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蹭闺蜜金手指成了京城名厨》
1. 第一章
“这是你从山上捡回来的男人?”
温忆兆看着榻上昏迷不醒的俊美男人,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此人的容貌身段,简直像是画本子里的神仙一般,直叫她挪不开眼。
她心中不敢置信地想着:这小妮子平日里总念叨着上山“捡男人”、“走剧情”之类的怪话,没成想,竟真让她捡回来一个!
还这般俊俏!
林稞站在床榻的另一侧,那张玉琢般温婉秀气的脸上满是得意:“怎么样?这下你总该相信我了吧?”
温忆兆看了她一眼,陷入了沉默。
自两人扎着羊角辫在泥潭里玩泥巴起,阿稞就常与她说些令人费解的话。什么她是来自于异世界啦,是她们这个世界的命定人啦,还有个名叫“系统”的仙友为她指引前路云云。
儿时天真烂漫,她还能听进去那番胡扯。年岁稍长些,她再听,便越发觉得阿稞定是幼时烧坏了脑子,才会终日胡思乱想、胡言乱语。
可此刻,阿稞竟真的在她们双九之龄,救回来个丰神俊朗的男子,且就安然躺于她面前,睡容恬静,与阿稞说的分毫不差。
纷乱思绪如潮水般涌来,她直觉脑仁里有千百只猴子在吱哇乱叫、蹦跶不休。
“哎!”林稞拽住她的胳膊晃了晃,试图唤回她的神志。
温忆兆身子随着晃动,眼神逐渐清明。
“你……”她看向阿稞,张了张嘴。
“还不信?”阿稞早料到她没这么容易被说服,于是从旁边叠好的衣物中掏出来一块方玉,将其稳妥地放置在手掌正中后,递到对方面前,“你还记得,我说过我捡回的这人,是什么身份?”
温忆兆眨了眨眼,不假思索地答道:“当朝大理寺卿沈文程长子,都察院监察御史,沈言庭。”
阿稞讲述的那些故事,她听得耳朵都快起茧了,莫说复述了,便是倒背,她也能背出来。
林稞满意一笑,将手中的方玉侧放,露出底部的印纹——
【渤州道监察御史印】
温忆兆瞧着那字样,心头一跳,却任强自质疑:“单凭此印,如何断定是不是那沈言庭?咱们渤州少说也有十位监察御史的。”
林稞那双小鹿般的眸子亮晶晶的,她叉腰而立,眉梢含笑,好整以暇地看着好友:“你要是不信,等他醒了,亲自问问他。”
温忆兆习惯性地忽略那抹狡黠,抬手按向腰间的牛皮刀包上,拇指指腹摩挲着内里菜刀的握柄。
她将阿稞说过的那些怪奇的言论在脑中又过了一遍,目光转向满脸期待的好友,迟疑地开口:“异世?穿越?系统?任务?”
“嗯,嗯,嗯,嗯!”
她问一句,林稞便重重地点一次头。
屋内再度陷入沉寂。
暮春的风裹挟着暖意与花草芬芳,自屋门穿流而入,悄然抚平了温忆兆紧蹙的眉头。
她那一双圆眸转向昏躺着的人,心绪流转:
如此说来,那些竟都是真的。当真存在另一个世界?而面前这个与她一同长大、行为跳脱不羁却又姿容不凡的阿稞,就来自于那个异世界?
她来此借身还魂,只需完成送她前来此处的仙人所布下的任务,便可重返原世。
……
纵使想来万分荒诞,可事实就这样躺在面前,由不得她不信了。
“兆兆?”林稞瞧着仿佛入定一般的好友,小声试探。
温忆兆蓦然回神,神色认真地望进阿稞的眼中:“你救了他,那接下来……”
她略带犹疑地看着阿稞:“上京?”
按照阿稞曾说过的,她捡着京城官家的公子,然后跟随其返回京城,辅佐他查办案件,顺便……攻略其心防,让他爱上自己。
越想她越觉得离谱,异世转魂已是惊人,又有这样一个“系统仙人”,还布置下如此荒诞的任务,真不知道这仙人是在想什么……
“对!”见好友总算信了自己,林稞喜上眉梢,跳过去便捧住她圆润柔软的脸颊,爱不释手地又捏又揉。
她笑得露出一口贝齿:“就是去京城!”
温忆兆伸手拨开她的魔爪,凝视着面前的阿稞,她眉眼上染上不舍:“你要去京城了……”
生来十几载,唯阿稞一人愿与她真心交好。若阿稞跟随沈公子离去,往后她便又是一个人了……
思及此,她心头泛起阵阵酸楚。
林稞听出她语气中的失落,加重力道拍了拍她的脸颊,感受着那绝佳手感,笑弯了眼:“笨蛋!是你与我,一同上京!”
“啊?”温忆兆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一同……上京?
她们一起?
“等等?”面对阿稞那双闪烁着算计的明眸,她品出了一丝不对劲来。
这个阿稞!
前两日分明还为了抵抗林叔林婶为她定下的亲事,不吃不喝闹着绝食呢!怎可能轻易说服二老,让她跟着个来历不明的男子远赴京城?
合着是拿她当游说的挡箭牌了!
“林叔林婶那儿,你可说通了?”她当即戳穿这小把戏。
林稞见她面露愠色,忙讨好地握住她的手:“好兆兆,你且想想。这或许是唯一一次名正言顺前往京城的机会,你甘愿错过吗?”
她贴近好友耳畔,呵气如兰,语带诱惑:“你不是最向往京城吗?不去那里,如何能像你师父那样,成为名动京城的厨神?”
她引着兆兆的手,轻拍那柄久未现世的玄铁菜刀,继续鼓动。
不知是因着暮春的天气太热,还是屋内过于憋闷,温忆兆只觉心口狂跳,手足发热,背脊瞬间沁出一层薄汗。
……唯一的机会。
的确,这是一个极好的契机。
可是……
她若去了京城,师父该怎么办?
年前师父摔伤了腿,如今将将好转,她岂能就此离去?
她若走了,谁来照料师父晚年……
想到此处,她眸中刚燃起的火苗,又渐渐暗淡下去。
“如何?”林稞眼中盛满希冀,只等她点头应允。
温忆兆将她推开些许,沉着脸,并未直接拒绝:“你先想法子说服林叔林婶再说。”
林克再次黏上来,冲她眨眨眼:“我爹娘最好说话了,他们只是不放心我独行。若你愿与我同去,他们定会松口。”
见对方面色松动,她趁热打铁:“这样吧……”
她话音微顿,随即伸出手。眨眼间,她那原本空无一物的掌中,竟凭空现出一本极为精美的小册子。
“这是一本秘制菜谱,你看看。”她嬉笑着将册子递上。
温忆兆被那册子精妙绝伦的做工与绚丽的色彩给震住,一时失语,只怔怔盯着,忘了去接。
“这是完成任务后用积分解锁的。你如果跟我一起去京城,待后头完成更多的任务,我还能解锁更多秘制菜谱。”林稞翻开其中一页,展示给她看,“凭你这身厨艺,辅以这些世间罕有的菜谱,还怕成不了一代名厨?”
温忆兆惊诧地看着那本小册子。这纸张质地她从未见过,光滑细腻,毫无瑕疵!页面上印着的菜肴图案,色彩饱满,形态逼真,竟如同真物一般。
“这……”她全然沉浸于册子的精良做工,根本没去听阿稞在说些什么。
“怎么样?”林稞灵巧地避开她伸来欲取册子的手,“你跟我一起去京城,这菜谱就归你。”
温忆兆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目光仍黏在那本册子上。
她紧盯阿稞,正色道:‘你先说服林叔林婶,我回去请示师父,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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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商议。’
“好!”林稞笑着将册子收回了系统空间,随即拉着人便往外去。
温忆兆见那册子倏然凭空消失,双眼瞪得溜圆。
天爷!这真是仙人显灵了!
她心头刚熄灭的火苗再次窜起:
仙人也要助她圆梦了!
……
林家前院药铺
林父正弯腰从药柜中翻出一瓶麻服散。
他一边将药粉抖落于一方帕子上,一边慢腾腾走向那位待治胳膊的伤患。
“来,含住这帕子,老夫为你接骨。”他将盛满药粉的帕子对折,动作生疏笨拙,许多粉末飞散而去,洒落满地。
强忍痛楚的货郎葛大见此情景,嘴角狠狠一抽。
他呲牙咧嘴地看着递到面前的帕子,迟疑道:“您……真能治?要不,还是请小稞姑娘来吧?”
林父闻言,面色一沉,不悦地将帕子塞进他嘴里:“你们一个个隔三差五地专找我闺女瞧病,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打的什么主意!想治就让老夫来,不想就滚蛋!”
他开口就骂,葛大哪顶得住,缩着脖子将帕子好生地含住了。
刺鼻的药味直冲天灵盖,熏得他两眼发昏,几欲作呕。
林父捻着胡须,眯眼观察他的反应,觉着火候差不多了,这才上手。
恰在此时,林稞带着温忆兆从后院跑来,一进药铺,便见着自家父亲弯着瘦削的脊背,正一脸凝重地端着葛大的胳膊。
“咔——”一声错骨声脆响,林父随即面色一松,颇为自得地退开一步。
他晃了晃那只被“接好”的胳膊,对葛大道:“瞧,这不是接上了?”
“爹!”林稞瞧着那只晃得过于活泛的胳膊,急斥一声冲上前。
她接过父亲的“成果”,指尖细细探查一番,而后力道精准地一推一拉,这才将完全脱臼的胳膊接了回去。
接着,她扯出葛大含着的帕子,看清内里离谱的药量,心头火气。
碍于伤者尚在,她只得强压怒气。
待葛大付钱离去,林稞一把将那只被药染黄的帕子甩在父亲面前。
“您就瞎搞!你要是把人家胳膊给掰断了,咱家这药铺也不用开了!”
林父在闺女凌厉的目光下干笑两声,忙不迭转移开话题:“那个……沈公子可醒了?”
“说到这个,”林稞一掌拍在桌案上,按下腾起的怒火,正色道:“等沈公子醒了,我与兆兆要随他一同回京。”
“什么?!”林父嗓音陡然拔高,惊叫出声。
他十分不赞同地摇着脑袋:“不行不行,你与方家那小子……”
话音未落,林稞又是一掌拍在桌上,“我救了当朝三品大员的公子,即便我不提,他家也必会邀我过府,此时是定下了。此行有兆兆相伴,您二老也可以放心。”
“你、你……”林父气得吹胡子瞪眼,“你个小丫头还拿上主意了?若我偏不答应呢?”
“您若不允,便是断送我享受荣华富贵的前程,若再逼我嫁给那方家的臭小子,我便跳水落水,死给你们看!”
林父闻言大惊,抖着手指向闺女,支吾半晌,愣是吐不出一个字。
实在无可奈何,他们老两口从来就拿这个能捅破天的泼皮丫头没辙。
最终,他长叹一声,拂袖撂下一句“随你罢”,便悻悻然回了屋。
林稞目送父亲离去,回头冲好友挑眉,神采飞扬。
“瞧见没?我说很容易吧。”
温忆兆在一旁听得冷汗涔涔,有一刹那,她都想夺门而去。
“是……确实是……”她抬手抹了把额上并不存在的冷汗,应和着。
“走吧。”林稞嬉笑着拉她出门,“现在该你了。”
……
2. 第二章
温忆兆在林稞的陪伴下,朝着师父的住处行去。一路上心绪不宁,手心脚底皆是汗。
她自幼没了父母,被年迈的祖父托付给了他衣锦还乡的挚友,也是她的师父——前御厨吴德志。
她感激师父的收养之恩,更感念他对自己的倾囊相授。即便她非师父亲生,她也应该侍奉其左右,为其养老送终。
越想越是愧疚,更不知该如何向师父开这个口。
“嘭……嘭……嘭……”规律而沉稳的劈柴声传来,她抬眸,熟悉的院落与那道忙碌的身影已近在眼前。
她鼓足勇气,扬声唤道:“师父。”
院中人全心沉浸于砍柴声中,并未听见。
“师父!”她提高音量,再喊。
那人终于停下动作,转头望来。
“呦?今儿怎么又过来了?”吴德志一手撑着斧柄,一手扯下搭在肩头的布巾擦汗,面露讶异。
这小徒弟素来三四日才来看他一回,昨日刚来过,今日怎又来了?
虽感奇怪,他还是热情招手:“小稞也来了,快进来坐!”
林稞甜声应了,拽着浑身紧绷的温忆兆走进院子。
二人于屋内坐定,吴德志端来两碗清水,自己也寻了凳子坐下。
吴德志年过半百,因早年于京城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肚上围了一圈消之不去的软肉。他双眸炯炯有神,瞧着精气神十足。
“吴爷爷,您的腿还疼吗?”林稞捧着水碗啜饮,随口寻了个话头。
吴德志好奇地打量着神色怪异的徒弟,口中应道:“早两月前就不疼了,还是你医术高明啊。”
“忆兆怎么不说话?”他转向自家徒弟。
温忆兆心虚地缩了缩脖子,不敢吭声。
林稞在旁不住地用胳膊肘轻顶她,见她仍不言语,便自行开口:“吴爷爷,昨日我从山上救了个人,您猜是谁?”
“哦?”吴德志直起上身,“谁啊?”
“监察御史,沈言庭。”
“啊?!”吴德志震惊,“监察御史?”
林稞补充道:“正是大理寺卿沈大人的长子。”
哦……
吴德志眼中闪过恍然,他知晓这位大人。
为官清廉刚正,堪称朝之栋梁。
“你这可是大善啊!”吴德志慨然,“沈大人子嗣不丰,唯这长子较有些出息,若是他出了什么事,哎……”
林稞闻言眸光一亮:“吴爷爷知晓他家的事?”
吴德志摆摆手:“所知不多。今上继位不久,我便出宫归乡了。只记得,沈大人的原配夫人在产子一年后便撒手人寰,公子两岁时续了弦,与继室又育一子。听闻那继室为拢住沈大人,对长子极为上心,亲自带在身边教养,自己生的那个就交给奶婆子带。”
“后来呢?”林稞听得入神。
“没啦,归乡后便不再打听京中事宜了。”吴德志忽地一拍脑门,“哦!听闻州里在查粮税的事儿,这沈公子莫不是为了这事儿来的吧?”
说着,他惊站起身:“他此番遇险,莫不是开罪了什么人……”
林稞愣了一瞬,赶忙安抚:“不会的,吴爷爷。咱们是个简单温馨的小甜文,不涉及那些勾心斗角的权谋啥的。沈公子就是驾马不慎,摔下了山坡而已。我瞧过了,他身上没有明显的人为伤痕。”
“?”吴德志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哎呀!总之,”林稞放下水碗,拉起温忆兆的手,郑重道:“我与找找欲随沈公子回京,特来向您请示,望您准允!”
……
屋内空气骤然凝滞。
温忆兆鼓起勇气,向师父恭敬行礼。
“徒儿想去京城。徒儿亦想向您一样,成为名动京城的一代名厨!”
吴德志未料到她会说出这番话来,呆立片刻,方才开口:
“好啊,好啊……好啊!”
前两声似是沉吟,末一声则是猛拍大腿的洪亮叫唤。
“啊?”温忆兆茫然抬首。
“去!”吴德志情绪陡然激昂,“与其在这小镇上碌碌一生,不如就去京城开阔眼界,受受磨砺!等你去了京城,才能设身处地地感知为师当年的风采!”
“记得,若是闯出名堂来了,再将为师的美名再在京城传颂一番!”
温忆兆彻底懵了。她预想过师父会动怒、失望、伤心,独独未料到竟是这样的反应。
“可我若走了,谁来照料您,为您养老送终……”
“呸呸呸!”吴德志被她的话激得眉毛倒竖,“老夫身子骨硬朗得很!别说这些晦气的!”
“太好了!”林稞欢喜雀跃,挽住好友胳膊便要向吴德志道谢。
“师父……”温忆兆眸中泛起晶莹水光。
“哎!”吴德志深知徒弟心性,赶忙抬手制止:“你别以为在京中立足有多容易,怕是不出一月,你二人便得灰头土脸地回来。”
“不会的,吴爷爷!”林稞拍着胸脯保证,“有您的真传在,兆兆定能混出个名声来!”
吴德志对此话极为受用,笑得见牙不见眼。
温忆兆没想到会这样顺利,当即跪地,拜向师父。
“徒儿定不负师傅教诲!”
吴德志看着眼前已然长大的徒弟,满意地点了点头。
转瞬间,他眼中盈满了欣慰与不舍。
“京城非比渤州,往后言行处事,皆需三思而后行!”他扶起跪地的温忆兆,不住叮嘱,“尤其是你那火爆性子,定要改了去!”
“徒儿谨记在心。”
送走林稞,温忆兆又与师父聊了些京中的规矩,直至月上中天,星子璀璨之时,她才披着清冷夜露,返回住处。
自她懂事起,她便跟着师父学艺,平常住在师父家,白日里还要去父亲留下的肉铺里帮忙。等长大了些,她正式从租户手里继承下父亲的肉铺,便搬来了铺子里住。
回了铺子,她洗漱了一番后,就仰躺在床上发起了呆。
她要去京城了……
自记事起,她便是在师父描绘的京城见闻中,度过了懵懂的童年。亦是从那时起,她日夜梦想着能成为师父那般的名厨。
京城,在她心中烙下一处极深的印记。
然而,听闻林叔林婶为阿稞定亲后,她便渐熄了这份向往。她想,待阿稞成婚,自己便又孑然一身,或许很快就会有人上门为她说亲,那她便要一辈子呆在这渤州小镇之中了。
可现在不是了,她真的要去京城了!
皎洁月华如银似水,自窗隙流淌而入,轻柔笼罩在她身上,映照出一只高高翘起、不断摇晃着的脚丫。
……
翌日清晨
温忆兆自梦中转醒,在床上发了好一会的呆后,她才收拾齐整打开了肉铺的门。
肉铺门前是一条横直长街,也是这镇上为数不多热闹的街道。每每清晨,街上来往采买的行人络绎不绝,却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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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有人在她的肉铺前驻足。
前些年肉铺生意尚可,自她当众打跑了几趟地痞流氓后,她在镇上的名声便一落千丈,再无人会来光顾她这“凶面恶煞”的生意。
温忆兆捧着水盆走到门前,望了望外头喧闹的烟火气,叹着气将盆中的水泼了出去。
所幸,她是要去京城了。
那里没人知晓她,日子应当要好过一些吧……
……
既然要去京城,那这间肉铺便没了人打理。
……要不还是找范家的问问,看他还乐不乐意租这铺子。
思定,温忆兆将铺子内外稍稍地收拾了一番,拎着两斤猪肉,匆匆出门往镇西而去。
途径林家的药铺,她同正在外面晾晒药材的林叔打过招呼,留下了一斤猪肉。
闻声而出的林稞从后院快步跑了出来,嘴里喊着她。
“兆兆!”
温忆兆闻声凝步,转身等她跑来。
她看着那张神采奕奕的脸,讶然开口:“往日你不都要睡到日上三竿?今日这么早就起了?”
“我有事跟你说!”林稞穿着一身青色罗裙,笑得神秘。
见着她手里的肉,又看着她要往镇西走,问她:“你这是要干嘛去?”
温忆兆:“不是要去京城吗?我得把铺子打点了。你要跟我说什么事?”
林稞将脑袋凑到她耳边,低声说:“沈言庭醒了,过不了两日咱们便去京城。”
温忆兆晃了晃脑袋,意将耳廓升起的痒意摇去。
她偏了偏头,“干嘛凑这么近说话!痒死了!”
“嘿嘿。”林稞露齿一笑,声音放得更低:“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攻略任务么?”
温忆兆点了点头。
记得,太记得了!
她暗自里不知道吐槽过多少次了……
“我跟你说,”林稞拉住了她的步伐,以手掩口在她耳边继续说着,“昨夜他醒过来后,我一通甜言蜜语,外加一记香吻,你猜他已被我攻略多少了?”
“……?”温忆兆听得茫然。
“攻略”这一词,她费了好些功夫才勉强理解,听阿稞的话音,她竟然还能知晓攻略的进度?!
天老爷!
这位沈公子在那“系统”仙人面前,岂不是毫无隐私可言?
她心中默叹,有些庆幸被攻略的对象不是自己。
“居然是百分之二十诶!”林稞开心地比起两根手指。
突然出现的词让温忆兆又愣了。
林稞啧了一声,为她解释:“就是两成。”
“哦哦。”她了然点头。
待仔细回过味来,她骤然意识到了什么,惊叫一声。
“什么?!”
林稞被她的大嗓门震得耳膜痛,连忙护住了耳朵跳开。
温忆兆双眸圆瞪,不敢置信地用手指着她,“你你你你……你竟然随便就与人家亲近了?!”
香吻诶……
吻诶……
她的脑中浮现出阿稞强行亲近人家公子的画面,又急忙打断。
画面太美,她不敢想……
知晓阿稞常常行事无束,但这未免也太过孟浪了!
“你懂什么!”林稞拍开她的手,老神在在地走在她前面,“男人都喜欢这样,不这么做怎么能快速通关?不快速通关,我怎么回家?”
温忆兆默了,看着她那浑不在意的背影,再没说些什么。
3. 第三章
到了镇西的范家,温忆兆越过低矮的院墙问向正在院里头打理菜园子的范家婶婶。
“范婶。”
范婶从那光秃秃的泥地里抽身抬头,瞧见了院墙外面探出来的两颗脑袋。
她笑着向两人招了招手,示意她们进门来。
温忆兆和林稞绕去院门走了进去。
温忆兆提着那斤猪肉直直地递到了范婶面前,朝着屋门张望了一眼,“范叔呢,在家不?”
范婶见那猪肉有些惊讶,没有立即接过去,只是回答她:“早早就去上工了。”
“上工?”她好奇地问道。
范婶:“是呢,前些日子县里组织修筑运粮河的堤坝,你范叔想着无事就去了。”
“哦。”温忆兆沉吟一声,看了眼手中的猪肉后,同她表明了来意。
听她说要把肉铺租掉,范婶拧着眉头思考了一会,才回她:“你范叔年纪大了,哪还能在肉铺子里干呢?你再去问问别家吧。”
温忆兆沉默了。
她看着范婶那张光华犹在的脸,心中暗叹,随即拉着一旁的林稞与她告别。
……
“我去,能去做小工卖苦力却不能开铺子?这借口也太借口了。”林稞在回去的路上同身边的好友愤愤然说着。
温忆兆没说什么,只是埋头往前走。
因着她的原因,铺子早没什么人光顾了。她知道,范婶是因为这个才婉拒的。
她看着远处,那里连绵不断的青山隐身于层层蔼蔼的云雾之间,朦胧缥缈,美如画卷。
就是这样美若天境的地方,却怎么都容不下她这个孤女。
“走吧。”她从天际收回目光,闷头往前走。
林稞赶到她的身边,同她提议着:“前些日子还听见王大娘想租你家的铺子的,要不你去问问她?”
她摇了摇头,“算了,就这么关着吧。”
“这……”林稞想要劝她的言语全被堵在了口中。
温忆兆拎着那块没有送出去的猪肉正往自家铺子走着,却被身后的人猛地拉住。
“既然要去京城,我带你见见沈言庭,让他也认认你这个救命恩人。”林稞不容她拒绝,拉着人就往自家药铺走。
“哎!”她被人拉着走,口中连连拒绝,“我哪是他的救命恩人啊!”
林稞:“怎么不是?他这段时间的吃食不都是你送来的?”
她:“这都不值一提的。”
林稞:“便是要承下这救命之恩,你我才好在京城立足。”
这下她不说话了。
阿稞说得对,京城最为富庶,所见之人皆是高门贵胄。若无沈家庇佑,她们两个乡间女子,如何能在京中生存呢?
想通此节,她手中这一斤猪肉最后还是送进了林家。
林叔看着她又送过来的一斤猪肉,愣了好一会才接过去。
温忆兆被林稞带进后院的小屋,见着了正端坐在床榻上的沈公子。
春光如瀑而下,漫下一屋的金光。沈公子静静坐立在这片光辉之中,清若朗月,气度自华。
温忆兆被那陷入光辉的俊美容颜晃住了眼,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她转头看了眼清新婉约、貌若仙子的好友,暗自咋舌。
这便是所谓的官配么……
模样、气质还真是相配啊!
“帅吧!”林稞凑了过来,满面得意。
温忆兆诚恳点头。
听着边上的人轻声笑着,再开口往屋里的人唤了一声,她才后知后觉地收回了愣神的表情。
“沈言庭!”林稞拉着她的手走上前去。
被唤着名字的男子应声抬头,看向走进门来的两位。
他站起身相迎。
“这是我同你说过的,温忆兆,兆兆。”林稞向他介绍。
沈言庭垂眸躬身向着面前的人行礼:“见过温姑娘。”
温忆兆看他,他那张素白的脸上已有了些血气,行动也是自如,瞧着是好多了。
“沈公子不必多礼。”她轻声说着。
沈言庭随之站好,继而开口谢她:“沈某谢过姑娘救命之恩。”
她连连摆手,“不过举手之劳。”
林稞打断二人,伸手拍了拍好友腰间的菜刀,十分骄傲地说着:“兆兆可是前御厨的关门弟子,此番与我们一同进京,便是要参加那三年一度的名厨争霸赛,以扬师父美名呢!是吧,兆兆!”
她这一番说辞引得旁边的二人皆是皱了眉头。
温忆兆的确是想参加这项赛事的,可这小妮子怎么随便同旁人说呢?平白让人好笑!
而沈言庭则是惊讶于面前这位温姑娘的身世,对于那般的豪情壮志却是不置可否。
他着眼打量着面前圆脸圆眼、清丽可爱的温姑娘,将她的样貌身形一一看在眼里,又着重看了两眼她腰间的那柄菜刀。
温忆兆伸手扯了把身边人的衣袖,让她不要胡乱说话。
“没事的兆兆,沈公子作为京城人士定是知晓此赛事详情的,咱们同他请教一番也非坏事么。”林稞笑嘻嘻地拉着二人坐下,开口就问向面前的沈言庭,“沈公子不妨同我们讲讲,我们也好有些准备。”
沈言庭凝眸思索了一片刻,方道:“此赛事是由京城首几家酒楼联手操办的,意在决出魁首,再招揽之以振声望。听闻参赛者需得京中食肆酒馆举荐,若无荐书,便无资格参赛。”
“也就是说,先得成了京城食肆酒楼的厨子,经由掌柜推荐才能参赛?”林稞总结道。
“正是。”沈言庭说着,捧起一杯水小口酌饮着。
温忆兆听得皱眉,没想到参加个比赛还需条件,是她想得太简单了。
“不过,”沈言庭放下水杯,善意提醒,“此项赛事不过是几家酒楼稳固京中名声的举措,往年夺魁者皆由其推选,并非十分公允。”
不等温忆兆说什么,林稞重重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自信满满:“有我在,我家兆兆定是能力压群雄,一举夺魁!”
温忆兆听闻这番言论直觉汗颜,顶着沈言庭的目光没有说话。
……
拜别沈公子,温忆兆跟着阿稞进了她的房间,看着她再次凭空变出来了那本十分精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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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册子。
她从阿稞手中接过那本菜谱,如同捧读圣物一般品读着上面的图案文字。
便是再看,她依然觉得这些图案简直精致得不像话,每一张都是栩栩如生。旁注的文字也是整齐工整,详尽清晰。
实乃精品!
她伸手轻轻抚过那光滑无比的纸张,心中欢喜得不行。
林稞见她定定地看着一页又不动弹,以为她是看不明白,在脑中翻阅了一番后,惊喜地告诉她一件好事:
“我这还有教学视频呢,你不明白的话我可以看完复述给你听!”
温忆兆埋着脸朝她摆手,“不用。”
这些她还是能看懂的。
再看着手中那页的标题——基础篇:番茄炒鸡蛋。
……
这道菜在她刚会抡勺时便已熟练,那还真是有够基础的。
她随即又翻了几页:辣椒炒肉、小炒莴苣丝、虾仁蒸蛋……
就这?
也能算是秘籍菜谱?
她抬起一双幽暗的眼看向面前的林稞。
林稞被她盯得干笑两声,立刻对她保证道:“等后面积分更多了,我肯定给你找些绝无仅有的终极菜谱!”
“真有?”温忆兆怀疑。
林稞赶紧拿回她手中的册子,连连应声:“有的,有的!”
……
……
天际云霞自北向南慢慢爬过,将整个天幕映得红橙一片。月升月落,斗转星移。灰白的云霭随着渐消的星辰悄然登场,就这么飘然于空,挡下半片朝晖。
温忆兆一夜未眠,此时正见着被朝阳染得金红的铺子门框出神。
鼻尖窜入隔壁馄饨铺的香气,她翻身起床,走去那铺子里要了一碗馄饨。
在等待间,她从怀中掏出了自己的全部身家——十两银子。
她心情极复杂地叹了口气,将银子又收了回去。
从师父那里学了一身的本事,她不想就此荒废,甘做一个乡间屠户。
不管前途如何,她定是要去闯一闯的。
一碗馄饨送至眼前,她终于定下一颗忐忑不止的心,持勺吃了起来。
……
林稞斥巨资租了辆极为简陋素朴的马车,还租了个车夫。她拉着身形端庄的沈公子,再从肉铺前接下等了许久的温忆兆,三人就这么迎着朝露踏上了前去京城的道路。
马车内,温忆兆眼见坐在一边的二人间有些微妙的氛围,很是别扭地别开头去。
然而,林稞谨记自己的任务,其间不断地戳着碰着、靠着身边的沈公子,而沈言庭则是尽力地避让着。
“……”温忆兆见着阿稞越发开放的举止,直觉看不下去,便自己转去了马车外,为她们两个留下独处的空间。
听着马车里不断发出的娇笑声、调笑声,她伸手按了按有些发酸的眼角。
一夜未睡,现下沐浴着无边暖融的春色,她有些困乏起来。
车夫专注地打着马,她便撑着脑袋听着马车内的声音眯着了。
就这样行了整整一日,她们终于来到了京城脚下。
4. 第四章
又是一轮朝阳升起,晨露还未退,蓝灰色的天幕下氤氲着湿暖的潮雾。
一架黄木架马车晃晃悠悠地驶过数十丈高的巍峨城门,徐徐载入车马湍急的主街。
听闻忽然而起的鼎沸人声,温忆兆悠悠醒转。
她趁着金黄色的朝晖,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再用那双盛满了水汽的眸子看向周围的景象。
长街在前,来往行人众多,街边商铺林立,旌旗飘摇。
闻着争相扑面而来的食物、香粉的香气,她呆愣地呢喃起来:
“这里……就是京城?”
一旁疲倦的车夫持着缰绳,语气懒怠地回答她:“是诶,咱们到京城嘞!”
说着他又拉一把缰绳,令马车小心避过人群,稳当地行驶在这一片整齐平整的板石长道上。
温忆兆闻言打眼看着眼面前热闹得不像话的街道。
这般干净,这般整洁,这般喧闹……
看这些行人的衣装,再看那些铺子的精致装修,这一切无不在彰显着京城的富庶无双。
这么一对比,她们这一行人的装束就相形见绌了。
车夫将马车缓停在一处空地,将手中的缰绳递给了她,自己下去找人问路。
温忆兆收回目光,转身敲了敲门框,然后掀开马车门帘。
车内的二人相依而坐,当然是林稞单方面靠着。端坐着的沈公子顺着她的方向看了过来,他一双好看的丹凤眼微红,瞅着是一夜未睡。
她清了清嗓子,对着沈公子说道:“待会便去公子府上,我与林稞先去找地方落脚。”
“好。”沈言庭那温润的嗓音传了出来,“二位安顿好后便遣小厮告知在下,待在下同父母禀明原委再请二位光临舍下。”
“那便叨扰了。”温忆兆看了眼自己那睡得正熟的好友,又抱歉道:“阿稞随性惯了,望您海涵,不要怪罪她。”
沈言庭感受着身边靠来的重量,极为不自然地咳了两声,没有回话。
温忆兆垂了眼,放下车帘回过身来。
正巧问路的车夫已回到车上,她将手中的缰绳递还给他,问道:“还需多久?”
车夫坐定,缓缓驱动马车,继续走在长道之上。
“在城郊安平巷,还需一个时辰。”车夫闭了闭眼,没什么气力回她。
城郊?
温忆兆有些惊讶。
大理寺卿好歹也是正三品官,怎么会住在城郊啊。
她有意地往马车内看了一眼,想起师父曾说过的话。
看来师父所言不虚,这位沈大人的确为官清廉。
那她与林稞二人若是住去沈家府上会不会徒增开支?
思及此,她摸了摸怀中的荷包,盘算着后面在京城找个厨子的活,当做生计。
这一路走过来,见着的饭馆食肆不少,想来不是什么难事。
思定,她便放下心,随着马车缓行至城北惠安坊的安平巷。
沈府门楣近在眼前,温忆兆又敲了几下门框,开口叫醒里头的林稞。
“快到了,你别睡了!”
也别贴着人家沈公子了!
她心道。
马车停在沈府门前,温忆兆看着眼前那扇朴实的棕黄木门,红木大匾以及那两只略逊于旁家的石狮,直直地长叹了口气。
真是俭约啊……
想着,她随着车夫跳下马车,面向自门前迎过来的小厮。
“你们是……?”灰衣小厮持着扫帚,恭身问向眼前的蓝衣姑娘。
温忆兆转身让出位置。
而后马车上有人掀帘而出,那人白色束衣,面若朗月,正是这府上的大公子。
小厮惊得口角颤抖,“大……大公子!”
他惊叫着跑上前扶人下马车,口中满是激动:“您回来了!这些日子老爷夫人真真是急坏了!”
说完,他又朝着门内大喊:“大公子回来了!”
话音一落,一阵嘈杂的脚步响来,两扇棕木大门被人由内打开。
瞬间原本无人的府门前,跳出来几个穿着简单质朴的丫头小厮。他们一个个见着马车前的人纷纷红了眼,哭天抢地地扑倒在地上。
温忆兆被这一幕惊了一跳,吓得连连往边上退了几步。
好大的阵仗……
有几个丫头哭着不忘转脸看向站在一旁看着的她,那眼神里充满了警惕。
她有些不悦地撇了撇嘴。
“这位是救下我的温姑娘。”沈言庭被下人扶着,对着一众人介绍她的身份。
那些个人的目光瞬间转变,简直比翻书都快。
温忆兆咋舌,偏头看了眼马车,关心着未下车的人。
她同沈公子行礼告别:“既然已将您安好送到,我与阿稞便先寻落脚之处,改日再上门叨扰。”
沈言庭朝她点头,在下人的簇拥下回了府。
温忆兆收回目光,喊上守在一边的车夫,重回马车上。
“先去寻客栈吧。”她对着车夫说道,随即一撩车帘跨了进去。
车中人兀自沉睡,不想被她一个脑瓜崩给弹醒。
林稞眨了眨胶黏的眼皮,缓了好一会才清醒过来。
“咦?沈言庭呢?”她惊讶地看着旁边的空座,再又看向方才施暴的兆兆。
温忆兆抱手环胸坐在一侧,语气不好,“回去了。”
“回……”林稞撩开旁侧的车窗帘子,瞥见了即将消失于眼际的沈府大门,“怎么不叫醒我?”
温忆兆凉凉地扫了她一眼,没吭声。
看着阿稞陷入后悔中的面庞,她摇了摇头闭上了眼。
这一日,路上颠簸得她睡睡醒醒。又整日坐着,身上那叫着个腰酸背也痛。现在她只想找个客栈,开间房,然后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
……
马车停在惠安坊中的一处门脸极小的客栈前,车夫在外面唤着。
温忆兆睁开还有些酸胀的眼,透过被林稞掀开的车窗帘往外看。
落入眼帘的是客栈无什么装饰的门脸,就连那标着店名的牌匾也只是一块极为普通的长木板,上头用黑墨写着几个大字——祥如客栈。
等到下了马车,进了那客栈一问,就连这下等间都要二百文一晚。
听着那掌柜一说,温忆兆差点吓得咬掉舌头。
京城里还真是寸土寸金啊,就连这城郊最普通的客栈都要这么贵,不敢想那些个雕梁画栋的大酒楼得是什么样的价。
她正想着,见身旁的林稞晃悠着青蓝色荷包就往前头去了。
“哎!”她拉住了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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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林稞莫名,回头看她:“怎么了?不是说累了吗,赶紧开间房休息一下吧。”
她捏紧了手,将人带了出去。
原本她是累得很了,但方才也着实被京城的富贵给吓到了。
她掏出怀中的荷包:“我这浑身上下只十两银子,这么下去,不出半月咱们就得露宿街头了!”
缺钱使她焦虑。
她越说越急,“我还是先找个工干着吧,最好是包吃管住的。”
“找工?”林稞把她的话听在了心里,疑惑道:“找什么工?”
虽然觉得兆兆说得挺对,但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想快速攻略沈言庭,且过完主线,她必须日日跟在他的周围才行。如果要再打一份工,肯定会耽搁进度了。为了开展剧情任务她已经等了十五年了,不能再拖了!
温忆兆将心中的想法说给她听:“这京城内食肆无数,想要应聘个厨子并非难事。”
林稞听着点了点头,赞成她的话,又将自己的顾忌说给她听:“我不能同你一起的,我得与沈言庭在一块,最好是住在沈府。”
温忆兆:“你是他救命恩人自然住得,我却是不能白住的。”
林稞知晓她的心性,也不再劝。
二人于是顺着所处的一条长街看出去,此地位于城郊的惠安坊,虽不及主城热闹繁华,却也是人潮汹涌,喧闹非常。
温忆兆捏了捏拳,无论如何先安定下来再说。
知晓她已决定,林稞反身同车夫结了工钱,而后拉着她顺着长街走去。
按照之前的约定,二人先往信局寻了个跑腿的给沈家送信——二人落宿祥如客栈。
再沿着街道的饭馆酒肆一家一家问过,二人不是被客气地请出门就是被冷眼相待、不闻不问。有愿意搭话的,开口就问她在京城哪家馆子干过,知晓她们是外乡人后,依旧是将她们请出了门去。
二人从那惠安坊走到南边的承合坊,走了有五六个时辰,结果都是一样。
直到最后头,林稞再也走不动,直接累瘫在了地上,二人这才作罢。
温忆兆坐在阿稞的身边,举头看着一望无际的天空,迎着一轮金日,她深深叹了口气。
没想到在京城找工竟这般困难,这可如何是好?
“我看那,咱就仗着救命的恩情一起留在沈府得了。”林稞颓然望天,“你若是过意不去,便让沈言庭帮着找个活计,反正我是挺过意得去的。”
温忆兆无语地看她。
……
二人满面疲色再回到那祥如客栈的门前时,便见着原先的那挂质朴简陋的马车已然不见,代替它的是一架通体黑木,挂着蓝绸的马车。马车前站着两个灰衣小厮,正靠在车外闲聊着。
等她俩走得近了,其中一个小厮见着了她们便赶忙迎了上来。
温忆兆虚了虚眼,认得了跑来的这个小厮——便是早间等在沈府门前拿着扫帚的那位。
“我家老爷让我们请二位姑娘入府,以酬谢救命大恩。”那小厮恭身向二人行礼。
林稞瞬间眉开眼笑,拉着她就往着那马车走了。
“我说什么来着,想啥来啥了!”
温忆兆跟着她走,不忘同那小厮说了句谢。
二人在小厮的引领下坐在马车中,往着沈府去了。
5. 第五章
马车晃晃悠悠驶近沈府,车厢内的温林二人透过挑开的车帘,看向逐渐放大的府门。
日渐西沉,橘红的残阳斜透过稀疏的云层倾泻而下,为那门前的两只石狮镀上半面的金红光芒。
二人沐浴着残阳,随着两位小厮的指引缓缓下了马车,伫立在府门正开的沈府前,面对着守在门前等待着的两队丫头杂役。
温忆兆与林稞心有灵犀般对视了一眼,而后在小厮们的恭请下,亦步亦趋进入了沈府大门。
入门后,便见一方地铺石板,干净整洁的前院,院子正中圈出了一块方地,里头种着成簇的竹子。方地两边对称砌着两处方形花台,其间种植着色彩缤纷各式各样的花草。越过竹林花台之后,便是一三间房前厅。院子左右分别贴着院墙建有几间房舍,房舍与前厅之间各有廊道相连,通往后院。
丫头小厮们走在前头,领着人往着右边的廊道走去。
通过廊道,走进前厅之后,又见一石砖铺陈的小院,虽不及前院大,其间所植的花草树木却要繁盛更多,又有曲径通幽,假山怪石林列其中,别是一番趣景。
温忆兆边走边瞧着,转眼又能透过廊道墙壁上的漏窗、空窗,瞧见旁边小院中的不同景致。
她心下惊叹,自进入沈府以来,每逢一处院落,便能瞧见一番景致,就这么看下来,竟每一处都不相同,各有各的精彩美韵,实在令人目不暇接。
她还在沉浸在院中美景,不察几个小厮丫头已转出廊道,往着院中的厅房去了。
还是走得认真的林稞回头小唤了一声,将她唤回了队伍去。
面对着阿稞好笑的目光,她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随即正色随着一群人进了那处挂着“明辉堂”牌匾的厅房之中。
明辉堂亦是一三间堂厅,正中大堂的两扇雕花木门正大开着,可见堂中一景。
堂中设正中左右几副木椅小几,小几上搁着几瓶极富生机的插花,正中几椅之后搁着一方六扇木质雕花屏风。
走在前头的两个小厮守在外面,温忆兆与林稞随着四位丫头进了明辉堂。
四个丫头分出两个守在门后,还有两个走向左侧两只木椅前,恭请二人入座。
身边的林稞没有客气,随意挑了个靠近主位的一侧坐下,守在那处的丫头立马转去椅座后面为她斟茶。
温忆兆快速地打量了一眼厅堂之内,将里头的陈设装饰收于眼中。
她走向还等着她入座的丫头,低声向她说道:“我想如厕,还请你告知在何处。”
丫头垂着眼,细声回她:“请您随我来。”
说着,她转身往门口走了。
温忆兆对着已入座品起茶的阿稞示意了一句,跟着那丫头出了明辉堂。
二人转回到方才走过来的那条廊道,顺着廊道往内院走,路过一处垂花门,转进去进入一条极窄的石子道,道两边是灰砖黑瓦的院墙。顺着石子道直走,路过左右两道院门,又见一座垂花门。门后是一座极大的花园,园中石道蜿蜒,有水池亭台,花柳假石点缀其中。
顺着小道走在园中,见着成丛成簇的花草竹蕉,可谓是一步一景,令人心中一阵怡然。
蜿蜒辗转过花园,丫头走上一条贴墙而建的廊桥,走了几步终于停在了一处小门前。
温忆兆停在她的身边,面向门内,看着里头的一条平平无奇的石子道。
那石子道两边依旧是两延院墙,纵深向里,是一道门洞,洞后郁郁葱葱,又是一片竹林。
“绕过竹林之后的矮屋就是了。”丫头垂头立在一边,为她道明方向。
她点头谢过,顺着石子道走了过去。
行走间,路过左右两道院门,她随意地偏头往右侧的那院门里瞧了一眼,打眼一看,便是一处小园,亦有水池假山,繁茂竹林,风光亦是夺目。
温忆兆不觉如何,转头继续往门洞去了。
进了门洞,入眼便是极为茂盛的竹林绿园,林下有一条石砖铺成的小道,道两旁是及膝的长草。
按照丫头所说,她顺着石道绕过竹林,果真见到了一间矮屋。凭着那颇为熟悉的气味,她确定了自己没有找错地方。
……
解决完人生大事,温忆兆原路返回找到一直等在远处的丫头。
“天色不早了,咱们快些回去吧。”丫头依旧低着头,转身就走。
她连忙追了上去,瞧着丫头青涩无比的面容,她好奇地搭起了话:“你叫什么名字?瞧着年岁不大。”
“回姑娘话,奴婢名叫涟水,今年一十三岁。”丫头细声回话。
她将人的名字在口中念了几遍,又瞧了人家几眼。
才十三岁,好小的年岁。
二人走在花园小道之间,温忆兆还想着寻个话题,却不防涟水突然止了步子。
她没注意,差点就要撞在人家身上。
看着涟水低头站在远处,好像在等着什么似的,她正想开口问呢:
“怎……”
话还没说出口,就听见了园中有人走过,正朗声说着些什么。
温忆兆噤声站着,倾耳去听。
“不干了!”只听一声亮若洪钟的男声乍然间传了过来,而后便听见一道急切的男声劝阻着:“老爷你且小声些吧!”
“小什么声?!这一个个全当我沈某好欺负?这大理寺上下尽是庸庸碌碌之辈,全不让我省心。我一把年纪也就罢了,我儿不过双十年华,差点性命断送啊!”那洪钟般的声音继续炸着,“他怎就尽霍霍我沈家呢?哎!”
“哎呦老爷呦,你可别说了……”另一个人继续唉声劝着。
“哎你别拉我,索性我一把年纪了,管不住这么多事,明日我便面见圣上,就说我辞官!不干了!也别霍霍我儿,我一家回临江老家罢辽!”
“老爷你这都说的气话。”
“什么气话,我就是不想干了,一天天糟心事不断,我倒想多活几年嘞。”
……
二人说着走得远了,在听不清说了什么。
温忆兆依稀听见什么辞官,说服,调任什么的,后头就几不可闻了。
涟水等着前头的人走远了,回过头向她说道:“老爷去明辉堂了,咱们快些过去。”
说着,她带着人往另一条道走了。
温忆兆还沉浸在刚才的对话当中,没有顾及地跟着她走,心里琢磨着:
方才说话的沈大人?没想到他竟是这样直率的性子……
涟水为了带她赶在沈老爷前头回到明辉堂,选了条近道,步伐赶得也紧,二人再进明辉堂时,堂内依旧只一个林稞在品着茶。
瞧见人微喘着快步进来,林稞放下茶盏,关心一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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挺远吗?”
温忆兆顾着顺气和整理仪表,只点了点头回应她。
涟水转到座后,为她也斟了杯茶。
“姑娘请用。”
温忆兆应声坐在座上,捧起小几上的白瓷茶杯小口饮了起来。
一口咽下,堂外有人唤起了“老爷”。
堂中几人纷纷面向门口,又听堂外唤“夫人”。
温忆兆与林稞对视一眼,纷纷站起身来,迎向来人。
很快,堂门口站住了几人。
前头两人中,站在一侧的男人瞧着已是近了半百的年岁,着一身灰锦长袍,一头长发束于头顶,以玉冠绾着,可见其间几缕花白发丝。他面阔周正,肤色微黄。五官皆是端正,眼角唇周可见风霜纹路。
沈大人身姿端正如松,目光灿然若炬。其身边正站着一身段极具风韵的妇人,妇人正着一件绛紫色细锦圆领裙袍,头挽成髻,嵌插金银钗环。她双手交握而立,周身散发着光华。
堂内丫头躬身行礼:“老爷。夫人。”
温忆兆、林稞跟随着行礼:“沈大人好,沈夫人好。”
沈文程跨步进来,朗声道:“不必多礼,快请坐。”
温忆兆闻声闻声耳尖微动,确认了方才在园中大声抱怨的正是面前的沈大人。
沈文程携着夫人入主座,刚坐下就吩咐起候着的丫头:“快快看茶。”
“是。”丫头领命,默默为二人的茶盏续上茶水。
“哎……”沈大人看着丫头的动作沉吟着,待茶水倒好,他才开口:“此道劳顿,二位辛苦了。”
说着,那张脸上动容起来,长叹了口气,又说:“犬子行往渤州道间日日都会来信家中,不想十日前说要回京,之后便没了消息。”
他正说着,身边的沈夫人伸手按向他伏在小几上的手,以作安慰。
二人相视一眼,眼圈皆是红透。
“府上派了不少人去寻,皆无消息传回来,我们还以为……”
“还以为……”
沈文程说着哽咽起来,再难继续。
沈夫人见状,只好自己接来话茬,“今日午间听下人传话,还以为是听错了,见到言庭全须全尾地站在面前,这才安下心来。”
说完,二人又对视一眼。
堂下,听着话的温忆兆也去看了眼旁边坐着的阿稞。
阿稞似有感应一般,转过那双透露着茫然的大眼睛。
林稞:怎么个事?两口子给自己说哭了……我们要说点啥不?
温忆兆看着她那不停挤弄着的眉眼:?
上头的人哭完,又开口:“听言庭说,是你二人在渤州救下他,还护送他回京城。此救命大恩,我沈家上下必皆牢记于心,亦当涌泉相报!”
“大人言重了,不过是吾二人举手之劳罢了。”林稞正声回道。
转过此话题,沈家夫妇又问过几句她们两个的家中事,又闲聊了一会,便听人来说宴席已备好。
沈家夫妇笑着邀请二人用晚宴,又问向来说话的小厮:“宗璞可回来了?”
小厮躬身回话:“二少爷正在院中温习功课。”
沈文程听言,笑了一声,吩咐道:“喊他到前头来吃饭,正好也见见人。”
小厮领命而去,随后堂中几人皆随着沈家夫妇二人转去了后头的婉华厅。
6. 第六章
自明辉堂左侧的廊道向后头走几步,转下廊道便又是一三间厅房。厅房前头开阔一片平地,被东西两道廊道包括其中。站在平地之间往东面的廊道看,可见廊道东面的院墙上开有一门,门后有一小院,院中设北面东面几间屋房,偶有小厮丫头奔走其间。
温忆兆瞧见有身穿围裙的姑子大汉走过,便猜那里是沈府的厨房,柴房所在。
收回目光,她跟在正向着婉华厅内张望着的林稞身侧,与她一起进了厅内。
此时天已擦黑,厅室外间的石柱灯上点着烛火,燃亮一方天地。
婉华厅内,正中设一张席面,席桌之后靠墙摆着一支长几,上头摆着些盆景玉盘之类的装点。厅中左右各设一扇屏风,格挡住旁间。屏风两侧各设两架木质高台,台上点着灯。温暖昏黄的烛光照着正厅,将厅内照得极亮。
沈文程和夫人在下人的服侍下入座,温林二人坐在一侧,再无动作。
一时无话,单凭桌面上摆着的珍馐佳肴吸引着众人。
没等一会,便有小厮唤:“大公子。”
随即便见沈言庭着一身白衣缓步走了进来。
没等厅间人说什么,又听外头小厮唤:“小姐。”
温忆兆闻言去看,就见一袭翠色的身影闪至沈言庭的身后。
来人身穿翠绿色罗裙,腰间系环玉长穗,头挽双髻,簪玉钗。身形纤细矮小,不过十二三岁的模样。瞧着是粉面玉琢,明眸皓齿,好不可爱。
“忆儿,不得胡闹。”沈夫人赶紧出声提醒女儿,又面向席上的二人,抱歉道:“小女活泼惯了,见笑。”
温忆兆莞尔一笑,“正是活泼的年纪呢。”
说话间,那姑娘越过了沈言庭跑了过来,对着屋内的人娇声叫着:“父亲好,母亲好!还有两位姐姐好!”
她一面说,一面行礼,动作可爱有礼。
沈言庭站在其后,出声唤着:“父亲母亲,温姑娘,林姑娘。”
沈文程温和笑着,让二人入座。
待女儿沈忆依着他们坐好后,他开口又问:“你二哥呢?怎么没和你一起来?”
沈忆用那一双亮闪闪的杏仁眼看着对面的两位年轻姐姐,听下父亲的问话,乖乖回话:“二哥说身子不爽,刚睡下了。”
“这……”沈夫人呼叫出声,一双好看的杏仁眼盛满了惊惶,忙看向身边的夫君,责怪道:“这璞儿真是,也是近弱冠的年纪,怎还如桑儿一般!阿生,你再去叫!”
“罢了。”沈文程出声制止,没有看夫人,“随他去吧。”
说完兀自举杯,敬向坐在席间的温林二人。
温林二人举杯回敬,听得沈大人一番敬辞后,晚宴便开始了。
温忆兆的目光落在面前的清蒸鱼,酱鸭,葱丝卷饼等菜式上,又伸筷子将面前的几道小炒菜一一尝过。
鲜香浓郁,甜咸适宜,还算不错。
她品尝间,不由地勾起了唇角。
京城果真不一般,官员家的厨子出手已是不凡,可想而知师父那名声的含金量!
“听言庭说,温姑娘是师承吴金勺,欲参加这京中的厨王赛事?”沈文程落下筷子,提起一话茬来。
温忆兆反应了一下才知他所说的吴金勺正是自己的师父吴德志,于是点头回道:“正是。不曾想您竟知晓师父。”
“哈哈。”沈文程朗笑一声,提起了自己年轻时的见闻:“京中人岂会不知名冠全城的御厨吴金勺?想当年,春满楼前日日排着长队,便是要一尝厨神之作。吾也是有幸,曾在宫中尝过一次。那味道,经久不忘,便是现在提起来都令人回味无穷。”
“你既是他弟子,厨艺定是不俗,想来这等赛事定不在话下。”他说着,又执起杯来。
温忆兆执杯回敬他,谦道:“您过誉了。”
沈文程抿下一口清酒,随即爆发长笑。
沈夫人见他如此,开口道:“既如此,救命大恩无以为报,你二人便在府中住下,其间也让忆儿陪你们在京城游玩。若是有需要之处,便吩咐府中下人,定全你们所需。”
“夫人客气。我……”温忆兆正欲说下去,却被身边的林稞接去了话茬。
“夫人好心,这些日子就叨扰了。”
沈夫人瞧见二人面色各异,只温和一笑,让二人放心住着。
正吃着鸭腿的沈忆闻言直直叫好,拍着胸脯领下了这份好差事。
沈家夫妇爱怜地看着女儿之际,温忆兆见着了身边的阿稞直对着沈言庭挤眉弄眼,惹得人家亦转过头去看自家妹妹。
她垂下手,在桌底下扯了扯阿稞的衣角,低声对她警告着:“注意点!”
林稞随即转过头来,对着她又是一顿挤眉弄眼。
……
温忆兆只能无奈地闭了闭眼。
沈家夫妇性子温和,极好说话,沈家小妹甜美可爱,总说话逗得人笑。
一场宴席下来,满是和谐宜适,让人如同春风拂面,舒服安然。
也是因此,饿了一天的温忆兆将自己的肚皮吃了个滚圆,席散之后直同阿稞叫着“走不动”。
……
夜色已深,如墨的黑幕上散着轻薄的云雾。
月明星稀,趁着轻缓的微风,走在一片美景之间,怎不是一派好光景?
捧着肚子跟着两个丫头后头走在后院花园中的温忆兆如是想着。
“明日修整一日,后日,我便去街上找工去。”她悠悠出口。
走在一旁的林稞没有劝阻她,只长叹道:“可算走上正轨了。”
她看向正仰面看天的阿稞,问道:“你作何打算?”
林稞面上沐浴着银辉,闻言,偏头附在她耳边小声说着:“今夜我去他的住处看诊,再求他带我去衙上就是。”
“衙?”温忆兆看她。
林稞:“明日沈大人就会面请圣上,将沈言庭调任大理寺。”
温忆兆:“!!!”
她怎么什么都知道?!
“你今夜如何去?”她又问。
林稞得意一笑:“沈夫人会请我去的。”
“为何?”
林稞:“因为我手握的是神医的人设,不仅要看大儿子,还要去看那个不受人待见的二儿子。”
温忆兆无言,最后只挤出一个字:“行。”
……
丫头领着她们穿过回廊,走入一条石子道,石子道边依旧是熟悉的院墙以及两扇相对的院门。
一行人转入右手边的院门,踏入一方平地。
温忆兆脚踏在鹅卵石铺成的平地之上,打量着小院。
院门正对着一三间屋房,正中一间大屋,两边是侧房。院子两边各有两间小屋,包围着中间的一方平地。
平地中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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称摆着四个花台,两只大缸。花台中种栽着各色的花,两只大缸中卧着白紫两色的睡莲,水中还有小鱼游弋嬉戏。
走近两只大缸,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好似闻见了属于睡莲的幽幽香气,一时间心情愉悦万分。
丫头涟水走至西边的侧房门前,唤着院中的二人:“两间卧房任姑娘挑选。”
温忆兆与林稞互看一眼,默契地开口:“剪刀!石头!不!”
动作间,出布的温忆兆惜败剪刀手阿稞。
“那我选东面这间吧。”林稞甩着手中的“剪刀”,笑嘻嘻地挑选了一间。
等着人走向了东面的房前,温忆兆笑着摇了摇头,走向了候在门前的涟水。
“辛苦了涟水姑娘。”她推门而入,又对着门外的涟水说着。
涟水垂眸,细声回她:“女婢就在外间,有事您吩咐便是。”说着,她又为人指了旁边的一间房。
温忆兆了然点头,进入房内带上了门。
再打量起房间来,瞧着这间房与她的铺子差不多大。一间房被重重的帷幔分隔成左右两处,房门面向的左间正设一四房桌,桌后贴墙设一张木榻,榻旁架一面嵌着绣着花帛布的屏风。
走进右间,便见里头的一架雕花木床,床边又是一面屏风。外面靠墙架着陈衣木架,架旁横着梳妆台,台上竖着一小面铜镜。边上角落里放着梳洗架,架上放着铜盆,上头盖着一方面巾。
房间角落皆放置有木质高几,上头摆着盆景、花束,简单装点着整个屋子。
她呼吸着屋内浅淡怡人的芳香,勾了勾唇角。
正打算坐在榻上休息,又听外头有人敲门。
“姑娘。”是涟水。
屋内烛光昏黄摇曳,温忆兆眨了眨有些泛酸的眼,走过去开门。
涟水捧着一手的衣物锦盒站在外头,“这是夫人命人为姑娘准备衣裳用品,请您将就用着,待明日再为姑娘着重添置。”
她伸手接过那些个物什,感激道:“替我谢过沈夫人。”
涟水应声走了。
捧着东西走回房内,她将一应物什放在桌上,自己依着桌边坐下,一一看过那些东西。
里衣外衣各有两套,锦盒里放着些钗子首饰。
她翻过衣服,发现里头还有一块细布包着些什么。打开一看,竟是几件贴身的衣物。
再看锦盒旁还放着一块布包,她伸手捏起,指尖感受到一阵硌手,察觉到里头是何物后,赶忙打开。
原来……
她呼和一口气,看着躺在布块之间的几块银子。
沈夫人真是心细如发,安排得竟是这般妥当。
她心中敬佩不已。
转眼看了一圈房内,她凝神一处。
该怎么回报呢?
她心里琢磨着。
既然沈大人那般夸扬师父,不如明日便做一道师父最拿手的糕点送去吧。
毕竟,除了一身的厨艺,她也没别的拿得出手了。
思定,她便收拾收拾东西,准备歇下。
……
夜深人静,温忆兆在涟水的协助安排下,终于是洗漱好。
她换上干净的里衣,铺好床铺,刚刚躺下,准备卸下一身的疲惫,忽听一阵急切的敲门声响起。
她睁着一双通红地圆目,狠狠地刺向那扇房门。
是谁……
7. 第七章
“是谁?”温忆兆哑着嗓音问向外头的人。
来人的身影映照在门扇上,正急着开口:“是我。”
温忆兆闻声倒吸一口气,搓了搓有些疲倦的脸,起身去开门。
屋门打开,林稞那张脸展现在她眼前。
瞧她穿着整齐,手中还拎着个盒子,应是刚从外间回来。
她反身回房,任阿稞跟在身后。
“我这趟过去可是遭老罪了!”林稞飞速越过她跑去桌边坐下,放下盒子,说着又给自己倒了杯水喝。
温忆兆在她边上坐下,不甚在意地开口:“怎了?”
“哎呀……”阿稞急急咽下口中的水,便同她讲起方才的见闻:
“我先去了沈言庭院中,好不容易将事谈成,那边沈夫人就请我去沈家二公子的院子。我跟着淼儿从沈府东头走到西头,弯弯绕绕走了半天,你猜怎么着?
我一进那院子,便觉寒气森森。还没等我细细看呢,就听见那院中屋子里叫囔摔打声不断,把我吓坏了。”
温忆兆听得眉头一跳,想起阿稞曾提过那沈二性子暴烈乖张,最是难以相处,便猜测着:“是那沈二打人了?”
“不不,”阿稞喝着水摇头,待清了口,又继续说着:“我在外头向淼儿打听了,原是这沈二公子平日便是如此,不食餐饭,不喜人近,一到饭点,就要发怒,将送饭的人都给骂走。
我在外头生是等了下人散了才由淼儿通禀,瞧了眼沈二公子。
诶呦,我跟你说,只一眼我就知道这人症结所在。”
“哦?”温忆兆被她说得不觉得困了,还颇有些兴致来。
林稞老神在在地坐着,悠然道:“这是很典型的抑郁症,长期的精神压抑导致他食欲不振,情绪低落,缺乏耐心,极易激动。我今晚打眼一瞧,看他浑身消瘦,神情萎靡,就是抑郁症没跑了。”
“易玉症?”温忆兆茫然,“这是什么病?”
阿稞:“你可以理解为……积郁成疾,寝食不安。”
“哦……”这下好理解多了。
温忆兆知晓的,阿稞曾说过,按系统仙人所安排的剧情,这沈二就像那画本子里的反派,与兄长极为不和,甚至常常给兄长使绊子。
今日晚宴未见其人,再听阿稞刚才一番见闻,她心中对那沈二公子的印象已然定了型。
索性此人与她们无什么关系,也不会太影响阿稞的任务,不去在意就是了。
二人静默一刻,温忆兆想起了什么,开口问向阿稞:“那你明日便与沈大公子一同去衙门?”
林稞摇头:“不。你忘了?明日沈大人才会向圣上提调任一事,最快,也得到五日后。”
“五日?!”温忆兆惊讶。
“那这五日你要做些什么?”她问。
林稞很是坦荡:“闲躺便是。”又问向她:“你呢?”
顶着阿稞转来的目光,温忆兆看向放置在一旁的锦盒,说出了明日的打算。
……
林稞听完,先是惊讶,而后美美地笑弯了眼。
“你要做莲花酥?那我可有福了!”
温忆兆白她一眼,没好气道:“你既无事,明日便与我打打下手吧,好歹也是一份心意。”
闻言,阿稞那双圆眼滴溜溜地转着,随即点头应下。
夜色已深,二人也没什么意兴再闲聊什么,只敲定了明早的采买的计划,便分开休息了。
……
……
翌日清晨
晨光透过窗棂,伴着叽叽喳喳的鸟鸣声,温忆兆悠然转醒。
门外有轻缓的洒扫声响着,她揉了把还有些酸胀的眼,伸了个够劲的懒腰。
在床上愣了一会,她转去了衣架边,穿上昨夜准备好的衣裳。
这身湖蓝色交领锦裙样式虽简单,用料却是极好。
她抚摸着袖口那片密密织就的衣料,感受着从未有过的平滑柔软,心中一阵喟叹。
这样好的衣裳,真想穿上一辈子……
想着,她眸光微闪,想起了自己的一腔壮志。
呆愣间,外头有人轻叩房门。
“姑娘可是起了?奴婢伺候您洗漱吧。”涟水那细嫩无比的声音传了进来。
温忆兆的思绪倏地收回,转眸看向房门,“进来吧。”
“是。”房门被轻巧推开,涟水捧着水盆走了进来。
她走进里间,将水盆放在洗漱架上后,恭身候在一旁:“姑娘先洗漱,待会奴婢为您梳发吧。”
梳发……?
温忆兆怔愣了半晌。
她哪里过过被人伺候的日子,心里想着不妥,却又想:她如今是身在京城了,自己的面貌装束还是不能太过粗陋。
犹犹豫豫间,她缓步走去那洗漱架边浣面,等洗净擦干,再转头对上涟水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
“烦请你帮我梳个寻常的发髻罢。”
涟水点头应下,请她往梳妆台边坐。
温忆兆端正坐好,屏息凝神随着身后的人动作,一动不敢动。
涟水动作间,透过桌面上的铜镜端详着温姑娘的脸。
温姑娘生得白净圆润,脸圆圆的,眼睛也圆圆大大的。鼻子笔挺秀气,一张樱桃小口红润亮泽。正是一面端正和婉的好相貌,就是这一双弯眉比之一头乌发稍淡了些。
想着,她开口问询姑娘:“姑娘可要上妆?”
说着,她用一只空余的手指向桌面上摆放整齐的瓶瓶罐罐,“姑娘生得靓丽可爱,若轻施些粉黛,定更加美丽动人。”
温忆兆被她说得双颊飞红,不好意思地抿唇拒绝道:“你就胡夸我,我这样素着便好。”
被婉拒的涟水稍稍遗憾,也不再劝,认真地为她梳好头发。
待人梳好发,收拾了一番,端起用过的水盆,正要离去时,温忆兆忽而开口叫住了她。
“涟水姑娘,你可知采买食材的集市在何处?”
昨日回忆了一番,惠安坊到承合坊那一路,都没见什么粮铺,干货铺什么的,她正想买些食材,好做那莲花酥呢。
“姑娘要出门采买?”涟水小心揣测着她的想法。
温忆兆点头。
涟水:“姑娘若是不急,待奴婢禀过管事,便与您一同外出吧。”
如此正好。
温忆兆又点了点头。
涟水端盆出了门去,她在屋中小坐。
过了一会,伺候旁屋的淼儿端来早食,身边还跟着没睡醒的林稞。
谢过淼儿,温忆兆端来一碗白粥,就着一同送来的两碟酱菜吃了起来。
其间,落座在她对面的林稞在她一口白粥的间隙就打了有五六个哈欠,一双好看的眸子红彤彤的,盈满了泪水。
温忆兆瞥了她一眼,继续吃着粥。
“我以为咱们乡下人家平日里醒得早是为着赶早干活,没想到这京城官员家里起得更早。你瞧这天,月儿还没休息呢,我们就要起了。”林稞以手掩口,说着又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等缓过劲了,她才端过另一碗粥,小口吃起来。
“我听淼儿说,沈言庭今日留在府中。待会你做好莲花酥,分出他的那份,便由我亲自送过去哈。”林稞心里自有算盘,说话间直对着她俏皮地眨眼睛。
温忆兆最不喜她这幅副卖乖讨巧的样子,敷衍道:“随便你。”
林稞口中哼哼笑着,不知道在美些什么。
……
她们用完早食,在屋中闲聊了一会。没多久,就见涟水自院门口走了进来。
温忆兆拍了拍阿稞的手,站起身来问向来人:“可是能走了?”
涟水向着二人行礼:“姑娘们收拾好,便随奴婢走吧。”
得此话,温忆兆回内间拿了自己的荷包,与阿稞一起随着涟水走了。
……
三人辗转走了半刻,停在一处侧门前。
涟水上前同守门的小厮说明二人的身份意图,两位小厮快速看了眼站在涟水身后的两位姑娘,一边行礼一边打开了门。
谢过小厮,三人跨过门槛,迈入了一条小巷之中。
“家中小役常去东边秋意坊的东门集市采买蔬食,现下时辰尚早,正能赶上早市,便去那里吧。”涟水为二人引路。
温忆兆点头:“好。”
行路无聊,林稞一面拉着温忆兆聊天,又时不时向涟水打探着沈大少爷的习惯喜好,一路上叽叽喳喳,一刻不得闲。
涟水乖巧老实,面对她的攀问,诚恳地知无不答,言无不尽。
温忆兆盛着朝露晨光,缓步走在院落之间的小巷间,嗅闻着一派清新晨气,依稀可闻见自那各处院落中传来的粥饼香气。
就是这样丝丝点点的烟火气,让她感觉无比的心安。
好似,旁事皆浮于云端,唯有这餐饭香气才是真实。
郁结于心的浊情悄然被这晨间的气息清退,她的步伐愈渐轻松,再听好友的啄啄声,竟觉得有些悦耳起来。
顺着小巷走过四五个岔路,三人终于转入一条平整宽阔的长道。长道干净无尘,沐浴着金黄氤氲的朝阳,直望过去,便觉得那道旁林立的商铺摊位都陷入于一片朦胧之间。
道旁商铺众多,飘散于空气中的糕饼粥米的香气更加浓郁。
好在她与林稞二人是吃了才出来的,要不然定是要被这些个食物勾住脚步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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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着长道一路向东,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才见着一道牌坊横立在前,上头书着三个大字——“秋意坊”。
进入坊市,明显地感受到来往的行人车马多了起来。
随着三三两两相伴的人流,三人终于走入一段街市之中。
石砖铺成的道路两边,依次整齐的摆着许多个菜摊、果子摊。摊子后头有正开着门的粮铺,干货铺。一眼看过去,可谓是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姑娘是要买什么?”涟水问。
温忆兆发散的目光凝到一处,伸手为身边的两人指明方向,“先去那吧。”
所指的一处小摊后正站着一包着蓝底花布头巾的粗布衣妇人,她身前的摊面上陈列着几个藤编的筐子,筐子内都用白布垫了一层,白布之中盛着绿的红的黄的豆子。
而她要买的正是制作莲花酥内馅所需的红豆。
三人直直往那铺子去了。
妇人见有人停留光顾,赶紧热情吆喝着。
“瞧瞧看看嘞,俺这是新季的豆子,品质都是顶好的。”
林稞听她鼓吹,于是伸手抓了一把小绿豆,将豆子握在手中捏搓了几下,又散了回去。
她瞧这些豆子个个都一样,便开口问兆兆:“这挑豆子有什么说法么?”
“没什么说法。”温忆兆仔细瞧着筐子中的红豆,里头一个个都是个小饱满,瞧着确实不错。
闻言,林稞又想去抓一把瞧瞧,却被那妇人出声打断了动作。
“客官可要轻慢些,若把豆子散掉在地上,可惜呢。”
林稞听了这话,动作一顿,一只手有些尴尬地僵在了原处。她左右看看那筐子外头的地面,也没见着有被她散掉出的豆粒。
温忆兆闻言也皱眉,撩起眼皮看了眼那个妇人。
妇人肤色黝黄,一双细眉下是两只狭窄细长的眼睛。眼瞳也小,却泛着精光。
“我要半斤小红豆。”她淡声道。
“好嘞。”妇人转脸盛上笑意,手中利落地勺出一把红豆放入小秤中秤着。
她往那秤中不停地加着减着,终于拿准了数,将手中的秤杆递给温忆兆看:“您看好哈,正好半斤。”
温忆兆顺过她的手看,确定是这个数才点头,“包起来吧,多少钱?”
“九文。”妇人快速将豆子包好。
温忆兆从荷包中掏出相应的铜板递给她,又从她手中接过纸包。
面色不好的林稞喊上涟水正欲走,温忆兆转身之际,却疑心地掂量起了手中的纸包来。
按理说,就算纸包算有些重量,也该是更重些。怎么手里掂量着,总觉得有个一两的差呢?
她常年剁肉卖肉,对小几两的重量最是拿得准,不会有错。
疑心起,她便凉凉地看向那边正也瞧着她们的妇人。
“您这秤真准?”
“准呐!”妇人面色未变,话音十分有底气的样子。
林稞听出兆兆话中的端倪,赶紧又回过身来。
“兆兆,可是少两了?”说着,她不悦地看向那妇人,鄙夷地咂了咂嘴。
温忆兆将手中的纸包送到妇人眼前,肯定道:“说要半斤,你这里头怕是连四斤都不够的。”
林稞闻言,叉起了腰来:“好啊,半斤就缺了一两,一斤得没了二两,十斤就要少去二十两!啧啧啧!你可真是黑啊!”
温忆兆无言地看了她一眼,心想:倒也不会这么算……
不成想,那边的妇人听她的胡论炸了毛,直道两人是在讹人,拒不认自己缺斤少两。
听她说着又开始胡诌,说她们偷抓红豆不成,还要讹钱,林稞一时气不打一处来,冲上去想要同她理论。
温忆兆拉住了人,“别跟她计较,她既然不认,咱们就去粮铺的市秤上称称,好让一众人都晓得是咱们要讹人,还是她短秤。”
“哎!”听她要去寻市秤,妇人熄了气焰,赶忙要将人喊回来。
温忆兆假装听不见,继续拉着人走。
妇人急了,弃下摊子跑了过去。
一手拽住她的衣袖,拉住人,又伸出手去夺她手中的纸包。
温忆兆被扯了个趔趄,身子猛地后仰,差点没站住,更不会去管手中的纸包。
她手里抓得紧,那边妇人又用力抢。
瞬时间,完好的纸包被扯得撕裂开来,其中的红豆纷纷散落到了地上。
“哎嘿!”林稞见状,赶紧出手将妇人推了开去,手指着散落一地的红豆,斥她:“这会不心疼了?!”
妇人见已得手,挑着眉施施然往自己的铺子走,口中还对着她们啐了一口。
“啊呸!”
8. 第八章
“嘿呀!”林稞被她那小人嘴脸激得秀眉倒竖,捞起袖子就返回那摊子前。
温忆兆眼见圆滚滚的红豆子散落一地,白白被糟蹋,心中亦是怒火中烧。
她跟在阿稞身后,两步走去了摊子前。
“赔我!”她冷着脸对着摊子里头正双手环胸的妇人喊道。
妇人狞笑一声,用她那只粗糙黝黑的手指向散落一地的红豆,笑道:“客官~你的豆子不都在那儿么,还朝我要什么豆子啊?”
林稞气得一脚踢在面前的筐子上,险些将那装着满满绿豆的筐子给踢翻了去,她叉腰指向妇人,怒道:“分明是你扯坏了纸包,当然是要你赔!”
“哎哎哎!”妇人扬着眉连连摆手,否认着:“你可别乱说哦,明明是这位姑娘手里没拿好么,可别栽害人。”
说着,又仰脸问向几个驻足看戏的路人:“大伙都见着呢,你去问问是不是这么回事!”
温忆兆被她不甚要脸的做派给整愣住了,她转眼对上阿稞的怒目,二人又不约而同地看向旁边站着的路人。
路人们有的茫然,有的啧啧摇头,纷纷避开了她们的目光。
竟没有一个正义之士愿意为她们作证!
此情此景下,温忆兆越发觉得呼吸急促,浑身的气血都翻涌起来。
“你!”
她猛地面回向妇人,右手已然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姑娘。”在一旁沉默许久的涟水终于开口,制止了她即将要做出的冲动之事。
一边的林稞见状也赶紧伸手按住了她的胳膊,让她冷静些。
“哎呦……”妇人自是瞧见了她手按刀柄的动作,轻呼出声。
她瞪着一双小而黑的瞳仁,以手抚胸,面上惊诧,好似受了多大的惊吓。又用那手指颤颤巍巍地点着人,语气矫揉造作,好不可怜:“你……你你你……你还想拿刀砍我不成?!”
面前的三人面色沉沉,毫不在意她的表演。
涟水走到二人身前开口,话是对着两位姑娘说的,但实际是说给那妇人听:“姑娘何必动气,今日之事我必仔仔细细禀明大人,大人若是知晓,定会状告到市署去,届时再让她赔便是了。”
温忆兆转眸看着涟水那张平静的脸,心也随她的话定了下来。
心定了,自然也回过神来,想到刚才的冲动之举,她开始后悔:明明已向师父保证再三了,凡遇事皆要冷静,三思而后行。不成想今日被这黑心贩子一激,她便将什么都给忘了。
想着,她暗自捏拳叹气,恨自己还不够稳重,险些惹事。
再看那摊子后头的妇人,她在涟水的一番话后,已然是变了那副小人得志的脸。
“大人?”她眨了眨眼,结巴着问那丫头:“你……家是哪个大人?”
涟水:“这两位是当朝大理寺卿沈大人府上的贵客。”
“大……er……”妇人惊地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
她个人精似的,很快就反应过来,谄笑着就又换了副面孔。她利落地铲了几勺红豆包好,恭恭敬敬地送给那丫头。
“是……是我不小心弄坏了姑娘的纸包,这便赔您。”
涟水面色平淡地接过,转身面向两位姑娘。
温忆兆看着那妇人投过来的谄媚笑容,阖上眼帘翻了个白眼,又拿过涟水手里的纸包,打开后倒去多出的豆子,再合上包好。
“我买了半斤,便要半斤。”说完,看都不看那人,拉着林稞走了。
林稞走时心里还不忿着,口中吐槽:“没想到京城中也有这样欺软怕硬,心比石头黑的人。瞧她挺老实的,竟还有两样面孔呢。”
温忆兆无言摇头,不明白她那“老实”二字是怎么得出来的。
原本出门时,她还想着初到京城,可以趁着机会好好逛逛。可经历了方才那一遭,也没什么心情逛了。
离了摊子,她拉着人寻了个看着还不错的铺子,将所需的材料买了个齐全。
买好东西,日头才将将升起,不过是朝阳,那扑射下来的光却炽热万分。迎着阳光走不出几步,便觉得身上出了层薄汗,衣裳被汗水沾湿,黏黏的实在不舒服。
“日头挺热,咱们回去吧。”
……
回了沈府,涟水问过两位姑娘,知晓她们是要做糕点,便引她们去到小厨房。
“晌午婉华厅那边最是忙碌,人多口杂的怕扰了姑娘,您便用这间小些的。若有什么需要的,便吩咐奴婢去取。”涟水为她们打开小厨房的门。
温忆兆站在门口朝里头打眼一看,便觉叹服。
这小小一间厨房,竟是布局合理完善,用品整齐俱全。
“此处是夫人为二公子独辟出的小厨房,离二公子住处很近。还要提醒姑娘用时稍注意些,莫要出什么大动静,恐惊了旁边的院子。”
这话听着怪,但温忆兆知晓她是好心,便只是谢过。她又不习惯使唤人,便让人先退下了。
涟水领命退了出去,留二人在厨房门前大眼瞪小眼。
林稞手里拎着大包小包的食材用品,首先进了小厨房。
“走吧,干活!”她语气轻松,十分自觉地将一众材料好生放在台面上,又从一旁的水缸里打来一盆清水,撸起袖子就准备动手。
撸好了袖子,空悬着一双玉手,她茫然地看过台面上的纸包,不知该从何下手。
她抬头看向还站在门前未动的人,催促着道:“快来呀!”
“快些做好,我好端去沈言庭那。”
就知道她这无利不起早的性子改不了!
温忆兆有些好笑地看着阿稞,偏偏就要在门口多站那么一会,等她又催一遍,才勾着唇角进了厨房。
……
欲做莲花酥,便先要做好那最为重要的红豆内馅。
要将红豆馅做得绵密丝滑,入口即化,就要经过泡、捣、蒸、碾、压这五个重要步骤。
莲花酥作为师父的独家之技,独就独在那熬红豆泥馅所用到的糖浆。师父年年都会收集八月初开的桂花,经过细挑慢拣,再用炼好的糖块熬成独一份的桂花糖浆。以糖浆浸入红豆泥,再细细炒制,便能使那红豆沙陷黏而不沾口齿,清甜润喉又不发腻味。
如今温忆兆在这京城里是用不上师父的独家桂花糖浆了,于是她想起了方才在园中见着的几株初开的山茶花。
“阿稞,你帮我去采几朵山茶花来。”她定好主意,把目光放去灶上。
林稞正是随时待命的状态,闻言立马应声跑了出去。
温忆兆瞧了她飞跑出去的背影一眼,转眸看向空无一物的灶口。无法,她只得将灶上的铁锅翻开,用小刀刮了些锅灰下来。
取来一只小碗,盛上大半的水,再将刮下的锅灰倒了进去。
做好这些,她取来包着红豆的纸包,拆开后,将半斤的红小豆尽数倒进了阿稞方才盛好的水盆中,缓慢仔细地淘洗着。
待红豆被她洗净,方才出去采花的人也回来了。
“喏。”林稞双手合十,正小心地捧着几朵红艳鲜嫩的山茶花。
颜色好看,又有幽香袭来。
“你帮我摘瓣洗净。”
温忆兆只顾得扫去一眼,手里忙着清洗找出来的石臼。
“好。”林稞乖乖去了。
等洗好石臼,温忆兆用干净的白巾包起半数的红豆,放入石臼,便大力的捣砸起来。
红小豆既小又硬,原是要泡上个五六个时辰的,现下只能先略过这一步了。
刚洗完的豆子很难捣碎,她用了浑身的气力才将半斤的红豆捣好。
接下来就要蒸了。
她往锅中倒水,放入洗净擦干的两层蒸笼,在每层蒸笼上铺好细布,再将捣碎的红豆均匀铺在布子上。
一边的林稞将洗好的花放好,瞧她已盖好蒸笼,便自觉奔去了灶口,十分熟稔地操作起来:“我帮你烧火!”
温忆兆盖好蒸笼,退去一边,将目光放在了灶台后头的那抹青绿色身影上。
她沉默地看着坐在灶前的阿稞,记忆里有数不清的与之相似的场景。好像,阿稞总是会这样陪着她的。从小小的孩童到如今面貌出挑的少女,不厌其烦地帮她打下手。
想着,心中一阵暖流划过,惹得她唇角不自觉地弯起。
“你看我做什么?”林稞捡柴火之际,看了她一眼,怪道。
温忆兆眼见她那张小脸被火烘得红扑扑的,竟比平日看着更加可爱动人。加上这一身材质不俗的衣裙,衬得她整个人犹如那天上掉下来的仙女儿一般。
她心里想着,嘴上就夸着:“看你比往常更加漂亮了呢!”
“切。”林稞白了她一眼,可那嘴角分明正止不住地上扬着。
“做你的事的吧!”
温忆兆笑得更欢了。
收起心绪,她开始着手熬制山茶糖浆。
揭开灶上的另一口小锅,她往里头倒入一瓢水,加入几勺糖。
“这里加火。”她对着阿稞说着,手中不停,又取来今早买回来的一只宜母子。对半切开,那酸涩的果香瞬时间迸发而出,惹得她的两颊一阵发酸,口中不自觉地生津。
真是好果子,怪不得一只便要卖十五文钱!
锅中水很快烧开,粗大的糖块逐渐融于水间,随着水沸腾翻滚。
她各拿一半果子,往锅中挤入汁液。
“火小些吧。”她一边说,一边用勺子搅着锅中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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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甜的香气随着蒸腾而起的水汽扑在她的面上,她眯着眼,手中不停。
等到清澈的水渐成淡淡的琥珀色再端来山茶花瓣,缓慢地将其放入锅中。
再继续搅拌一会,她便让阿稞停下,不再加火。
等待间,她又去一旁的小炉上煮了壶水。
厨房很小,烧火的热气与锅中的水汽交杂充斥着小小的空间,顿时将这厨房炼得如蒸笼一般。
林稞坐在灶口,正迎着猛火,热得出了一脑门的汗,一面用扇子煽火,一面又扇自己。
温忆兆也热得不行,一张脸红扑扑地,口中也呼着热气。
她走去窗前,将窗扇开得更大些,让满头大汗的林稞去外头凉凉。
就这窗口吹进来的微风,她缓了一会后,着手处理起刚蒸好的红豆来。
先取一层的红豆,用底下的布子将豆子包好,放在宽敞无物的台面上,用擀面杖使力碾过每一处。循环往复碾过数十下,布子里的豆子俨然成了细绵的豆泥。
另一层的如法炮制,便得到了一碗还透着热气的红豆泥。
然而,这还不够。
想要黏而不沾口,便要更加细。
将红豆泥尽数放入一张干净的细支布子中后,她将其包起,双手按在其上,将浑身的力量全都压在这一包豆泥之上。
够细的豆泥自布孔中溢出,原本不够细的也会被压得够细再而溢出。
此道最为麻烦,就此重复,就要重复个数十遍,连带着清理装袋,便要用去大半个时辰。
等那豆泥被终于压好,小锅里的糖水便也凉了。
温忆兆取来泡好的草木灰水,将其倒入锅中,再用勺搅拌一会,这透着淡淡花香的山茶糖浆便做好了。
在外头晾汗的林稞再又被她请进了灶台后头。
清出一口锅来,待锅烧热,加入一勺猪油,油热放入红豆泥翻炒,再加入山茶糖浆。期间,锅热着,她不停地搅动着锅中的豆泥,以防粘锅。
“好香啊……”林稞支着脑袋,喃喃出声:“这样熬制,竟然还保存着山茶花的香气,真是太牛了!”
温忆兆闻言莞尔,取来一只小勺,剜了一小块送进她口中。
“如何?”她问。
“好……”林稞实实在在地品味着口中的红豆泥,将那山茶花香,红豆香,一一尝尽,才开口赞叹:“好好吃……”
温忆兆对自己的厨艺极有信心,得到她的回答,十分得意地哼了两声。
“你不当厨子真是可惜了!”林稞感慨。
温忆兆让她停火,自己将炒制好的红豆泥尽数盛出,也将剩下的山茶糖浆盛起放好。
把锅洗净,接下来便要着手做莲花酥本酥了。
她叉腰站在灶台边,偏头去看被用得混乱的台面。
“我来!”林稞好似她肚里的蛔虫,见她皱眉,便知她所想。
她利落地收拾起台面上的东西,又继续刚才的话题:“昨日我们寻了那么久,都没有愿意聘你的东家,你还要继续找么?”
她深知兆兆此行的目的,也最了解这个一根筋的好友。
还记得小时候因为一道煎豆腐总是煎不好,兆兆便不吃不睡,整日待在厨房里煎。一开始是鼓着气煎,到后头就是抹着眼泪儿煎,直到真正煎好了一盘金黄且表皮酥脆的豆腐,才合上泪眼睡了。
这样的记忆太多,也太痛。
她还记得吃好几天焦皮豆腐的地狱般的时光……
想着,她不禁抖了抖身子。
温忆兆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同她说了自己想法:“先找找看,如果实在聘不上,便找个杂活干着,等攒了银子,租个铺面开间食肆,我便聘我自己做厨子,再推荐自己去参赛。”
林稞:“嗯……这倒是好主意。”
既不用钻牛角尖,又能留在京城。
极好!
……
等林稞收拾好台面,温忆兆倒出来两盆面粉。先是加上晾好的温水,和一点猪油,揉成油光水滑的油皮,放去一处。再又用一盆面加猪油,直接揉成一团油酥。
取油皮油酥各一小份,油皮包油酥,收口成团,再用擀面杖擀平。卷起面皮,再擀平,如此三回。
再擀平时,将皮子擀成圆形,取来一勺红豆泥揉成团包入皮子中。收口按紧,成圆团状,轻轻按压一下后,用刀在其上划开花瓣,便是成了。
如此重复,大小一致的面团整整做出来一十八个。
起锅烧油,待锅中稍热,便可下入划好口的面团。
面团在热油的炸制间,划口分层绽开,就好似那水中荷花,缓缓开放,绽开花朵一般。
形若莲花盛绽,便称莲花酥。
9. 第九章
锅中油轻微滚沸着,连带着已然张口的莲花酥不断地打着滚儿。
温忆兆面迎如潮的热气,一手持长筷小心拨动着面团,一手忙不迭地擦过额头的汗珠。
等到将所有的面团尽数炸制好,她那一只袖口已被汗水沁湿了一小块。
将莲花酥盛出,她将灶口的林稞喊了出来。
林稞拍拍屁股从灶后头转了出来,一心扑去了刚做好的莲花酥上。
先是用秀气的鼻子嗅了嗅,口中称赞着,就想伸手去捏一只。
“哎!”温忆兆眼疾手快地打掉了她的爪子,笑骂她:“刚出锅的,烫着呢。”
说完,实在受不住这厨房里的热气,抓起被阿稞随意放下的芭蕉扇子,自顾自地往屋门外头走。
外头虽暖意四起,却要比那蒸笼似的好太多。
她扶腰站了会,实在累得不行,见着院中无人,便一屁股坐在了外头的石阶上。
扑扇着扇子,她舒适地喟叹:“诶呦,可累着我了。”
看她不停地敲着腰背,林稞瘪瘪嘴,拿过一只干净的盘子,开口打趣她:“怎么着啊,到京城里就有富贵病了?以前在厨房里一呆呆一天也没听你喊累,怎么才两个时辰就不行了?”
说着,口中啧啧两声。
温忆兆没回头,还敲着自己的后腰:“哪里是因为这个?”
她顿了一下,才说:“自从到了京城,我时时都端着最好的姿态。一直这样装模作样、装腔作势的,我这老腰实在受不了。”
屋里的林稞抓起一双筷子开始往盘子里拣莲花酥,挑得那叫一个仔细,只要样子好看的。
听了她的话,嘴里嗤笑一声,耸了耸肩道:“那你跟我一样不装不就完事了。”
温忆兆摇着扇子不悦地瞥了她一眼,“咱们可是在京城,难不成要以一身粗粝乡下人的面貌示人吗?岂不是遭人白眼?”
“这叫活得真实,活的自我!”林稞摇着脑袋,不赞同地用手里的筷子点向她,“你就是偶像包袱太重了。”
“什……什么包袱?”
林稞:“哎呀,我跟你说,以救命恩人的身份在这沈府呀,别说是粗鄙俗陋,你便是粗犷无礼,甚至是翻了天了,人家也不会说你什么的。”
温忆兆无语,干脆回过头去,“我好歹是顶着师父徒弟的名声,要是让人晓得我实际是个没什么规矩的泼皮性子,那不是丢我师父的脸么!我倒不怕别人说我,这不就是怕沾污了师父的名声……”
林稞拣了几个好看的,满意地端起盘子,用巾子细细地擦过盘子边沿,口里不在意地回她的话:“你师父远在渤州呢!”
“……”
温忆兆手里摇得更快,放弃了:“哎,跟你说不通,你别管我了。”
“行,我不管你。”林稞稳当地端着盘子出来,路过她时,朝着她扮了个鬼脸儿:“你爱腰疼就腰疼去吧!”
说完,自个儿美滋滋地走了。
“哎!你碰见涟水或者淼儿叫她们过来我这边哈!”温忆兆朝着她的背影叫了声。
那边的人儿步子未停:“知道了。”
院子静了,温忆兆独个坐在外头按着腰。
没叫她坐多久,涟水带着淼儿一同跨进了院门来。
温忆兆正眯着眼沐浴春光呢,就听着前头有人低声唤她。
她一睁眼就瞧见了院中正站着的两个青衣丫头。
个个亭亭玉立,面若剥壳鸡蛋似的,瞧着皆是有着好教养的。
再看自己,大喇喇这么坐在太阳底下,样子要多豪迈有多豪迈。
她尴尬地轻咳了两声,不动声色地合上了两条岔开的腿。
“怎么把你们都给叫来了。”
她脸上挂上假笑,心中吐槽着不靠谱的阿稞。
“姑娘有事尽可吩咐。”涟水垂着眼,福身行礼。
“行吧。”温忆兆想着也好,双手撑着膝盖站起了身子。
“此次进京得大人收留,又得夫人细致相待,我和阿稞无以为报,唯有这一身厨艺还过得去,便做了些点心以作答谢,还请两位帮我送去大人夫人院中。”她说着,反身走进厨房。
涟水淼儿随她进了厨房,见着了还冒着热气的许多个花朵样的酥皮点心。
淼儿眸光闪动,口中不自觉地叹了一声:“哇。”
她们还没见过这样式儿的点心呢。
“这是我师父的拿手活,莲花酥,要不要尝尝?”温忆兆最熟悉淼儿那样的面容表情了,便同她们介绍,又邀请她们吃。
两个丫头却连连摇头。
“既是姑娘送给老爷夫人的,奴婢们不敢消受。”涟水拒绝道,拉住了正欲往前的淼儿。
瞧见淼儿那张小脸暗了下去,温忆兆心中微动:“那改日我做些旁的,再邀你们品鉴。”
这回不等涟水动作呢,淼儿赶忙出声应下了:“谢姑娘美意。”
这淼儿的性子倒是跟阿稞蛮像,温忆兆心中想着。
将余下的莲花酥分成四份,她找来两只锦盒,一只放一盘,另一只放了三盘。
“这个你们谁帮我送去大人那儿。”她拎起放了一份的锦盒,问向两个丫头。
“交给奴婢吧。”淼儿往前走出一步。
温忆兆便将锦盒递给她,口中交代:“一定要将我的心意好生带到哦。”
“是。”淼儿领命退了下去。
送走淼儿,温忆兆转眸看向涟水。
“这份奴婢替您送去熙和院吧。”涟水心思灵巧,说着便要来拿锦盒。
温忆兆心头思绪转了几个弯,既要答谢,还是亲自去显得具有诚意。
想着,她喊住了已拿着锦盒要往外走的涟水。
“我与你一同过去。”
涟水点头:“是。”
……
日头高悬,一路所遇的满园春色正浓。沐着微徐的春风,走在一派桃红柳绿之间,直叫人身子暖融、四肢疲懒。若不是要赶去沈夫人处,温忆兆真想好好地坐在院子中,好好享受这一番如画春色。
跟着涟水穿过一处廊桥,便到了熙和院。
瞧见眼前一道垂花门,门上嵌着石牌,牌上正书着“熙和院”三个字。
温忆兆忽地想起涟水说过的话,方才所在的小厨房靠近沈二公子的院子,而面前这处蛮大的院落离去有好长一段距离。
她奇心起,问向涟水:“沈二公子不和沈夫人住一起?”
涟水拎着锦盒站在一侧,听见她的问话,头埋得更低,如实说道:“二公子一直住在沛云轩的。”
“哦。”她无意窥探更多,应了声便没再问。
心中只叹:果真如阿稞所说,沈二自小别居,才抑郁成疾了。
想着,她叹气又摇头,觉得官家公子还真是娇弱易催,日日锦衣玉食的,还能把自己给闷出病来。
她正想着,那边院子里头有丫头瞧见有人停在院门外,于是赶了过来问话。
涟水将来意同那大丫头说明,又将手中的锦盒盖子打开,给她瞧里头的点心。
那大丫头看过盒子,目露诧异地又看了眼站在旁边的温忆兆。
“您请稍等。”丫头同她微福了福身,转身快步回了院里去传话。
不一会儿,她又快步走了出来。
“夫人请您进去呢。”
温忆兆得了允,随着那大丫头进了院门。
一进院门,她便觉这熙和院真真是大。院门内往南一面是郁郁葱葱,层层叠叠的树木灌丛,有姹紫嫣红的花枝点缀其中,三两成簇,远近各不同。又有小桥流水,篱笆爬藤置于园中,被打理得整齐洁净,真是一派好园景。
院门北侧是一厅屋开门朝南,门窗尽开,是要将满园的春景收入眼中。
那边丫头候在厅门前迎她,她也顾不上再看美景,紧赶几步走了过去。
进了厅门,就见着了沈夫人正着一身姜黄色缂丝交领袄裙,端坐厅上。她眉目含笑,一如昨日的满面和煦。
“快进来坐。”沈夫人同她招手。
温忆兆提裙迈进门槛,带着涟水朝她行礼。
“沈夫人好。”
行礼间,她让涟水送上锦盒。
“还要谢过夫人为我二人周到安排,闲着无事,我便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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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点心,送来给您与少爷小姐当闲口嚼食。”
沈夫人身后的一位鹅黄衣侍女上前来接过涟水手中递上的锦盒,回过身打开了那锦盒盖子给夫人瞧。
夫人瞧那盒子里的点心状若莲花盛开,又有清香扑鼻,便笑着点了点头。
侍女收下盒子,回去了夫人身后。
沈夫人弯着眉眼,开口对着厅下的温忆兆说道:“你有心了。快些坐,别站着了。”
涟水在下头安排她坐,自己噤声站在她身后头。
待她坐定了,沈夫人又开口:“温姑娘在府中住得还惯?”
温忆兆连忙回话:“有夫人细心关照,自是极好的。”
沈夫人点了点头,提起那盒子里的莲花酥来:“我听言庭说过,你师承前御厨吴德志。我还记得那时京中风靡一时的莲花酥,只叹那时未有幸得以品尝。方才瞧见你送来的那盘酥点,我一下就想起来了。你这做得便是那莲花酥吧?”
温忆兆点头称是。
沈夫人得了正答,却长叹出一口气来。
“夫人缘何叹气?”温忆兆不知晓情状,以为是自己做的有不妥之处,问话间,心中也打起鼓来。
听她问,沈夫人神情微晃,开口道:“也没什么,说起这莲花酥便想起一位故人,她最是喜爱你师父做的莲花酥了。”
温忆兆瞧她的神情,一时拿不稳了,转眸看向沈夫人身后的侍女。
那侍女也在瞧她,二人对上眼,就见侍女轻微地摇了摇头。
看来这位故人不能多提,于是她便没去问。
沈夫人收起了深思,又挂上了笑脸:“你既师承吴德志,想必厨艺也是不凡。往前没能尝过这莲花酥,今日倒是有福了。”
“夫人莫要折煞我了。”温忆兆哪承得起与师父相比呢。
沈夫人随之浅笑两声,便偏头吩咐起身后的侍女来:“你且往忆儿那送去一份,再留一份等宗璞回来送去他那。”
“是。”侍女领命,拎着盒子退下去了。
待侍女出了厅门,沈夫人单手支在身旁的小几上,又提起个话头来:“听言庭说,你要参加那几个酒楼合办的那个厨艺赛事?”
温忆兆点头称是。
沈夫人又沉吟了一会,口中喃喃起来:“我记得往年那个赛事都在六月中旬,只余不过小两月,”说着又问向她:“时间紧俏着呢,你可有打算了?”
不想沈夫人问到这茬,她还正想同夫人禀明今日晌下再出府的事宜呢。
还真是问到她心口上来了。
温忆兆定了定心神,同沈夫人说起了自己的打算。
沈夫人听她已是做了两手的准备,心中也盘算了一番。
“这京城上下的食肆皆被那赛事搅入,自那赛事开办以来,那些食肆饭馆便只想聘请些个在赛中崭露过头角的厨子,你要想聘上厨工怕是难事。”她为温忆兆讲述了其中的门道,为她理清前路将遇的坎坷障碍。
温忆兆本在昨日就遭了冷遇,再听她这么一说,心是一沉到底了。
没想到,她想要走的成名之路竟是这样的复杂难办。
“既然聘工难成,那我便租间铺子下来,自己开间食肆,再去参赛。”她定心说出了另外的打算。
沈夫人闻言沉思,而后点了点头,赞成这举:“不失为一个好法子。咱们承合坊间多的是铺子可租,明日我便让人去办。”
“夫人!”温忆兆没想到这沈夫人自说自话地就要帮她租铺子了,赶忙出口:“知晓您心善,我与阿稞也不是那挟恩图报之人。您收留,关照我们已是大恩,怎能再让您为我做这些呢。”
“这……”沈夫人显然没有想到她会这样说,一时间堵住了。
温忆兆继续说道:“我与阿稞住在府上已是多有叨扰,万不能再麻烦府上,不然我与阿稞实在过意不去了。”
“你们救下言庭,便是整个沈府的救命恩人,哪有什么麻烦之说呢……”沈夫人还欲再说,却被下头的人断声打断。
“还请夫人成全。”
“你这……”沈夫人哑口无言,只轻拍了下桌面,无奈地叹了口气。
10. 第十章
从熙和院出来,温忆兆自个走在前头,涟水跟在她后头。
已然定好了前途,她这下心定了不少。
不就是租铺子么,这不比聘厨子简单多了。银钱不够,她就去外头找个杂工干干,等挣了钱,租个铺子,再去参赛。
那赛事整个赛程经久不过一月,那她只用租一个月的铺子就成。等在赛事里拿了名次,自有酒楼饭馆上赶着聘请她!
迎着一片春色,她美美地畅想着未来,双手负在身后,步伐轻快地越过一个又一个连廊小径。
“温姑娘。”涟水的声音小小的在她身后响起。
她的步伐随之一顿,再回头看去。
只见落后下几步的涟水定身站在一处院门前,小声地提醒着她:“您走过了。”
温忆兆左右看看,认出了她面前的那道门。
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后,她装作无事地走了回去。
回了屋,她坐在桌边,见涟水又要出门,便叫住了她。
“奴婢为姑娘传午膳吧。”涟水止步站在门口。
温忆兆欲说出口的话在喉间打了个滚给咽了回去,忙活了一上午,现下确实是饿得不行了。于是,她摆了摆手,让涟水去了。
屋门大敞着,她念头一动,站起身出了屋门,往右边的侧房看去。
那门紧闭着,没听见有什么声响。
还没回来?
这沈大公子竟也没赶她?!
她心中称奇,觉得阿稞这任务进行得倒是蛮顺利的。
回了屋子,温忆兆走去里间,坐在床上翻出了自己的荷包,细细地数起银钱来。
来时,她带了有整十两的碎银,再加上沈夫人昨日送来的十两,她现下就余了有二十两。想来这京城里的铺子再贵也贵不去多少吧,便是将这二十两全花尽,还能租不上铺子?
她自信满满地合上荷包,将其好生放好。
……
等涟水传来午膳,再细问了一句,温忆兆那颗心再度沉了下去。
“什么?!”她抓着筷子,惊地连口中的米饭都忘了嚼。
涟水如实答她的话:“回姑娘话,惠安坊两街五巷,租金不等,最北处的安和巷内租金最低,约莫最低二十两每月。”
“二十两?!”温忆兆又叫了一声,险些把嘴里的米粒给喷出去。
她急忙捂住嘴,才没出丑。
二十两一间铺子啊!
她那间肉铺租给范家时不过只要了二两,这都算贵了。
到了京城,直接就翻了十倍来!
更何况,她的肉铺还处于镇子主街上呢,这惠安坊都在京城北郊了,还这般贵?!
京城不愧为京城,还真是寸土寸金啊!
虽然她现下是有二十两银,可要开食肆,除了租铺子,还要稍微装潢一番,再加上去市署办理市籍,缴纳市租等等,这哪是二十两银子能干成的事?
各项开支在她肚中跑了一圈,温忆兆瞬间如被霜打了的茄子一般,蔫了。再握起筷子时都没了什么气力。
“姑娘晌下还要出门?”涟水问她。
温忆兆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
没钱就打工,总会攒够钱的。
她心里想着,恢复了些神气。
“方才你说的那个最便宜的地界,安和巷!咱们待会就去那!”
心里想得再多也无用,不如去实地瞧瞧,问询个大概,好让自己有个准备。
思定,她端起饭碗大口扒起饭。
等囫囵填饱了肚子,她喊上涟水,往晌午走去的那道侧门赶。
……
安和巷离着沈府所在的安平巷有一刻钟的路程,二人一路北上,越走越觉着道上的行人车马少了许多,也不如南边的繁华。
温忆兆瞧着眼前光洁开阔的长街,不由得心中感叹。
就算是京城城北最偏僻之处,也比渤州的城镇要整洁干净得多。瞧这些平整的路面,修缮完好的商铺,尽管光顾的客源不多,但这面貌还是保持得很不错的。
怪不得这里最低的铺子也得要个二十两银……
她一路走一路关注着道两边开着门迎着客的商铺,粗略一看,这些个都是些做毛料布匹生意的,要么就是书驿打铁铺,倒没见几个卖吃食的铺子。
也没见有空着的,或者挂着转租告示的。
温忆兆一个惴惴不安的心提得老高。
她自小便是个喜怒形于色的,旁人一瞧她的脸便能知晓她的心事。
这遭,涟水规矩地跟在她后头,自然是从她越加急乱的步伐中瞧出了她的心焦。
“姑娘莫急,奴婢知道几家正招租的铺子。”
温忆兆步子一滞,立即喜道:“快引我前去瞧瞧。”
涟水颔首,两步走到她身前,还说着:“先前与我同房的一个丫头,她娘在这安和巷西面的一家绣房做工的,听她娘说过绣房隔壁的一家客栈子早半年前就要转租了,因着没人接手,租金一降再降,现下应比旁家便宜得多。”
听她之言,温忆兆更喜,连连催促:“说这么多作甚,快些带我过去!”
涟水再不敢耽搁,三步并作两步往巷子西边走去。
温忆兆跟着她没走多会,就瞧见涟水止步于一处挂着大红漆牌匾的绣房门前。
她看过那怪奢华的门脸,心中赞叹不已。
这雕梁画栋,红绸遍布的,瞧着就气派。
再转眼去找涟水所说的那家招租的店子,便瞧见了这绣房旁边,相形见绌的一家门脸极窄的铺子。
这……
她快两步走了过去,将那铺子好生地打量了一番。
诶呦呵!这铺子门脸就只能纳下一窗一门而已。别说那大红牌匾了,便是一面像样的匾额都没得。不过是门前屋柱上挂着一朽长条木牌子,牌子上写着——来安小馆。
越过敞开的单扇门往铺子里头看,铺子一丝光都照不进,黑洞洞一团。依稀可见两三套灰木桌椅靠墙而设,墙上潦草挂着并不齐整的木牌子,牌子上好似书着字,她看不清。
铺子里也无人,静悄悄的。
温忆兆木着脸,不敢置信地用手指着那铺子,问向涟水:“你说这样式的铺子要二十两银每月?”
这前后宽窄还没她的肉铺大呢,就这窄度,设了桌椅,都难过人,还怎么做生意?!
怪不得要转租呢……
涟水被她问得嗫嚅了会,才道:“这样的应是要不上那样多的,姑娘不妨问问掌柜的。”
行,那便问问价。
温忆兆再看向那窄门脸下的窄小铺门,提裙走了过去。
“可有人在?”她站在门口往里头呼叫一声。
铺里静寂万分,没瞧见有人。
她往里头探望着,又唤了一声。
忽地里头传来一声东西掉落在地的声响,她循声去看,依稀瞧见那黑乎乎的一方柜台后头的底下有一双脚扑腾起来。
“哎……哎!有……有人!”有一粗粝干哑的中年男声传了出来。
温忆兆眯着眼看,就见那柜台后头站起来个睡眼惺忪、留着八字胡的男人。
男人揉了揉眼,往自家店门口一看,瞧见了她,立马荡起笑脸迎了出来。
“客官可是叫我?”他朝人点头哈腰,殷勤得不行。
再瞧见门口的姑娘指了指铺门口的挂牌,他更是大喜。
挂着牌子大半年了,几乎没人问询,今日真是转运了!
温忆兆素着脸指着那招租的挂牌:“你这租金几何?”
还怪直接……
掌柜刘显贵眸光一亮,直直相告:“不贵呢,每月十五两。”
温忆兆眨了下眼,扫了一圈铺子:“就这一间?”
“额……”刘显贵不知她的意思,将铺子的情况如实相告:“铺子就这样一间,后头有屋房两间,住人的。”
温忆兆心中微动,稍微盘算了一番。
她问掌柜:“后头的能租么?”
刘显贵有些犯难,但这间铺子实在空得太久,好不容易有人上门来问,他可不想失掉好机会。
于是,他坦言道:“实话跟您讲,这里外都是我家的,原先是做些小本买卖。前年妻儿归乡,我也无心打理便想租出去。那时租给了个外地的汉子,说是要开小吃铺子,我便租了。没成想,那小子租了没一个月,说是干不动了要去旁的酒楼打工,直接就跑了。后来铺子就一直空着,没人愿意租。我啊,年纪大了,也想归乡去。你若诚心长租呢,我便将这里外都便宜租你。你要干不久的话,也别让我费事,我过两月直接挂去房牙子那了。”
温忆兆被他说得心虚,眸光飘忽着假装是在打量铺子。
“您若想租,我带你看看后头。”刘显贵眨巴着一双有些昏黄的眼。
她捏着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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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一横:“你且领我去看看。”
说完,刘显贵就带着她往铺子里头走了。
她一面走,一面盘算着。
租间铺子也好,后头还有地方住。说不准,后面她还能做起生意来,有的钱赚,也不妨为一道出路。
刘显贵掀起连接铺子与后院的布帘,温忆兆在他后头跟着,越过帘子,见着了后院的景象。
如掌柜所说,铺子后头正对有一间房,东面墙边还有一处矮屋,比那间房更小些。两间屋子与前铺围了中间的一块空地,不过十步长宽,里头有一口小井,西面院墙下有鸡棚,还有柴堆。
看着真是小,只一眼就看完了。
刘显贵带她看过一遍,也不抱有什么希冀了,直接同她报价:“这里外租你,我也不多要了,整二十三银。”
“且只年租。”他又加了一句。
温忆兆听了前句还有些动心,再听要年租,小脸一下子垮了。
她哪能一下子拿出那么多银子来?
刘显贵瞧她面容微变,知晓她租不了,便叹了口气,请人出去。
温忆兆走入外间的铺子,又问了一句:“那只租铺子呢,用不着年租吧?”
刘显贵笑了笑:“租铺子也行,按月租,只租到年底。年底我便归乡了,这铺子连同后头的一同卖去房牙子,到那时,你再与他们续租契。”
听了这话,温忆兆转头又将这铺子里外瞧了一遍。
窄是真的窄,但做个吃食铺子也是足够。
“十五两银还能谈么?”她问。
刘显贵拱了拱手:“您诚心租,我也给您个实惠价,十三两银,再不能少了。”
这人还蛮敞快的。
温忆兆心里想着,略微地点了点头。
“我再瞧瞧旁的。”她一边说,一边往外头走。
刘显贵抿了抿嘴,跟在她后头送她出门。
涟水等在外头,瞧见她出来,开口道:“姑娘看好了?还看看旁的么?”
温忆兆回头看了眼正送着她的掌柜,“看看吧。”
说完,往着巷子东头走了。
说实话,十三两确实很实惠了。便是稍稍装潢一番也花不起多少银钱,她这余钱应是够的。
可,若是为了一间铺子花了所有的银钱,她往后的日子该如何过呀……
想着想着,她越发惆怅起来。
也没什么心思瞧铺子了。
旁的好些坏些,也便宜不过十三两的,所要遇见的困境也是一致的。
她想着,快步往惠安坊南边走。
涟水跟在她后头,眼见着就要出安和巷了。
她不知道姑娘所想,提醒着道:“姑娘不看房了么?”
“不看了!”温忆兆大手一扬,“咱们往那南边热闹之处去。”
涟水一时间摸不着头脑,却也只能跟着往南边走。
温忆兆秉着一股气,脚下生风走得飞快。
眼下最重要的事儿,就是找个活计先干着,攒些钱。
心里打定主意,待进了南边的安如巷,她走进繁荣无比的街道,就这么一间铺子一间铺子地问询下去。
可这长街边数十家铺子酒楼大多已是不缺人,有的要招工的,听她问询可能有些意向,但见着她身后还跟这个穿着不错的丫头,就觉得她好似闹着玩呢,便直直拒了。
温忆兆没想到一连问下来,一点收获都无,一股心气散了大半。走在长街上颓败不堪,气势全无。
涟水跟着她走了一通,晓得她是要找工赚钱,便抬眼认真地打量起了这位温姑娘。
初见时,她只粗略瞧了一眼,只知这温姑娘是个身材匀称,肤色白净的少女。这两日相处下来,又觉得温姑娘言行直接坦率,举止也是不同于京中小姐们的大开大合、干脆利落。凡遇事;喜怒形于色,极其好动,也极好相处。
今日听温姑娘与夫人所言,再又随着她走了这么一遭,便知这位温姑娘果敢坚毅,是个有韧性有心气的人。
这样想着,她对面前的这位温姑娘富有好感起来。
于是,她开口安慰:“姑娘不必气馁,待回府奴婢可托府上的管事帮您留意着,也可帮你寻个活计干着。”
温忆兆垂着胳膊,听她出声,有些诧异地回头看。
涟水这丫头一直都像清水一样淡淡的,不问她话便不吱声,没想到她竟然还安慰起人来了。
11. 第十一章
一轮金日渐渐西沉,西边的天际飘着层层蔼蔼的云,靠近夕阳的云层沾染了橘红色的霞光,装点上了颜色。
渐蓝的天幕下,橘红,橙黄的云霭飘然其间,将其点缀得如仙人画作一般,美轮美奂。
迎着斜射而来的夕阳,温忆兆与涟水二人的身影落在长街之上,被拉得愈来愈长。
“咕噜噜……”一阵肚饿咕噜声突兀地响起在二人之间。
温忆兆低头摸上自己的肚腹,才发觉并不是自己身上传出来的声音。
她偏头去看走在自己身后的涟水,一眼便瞧见了她两只被夕阳染红的耳尖。
涟水垂着脑袋,没好意思看她。
她轻笑一声,转头往街边找寻着。
目光定在一处小吃摊,她望见了摊子边支着的幡子,上头大字一个——面。
“咱们去吃碗面条吧。”
说着,她拉起涟水的胳膊走去那个摊面前。
“老板,两碗素面。”
说完,拉着人就在摊子旁的小桌上坐下了。
涟水大惊,赶忙退去了一边:“这不合规矩。”
温忆兆笑问她:“什么规矩?我不过一乡间女子,你我是一样的,哪有什么规矩?”
“赶紧坐下吧。”她直接将人拉坐下来。
涟水坐下,浑身拘谨着,不时地往四周张望着。
“别瞧了,吃完这碗面,咱们就回去了,没人会见着的。”她安慰道。
涟水小心地点了点头,对她称谢:“多谢姑娘。”
温忆兆又笑笑,伸手从桌上的筷笼中拿了两双,分出一双给她。
“不必谢我,我还指望你在沈府多帮衬着我呢,以免我冲撞了沈大人沈夫人还不自知。”她勾唇看着涟水,目露狡黠之色。
涟水抬眸与她对视一刻又连忙垂了下去,乖巧道:“是奴婢应该做的。”
温忆兆没再说什么,也没再去纠正她奴婢的自称。
面摊老板手脚挺快,没叫她们等多久,便盛来了两碗热腾腾的青菜面。
温忆兆捧着面碗先埋头嗅闻了一下,又呷了一口面汤。
口中鲜香十足,她满意地扬了扬眉毛。
心中称赞:还算不错!
等她放下碗,用筷子挑面开吃后,涟水才小心翼翼地吃起面来。
……
二人吃到天擦黑了才起身回府。
街道间行人不减,各家店铺前点起灯笼,将长街照得十分明亮。
二人披着暖黄的光照,回了沈府。
刚进侧门,就有个脸生的丫头迎了上来。
“姑娘怎的这么晚才回?”那丫头面上焦急,直接就问涟水的话。
温忆兆挡在涟水身前,自个回她的话:“在外头多逛了会,是有什么事么?”
丫头见她挡了过来,忙不迭地同她行礼:“熙和院那边请姑娘过去一趟。”
是沈夫人找她?
温忆兆心头一紧。
不会是莲花酥有什么不妥吧?吃出问题了?
她问那丫头:“你可知是为什么事寻我?”
“不太清楚。”丫头垂首回她的话:“好似是因着二少爷吃了姑娘的莲花酥……您快些过去吧!”
沈二吃了莲花酥,然后呢?
寻她做什么?
难不成觉得难以下咽,还要问她的责不成?
丫头催得急,她只好按下心头的不安,随着她往熙和院去。
从偏门往熙和院去,中间要穿过府中的那处极大的园子。院子里虽点着灯,但小径处不能被照全,她急急走在其中,偶尔几次险些崴了脚。
也不知是赶路赶的还是心头慌的,到熙和院时,她后背出了一层的汗。
在进院面见沈夫人之前,她提袖好生地擦了一番自己的脸,又整理了一番容貌衣裳。等妥当了,才让丫头领她进去。
丫头跑去通报沈夫人的侍女,随后请她入厅。
温忆兆再看那道厅门,长呼了口气,稳了稳心神迈进了门去。
沈夫人一如晌午那般一身姜黄色端坐在上,见她人来,满脸堆起笑让丫头服侍她坐下。
温忆兆听着上头的话音,感觉也不是要问她责的样子,才稍稍放下心来。
她在丫头的带领下坐于厅下,与沈夫人一同候着丫头倒好茶水。
沈夫人见她两颊粉扑扑的,知晓她是急赶过来的,便让她先饮些茶水,歇歇。
温忆兆察觉自己失态,同沈夫人抱歉,一手捧起茶盏小口抿着。
厅中静着,一时无人出声。
她放下茶盏,小心地看向上座的沈夫人。
却见夫人也正含笑打量着自己,她逃也似的躲开了目光。
沈夫人轻笑一声,率先开口打破了寂静:“温姑娘今日外出,可有收获?”
温忆兆没料到她问的是自己的事,咽了口津液,如实答道:“京城的铺子实在贵,现下还租不起。”
“是了。”沈夫人手拿起边几上的一串佛珠,缓拨起来。
温忆兆疑惑抬头,不知她是何意。
“想来你今日也在外头问过一圈了,现下,我这儿正有一份差事,可交予你,不知你愿不愿意接下?”沈夫人勾唇浅笑着,笑得祥然和煦。
她闻言,心道原是为这事,还真是巧了。
她道:“夫人好心,不知您所说的差事是什么?”
沈夫人唇角一变,竟叹声出口,那张和煦的脸上也挂上了点点愁绪:“姑娘有所不知,我有一儿,自小秉性乖张,不喜餐饭,养得瘦骨削弱。往日里各样法子都试了,都不能让他好好吃饭,养好身子。今日下学来我这请安,我便让茹月热了你做的莲花酥来,没成想,他知晓是你做的答谢礼,竟吃了两块。”
原是如此……
温忆兆被夫人的愁容沾染,不免有些动容。
有这样不省心的孩子,确实愁人。
她再问向沈夫人:“那夫人想要我做什么?”
沈夫人听她话音便知可成,便与她说明白:“我欲聘你为我儿的私厨,每月付你六两银作报酬。”
她又补充道:“旁的不管,只要让他日日食下餐饭,养好身子。”
温忆兆听见六两便惊了,再听不见其他的,满脑子都是六两一月,六两,六……
有了这六两银,她还用愁什么?
“如何?”沈夫人见她没回话,问她。
温忆兆这时又想起了沈二公子的秉性,据她所了解的,想要做好这差事肯定不容易。
可六两银子实在诱惑……
她内心挣扎起来。
沈夫人与侍女茹月相视一眼,不确定道:“姑娘是觉得少了?”
“不不不,”温忆兆脱口而出,话出口了才反应过来自己又失态了。
她只好站起身来,躬身拜向沈夫人,“多谢沈夫人,我必尽力做好这份差事。”
她眼一闭心一横,应下了。
不就是追着人喂饭么,还能难上天去?
沈夫人旋即眉开眼笑,让她快快起身,好好坐着。
“你且放宽心,我也不抱多大的期望。只盼吾儿能看在你对咱家有大恩的份上,有所转变。”沈夫人手中串珠拨得快了些许。
温忆兆定下心来,直郑重道:“吾定尽心尽力,不枉夫人任命。”
沈夫人越发满意地看着眼前的姑娘,笑着点了点头。
……
从熙和院回到住处,温忆兆远远地就瞧见了候在院门前的涟水。
走近了,涟水见着她迎了上来。
院里早已回屋的林稞听见涟水唤她,也出了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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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兆兆!”阿稞跑跳着穿过院子,闪到温忆兆的面前。
阿稞已是洗漱过了,头发的发髻拆了,此时正散着一头飘逸长发,穿着一身单薄的里衣。
温忆兆赶忙将她拉进院里:“别叫人家瞧见了。”
林稞不甚在意地摆摆手,张口就问她是做什么去了,怎么沈夫人还寻她?
温忆兆拉着她进了自己的屋子,将今日的见闻全与她说了。
阿稞听得认真,在听到沈夫人请她做沈二的私厨时,不禁瞪大了双眼。
“这厮可不好对付……”她手搓下巴,回忆着系统对于沈二的大致介绍:“他这人性格脾气都是极差,喜怒无常的,我怕他一个不如意拿你出气!”
“不会吧……”温忆兆小心脏被她说得直颤,安慰自己道:“我只是做饭,又不会常与他相处的,他不至于拿我撒气吧?”
“谁知道呢。”林稞瘪嘴,话音一转:“不过六两银子一个月已经很高了,比在外头打工来得舒服。”
温忆兆点头,她亦是这样想的。
……
二人畅聊了小半个时辰,候在外面的涟水看了看天色,觉着实在有些晚了,便出声打断了两人,询问温姑娘要不要用水洗漱。
温忆兆与林稞对视一眼,反正两人现在住得近,待洗漱好再详聊也不迟。
于是,温忆兆便让涟水去备水了。
等着的间隙,她看向半日不见人的阿稞。
“看我做什么?”林稞被她看得发毛。
她斜睨着眼,语音带着质问道:“你今日如何?我们做的那盘莲花酥可有什么成效?”
林稞被她提起这茬,小脸垮了下来:“别提了。”
“怎么?”难不成吃了莲花酥,好感度还下降了?
林稞啧了一声,叹了口气:“明明牵头一下就能涨二十,今日过去折腾了一下午,只涨了三个点……”
温忆兆倒觉得挺好,安慰她道:“涨了就行。”
“哎。”林稞被她安慰得更愁了,双手支在桌上撑着脑袋,直叹气:“你不知道,他看着温和好亲近,实际跟个木头一样。我同他说为了做那盘莲花酥,手被火给燎了,起了水泡,可疼呢。你猜怎么着,人完全不在意似的,只让我涂些膏药啥的,真是没劲!”
她听得眉头一跳,赶紧拉过她的手看:“我看看,燎到哪儿了?”
“哎呀,”林稞抽回手去,秀眉一拧,“我框他呢,他要是像你这般关心,我都不用愁了!”
“……”温忆兆想翻白眼,生生忍住了。
“你知道一句话不?”正逢涟水端了水进来,她随涟水进了里屋,走着对着阿稞说了一句。
林稞被她引去了里间,靠在门框上瞧她浣面:“什么话?”
温忆兆湿了面巾,细细擦过自己的脸,又擦过一双沾湿的手。
涟水端了盆出去,很快又端了个深口木盆进来。
“姑娘走了一天了,泡泡脚解解乏。”
温忆兆正觉得脚酸,脱了鞋袜,泡起脚来。
林稞走了过去,“什么话?”
温烫的水包裹住温忆兆的一双足,舒服得她喟叹一声。
“说呀!”林稞瞧她的样,不耐地推了推她的胳膊。
她两眼眯着,心情好地吐出一句:“真心换真心。你既想要他真心相许,那你也要真心待他才是。”
“狗屁不通!”
温忆兆看了眼正乖巧守在一旁的涟水,让她先出去了。
林稞等涟水走了,才又说道:“自古真心皆错许,唯有套路得人心。”
温忆兆觉得跟她说不到一块去,擦干了脚,就赶了她回自己屋。
她是累了一天了,方才又提心吊胆的,现下躺回安逸柔软的床榻上,她是一点心思没想,合上眼就睡着了。
12. 第十二章
翌日清晨,温忆兆被晃眼的白光照醒,睁开眼一见满窗白昼,她一骨碌坐起身来。
这是几时了?
她揉着还模糊着的眼,张口向屋外头喊:“涟水!”
喊完立马爬起来,冲向梳妆台,透过台上的铜镜瞧着睡容未散的自己。
涟水推门而入,手中照样捧着一盆清水。
“姑娘醒了。”说着,往里间走来。
温忆兆转眼看她,口中问道:“现下什么时辰了?”
涟水望了眼外面的天,答道:“差不多辰正。”
辰正?!
温忆兆愣了半晌。
她从未睡到这么晚起身,怎么才来京城两日,自己便懒怠成这样了?!
想着,她朝着自己还紧绷着的脸颊拍了一巴掌。
“啪”的一声脆响,惹得涟水眼睑一跳。
这温姑娘这一掌打得真是实在……
她放好水盆,她请姑娘用水,口中安慰:“姑娘昨日奔波了一日,身子定是累极了,这才多休息了会。”
温忆兆抬手止住了她的话,“往后你每日卯正之时便来叫我,不得延误!”
涟水张了张口,犹豫了一小会,才应下。
撩了捧水扑在面上,温忆兆忽觉一阵清凉沁入心脾,神思也清明了不少。
她抓起干净的面巾擦过脸,又擦手。
“阿稞呢?莫不是还没醒?”她想起了住在一旁的好友。
说着就放下面巾要出门去寻阿稞。
涟水赶忙喊住了人:“林姑娘早早就出门去了。”
温忆兆步子猛地顿住,满面不敢置信地回头:“出去了?”
“正是。”涟水迎着她的目光点头,“说是要去寻大公子。”
“大公子也出门了?”温忆兆撤身返回。
涟水点头:“说是昨夜雁湖出了人命案子,大公子领命查案,一大早就去衙上了。”
“……”
不是说要几日才上任么,怎么变卦了?
温忆兆不多想,问问那人命案子:“你说雁湖昨日出了什么事?”
涟水垂首作答:“奴婢只悄么听了几句,说是昨夜酉时,一名船妓不忍船上客人的强迫,跳湖……自尽了。”
船妓……自尽?
温忆兆搓着手,暗自琢磨着。
“左不过又是那些个富商贵族家的纨绔子弟强迫戏子,才害人跳湖。”涟水说着,走到门口,恭身问她:“奴婢去取早食吧?”
温忆兆肚子空空,摆手让她去了。
静坐思忖间,她想起了更为重要的事儿。
昨日应下了沈夫人,今日她便要持勺上任了。
也不知道这沈家二公子的喜好、习惯,她这差事又要从何下手啊……
正发愁,那边端着盘子的涟水走了进来。
温忆兆的目光直直放在了她身上,心思一转。
涟水稳妥地摆好碗盘竹筷,退出两步正巧对上了她那炽热直接的目光。
她连忙垂首,谨慎开口:“姑娘可有事要吩咐奴婢?”
“哎,你猜着了!”温忆兆欣赏一笑,上前拉过她的手,让她坐在自己对面。
涟水屁股刚沾上板凳面,猛地又弹了开去,“奴婢不能坐。”
“啧!”温忆兆点她,“我让你坐便坐!”
她佯装愠怒。
涟水小心瞅她,这才缓缓坐下,坐定。
“想来你也听说了,沈夫人给了我个差事。”温忆兆开门见山。
涟水点头,时刻注意她的脸色:“奴婢是听说了。”
“正好!”温忆兆继续:“我初来乍到,不了解那二公子,涟水你应是了解的,你且与我说说,好让我心里有个数。”
涟水一双眸子转了两圈,定神问她:“姑娘想问什么?”
温忆兆:“就先说他日日的行程习惯吧。”
涟水点头,缓缓道来:“二公子每日卯时起身,卯正出门前去国子监,酉时初下学归家,再不出门。”
“日日如此?”温忆兆摸摸下巴,将她所说记入心间。
“除去每月休沐,日日如此。不过有些时日会晚些回。”涟水认真回想着。
“这样……”
温忆兆盘算着时辰,发觉自己能用上的时机只早间起身与晚间下学两处。
卯正沈二公子就要出门去了,她还得更早些准备才行。
思定,她拍案决声道:“涟水,你便每日寅时叫我起身!”
外间日色正盛,涟水瞧着那灼眼的白光,虚了虚眼。
“好了。”温忆兆没瞧见她的脸色,继而说着:“你再同我说说沈二公子日常用饭的喜好。”
我好投其所好。
她满目希冀地望向对面的涟水,静等她的下文。
涟水眨了眨眼,面向她娓娓道来:“公子平日不喜餐饭,送去饭食要么不吃,要么只用些白饭粥米。”
温忆兆浅笑凝滞脸上:还真是个怪人。
她摩挲着自己的下巴,心中暗暗琢磨着:不喜餐饭,只吃粥米白饭,这可怎么入手呢?
不若,今日便就送一道粥食过去?
她觉得此法甚好,便就决定了。
涟水静坐着,还等着她问话。
温忆兆开心地看她一眼,让她先忙自己的去。
涟水瞧这温姑娘喜上眉梢,便知晓她想得少了,还不知那二公子有多难伺候。可她又不能多言,只悄声叹了口气,出了门去。
……
温忆兆在小院中整呆了一日,只见着涟水来传午膳,再没见着人进院子。
眼见日渐西斜,霞光浸染天幕。她从房中走出,面向东面的房门,惊讶于阿稞竟还未归来。
看来沈大公子已能接纳下她了么……
想着,她勾唇一笑。反身关上房门,往那沈二院子旁的小厨房赶去。
晌下,她问府中的厨工要来了一袋米还讨了些青菜和一只鸡腿儿。
涟水早来回过话,说东西已放去了小厨房。
她现下只用过去,做好一碗热腾腾的鸡丝粥,再命人送去那沈二处,今日便成了。
计划完全,她口中哼着小曲,到达了那小厨房前。
越过厨房一侧的矮院墙,她往东面的小院瞥去一眼。
什么也没瞧见,她负手进了厨房。
抬眼一瞧,便见着了干净的台面上放着她讨要来的东西。
“时辰也不早了,便开始吧。”
她对着一室空荡畅然说道。
……
鸡丝粥做法简单,先将那讨来的鸡腿儿焯水去了腥气,再过清水洗净扯成细丝。
点好灶炉,架上陶锅,放入一拳淘洗干净的米,再倒入大半锅的清水,只待煮沸后放入撕好的鸡丝儿。
备上几片青菜前叶,等米粒煮得软烂入味之时放入。
等待之间,温忆兆坐在门槛上,远眺被染得通红的天际飘云,深思也随之飘远了。
一阵杂乱的声响自旁边的院中传来,将她的思绪扯回。
她瞧了眼挡在那的矮墙,心道:这是回来了?
耳边是陶锅内扑腾的咕嘟声,她正坐着,不知为何心间有些紧张起来。
跑回厨房间,温忆兆往锅中撒入少许的盐巴,等那锅中又咕嘟了一会才持勺盛出一碗来。
等熄了炉火,将粥碗放入木盘中后,她叉着腰站着,在深吸了好几口气后,才端起木盘子往那沈二的院门去了。
……
小厨房设在沈二院子的后头,过去院门要绕过一圈。
温忆兆端着木盘,从小路转进了一条稍窄的石子道上。
哎?
她瞧着面前石子道尽头的一道门洞,忽然觉得有些眼熟。
这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
这小道、这长草……
这不正是她来沈府那日寻茅厕走的那条路么?
原来……她那天偏头所见的那有着小桥流水的就是沈二的院子啊……
温忆兆走去那日见过院门前,果真见到了熟悉的院景。
院门正对着三间屋房,中间有一条窄直石板道径直相连,石板道中间隔着一条横流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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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上头架着棕木小桥,两头接连着石道。石板道两旁风景不一,西面是低矮成簇的花草,东面则是层层叠叠的假山高树。
她驻足在院门口张望着,有院中小厮迎了上来。
“温姑娘。”小厮朝她行礼。
温忆兆惊了一跳,结巴着问他:“你……你认得我?”
小厮垂首回话:“夫人昨日传话来,说您今后负责公子的用食。”
“是么……”温忆兆讪讪一笑,将手中的盘子递给他:“你且将这鸡丝粥送去吧。”
小厮并未动作,还恭身站着。
她疑惑看他,又将手中的盘子往前递了递。
小厮还是没动。
怎么个意思啊?
“请姑娘您自个送去。”小厮朝着她又鞠一躬。
温忆兆脸上的笑容一僵。
她往那院子里头又看了一眼,这日头还未沉下呢,怎么总觉的后背一股寒凉之气正往她身上窜呢。
“要我亲自送啊?”
小厮:“正是。”
就知道这六两银子不是好拿的!
她咬紧了后槽牙,无言地闭了闭眼。
再睁眼,已是下定了决心。
不就是个阴郁公子么?又有何惧?
她越过那小厮,踏进了那条通往屋房石板长道。
方跨出两步,就见长道那头转出两个人来。
前头一人黑发玄衣,单手负于身后,正走上那弯弯水道上架着的棕木桥。他身形高挑瘦削,直立着如一片薄叶一般,好似她呼出口气来,都能将他吹倒。
这位就是沈二公子么?
温忆兆瞧不清那人的样貌,仅从那人的周身气度揣测着。
前头二人中的另一位青年男子直立在旁,偏头瞧见她,身形微晃后,朝着她赶了过来。
“温姑娘。”他迎上前来。
温忆兆向他递去木盘,目光则还放在那桥上的人身上。
桥上人转眸看了过来,与她打量的目光正对上。
不知怎的,她忽觉有冷冽的寒气自身下窜起,害得她浑身一颤,差点没拿住餐盘。
“子木,退下。”
迎来的人正要从温忆兆手中接过餐盘,却被身后的人出声制止。
“哎……”温忆兆端着木盘,看向面前名唤子木的人。
子木面露歉意,转头看了眼自家主子,听言退了下去。
什么意思啊?
温忆兆满目迷茫。
木盘中的粥碗还冒着热气,她看了眼桥上立着的沈二公子,抬脚走了过去。
走至桥面,她离着人一步开外,正要开口,却听面前的人开了口。
“我就知道她会让你来压我,怎么?她给了你多少好处?”他的嗓音清亮冷冽。
温忆兆垂眸而立,将他的话收入耳中。
她双眉微蹙,不禁抬起眼看他。
不想正瞧见了那人也瞧着自己,目露鄙夷之色。
怎么好像自己被他一句话给打成了个见钱眼开之徒?
温忆兆并不恼,他说的不算错,她确实是为了银子来的。
“在下受夫人所托,还请公子不要为难。”她低头递上鸡丝粥。
“为难?怎么?以为自己成了沈家的恩人,便能凌驾于我了?”沈宗璞冷笑一声,不屑道:“便是入了京城,你也不过一介乡野蛮女,还不配伺候我的餐食。”
温忆兆气得头皮发麻,直觉眼前白了一瞬,有些看不清了。
她双手捏紧了餐盘,硬生生地忍下了满腔怒火。
换上一脸的笑容,她上前一步,送上餐盘。
“只要您用下这碗粥,您怎么说我都行。”
沈宗璞被那木盘抵在了胳膊上,不悦地皱起眉,有些恼了。
他闻见飘入鼻下的粥米味道,十分嫌恶地伸手想要推开面前的木盘。
木盘被人猛地推开,其上的粥碗顺力滑至盘边,偏身翻了。其内的粥米倾倒而出,全盖在了温忆兆持着木盘的手上。
粥液烫热不已,温忆兆手一痛,直接丢了手里的餐盘。
13. 第十三章
桥上二人皆看向了泼洒在地的粥液。
温忆兆用左手抚上被烫红的右手背,尖锐的刺痛让她倒吸一口凉气,她抽动着眼角“嘶”了一声。
桥面木板光洁锃亮,却被粥液玷污。
她闭了闭眼,强忍着手背上的灼痛,抬眼看向面前的始作俑者。
而那人在她目光投过去的那一刻,转开了头去,只留给她一个刀削般的侧脸。
他背光而立,温忆兆眯着眼也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瞧见那隐在阴影中的一弯下颌。
他实在太瘦了,瘦得像是一副单薄的骨架,上头紧紧绷着一层皮。
他又十分的白,尽管逆着光,也能瞧见他那白若冷玉的一截脖颈。
温忆兆觑眼看着,目光在他光洁白净的耳后与脖颈处游移,却意外地瞧见了颈后的一块黑紫淤青。
“?”那是什么?
沈宗璞不耐地转头看她,语气冷硬如铁:“赶紧收拾干净滚出去!”
他那张脸被橙黄的夕辉氤氲得模糊,温忆兆瞧不清,却将他那烦躁厌恶的口吻听入耳中。
她额角青筋狂跳,胸口上下浮沉,忍了又忍。
“是!”她咬着牙拱手向他,随即大步上前。心中又气不过,便在与他擦肩而过之际,故意往他肩头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而后,她才蹲下身子去收拾残局。
忽听耳边有衣料摩擦的猎猎声起,紧接着又是“咚”一声沉重的落水声。
她身形猛地一僵,伸出的手也凝滞在了半空。
不会吧……
她心中升起不祥的念头,继而梗着脖子转回头去看。
这桥面上哪还有沈二公子的身影?!
天爷啊!
她飞扑往桥边,探头往那桥底望去。
那正躺浸在水道中的玄色身影,不是那沈二还会是谁?!
水道不宽,瞧着却深。
沈二个子不矮,此刻下半边的身子全沉进了水中。
温忆兆瞧着心惊。
这沈二落在水里,竟毫无挣扎,也不往岸上扑腾,就那么跟死了一般仰躺着,任由自己的身子逐渐沉入水中。
“哎!快上来啊!”温忆兆急呵一声,心中骂着这沈二莫不是个傻子。
她面迎猛烈夕阳,实在睁不开眼去看他。
“快来人呐!”她转头朝着院中大喊,趴这半晌了也没见有人来。
眼瞅着水就要漫上那人的脸了,她狠拍桥板,一骨碌爬起身来就往水岸赶去。
“上来啊!”她站定在水道岸边,朝着水里的人叫着。
那人就跟死了似的,没有反应。
整个院子里也是一片死寂。
温忆兆左右看看,实在没了办法,把心一横,猛地一下跃进那水道之中。
冰凉的河水瞬间淹没过她的胸口,刺骨的寒气激得她浑身一抖。
真冷啊……
水面有风不断吹过,吹得她两颊战栗,上下牙不住地磕碰。
她踩着脚底的河道,艰难地往前边快沉下水去的沈二公子摸去。
夕阳的光辉倾洒在波纹荡漾的水面上,映射着细碎刺眼的金光,晃得她两眼发花。
手中摸到了沈二的一截衣袖时,温忆兆使尽全力将其拉过。随即,她架起他的单个胳膊,奋力拉着他往岸边走。
……
“你要死啊!”温忆兆将人拖回岸上,劈头盖脸就朝他骂了一句。
浑身湿透的沈宗璞仰面躺在地上,一双眼空洞地睁着,没了神采。
温忆兆瞧着他这失魂的样,推了推他的肩膀,叫他,“喂,喂!”
这么呆愣愣的,莫不是刚才落水时撞到头了?
想着,她赶忙凑近过去,双手扶住他的头,仔细地检查起来。
就在拨开他脑后湿透的鬓发时,她赫然发现了他脖颈另一侧也有着一块淤青。
没有新增的伤口啊……
她想着。
见那人面色愈加苍白,她估摸着是不是伤到了别处。
于是,她拉过他的臂膀,撩开了两臂上湿哒哒的衣袖。
“这……”
预想中的伤口没有见到,却见到了遍布双臂的大大小小的淤青,与许多陈旧的疤痕。伤痕新旧交叠,触目惊心。
“滚。”仰面躺着的人儿忽然开口吐出一句。
温忆兆正怔愣着,听见他开口,目光转去了他脸上。
只这一眼,她便惊地倒吸一口凉气。
她搜尽肚肠也没办法形容眼前的这张俊美又病态的面容。那双眉眼宛若由仙人执笔描画,竟被描摹刻画得那般好,那般美,又那般的恰到好处。
只是那其中嵌着的一双无神瞳仁稍稍毁了这幅绝美的“画”。
“没听见么?我让你滚!”美眸之下的苍白失血的嘴唇一张一合间,再又吐出一句。
晚风无情地吹拂而过,惹得她浑身一抖,神思倏地回笼。
“我喊了半天了,怎么还没人来?”温忆兆焦急四顾,这才发觉这院中竟无一人守着。
眼看暮色渐沉,天渐凉了,她们两个身上都湿着呢。再在这晾一会,非得伤寒不成。
温忆兆搓了把双臂,又看去沈二公子身上。
“抱歉了。”她轻声说着,不等对方有什么反应,俯身抄过他的腿弯,直接将人打横抱起。
沈宗璞只觉天旋地转间,自己便落入了一方带着湿潮暖意的怀抱之间。
“你做什么?”他不敢置信地厉声斥道,“放手!”
温忆兆不去看他,径直往屋房走。
“二公子若要寻死,还请寻个旁的日子,可别连累于我。”
为防他挣扎,她步伐极快,几步就进了屋房,将他安置在一张小榻上。
“您的侍从呢?”她皱眉环顾这间陈设简单的房间,“您得换下这身湿潮的衣裳,再泡泡热水驱寒。”
说完,她转身跑向门口,往空荡荡的院中又喊了几声。
沈宗璞不想再看见她,直接闭上了眼,一言不发。
温忆兆在门口焦灼地徘徊片刻,跺了下脚,折返回了房内。
眼见这沈二公子竟穿着身湿衣就合上了眼帘,她心上急躁万分。
方才是因她故意撞他,他才落水。要是受了凉,再伤了身子,沈家定会怪罪于她!
不行!
她不能由着他就这样睡了!
想着,她快步跑去里间,抱来一床被子。
“二公子,冒犯了。”动手前,她礼貌地说了声。
沈宗璞并未睡着,合眼间就听见屋内的人噔噔噔地跑来跑去。又听她说了句“冒犯”,随之身上就盖上了一层柔软的被子。
他皱起眉,正欲将人斥退。
还未睁眼,就猝然感觉到有两只冰凉的手探进了被下,正向着他腰间的系带摸去。
“你做什么?!”他猛地伸手擒着那双手。
温忆兆被他突如其然的动作吓了一跳,一双眼惊愕地眨巴着。
“你……你穿着湿衣裳会着凉的,你这身子,哪能经得住一场风寒啊?”
沈宗璞咬牙,捏住她的手用力甩了开去。
“用得着你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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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斜眼看她,冷声道。
“滚出去!”
温忆兆双手紧握成拳,向后头退开去几步。
搞得她多想管这闲事似的……
“我若不管,沈夫人定会开罪于我……”她还没说完,就被榻上的人打断。
沈宗璞转过脸,用那双凉若寒潭的瞳仁盯着他,唇角勾着,却不见笑意:“放心,她不会怪你的,你还是沈家的恩人。”
温忆兆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强装镇定道:“那我去为你寻人来。”
说完,她逃也似的转身跑了出去,出门时还不忘替他带上房门。
不知是被风吹得还是怎么,她跳入外间,抱紧了双臂,狠狠地打了个颤。
跑出院子,她在路上随意拦住个小厮,催促他赶紧派人去照料二公子。
目送小厮飞也奔而去,她才稍稍定下心来,拖着湿透又疲惫的身子往自己的住处走。
……
天已黑了,这一路上借着暗蓝天色,温忆兆心中不住地悔着。
早知如此,今天便随便找个小厮来替她送粥去!这下好了,粥没送到,人还被自己撞进了水里……
这下,她该怎么跟沈夫人交代啊……
她三步一顿,两步一叹,短短的路程走了近半个时辰。
……
“啊嘁——”人刚进院门,就狠狠地打了个喷嚏。
温忆兆晃了晃有些昏沉的脑袋,拖着稍有些沉重的步伐往自己的屋子徐徐而去。
院中东面亮着灯的屋房门被人从里头打开,林稞穿着一身桃粉色衣裙从屋里头跳了出来。
瞧见浑身湿漉漉的她,直直惊叫了一声。
“你怎么湿身了?!”说着,阿稞飞也似的往她身上黏了过来。
一靠近,就用手摸上她的额头。
“有些热,快把衣服脱下来!”林稞拉起人的胳膊往西面的屋房走,走间就唤向侧房中的人:“涟水,快去打热水来!快快快!”
温忆兆觉得身上冷得很,不住地打颤,一双腿直发软,整个人都要站不住,就往地上瘫。
林稞拉着人,越拉越觉得吃力,直接上手将人环抱在臂弯间,推着她走。
“嗯……咳咳……”温忆兆喉头微微痒着,惹得她轻咳了几声。
身上实在没力气,她就强忍着站着,任阿稞为她脱衣换衣,再裹上一圈厚厚的被褥。
林稞忙活着,眼见好友那张露出来的小脸瞬时间变红扑扑起来,心头一跳。
“怎么这么快?!”说着,她飞跑出门,又催了涟水一声,自己回屋子拿药去了。
温忆兆裹着被子坐在床上,脸上像烧着火一样热,脑子也被热得晕乎乎的。嗓子里像是灌进了沙粒子,直喇得痛,口中又干得不行,叫她不住地往嗓子里咽口水,好不折磨。
这才多久,就伤寒了……
脑子里不停地闪现出沈二那苍白枯槁的脸,她不禁有些担心起来。
等到阿稞拎了药箱来,她张口就拜托道:“你……咳……你快去瞧瞧沈二……快去……”
林稞听言,一双眼瞪得老大,“沈二也……?”
“快去!”温忆兆弓着身子猛咳,吓得阿稞连连应声。
有涟水拎了水桶进来,阿稞忙折身去吩咐。
“你快帮着她泡个热水澡,”说着,她打开药箱,翻出一个小药罐子交于涟水手中,“等泡完澡,你盯着她服下此药,两粒,温水送服哈!”
瞧她一脸焦急,涟水愣愣地点头称是。
林稞回头看了眼兆兆,随即拎着药箱飞奔而去。
14. 第十四章
温忆兆意识昏昏沉沉的,在涟水的帮助下,泡了个热烫的澡,出了身汗。
等到再穿好衣裳,躺回温暖柔软的被褥中时,她眼睑胶黏,就准备这样睡下了。
神识朦胧间,却总听见有尖细如鸟鸣的声音不停地在她耳边响着。
她合目蹙眉,终还是睁开了眼。
昏黄跳跃的烛光映照着床榻一方,照出了涟水那张素白清瘦的脸。
温忆兆合了眼帘复又掀开,总觉得眼前盖了一层油膜一般,看不清楚。
涟水见她满面迷茫,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轻声说着:“吃了药再睡吧。”
温忆兆痛苦地哼了一声,还是在涟水的搀扶下,坐起了身子。接过涟水递过来的药丸,她仰头吞服,又拿过一碗温水,吞服而下。
温热的水滑过喉间,竟如清冽甘泉一般润泽而过,安抚着她干涸灼痛的喉咙。
她咽着嗓,强撑着望向正紧闭的房门。
“阿稞还未回来?”她忧心忡忡地问。
涟水上前为她拉好了被子,“您先歇下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心中虽担心着那落了水的沈二公子,可她实在再撑不住了。
在涟水的服侍下,她合好了锦被,安躺入眠。
这一觉睡得极不舒服,温忆兆半梦半醒间,觉得自己的脑袋涨得疼,梦中的自己好似身在一桶忽凉忽烫的水中,又好似有一双大手掐住了这桶水,不断地拉扯压缩着,搞得她浮浮沉沉,喘不过气来。
正在水中挣扎呢,有人轻拍她的肩膀,将她从那桶水中拎了出来。
大汗淋漓的温忆兆忽而转醒,睁眼又见昏黄烛光,与守坐在床畔的涟水。
涟水正递了块帕子来:“姑娘发梦了,擦擦汗吧。奴婢为你倒碗温水来。”
温忆兆脑子蒙蒙的,根本没听见她说了些什么,只接过了那张帕子。
她转眼瞧向窗口,那里夜色正浓。
接过涟水端来的水碗,她问:“什么时辰了?”
涟水帮扶着水碗,瞧着她饮下,又拿过她手里的帕子为她擦着满脸的汗,回她的话:“接近子时了。”
“子时了?”温忆兆双眉一蹙,眸中满是担心:“阿稞还没回?”
涟水擦完,起身退了几步,摇头回应她。
她一手撑着床板,小臂还虚软着,撑了没一会就打起颤来。
没了力气,她再躺了回去。
“你帮我去瞧瞧。”
“是。”涟水行礼就要转身,那边屋门被人猛地推开。
林稞拎着她的药箱踏步进来,口中还念念有词。
“剧情变了就随机应变!我都没慌你慌什么?”
“别说了!你更新十几年了,怎么更成个傻帽似的!”
她直直往着外间的小桌去了,说着还将手中的药箱大力地撂在桌上,口中不停:
“你别哔哔了!”
“赶紧把这沙雕功能给我关了,我要你猜什么猜我喜欢啊,净捣乱吧?!”
“还有你这什么狗屁配平文学,我不搞奥,你赶紧给我删了!”
“……”
“我当初就不该贪便宜买你这个破AI,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滚滚滚!”
林稞稍稍平复了下激昂情绪,等走入里间时,便瞧见了里头的两个人正满脸怔忡地看向自己。
早已习惯她自言自语的温忆兆最先反应过来,敛下一脸的怔然,开口就问她沈二公子的情况。
林稞坐到床边就要跟她讲,但碍于涟水还在,便先让人出去了。
待屋中只剩了她们两个,林稞按住她身上被子的一角,面带忧心地叹道:“说来也怪,按理说沈二落水该是半月之后的事,也不知怎的剧情全被打乱了。兆兆,”
她说着问向了躺着的好友,“沈二落水跟你可有关系?”
温忆兆被她眸中的熠熠闪光刺得别开了眼,有些心虚地道明了今日撞沈二落水之事。
“原来是这样……”林稞半合眼帘,不知在看向何处,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沉吟半晌,忽地叹了口气,语气带着责怪:“兆兆,我知道你为我着想,沈二虽然是咱这剧情中的一个小阻碍,但你也不该动手灭了他啊,太冒进了!”
“啊?”温忆兆本就昏沉的脑袋白了一瞬。
这阿稞在胡说些什么啊……
“我不过是气不过,只想撞他一下以作报复,没想到那沈二身子骨轻,经不得撞啊……”她哑着嗓子为自己辩解。
“沈二他……”瞧林稞痛心疾首的样,莫不是……不好了?
她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
林稞凝着脸看她,也不作声,搞得她更害怕了。
就在她以为阿稞要说出什么不好的消息时,阿稞面容一松,猛力拍了一下她的床板,恍然道:
“这就说得通了!”
她又指向床上的好友,兀自推理起来:“原剧情里只我一人进京,是因为我携你一同,这才改变了原有剧情,将你也卷入任务剧情当中了。这才乱了套!”
林稞双眸亮闪闪的,可那嘴角忽上忽下地抽动着,叫人看不出她是高兴的还是崩溃的。
“没事!”她突然高举双手,不知是在向着谁说话呢:“一切尽在掌握!”
温忆兆从没见过她这幅神情,以为是出了什么塌天大祸,又猜那沈二是不是真的没了……
“只是剧情乱了而已,只要不是未知,都没事!”林稞强撑着笑颜。
温忆兆好似从她一双眼中瞧见了些许水光。
她实在担心沈二的生死,开口打断了阿稞:“沈二怎么样了?”
“他很好。”林稞偏头回她,又自顾自的陷入了沉思。
听了这话,温忆兆心头才得以松懈。
还好没事,这沈二要是丢了性命,她也不用活了……
呼了一口气,她才开口:“还好,还好。”
“好……好什么好啊……”林稞听见她的声音,终于是崩溃了。
她反身扑回到床边,掏出兆兆压在被下的手,道尽愁肠:“沈二落水本与你无关的,现下却成了因你而起了。原本的剧情里,根本不涉及那船妓落水案啊,我与沈言庭该是三日后再入衙门,因我秀了一手妙计,在衙门里混了个仵作的差事来当。现在全不对了,因为船妓的案子,我与沈言庭今日便入了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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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这就全不对了呀!”
她一骨碌说了一大串,也不顾兆兆能不能听明白。
温忆兆尽力地去理解她的话:“那你现在成仵作了吗?”
林稞哭声一滞,嚎道:“这是重点吗?!”
温忆兆的确不能理解她愁的事情,还是试图安抚她:“没事的,你不是说过么,咱们这故事简单温馨,你也不要太伤怀了。”
她伸手一下一下抚在阿稞的发顶。
林稞呼吸减缓,心绪也渐渐被她给抚平了。
“兆兆。”林稞抬起头来,用那双情绪复杂的眼眸看着她。
温忆兆望进了那双眼里,好似感受到了其中的丝丝同情与不舍。
“所以,你当成仵作了么?”她没去管旁的,转而开口问道。
林稞眨了下眼,把满腔的思绪都收了回去,瞬间恢复成平日里的那般没心没肺的样。
迎着跳闪摇曳的烛光,阿稞露出自信一笑,面颊酒窝深陷。
“那是自然!我堂堂医科博士,要不是赶着改论文猝死,我早就成我院首个发表nature的博士生了!这样的殊荣加身,就做一个小小的仵作很是屈才了好么?”她说得神采奕奕的,惹得满面病容的温忆兆撑开了笑颜。
“就知道你厉害。”
林稞看她那张映照着烛光的脸,心中一动,便想伸手去捏她的肉嘟嘟的脸颊。刚要触及,那脸颊主人直往后躲,不想让她碰似的。
“?”
温忆兆微咳一声,不去看她受伤的目光。
“你既做了仵作,往后回家时要好好洗洗身子的。”她口中嗫嚅。
林稞眉头一跳,“你嫌死人脏?”
这可不符合画本子主角的人设哈!
她正想劝兆兆慎言,床上的人儿幽幽吐出来一句:“不是,我怕那些亡魂跟随着你回来……”
“亡……亡魂?”
林稞先是一愣,而后捧腹大笑:“世界上哪有鬼神,要坚定唯物主义精神啊!”
床上的人不言,转过一双幽怨的眼直盯着她。
林稞:“你盯着我干嘛?”
温忆兆苍白一笑:“你不觉得这话挺荒谬么?还是从你的口中说出来?”
没等林稞反应,她又说:“你都借身还魂了,还说世上没有鬼神?”
“……”林稞忽地心头大震,头皮一阵发麻,手脚都僵住了。
是啊……
所以世上真有鬼魂?
她灿烂的笑凝在了脸上,后知后觉地害怕起来。
林稞稳了稳身形,一面同温忆兆说着,一面更像是在安慰自己。
“只有花钱才能雇佣系统完成转生,要么就会身死魂消了,不会有亡魂游荡于世间。”
温忆兆默然点头:“是这样吗?”
“是这样,就是这样!”林稞颇为肯定道:“除去我。这个世界上没有鬼神的。”
“……”
二人对视一眼,纷纷干笑了两声。
烛火忽明忽灭,照不清二人眼中的情绪。
“也不早了,我就回去休息了啊。”林稞佯作打了个哈欠,朝着床上的兆兆摆摆手,就要回去了。
15. 第十五章
温忆兆这一病就病了两三日,整日就在屋里待着,其间涟水进进出出为她伺候起居,成天不见隔壁屋的林稞。
这日,温忆兆躺了大半天,起身的时候一吸溜鼻子,感觉自己已是大好了。
披上了件稍厚的外衣,在涟水的搀扶下,她越过屋门,走入了院子之间。
躺了两三天,她这身子都快躺酥了。
此时春色更深,院中春景极好,花台各色争相绽放,夺人眼球。两只大缸的鱼儿嬉戏在莲叶之下,好不快活。
温忆兆终于是有了些好心情,又想起了这几日还未打听过沈府上下的事,也不知道沈夫人知晓了她的鲁莽行径,又会如何怪罪。
“二公子今日也好许多了,姑娘不必太过挂怀了。奴婢听闻前日林姑娘替您去见了夫人,不知说了些什么,夫人也没作什么表示。”涟水在她边上虚扶着她。
温忆兆眉头轻蹙,“林稞替我见了沈夫人?”
这个阿稞这两天忙得脚不沾地,也没见她往自己这跑,不知道在琢磨什么呢……
她做下这样的祸事,也该去向沈夫人请罪的,之前应下的差事,怕是也丢了。
她还是有些不敢置信,“沈夫人没有怪罪下来?”
涟水摇摇头,诚恳道:“确实没听闻。”
真是怪了……
只是,她现在病还没好透,不太合适去向夫人请罪。
可,就这样等着实在灼心。
想着,她也没什么兴致瞧这满园春色了,反身就要回屋。
“兆兆!”林稞那欢快的声音自院外传了进来,很快她那身影也跳了进来。
温忆兆凝眸看她,不发一言。
这阿稞满脸喜色,手里还正抓着一张空白纸张,也不知是遇上了什么喜事。
“喏!”阿稞跳到她跟前,一手伸出,将那张纸递到她面前。
她瞧着那张平平无奇的纸张,接了过去,“这是什么?”
林稞勾唇一笑:“这是奖励啊!”
温忆兆讶然再看,就这薄薄一张纸?
上次还是个做工精美的册子呢!
这莫不是在敷衍她?
林稞猜她所想,为她解释:“现在积分不够呢,只能先解锁一张盲盒菜谱,不过,这都是顶级的菜式。”
“盲……盲盒?”温忆兆无言的抬起那张空白一片的纸张,又无言地看她:“这上面哪有字儿?!”
林稞眼神飘忽,只干笑一声,“还要等一下…”她挎过兆兆的胳膊,带着人往屋里去:“就说这破盲盒……不,破系统不靠谱!”
“兆兆,你一定要帮我……”待二人坐定在小桌边,林稞眨巴着那双无辜的大眼睛。
温忆兆微咳一声,转开眼去。
“我不懂你们的世界,我又如何能帮你?”
“哎呀,那些你不用管,你就……”阿稞脱口而出,却又生生顿住,两眸一转,岔开了话题:“你可知船妓死的那日,她所在的船上还有何人?”
温忆兆眨眨眼:“我哪知道?”
林稞:“你得知道。正是当朝权倾朝野的贤王世子,也是沈二的同窗。”
“所以呢?”温忆兆莫名,这跟她到底有什么关系?
林稞:“我还可以告诉你,那船妓并非投河自尽。”
“哦?”
林稞倾身向前,手指点着桌面,将案件细致娓娓道来:“我检查过了,她的口腔喉管并无呛水痕迹,肺部也无河水淤积。这说明什么?”
“她在入水前就死了?”
“聪明!”林稞赞叹一声,继而说着:“她唇口发绀,眼下青紫,死亡时间左不过落水时间一刻,说明什么?”
温忆兆轻声开口:“她是被人喂毒死的?”
“正是!”林稞一拍桌案。
温忆兆被她忽然一声响惊地一跳,心脏也砰砰响。
林稞话还未停:“我又查到,这船妓往日里与一位官员来往尤甚,而这位官员与沈言庭在渤州查处的粮税贪墨案牵连极深,现在正被大理寺扣押待审呢,你说这会不会太巧了?”
温忆兆狂跳的心脏随之一沉:“所以这船妓是被灭口的?”
只因一位含罪的官员,她便丢了性命么?
她想着,心不禁揪起,为那位枉死的姑娘感到可惜。
“这也太无辜了……”
她表情伤感,泫然欲泣。
林稞神情未变,只抬手按在她的臂弯上,以作安慰:“生死皆有命,你也不必伤怀……”
温忆兆抬起一双被泪水浸红的眼。
阿稞总是能将旁人的生死置之度外,好似永远都浑不在意。
林稞有旁的顾虑,没有关注到兆兆的凝视,自顾自地说着:“这世界已经大变了,破AI系统也不靠谱,兆兆……只有你能帮我了!”
温忆兆吸了吸鼻子:“我?我怎么帮你?”
“呃……”林稞摸着下巴沉吟半晌了,才又开口:“这样,你明日与我一同出门去买些活血化瘀的药补食材,做好后送去沈二那,赔个罪?”
温忆兆难以忽视从她眼中投射出来的狡黠光芒,低头又看手中那张空无一物的“盲盒”食谱,总觉得不太对劲。
可凭她的见识,是永远猜不透阿稞的。
“好吧。”
去向沈二赔罪,也是她应该做的。
“太好了!”林稞高兴地就差蹦起来。
说着,伸手就指向她手中的菜谱:“应该就有内容了。”
温忆兆依言盯向那空白纸张,眨眼间,那纸张上变得满满当当,誊满了文字图案。
她凝眸去瞧,轻声读出了那页面的一块标题:“文思……豆腐?”
再看其中的工艺介绍,不由得感叹出声:“统统都切成发丝粗细?豆腐?真的可以?”
豆腐两字无疑激起了林稞的痛苦记忆,她几乎是惊叫着脱口而出:“文思豆腐?!”
“别啊?!”她大叫一声,伸手就要夺走。
“哎~”温忆兆格挡住她的手,不悦道:“既给我了怎么还要夺回去?”
林稞干巴巴地捏了捏被挡住的两只手掌,见兆兆俨然一副沉浸进去的神情,颓然地退了回去。
“我还有事……”她看了看兆兆,又看了看一旁候着的涟水:“你盯着她吃药。”
涟水木着脸点头。
“我走了啊!”她还看兆兆,却没从她口中再得到任何回应。
完了完了,看进去了已经!
这以后的日子是不好过了,她得想办法躲着点。
她真的不想再顿顿吃豆腐了!
“明早我再来寻你!”她撂下一句,飞地往外跑了。
温忆兆头也没抬,心中默念着菜谱上的内容:
豆腐、冬笋、鸡肉、香菇、火腿……
辅佐鸡汤煮制……
烹饪倒是简单,就是要将绢绵细软的豆腐切成发丝粗细,还要丝丝成形可不是易事,这是极考验刀工的。
要是能练成,她必能一举出名!
想着,她胸口燃起浓浓火焰。
“涟水,取豆腐来,送去小厨房!”
涟水还不知道接下来的日子会面临什么,听见她的吩咐,便领命去去豆腐了。
壮志一起,温忆兆的病全好了,头也不沉,腿也不软了,满满都是干劲。
见涟水赶了出门,她也不干等着,回屋收拾了一番,就带着“宝刀”往小厨房去了。
……
在小厨房忙活了一晚上,涟水淼儿成功吃上了一大锅的鲜香味美的豆腐羹。
温忆兆勺着碗里粗细不均的豆腐丝,暗自发恨。
没想到切豆腐丝这样难,该好好下一番功夫才行!
淼儿捧着小碗与涟水坐在一块,品尝着味道极好的豆腐羹,她直直笑弯了眉毛:“姑娘厨艺果真不凡,就这样的豆腐羹都做的这样好吃!”
温忆兆笑看她:“你喜欢就好。”
……
林稞忙得一晚没见人,等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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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儿落下,天际泛起鱼肚白了,她才现身。
温忆兆还做着美梦呢,就被一阵敲门声惊醒。
她揉着眼,幽怨地为门外的阿稞开门。
没想到这阿稞精神极好,已是穿戴整齐,正一脸欣喜地瞧着自己。
“快,咱们赶紧出门吧,快来不及了?”
温忆兆打了个哈欠,怪道:“来不及什么?人家铺子又不会张腿跑了……”
正伸着懒腰呢,门口的人直接揽着腰将她拉回了里间,手忙脚乱地为她穿戴衣裳。
胡乱地浸湿面巾后,林稞擒着巾子大力地往她脸上揉搓着。
她雪白的脸被她搓得通红。
“哎呀!”温忆兆推开那个不知轻重的小妮子,用手揉了揉被搓痛的脸颊,“你急什么呢?”
林稞全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抬头望了眼外面的天,跺着脚就将她拉起身来,往外头跑。
“快来不及了!”
漫天的晨露未消,呼吸着稍有些凉寒的晨气,温忆兆猛地打了个喷嚏,随即甩开了阿稞紧紧攥着自己的手。
“我的头发还没梳好呢!”她抬手抚向被吹得愈加凌乱的发髻,不理解地问那一脸焦急的阿稞:“你到底在急什么?老实交代!”
林稞只能顿下步子来等她绾好发髻。
“呃……我还要赶着去衙门呢,去迟了会扣工钱的!”
温忆兆狐疑看她,并不相信她的话。
“哎呀!姑奶奶你就快点吧!”林稞等她发髻挽好,拉着她继续往外跑。
……温忆兆被她拉着出了沈府,走过安平巷,转过一片热闹的主街,又出了惠安坊,直直往东去了。
眼瞅着就要进秋意坊了,她的步子不自觉地缓了下来。
林稞不曾察觉,还在往前跑着。
明明惠安坊里也有不少铺子呢,为什么非要来这个秋意坊呢?
阿稞今日也太奇怪了些……
心中虽这样想,她还是跟着人进了秋意坊去。
等到二人挎了一篮子的蔬菜蛋肉还有几方药补食材从那秋意坊出来时,也没见着有任何异样之处。
而那方才还急赤白脸的阿稞,忽然又不急了,就这么走在她边上与她一同往回走。
“……”温忆兆想了又想,还是决定开口问她:“你……”
“哎!”林稞笑着转头打断她,指着南边的一条长道,“时辰尚早,你要不送我去衙门吧?”
“……你到底想做些什么啊?”温忆兆实在忍不住了。
林稞谄笑:“没有啊,我就是想你送我上班嘛,每天一个人上班怪冷清的。”
“真的?”
“就是啊,不然我会做什么呢?”林稞连连点头,带着她往南边走:“快些走吧,再耽搁一会真迟到了!”
温忆兆无法,只能被她牵着走。
此长道宽直纵深往南而去,行不出几步,便觉车马来往几多,多是些极富丽堂皇的马车从她们身边经过。
这是要往哪儿去啊,前头怕就是皇宫了吧。
她远远望着前头隐约出现的巍峨门头,步子也稍缓了些。
她身边的林稞伸手扯她,伸手指向右边的一条窄巷。
“往这边更近。”说着,又拉着她往那巷子里钻。
温忆兆被阿稞推着往巷子里走着,她走在前头,也没关注身后跟着的阿稞。
等到看到眼前簇拥成一团的一堆人后,她不免往后退了几步。
“?”
再回头看,哪还有阿稞的影子。
“!!!”
她猛地反身往回看,一条长巷逼仄,空荡无风,别说阿稞,连个人影都没有!
就知道这小妮子心里有鬼!
接受了现实,温忆兆定定回头再往那群人中看。
这场景她还是蛮熟悉的。
往年经常来她肉铺前捣乱的地痞流氓也会这样围堵一些个身弱怕欺的人。
今儿在京城,也是让她遇上了……
16.第十六章
逼仄的巷子里,温忆兆单手挎着竹篮,望向几步之外的一群人身上。
那里几个身着整洁体面家仆打扮的汉子围作一团,围着里头的两个衣着不凡的青年。
两位青年一高一低,气势一强一弱。
温忆兆并不识得那位站在几位仆从前,衣着华贵体面的公子,却认得他一身凌厉气势所欺压的对象。
她恍然记起两道青紫淤青,忽然明白了伤从何处起。
“哎!”
一道清亮的嗓音打破了巷子里的焦灼气氛。
衣着华贵的公子哥与他的几个狗腿子循声望来,就见狭窄的巷子间,正直直立着一位圆脸女子,女子秀眉微簇,红唇轻启,便让人知晓,方才的呵叫声正从她的口中传出。
女子穿着简单质朴,手中还挎着一个装满了菜的竹篮子,俨然一个平民模样。
那头的锦衣公子很快回过神来,敛唇笑着:“呦?今日还有美人救英雄的戏码?”
“瞧你装束也不是平常人家,怎还干的出此等恃强凌弱,以多欺少的事儿?”温忆兆轻缓着步子走上前去,目光正正放在那边被人逼在墙上的沈宗璞身上。
那公子觉得荒谬,转脸鄙夷地看了眼那个不发一言,软弱至极的沈二。
“哈哈!”他大笑一声,一只手就那么轻轻地搭上了沈二的肩,他手中暗暗用着力,整个手掌都泛了白。
温忆兆看那深陷进沈二肩上的五指,心道不妙。
再看那沈宗璞的脸,苍白一片,一双眸子掩在半阖的眼帘下,唇口微颤着。
“快住手!”温忆兆急急地又往前几步,逼近了那群人。
陈缘甫挑着眉看向那个不知所谓的丫头,哑着嗓子问她:“你可知晓我是谁?竟敢管我的闲事?”
温忆兆笑了,“我管你是谁?我既瞧见了,便不能由着你再欺负人下去!”
她说得正气凛然,毫无惧怕之意,实际上的内里也是发怵到不行。
“沈二,今日你走运了嘿!”陈缘甫邪笑着拍了拍沈宗璞的脸。
被打的人在温忆兆开口之后,便没有再做过任何反应,呆呆愣愣,也无表情变化,犹如一具死尸一般。
巷子阴暗逼仄,阳光照不进来,里头到处都是阴恻恻、黑洞洞的。
温忆兆将那公子的行为具看在眼中,看来沈二被他欺凌不是一天两天了。
这位也不是她能惹得起的……
就在沉默之间,她的心口已有无数的念头划过。
在这里耗着不是办法,得赶紧将人带走才是。
于是乎,在那位公子还未有下一步的动作时,温忆兆飞快地朝着那群人之间冲了去,从菜篮子里掏出一把青菜几个鸡蛋就往那群人身上丢去。在他们只顾得上躲闪突如其来的投掷物时,她拉起呆站着的沈二就往巷子口奔去。
清晨的霞光投射在整座京城之上,为无数的屋顶檐廊覆上一层金辉。
冲出小巷,自楼宇间泄出的屡屡金光照耀在前后两人的脸上。
温忆兆步履不停,正欲往北面的惠安坊奔去,身后的人却无情地甩开了她的手。
“你为何会出现在这儿?专程来看我的笑话?”沈宗璞垂手而立,一双幽暗的眸子紧紧盯着她。
温忆兆并没有回应他的质问,“你身上的伤都是他弄的?”
沈宗璞不悦地皱眉,冷声道:“与你无关,以后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说完,他一拂衣袖,转身钻进了另一条小巷之中。
“哎!”温忆兆在原地站了一会,最后还是跟了上去。
谁知道那个公子有没有在哪条道上堵着他们呢,万一再被遇上,那可真是不妙了!
她跟着沈二安全地穿过巷子,转入一条宽直长道,没走一会,眼前出现一处门楣庄严肃穆的建筑。
宽大的匾额上赫然写着几个大字——“国子监”
“还要跟吗?”一直沉默不言的沈宗璞回头向她,不耐道。
温忆兆抿了抿唇,干笑着说道:“你进去吧。”
也算是顺利且安全地将人送到了,想来在这国子监里,那几个人也不能欺负他了。
温忆兆放下心来,挎着竹篮往回赶。
回去的路上,她细细地琢磨了一番。
今早阿稞古里古怪地拉着她出门,带她进了那条巷子后,人就不见了。好像,她就是故意让她看到沈二被人欺凌。
所以,阿稞早就知道沈二遭人欺负了?
可为何一定要带她过来亲眼看着呢?
莫非……?
这和阿稞的任务有关?
稍稍理清了些思路,温忆兆决定等阿稞回来后再细细盘问。
问题再回到沈二身上。
方才她举止冒失,已然冲撞了那位公子哥。
连沈二都要避其锋芒,显然这位公子不是她能招惹的。
难保那位不会再找上门来,说不定会加倍奉还到沈二身上!
这可如何是好……
温忆兆咬着下唇,拧眉愁思。
首先该做的,是要在沈二身边多安排些仆从跟着。
于是,一回沈府,温忆兆通过涟水找来了府上的管事。
管事被赐名阿生,如今已是半百年岁,府内丫头小厮皆叫其生叔。
生叔被涟水引来小院,问候向正等着的温忆兆。
“生叔您可知晓二公子上下学时陪同的小厮有几人?”温忆兆问他。
生叔发须已花白,听她问话,先是一惊,而后才垂了眉眼,回话道:“二公子不喜人跟着,往日里派着的两个小子被公子遣散了。”
“所以一个都没有?”温忆兆惊道。
“是……是的。”生叔不知她话音何意,结巴着应答。
“那万一路上出了什么事,受了……”她话音一顿,没将沈二受人欺凌的事说出来,“反正以后还是多派着些仆从跟着吧。”
“姑娘说的是啊。”生叔管事数载,哪会不知道她话中原由,听她语音恳切,自然引出心中悲凉来:“夫人总有交代,吾等不敢不从。想来若是由姑娘出口安排,府中下人也会听由您命,不再懈怠。”
温忆兆心思随其一转,知晓了他的意思。
却又实在不懂沈夫人的心思。
“那边这样吧,往后上下学时,便派四位仆从随我一同护着二公子。”她搓着指头提议道。
生叔颔首,应下了。
此事一敲定,温忆兆的心头安定不少。
送走生叔,她安然坐于房内。
将小院中一派盎然生机收入眼帘,她的脑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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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闪现出沈二的脸来。
苍白如纸,毫无血色。
他究竟为何甘愿受人欺凌,既不反抗,也不设法保护自己?
那日幽深水道中,他任由河水侵没也不挣扎。
他好似就如一个魂死身在的躯壳,干巴巴地活在世上。
可他又十分清冷无情,说出的话也尖锐刺人,毫不留情面。
温忆兆的一颗平淡无比的心脏不由得揪起,深深地为这样一个人感到悲凉。
她不知悲从何来。
她全然不该同情出身富贵的公子哥,也不该真情实感地去心疼他。
“哎……”挣扎到最后,房中人只长叹一声。
……
悠闲的时光总是过去飞快。
温忆兆算准了时辰,只身出现在小厨房中。
今日小厨房已备下了整鸡一只,排骨两根,配菜佐料若干。
今日晨间,她与阿稞往那药铺子里买了些山药黄芪与枸杞。
她打算蒸一锅药补鸡汤好好地消一消沈二公子的病气与那一股子火气。
再做一道口味清淡适宜的蒸排骨,开开胃。
温忆兆撸好双袖便着手将那只整个洗净的鸡利落切块,放入锅中飞水。
买来的黄芪泡入水中,洗净。
往小炉上架起一干净砂锅,放入姜片、黄芪与飞过水的鸡块,加入清水煮至沸腾。
鸡汤处理简单快速,等盖上锅盖,便可暂且忽略不管。
蒸排骨便更加简单:
排骨切块洗净放入陶碗之中,淋入些许清油、酱汁与宜粉后,端好陶碗,稍加抖动,使得油汁粉末均匀地包裹在粒粒排骨之上,便可放去一旁静静腌制。
等够差不过半个时辰,起锅放水,锅中架上蒸笼,将腌制好的排骨放入其中,隔着沸水蒸够一刻,便成了。
温忆兆坐在炉灶口添着柴火,不时地擦着额间薄汗。
她还算着时辰呢,再过小半个时辰,她该领着人往国子监去了。
看好了炉灶,她稍稍收拾一番小厨房,而后撩着裙角往外跑了。
回了院子喊了涟水去看着锅炉,自个儿就往外头去寻管事的。
生叔安排很是妥当,她急急赶去,就见着四个仆从垂首站在一处,正等着她来。
她好生谢过生叔,领着人出府就去往国子监。
这一路她是紧赶慢赶,好在是及时赶到了。
日头还早,天还清亮着。
这国子监外却已停满了车马,奴仆。
温忆兆合手等在门口的一丛丛奴仆之间,翘首等着下学。
显然在外头等着的各家仆从们日日来此,已然是相互混熟了。
她今日才来,往这人群中一站,瞧着就眼生。
于是那些个仆从交头接耳间,不免将目光纷纷投往她这一堆人身上来。
温忆兆镇定自若,目不斜视,浑然不把那些人的声音听入耳中。
过了小半个时辰,听得一阵忽缓忽急的铃声响过,一片静悄的国子监内陡然间喧腾起来。
沉重厚实的大门缓缓打开,成群结队的公子哥从里头迈了出来。
温忆兆立马定睛去寻,也不忘吩咐跟着的几个小子。
“快!好好找找,别给漏过了!”
17.第十七章
国子监的学子们一个个都是年青的好样貌,而那位沈宗璞沈二公子走在人群之间,要更为出尘些。
他面光如玉,好似一轮皎月,只一眼便让人能瞧见。
沈宗璞影单影只,施施然出了国子监的大门就要转去人稍少些的空荡长街之中。
温忆兆见他就往东面走了,赶紧叫上了跟着的几个小子,往他那儿奔了过去。
“二公子!二公子且慢些!”
这长街平地里,多的是公子哥,也多的是二公子。
她这么一叫唤,许多个人皆转过脸来瞧,独独她要叫的本尊跟没长耳朵似的,闷头走着。
温忆兆迎着四下投射而来的目光,歉笑着自人群间滑溜而过,提紧了步伐往沈二那边窜。
几欲接近,她出手扯住了对方的一截衣袖,将其扯顿在原地。
沈宗璞被她扯了个踉跄,颇有些怔然地低头看向正紧拽着自己衣袖的一只葱白玉手。
顺过那手的臂膀在往其主人面上瞧,面貌不曾看见,眼睛却被那盏绽得正盛的红日晃了一瞬。
他被迫眯起眼,再看那张背着光的脸,眸光不免一顿。
站在他面前的人一袭青绿秀裙,梳着一头俭约发髻。乌发浑乱包着一张白净圆脸,那张脸的双颊上浅浅透着薄粉,一张唇口微微张合,正喘着气。
“是你?!”他怔愣着开口,目光又往她身后的几个小子身上扫了几眼。
他很快明白了此人来这里的目的,怔忡间,心头情绪莫名杂糅着。
他敛下眼帘,凉声道:“你莫不是太闲了?”
温忆兆平和了心气,呵呵笑道:“并非闲事啊。还要向你讨教,今日我用那菜叶子打中的公子是何许人也?”
沈宗璞轻哼一声,话音仿若施舍一般回答她:“你得罪的是工部侍郎的小子陈缘甫,他性情顽劣睚眦必报,你今日那般羞辱于他,他定会报复回来的。”
听到工部侍郎时,温忆兆已觉心头一震,再听后头的,那一双腿儿不自觉地发起软。
而那说话的沈二公子无事人一样的,事由他出,怎地他全然不慌?
温忆兆默了默:“那陈缘甫是你的同窗?”
沈宗璞神色一凛,不愿再答她的话,转过身继续往前头走。
“你……”温忆兆两步上前,走在他的身侧,小声还问着:“他平日欺你,你为何不上告师长与沈大人?”
沈宗璞本闷声走着,听她说,倏然转身,冷着声斥道:“与你有何干系?你若想安然留在京城,便不要管我的事!”
说完,他扯着大步走远了。
温忆兆定定瞧着他有些倔强的背影,忽而叹出一口气来。
陈缘甫好歹出身官宦家中,教养不说好了,家中定然也是有些教导的,还能专拿她一介女流开涮么?
这不就是怕那人加倍报复在他身上么?
不行,不能任由他一个人!
想着,她领着几个小子再又追了上去。
“今早是我没有思虑周全,才惹了那陈缘甫,若因我的关系再牵连到你身上,那我可实在过意不去了。打今日起,我早晨晚间都领着仆从护着你,以免他打击报复。”她稍稍落后沈二一步,在他身后决然道。
沈宗璞步伐微凝,半晌才回她一句:“随你。”
温忆兆笑看他,暮光映照在他的背影上,在他身廓显出一圈温和的弧光。
这般看着,这二公子也没那么尖锐刺人了。
不如趁此,再添一把柴火?
于是,她小步贴近过去,浅笑着:“今日也做了些吃食,二公子不如看在今日我为你解困的份上,赏个光,小品两口?”
沈宗璞步履未停,转眸看进那双亮若宝石的眼里。
这样蹬鼻子上脸的嘴脸,他看着不爽,却又不想说出什么话来驳她。
这犹豫之间,就错过了恰当的话机。
于是乎,用饭这件事就这么默着过去了。
沈宗璞心里自然是拒绝的,可温忆兆却欢喜不停。
没有出言拒绝那便是默认了,真是皇天不负!
等二人携着仆从安然回了沈府后,温忆兆喜滋滋地回了小厨房内。
小厨房里,涟水正坐在炉灶后头,小心地看着火。
温忆兆看着窝心,于是扫过一圈柜台,抄起一碗被她切得粗细不均,又长短各异的豆腐,起锅烧水,便又煮了一锅豆腐羹汤。
涟水被她叫起了身,再看那锅刚刚煮沸的羹汤,不由得暗暗咽了口唾沫。
温忆兆寻来模样简素的碗盘,盛出来蒸好的排骨,与一盅鸡汤,再舀了一碗豆腐羹,将几盘好生放在木盘中后,她瞧向了还愣眼看着锅里羹汤的涟水。
涟水见她半晌没动作,心若玲珑地就要去端盘子:“姑娘可是要送去二公子那里?”
温忆兆还惦念着赔罪的事,虽不想多与那沈二相处,可今日这饭食,她又必须得送去。
她犹豫了好一会,忽听房门口有人出声:
“既要赔罪,还是兆兆亲自送去吧!”林稞摇着一把折扇,一身倜傥风流地迈了进来。
听见她的声音,温忆兆的面色随之一变,她寒着脸看去那人,不悦道:“出去!”
林稞没想到她上来就是一声呵斥,立马夹起了尾巴装老实。
她看向正一脸呆愣的涟水,扬眉笑着:“兆兆今天也做了一锅豆腐羹呢,淼儿可喜欢吃了,涟水,你快去寻她过来。”
涟水不晓得二人之间发生了何事,直觉现下还是听这位林姑娘的为妙。
于是,她放好了木盘,福了福身子后,赶忙退了出去。
林稞不敢去瞧兆兆的脸,一下收起折扇后,看向了正腾腾冒着热气的餐碗。
“我知道你气我隐瞒,但现下不是说事的时候,不如你去送了饭食后,咱们回院子里长谈?”她咿呀着笑道。
温忆兆一掌拍在台面上,震得好大一声“砰”响。
林稞的身子随之一颤。
“你最好老实等着我!”温忆兆压抑着火气,随即端起木盘要走。
临走前,还不忘冷傲地白了阿稞一眼。
林稞回避着她的目光,背着身子干笑着。
……
沈二的院门依旧大敞着,温忆兆熟稔地跨过院门走上院中长径。
等她已经端着木盘走上桥面了,一位仆从才悠悠冲着她跑来。
“温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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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忆兆打量他,认出了此人正是之前跟在沈二后头的小厮,名字好像叫子木。
“二公子人在何处?”经历了种种,她也懒得端那虚假的礼仪架子了。
子木颔首,伸手为她指明方位:“公子正在房中温书,小人带您过去。”
温书?
这沈二竟这般好学?
温忆兆不置可否,只轻笑一声,便让子木为自己引路。
二人一前一后穿过前厅旁的廊道,转入后院。
子木交手走在前头,不久,停在了一有着黑漆木门的房间正前。
“您稍等。”他轻声对她说了一句,而后转去木门前,抬手轻叩。
“公子,温姑娘来了。”说完,他伸手轻缓推门,又侧身等在一旁,请她入内。
温忆兆觉得不是很对劲,在深吸了一口气后,才垂着脑袋,捧着木盘进了门内。
初入其间,便觉有浓浓的松木墨香袭入鼻间。
她不禁多嗅闻了几下,脚上却是不停。
进入外间,桌几案榻皆不见人。她转入里间,才见着了正坐于一方宽厚桌案之后的沈宗璞。
沈宗璞仍旧穿着青蓝色的学子装束,案前厚厚摞着两沓书籍,他人就坐在书籍之后,手中持着笔,正在一张长卷上写着什么。
他面色沉静,全然不受外界侵扰。
温忆兆踌躇着,不好上前打扰。
屋内静默一瞬,她闻着弥弥松香愈渐浓郁,猜想香味是从那墨砚之中传出。
“呆站着作甚?”桌案后的人薄唇轻启,语音凉淡不见有什么情绪。
温忆兆端着木盘,抬头去看,正巧那边的人也看了过来。
桌案上点着烛火,火光明灭在他一双瞳仁之中。
温忆兆心跳如鼓,浑身不自在。
她稳步上前,将盘中的几个餐碟布在他的桌案上。
“那日莽撞,害你落水,是我的过失,特来向你赔罪。今日这一道黄芪鸡汤,可补气健脾,为你补补身子。”说完,她退开几步,等候他的反应。
他若是吃下,便是接受了她的赔礼道歉,那她便可功成身退了。
然而,桌案后的沈二公子好似没听见她的话,也没见着那几盘菜,只低头书写着。
“……”
她就这么拎着木盘等在一旁,还大着胆子瞧上了那边人的脸。
烛火照亮了他的大半张脸,将他瘦削的面颊照得一览无遗。他的下颌瘦得如刀刃般锋利,下面接连着尖得像刺的一截下巴。
她暗自唏嘘……
这人瘦得跟人干快没什么区别了,竟然还有精力读书写字?
“不过是清简饭菜,就能作赔罪之礼?你这分明是在胁迫。”沈宗璞放下竹笔,撩起眼皮凉凉地看了她一眼。
温忆兆笑了一下,道:“既然你觉得清简,那往后我多做些精贵的,慢慢赔。”
她笑得眸子里亮闪闪的,沈宗璞被那眸光一刺,顿觉不悦。
“呵,”他复又执起笔来,兀自读写,将温忆兆晾在了一旁。
温忆兆知晓他不会轻易接受赔礼,思忖间,往前走上了两步。
“你若不吃,我今日便不走了。”
18.第十八章
沈宗璞闻言挑眉,“若我就是不遂你的愿呢?”
温忆兆微微勾唇,上前探身,一把夺去了他手中的竹笔。
“你吃了,我便还给你。”
“呵。”沈宗璞没有气恼,反倒轻笑出声。
他那浓墨勾勒般的眉眼俱是出奇的温和,神情也不似从前的尖锐不耐。
“我虽不知你今日为何出现在巷中,但我的确受你所救。今日我只是偿还恩情,绝不是接受你的赔罪。”他说着,手中持起了白瓷勺,舀起一匙鸡汤缓缓送入了口中。
温忆兆扬眉瞧着此景,喜不自胜,还出声建议着:“你再尝尝这排骨,一抿即化、十分烂糊。”
沈宗璞看她一眼,真就持筷取了块排骨入口。
“还有……”她又指了指那碗豆腐羹,却受了面前人的一记眼刀,于是她乖乖闭上了嘴。
她乐津津地瞧着正俯首用饭的沈二,心里暗忖:看来她向管家要来仆从的此举还是有些成效的。
想来,要想好好做好这份差事,她就得好好利用起这份恩情了。
等到面前的人用下几口,再稳手放下筷子后,她十分恭敬地递上了笔。
“你可以走了。”沈宗璞扯出一方锦帕,细细擦过唇畔,对她说道。
温忆兆点点头,默默收了碗筷端在木盘里,转身退出门时,连脚步声都放得极轻。
房内重归寂静,唯有烛火在灯台里欢腾跳跃,将桌案边的人照得忽明忽暗。
沈宗璞看着空荡无人的门口,手中摩挲着被她交还的竹笔,眸色微动。
……
小厨房里,涟水与淼儿正打扫着灶台。
两人见温忆兆进来,正要行礼,却见她直接撂了手里的木盘,反身就折返出了门。
温忆兆快步回去小院,抬头就见自己的屋内正亮着烛火。
屋门正敞着,林稞歪坐在小榻之上,手中把玩着折扇。她眸光空洞,显然正发着呆。
她大步迈进房内,用幽暗的眸光直直射向榻上之人。
林稞回过神,目光与她对上,脸上并未有什么波澜,只是将手中折扇合拢,示意她坐:“请坐。”
温忆兆斜睨她一眼,在桌边握拳而坐。
“今日之事,我希望你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她冷着脸开口。
林稞面色一凛:“合理……”
她一双眸子转了又转,继而开口道:“剧情大变了,系统也摸不准接下来的发展。沈二与沈大不和,难保不会成为前途最大的绊脚石。兆兆!”
她话音诚恳地叫了一声。
温忆兆转过头去,正对上她那一双满是凄楚的可怜眼睛,静等着她的下文。
“不如你去牵制住他。今日你既拿住了他软弱的把柄,以后你就护着他,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这样既能稳住他,也能帮我们避开风险。”林稞继续说道。
温忆兆没有接话,只是看着阿稞。
阿稞眸光频闪,里头满是浮动的精光。
温忆兆静静而坐,神情晦暗无光。
自从来了京城,阿稞就像变了一个人。从前她虽也在意任务,却不会像现在这样,急功近利,不惜利用上一切可以利用的人,哪怕是她口中的“至交好友”。
刚才的一番言论,任谁听都能觉出里头漏洞百出。
往日里阿稞说话时,总是一副胸有成竹、轻描淡写的模样,何时会这样频频心虚,眼神躲闪,连与自己对视都不敢?
自她撞了沈二入水后,阿稞就没说过几句实话。
为了完成任务,阿稞就要利用上自己,事事都要隐瞒着吗?
温忆兆沉痛地垂眸看地,烛火将她们的身影拉得极长。满地的垂影混乱交缠,就好似她此时的心境。
心中钝痛万分,痛得呼不上来气。
可眼前的阿稞还是那样一副欢脱无缚的模样。从小到大,她就是那样。她就像个游离在外的圣人,亦或是一个局外的操盘手,无情地以一个外人的视角活在这个世上。
她全然没有真心在意这个世界,对一切事务与人都浑然不在意,只顾得上那个“系统”所布置的任务。
连同自己,也没有被她真正放在心上。
温忆兆深呼一口气,强撑着的肩颈终于垮了。
“你怎么了?”林稞见她面色不对,关心问道。
她垂着头摇了摇。
她觉得自己此时好像一只可怜的狗,明知道受着阿稞的摆布。难过再多,却始终没办法去生阿稞的气。
林稞见她不愿多说,也没再追问。只揉了揉酸疼的眼眶,用困倦的嗓音说着:“很累了,如果没别的事,我先回去休息了。”
说完,也不等桌边的人有何反应,自个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出了门。
温忆兆偏头看她的背影,眸光深深,似要将门看出一个洞来。
她在桌边坐了半宿,脑子里乱哄哄的,直到烛火燃尽,房内陷入一片漆黑,才深吸一口气,将一应的烦心事抛了个干净,合衣躺到了床上。
……
糊里糊涂睡了两三个时辰,再睁眼时,房内依旧是一片漆黑。
温忆兆透过黑洞洞的夜色,盯着一片床幔出神。
想着想着,她忽然自嘲地笑了一声。
她以为自己与阿稞是极为要好的好友,永远都是无话不讲。原来在阿稞眼里,她也只是这个异世界的一员,是一个可以隐瞒、可以利用的人。
阿稞可以为了任务,毫无真心地去接近沈大公子,那她们之间,是不是也是那样?
她抬手按了按酸涩的眼角,指尖传来的湿意让她心头一紧。
她该如何做呢?
是和阿稞扯清还是糊涂过去,保持原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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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双手交合,指尖不停地扣着指腹,指甲深陷掌肉之间,留下了一个个甲印。
白昼逐渐吞噬暗夜,明亮的霞光照耀一方天地。
晨光透过窗棂洒进屋内,将屋内的昏暗点点驱散。床榻上,温忆兆轻轻叹了口气,伸手将被子蒙在头上,烦闷地哼叫了一声。
无论如何选,她都要继续现在的路。那怎么选还有必要掰扯清楚么?
她又挥开被子,凝眸想着:阿稞的心意重要么?她利用自己无可厚非,并没有伤害到自己不是么?
只要阿稞还需要她,那她们的友情便可延续不是么?
这样想着,心里的郁结似乎散了一些。
温忆兆看了眼窗外的天色,知道时辰不早了,连忙翻身下床,快步赶去了小厨房。
简单煮了一盅粟米粥,又切了爽口的小菜摆在碟中。她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脸,试图驱散自己的满面倦容,随后才端起食盘,往后头的院子走去。
沈二的院门口,四名仆从正按点候在外头,见她过来,皆微微颔首。
温忆兆没有说话,径直端着盘子进了院子。
……
沈宗璞穿戴整齐走入前厅时,一眼就见到了满脸倦容的温忆兆。
昨日还神采奕奕的姑娘,今日却没了神采,一双眼空洞无神,身子也不似昨日那般端着,整个人透着一股掩不住的颓然。
他心中怪奇,面上却不显。
目光扫过桌面上摆好的粥米小菜,他并未流连,直直就往门外走。
“用了饭再走。”温忆兆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疲惫,冷着脸道。
沈宗璞脚步一顿,诧异地转过面来。
没等他开口,温忆兆先动了。她迈着有些倦怠却又异常坚定的步伐,径直走到厅口。手脚大开,就那么严严实实地挡在了门框间。
“你不吃,便别想出门。”温忆兆仰着一张没什么血气的脸,语气虽轻,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持。
沈宗璞将她无赖行径看在眼里,满腹怒言几乎要冲出口。可望着她那张脸,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面对这样一张颓然的脸,他实在说不出一句重话来。
明明自己也可以轻易将其推开,可一股莫名的烦躁与慌乱擒住了他的手脚。
最终,他只能憋着火,转身走回桌旁坐下,拿起勺子,小口地抿了几口温热的粥。
温烫的粥液滑过喉咙,惹得他不住地咽着津液,以忍下从喉头泛起的不适之感。
等清了口,他放下勺子,瓷勺与碗沿碰撞出了一声脆响。
“可以了么?”他问向门口的人。
门口的人没有看他,只是收回了没什么气力的四肢,拖着颇有些沉重的身子往外走,声音轻飘飘的:“走吧,别耽搁了。”
沈宗璞无言。
……到底是谁在耽搁?
19.第十九章
一路上,温忆兆与四位仆从走在后头,远远落下了好几步。
要说为何?一来,沈宗璞不喜人跟着,每每加快步伐,想离她们远些;二来,温忆兆实在是没什么力气去追他了。
等转入一条窄巷后,一直走在前头的沈宗璞忽而减缓了速度,离她们更近了些。
温忆兆强撑着一双发酸的眼,盯着昏昏沉沉的脑袋走着。
清晨的露水打湿了青石板,将其粘的湿漉漉滑溜溜的,她走得恍惚,一个不察,脚踩进一条凸起的石缝里,身子猛地往前倾。
“砰——”她仰面直直撞在了一个坚硬如铁的后背上,一瞬间脸被撞得生疼,眼泪就差要飞涌出来。
“啊~”温忆兆直接跌坐在了地上,一手按在被撞疼的鼻子上,哀嚎出声。
沈宗璞被她撞得也是一个趔趄,后背钝痛之余,忽而听见她的嚎叫,才转过身看。
“走路看着些。”他瞧她痛苦的神情,愣了一会,才挤出来一句。
温忆兆忍下鼻上的酸痛,又擦了把眼角的泪水,面朝他站起了身。
“抱……抱歉。”
沈宗璞再没看她,继续走了。
温忆兆垂着头跟着他,步子比方才更稳健了些。
没走多久,一行人迎面撞见了几个同穿青蓝色衣裳的学子。那几人相伴而行,原本正说笑着,见着沈宗璞朝着他们走来,身后还跟着个女子,都停下了脚步,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打量,眼神里带了几分戏谑。
“呦?这不是沈二公子么?”其中一人轻摇着一把折扇,故意将音调扬高了些,“之前听缘甫说了件趣事,说你有了位美人护卫。我们还以为是他胡诌的,没想到竟是真的?!”
他说完就笑,旁边的几人也跟着哄笑起来。
沈宗璞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双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袖。他正想翻身避开几人而去,却见身后的温忆兆走出来半步。
“几位公子说笑了。我只是沈府的仆从,公子近日身子不适,管家吩咐着送公子上学罢了。何谈‘护卫’一说呢?”她朝着几人微行了礼,声音平淡无波。
她说得坦荡,叫那几位公子的笑容俱是一僵。
“你是什么身份?有你说话的份么?”原先那位面色一变,对着她就是一顿指指点点。
温忆兆没再说,只是勾着浅笑看着他们。
那几位顿觉无趣,互相扯攮着走了。
待人走远了,温忆兆向着前头的沈二公子做了个“请”的手势。
“快些走吧,要迟到了。”
沈宗璞沉默看她,而后顺着她手,抬脚往前走。
温忆兆垂头跟了上去。
晨光暖融,落在两人的身上,照得身上也暖融融的。二人没再说话,亦步亦趋地走在青石板上,一步一步,走得比之前更近了些。
……
日光照在温忆兆的左脸时,她在人群簇拥中目送着沈二进了国子监。而后,日升又落,在日光照在她的右脸时,她又在一群人间,迎着沈二下了学。
等到暮色漫进沈府的每一处檐角,她的脚步声再次落进了沈宗璞的小院。
她端着往日的食盘,里头正摆着两道热菜:一碟是沾满琥珀色酱汁的栗子炖鸡,鸡肉炖得十分软烂,栗子吸满了肉香四溢的酱汁;另一碗是翠绿可人的蒜蓉青菜,油光锃亮,清香四溢。一边的白瓷碗里盛着热气腾腾的白米饭。
走在院中,又等了一会,她也没等来子木。
瞧了一圈空无一人的院子,温忆兆心里直犯嘀咕。
又等了一会,还是没人来。她稍稍动了动站得有些酸疼的腿,目光转去了前厅。
今日下学时,她就见那沈二的面色不好。路上,他也是走得极快,根本不想与她接触一般。
这是怎了?
想着,她试探着往后院的书房走去。
走到微合的木门前,她余出只手来,正想推门呢,那扇门竟“自己”开了。
她怔怔地抬头,目光撞上了正迎面走过来的沈宗璞。
没看错的话,这沈二公子怎么满脸怒气啊?周身也缠绕着一股子戾气……
谁惹他了?
她还纳着闷呢,忽觉手中一空,而后就听“咣当”一声。
白瓷碗摔落在地,碎瓷飞绽四处,盘子也应声而落,栗子与鸡肉滚了一地,青菜米饭浸在酱汁油渍里,胡乱成一地的狼藉。
温忆兆眼见碎瓷四溅,眼睑畏而轻颤。
紧绷着的最后一根弦倏然断裂。
她眼眶瞬间红了,不是委屈,不是伤心,而是无尽的怒气。
抬头看向亦是一脸怒容的沈二,她忽然笑了。
“好玩么?”她笑得露出一口皓齿,眼眸里全是森然的寒意。
沈宗璞一怔,满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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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气瞬时间哑了火。
她在气什么?明明最该气的是他吧?因为她的出现,自己已然成了整个国子监的笑柄,平白给那些个人添了个闲时的谈资!
现在又挟恩强迫他,看见这人,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温忆兆笑容一滞,伸手将他推了开去,直接钻进了书房里间。
沈宗璞被推了个踉跄,不敢置信地看着那个女人走去了自己的书房里间,又在桌案上找寻了一通。
眼见那人胡乱地卷起他桌案上的几张长卷,又摞起两沓书册,全都抱进了自己的怀里,他才从怔愣中回神。
“你敢!”他又气又急,上去就要拦。
温忆兆脚步不停,快速闪身越过他,往书房外跑了。
她遥遥地落下一句话来:“公子若是不用饭,这些东西,我便先替你收着。”
沈宗璞何时受过这样的胁迫,遥看着人走了,赶忙叫来子木。
“你快去替我夺回来!”
子木颠颠跑来,先是鞠躬行礼,而后看向一地的狼藉,灰了灰脸。
“公子……温姑娘也是为您好……”他还想劝两句,却见公子直接一脚踢在了门板上。
“谁才是你主子?”沈宗璞攥紧了拳头,待缓了缓气后,他刻意压低了语气,却还是透着几分急躁:“你……你去,把书册给我讨回来,就说……就说我明日要用。”
子木再不敢耽搁,领了命追了出去。
还没过半刻,他就空着手回来了,脸上带着几分为难:“公子,温姑娘说……说你不用饭,就不肯还书。小的好说歹说,她也不肯松口。”
“谁给她的胆子?”沈宗璞脸黑成了锅底。
还没发作呢,外头进来个丫头。
丫头垂着脑袋,畏首畏尾地端着一个餐盘走了过来。
“公子,温姑娘请您用饭。”丫头走上前来,小声说着。
沈宗璞直接气了个后仰,看着那丫头手里的餐盘,直接气笑了。
他必须拿回书册不可。
为的,就是他刚刚完成的一片策论。
那是陈缘甫要挟他写的,明日若不给他,他要怎么应付那混账?
思衬间,他只能低下头来。
“你放下吧,回去告诉她,我用了饭,让她把东西还回来。”
丫头连连点头,将餐盘交给子木后,飞也般的跑回去回话了。
20.第二十章
丫头去得快,回来得也快。
沈宗璞正坐于案边等人拿了东西回来,可打眼一瞧,那丫头行色匆匆,两手却是空空。
桌案上正摆着的餐碟已被他用过,残羹剩饭还剩一点热气。
他盯着丫头垂首恭敬的模样,后糟牙咬得发紧,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抬手就一拳砸在案面上,震得碟碗叮当作响。
“东西呢?”他压抑着怒火问道。
丫头被吓得身形一颤,膝盖都软了,畏声道:“温姑娘……温姑娘让公子莫急,待明日一早就送过来。”
“简直混账!”沈宗璞气得鼻腔里直喷热气,抬手就扫推开面前的餐碟。
白瓷做的碟碗碰撞在一起,发出一阵叮呤咣啷声。
守在门口的子木不禁眼角一抽,暗里求这位凶神赶紧收手,他已不想再收拾一波狼藉了……
就在子木还在暗自祈祷时,气得不行的沈宗璞心思一转,生出一计来。
她不是乐意做菜么,那他就让她做个够!
下人不会去揣度他的心思,只顾着收拾餐碟,而后依次退下。
沈宗璞叫住了正欲离开的子木,仔细吩咐道:“你去传话,就说本公子很满意她的厨艺,已是食欲大开,命她明日早食准备现蒸包子一盘,现包馄饨一碗,哦!我最想吃那裹了葱油的胡饼,让她也一并做来。”
“这……”子木听得心中同情起了温姑娘,还想劝一劝自家公子:“温姑娘也是好心,您又何苦这样为难……”
现蒸的包子要发面,现包的馄饨要调馅,葱油胡饼还得揉面摊饼,这几样加起来,温姑娘怕是一整晚都睡不成了。
“你怎么帮外人说话?” 沈宗璞猛地瞪向他,眼神里满是不悦,“我看你是皮紧了,不若再送去生叔那,好好学学规矩?”
听了这话,子木立马变了脸色,直直跪地求饶:“公子莫怪,是小人多言,小人这就去传话!”
说完,没等主子有什么反应,连滚带爬地就逃了出去。
沈宗璞看着子木的背影,脸色更寒,望向外头的目光像是要淬出冰来。
这蛮女竟然敢动他的东西,那便让她好好尝尝后果!
……
小院里,等听完子木转述的话,她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声音都拔高了几分:“他真这么说?!”
子木缩了缩脑袋,点头称是。
好啊……
温忆兆银牙紧咬,绷得太阳穴突突狂跳。
包子现做,馄饨现做,胡饼还得是葱油馅的?!
现下都快亥时初了,就是从此刻开始着手准备,那也才将将够能赶上明日早膳。
那她还睡不睡了?!
温忆兆气得要喷出火来!
这分明是故意折腾她!
子木合手站在房内,没得到她的下文也不敢就这样离去。于是,他就那么局促地站着,看那温姑娘脸上红色白色青色轮番变幻着。
“公子都是气话,姑娘不必真的照做。”也是从小就分在二公子的院子里,子木对公子的秉性还是了解的。就算是温姑娘没有按说做,公子也不会责怪她的。
他还想再劝,前面的姑娘伸手打断了他。
“哎~既然公子说满意,让我肯定就要全他这份心意啊!”温忆兆勾唇笑着,眉目间却沾染着森然冷意。
子木瞧她一看,不免一阵恶寒。
没想到这温姑娘也不是个好惹的……
“你且回去告诉他,他要的这些个,我明日通通给他准备好。而且,我准备多少,他都得吃完哈!”温忆兆眉眼笑得更弯。
子木再不敢看她,只拱了拱手就回去传话了。
温忆兆目送他消失在暗夜的院门外,心中将那沈二痛骂了一番。
回头再看向正放在里屋梳妆台上的书册,她残酷地笑了一声。
欺软怕硬是吧?明日便让你尝尝自己亲手种下的果!
……
小院里,灯火忽歇,西面屋房木门“吱呀”一声被人合上。
亥时的梆子声刚过,沈二院后的小厨房忽然亮起了灯。温忆兆只身踏进小厨房内,手中还提着一篮子从婉华厅旁的厨房内寻来的一些个食材。
轻手轻脚点燃房内烛灯,黑咕隆咚的眼前倏地澄亮一片。
她叉腰而立,再深叹了口气后,着手干了起来。
烧了水,剁了肉,洗了葱菜,手中是一刻不得闲。
包子馄饨、胡饼,用的面还都不一样,光是面团就揉出来三大盆。
醒面之际,她取了剁好地肉泥来调馅。既是一起做,那这馅也顺手调成了一样的。在肉泥加入切碎的葱白,酱汁与些许盐来调味,加入泡好的葱姜水,既去腥也方便搅和上劲,使得肉馅鲜香且有嚼劲。
调成的肉馅分成两份,再用剩下的葱绿切成葱花。
烧热锅中后加油、盐巴与少许碾成细末的胡椒,再放入切好的葱花,调制成葱油酥。
做好这步,温忆兆眨了眨困倦到不行的眼皮,强撑着精神端来一盆醒好的面,与一罐子猪油。
面揉成剂,按平后加入肉馅再剜入一小勺的猪油,合口包成半个拳头大的包子。
面多馅少,一碗肉馅用完,盆里还剩下一捧面团,好在也实打实包出来了两屉包子。
不着急开火,她有端来一盆面,利利落落地将面团擀成薄片,再包起肉馅,排列成一个个皮薄馅大的馄饨。
说是要胡饼,温忆兆懒得多费心思,直接将面团分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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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小一致的剂子,一个个分别擀成长片后淋入一大勺葱油酥后,左右折叠包裹,自前而后裹成团再逐个按成饼状。
按完所有的面团,温忆兆直觉眼前一阵发黑,再看向外面的天,浓黑的夜已被薄薄的清亮兑成了暗蓝色。仔细听,已经有鸟儿忽远忽近地鸣叫起来。
她长呼一口气,在锅中架好笼屉后,转身去了炉灶后头生火。
清凉冷寂的小厨房内很快氤氲了满满一屋子的白雾。
在炉灶中放了一根保持火势的木段后,温忆兆就着浓浓的水雾,在灶前摊起了饼子。
“姑娘在此忙了一晚?”涟水提着灯笼走了进来,忽而发出的声响吓了她一跳。
温忆兆按住胸口,轻抚着咚咚响的心跳,问向来人:“这才几时,你怎么起了?”
涟水熄了灯笼,走上前来,极有眼力见地帮她打着下手。
“快要卯时初了,昨夜奴婢等了许久也未等到姑娘叫水,实在撑不住就眯了一会,醒来进屋瞧您不在,就寻来这里了。”涟水拿来一只干净的竹屉,正好可以放刚出锅的饼子。
她瞧了眼被摆得满满当当的台面,还有那正冒着白气的蒸笼,心中惊讶。
“姑娘今日准备这么多?二公子他……”
温忆兆专心摊着饼,“二公子肯定吃不了的。等阿稞醒了,你让淼儿来备一份去给她吃,剩下的你与淼儿分分吃了吧。”
“是,”涟水颔首,轻声道:“多谢姑娘。”
“谢什么?”温忆兆看了她一眼,伸手指向已在竹屉中晾了一会的葱油酥饼,“你先吃一个垫垫肚子吧。”
说着,自己也拿了一个,大口吃了起来。
涟水看她也吃了,也不推辞,拿了一张饼放入了口中。
张口一咬,先是咬断了饼子外头的一层酥皮。酥脆焦香首先侵入口腔,令她一怔。而后口齿咀嚼间,葱香包裹着饼面香味将她口舌全全包裹,然后咸香、椒麻味你方唱罢我登场,香得她不由得眯起了双眸,享受在这一口美味之中。
温忆兆不绝如何,与从前做得并无差距,但看见涟水那享受不已的表情,不禁扬了扬眉,问她:“好吃?”
涟水等咽下了饼才回她:“好吃极了,此在京城吃过的任何一家饼子都要好吃!姑娘,您要是开个饼子铺,生意肯定好得很!”
“真的?”温忆兆捏着饼子,不敢相信。
涟水猛然点头,目光诚恳万分。
温忆兆被她看得心动万分,将她刚才说的话又想了一遍。
再看这盈满了水汽与香气的小厨房,她忽然就做下了一个决定。
等开了铺子,她就卖些早食饼子,说不准,真的能挣到钱……
涟水的话让她信心倍增。
21.第二十一章
摊好了饼子,两笼包子也蒸好了。
她让涟水品尝间,清洗出了一口锅来,加入半锅清水煮沸就下入了前头包好的馄饨。
白色的馄饨在沸水里浮浮沉沉,很快就变得鼓囊囊的,透着股鲜嫩。
“啊……”听得涟水发出一声惊呼,她才后知后觉。
“忘了说,这包子汁水很烫的……”温忆兆对上涟水那双已经泛起水光的眸子,十分抱歉道。
涟水捧着个被咬开一口的包子,等待唇口上的痛感消散之余,口中已将方才流入的点点汤汁品味殆尽。
鲜香味美、甘咸适宜。
这样的好味道,令她想不顾那份烫热将那包子吞入口腹,细细品味。
温忆兆只煮了一小部分的馄饨,等着其间,她与边上正捧着包子愣神的涟水说道:“余下的馄饨,你们想吃了再煮,不要一起煮了,吃不下就全泡浮囊了。”
涟水闻言,愣愣点头。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眼前的温姑娘周身散发着一层极为耀眼的光芒。从她手中做出的食物,无不是惊人的美味。
怪不得她要去参加那厨王争霸,就凭这手艺,肯定能拿榜首!
温忆兆没有注意到涟水投过来的崇拜目光,只认真地调了碗馄饨底料。
舀出煮沸的馄饨面汤,淋入碗内,那调料忽地被冲散成一碗闪着油光的料汤。盛入煮好的馄饨,再撒入点点葱花点缀,一碗鲜香扑鼻的馄饨便成了。
“时候不早了,咱们去会会二公子吧!”温忆兆准备了十个包子,两个饼,与一碗馄饨,让涟水端着先送过去,自己则往住处走:“你先送去,我稍后就到。”
涟水目光放在被摆得满满当当的餐盘上。
她先送去吗……?
……
涟水端着餐盘进入二公子的院子时,子木飞一般地跑了上。
看到送来早食的并非温姑娘,他的步子一顿,继而问道:“温姑娘呢?东西呢?”
涟水不知道他所指的东西是何物,只轻微摇头,回复他:“姑娘说稍后就到。”
子木狐疑地打量她,知晓她是服侍在温姑娘身边的丫头,稍稍放下心来,领着人往前厅去了。
等那丫头将餐盘中的吃食一一摆出,子木猛吃了一惊。
现包的包子、馄饨,还有热腾腾的饼子……温姑娘竟然真的全给做了!
温姑娘还真是不容小觑……不知道公子出来瞧见这满桌的吃食,会有怎样的反应。
厅中二人各怀心事,皆是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在一处等着人来。
温忆兆握着几张长卷踏入门厅时,二人还静默着,也不见沈二公子。
她朝着看过来的子木扬了扬手里的东西,脆声道:“你主子呢?”
子木见她手里拿着书册,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连忙拱手道:“公子应是快到了。”
温忆兆手持卷成棒状的长卷,用其轻轻拍向手掌,起初还缓些,等了一会后,就变得愈加急躁。
子木的心尖随着那愈渐快的拍打节奏轻颤着,他频频往厅后张望着,盼望着公子快些到。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沈宗璞才拖着那细瘦的身子慢悠悠地迈进了前厅。
他一夜没睡好,脸色有些苍白,可一看到那个正一脸不耐地看着自己的温忆兆,就立刻皱起了眉,张口就问她要东西:“东西给我!”
温忆兆弯着眼朝他晃了晃手,又用那棒状的长卷指向桌面上摆好的早食。
“公子莫急,昨夜您要求的我一应为您做好了,您先用下,我就给你。”
沈宗璞面色更黑,几乎是咬着牙道:“你不要太过分!”
“不过分啊。” 温忆兆眨了眨眼睛,故意露出一副无辜的样子,笑道:“公子只要好好用饭,那些书册最终都会回来的。”
沈宗璞与她对视,尽管他满身怒气蒸腾,那人自岿然不动,全然不惧。
他只能咽下满腹怒火,在桌边坐下。
看到还冒着热气的几大盘吃食,他愕然抬眸,看向那个面色素白的人。
她还真做出来了!
猜想她许是一晚没睡,才做出这一桌来,他的怒火熄了不少。
然而,对方的一句话无疑是又为他添了把柴火。
“这些都是按您要求做的,您定要尽数用完哦!”
温忆兆说着,手里还不停地向他摇着书卷。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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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如此,在他怔愣间,她还故意地大声打了几个哈欠,刻意拖长了那阵阵尾音,生怕他看不出自己的疲惫。
沈宗璞鼻尖轻嗅着纷呈的香气,忽而绽出笑来。
他的笑容无疑惹得温忆兆心中一跳。
这是几个意思?
她以为这沈二是又想出什么话来损自己,埋头等了半晌也没见他吐出一个屁来。
等抬头再看时,那桌边的沈二已持筷吃起了包子。
沈二吃得缓慢矜持,每一口都是小小的,再轻缓地嚼过。姿势倒是优雅,就是让人瞧不出他的反应,也不知他是否满意所吃下的食物。
等他依次用了包子,饼子还有馄饨,温忆兆心中竟升起来一股欣慰之感来。
沈二用得虽不多,却也比前几日要多些。
看他咀嚼的速度降了下来,她勾唇上前,向他递出了手里握着的长卷。
“公子若是能像对待我一样对那些同窗,便也不用写这些了。”
沈宗璞一怔:“你识字?”
他一直以为温忆兆只是个乡下来的丫头,没想到她竟然能看懂书册上的内容。
温忆兆还以为他会气恼自己擅自看了长卷上的内容,没想到他开口问的竟是这样一句。
“略看懂一些罢了。”她胡乱扯着。
沈宗璞从她手中拿过长卷,口中呢喃:“若是真像你说的那样简单,就好了……”
温忆兆闻言,有些不解:“沈大人好歹也是三品大员,即便官位稍低于那工部侍郎,对于这样的霸行也是能向上头掰扯掰扯的吧?”
沈宗璞看她一脸天真无邪,却也不想与她说清,只摆手道:“你如何会懂?我提醒过你,若想安然留在京城,便不要过问这些事。”
“嘁!”温忆兆不屑嗤笑,“你越是这样退缩,他们越会变本加厉地欺凌。”
虽是这样说,但她却品出了沈二口下的一片好心。
总觉得这人远比她所了解的要复杂呢?
都说他性子孤僻暴戾,可在被人欺凌时,又是那样委曲求全,顾全大局一般。
她凝眸仔细端详面前的人,心中思忖着:
这沈二,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22.第二十二章
沈宗璞神色晦暗不明,手中摩挲着长卷外侧,又看面前桌案上还剩下的大半吃食。
没想到她竟然没有强迫自己将这些“无礼”杰作全都用下,这般轻易就还了东西。
她不过受母亲所托,照顾自己的餐食而已,可她方才所言定是发自于真心的。
再想到这些时日的相护,与“强迫”之举,他忽觉心间似有蚁虫爬过,惹得一阵痒后,又爬去了四肢,连带着他的手掌都有些酥痒起来。
“公子莫要再发呆了。”温忆兆率先回神,提醒这眼前同样发愣的公子。
沈宗璞恍然回神,手敲着长卷就站起身来。
温忆兆与涟水子木站在一处,等着沈二出了门后同二人道别,照旧与几个小子一起护送人去国子监。
……
日子忽然就这样平淡如水地过了小半个月,温忆兆每日除去做饭与去国子监之外,便是窝在小院中看书,亦或是去小厨房练刀工。
虽然没有旁事,她这一天天过得还蛮充实的。
至于同院的林稞嘛,她依旧忙着衙门的事务,要么就在外头奔波,要么就赖在沈言庭那里。
反正温忆兆都是听涟水与淼儿说起阿稞的事,自己已是许久没见她了。
不过阿稞也不是全然将她忘了,知道她喜欢看些画本子,忙里偷闲地还会在外头买些现下正连载着的热门书籍带回来给她看。
温忆兆也在这一日日的入水的生活中,渐渐忘却了之前对于阿稞隐瞒利用自己的伤痛,因着许久未见其人,总还有些想念起来。
这日,她如同往常一般窝在院中看画本子,那个整日不见人影的阿稞终于是出现了。
“兆兆,我给你带了最新的画本子!”林稞身穿青灰色束衣,挑着衣衫一角就往她屋子里跳了进来。
温忆兆闻其声,自书册间抬起头看向正走进来的阿稞。
她心中怪奇,便直接问了:“今日怎么有空?”
林稞将手中买回的基本书册放在她面前的桌案上,努了努嘴向那些书册:“都是你喜欢的,看看?喏!”她拿起最上面的一本,笑得露出一口皓齿,“这本是你最喜欢的矮脚仙人新更的,先看这本。”
温忆兆一听她的话,目光直接放在了她手里的那本画册上,“矮脚仙人?他又出书了?!”
阿稞说的不错,她的确很喜欢这位画本子的先生,虽然先生的笔名不算文雅,但其文墨不俗,不论是所述的文章,还是其中各章精美的插画,都十分的引人入胜。
而这位矮脚仙人便是用这样图文并行的行文方式讲述着一个充满侠义情怀的故事世界,他好似在以一位遗世独立的隐士的视角揭露这一个充满暗黑诡谲的上位者世界,揭露他们的恶行,再用侠士的救世行径一步步揭示,解决这样枯槁无救的世界。
而作为主角的侠士往往怀疑、怨恨着这个世界,用一身侠肝义胆,做着旁人不能做的事。
她也是因着阿稞前些日子为自己买来的一沓子画本子才知晓了这位脱俗的作者,然而,之前所看的文章都是先生许久之前所著的作品了,距离上一次更新,已有两月之久,没想到她还能看到先生最新的作品!
再也按耐不住期待的心境,温忆兆一把从阿稞手中夺过书册,就着眼翻阅起来。
林稞见她这般,好看的眸子转了好几圈,又绽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
她在好友身边坐下,手捧一盏热茶,等着边上的人细细品读。
习习春风卷进门来,隐隐携带着混杂着泥土腥气的潮意。
时光飞逝,原本还亮堂的厅屋内渐渐暗下。
林稞贴心地为好友点上了一盏烛台,好让她看清书册上的字画。
烛火燃去半盏,外头忽而响起猎猎风声,瞬时间阴云密布,雷声阵阵闷响在云层之间。
温忆兆拧着眉放下手册,抬手看向窗外,神思不明。
林稞没看她,只是瞧着外面阴沉沉的天,怪道:“这天变得也太快了,看来要下雨啊!”
说着偏眼看向好友,提醒道:“沈二公子应该没带伞吧……”
然而身边的人仿若入了定一般,沉思着久久不回神。
“哎!”林稞伸手在兆兆眼前晃了晃,将其神识唤回。
温忆兆蹙着眉将手中的书册拧着合上,将那封面上的署名看了又看,不敢置信地开口道:“这是矮脚仙人所著?阿稞你莫不是买错了?”
“是啊!”林稞莫名,从她手里夺过书看,那上面署名没错啊。
温忆兆扯着嘴角,颇有些失望地摇了摇脑袋。
“怎么了?”林稞不知道她怎么了,翻开书册粗略看了一遍,文风一如往常,画工更为精进,没问题啊……
“太淡了……”温忆兆扬了扬眉,发自内心地评价道:“从前侠士手起刀落,干脆利落,哪会像这样罗里吧嗦,望着春景都能感怀几句?”
林稞:“……”
“你觉得这样……不好?”她试探地问道。
温忆兆摇头,又叹气:“怎么会好?伤春悲秋是文人雅士,侠士就是要用好手里的刀啊!”
林稞无言垂眸,一时间尬住了。
温忆兆又长叹一口气,同阿稞摆手道:“算了,时候不早了,我去小厨房了,你自便。”
说罢,自个儿负手走了出去。
被留在屋里的林稞拧着眉头反复看着手里的书册,又看了看早空无一人的庭院,最后发出来一声幽怨:
“怎么会这样……?”
……
许是被那本画册影响了心情,忙碌在小厨房的温忆兆也没了做饭的兴致,但任务在身,她只能挑来几款菜来,快速做了两道小炒菜来。
在她忙碌之际,外间阴云集聚,雷电忽闪,很快就落下雨来。
闻见冲进她鼻间的腥潮之味,她恍然抬头看向外头。
外头阴沉沉一片,暴雨如注,深重的雨幕笼罩着整个天地之间,叫人看不太清景象。
温忆兆搓着腰间围裙,忧心忡忡地看着外头。
就这样的天,她还要赶去国子监,真是作孽……
炒好了两道小菜,她将餐盘放入空锅中温着,自个拿了墙角架着的一把伞冲进了雨幕之中。
雨势极大,湿路难行。眼见下学时辰将近,温忆兆让跟着的几个小子先去接人,自己慢步走在后头。
强劲的狂风在整座城池之间奔驰怒号,卷带着如脱线串珠的暴雨,抵得她艰难行步。
她只能斜撑着伞,才能挡去大半的雨水,就是这样,她后背大半的衣裳全被打了个透湿。
行路艰难,她口中不停地啐骂着。
自小巷转出,一踏入青石板道,风儿吹着已集聚成片的雨水,荡开波儿地往她脚上淋。
石板光滑平整,她的鞋子受不得湿滑,她走一步就要滑两步,根本站不住身子。
就在她一个不察,脚下一滑,就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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摔倒在地时,有一只大手及时地从她身后伸来,稳住了她的身子。
伞面倾斜,挡住了她大半的视线。
“多……多谢。”温忆兆白着张脸向着那人道谢,眼睛强挤着,想要弄清眼眸,好看清施救之人。
伞面所挡之下,她看见了那人正穿着一身黑灰色长衫,腰际锦带,又垂挂金丝红线编就的白玉环佩。此人身形不矮,看着要高出她一个头去,身形端正,举止克制有礼,瞧着身家不俗。
她这才发觉他们靠得有些太近了,连连往后退了两步。
“姑娘是沈府贵客?”那人面容依旧被挡在伞面之下,那嗓音温润如暖春般滑进了她的耳朵,“在下朱怀瑾,敢问姑娘芳名?”
温忆兆闻言一怔,手中不自觉地往上抬了抬伞柄,将遮在眼前的伞面挪了开去。
雨水滑落伞沿,又凝成珠儿落下。
透过不断垂落的雨珠,她瞧清了那人的脸。
便是说面如白玉,眉若绵延青山亦不为过。鼻若悬胆,唇如枣果,好一副周正俊俏的模样。
温忆兆打量着人,心中一阵赞叹不已。
等震了好一瞬,她才回忆起他方才所说的话,他说他叫朱怀瑾吗?
姓朱吗?
?!
在意识到此人身份之不凡时,她整个头皮都麻了一瞬。
几乎是结巴着才吐出一句来:“多……多谢公子搭救。”
朱怀瑾看她忽地拘谨起来,笑了:“不必多谢,姑娘可是沈大人所说的府中贵客,吴御厨的弟子?”
“嗯……啊?”温忆兆神志出走半晌了,听他问话,本能地要点头,却又蒙住了。
可碍于面前的人的身份,她只能如实作答:“正如公子所言,前御厨吴德志正是我的师父。”
朱怀瑾笑意盈盈,和煦道:“早日便想邀姑娘相见,不想今日是这样碰见了。不知姑娘怎么称呼?”
温忆兆面颊微红,不敢去看对方的脸,只埋着头回话:“温忆兆。”
“温姑娘。”朱怀瑾温声唤她:“姑娘不必拘谨,在下也是听闻吴御厨盛名已久,可惜不得一见,知晓姑娘来京,有意攀谈一番。”
温忆兆懵懵地点头,等待他的下文。
朱怀瑾偏头看了眼白雾迷蒙的前途,道:“温姑娘是要去国子监接人?正巧我亦前去寻人,不若一道走吧。”
温忆兆愣愣点头,这哪有她拒绝的份啊?
此人不说王族世子,也是连着亲的,她可得罪不起。
于是,二人持伞行在道间,直往国子监去。
温忆兆不敢与他同行,每每想落下几步,可那人好似有意与自己搭话,见她落下便也缓着步子等她。
她没法,只能硬着头皮与他并道而行。
“温姑娘有所不知,在下对美食一道颇有一番追求,那承合坊的蓬舟阁便是在下倾心打造的。只是招揽遍京城的名厨也不及吴御厨所在的春满楼的半点,实在可惜可叹。”朱怀瑾自顾自地叹道。
温忆兆听他所言,心中微动:不想这位公子竟是同道中人。
“姑娘既是从吴御厨,定然也承了不少技艺。改日在下再邀姑娘一叙,还请姑娘届时不吝赐教。”
温忆兆颔首应答:“公子言重。师父在家时便常常感叹时过境迁,担忧京中早无人知晓他的名字。没想到竟有公子这样的人士将其挂怀,此番,交流研讨最是应该,公子若请,我定然赴约。”
23.第二十三章
二人相伴而行,因着谈话,便走得极缓,全然忘了时辰。
朱怀瑾忽又扯起一个话题来:“听闻姑娘是要参加本届争霸赛?”
温忆兆讶然抬头,正对上对方的一双和煦温柔的眼,刚对上,又逃也似的转开了。
她心中惊讶:怎么这人什么都知道?
果然皇城一下难有密事,这人怕不是已将自己的生平了解了个底朝天了!
想着,她盯着对方的眼光,木然点了点头。
朱怀瑾:“那可真是有得看了,我知晓今年刘人才刘御厨会充当其中一位赛事评委,你可知这位刘御厨?”
温忆兆点头。
她当然知道。
师父常常挂在嘴里的好徒弟么……还经常拿自己跟对方比较,说她天赋比不过,却比人家努力刻苦云云。
她也是看在那人年纪比自己年长许多,才不去计较的。
没想到,这位天赋极高的刘御厨竟是本届评委,真是太巧了!
合该二人同台竞技一下的,看看究竟是谁技高一筹……
想着想着,温忆兆已是不知道想哪儿去了,也不知道自己已然快到国子监门口。
相比较往日,她来迟了许多,迟了快半个时辰。
这往日里挤得水泄不通的门口,此时却已空荡一片。
等朱怀瑾好心提醒了她一句,她才回过神来顿住了脚步。
“你还知道过来啊?”一道凉凉的声音自正前方传了过来。
温忆兆举伞去看,就看见了沈宗璞正黑着脸站在国子监大门前,用一双幽暗的眸子打量着她们二人。
温忆兆先是看了他,在看向旁边四周,却不见几个小子的身影。
“既然下学了,怎么不回?那几个小子呢?”她疑惑道。
沈宗璞压着声音道:“他们怕你死半道上,急着去寻你了。没想到,你倒是自在得很。”
温忆兆眉间一挑,尴尬地看了眼站在自己身边的朱怀瑾。
朱怀瑾感受到了二人间微妙的气氛,先道别了:“改日再邀姑娘一叙。”
“公子再会。”温忆兆朝人行礼。
等人走了,她才将目光转回到前面的人身上。她又看了看对方空荡荡的手心,和身畔,不由得皱起了眉:“那几个怎么也不留把伞给你?”
“呵呵。”沈宗璞冷笑一声,抬脚走到她跟前,一把夺了她手里的伞,“那便用你的。”
没了雨伞遮盖,豆大的雨珠脱了线般打在温忆兆的身上,很快就把她的身上淋了个透。
“……”她伸手摸了把沾满雨水的脸,无言地看着对方的身影逐渐隐入雨幕。
这是人能干出的事?
温忆兆一时间急火攻心,气得要冒烟。
天空电闪雷鸣,那轰鸣的雷声好似就在她耳旁炸响。
又在一道极亮极近的闪电过后,她赶忙跑进了国子监的门前,靠着那院门躲雨。
雨势如柱,未见有减缓之意。
温忆兆无奈地双手抱胸,缩在院门一角。
这雨若是一直不停,她便一直走不了。
难不成,她今夜就要在这门外度过了?
她想着,不免在心中将那沈二骂了个狗血淋头。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蛮横无理之人?
她忍着丝丝寒气,无语望天。
总觉得,这六两银子赚得好心累、好辛苦……
真的太不值当了。
她双手抱胸,尽量将自己缩成一小团。又不停地吸溜着微微有些堵塞的鼻子。
远远的,她看到有一个人撑着伞走了过来。
蓝青色的身影刺破烟白雨幕,逐渐往她的面前靠来。
那熟悉的橙色伞面下,正是沈宗璞那张清瘦削弱的脸。
他像一根青色的钉子,钉在她面前的地板上。
温忆兆抬头看着他走近,却又在他站定的每一刻偏过脸。
不是走了么,又回来做什么?
“你还想在这待多久?”沈宗璞轻微上前一步,恰好用前半部分的伞面挡在了她的头顶。
她们两一高一低,一站一坐。
温忆兆紧了紧手,举首看向头顶的人。
沈宗璞也正垂眸看她,那双眸子沉静非常,没有情绪。
她忽略过心头的异样,撇了撇嘴:“这儿淋不着雨,你挡什么呢?”
“走吧。”沈宗璞伸手向她,似乎是要拉她起来。
温忆兆诧异地盯着那只素白无肉的手,没有动弹。
忽而听得前头的人轻叹一声,那只手便钳住了她的一只胳膊,继而她便被硬生生地拉起了身子。
二人合撑在一把伞面之下,距离不过几寸。
温忆兆从来未和男子靠得这样近,呼吸间,好似能从雨幕潮气中析出一缕缕松墨香气来。
知道那是沈二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味,她一个恍惚间竟闹了个大红脸。
沈宗璞将她的脸色变幻看在眼中,眨眼间,不自觉地勾起了唇角。
“方才见你与那宁安侯三公子相谈甚欢,也没见你红脸,怎么现在倒不好意思了?”沈宗璞语气稍稍和缓了些。
温忆兆听言,怔忡了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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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后瞪大了眼:“宁……宁安侯吗?”
朱怀瑾是侯爷的公子?
沈宗璞气笑了,“你不知道他是谁?”
温忆兆摇了摇头。
也没问呐……
沈宗璞无言凝视面前之人。
“你不知那人是谁,也可与之攀谈?”他冷嘲。
温忆兆看他,分明从他的目光里读出了四个大字:
果然如此。
怎么?原来自己在他眼中就是个趋炎附势之人么?
她无语地笑了。
眼见阴云层层铺盖,雨势骤强。
迎着猛烈扑扇而来的风,温忆兆实实在在地打了个喷嚏。
沈宗璞被她一个喷嚏喷得皱紧了眉,无数的言语在后头融化殆尽。
“走吧。”他伸手扯过对方湿透的半边衣袖,带着人走进了如瀑的雨幕中。
裹了水汽的风就像是一柄柄沁了寒气的刀,拂过温忆兆的身体,就如寒刃刮过皮肤,刺入身体,冷得她止不住地发抖。
行走间,她忽觉手臂上传来的力道愈加重了,自己也不断地往身边的人身上靠去。
她双手抱胸,冷得直搓手臂。
而下一瞬,那只拽着她的手臂忽地松开,转至她的背后,将她整个人包了进去。她也就这这股力道直直贴在了他的身上。
这……不合规矩吧……
她满面飞霞,却也没有去挣脱。
这样的场面好似在画本子里见过的,男主角用高大伟岸的身躯包裹住娇小柔软的女主角,女主角感受着从那身躯上传来的阵阵暖意,感受到无可比拟的安定幸福……
是……这样吗……?
她感受着身畔靠着的单薄咯人的身躯,感觉那人的身上好似还没有自己的暖和,这样靠着,好像自己更加冷了……
可是这样走着又好别扭……
她一边抖着身子一边想着。
“公子若是再壮实点,才会暖和些吧,现在这样好似更冷了……”忍到最后,她几乎是脱口而出。
沈宗璞缓步走着,听见她的话,只垂首看她。
温忆兆感受到他投过来的目光,小心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还是那双沉静如水的眸子。
她以为自己那样说,这人定会气恼亦或是黑脸,没想到……竟没什么反应。
她想着,又低下头去。
继续走了几步,那只环抱住自己的手臂,又收紧了几分。
二人贴得更加近,她好似能听见两道躁如锤鼓的心跳声,都分不清哪道是自己的,哪道是他的。
24.第二十四章
回了沈府,温忆兆先回了住处,让正等在院中的涟水先去取了小厨房内的饭菜送去沈二那里,自己则由淼儿的服侍下擦洗了身子换了身干净的衣裳。
等换好了衣裳,她端坐外间手中捧着一盏热茶,细细饮用。
抬头间,却见涟水手托餐盘又撑着一柄伞走了进来。
温忆兆瞧见此景便猜到了什么,脸色刷的一变,话音满是不耐:“他又怎么了?”
涟水恭恭敬敬地走进来,将餐盘放好在桌上,又退去一边。
“公子说累了,已歇下。”涟水如实转述。
我信他个……鬼……
温忆兆生忍着将一腔怒火憋下,转身去了里间拿了一小沓书册出来。
“走,再去一趟。”她一手拿书,一手持伞,等着涟水再端了餐盘出来,她打伞遮盖二人一起往沈二那走。
沈二院中静静悄悄,除却几盏石灯,再没点其他的灯火。
温忆兆走在其间,眼见一片黑洞洞的屋房,带着人就往后院走。
后院一样没点灯,书房门紧闭。
……
真睡了?
即便她不信那沈二睡得早,她也没有办法去将人逮出来。
与涟水一起在那后院中等了一会后,她只好带着一盘未动的晚膳回了住处。
……
温忆兆被雨水打了个透湿,虽然一回屋就换掉了湿的衣裳,可到了夜间,还是染上了些许风寒,撩得鼻塞喉咙疼。
她觉得身子疲乏得很,在吃了涟水准备来的一碗姜汤后,早早地睡下了。
这一觉实实在在地睡了八个时辰。
温忆兆再睁眼已是卯时正了。
匆忙慌张地起身,往那小厨房里一同忙活出来,再去沈二院子时,温忆兆才从子木口中得知,沈二早已出门去了。
她呆看院中满地湿潮,又觉清凉晨风直往她脑袋里钻,钻得她透心的凉。
这沈二又是整哪儿出啊?!
温忆兆几乎是要崩溃了,于是问向子木:“公子是在可以避着我?”
子木听她问话,急急埋下了脑袋,并不言语。
“……”温忆兆无语凝噎。
她皱着眉又问:“什么意思?你家公子不要那些书册了?”
子木还是低着脑袋不说话。
她气笑了,直接倏地转身走了。
昨天那沈二与她一同回来时,也没见他怎么着啊,怎么突然就又变了性子了?
温忆兆负气回了小院。
算算日子,过两天就是发月例银子的时候了。
不若,她拿了银子就去见见沈夫人,辞了这份差事……
这沈二,她是真不想再伺候了!
定了心思,她又开始琢磨起开铺子的事,想着这两天再去找那安平巷的掌柜问问。
要开铺子的话,这各项开支便要好好筹划。
于是这一整日,温忆兆都趴在桌边,仔细地计算筹划着。
其间有外头的下人来传话。
温忆兆心思全然铺在那满纸的银两数目上,起初并没听清下人说的是什么。
等思路活泛了些,她才品味了一下。
惊道:“朱公子邀我去蓬舟阁?什么时候?”
下人毕恭毕敬:“后日午时。”
“哦……”温忆兆长吟一声,应下了。
下人领命退去回话。
温忆兆瞧着那背影,深思一晃。
是啊,该将心思全放在正途才对。
管你沈一沈二沈三,不伺候了!
她再看满纸胡乱,更定下了决心。
……
虽然已是想好了辞去差事,可只要一天在岗,她这饭就得继续做着送去。
因着那沈二故意避着自己,温忆兆晚间也没随着几个小子去接他下学。
等算好了时辰,她让人端好了晚膳送去了沈二那,自己回了住处将沈二的所有书册全都打包抱回了他那里。
到了沈二院中,转去了后院。
温忆兆一眼便瞧见了被关在门外的一个小子与那呆愣愣站着的子木。
她不由得咬紧了后槽牙,任由额间青筋狂跳。
等走上前,她直接将手中的书册尽数塞进了子木手中。
“公子在里面?”她问子木。
子木还没缓过神来,下意识地点了头。
温忆兆朝他和煦一笑,而后当着他的面一脚踢开了书房大门。
“砰”的一声过后,两扇木门悠悠轻晃。
她从小子手里夺了餐盘,面无表情地迈了进去。
在里头的人惊诧地注视下,她稳步走进里间,将餐盘哐地一下放在了书案上。
令她诧异的是,沈宗璞的面色是异常的惨白,一张唇口素白得如病入膏肓一般。
“你病了?”她脸色一变,语气和缓了些。
沈宗璞坐在书案后头,手中正持笔写着什么,听见她的问话,那张素白的脸上忽而绽出一抹凄惨无比的笑容。
温忆兆被他笑得胆寒,手指着餐盘支支吾吾道:“你若不喜我打搅,待过两日我便找沈夫人辞了差事,往后再不烦你。还请你这两日可怜可怜我,让我好好完成这最后几天的差事吧!”
她说的是情深意切,可那沈二恍若没听见一般,直接撂了手里的笔,不凉不淡地问了她一句:“朱怀瑾那小子约你,你可要赴约去?”
温忆兆一愣,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提起这一茬。
这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还没等她有所回答,那人伸出来一只长手,直直地攥住了她的手腕,大力将她往他面前拽了过去。
手腕被人大力钳制,温忆兆吃痛地张大了嘴巴,满目不敢置信地瞧向面前的人。
“你做什么?!”她用力地甩着手,想要摆脱束缚,奈何那只手竟是出奇的劲大,一时挣脱不开。
“说话!去还是不去?”沈宗璞用那双如画美目紧盯着她,不想错过她每一个表情变化。
“去……不去的,”温忆兆挣扎着,“与你何干?”
沈宗璞默了,那双眸子还在她脸上打转。
他忽然又笑了,“是,与我无关……那你也不必管我,拿着这些东西,滚出去!”
“……”温忆兆依旧试图挣脱他的手掌,面上狰狞着,不算好看。
“滚就滚!你放开我!”她觉得这沈二真是疯了,这两日喜怒无常的。
沈宗璞手掌收紧,将她拽得更近。
温忆兆惊呼一声,实在气急,用另一只手也捏在了他的手腕上,手中用下的力道只比他多。
沈宗璞面色不变,又问她:“你要走?”
温忆兆已经疼疯了,只能顾得上手腕上传来的剧痛,再管不着其他的。
她见面前的人脸色愈加惨白,以为是自己用的力气太大,便松了手,口中央求对方也松手。
沈宗璞紧盯着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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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而后如泄气一般松开了钳制住她的手,身子往后一退。
“你走吧。”他嗓音颓然道。
温忆兆如获重生一般,一句话也没回他,端起餐盘就跑了。
……
将餐盘随意交给了一位下人处置后,温忆兆快步跑回了住处。
一进屋门,她便瞧见了犹如黑罗刹一般的林稞正抱胸等着,面色很是不好。
她脚步一顿,问其来意。
林稞不回她话,反倒质问起来:“你这两日做了什么?”
温忆兆不明所以,坦然回道:“没做什么啊……”
“我听淼儿说,有位姓朱的公子约你后日一叙?”林稞面色不善,口中是从未有过的冷淡:“这叫没做什么?”
温忆兆忍下心头升起的不快,顶着她的目光问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即便是我认识了一位朱公子,那又怎么了?”
先是那沈二厉声质问,如今她也要来一番吗?
“你……”林稞话音忽的一转,改成了一派苦口婆心状:“你这样怎么拿捏沈二,怎么牵制住他?”
温忆兆先是愣着,而后恍然一笑:“你就因为这个?”
又是因为任务是么?
为着她的任务,自己连认识旁人的自由都没有了么?
她气笑了:“不能如你所愿了,过两日我就要辞了这差事,这辈子我都不想再看见沈二!”
“什么?!”林稞直接惊叫着站起了身。
温忆兆冷着脸看她,期待着她还要说些什么。
可那林稞心思一转,讨好着她起来:“不干这差事也行,但也别说那样的话呀……沈二虽然脾气不好了些,其实人还是不错的,你多了解了解,说不定会大有改观呢?”
温忆兆听见这番言论,直呼莫名其妙。
往日里阿稞可不是这么说沈二的,怎么如今换了一番说辞了?
“再说那朱公子,我虽不怎么了解那人,可兆兆,人家毕竟姓朱啊,不是咱么能攀扯得起的呀……”林稞说着话锋一转,支支吾吾地继续说了一句:“你也不能对其有好感。”
温忆兆听着前头的话倒没什么反应,又听了后面跟着的一句,直接闹了个大红脸。
她先是想否认,而后又觉得羞耻万分,最后尽是对这句阻挠的不解。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不能?”为何如此霸道,连好感都不能有?
她不敢相信,阿稞现在就连自己的情感也要控制吗?
这也是系统的安排吗?
林稞不知道她会突然崩溃,一骨碌的话在肚子里好一通翻涌后,终于吐了出来:
“实话跟你说吧,其实……我有一个支线任务。就是……就是要撮合你跟……沈二。”
这样一番言论从阿稞口中说出,温忆兆怔了半刻,才理解了这荒谬无比的话。
“什么?”她呆愣开口,而后情绪激动起来:“你疯了?系统疯了?你的任务为什么要把我牵扯进来?”
林稞伸出手来,先打住了她的激动言论:“不止如此,你所遇见的那位朱怀瑾,正是本剧情最大的女反派的弟弟,也是一个最大的绊脚石。”
温忆兆无语:“怎么谁都是绊脚石?”
林稞:“你不知道,那朱怀玉爱慕沈言庭许久,因着我常常围着沈言庭转,已然是记恨上我了。你作为我的好友,若是再跟她弟弟有什么牵扯,她一定会迁怒与你的啊!”
“……”
25.第二十五章
经过林稞一晚上的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温忆兆已是全然明白了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只是对于阿稞的另一条支线任务,无论阿稞怎么劝,她都没有办法接受。
劝到最后,林稞只能拿出杀手锏来:“任务若是不能完成,就拿不到积分,拿不到积分,就兑换不了奖励了呀!”
温忆兆摆手:“无碍,仅凭我这一身技艺,那赛事魁首亦是唾手可得。”
林稞语言凝滞了一瞬,又哭诉道:“若是不能完成任务,那之前的努力全都白费了呀,我……我也回不去了。兆兆,你真的忍心吗?”
温忆兆牵起她的手,认真道:“这不挺好,这样你就可以在这里一直陪着我了。”
“……”林稞摇着头后退而去,颇有些惧怕地看着面前的好友。
兆兆那脸色认真得不像是在逗她,她是认真的!
这下,她是真的害怕了。
“兆兆!”林稞直接扑上前去,抱着兆兆的大腿滑跪在地,“你不能……你不是这样的人……”
温忆兆拎着她死沉的身子,咬着牙道:“就算是我答应你,那沈二也不可能与我……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不会啊!”林稞听她话音不再强硬,心中燃起了希望,“前些日子,他对你的好感度一直在上涨啊!昨天本来已经升到百分之四十了,却又一下子掉了,今天也是……”
温忆兆被震得说不出话来。
什么好感度?
她和沈二吗?
沈二对她是有好感的???
“……那我呢?”她伸出手指指向自己。
林稞呆看她,犹豫了:“你想知道?你应该心里有数的吧……”
“我没有。”温忆兆断然摇头,“告诉我!”
林稞:“大概……三成吧……”
好好好……
温忆兆悬着的心终于是沉了下去。
那系统仙人果真能看透所有人的内心!
真是太可怖了!
接下来的一整天,温忆兆将林稞强行地留在了身边,并时不时地就要问一遍好感度有无变化。
林稞起初还愿意回答她,后来实在烦得懒得搭理她了,更是趁着她愣神的间隙,一个飞身溜了出去。
温忆兆在知晓有好感度这件事后,不停地回忆着这些日子阿稞的反常。
包括拉她去小巷目睹沈二被欺凌,替她向沈夫人赔罪之类的种种。
原来都是为了支线任务吗?
她又想着这件任务的荒诞无稽,又叹前途之渺茫,不知该如何决断。
想着想着,她又想回到了所谓的好感度。
沈二的好感度一直在增长……
而她竟然对沈二也有惊人的三成!
由此,她不禁想到了那晚的共伞同行,以及那个没有什么暖意的怀抱。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温忆兆坚定地摇了摇头。
……
翌日
因着要向沈夫人请辞,温忆兆从一大早醒来便心事重重,就连去领月例银子都提不起精神来。
在去往沈夫人所在的熙和院时,涟水走在她身后,关心开口:“姑娘这几日面色不太好,可是有烦心事?”
温忆兆见着愈来愈近的远门,忧心更甚:“沈夫人待我极好,我却不知该如何开口才好。”
涟水走上前来,宽慰着她:“姑娘这些日子的辛劳夫人定是知晓,二公子性子一向如此,夫人也是知道的,也会理解您的。”
温忆兆转头看她,抿了抿嘴道:“我并非嫌恶二公子,只是,我有更该做的事情。”
涟水抬头对上她的眼睛,真诚一笑:“奴婢知晓,姑娘想做便去做吧。”
“你……”温忆兆一愣,想说些什么,可二人已到了院门前。
等院里丫头传完话,温忆兆只身跟着人进了熙和院。
沈夫人坐在厅中,听下她的来意,只转着手中佛珠,迟迟没有说话。
温忆兆坐在厅下,享着一室静谧,不免心头忐忑不已。
就在她再撑不住,想要提起什么旁的话题时,沈夫人忽地开口:
“我知晓你有更为重要的事,不该强留你,但这份差事你做得极好,我实在不愿让你辞去。”
温忆兆琢磨着那“极好”两字是因何得出的,明明备受折磨好么?
“夫人恐有误解,二公子显然不愿意有我照料吃食。”
沈夫人垂眸,面上忽然沉痛万分。
“他……你不知晓,我……是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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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我,他才变成这副模样。作为母亲,我常常忽视他,放任他,知晓他心中痛苦,却还要无视着,这无不是在折磨着他。可我知晓再多,却什么都不能做,温姑娘,便当是我求你,你就是用尽一切手段,强逼着他吃,只要不让他的身子继续垮下去,我权当看不见。”沈夫人言语恳切。
这一番听下来,叫人实在不知该怎么拒绝了。
还没等温忆兆说什么。
沈夫人那头又唤了丫头来,丫头捧着木盘子走到她跟前。
她抬眼一瞧,就见着了上面摆着的一包碎银子。
“虽是不多,全是赏给你的。”沈夫人手持佛珠一扬。
温忆兆眉头微挑。
这是做什么呢?
她看了看沈夫人,又看了看银子。
行行行,就当她是见钱眼开好了!
她认命地拿过了那盘子里的银子,拱手向沈夫人:“夫人慈心,我定尽心全力。”
……
虽是答应了沈夫人继续干着差事,而一个时辰后,温忆兆只身出现在安平巷中。
她站定在之前问过的那家铺面前,瞧着还如那日的店铺,提着心肝往前走去。
“掌柜在吗?”她站在门口朝里喊。
刘显贵正百无聊赖地拨着算盘,听着声音循声往外看来。
见着是她立马换了副笑脸迎了出来:“呦?是你啊!是要租铺子了?”
他搓着手站定在她面前,喜不自胜。
温忆兆迎着他的目光点了点头,“要租,您还能不能便宜些?”
刘显贵笑容未变,打量起她来,问道:“姑娘租铺子打算干什么营生?”
温忆兆:“卖些吃食。”
“哦……”刘显贵眼珠一转,又问:“姑娘可是姓温?”
温忆兆一怔:“你如何知晓的?”
“哦哦,这您就甭管了。”刘显贵双手合十,直接为她报了个价:“你若是长租,我便十一两租你。”
温忆兆看他,想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来。
“如何?”刘显贵又问一句。
管他怎么知道的,租铺子要紧。
十一两一个月,除去押金,装潢与手续费用,她还能余下不少钱来!
算了个清楚账后,她直接与那掌柜敲定了。
26.第二十六章
与刘掌柜谈妥签契后,温忆兆揣着被妥善放好在怀中的契书,心情是从未有过的复杂沉重。
租铺子是她迈向名厨美名最为重要的一步,对她来说自然是十分该欣喜的事,可对于前途的未知与迷茫,不免令她感到忧心,以及倍感压力。
她揣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走在通往安平巷的长道之上,身边是车马行人如流水般路过。
日头尚早,她还不赶着回沈府,便顺着长道向南去寻那刘掌柜向她介绍的一些个工匠。她所剩的银钱不多,对于那铺子的装潢也没多少要求了。
粉刷墙面,整平地面,再添一些木制桌椅便可。
唯独要着重考虑的是那因着面窄而照不进光的问题,若是铺内一直黑咚咚的,那生意定不会好的。
温忆兆皱眉想着改善光照的对策,一时间想入了神。
一阵匆促的打马声由远及近,她愣神间,就听身后有人大喝“闪开”。
她惊了一跳,连忙往路边上躲避。
转头便见身后有人驾一马车疾驰而来,那坐在前头的小厮疯狂挥动着手里的缰绳,打出一声声如雷的鞭声。
那小厮斥着前头三三两两的行人,不见有避让之意。
温忆兆见路中正积聚未散的人,一时间有些为他们焦急起来。
打马呵斥声渐近,众人听闻那马蹄声,终于是慌了,个个惊叫着往旁边闪。
温忆兆眼见着前头人群疏散,其间有个扎着羊角辫的娃娃手拿着拨浪鼓儿竟从路边人群中奔了出来,直直往路中间去,似要去对面寻人。
马车径直就冲了过来,那小厮看到突然窜出来的丫头,大惊失色,紧紧地勒住了缰绳,可那马儿四蹄狂甩,哪是轻易能停下来的?
温忆兆见状,根本来不及想再多,飞身就往那娃娃扑了过去,一手刚拽住那娃娃的衣领便带着她旋身往地上翻滚,滚去了道旁才将将躲开了那马车。
马车上的小厮还惊魂未定,勒着缰绳直回头骂着:“这谁家孩子?也不看着点?!”
温忆兆怀抱着娃娃半跪起身,抬首就骂向对方:“城区干道,岂能这般飞驰驾马?就该报去京兆府,让其好好管管。”
那小厮驾着马车跑远了,明明还回着头向着这边,嘴里也在说些什么,可她是一个字也没听见。
她朝着那边又骂了两句,低头一看,就见那娃娃正顶着张懵懂的脸看着她。
“呃……”她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问那孩子:“你没事吧?可摔到哪里?”
娃娃闭着嘴摇头,挣扎着从她怀里逃了出去,直直奔向了围在一边的人群之中。
温忆兆的目光紧盯着她,就见她猛地扑在了一个穿着棕色粗布衣裳的妇人怀中。
妇人先是关切地摸了摸那娃娃,而后再将目光投到了还跪坐着的她身上。
对着那娃娃说了些什么后,妇人牵着娃娃的手走了上来。
温忆兆眼看着人走近,后知后觉地站起了身,又随意地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众人见状,纷纷散了开去。
“快,还不谢谢姐姐。”妇人牵着孩子,引着她向温忆兆道谢。
小娃娃眨巴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用那脆生生的嗓音说着:“谢谢姐姐。”
温忆兆莞尔一笑,弯着腰与她说:“不用谢,你没事就好。”
娃娃看她笑了,也弯起了眼睛,笑得那叫一个甜美可爱。
温忆兆直觉自己的心头融化了一块,笑得脸上挤满了褶子。
那妇人打量过面前的姑娘,和气道:“多谢姑娘出手搭救。”
温忆兆连连摆手:“无需挂齿。”
又客套了两句,妇人才牵着孩子往北面走了。
温忆兆收回放在母女身上的目光,继续往惠安坊南面走。
途经一条巷子,她路过巷子两边的一些个极小的摊面铺子,发现那些铺面也是极小极窄,生意却是还好。
这些个铺面都是砸去了整个门脸作铺门,没了窗子窄墙的遮挡,日光便能照进铺子,盛得里头都是亮亮堂堂的。
温忆兆灵光一闪。
她那铺子那样窄,留个窗子也无用。若是同这些一样,将前头都给去了,留的铺门便大了不少,来去也不拘束了。没了窗子遮挡,说不准铺子里头也能亮堂不少呢!
思及此,她双手一拍,便敲定了主意。
等去了惠安坊南边寻了木匠,温忆兆请其打了几副桌椅,预付了一两银子的定金后又去寻了个泥瓦匠,让其明日晌午去她铺子里上工。
因着她铺子小,也无需改什么布局,便也用不了多少钱。
约好了时辰,她又想着需要开铺子的家伙事,便又去附近的市集上订了两口大锅与两个锅炉,又找了铁匠定做了一块铁板。
等一切安排妥当了,温忆兆才趁着朦胧的夜色回了沈府。
入了府门,她直直往小厨房去了。途经沈二院门时,正巧碰上了往日一同陪着的几个小子。
那几个小子瞧见她,熟稔地与她打过招呼。
温忆兆回了两句,问起他们:“二公子今日心情如何?”
几个小子面面相觑,皆是不知该如何回复好。
“好,还是不好?”温忆兆纳闷,这有什么难回答的。
有个小子最先开口:“公子与往日无异。”
……这不废话么?
温忆兆瘪了瘪嘴,直接让他们先走了。
进了小厨房,她环视一圈,一时间竟呆住了。
回想起沈二昨晚的嘴脸,她叉腰吐气。
做了好菜送过去,那人也不会吃,不若随意做些好了。
她咂吧着嘴,从菜篮子里挑出青椒与一块肉来。
先小切一块肉出来,合着两小段葱白剁成肉末。在小炉上架好水壶后,她取来两个鸡蛋打入小盅之中,等水煮沸之后,舀出几勺倒入小盅将两个鸡蛋冲散成糊。用长筷将其搅和均匀后,便可放入锅中炖煮。等鸡蛋凝住,便可放入炒制成半熟的肉末继续炖煮。出锅时再淋上一勺酱汁,便成一道炖鸡蛋。
趁着蒸蛋未好,她快速利落地将猪肉切成厚薄均匀的肉片,又切好青椒蒜片备用。
起锅热油,先将切好的肉片入锅并以少许的盐巴煎炒成半熟。再重新起锅,放入蒜片炝锅,再入青椒煎炒,待青椒表皮微焦时放入肉片继续炒制。
取盐巴,少许糖入锅调味,一道简单味美的辣椒炒肉便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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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等着米饭蒸熟期间,她又切了几小块豆腐与青菜叶子快速做了道汤出来。
将餐碟一一放入餐盘后,温忆兆从外头唤来一个丫头,命她端了餐盘送去沈二那。
那丫头面上是极不情愿的,可又不能推辞,只能苦着小脸端走了餐盘。
温忆兆好整以暇地倚在柜台上看着丫头的背影渐行渐远,在轻叹出一口气后,她拍了拍手,解开了围裙,熄了烛火后出了小厨房。
明日约了泥瓦匠去铺子,虽然不用改什么格局,她还是觉得要隔出个工作区域来,才好跟用饭区域区别开来。
脑中大致地规划着,她匆匆回了住处。一回屋子,她就拜托涟水取来笔墨,而后便是伏在桌上写写画画。
夜幕上有云卷云舒,一弯月儿得空自云层中露出身子来,慷慨地向天地间洒下满身银辉。
月辉透过高耸密匝的树杈,又穿过窄窄的窗隙,在灰暗的地面上映出一地的斑驳。
有人轻敲房门,将房中人凝结的思绪唤去了一旁。
温忆兆闻声抬头,就见涟水正推门而入。
涟水端着水盆走入里间,放好水盆后,又在她的注视下走了出来。
“方才有个丫头来回话,说是二公子吃下晚膳,让其带了话给您。”涟水走上前来,取了烛台边的剪刀为其理着烛芯。
烛火轻晃间,火光较方才更明亮了些。
温忆兆觑着眼面向烛火看涟水,她以为自己是听错了,问道:“那丫头说什么?”
涟水回她的话:“说二公子带了话给您。”
“不……不是。”温忆兆放下笔,“那丫头说二公子吃了晚膳?”
涟水顶着她的目光点头。
温忆兆诧然,不敢置信地笑了。
今儿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她让涟水继续说:“他带了什么话?”
涟水:“公子说,今日菜式太简素,明日请姑娘做些好菜。”
“哈!”温忆兆惊呼。
涟水见她愣神,垂眸看向她面前纷乱一片的纸张。她不识字,只能瞧明白上头涂涂改改的方框。
“姑娘这是在画什么呢?”
温忆兆闻言垂首,又看向涟水。
“哦,你还记得之前你引我去的那家铺子么?”
涟水点头。
她继续说道:“我今日晌下租下来了,你不是说我做的饼子好吃么,我便想开个早食铺子。”
“这……”涟水皱起了眉头,颇有些担忧地开口:“姑娘因着照料二公子的吃食,每日起得已是极早,若是开了铺子,那得多早起啊……”
温忆兆听了这番话,沉默了一会,才道:“若是开了铺子,我定不会再单独为二公子做早食了。”
顿了一下,她继续说道:“涟水,你明日为我请生叔来吧。”
涟水点头称是。
温忆兆复提笔,在纸上勾画间,心中盘算着明日该如何与生叔说。
听府上人说过,沈二每日午食皆是在国子监内用的。她若是不再做早食,便可以做了午食让府上的小子送去国子监,这样也不算白挣那六两银子。
下定主意,她才安下心来继续画着图纸。
27.第二十七章
次日一早,温忆兆在与生叔商定了午膳事宜后,便出府去了惠安坊南寻了泥瓦工,再与其一同去了铺子。
那师傅年岁不小,经验充足,在进了铺子转了一圈后,便建议她将铺子门口的窗子给拆了。
温忆兆一听这话眉开眼笑,心道这师傅还蛮靠谱的。于是从怀里掏出昨晚画好的图纸,拿给师傅看。
师傅接过图纸,看了看铺子,又看了看图纸上的结构。
“姑娘,你往外头砌台面啊?”
温忆兆点头,手指着想要隔出来的一块区域说道:“就在门口这边隔出一块来,朝外砌一个小台面。”
师傅捏着下巴琢磨着,又咂吧着嘴建议道:“在门口隔的话,进门的通道不就窄了么?”
“无碍,我只是做些早食,客人往往买了就走,台面放门口最是方便。”温忆兆指着原处说道。
师傅这才点了点头:“那便可行了。”
温忆兆中午还需赶着去那蓬舟阁,便与师傅约定下午再开工。
二人又对了些细节,等到日头高升,师傅才揣着她的图纸离开了。
关了铺门,温忆兆稍稍整理了番衣着后,匆匆往南边去了。
……
蓬舟阁坐落在承合坊最中心,最繁华的地界。
温忆兆一踏进承合坊主街,便直接感受到了那不同于惠安坊的繁华富贵。所见所闻都是无比的高雅贵质,就连这空气中都弥漫着馥郁的芳香,叫她分不清究竟是什么散发出的香气。
这里的商铺酒楼无不是红檐金匾,雕梁画栋一般。
而那坐落于富贵体面店铺之间的蓬舟阁亦是一派碧瓦朱檐、美轮美奂。
温忆兆站在蓬舟阁前,望着那无比奢华的门脸,一时间被震得忘了行动。
直到有伙计从里头迎了出来,她才缓神,欲与其搭话。
可那伙计面带盛情,直直就越过了她,迎向了她身后正走来的两位锦衣公子。
听着那伙计殷勤地招呼两人进去,她直接伸手拦了那伙计的前路。
“我呢?是我先到的啊?”温忆兆指向自己。
那伙计生一双精明眼,上下就打量了她,脸上的笑意瞬时没了:“您可有预约?”
温忆兆被他的变脸惹得没了好气,又看了看正等着伙计引路的两位公子,再看自己。
方才也没见他问这俩有无预约啊?单只问她?
合着是看人下菜碟呢?
她气笑了,直接同他表明了身份:“是你东家请的我,不如你先进去问问?”
伙计脸色根本不变,还嗤笑了一声:“你?你可知我东家是谁?”
“……”温忆兆直接朝他翻了个大白眼,“好,你去叫你东家来。”
这下那伙计脸色倒是变了,却是一脸荒谬。
“你还想见我们东家?遍京城也没多少人能见,就凭你?”伙计十分嫌恶地又将她打量了一番。
因着两人的僵持,这蓬舟阁前逐渐堵住了许多人。
有些新来的食客在外头等的烦了,一直抱怨着。
蓬舟阁内,有人见到了门口的景象,赶忙跑了出来。
“还不快些接待,堵在这儿做什么?”来人衣着整洁体面,留着一把小羊胡,一出来就对着那伙计指指点点。
那伙计觉得冤枉,便向他告状,说门口有个骗子无赖。
温忆兆听他把自己说成了骗子无赖,张口就想与他辩驳。
话到唇口又咽了回去。
她刚留心听着,这伙计叫这人陈叔,便转向那叫陈叔的,为自己辨明身份。
陈叔听她说是东家做请,忽然变得恭敬起来。
“您是温姑娘?”
那伙计见陈叔变了态度,一下子慌了,一双贼兮兮的眼睛不停地在两人身上打转。
陈叔直接当着她的面斥向那伙计:“瞎眼睛的东西,还不赶紧向温姑娘赔罪!”
伙计直接软了脚,跪倒在她面前,直直告罪。
温忆兆懒得跟他计较,问陈叔:“朱公子可到了?”
陈叔立马恭请她进门:“公子已等候多时了,姑娘快请进。”
温忆兆随他入内,临走前不忘剜了那伙计一眼。
伙计原还看她,被她一瞪,连忙避开了脸去。
一进蓬舟阁,温忆兆便觉有一股醇香无比的酒香扑面而来,而后便是菜香、花香,竞相登场。
眼前是雕梁画栋,红绸彩幔,又有无数花台盆栽点缀其中,浓艳各异的花草正盛放着,实在精彩夺目。
温忆兆在跟着陈叔前往中央的楼梯时,正路过一个被轻纱垂幔隔成的小间,间内设一方矮桌,有三位华服男子依桌席地而坐,皆仰头看着一位站在稍外侧的男子。
男子着一身灰黄圆领长袍,腰间却又围着一洁白围裙,双臂皆有护袖。此时站在那处,身姿粗犷,大腹便便,面色昂扬,正与那三位侃侃而谈些什么。
她又看向那桌案上正摆着的几个餐盘,餐盘里寥寥盛着些肉与菜。
无意窥探更多,她收回目光,跟着陈叔上了楼。
陈叔带着她转过一个廊道,停在一处包厢门口。
他轻叩房门:“公子,温姑娘到了。”
在他恭请之下,温忆兆走上前。听得里头有人回话,她才经由陈叔推开门走了进去。
包厢不大不小,正中设一方木桌。桌旁正坐着一位身穿青色长衫的公子,模样端正沉静,正是那朱怀瑾。
朱怀瑾请她入座,而后便吩咐陈叔传菜。
温忆兆端着身姿在他对面席地而坐,先是瞧了对方一眼,再低头看向光洁锃亮的桌面。
她面前正放着一张单子,上面整齐写着几道菜名。
朱怀瑾见她看得认真,有些诧异却没有表露出来,只为她介绍着:“这些是蓬舟阁的招牌菜式,待会便由姑娘一一品鉴。”
温忆兆沉心看着那几道菜名:松香熏鸭、甜酒烩青豆、辣炖桂鱼、宫爆虾球、上汤白菜。
这几道菜的确是极考验厨艺的,不仅是做好吃难,便是全然做出来都是不太容易的。
再听他说是这酒楼的招牌菜,她不禁有些期待。
说起来,她在学习这些菜式时,每一样都是下了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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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功夫,她对这几道菜还是有一定的评价资格的。
没坐多久,就有伙计敲门而入,手中端着餐盘。
一只青瓷菜碟放入她面前,她的目光随之落在那碟中的菜上。
这双掌大小的碟中只放着三片薄薄的鸭肉,鸭肉表皮酥脆呈稍暗的琥珀色,上头点缀着几根青葱松针。
温忆兆无言,持起筷子夹起一块鸭肉先放到鼻下轻嗅。初闻是扑鼻的松木香,而后再是裹着椒香的鸭肉气味,而这其间又能隐隐闻到一缕轻轻微微的焦油味。
小咬一口鸭肉入口,先是酥皮的甘香脆口,而后是鸭肉的鲜嫩,汁水充盈。咀嚼间属于松木的香气充斥口腔,然后是鲜香椒麻,味道皆是恰到好处,没有一处过分。
她点了点头,评价道:“此道松木熏鸭做得极好,只是……熏制时稍稍有些过火,不过不影响口味。”
她猜想,许是自己只是品尝,这菜式的分量才少些,于是问那朱怀瑾道:“不止这样一份在贵店卖到几何?”
朱怀瑾手指向她面前的盘子,“这样一份,不过一百二十文。”
“?!”温忆兆将筷子上余下的鸭肉送入口中,正咀嚼着,听了那价格,差点咬掉舌头。
“正常便是这样一份?”她瞪大了眼,指着盘子里还剩下的两片鸭肉。
朱怀瑾怀笑点头。
天老爷!
温忆兆直喊天。
一百二十文,都能买两只鸭子了,在这蓬舟阁却只能买薄薄三片鸭肉?
正震惊呢,又有伙计送了菜来。
一小拳的青豆团成一块躺在同样两掌大小的青瓷盘中。
她持勺舀出一匙,先闻后尝。
酒香悠扬适宜,青豆绵软如泥。口味也是甘咸得当,还算不错。
“这样一盘,六十文。”朱怀瑾自发为她介绍。
温忆兆麻木地点头,忽略掉那离谱的价格,只同他评价着菜式:“这道菜做得很好,可以稍微多烹煮一会,将酒味散去一些,入口才不会有那酒味刺鼻。”
朱怀瑾忽然一笑:“还从未有人提过酒味刺鼻。”
“我天生味觉较旁人敏锐些,不必在意。”温忆兆浅笑。
朱怀瑾了然点头。
接下来的辣炖桂鱼一小段便要二百文,味道不错,几乎挑不出问题来。
倒是后来的宫爆虾球的问题比较大,不用提那三四个虾球便要卖到一百文的离谱价格,这道菜明显的就是厨子没有掌握好酱汁的配比,酸味过重,甜味几乎没有然后就是咸。味道十分突兀,惹得温忆兆眉头直皱。
正好有一同送来的上汤白菜,她直接舀了一勺以作轻口。
而这道上汤白菜味道稍淡,不够鲜味。
等清了口,她一一同朱怀瑾评价起来,对于上汤白菜她没有多加指摘,唯有那道贵得离谱又无比难吃的宫爆虾球被她批了个狗血淋头。
她正慷慨执辞间,有一位身材壮硕的男子推门而入。
没等她有何反应,那人劈头盖脸就大骂出口:“就是你个不知所谓的小丫头混乱评价我的手艺?你算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