,又是遇着海难海匪,又是东奔西走,又是被刺客追杀,所有人心中的愤怒已达到极点。张无忌先飞入殿中,大踏步走了进去,声如响雷,大喝道:“众人听了,快叫大圣宝树王和风云三使者出来见我。”大殿圣火窟正烧着熊熊烈火,冒着黑烟,一股一股往上飘将去。殿中站了数十人,分别是十二宝树王、风云三使者、还有几位净善使者和十几名武士。站在大殿中央的,是一个以纱遮面的女子,身段婀娜,瞧着竟和萨沙倒有几分相似。 他们见闯进了这么多人,皆是大吃一惊,纷纷叽里呱啦的呼喝起来。其中风云三使者认出了赵敏等人,当即都站了出来,面色万分阴沉。就听流云使用中国话道:“张教主,又是你等。那晚尔等悄悄潜入总坛,吾人念在中原明教隶属我教分支,便放过了尔等,如今尔等竟又擅闯我教总坛,休怪吾人不讲礼乎!”这时周芷若冷哼一声,道:“休要废话。我们今日来此,便是要你们将小昭放了,如若不放,后果你等自负。”妙风使哈哈大笑,道:“尔等夸夸其谈,真是笑煞我也!别说尔等欲救韩小昭便是妄想,就是尔等如今想离开此地,那也没这般容易!”说着,他又换了帕莎话,往门外呼喝几声,见无反应,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赵敏嘻嘻笑道:“你在想那些武士去何处了,是也不是?可惜了,今日你们是将他们唤不来咯。”辉月使喝道:“你们做了甚么?” 周芷若早便不耐,见张无忌似又要出言讲话 再也忍受不住,从怀中拿出白蟒鞭就朝着辉月使攻去。辉月使连忙抬起圣火令抵挡。赵敏见周芷若出招开打,也不废话,从袖中抽出短剑,往流云使削去。殿中人见竟开始动手,于是有武功的皆上去要帮风云三使的忙,没武功的要么往殿外跑去,要么在殿内找地方躲了起来。 周芷若手中一抖,那鞭儿就从辉月使圣火令上丢出,竟是换了方向,直往她小腹而去。周芷若出招狠辣迅捷,那辉月使反应不及,就被她一鞭堪堪抽中小腹,身子一晃,向后退了好几步。这风云三使合起来倒能说无敌,若是分开来攻,那便容易很多。辉月使自然知晓这个道理,就见她往身后瞧去,想同流云使、妙风使合体,却见他们一个被赵敏所缠,一个被黛绮丝打得连连后退,不禁冷汗直冒。不由得她多想,周芷若的软鞭子又朝她小腹攻来了,她只得奋力抵挡,不过十招,就被周芷若打倒在地,口喷鲜血。周芷若见她一时半会站不起来,转头又帮赵敏去攻流云使。 过了半晌,风云三使被分开来打,各个击破,都趴倒在地,哀嚎不住。张无忌、黛绮丝和萨沙也钳制住了会武功的平等王、常胜王、齐心王等。 大圣王见此情景大惊,将假萨沙护在身后,对着赵敏几人喊道:“黛绮丝,你等究竟要如何……”话未说完,他就见始终守在身旁的智慧王忽的身形一闪,竟是抓住了那假萨沙。大圣王又吃一惊,眼里全是失望,又喝道:“你也要造反不成!好,好,既是如此,你便将我杀了,用我身躯来祭奠圣火,让我去向老教主请罪!”智慧王忙道:“大哥误会了。小弟瞒事不报,在此向大哥赔罪了。”于是智慧王便把风云三使陷害小昭、伙同假萨沙意图谋反等事简单同众人说了。大圣王愈听愈是震惊,转头来看假萨沙,就见她眼中全是惊恐,嘴里始终说道:“你有甚么证据?你有甚么证据?” 萨沙听她依然顽固不化,冷笑一声,从怀中拿出了圣女玉牌和教主权杖宝石。萨沙道:“当年我们三位圣女外出游历,临行前老教主给我们各赐了三样宝物,此事只有我们三人知晓。黛绮丝的是一枚七彩石戒,伊芙琳的是一串琉璃珠项链,我的便是这块玉牌。你若说你是萨沙圣女,那好,你将你的玉牌拿出来同我比对比对,看看谁是真的,谁是假的。”那假萨沙自是拿不出,只得将头埋得低低的,浑身不住颤抖。大圣王瞧此情景,立刻明白了智慧王和萨沙所言非虚,登时愤怒无比,要治这几人的罪。智慧王和萨沙皆劝他莫要冲动。大圣王冷静半晌,挥挥手让剩余的几个武士将他们收监,决定亲自问审。后小昭也被他们放出,此事便这般告一段落了。 第17章 高山落泉情不移 却说赵敏、周芷若和张无忌三人成功将萨沙圣女接回,破了风云三使和假萨沙的阴谋诡计,小昭的冤情得以洗刷,帕莎总教的危机终于得到解除。张无忌万分迫切,要去监牢亲自将小昭接回,赵敏、周芷若和黛绮丝也一同去了。 众人甫一到了监牢,见小昭一身白衣,瘦了一大圈,脸色极是苍白,定是吃了不少苦头。此时她已被狱卒解开了锁着手脚的铁链,正坐在板凳上休息,抬眼看到熟人们都来见她,连忙站起身来迎接。瞧着她这般惨状,张无忌忍不住大哭一场,黛绮丝也流了不少眼泪,赵敏和周芷若亦是万分悲痛,眼眶微湿。小昭再也忍受不住,大哭着扑向自己的母亲。 张无忌垂泪道:“小昭,小昭……他们竟这般对你,我……”他说着说着,只觉得万般悲痛,竟是说不下去了。小昭从黛绮丝怀中抬起头来,黛绮丝则温柔的替她擦干净眼泪。小昭道:“公子,你不必伤心,小昭现在不是好好的么?”她顿了一顿,又从黛绮丝怀中脱出,对着赵敏、周芷若和张无忌颔首,身子略微倾斜,竟是要盈盈下拜。赵敏等人大惊。就见赵敏忙走去将她扶住,说道:“这可使不得!” 黛绮丝抹了眼泪,在一旁点头道:“应该的。现如今危机已除,该向几位下拜磕头,叩谢救命之恩。”周芷若也走上前来制止道:“婆婆,赵敏说的对,这使不得。咱们前来营救小昭,是因为咱们真心把小昭妹子当成自己人看待。自己人救自己人,又叩谢甚么呢?”周芷若话一出口,赵敏和张无忌都忙称是。小昭本执意要叩,见赵敏抓着自己的手愈发用力,眼眸一暗,当下乖乖听从了。见她没了叩谢之意,赵敏这才将她放开。 小昭叹气一声,对黛绮丝道:“娘,孩儿不想做这圣女教主了。孩儿想退了教主之位,回到中土去服侍救命恩人,您看如何?”黛绮丝又何尝不想离开总教,但小昭虽然经此一劫,却是在帕莎总教中树立了更高的威信,十二宝树王如何肯放人?智慧王愿意同她这个犯了失贞之罪的人一同谋事,也是因为若是折了小昭,教主之位根本后继无人,就是为总教考虑而已。黛绮丝叹气道:“娘看你这些年过得这般辛苦,又何尝不想让你离开帕莎……可经此一遭,再想让大圣王放你离开,定是难如登天。”张无忌恨恨道:“小昭,早知如此,当初我就不该放你回来做这劳什子教主!咱们现在杀将出去,他们又拿咱们如何?”小昭摇摇头,道:“不,不!公子,这没可能的。常言说:强龙不压地头蛇,总坛刚经历这场政变,每个帕莎武士都警戒得很,这宫殿里里外外都加了不少武士来看守。纵然公子武功高强,但双拳难敌四手,逃出去也是难上加难。” 赵敏看着小昭、张无忌和黛绮丝都是满脸愁容,悄悄同周芷若道:“周姊姊,你说小昭她能有办法辞去这教主之位么?”周芷若听她这么一问,立刻明白她心中早已有数,便道:“听起来郡主娘娘像是有了解决的好法子。”赵敏笑道:“还是周姊姊懂我。我确实有个法子,但不知晓会不会成功。”周芷若转过头来,瞧着赵敏,似乎想听听她有甚么法子。赵敏倒也干脆,继续低声说道:“小昭这些年虽在帕莎也有功绩,但因着紫衫龙王早年犯了失贞之罪,她定会大大受其影响,教内必有人不服她。先前还在中原的时候,紫衫龙王就同我说过,小昭贵为教主,她也被奉为教主之母,虽然表面上做得好看,其实这些年她始终居于深宫之中,未曾露过几次面,过的是提心吊胆的生活。眼下有个更适合小昭的圣女,你说那十二宝树王更愿意谁来做教主呢?”她话说完,周芷若当即明白了她是何意思。只听周芷若道:“话是如此,可你有没有想过,若那萨沙圣女不愿做教主,那该当如何?再者,小昭失了教主之位的庇佑,那些帕莎人还会放过她们母女么?”赵敏沉吟半晌,道:“历经此劫,那些帕莎人想来不会对小昭母女如何。只是若想劝说萨沙姑娘做教主,那便难了……”周芷若微微一笑,道:“都说郡主娘娘是个绝顶聪明之人,早先也被称为「女中诸葛」,最擅长出谋划策,更是有张三寸不烂之舌……”赵敏急道:“我那有这般厉害?”周芷若继续笑道:“本座信你能将那圣女说服。” 这一下堵得赵敏无言可答,隔了片刻,忽听得监牢门外传来了踏踏的脚步声,原来是两三个帕莎武士。就见这些武士对众人点头示意,又朝小昭行了一个尊贵的帕莎礼节。接着,他们便叽里咕噜的对着小昭和黛绮丝说了好些话,这才离开。赵敏忍不住问道:“紫衫龙王,那些武士对你们说了甚么?可方便我们听么?”黛绮丝道:“他们说大圣王急诏,让小昭教主和教主之母速速回宫,有要事相谈。”周芷若皱眉道:“就你们二位前去,岂不是危险重重?”小昭这时摇头苦笑道:“周姑娘,谢谢你的好心。我和母亲迟早都要走这一遭的。旦夕祸福,唯看天命。只是小昭日后若不能侍奉救命恩人,那却是……”说着,她低低瞧了赵敏一眼,不住的伤心流泪。 张无忌听了小昭的话,想到她受了这等折磨,马上也要深入虎狼巢穴,竟还想着报答救命之恩,心中大为感动。他擦了擦眼角像泪水,忙道:“小昭,咱们从来没把你当成丫鬟看待,你也不必想着甚么侍奉不侍奉的了。一会你和婆婆回总坛,我便陪你们一齐回去,决计不能让他们伤你二人性命。”小昭听罢叹气一声,轻声拒绝了张无忌的请求。最终,她像迈着千斤重的步伐,暂别了赵敏等人,和黛绮丝往总坛大殿而去。 周芷若觉得他们既是来救小昭的,那自是得帮到底,如今眼睁睁瞧着小昭好不容易从一个魔窟逃出,却要跳入另一个魔窟,她面上虽是平静,但心中也担忧不已。还未等她开口,忽听赵敏说道:“我有要事在身,先行一步,你二人且先留在总坛等候,莫要轻举妄动。”张无忌连声应答。周芷若望着赵敏离去的背影不住出神,直到张无忌唤她离开,她才“嗯”了一声,缓缓向那宫殿去了。 这边赵敏从总坛监牢离开,出了总坛,回到了他们所投的客店。她甫一走进店内,正好被算账的掌柜瞧见,点头示意算是打了招呼。赵敏接着上楼,却不往自己房间去,而是走到一旁的房间门外,敲响了房门。这房间主人不是别人,正是他们从暹罗接回来的圣女萨沙。赵敏一面敲门,一面道:“姑娘在房中么?” 话音刚落,那门便无声无息的开了。赵敏大奇,以为是门未上闩,犹豫着要不要这般进入,这时就听里面有人说道:“赵姑娘只管进门便可。”正是萨沙的声音。赵敏于是迈步而入。 这间房内陈设极其简单,若非赵敏看见桌上摆了几道吃食和冒着热气的茶壶,还道这屋并未住人。萨沙正坐在桌前喝着茶水。赵敏瞧见她身旁的木凳上赫然放着一个银色的包裹。赵敏心道:“她这么快就要回暹罗了么?”不住担忧起来。萨沙见赵敏已进,当下将茶盏放在桌上,又重新拿了一个干净的茶盏替她倒了一杯清茶。赵敏微笑接过,喝了一口下肚,正盘算着如何将话题引出,却听萨沙道:“小昭教主无碍么?”赵敏听她竟先关心小昭,有些诧异,但还是回道:“虽说受了许多苦,但是性命无碍,姑娘放心便是。不过我出来之时,她和她的母亲紫衫龙王正被大圣王他们诏回宫中。我们不知这一趟是福是祸,大伙儿心里都担忧得紧,又不好询问,所以我便来寻姑娘你,望姑娘能在宝树王面前多多担待,让小昭少遭些罪。”赵敏不知萨沙心中究竟有何想法,于是便出言试探一番。萨沙却是一怔,微笑道:“赵姑娘来此的目的是为何,其实我都心知肚明。你且放心,小昭和黛绮丝她们定会无碍。”赵敏奇道:“何以见得?”萨沙道:“因为不久后,小昭便要禅位于我了。”赵敏听罢大惊,道:“甚么?” 萨沙道:“我本来想,将帕莎的事务解决完全后,就该回暹国的,哪知智慧宝树王却找到了我,竟是问我愿不愿意做总教的教主。我心中虽是诧异,但这也是意料之中。”她见赵敏依然不解,继续道:“你应该知晓,帕莎明教将教主和圣女的贞洁之名看得尤其重要。小昭的母亲本就触犯了教规,但因着当年三大圣女不在的不在,犯规的犯规,是以那些宝树王答应让小昭做教主也是万不得已。如今我这个没有「污点」的圣女归来,还带着传教的功绩,你说那些宝树王该如何抉择?”赵敏思索片刻,说道:“结果自是不言而喻。况且风云三使这次扳倒小昭用的法子也与这贞洁之名有关,虽说已然知晓这是奸贼的污蔑,但当时他们定是大肆将小昭的「罪名」宣扬出去,名声早便被破坏了。所以让小昭退位并非由她选择,而是必须为之了。”萨沙点点头,算是认同赵敏的话。就听她接着道:“所以我即便不愿做这个教主,那也由不得我了。在暹国的时候我便料到会有这天。”赵敏微有惊色,道:“既然如此,姑娘你为何还要跟随我们回来?” 萨沙缓缓道:“就算你们不来寻我,日后帕莎明教也会来寻我的。智慧王心机深沉,他如何知晓假圣女一事,想来并非这么简单。索性他没甚么二心,若是像风云三使那般……”她说到这里,便不再说了。即便如此,赵敏也能猜到后面的话。她心里想道:“这帕莎明教果然和周姊姊说的那般,邪得可以。甚么教主,甚么使者,都是些可怜人罢了。” 她正想着,就见萨沙站起身来,将旁边的银色包裹挂在了肩膀上。赵敏也随她站了起来。萨沙对赵敏道:“赵姑娘,这段时间结识你,真是我人生中一大幸事。只可惜很快就要分别。我衷心希望姑娘你和你所爱之人平安顺遂,莫要像我这般「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她语气真诚,说到最后竟有些伤感。赵敏一怔,“啊”的一声,呆了一呆,不住的道:“你,你……”萨沙微微一笑道:“姑娘你知道我说的是甚么。时辰不早了,我先赶回总坛让他们将小昭和黛绮丝放出,你们带着她二人赶紧离开罢。切记,不要再回帕莎了。”说完,她朝赵敏颔首示意,走出了房门。待赵敏追出之时,早便不见了她的身影。赵敏只好回了自己房间等候。 不出两个时辰,就见周芷若、张无忌、小昭和黛绮丝一起回了客栈,身后还跟了殷离。赵敏先前在客栈并未寻到殷离,后问掌柜才知,殷离放心不下大伙儿,早往总坛去了,她想着总坛有周芷若和张无忌,也就没再寻找了。张无忌一见到赵敏,就把总坛里的事全给她说了:甚么小昭正式禅位啊,萨沙和大圣王赠他珠宝和一本通关文牒啊云云。这些事情不甚重要,就不再赘述。众人在客栈里吃了一顿好饭,各自回房间休整收拾行李,第二日就踏入了回中原的途中。 相比于来时的快马加鞭,回中原的途中便没有这般急切了。因着萨沙给了通关文牒,众人也是走的陆路回去。走陆路虽比水路慢了许多,但想起海上的风暴和那些凶悍的海匪,着实安稳许多。又因周芷若心中念着峨嵋派,所以大伙一路上也是一路赶,一路歇。众人享受着劫后余生之喜,又欣赏着沿途的异域风光,虽然赶路很是乏累,心头倒也无比舒畅。 行了二月,已到天竺国境内。此时天色向晚,天地间已然一片灰蒙。张无忌纵身跃到马鞍上,放眼望去,除了山石树林,竟无任何房屋人烟。他心下好生踌躇,转身瞧了瞧拉着两辆马车的四匹马,皆是吐着舌头,疲累无比。他当下招呼一声,拉开一辆马车帘子,就见赵敏、周芷若和殷离正坐在里面。他对着赵敏道:“赵姑娘,你瞧这该如何是好?这附近怕是没甚么人烟,几匹马也挨不起了。”赵敏正要讲话,却听另一辆马车内有人道:“公子,此地乃是山中,想来会有些山洞,咱们仔细寻寻,说不定会有容身之处。”正是小昭的声音。张无忌听罢,心头一喜,道:“哎呀,我怎么便没想到!小昭,你真是聪慧得紧。如此我便去寻山洞,你们几位姑娘就在马车里歇着,莫要乱跑。”说着,将轻功使开,往山里去了。 赵敏总觉和周芷若同在一处,心下甚不自在,又加上坐在马车里也闷得无聊,于是她便跳下马车,找到一块光滑的石头坐了上去。半晌,就听不远处脚步声响,她抬头一看,却是小昭。她不知为何有些失落,但还是笑着道:“小白兔,你也是闷得无聊,下马车来透气的么?”小昭听着赵敏温柔的话声,心中怦怦乱跳,回道:“郡主,小昭瞧这山风呼啸的,见你衣衫单薄,又下了马车,就从包袱里替你寻了件披风来。公子说你中毒太久,治疗途中应当少染风寒……”赵敏见这小姑娘如此体贴,心下感动,道了声谢便将披风接过。小昭见赵敏乖乖将衣服披好,面上忍不住喜悦,但想着赵敏这些年因中毒遭的大罪,又担忧起来。只听她道:“郡主,你体内的毒气,真的能拔除干净么?”赵敏道:“张无忌说能,那就是能罢。他是蝶谷医仙的弟子,我这毒若是连他也治不好,想必也是没旁人能治好的了。不过嘛,他的法子也确实有效,我这身子比起以前来说已经好了不少。”小昭奇道:“公子真是神通广大。也不知他用了甚么方法,这效果竟是出奇的好。”赵敏微微一笑,道:“其实也不全是你公子的功劳啦……还有峨嵋派那位周掌门呢。若不是他二人替我输真气拔除毒素,我好的也不会这么快。” 小昭听罢好奇心起,她还记得当年赵敏和周芷若之间是如何的剑拔弩张,可如今这二位已然是一副冰释前嫌的模样。虽说周芷若的话依旧很少,但相比当年态度要好转不少了。于是她问道:“郡主,小昭还记得当年在灵蛇岛上,你和周姑娘互相瞧不起,还都给对方使绊子。可你们现在不像是那副互看不顺眼的模样呀。看样子小昭回帕莎的这几年,中原也发生了不少事。”赵敏拢了拢披风,笑道:“你这小白兔,好奇心可忒重。那我便把这些事都给你说了罢。”于是赵敏便将这几年的事情都简略同小昭说了。小昭越听越是心惊,但她也是庆幸无比:“郡主如今不爱公子,也不枉我在帕莎的这几年,实是苦尽甘来了。” 此时张无忌正好归来,说在一里地外找到了一处很大的山洞。于是大家便赶着马车往那山洞行去。这洞选的很是不错,既能遮风挡雨,张无忌先将四匹马赶去吃草喝水,周芷若和小昭就将山洞清扫干净,把马车上的锅碗瓢盆搬入洞中。赵敏在洞内生火,黛绮丝和殷离便去摘野果子。大伙儿赶了许久路,想来要在这洞内休整好几天了。吃了野果,又去河边洗了脚,便在各自的铺内先后入睡。 这一场觉好睡,足足有三个多时辰。黛绮丝先醒,正要起身给火堆添柴火时,就见张无忌早从外面背着一捆柴火入洞。黛绮丝有些惊讶,道:“张教主,你怎起的这般早?莫不是外面的马车不能够御寒,让你睡不安稳?”张无忌连连摆手,道:“不,不是。婆婆,我是想着昨晚上拾的柴火太少,怕你们今早冻着,就起床去拾柴火了。您放心,马车里暖和的很,再者我有九阳神功护体,怎么说也冻不着我的。”黛绮丝这才放心。张无忌又道:“婆婆,我瞧这山中野味不少,您先将这捆柴放在洞中,我去打猎来给大家做晌午饭吃。”黛绮丝点头道:“张教主万事小心。” 待张无忌走后,赵周韩殷四人也先后醒来。殷离从黛绮丝口中听说张无忌去打了猎,便主动提出要去河边摸鱼,等黛绮丝嘱咐了几句后就离开了。黛绮丝瞧了瞧赵敏,又看了看小昭,当即对周芷若道:“周姑娘,你瞧张教主和阿离都出去打猎了,咱们也去摘些野果子罢。”周芷若忍不住皱眉,心想:“这个金花婆婆,自己女儿不来使唤,干嘛找上了我?”她正想着如何拒绝,又听黛绮丝沉吟道:“咱们一道摘果,我也一道给你讲讲我这些年来所学的武功……当年我要拉你去灵蛇岛时就说过,要替灭绝师太好好培养你这性格要强的小掌门人,但却没甚么机会。如今好不容易歇了下来,自然是要实现诺言的。”周芷若甫一听见“交流武学”后,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她沉默半晌,终还是朝黛绮丝点头微笑,从地上拿了竹篮,也出了山洞。 这时洞内只剩下赵敏和小昭二人。小昭怎能不理解母亲的良苦用心?黛绮丝支走周芷若,便是要她和赵敏独处,能将一番相思的话说个通透。小昭不动声色的坐在赵敏旁边,将柴火一点一点的往火堆里掷去。 赵敏看了半晌,忍不住出言道:“小昭,你可是有甚么心事?我瞧你心不在焉似的。”小昭听罢一愣,转头看了赵敏一眼,不免有些害羞,支支吾吾就是不答。赵敏大感奇怪,瞧见小昭一张俏脸红扑扑的,顿时明白了来。她拖长声音,微笑道:“看样子我们小白兔是在念着心上人啊。他是谁?不会是张无忌那厮罢?”小昭连连摇头:“怎么会?先不说小昭对公子只是感激之情,况且他已成婚生子,又怎能有别的想法?”她看赵敏似是疑惑不定,又想到自己母亲黛绮丝告诫的话,登时勇气百倍,说道:“郡主,小昭心里确实住着一个人。只是小昭好担心,若是我把这些思念欢喜的话给她说了,她经受不住,又该如何是好……”赵敏见这小姑娘这般为情所困,只觉与自己同病相怜,顿时也难受起来。她想起萨沙告诫的话来,当下真诚说道:“小昭,你不要妄自菲薄,你这般美丽,又这么聪慧能干,胆识过人,我相信你的心上人定也欢喜你。欲要成事,更不能这般瞻前顾后,你想去做甚么,那就放心大胆去做就是了。莫给自己留遗憾,使得将来徒贻后悔。” 小昭轻轻的“嗯”了一声,鼓起勇气,缓缓说道:“这世上有一个人,她永远都很怜爱我,敬重我。她曾对我说:‘我们要去很危险的地方,你不会武功,若是出了甚么事那就糟了。你拿着我的令牌去大都王府,定保你安然无恙’。她也曾对我说:‘帕莎乃虎狼之域,要多加小心。只要活着,总有一天会相见。’她更是两次为了救我,不惜自己受伤,抵受患难屈辱,艰险困苦……若是她能明白小昭的一片真心,那该有多好。”语气真诚无比。 饶是赵敏迟缓,也该知晓小昭口中的心上之人就是自己。更何况她是绝顶的聪明,应当更是通透。赵敏怔怔的望着小昭,震惊得唇舌颤抖,说话不是,不说话也不是。她脑中一片混乱,忽的想起周芷若,正要讲话,就听洞口传来“啪”的一声响,是踩断树枝的声音。赵敏往那处看去,竟是周芷若定定的站在洞外。 赵敏见到周芷若,只觉头皮发麻,噌的一下站起身来,连旁边的小昭也被吓了一跳。周芷若神色晦暗不明,朝洞内望了一眼,转身便跑离了山洞。赵敏思考不及,竟也跟着追了出去。独留小昭一人在山洞中暗暗流泪。赵敏跟着周芷若跑走后,黛绮丝也回了山洞,看着小昭这般伤心的模样,她心头一颤,忙将女儿抱在怀中。小昭哭泣道:“娘,孩儿明白了,郡主她喜欢的是周姑娘,从来都不是我……”黛绮丝听了难过万分,面上也流了两行泪来。 却说周芷若在洞外听见小昭对赵敏表明心意,她竟觉如遭当头一棒,心中有种说不出的难受。她回想起这几个月来和赵敏相处的种种经过,终是明白了来:“虽说我表面上对赵敏不甚在意,但一直还是牵挂得紧,只是我一直不愿承认罢了。适才听见小昭对她说了那番话,我竟觉震惊,难过,愤怒——一如当年我看见无忌哥哥和她在一块儿时。”周芷若顿时经受不住,转身往山林中跑去,跑到一处瀑布边,这才停了下来。 这时就听一人在她身后喊道:“芷若!芷若!”正是赵敏。周芷若脊背一僵,冷冷道:“你跟着来做甚么?”赵敏喘了几口气,说道:“你一声不吭地就往这边跑,我担忧得紧,便追着过来了。”周芷若道:“你不陪着小昭妹子,单追着我,像甚么话?”语气仍旧冷淡。赵敏一愣,道:“你都听见了?”周芷若却不回答。赵敏又是一愣,当下脑中如电光火石般一闪,登时清明无比。就见她微微一笑,道:“周姊姊……这是在喝醋么?” 周芷若听罢,猛的转过身来,喝道:“我喝甚么醋?你,你这妖女,莫要胡说。”周芷若神色激动,俏脸涨红,赵敏恍若不见,往前走近了几步。她叹气一声,温言道:“周姊姊,你不必这般防我。我永远都不会害你。我心里有你。”周芷若惊道:“你,你……” 赵敏低声道:“我知晓我说的这些很是令人惊讶,旁人来了也会讲一句离经叛道,可我不管这该与不该,我只知道心中有一个你。纵使现在你往我脑门上再扣五个窟窿,我的心中也只有你。周芷若,你,你推脱不掉的。”她说完这番话便望向周芷若,眼中水汪汪的脉脉含情。周芷若呆了半晌,颤声道:“为甚么?为甚么单单是我?小昭她……”赵敏打断她道:“且住。她却是很好很好,可我偏不喜欢。我喜欢的,只有你一个人。周芷若,你可愿意接受我的这番情意?”身后的瀑布滚滚而下,哗哗的水声也盖不住赵敏温柔又坚定的话语声。周芷若看向赵敏,少女神情明媚万分,又真诚无比。她心头一震,终是点了点头。 周芷若不知自己是怎么跟着赵敏回去的,也不知这一日又是如何过的,临到夜晚也觉浑浑噩噩,如同睡在梦中。这么些年,她从未这般迷茫过,徒增的烦恼,几乎全是来自赵敏。她叹气一声,总觉早晨那样便应答下来很是不妥,心下决定等赵敏回到洞中后,同她将这一切仔细讲清楚。 这一晚是月半,月影姣姣,微风习习,天气不若前些日子的湿冷,倒是暖和了些,是以张无忌早早的便爬上马车睡了。赵敏在洞外拦住了小昭,同她苦口婆心说了好些知心话,要把事情解释清楚。她见小姑娘苦着的脸终于露了些许笑意来,这才暗自松了一气。待她和小昭一同走进洞中,就看见黛绮丝和殷离已然睡熟,唯有周芷若蹲坐在火堆旁,动也不动如同雕塑一般。赵敏心下大奇,悄声让小昭回铺上睡觉,自己便走到周芷若身边,将手伸出,温柔的扶上了她的肩膀。 周芷若吃了一吓,转头见是赵敏,神色顿时变得古怪,轻轻挣脱了她的手。赵敏大感疑惑,低声道:“芷若,你这是怎地了?”周芷若心中忐忑,道:“你先跟我出来。”说着起身往山洞外走去。赵敏虽觉奇怪,但也乖乖的跟了过去。二人出了山洞后,又特意走了好些距离,直到确定不会有人找上来后,这才停住。 赵敏想捉周芷若的手,却被避了开,她只觉好生尴尬,便讪讪地收回手了。赵敏忍不住道:“芷若,你唤我出来,是要说甚么话?”她心中不知为何有些不安,砰砰直跳。周芷若吸气一声,道:“赵敏,今日早上你问我的事,我思来想去,还是想好好考虑。”赵敏呆了一呆,道:“你,你……”周芷若双眼紧闭:“因着当年那些事,我这一生想来很难再喜欢上旁人了。再加上我们之前闹得也是天翻地覆,是以你对我的情意,我不得不有所怀疑。赵敏,你若是认为我身上还有有你能利用的,亦或是你觉得这很好玩,那你还是早些歇了心思罢。” 赵敏被她这一番话说得呆了,半晌也未回过神来。她嗫嚅道:“你,你怎会这般想?”周芷若苦笑道:“我这「峨嵋毒女」,怎会入了你的法眼?”赵敏凝视她的双眼,正色道:“我早些时候被张无忌迷了眼,对你百般刁难,害得你吃尽了苦头,这我推脱不得,你对我有所怀疑我也能明白。但我和张无忌分手后,在和你相处的那段日子里,我感受到你身上独有的魅力,便不知不觉陷进去了……周姊姊,那些冬衣是你让慧伽她们给我做的罢?厨下那些烧饼也是你特意给我留的罢?我在华山比武时晕倒,你宁可比武资格不要,也要来照顾我……我人非木石,你为我做的这些事,我如何能不动容?又如何能不沦陷?你也别笑话我,我很早很早心里便有你了……”她说着说着,眼眶中不禁含了泪,又继续笑道:“我可真是个瞎眼的,当初濠州婚礼,我便该去抢你!” 周芷若听着听着,泪珠已滚滚而下。赵敏听她似有微弱哭声,当下从怀里拿出那张手帕,走上前去替周芷若拭泪。她温声道:“这张手帕,当日还是你给我净手的。我曾想还你,但自从心中有你后,我便有了私心,将它好好贴身保管,心想瞧着这手帕就如瞧见了你。”周芷若哭道:“赵敏,你真是个傻子。” 赵敏点头道:“嗯,可傻子欢喜你啊!”周芷若的心中紧绷的防线顿时崩塌,她再也忍受不住,伸手将赵敏抱住后便在她怀中哭个不住。赵敏也默默回抱了她,如同哄孩子般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直到她哭够了,这才扶着她回了山洞歇息。 第二日太阳从左首升起,山洞中的人们也起床了。待马儿吃饱了草,大家一齐将行李收拾了后,又踏上了回中原的路程。 第18章 风云再起又沧桑 从天竺境内山洞离开后,一行人浩浩荡荡又行了好几个月,终于到了西域。此时离原中原明教总坛已不很远。这日大伙鼓足劲儿行了五十余里,天便黑了,幸好这处是中原和西域交界处,便有许多外国的商人来此地同中原人做生意,是以此处虽是镇甸,却颇为繁华。众人于是赶着马车前去投店。 众人离开中原许久,此时快要踏入故土,皆是感慨万分。待开好了房,已是晌午,赵敏又唤了一个店伴过来,先往他手里塞了一锭银子,又给他细细嘱咐好一阵。没一会儿,就见这店伴身后又跟了一个店伴来,两人的手上都托将着酒菜,一一送上了大桌上。这席上可谓是丰盛无比:美酒香茶、炙羊烤鸡、炸肉烩鱼、菜汤面饼,还有几盘切好的水果。 赵敏见众人站在桌前一副不动,于是道:“大家赶路许久,都没吃过几顿像样的饱饭,如今咱们快要入中原境内了,自然是要敞开肚皮饮食个痛快,好好庆祝一番。”殷离放下包袱,道:“赵姑娘阔气!光想起在帕莎吃那些面糊糊配些生蔬菜,我就浑身不得劲儿。我想念中原吃食可想念得紧。”赵敏噗哧一笑,道:“那殷姑娘可要多用些。”于是众人都拉了圆凳一一坐下。 赵敏特意坐在周芷若旁边,招呼众人喝酒吃菜。她见周芷若不动鱼肉,总吃面前那盘青菜,不由得秀眉微蹙,伸筷子将一只烤鸡腿儿放入周芷若碗中。就听赵敏道:“多吃些肉补补身子,瞧你瘦得。”周芷若一怔,抬头见众人都往自己这边瞧去,当下“嗯”了一声,默默食着那只鸡腿。张无忌看见这幕,心中也是慰藉万分。他想道:“敏敏和芷若又成好朋友了,那是极好。想当初夹在她二人中间,这也不是,那也不是,真的苦煞我也。” 吃罢饭,小昭和殷离扶了黛绮丝回客房休息。赵敏却是拉着周芷若,要去这镇上游玩。张无忌也想一同前去。赵敏白眼一翻,说道:“我们女孩子去逛街玩耍,你跟着像甚么样子?”张无忌挠挠头,道:“赵姑娘,你别误会。我是想着我出门这么久了,也该给我妻子和孩子买些礼品回去。但我一阶男子,委实不会挑选,所以便想请教你二人。”赵敏还想拒绝,却听周芷若道:“如是这般,张公子便随我们一道来罢。”张无忌连忙道谢。赵敏见周芷若答应下来了,只好说道:“既然周姊姊都这么说了,那你就和我们一块去罢。但事先讲好,你拿了东西就赶紧离开,我和周姊姊带你实是不便。”张无忌连声道:“是,是。”说着三人便出了客店,往集市而去。 赵周张粗粗一看,处处都是人。街道两边都是些卖货的,甚么“张记炊饼”、“李家羊肉汤”、“王记成衣”、“陈家首饰摊”等等,叫卖声此起彼伏,客官们络绎不绝。还有金发碧眼的胡人叫卖地毯、丝巾、银瓶等物。也有货郎挑着货大街小巷到处行走,西侧大桥那处还有个瞎眼老头看相算命。这镇甸集市可谓是一派繁华景象。赵敏见这一派烟火气,不禁高兴万分,拉着周芷若看了东家首饰,又看西家胭脂,不稍一会儿就逛完了一条街道。周芷若本有些抗拒,瞧着赵敏这般兴高采烈,便不忍拒绝,只得跟了她后面走。最先她还只听着赵敏挑选商品,到后来也能说一两点建议,想来也对这逛街买物渐渐提了兴趣。倒是可怜张无忌,跟在赵周二女后面,又是跟着到处跑,又是帮忙提东西,但赵敏又半点无帮他挑选礼物的想法,他又不好询问,只得老实忍受。后赵敏将他捉弄够了,这才说道:“张无忌,不知你妻子喜欢些甚么物什?”张无忌喜道:“赵姑娘这是要帮无忌的忙了么?” 赵敏微微一笑,道:“这是当然。你快些讲了,不若一会天黑,那可不好挑选了。”张无忌听罢,连连点头,但仔细想想,自己似乎从未了解过这位妻子,顿时大是踌躇,不知道如何开口讲述才是。周芷若见他面有难色,心中当即明白,他想来并未去体谅关心过那冷姑娘,若是他把这话说出,少不了又挨赵敏一顿骂,当下便说道:“张公子,芷若曾听闻张夫人家境殷实,是以首饰、胭脂和衣物这些应当不缺。我瞧这些胡人卖的倒是稀奇物,不如你买了赠与张夫人?”赵敏也点点头,道:“周姊姊说的不错。那些甚么首饰、衣物等等,中原都是不缺的。唯有这儿的胡人货物,乃是这地方的特色,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张无忌,你是如何想法?”张无忌连声道:“就按芷若说的办。”当下找了一处胡人的店铺,买了好几样礼物。他又细细嘱咐掌柜将礼物做个好包装。这时赵敏说道:“张无忌,我和周姊姊想独自走在,你且请便。”也不待张无忌回答,拉了周芷若就要往东边走去。张无忌无奈叹气一声,遂回了客栈。 赵敏牵着周芷若的手,一直在街道上行走。周芷若不知她要去何处,心下又是奇怪又是疑惑,还有份她自个儿都未曾意识到的悸动。她说道:“赵敏,你要拉我到哪里去?”赵敏笑道:“嘘,咱们食口羊肉汤去。”周芷若奇道:“为何不回客店吃?”赵敏又是一笑,道:“那是因为我在这条街上瞧见了卖蒙古吃食的店铺,心中念着家乡味,便想去吃。再者,我也是想和周姊姊单独一块儿的。”周芷若当即怔住,俏脸上飞起一阵红晕,胡乱点点头不讲话了。赵敏也不再多说,继续牵她的手引路,不久便到了食铺前。周芷若随着她走进了店铺。 眼下还未至黄昏,店中食客并不很多。赵周二女到一处临窗的桌前拉了长凳,面对着面坐下。这时一穿着蓝色短打的店伴走来,询问她们要甚么吃食。赵敏说道:“你们店的招牌是甚么?”那店伴道:“咱们卖的是蒙古人的吃食,招牌的自然便是羊肉火锅、奶茶和烤肉了。”赵敏于是要了羊肉火锅和两碗奶茶。 不消片刻,菜便上齐。赵敏熟练的切着羊肉,一面煮,一面又将煮好的菜夹入周芷若碗中。周芷若何曾被人这么体贴过?她只觉好生不自在,也往赵敏碗中夹肉。二人一面吃,一面聊天,周芷若话少,就微笑着细细听她讲话。饭吃到一半,赵敏喝了一口奶茶,忽的说道:“这家店味道确实正宗,就像当初我在大都喝到的一般……”语声中竟隐隐带了哭音。周芷若心头一震,将碗放下,忧心忡忡的往赵敏脸上瞧去,果然见她眼眶微红,似要哭将出来。她心中又是一急,从怀中拿出一块洁白的手帕,伸手过去轻轻替她拭泪。她担忧道:“你这是怎的了?好端端的哭个甚么?”赵敏深吸一气,道:“周姊姊,我无碍的。我只是喝着这碗茶,想起小时候我生病不愿意用药时,我爹爹便会亲自捧着一碗热奶茶,耐心哄我用药。每当想起爹爹,我就会记得当年他惨死在我面前的模样……我好生对他不起。周姊姊,有时候便在想,若是当年站在我身旁的是你不是他,我爹爹是不是就不会被奸人暗算致死?”周芷若见她如此,心中有种说不出的难受。她无话可言,只能轻拍赵敏后背,默默安抚。待赵敏平静后,二人便回客店。甫一回店,张无忌等人刚好吃罢晚饭。张无忌见赵敏回了客房,当即将周芷若叫住,询问她赵敏的身子如何。周芷若如实一一应答。张无忌沉吟半晌,说道:“赵姑娘她中了这么多年毒,虽说咱们已将她体内的毒气拔除了干净,但如今身子骨仍有些虚弱。我这便去药铺抓几副药来,一会儿给她熬了,让她每日坚持送服才成。”说着,就去寻药铺抓药了。不捎一会儿,便即归来。周芷若拿了药,就要去厨下,忽然一人挡至身前,竟是小昭。 小昭见周芷若手中提了药包,还以为是她身体有恙,连忙关心道:“周姑娘,你身子可是哪里不舒服?”周芷若心想:“大家都回了客房,这大堂内只剩我一人。想来她出门便是来寻我的。可我并非赵敏,她来寻我做甚么……此事好生古怪,要多谨慎些才是。”当下摇头道:“这药并非给我用的,是给赵敏用的。”小昭更为惊慌道:“郡主?郡主身子又哪里出岔子了?”周芷若压下心理的古怪,说道:“她身子无碍。只是受了这么多年的毒气,有些虚弱,这些药物是给她调理补养身子的。”听闻赵敏无碍,小昭方松了一口气。 周芷若又道:“小昭妹子,此时已是深夜,你不回房睡觉,在这里做甚么?”小昭低声道:“周姑娘,我是来找你的……我想同你说些体己话。”周芷若正欲拒绝,但想起小昭属实可怜,便叹气一声,点头示意她讲话。小昭接着道:“周姑娘,小昭对郡主的情意,你也是知晓的。但小昭知道,郡主她心中只有你一人,是以,小昭想知道周姑娘是否也……心中也有郡主?”周芷若眉头一皱,道:“你这话是甚么意思?” 小昭苦笑道:“周姑娘莫要误会。我瞧得出来,周姑娘虽然嘴上不说,但心中一直是有郡主的,但我看着,你似又不愿领郡主的情,这实让小昭捉摸不透了。”她顿了一顿,又接着道:“这世上情爱几多哀,小昭知晓自己不能再陪伴郡主身边,只能祈祷郡主能幸福喜乐。两情相悦,便是最好。”周芷若怔了半晌,说道:“……我知晓。只是你说「不能再陪伴郡主身边」,是甚么意思?”小昭道:“等到了中原地界,我便和娘亲回灵蛇岛住了。我这次来同你讲话,也是希望周姑娘你能好好照顾郡主。郡主心是好的,当年与你针锋相对之事也是形势所逼,只希望你莫要因此与郡主生了嫌隙。”周芷若不再讲话,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小昭又道:“周姑娘,你今日也乏了,便将药给我罢,我去替郡主熬了。”周芷若想着小昭日后再不能和赵敏相处,便答应了她的请求。小昭接过药包,朝周芷若轻轻颔首,就往厨下而去。周芷若望着她的背影,想起今日和赵敏的相处,忽觉心中压力陡然不见,她和赵敏始终隔着的那堵心墙终是消失了完全。 又在这镇甸待了几日,众人也开始收拾行李,往中原行去。又行半月,已到四川边境。此时小昭、殷离和黛绮丝便向众人辞行。殷离早前便同张无忌讲过,要跟着小昭、黛绮丝回灵蛇岛服侍一段时日,待她二人日子好起来,就会回天鹰教。是以赵周张三人对殷离的离去并不讶然。此时他们离峨眉山已不很远。张无忌决定送赵敏和周芷若到峨眉山后,自己再行回武当。三人于是把马车卖了,各自背上一个行囊,又各骑一马往峨嵋派而去。因着是日夜兼程,快马加鞭,只骑三日便到了峨眉山下。 张无忌见到了峨眉山下,便向赵周二人抱拳说道:“敏敏,芷若,如今你们已然到达峨眉,无忌便回武当了。咱们后会有期。”周芷若却心道:“这一路上,张公子照拂了我和赵敏许多。他再怎么如何,心地一直都是好的,如是这般让人走了,回去他和武当派的人说了,岂不是显得我峨嵋派太不顾人情?”当下说道:“张公子,莫要急着启程。这几匹马连夜赶路,怕是挨不住了,你可先随我们回峨嵋,让马吃饱草料再走。还有你路上的干粮也已不足,不若上山休整几日,再启程也不迟。”张无忌感动万分,心想确实如此,点点头应下了。赵敏微微撇嘴,心中知晓周芷若的想法,也没说甚么,三人一路无言,往山上走去。 还未到山门,赵周张三人就瞧见一群人乌泱泱的站在峨眉山门前,大声呼喝,话声吵吵闹闹止个不住。静玄站在众人面前,神色带着些许焦急,嘴中也不知在说些甚么。三人见此大惊,哪敢有片刻耽搁,足不停步,疾奔在了人群面前。原来这些人乃是少林、武当、华山、崆峒、昆仑和丐帮等派弟子,各派中都派了十几人来。五大派和丐帮都来堵住峨眉山门口,想来是有很重要的事。想到此处,赵敏心中隐隐不安起来。 群豪只觉眼前有人影闪过,再往山门看定时,已然多了三道人影,分别是周芷若、张无忌和一个面黄肌瘦的麦衣少年。这麦衣少年便是赵敏,她知晓自己不受江湖中人待见,是以为省麻烦,一入中原便易容改装。众人见周芷若和张无忌倏忽一同出现,都怔了一下,立时又大声呼喝起来。 张无忌连忙站出,示意群豪莫要吵嚷。周芷若则向静玄询问事情经过。静玄一一照实而说,听得一旁的周芷若和赵敏都直皱眉头。原来一个月前,江湖上忽然出现了一个一色黑衣、浑身包裹严实的神秘人。他先后打伤了各派的好汉们不说,还抢走了昆仑派和华山派的「正反两仪剑法」。说到此处,静玄顿了一顿,又继续道:“至于他们这些别派的为何要来咱们峨嵋闹事,那真是无理极了。据被打伤的好汉们说,伤他们的神秘人用的是咱们峨嵋的武功,且峨嵋派有此功力的人,只有掌门您一人了。”赵敏听罢,心中疑惑不定,只觉其中蹊跷古怪至极。她还未来得及将心中疑虑说出,面前的人群竟又开始躁动起来。 就见崆峒派的唐文亮往前踏上一步,似要走到周芷若面前来。张无忌正和武当派的俞莲舟、殷梨亭讲话,一眼瞧到唐文亮气势汹汹冲着赵敏和周芷若而去,心中一阵焦急,当下身形一晃,挡在他的面前。唐文亮身材矮小,见被高大健壮的张无忌拦住,只好粗着脖子大声道:“周掌门,我崆峒派的五大长老被你打伤了三个,你若不给个说法,我们决计不会善罢甘休!”群豪也跟着叫道:“要讨说法!要讨说法!”呼喊声此起彼伏,把静玄身后的慧见惊得连连后退。 届时周芷若转过身来,目光冷冷,从左至右扫视全场。但听她朗声道:“都请肃静!各位好汉口口声声言道本座打伤了江湖不少侠士,还偷抢了武林秘籍,可有甚么证据?”她虽然瞧着身子娇柔,但武功却能力压群雄,是以她一出言,周围五大派的好汉们竟无一敢上前,都怔住了。周芷若又待片刻,这才见一人站出身来,正是华山派的陆宗颐。他身后还跟了两人,是高矮老者。其中高老者将矮老者抱在怀中,矮老者面色苍白,显是受了重伤。 周芷若神色淡然,道:“陆掌门有甚么指教?”陆宗颐行了一礼,宛如一位谦谦君子。他说道:“周掌门,陆某虽万分仰慕与你,但你伤了我师叔一事,我实不能善罢甘休。我这位矮师叔胸前中了一掌,背后也被刺了一剑。当日唤医生来看时,那医生便说:‘胸前掌印乃几掌横拍之势,肺部受了一股重大的震荡,几欲碎裂。伤人者内力当真不小,在这世间少有。背上伤口瞧着虽小,但深约二寸,已然及里,若不及时救治,性命决计有碍。’先不说这般独特的掌印乃是你峨嵋派飘雪穿云掌独有,就说这背后的剑伤,也是细剑所创。江湖上使用细剑的大都是女子。如此种种,也都说明,这伤人者只你一人。周掌门,你还有甚么可说的?” 张无忌放开唐文亮,冷冷的道:“决计不能是周掌门。那人行凶之时,周掌门正和无忌在西域赶路,怎可能会现身于中原?无忌所言真切,若非如此,便叫我天打雷劈 !”他话音刚落,群雄中就有一人喊道:“张教主,别人来担保咱们或许可信,你若来担保,那我们决计不相信!”张无忌气道:“为何不信?”那人道:“当年濠州婚礼,你悔掉和周掌门的婚姻,跟着那鞑子郡主跑了,此事人尽皆知。以你张教主的为人,定会对周掌门有所愧疚,保不齐你是因此来包庇她呢?”这番话把张无忌气得满脸通红,正要开口来驳,又听另一人喊道:“这凶手又伤人,又拿秘籍的,既不是她们峨嵋派的,莫非是谢逊的鬼魂来找大家么?啊,也是,周掌门曾经也是谢逊的儿媳妇,谢逊会峨嵋武功也不足为奇嘛!”此话一出,群雄皆放声大笑起来。 赵敏和张无忌气得目眦尽裂,张无忌更是又踏前一步,要讨个说法。就在此时,便听得四下传出轻轻数响琴箫和鸣之声。接着,瑶琴声又铮铮铮连响三下,四名白衣少女和四名黑衣少女皆从山脚走上山来。悠扬的乐声中,一个身披淡黄轻衫的女子缓步走来,便是那神雕侠侣之后人,那位姓杨的黄衫女子。 周芷若本被群雄吵得心中烦躁,又见这女子,火气不知为何又蹭蹭蹭往上增了一分,面色也有些不悦了来。赵敏因着上次那事,心中也不再对黄衫女子存有感激,只“哼”了一声,便将头转去别处。唯有张无忌走过去,又是作揖,又是叫了声杨姊姊好,礼数可谓是十分周到。询问她来此缘由,就见她微微一笑,说道:“我听说群雄上峨眉山来找那位周掌门讨要说法,便上来瞧一瞧了。这周芷若,还是那般死性不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