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佬妻难哄》 第1章 第 1 章 玉京岛的雨,不是水,是天上落下的湿漉漉的灰。它黏在摩天楼的玻璃幕墙上,也黏在古老庙宇的飞檐翘角,将这座千屿联邦的心脏浸泡成一片模糊的光晕。霓虹灯在雨雾里挣扎,像垂死生物吞吐的磷火。 阎狂站在阎氏宗团总部顶楼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这座他正试图以合法外衣重新编织的城市。他的背影修长,肩宽腰窄,裹在剪裁精良的深色唐装里,像一柄收入鞘中的古刃,唯有指间那枚赤金戒指,在昏沉光线下折射出冷硬的光。 空气里弥漫着“蛇信子”线香辛辣凛冽的气味,与他身上那缕复杂难言的“帝国沉香”信息素交织—— 前调是威士忌的冷冽侵略,中调是沉香的醇厚权威,唯有最敏锐的嗅觉,才能捕捉到那隐匿于深处的一丝血锈味。 他捻动着腕上的佛珠,深榛褐色的瞳孔里,映着楼下如蚁的车流。那道自左侧颧骨斜劈至下颌角的旧疤,在侧光里显得愈发狰狞,如同爬伏在脸上的蜈蚣。 “迦南岛那边,不太平。” 身后,心腹低声汇报,声音在空旷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几个老家伙,觉得您的‘慈悲’,断了他们的财路。” 阎狂没回头,指节无意识地叩击着紫檀桌面。 嗒,嗒,嗒。像倒计时的秒针。 “新港的开发权,元老会盯得紧。”心腹继续道,“调查司的人也来了,姓陈的那个专员,像狗一样,闻着味了。” 阎狂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浸入骨髓的威压,仿佛热带雨林里蛰伏的蟒蛇吐信:“规矩,是定给守规矩的人的。不守规矩的……”他顿了顿,捻佛珠的速度微不可察地加快,“就让他们知道,什么叫规矩。” 办公室的门被无声推开。 进来的是樊艳杀。 他像一道撕裂灰暗雨幕的亮光。鸦羽般的长发松散披着,衬得那张瓜子脸愈发肤白胜雪。身上是件暗红色丝绸衬衫,领口松垮,露出精巧的锁骨和左耳那枚赤金血滴耳钉。他的美,是超越性别的,带着一种纯真又妖异的攻击性。 “事办完了。”樊艳杀的声音清冽,像碎冰撞壁。他走到阎狂身侧不远停下,那双罕见的白鹄眼,眼尾微弯上扬,黑白分明,澄澈得能倒映出阎狂的身影,却又空洞得仿佛什么都映不进去。 空气里,那缕“血色山茶”的信息素悄然弥漫——初闻是绿茶与露水的清冽,继而便是山茶花馥郁糜烂的甜香,而在那甜香的极致处,一丝温热的铁锈气如影随形。 阎狂没看他,目光依旧落在窗外。 “陈专员似乎对你很感兴趣。”他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 樊艳杀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饱满的胭脂色唇珠因此更显诱人。“他想闻闻我信息素里的血锈味,是不是真的。” 阎狂捻动佛珠的手指倏地停住。 室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线香燃烧时细微的嘶嘶声。 当晚,阎氏宗团为拿下新港前期项目举办了庆功宴。灯火辉煌,觥筹交错。阎狂端着酒杯,与人谈笑风生,满口皆是仁义、共赢、联邦未来。他腕间的佛珠,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像个真正的信徒。 樊艳杀穿梭在人群中,像一只艳丽的蝴蝶,所到之处,吸引着无数贪婪或爱慕的目光。那位调查司的陈专员,几乎黏在他身边,手“不经意”地搭上他的腰。 阎狂在人群另一端,与人碰杯,笑容温和。只有离他最近的人,或许能看见他眸底一闪而过的、属于毒蛇的冰冷光芒。他指间的金戒指,在用力握住酒杯时,几乎要嵌进皮肉。 宴席散尽,阎狂回到顶楼的私人领域。樊艳杀已在里面,正倚在吧台边,把玩着那柄镶嵌红宝石的蝴蝶刀,刀光在他纤长指间翻飞,如同活物。 阎狂走过去,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捏住了樊艳杀的下巴,力道不轻。他低下头,深榛褐色的眸子紧锁着那双白鹄眼,像要从中挖掘出什么。 樊艳杀不闪不避,眼底依旧空茫,唯有信息素里那抹血锈气,似乎浓郁了些许。 “记住你是谁的人。”阎狂的声音低沉,带着威士忌的醇烈和沉香木的压迫,一字一句,砸在樊艳杀的耳膜上。 樊艳杀笑了,那笑容艳烈,带着一种破碎的美感。“我从来都记得,‘鞘’。” 下一秒,阎狂猛地将他按倒在冰冷的吧台上,红酒瓶倾倒,殷红的液体汩汩流出,浸湿了樊艳杀暗红的丝绸衬衫,像晕开更大一片血泊。金戒指硌在皮肉上,留下深红的印痕。 没有温存,只有如同野兽确认领地般的撕咬与占有。帝国的沉香与血色的山茶在空气中疯狂纠缠、搏杀,那威士忌的侵略,那沉香的权威,那山茶的糜甜,最终都融汇于那一丝冰冷与温热交织的血锈气味之中。 阎狂的吻落在樊艳杀颈后的腺体,带着惩罚意味,注入大量足以让任何Omega瘫软的信息素。樊艳杀仰着头,纤细的脖颈绷成一道脆弱的弧线,他承受着,甚至迎合着,手指紧紧抓住阎狂背后的衣料,指节泛白。 结束时,阎狂起身,整理着微乱的唐装,神情已恢复一贯的冷漠,仿佛刚才的失控只是幻觉。他瞥了一眼狼藉中衣衫不整的樊艳杀,丢下一句:“去洗干净。” 樊艳杀躺在那里,微微喘息,左耳的血滴耳钉在灯光下摇曳。他抬起手,看着腕上被勒出的红痕,伸出舌尖,轻轻舔去唇角沾染的、不知是红酒还是血丝的水渍。然后,他无声地笑了。 他知道,自己又一次,用这身皮囊,在这位伪神秩序井然的内心,划下了一道清晰的裂痕。 窗外的玉京岛,雨还在下,冲刷着明面的辉煌,也滋养着暗地的污浊。新港开发权的争夺,刚刚拉开序幕;而调查司的触角,已悄然探入。在这片光怪陆离的千屿联邦,伪神与利刃的共舞,注定将以更残酷的步调,滑向深渊。 帝国的沉香,终将缠绕住血色的山茶,至死方休。 第2章 第 2 章 玉京岛的雨没有停歇的迹象。 阎狂指间夹着一份关于新港开发权的补充协议,目光却落在办公室的监控画面上。画面里,樊艳杀正穿过总部大厅,鸦黑长发束起,露出线条优美的颈,暗红丝绸衬衫领口微敞,步履间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倨傲与疏离。几个年轻下属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目光追随着那道身影,直到他步入专属电梯。 阎狂面无表情地关掉了监控。 “陈专员对上次的‘合作诚意’表示满意。”心腹站在桌前,低声汇报,“但他暗示,希望能有更‘深入’的交流,特别是……关于樊先生负责的某些‘涉外’业务。” “涉外业务?”阎狂抬起眼,深榛褐色的瞳孔里没什么温度,“迦南岛的拳馆和香料贸易,都是合法注册的产业。他想交流什么?” 心腹顿了顿,声音更低:“他似乎对樊先生本人……很感兴趣。几次询问樊先生是否单身,信息素匹配度如何。” 空气里,“蛇信子”线香的气味似乎凝滞了一瞬。阎狂指节无意识地叩击了一下桌面,发出沉闷的“嗒”声。 “告诉他,”阎狂的声音平稳无波,“阎氏的高层,私事不便透露。如果想谈业务,让元老会出具正式函件。” “是。” 心腹退下后,阎狂拿起内线电话:“让财务部把上一季迦南岛的账目送过来。”他顿了顿,补充道,“要原始单据。” 放下电话,他捻动佛珠,目光掠过窗外被雨水模糊的城市天际线。樊艳杀在迦南岛清理巴颂的消息他已经收到。 巴颂是义父时代留下的老人,掌管迦南岛地下拳馆和部分灰色渠道多年,近来却屡屡账目不清,更与一直对阎氏地盘虎视眈眈的“和联社”私下有所勾连。樊艳杀此行,名为巡查,实为清理门户,断掉和联社伸过来的触手。 清理得很干净。但据迦南岛眼线回报,巴颂倒台后,他手下那个叫察猜的混血拳手却趁机冒头。此人是迦南岛新晋的拳台霸主,手段狠辣,信息素暴烈,更重要的是,他似乎对前来执法的樊艳杀,表现出了一种不同寻常的、混合着征服欲的浓厚兴趣。 巴颂的阳奉阴违,察猜的突兀觊觎,都像细小的沙砾,落入他精心维持的秩序齿轮中。 他不喜欢这种脱离掌控的感觉。 迦南岛的夜晚,比白天更喧嚣。潮湿闷热的空气里,混杂着香料、汗液、酒精和劣质信息素的味道。 樊艳杀坐在一家临河酒馆的露台角落,面前放着一杯冰水。他刚结束与几个码头负责人的会面,敲定了一批“特殊货物”的转运路线。白色的亚麻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一截纤细却覆盖着薄薄肌肉的小臂,左耳那枚赤金血滴耳钉在昏暗灯光下幽幽反光。 几个穿着花衬衫、浑身酒气的alpha晃晃悠悠地靠近,目光黏在樊艳杀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贪婪。 “美人,一个人喝闷酒多没意思?”为首的那个咧着嘴,伸手就要去搭樊艳杀的肩膀,“哥哥们陪你玩玩?” 樊艳杀没动,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拿起桌上的冰水,喝了一口。 那alpha的手还没碰到他,旁边突然插进来一个高大的身影。是拳手察猜。他只穿着背心,虬结的肌肉贲张,古铜色的皮肤上布满汗水和油光,硝石与蛮荒气息的alpha信息素带着强烈的压迫感散开。 “滚。”察猜的声音粗哑,像砂纸磨过石头。 那几个醉醺醺的alpha被他的气势和信息素一冲,酒醒了大半,悻悻地骂了几句,灰溜溜地走了。 察猜转过身,看向樊艳杀,眼神炽热:“樊先生,没事吧?” 樊艳杀这才抬起眼,白鹄眼在夜色中清冷如泉。 “多事。”他吐出两个字,没什么情绪。 察猜却不以为意,反而拉过椅子坐下,庞大的身躯几乎挡住了所有投向这边的视线。 “巴颂的事,干得漂亮。”他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那种吃里扒外的东西,早就该清理了。” 樊艳杀没接话,只是看着楼下浑浊的河水,水面倒映着两岸灯火,破碎摇曳。 “听说玉京岛那边,规矩多,活得不痛快。”察猜自顾自地说着,身体微微前倾,侵略性的信息素有意无意地试图包裹住樊艳杀,“像您这样的人,待在迦南岛才是如鱼得水。这里,实力就是规矩。” 樊艳杀终于有了点反应,他转过头,目光落在察猜脸上,那眼神空茫,仿佛在审视一件没有生命的物体。“你的实力,就是在地下拳台打死几个废物?” 察猜脸上的笑容一僵,随即变得更加兴奋,像被挑衅的野兽:“是不是废物,您可以亲自试试。” 他的目光毫不掩饰地扫过樊艳杀颈后被衬衫领子半遮住的腺体,“我的信息素,肯定比玉京岛那些装模作样的alpha够味。” 樊艳杀轻轻笑了一下,那笑容极淡,却让察猜呼吸一窒。他从口袋里摸出一颗“赤蝶”糖,剥开糖纸,放入口中。甜腻的味道在舌尖弥漫。 “你的实力,”樊艳杀的声音带着糖块融化的黏稠感,“先证明给我看再说。” 他没有明确指什么,但察猜的眼睛瞬间亮了。 就在这时,樊艳杀手边的加密通讯器屏幕亮了一下,只有短短一行字,来自【鞘】: 「三日内回。」 没有称呼,没有情绪,只是一个命令。 樊艳杀看着那行字,舌尖顶了顶口中的糖块,甜味似乎带上了一丝苦涩。他收起通讯器,站起身,没再看察猜一眼。 “账目的事,你配合交接。”他对察猜丢下这句话,身影便消失在酒馆昏暗的楼梯口。 察猜看着他离开的方向,用力嗅了嗅空气中残留的那缕清冽又糜甜、带着一丝血锈气的信息素,眼神中的征服欲几乎要溢出来。 而已经走到街上的樊艳杀,感受着迦南岛夜晚黏腻的热风,将口中最后一点糖渣咽下。他抬头望向北边,那是玉京岛的方向。雨水应该还在下吧?那个站在顶楼落地窗后的男人,指间把玩着佛珠,心里又在算计着谁的生死,平衡着哪方的利益? 他摸了摸左耳的赤金耳钉,冰凉的触感让他纷杂的心绪稍稍平复。 三日内回。他知道,玉京岛的风雨,从不比迦南岛的温柔。 真正的暗礁,往往隐藏在最平静的水面之下。 第3章 第 3 章 玉京岛的雨势在第三日清晨终于转小,成了迷蒙的雨雾,将整座城市笼罩在一片灰白色的静谧里。阎狂站在停机坪旁,身上是熨帖的深灰色立领西装,外面罩着长款大衣,指间的赤金戒指在潮湿空气中显得格外沉黯。他身后站着两名心腹,姿态恭敬,如同两尊沉默的雕像。 直升机的旋翼搅动着雨雾,缓缓降落。舱门打开,樊艳杀率先走了下来。他换上了一身黑色的劲装,外套一件同色短风衣,长发依旧束在脑后,脸上带着一丝长途跋涉后的倦意,但那双白鹄眼依旧清亮,锐利地扫过停机坪周围。 他的目光与阎狂短暂相接,空气里,那缕“帝国沉香”与“血色山茶”无声地碰撞了一瞬,威士忌的冷冽与山茶的馥郁在雨雾中弥漫,又各自收敛。阎狂几不可查地微微颔首,樊艳杀则垂下眼帘,快步走到他身侧稍后的位置。 “路上还顺利?”阎狂的声音不高,淹没在直升机引擎的余音里。 “嗯。”樊艳杀应了一声,同样简短。 没有多余的寒暄,两人并肩走向通往总部大楼的专属通道,心腹沉默地跟在后面。通道内部干净整洁,灯光冷白,与外面湿漉灰暗的世界形成鲜明对比。 “巴颂的残余势力清理干净了?”阎狂边走边问,目光平视前方。 “主要头目已经处理。剩下的小鱼小虾,察猜在负责扫尾。”樊艳杀回答,语气平淡,像在汇报一件寻常公事。他提到了察猜的名字,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阎狂脚步未停,只是捻动佛珠的手指微微一顿。 “那个拳手,能力如何?” “打拳不错,够狠,也有点小聪明。”樊艳杀客观评价,“巴颂倒后,他趁机收拢了不少人手,看起来是想上位。” “想上位是好事。”阎狂淡淡道,声音里听不出褒贬,“懂得抓住机会,比巴颂那种首鼠两端的蠢货强。只要他守我们的规矩。” “我警告过他了。”樊艳杀说。 阎狂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和联社那边有什么反应?” “暂时没有明面上的动作。巴颂这条线断了,他们应该会安静一段时间。不过,迦南岛那边盯着我们的人很多。” “树欲静而风不止。”阎狂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两人已走到电梯口。电梯门无声滑开。 进入电梯,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数字缓缓跳动上升。 “陈专员又旁敲侧击地问起你。”阎狂突然开口,声音在密闭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樊艳杀侧头看了他一眼,阎狂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看着不断变化的楼层数字。 “他闻不到我信息素里的血锈味,大概不死心。”樊艳杀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没什么笑意的弧度。 “元老会下个月要举办一场慈善晚宴。”阎狂继续说,仿佛没听到他后面那句话,“名义上是为联邦孤儿院募捐,实际上是各方势力又一次试探和角力。你和我一起去。” 这不是商量,是通知。 樊艳杀沉默了一下。他厌恶那种衣香鬓影、虚与委蛇的场合,每个人都戴着精致的面具,信息素里都掺杂着算计的味道。 “……好。”他最终还是应了下来。 电梯到达顶楼。门开,外面是燃着“蛇信子”的、熟悉的办公室。辛辣凛冽的气息扑面而来,驱散了樊艳杀身上带来的、属于迦南岛的些许潮湿与野性。 阎狂脱下大衣,递给候在一旁的心腹,走向办公桌后那张宽大的座椅。“下午和航运公司的会谈,你准备一下,陪我去。” “是。”樊艳杀应道,走向办公室另一侧属于他的那张小一些的办公桌。桌面上已经堆叠了一些需要他处理的文件。 他坐下,打开加密通讯器,开始处理积压的事务。眼角的余光能看到阎狂已经坐在宽大座椅上,拿起一份文件,指间的佛珠搁在桌边,神情专注而冷漠。 一切都似乎回到了樊艳杀离开前的状态。掌控一切的“鞘”,和锋利无比的“刃”。秩序井然,按部就班。 但樊艳杀知道,有些东西不一样了。迦南岛那个叫察猜的拳手灼热下流的目光,阎狂此刻平静表面下那丝难以捕捉的、因陈专员的关注而产生的微妙不悦,还有他自己心底那缕因那道简短命令而泛起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涟漪…… 这些都像是平静海面下涌动的暗流。慈善晚宴?那或许不是休战符,而是另一场风暴来临前的虚假宁静。 他拿起一份文件,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纸张边缘。左耳上的赤金耳钉,在办公室冷白的灯光下,反射出一点冰凉的光。 第4章 第 4 章 玉京岛的雨停了,但天空并未放晴。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城市的天际线,仿佛一块浸透了水的厚重绒布,随时可能再次倾泻。湿气无孔不入,渗透进大理石墙面,浸染着昂贵的地毯,连“蛇信子”线香辛辣的气息,似乎也带上了一丝沉甸甸的潮意。 阎狂的办公室内,气氛比窗外更加凝滞。 一份来自联邦调查司的“非正式协查函”正平放在紫檀木桌面上,纸张边缘锐利得像刀片。函件措辞客气,却字字如针,要求阎氏宗团就“近期迦南岛部分商业活动可能涉及的违规操作”予以说明,并“诚挚邀请”相关负责人(函件末尾不轻不重地点了樊艳杀的名字)前往协助了解情况。 心腹垂手立在桌前,大气不敢出。 阎狂没有看那份函件,他站在落地窗前,背影挺拔如松,却又像绷紧的弓弦。他指尖夹着一支未点燃的雪茄,深榛褐色的瞳孔倒映着下方如同灰色血管般交错的城市道路。 “陈专员的效率,倒是出乎意料。”良久,阎狂才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却让室内的空气又冷了几分。“看来,元老会的慈善晚宴,他比我们还心急。” “先生,我们……”心腹斟酌着用词,“迦南岛的账目虽然干净,但巴颂之前私下接触和联社,难免留下些把柄。调查司若铁了心要查,总能找到由头。而且,他们明显是冲着樊先生去的。” “冲着谁去不重要。”阎狂转过身,将雪茄轻轻放在烟灰缸旁,拿起佛珠。“重要的是,他们想达到什么目的。”他捻动珠串,目光扫过那份协查函,“新港开发权的蛋糕太大,有人想用这种方式,让我们主动切出一块,或者,干脆把我们踢出局。” “那我们现在……” “回复调查司,阎氏集团上下必定全力配合。”阎狂打断他,语气没有任何波澜,“至于樊艳杀,他刚处理完迦南岛的紧急事务,需要休整。具体协助调查的时间,由我们来确定。” “是。”心腹明白了其中的强硬态度,躬身应下。 “另外,”阎狂补充道,指尖无意识地叩击了一下桌面,“去查查,陈专员最近和元老会里哪几位走得近,特别是……和‘和联社’有旧交的那几位。” 心腹心中一凛,立刻应声退下。办公室内重新只剩下阎狂一人,还有那袅袅盘旋的“蛇信子”烟雾。他走到办公桌前,拿起那份协查函,目光落在樊艳杀的名字上,指节微微泛白。 这不是冲着他阎狂来的明刀明枪,而是更阴险的侧翼迂回。动他身边的人,试探他的底线,扰乱他的布局。他厌恶这种手段,如同厌恶潮湿雨季里滋生的霉菌。 总部大楼另一侧的独立套房里,樊艳杀刚沐浴完毕,身上裹着柔软的黑色丝质浴袍,湿漉的长发披散在肩头,散发着清冽的沐浴露香气,暂时掩盖了那缕若有若无的“血色山茶”。他走到落地窗前,看着楼下如同玩具模型般的车流。 迦南岛的阳光和血腥气似乎还残留在感官深处,与玉京岛这种无处不在的、精致的压抑感格格不入。他想起离开前,察猜那双燃烧着野心和**的眼睛,以及那句“这里,实力就是规矩”。 实力? 樊艳杀唇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在玉京岛,实力往往需要包裹在层层叠叠的规则、妥协和伪装之下。就像阎狂,明明骨子里是盘踞丛林的毒蛇,却要披上信佛诵经的袈裟,在谈判桌上与那些脑满肠肥的政客商贾周旋。 他走到小吧台,给自己倒了一杯冰水,没有加糖。通讯器放在一旁,屏幕暗着。自从收到那条“三日内回”的命令后,【鞘】再也没有发来过任何讯息。他知道阎狂已经知晓调查司的事情,但那个男人没有任何表示,没有询问,没有安抚,甚至没有像往常那样,用带着压迫感的信息素来确认所有权。 这种沉默,比疾风骤雨更让人心躁。 门口传来轻微的电子音,套房的门被刷开。能不经通报直接进来的,只有一个人。 樊艳杀没有回头,依旧看着窗外。 阎狂走了进来,他换下了西装,穿着一身深色的中式便服,少了几分商界的锐利,多了几分居家的沉稳,但那股属于顶级alpha的、不容忽视的威压感依旧弥漫在空气里,与“蛇信子”的气息混合,如同无形的领域。 他目光扫过樊艳杀的背影,湿发,浴袍,赤足踩在地毯上。然后走到沙发边坐下,拿起樊艳杀放在桌上的那杯冰水,自然地喝了一口。 “迦南岛的事,后续让下面的人处理。”阎狂开口,声音在安静的套房里显得格外清晰,“你这几天,留在总部。” 樊艳杀终于转过身,白鹄眼对上阎狂深榛褐色的眸子。“协助调查?”他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 阎狂放下水杯,身体向后靠进沙发背,姿态放松,眼神却锐利如常。“调查司那边,我会处理。你不需要出面。” “他们点名要我。” “他们点名的,是阎狂的刀。”阎狂看着他,语气平淡却笃定,“刀不需要有自己的想法,只需要握在正确的人手里。” 这话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破了樊艳杀心底那层薄冰。他下颌线微微绷紧。“你觉得我会乱说话?” “我觉得,”阎狂微微前倾,目光如同实质,落在樊艳杀脸上,带着审视,“你最近的心思,有点活。” 空气瞬间凝滞。两人的信息素在无声地交锋,帝国的沉香带着威士忌的侵略性缓缓弥漫,试图压制那缕清冽又糜甜的山茶气息。樊艳杀站在原地,没有释放信息素对抗,也没有退缩,只是任由那沉甸甸的木质香气将自己包裹,如同陷入一张无形的网。 “我只是在做我该做的事。”樊艳杀的声音有些发紧。 “包括让那个叫察猜的拳手,以为他有机会?”阎狂的声音依旧平稳,但眼底的寒意渐深。 樊艳杀瞳孔微缩。他没想到阎狂连这种细节都如此清楚。是了,迦南岛从来都不只有他一个人的眼线。 “他只是一把比较好用的刀。”樊艳杀移开视线,看向窗外灰色的天空,“而且,足够听话。” “听话的刀,到处都是。”阎狂站起身,走到樊艳杀面前,两人距离极近,近到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但能伤到持刀者自己的,往往就是那些自以为听话的刀。” 他伸出手,没有碰触樊艳杀,只是拈起他一缕半干的发丝,在指间摩挲。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狎昵的掌控感。 “记住你的位置,艳杀。”阎狂的声音低沉,带着佛珠摩擦般的质感,“你是我的刃,也只能是我的刃。任何可能让你偏离轨道的因素,我都会亲手剔除。” 他的话语里没有明显的威胁,却比任何恐吓都更令人胆寒。樊艳杀能感觉到后颈的腺体在微微发烫,那是被顶级alpha信息素近距离压制和标记的本能反应。 就在这时,阎狂的私人通讯器震动起来。他松开那缕发丝,看了一眼屏幕,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随即恢复平静。 “准备一下,”他转身朝门外走去,语气恢复了公事公办的冷漠,“晚上陪我去见个人。” 门轻轻合上。 樊艳杀依旧站在原地,许久,他才缓缓抬起手,摸了摸刚才被阎狂触碰过的发丝,又抚上自己微微发烫的腺体。空气中还残留着浓郁的“帝国沉香”,霸道地宣告着所有权。 他走到吧台边,从糖罐里取出一颗“赤蝶”硬糖,剥开糖纸,却没有立刻放入口中。只是看着那枚如同凝固血液般的红色糖果。 听话的刀? 他从来就不是一把听话的刀。他是淬了毒的利刃,是能与持刀者共舞,甚至偶尔会划伤持刀者指尖的凶器。 阎狂的掌控欲如同密不透风的网,而调查司的介入,迦南岛蠢蠢欲动的势力,还有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察猜……这些都像是投入网中的石子,激荡起圈圈涟漪。 他将糖果放入口中,极致的甜味在舌尖炸开,却压不住心底那股混合着屈辱、不甘和一丝隐秘兴奋的火焰。 风暴将至,而他这把刃,早已渴望饮血。 窗外,铅灰色的云层终于承受不住重量,豆大的雨点再次砸落,噼里啪啦地敲打着玻璃幕墙,仿佛战鼓擂响。 玉京岛的又一场风雨,来临了。而这一次,被卷入漩涡中心的,似乎不再仅仅是阎狂一人。那缕“血色山茶”的信息素,在沉香的压制下,悄然滋生着反叛的星火。 雨水鞭挞着玉京岛,将白日也渲染成黄昏。阎氏总部大楼像一座孤岛,在雨幕中亮着零星灯火。 顶层以下的某个楼层,技术分析部门却灯火通明。这里是阎氏集团的“眼睛”和“耳朵”,负责处理海量的商业数据,也监控着所有可能对集团构成威胁的信息流。部门主管姓李,是个四十岁上下的Beta男性,戴着厚厚的眼镜,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身上散发着淡淡的书卷气和咖啡因混合的味道。他是阎狂高薪从联邦顶尖科技公司挖来的,为人谨慎,能力出众。 此刻,李主管正站在巨大的全息投影前,上面密密麻麻滚动着数据流和通讯节点标记。他眉头紧锁,手指飞快地在虚拟键盘上操作。 “确认了,”他转身,对身后阴影里坐着的人低声道,“调查司内部通讯加密等级提升,部分指向我们的数据包被标记为‘高优先级’。来源……混杂,有元老院公共服务委员会的常规加密,还有一个……很隐蔽,暂时无法完全破译,但特征码段和‘和联社’控制下的几家空壳公司有过交集。” 阴影里的人动了动,正是阎狂身边那位沉默寡言的心腹,代号“影”。 他是个存在感极低的Alpha,信息素淡得几乎无法察觉,像一块会呼吸的石头。 “陈专员个人通讯呢?”影的声音干涩,没什么情绪。 “加强了反追踪协议,但截获到几条碎片信息,提到了‘慈善晚宴’和‘目标人物状态评估’。”李主管推了推眼镜,“目标人物,大概率是指樊先生。” 影点了点头,表示知晓。“继续监控,重点排查和联社近期在玉京岛的所有活动,尤其是与元老院成员的非公开接触。” “明白。”李主管应下,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另外……我们发现樊先生在迦南岛期间,其加密通讯信道有几次极短暂的、非授权的波动,信号源指向不明,无法追溯。” 影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李主管:“波动内容?” “无法解析,像是试探性的握手信号,持续时间不足零点五秒。可能是技术干扰,也可能……”李主管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 影沉默片刻。“我知道了。此事列为最高机密,除先生外,不得向任何人透露。” “是。” 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技术部,如同融入墙壁的影子。李主管看着重新关闭的合金门,擦了擦额角并不存在的冷汗。他深知自己接触的都是足以掀起惊涛骇浪的信息,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他端起已经冷掉的咖啡喝了一口,苦涩的味道让他稍微镇定下来,继续投入到无尽的数据海洋中。 与此同时,玉京岛西区,一家门面不起眼的老字号茶楼。 阎狂和樊艳杀坐在二楼临窗的雅间里。窗外雨声潺潺,室内茶香袅袅。他们对面,坐着一位头发花白、穿着朴素唐装的老者,正是元老院中资历颇深、以中立温和著称的苏长老。 苏长老是Beta,身上带着陈年普洱的醇厚气息,脸上总是挂着和煦的笑容,但那双阅尽世事的眼睛里,却透着不易察觉的精明。 “阎先生年轻有为,阎氏集团近年来为联邦经济贡献良多,元老院都是有目共睹的。”苏长老慢悠悠地斟着茶,语气温和,“新港开发,是联邦未来的重中之重,交给阎先生这样的青年才俊,我们这些老家伙,也放心。” “苏长老过誉了。”阎狂微微欠身,态度恭敬却不卑微,“阎氏能有今天,离不开元老院的支持和联邦提供的稳定环境。新港项目,我们必定全力以赴,确保符合联邦的最高利益。”他腕间的佛珠在氤氲的茶气中显得温润如玉。 樊艳杀安静地坐在阎狂身侧,扮演着完美的下属角色。他换上了一身剪裁合体的深蓝色西装,长发整齐地束在脑后,收敛了所有锋芒,只是偶尔在苏长老目光扫过来时,微微垂眸,显得恭顺而低调。但他敏锐地察觉到,苏长老那看似随和的目光,几次不经意地掠过自己,带着一种评估的意味。 “呵呵,有阎先生这句话,我们就放心了。”苏长老笑着将茶杯推到他面前,“不过,最近外面有些风言风语,说什么迦南岛那边不太平,影响了集团的声誉……当然,我是相信阎先生能处理好的。只是调查司那边,有时候也需要顾及一下舆论,走走过场嘛。”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表达了关切,又撇清了自己,还隐隐点出了调查司的压力。 阎狂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神色不变:“多谢苏长老提醒。迦南岛的一些历史遗留问题,我们正在积极整顿,绝不会影响集团的正常运营和新港项目的推进。至于调查司,我们一定积极配合,清者自清。” “那就好,那就好。”苏长老满意地点点头,话题一转,像是随口提起,“说起来,下个月的慈善晚宴,阎先生和樊先生可一定要来。到时候不少老朋友都会到场,正好也让大家看看,我们联邦的青年才俊,是何等的风采。”他的目光再次落到樊艳杀身上,带着一种长辈看晚辈的慈祥,“樊先生这般人才,想必到时会引起不少关注。” 樊艳杀抬起眼,对上苏长老的目光,唇角弯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带着些许腼腆的弧度:“苏长老谬赞了。”他放在膝上的手,指尖却微微蜷缩了一下。这种被当作稀有物品打量和评价的感觉,让他心底泛起一丝厌恶。 阎狂适时接过话头,与苏长老又闲聊了几句联邦政务和茶道,气氛融洽。半个小时后,两人起身告辞。 离开茶楼,坐进加长轿车里,隔绝了外面的雨声和窥探,车内的气氛瞬间变得沉凝。 “苏老狐狸,想两头下注。”阎狂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声音里带着一丝冷意。他指的是苏长老既想维持与阎氏的表面友好,又不愿得罪调查司和其背后可能存在的势力。 樊艳杀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模糊街景,没有说话。他还在回想苏长老那意味深长的目光,以及那句关于“关注”的话。慈善晚宴……看来注定不会平静。 “晚宴之前,”阎狂忽然睁开眼,看向樊艳杀,深榛褐色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情绪,“把迦南岛的事情彻底了结。那个察猜,如果他足够‘听话’,可以留着用。如果他有任何不该有的心思……”他没有说完,但意思不言而喻。 樊艳杀转过头,对上他的视线:“我会处理干净。” 阎狂看了他几秒,似乎想从他眼中读出些什么,最终只是重新闭上了眼睛,捻动佛珠。 车子在雨幕中平稳行驶,驶向阎氏总部那座巨大的灰色建筑。 而在城市的另一个角落,联邦调查司某处安全屋内,陈专员正看着屏幕上樊艳杀在迦南岛拳馆外被偷拍的照片,眼神闪烁。照片上的樊艳杀,侧脸在昏暗光线下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眼神却空茫冷冽。 “真是……一件完美的艺术品。”陈专员低声自语,指尖划过屏幕上的影像,“可惜,握在了一双沾满血腥的手里。”他拿起内线电话,吩咐道:“加大对阎氏集团迦南岛产业的调查力度,特别是那个叫樊艳杀的Omega的所有行踪和社交往来,我要最详细的报告。” 雨还在下,玉京岛的棋盘上,更多的棋子正在被无形的手拿起,悄然落位。技术部里闪烁的数据流,茶楼中温和的机锋,安全屋内贪婪的注视,以及飞驰轿车里沉默的博弈……所有的一切,都预示着那场即将到来的慈善晚宴,绝非仅仅是衣香鬓影的社交场,而更像一个精心布置的狩猎陷阱,或者……一个引爆一切的舞台。 而身处漩涡中心的樊艳杀,指间无意识地捻着一颗冰冷的“赤蝶”糖,糖纸在他指尖发出细微的摩擦声。他那双白鹄眼底的空茫深处,一点名为决绝的火焰,正悄然点燃。 第5章 第 5 章 玉京岛的雨下得人心烦意乱。连续数日的阴霾,让城市仿佛浸泡在一种粘稠的压抑里,连信息素都似乎变得沉重。 阎氏总部地下三层的专属训练场内,空气却灼热得几乎要燃烧起来。这里没有窗户,四面是吸音的暗色金属墙壁,只有顶棚投下冷白的光束,照亮中央一片铺着特制软垫的区域。 樊艳杀正在训练。 他只穿着一条黑色的运动长裤,赤着上身。白皙的皮肤上覆着一层薄汗,在灯光下泛出细腻的光泽。那具看似纤细的身体,此刻却展现出惊人的爆发力与柔韧性,每一块肌肉都绷紧、舒展,如同猎豹般蕴含着危险的美感。 他手中那柄红宝石蝴蝶刀,已经不再是酒馆里把玩的精致物件,而是化作了真正嗜血的凶器,银亮的刀光在他指间、周身翻飞、跳跃,划破空气,发出细微而锐利的嘶鸣。 他在进行极限体能和反应训练。高速移动的靶位,随机射出的低压激光,模拟着各种突发攻击。他的身影在其中穿梭、闪避、突进,蝴蝶刀每一次挥出都精准地格挡或点中目标,动作流畅得如同舞蹈,却又带着致命的效率。 汗水沿着他优美的背部线条滑下,没入腰际。左耳那枚赤金血滴耳钉随着他的动作剧烈晃动着,像一颗真正流淌的血珠。后腰处,那串细小的、咒文般的编码纹身,也因汗水和用力而愈发清晰。 他在发泄。 发泄那股被阎狂无形掌控的憋闷,发泄被苏长老如同评估货物般打量的厌恶,更发泄心底那丝因察猜那不知死活的目光、因调查司阴魂不散的纠缠而燃起的暴戾。 “嗖——”一道模拟冷枪的激光从极其刁钻的角度射来! 樊艳杀瞳孔骤缩,身体以一个超越人体极限的柔韧度向后仰倒,同时手腕一抖,蝴蝶刀脱手飞出,并非射向激光来源,而是精准地击中了侧面墙壁某个不起眼的凸起。 “咔哒。” 训练程序瞬间停止,所有移动靶位定格,激光消失。 樊艳杀保持着后仰的姿势,胸口微微起伏,喘息着。蝴蝶刀“铛啷”一声掉落在不远处的软垫上。他维持了这个姿势几秒,才缓缓直起身,走过去,弯腰捡起刀。指尖拂过冰凉的刀身和那颗殷红的宝石。 不够。还远远不够。 这种程度的训练,只能磨砺身体的反应,却无法平息内心翻涌的暗潮。他知道阎狂在看着他。训练场的监控是单向的,只有顶楼办公室可以调取实时画面。他能感觉到那道视线,如同实质,带着审视、评估,以及那永不消逝的掌控欲。 他抬起汗湿的脸,望向墙角那个隐藏的摄像头方向,白鹄眼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冰冷的空茫。然后,他抬起手,对着摄像头,缓缓地、极具暗示性地,用舌尖舔去了指尖沾染的一滴汗珠。 动作充满了挑衅与某种靡丽的诱惑。 做完这个动作,他不再看摄像头,转身走向淋浴间。 顶楼办公室。 阎狂关闭了训练场的监控画面。屏幕上最后定格的,是樊艳杀那个充满挑衅意味的眼神和动作。空气中,“蛇信子”的辛辣气息似乎更加浓郁了。 他坐在宽大的座椅里,指间的佛珠捻动得比平时略快。深榛褐色的眼眸深处,一丝压抑的暗火掠过。樊艳杀在不安分。迦南岛的之行,像是一颗投入静湖的石子,在他看似顺从的表面下,激起了不易察觉的涟漪。那个察猜,调查司,甚至元老院某些人的关注,都成了滋养这份不安分的土壤。 他需要敲打,更需要确认。 “影。”他对着空气开口。 如同鬼魅般,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办公桌前。 “先生。” “查清楚了吗?”阎狂的声音听不出喜怒,“迦南岛,樊艳杀和察猜,除了公事,还有没有其他接触?” “根据眼线回报,只有一次在酒馆的公开接触,如之前所述。之后,樊先生忙于清理巴颂残余势力,察猜则在整合拳馆人手,并无私下交集。”影的声音平板无波,“但察猜整合人手的速度很快,手段狠辣,已经初步掌控了巴颂留下的七成势力。他对外放出风声,说……得到了樊先生的‘赏识’。” “赏识?”阎狂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他倒是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需要干预吗?” “不必。”阎狂捻动佛珠的速度慢了下来,“让他继续蹦跶。一把刀,太钝了没用,太锋利了容易伤主。让他先替我们扫清迦南岛那些不听话的杂鱼。等到他没有利用价值的时候……”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明确。 “是。”影应道,随即又补充,“另外,调查司那边,陈专员动用了一些私人关系,试图绕过我们的屏蔽,获取樊先生的生物信息样本,似乎想进行深度信息素分析。” 阎狂眼中寒光一闪:“看来,陈专员对我的‘刀’,不是一般的感兴趣。保护好样本,必要时,可以给调查司送一份‘惊喜’。” “明白。”影顿了顿,低声道,“技术部李主管那边……关于通讯信道异常波动的调查,暂时没有新的进展。他请求增加权限,调用更高级别的解密算法。” 阎狂沉默了片刻。李主管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能力毋庸置疑,但那份谨慎和多疑,有时也会成为阻碍。 “准了。”阎狂最终说道,“告诉他,我需要尽快知道结果。” “是。” 影再次无声退下。 办公室内重新恢复寂静,只有线香燃烧的细微声响。阎狂站起身,走到酒柜前,没有选择他偏好的红酒,而是倒了一杯烈性的威士忌。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晃动,带着烟熏与橡木的醇烈气息,与他信息素的前调如出一辙。 他抿了一口,灼热的酒液滑过喉咙,却无法驱散心头的滞涩。 樊艳杀那个挑衅的眼神,不断在他脑海中回放。那不仅仅是不安分,更像是一种……试探。试探他的底线,试探他的反应。 他放下酒杯,拿起内线电话,接通了樊艳杀套房的线路。 “准备一下,”他的声音透过听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半小时后,跟我去个地方。”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然后传来樊艳杀平静无波的声音:“去哪?” “一个能让你冷静下来的地方。”阎狂说完,直接挂断了电话。 他需要重新确认掌控。不仅仅是通过命令,通过信息素,更需要通过更直接、更原始的方式,让那把躁动不安的利刃,重新感受到谁才是真正握着他命脉的人。 窗外的雨声似乎更急了。玉京岛的夜晚,注定不会平静。一场无声的较量,在掌控者与他最锋利的武器之间,悄然升级。而这场较量,或许将比任何外部的敌人都更加凶险。 第6章 第 6 章 半小时后,一辆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悬浮车驶出阎氏总部的地下通道,悄无声息地汇入玉京岛夜间的车流。雨依旧在下,车轮碾过湿漉的路面,发出黏腻的声响。 车内,阎狂依旧穿着那身深色中式便服,闭目养神,指间缓缓捻动着佛珠。樊艳杀坐在他对面,换上了一套低调的黑色冲锋衣和长裤,长发藏在兜帽下,只露出线条冷峻的下颌和那双在昏暗光线下更显空茫的白鹄眼。他没有问要去哪里,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被雨水扭曲的霓虹光影。 车子没有驶向任何知名的俱乐部或私人会所,反而朝着玉京岛老城区,那片被称为“锈带”的、被摩天楼宇阴影所覆盖的区域深入。 这里的建筑低矮破败,墙面布满斑驳的污渍和雨水长期冲刷留下的深色痕迹,空气中弥漫着潮湿、垃圾和劣质能量液混合的酸腐气味。与市中心那种精致的压抑不同,这里散发着一种**裸的、绝望的颓败。 悬浮车最终在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暗巷口停下。 影坐在驾驶位,低声道:“先生,到了。” 阎狂睁开眼,深榛褐色的瞳孔里没有任何波澜。 “在车上等着。”他对影吩咐了一句,然后看向樊艳杀,“下车。” 两人一前一后走入暗巷。雨水顺着生锈的排水管哗哗流淌,巷子深处堆积着散发恶臭的垃圾,几只变异的老鼠窸窣窜过。这里的光线极其昏暗,只有远处街角一盏接触不良的路灯,投下惨白而闪烁的光晕。 樊艳杀微微蹙眉,他有着严重的洁癖,这种环境让他本能地感到不适。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地跟在阎狂身后半步的距离。 阎狂的脚步停在巷子中段一扇毫不起眼的、锈迹斑斑的铁门前。门上没有门牌,只有一个模糊不清的、像是用指甲划出来的诡异符号。他抬手,有节奏地敲了几下。 片刻后,铁门上的一个小窗滑开,一双浑浊而警惕的眼睛在黑暗中审视着门外的人。看到阎狂的脸后,小窗无声地关上,接着是沉重的门栓被拉开的声响。铁门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向内打开一条缝隙。 一股更加浓烈、更加复杂的气味从门内涌出——是各种劣质信息素、血腥味、消毒水以及某种难以形容的、属于黑暗和**的腥臊气息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阎狂率先侧身而入,樊艳杀紧随其后。 门内是另一个世界。一个地下格斗场。 空间比想象中要大得多,像一个被掏空的地下仓库改造的。中央是一个被铁丝网围起来的简陋擂台,地面上沾染着深褐色的、无法洗净的血迹。 四周是层层加高的、拥挤的看台,此刻已经坐满了人。 大多是alpha和beta,也有少数衣着暴露、眼神麻木的omega穿梭其间提供服务。空气中弥漫着狂热的喧嚣,汗臭、血味、酒精和暴戾的信息素几乎凝成实质,压迫着每个人的神经。 擂台上,两个只穿着短裤的壮汉正在徒手搏斗,没有任何规则,拳拳到肉,骨裂的声音清晰可闻。鲜血飞溅,落在最前排观众兴奋扭曲的脸上。 这里是玉京岛最底层的法外之地,是连调查司都懒得插手的污秽角落。是**和暴力最原始的宣泄场。 阎狂的出现,并没有引起太多注意。他显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熟门熟路地带着樊艳杀穿过拥挤狂躁的人群,走向角落一个相对隐蔽的卡座。卡座的位置很好,可以清晰地看到擂台,却又不易被大多数人注意到。 一个穿着紧身皮裙、身材火辣的女性beta端着酒水过来,看到阎狂,脸上立刻堆起谄媚的笑容:“阎先生,您来了,老位置给您留着呢。” 她的目光扫过阎狂身后的樊艳杀,即使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那周身的气质和隐约泄露出的一丝信息素,也让这女beta眼神微微一滞,闪过一丝惊艳和畏惧。 阎狂摆了摆手,示意她放下酒水离开。他点了两杯最烈的威士忌,将其中一杯推到樊艳杀面前。 “喝掉。”他的命令简短有力。 樊艳杀看着那杯浑浊的、散发着刺鼻酒精味的液体,没有动。他讨厌这种地方,更讨厌这种毫无品味的劣质酒。他知道阎狂带他来这里的用意—— 不是为了享乐,而是为了“教育”。让他看看这世界的肮脏底层,提醒他,如果没有阎狂的庇护,他或许也会沦落至此,或者,成为这擂台上供人取乐的玩物。 “怎么?”阎狂端起自己那杯,抿了一口,目光落在擂台上那血腥的搏杀上,语气平淡,“迦南岛的拳馆比这里干净?” 樊艳杀抿了抿唇,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灼热的液体如同烧红的刀子划过喉咙,带来一阵剧烈的咳嗽,生理性的泪水瞬间盈满眼眶,被他强行逼了回去。那劣质酒精的味道让他胃里一阵翻腾。 “看来,义父把你养得太娇贵了。”阎狂的声音带着一丝嘲弄,“连这种地方的酒都喝不惯了。” 樊艳杀猛地抬起头,兜帽阴影下的白鹄眼锐利地看向阎狂。这是他第一次从阎狂口中听到如此直白地提及义父,带着一种轻蔑的、否定过去的意味。 “我早就不是需要他养着的人了。”樊艳杀的声音因为酒精的刺激而有些沙哑,却带着冰冷的硬度。 “哦?”阎狂终于转过头,正视他,深榛褐色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温度,“那你是谁?是我阎狂手下,一条稍微锋利点的狗?” 话语如同淬了毒的冰锥,狠狠刺入樊艳杀的心脏。他放在桌下的手骤然握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周围的喧嚣、血腥、污浊的气息,连同阎狂这毫不留情的羞辱,像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 就在这时,擂台上的搏杀分出了胜负。一个壮汉被对手掰断了胳膊,发出凄厉的惨叫,然后被一脚踹下擂台,像破麻袋一样摔在地上,不知死活。胜利者站在台上,举起鲜血淋漓的双臂,发出野兽般的咆哮,接受着台下疯狂的欢呼。 主持人格外亢奋的声音通过劣质的扩音器响起,刺耳无比:“下一场!让我们欢迎……来自地狱的‘碎骨者’!他对战的将是——一位神秘的挑战者!据说,是一位极其美丽的……Omega!” 全场瞬间爆发出更加狂热的、夹杂着污言秽语的吼叫。无数道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视着台下,寻找着那个“神秘的挑战者”。 樊艳杀的身体瞬间绷紧,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 他猛地看向阎狂。 阎狂也正看着他,唇角勾起一抹极其细微的、近乎残酷的弧度。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端起酒杯,又抿了一口那劣质的威士忌。 然后,他抬起手,对着擂台主持人的方向,极其轻微地,做了一个手势。 主持人的声音因为兴奋而扭曲:“看来……我们的挑战者已经迫不及待了!让我们有请——‘血凰’!” 聚光灯,猛地打在了樊艳杀所在的卡座! 刺目的白光将他完全笼罩,兜帽也无法再遮掩他的面容。 那张超越性别、纯真与妖异并存的脸,在强光下毫无保留地暴露在所有人面前。鸦黑的长发,雪白的皮肤,胭脂色的唇,以及那双在强光刺激下微微眯起、却更显空茫勾人的白鹄眼。 全场有一瞬间的死寂,随即,爆发出几乎要掀翻屋顶的、混合着贪婪、淫邪和暴虐的狂潮! 樊艳杀僵在原地,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一瞬间冻结了。他难以置信地看向阎狂。 阎狂依旧坐在阴影里,捻动着佛珠,仿佛眼前的一切与他无关。只有那深榛褐色的眼底,翻涌着樊艳杀从未见过的、冰冷而黑暗的漩涡。 “去吧,”阎狂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砸在樊艳杀耳膜上,“我的刃。让我看看,离开了我的掌控,你在这泥潭里,能挣扎多久。” 第8章 第 8 章 慈善晚宴前一周,玉京岛的气氛像一张逐渐绷紧的弓弦。 阎氏集团与联邦调查司之间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表面上,双方就新港开发事宜进行了数轮“友好”磋商;暗地里,信息的攻防战从未停止。技术部的李主管带着团队日夜不休,试图破解那个指向不明的加密信号,而影则如同幽灵,清理着试图靠近樊艳杀的一切不明眼线。 樊艳杀被暂时“雪藏”在总部大楼内。他的日常被各种文件、内部会议和战术推演填满,阎狂似乎有意用繁重却无关痛痒的事务消耗他的精力,将他牢牢按在可控的范围内。那晚地下格斗场的事情,如同一个被刻意遗忘的禁忌,无人再提起。 但有些痕迹,无法抹去。 樊艳杀有一天从床上醒来时发现,自己左耳那枚赤金耳钉的搭扣,被更换了。新的搭扣更加精巧牢固,内侧刻了一个极细微的、与阎狂戒指上同源的古老符文。他没有问,阎狂也没有解释。这无声的举动,像是一个重新打上的烙印。 这天下午,樊艳杀被传唤至阎狂的办公室。推门进去时,他发现办公室里并非只有阎狂一人。 一位年轻男性站在落地窗前,背对着门口。他身姿挺拔,肩宽腿长,穿着一身剪裁考究的深蓝色西装,袖口露出限量版机械腕表的一角。听到开门声,他转过身。 那是一张极为英俊的脸,轮廓分明,鼻梁高挺,下颌线利落。他的眼睛是罕见的灰蓝色,像暴风雨前的海面,深邃而充满蓄势待发的力量。短发打理得一丝不苟,整个人散发着一种精英式的、略带疏离的锐气。 这是一个顶级的Alpha,信息素是冷冽的雪松混合着一丝金属的锐利感,如同出鞘的军刀,与阎狂那沉郁霸道的“帝国沉香”在空气中无声碰撞,竟隐隐有种分庭抗礼之势。 “这位是苏境奎,苏长老的长孙,联邦战略研究院最年轻的顾问。”阎狂的声音从办公桌后传来,他今天穿着一身银灰色的西装,指间那枚赤金戒指依旧醒目。“晚宴当晚,他会作为你的搭档出席。” 樊艳杀脚步几不可查地一顿。搭档?男性Alpha?他瞬间明白了阎狂更深层的用意。 用一个身份高贵、能力出众的Alpha作为他的“搭档”,而非女伴,这本身就是一种更强硬的宣告——樊艳杀并非需要Omega身份来点缀或弱化的附属品,而是足以与顶尖Alpha并肩的“武器”。同时,这也是一种对苏长老派系更直接的拉拢与威慑。 苏境奎的目光落在樊艳杀身上,那双灰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审视与惊艳,随即化为一种带着距离感的、公式化的礼貌。 “樊先生,久仰。”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如同大提琴,却带着金属般的冷硬质感。 “苏先生。”樊艳杀微微颔首,语气疏离。他能感觉到对方信息素里那丝雪松的冷冽,如同西伯利亚的寒风,试图穿透他周身那层无形的、属于“血色山茶”的屏障。 “晚宴的流程和注意事项,苏顾问会与你沟通。”阎狂用了官方的称呼,语气平淡,“这几天,你们需要磨合一下默契。” 这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是,先生。”樊艳杀应下。 “阎先生放心,我会和樊先生妥善配合。”苏境奎的回应同样官方,滴水不漏。 阎狂点了点头,目光在两人身上停留片刻,深榛褐色的眼底看不出情绪,随即挥了挥手:“去吧。” 樊艳杀和苏境奎一同离开了办公室。 走在总部光洁如镜的走廊上,两人之间弥漫着一种冰冷而紧绷的沉默。苏境奎的雪松金属信息素带着一种侵略性的冷感,而樊艳杀的山茶血锈气息则如同带刺的藤蔓,无声地抗拒着对方的靠近。两个顶级信息素的碰撞,让走廊里的气压都仿佛低了几分。 “樊先生似乎对这样的安排有所不满?”苏境奎率先开口,声音依旧平稳,但灰蓝色的眼眸斜睨过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锋芒。他比樊艳杀略高一些,看过来时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感。 “职责所在。”樊艳杀的回答依旧简短,白鹄眼平静地回视,没有丝毫退让。 苏境奎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冷峭的弧度:“希望如此。毕竟,晚宴不是拳台,靠蛮力和…美貌,是解决不了所有问题的。” 他刻意在“美貌”二字上微微停顿,目光扫过樊艳杀过于精致的脸庞和左耳的赤金耳钉,语气里的意味复杂难辨,有类似于察猜那样的觊觎,但更多是一种属于Alpha的、对另一种强大存在的本能评估与隐隐排斥。 樊艳杀的眼神冷了下来。“不劳苏顾问费心。” 接下来的几天,樊艳杀在履行日常职责之余,多了项与苏境奎“磨合”的任务。他们一起核对晚宴流程,讨论可能遇到的刁难与应对策略,甚至模拟了与不同势力代表交谈的场景。 苏境奎确实如他的头衔所示,思维缜密,言辞犀利,对联邦政局和各方势力了如指掌。他像一台精密的仪器,高效而冷漠,与樊艳杀交流时,始终保持着一种职业化的距离,但那灰蓝色眼眸深处的审视,从未消失。 在一次前往定制礼服店的路上,悬浮车路过一家老字号的手工艺品店。橱窗里,一盏用彩色琉璃碎片拼接而成的、造型古朴的灯吸引了樊艳杀的目光。那盏灯在午后阳光下折射出斑斓却冰冷的光晕,美丽,却易碎。 苏境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灰蓝色的眼睛里没什么波动。 “琉璃易碎,华而不实。”他评价道,语气淡漠,“与其欣赏这种脆弱的艺术品,不如关注真正能决定局势走向的东西。” 樊艳杀收回目光,没有回应。苏境奎的话,像是对那盏灯的评判,又像是对他的一种隐晦的敲打。 他们走进店里,樊艳杀只是静静看着那盏琉璃灯,没有购买的意思。苏境奎则站在一旁,目光偶尔掠过店内其他陈列品,更多时候是落在樊艳杀身上,带着一种分析般的专注。 离开店铺时,苏境奎突然开口:“阎先生选择你作为他在晚宴上的‘利刃’,想必是对你寄予厚望。”他顿了顿,灰蓝色的眼眸紧锁樊艳杀,“只是不知道,你这把刃,最终会指向何方?” 这话问得意味深长,带着明显的试探。 樊艳杀停下脚步,转头看向他,白鹄眼里一片冰封的湖面。 “我的刃锋,自然只听从持鞘者的意志。”他回答得滴水不漏,将问题抛了回去,“倒是苏顾问,身为苏长老的继承人,在元老院与各方势力之间,您的立场,又指向何方?” 苏境奎眼神微凝,随即恢复那副精英式的冷静。“我的立场,永远是联邦的利益至上。” 两人对视着,信息素在无声地交锋,雪松的冷冽与山茶的糜甜血锈在空气中碰撞,引得路过的几个Beta员工下意识地绕道而行。 夕阳的余晖将两人的影子拉长。一个冷峻锐利,一个妖异冰冷,站在一起,不像搭档,更像两把即将出鞘、互相试探锋芒的利刃。 樊艳杀知道,苏境奎绝非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这个Alpha像一块覆盖着冰雪的坚钢,冷静、强大,且目的明确。与他“搭档”,无异于与虎谋皮。 而阎狂将他推到苏境奎身边,是真的需要他们合作,还是想借苏境奎这把“琉璃刃”,来进一步打磨和试探他自己这把染血的刀? 晚宴未至,刀光已现。 时间飞速流转至慈善晚宴前三天,一封镶嵌着金边的邀请函被恭敬地放在阎狂的办公桌上。与此同时,技术部的李主管带来了一份初步的解密报告。 “先生,那个加密信号的指向性更明确了。”李主管的声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但眼神锐利,“虽然核心内容仍被高级算法保护,但其路由路径多次经过一个位于‘琉璃区’的中转站。那个中转站……注册在一个名为‘星辉艺术基金会’的名下。” “星辉艺术基金会?”阎狂捻着佛珠,目光落在邀请函上烫金的晚会主题——“星辉与共,慈佑未来”。深榛褐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了然的光芒。 “是的。这个基金会表面由几位元老院成员的家属发起,主要从事艺术品投资和慈善事业,但根据我们掌握的零星信息,其资金流向复杂,与多家离岸公司有关联,其中……包括和联社控股的空壳公司。”李主管补充道,“更重要的是,苏境奎先生,是这家基金会的首席顾问,本次晚宴的部分筹款活动,也由该基金会协助承办。” 空气仿佛凝滞了。“蛇信子”的烟雾笔直上升,如同祭坛上的香。 阎狂沉默片刻,指节在桌面上轻轻叩击了两下。 “知道了。继续破解,我要知道信号的具体内容。” “是。” 李主管退下后,阎狂拿起那张邀请函,指尖摩挲着光滑的纸面。苏境奎……星辉基金会……和联社……元老院……这几条看似不相关的线,因为一个加密信号,隐隐串联了起来。 他按下内部通讯键。 “让樊艳杀过来。” 几分钟后,樊艳杀推门而入。他依旧穿着日常的黑色西装,身形挺拔,白鹄眼平静无波。 “先生。” 阎狂将那份解密报告推到他面前。“看看。” 樊艳杀拿起报告,快速浏览,眼神微凝。当他看到“星辉艺术基金会”和苏境奎的名字时,抬眸看了阎狂一眼。 “你觉得,苏境奎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阎狂问,语气听不出倾向。 樊艳杀沉吟片刻,回想起与苏境奎接触时,对方那冷静审视的目光,犀利的言辞,以及那句意味深长的“你这把刃,最终会指向何方”。 “他绝非单纯的学者或顾问。星辉基金会的水很深,他很可能知情,甚至……是核心参与者之一。”他客观地分析,“他对我,或者说对您安排我作为他搭档的目的,抱有很深的怀疑和试探。” 阎狂点了点头,似乎认可他的判断。“晚宴在即,苏境奎是你的搭档,这个安排不变。”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但你的任务,需要调整。” 樊艳杀静静等待下文。 “我要你,在晚宴上,盯紧苏境奎。”阎狂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利用你们是‘搭档’的身份,尽可能接近他,观察他与哪些人接触,特别是与星辉基金会、和联社,乃至调查司陈专员之间的互动。注意他们交谈的神态、细微的动作,任何不寻常的交流。” 樊艳杀的心微微一沉。这任务比单纯的扮演更加危险和复杂。苏境奎是一个敏锐、强大且立场不明的Alpha。在他眼皮底下进行侦查,无异于刀尖跳舞。 “他非常警惕。”樊艳杀陈述事实。 “那就让他放松警惕。”阎狂的语气不容置疑,“你的存在本身,对很多人而言,就是一种干扰。苏境奎也不例外。” 阎狂的目光掠过樊艳杀过于出众的容貌,语气平淡却意有所指,“如何运用这份‘优势’,是你需要思考的问题。记住,这不是拳台,但同样是战场,信息就是武器。” 这话带着明显的暗示,让樊艳杀再次意识到自己在阎狂棋局中的定位—— 一件多功能武器,必要时,连自身都可以成为迷惑敌人的烟雾。一股熟悉的屈辱感夹杂着冰冷的怒意,在他心底蔓延,但表面上,他依旧波澜不惊。 “是。”他垂眸应道。 “记住,”阎狂站起身,走到他面前,高大的身影带来压迫感,“苏境奎是敌是友,尚未可知。你的任务是观察和获取信息,不是与他正面冲突。在摸清他的底细和星辉基金会的真正目的之前,保持必要的‘合作’姿态。我不希望因为你的任何……个人情绪,打草惊蛇。”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紧紧锁住樊艳杀,信息素中那威士忌的侵略性和沉香的威压缓缓弥漫开来,带着警告的意味。 樊艳杀能感觉到后颈腺体在那压迫下微微发热。他收紧了下颌,强迫自己迎上那道目光。 “明白。我会完成任务。” 阎狂看了他几秒,似乎想从他眼中找出哪怕一丝丝的抗拒,但樊艳杀的眼神已经恢复了惯常的空茫与冰冷。 “很好。”阎狂最终退开了半步,摆了摆手,“去准备吧。晚宴的礼服已经送到你房间了。” 樊艳杀转身,离开了办公室。门在身后合上,隔绝了那令人窒息的沉香气息。 他走在空旷的走廊里,脚步平稳,内心却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波澜丛生。阎狂的命令,将他推向了一个更危险的境地。苏境奎那双灰蓝色的、如同暴风雨前海面的眼睛,和他那冷冽如军刀的信息素,仿佛已经近在眼前。 与这样一个Alpha周旋,需要极致的冷静和伪装。利用“美貌”作为武器去接近和试探苏境奎,这个任务让他感到厌恶,却又不得不执行。 他想起苏境奎看他的眼神,那不仅仅是审视和评估,似乎还夹杂着一丝被刻意压抑下去的、属于Alpha对强大而美丽猎物的本能兴趣。或许,阎狂正是看到了这一点,才如此安排。 他抬起手,摸了摸左耳那枚被更换了搭扣的赤金耳钉,冰凉的触感让他纷乱的心绪稍稍沉淀。 无论苏境奎是覆盖着冰雪的坚钢,还是隐藏着其他心思,他都只能迎上去。利用一切可利用的,包括他自己。 因为他是阎狂的刃。至少在挣脱那根线之前,他必须劈开前路的一切阻碍,哪怕是去撩拨另一把,同样锋利且可能对他产生兴趣的琉璃刃。 暗流已在平静的水面下汹涌,慈善晚宴的华美殿堂,即将成为没有硝烟的战场。而他和苏境奎,这两把被各自执掌者推出的利刃,注定要在那里,进行一场无声的交锋。 第9章 第 9 章 慈善晚宴前夜,阎氏总部顶层的私人宴会厅被临时布置成了晚宴的预演场地。巨大的水晶吊灯折射出璀璨光芒,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倒映着模糊的人影,四周墙壁镶嵌着暗色玻璃,让空间显得愈发深邃开阔,如同一个华丽的镜厅。 阎狂坐在主位的沙发上,如同审视自己疆域的帝王。他穿着藏青色的丝绒睡袍,指间依旧捻着佛珠,姿态放松,眼神却锐利如鹰。影如同雕像般立在他身后阴影里。 樊艳杀和苏境奎站在大厅中央,正在进行最后的流程核对和走位预演。 樊艳杀换上了晚宴的正式礼服—— 一套量身定制的白色西装。丝绸面料泛着珍珠般的光泽,剪裁极尽贴合,将他纤细却蕴含力量的腰身和长腿勾勒无遗。领口没有系领带,微微敞开着,露出线条优美的锁骨和一小片白皙肌肤。鸦黑的长发松散地束在脑后,几缕碎发垂落在颊边。他没有佩戴过多饰物,只有左耳那枚赤金血滴耳钉,在灯光下闪烁着不容忽视的光芒。 这身打扮纯净耀眼,与他平日里的冷冽暗黑截然不同,却愈发衬得他那张脸惊心动魄,一种介于天使与妖孽之间的、极具冲击力的美。连空气中那缕血色山茶的信息素,似乎也因此带上了一丝更加馥郁而危险的甜香。 苏境奎站在他对面,穿着经典的黑色塔士多礼服,白衬衫,黑色领结,一丝不苟。他英俊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灰蓝色的眼眸如同结冰的湖面,冷静地扫视着樊艳杀,从发丝到鞋尖,像是在评估一件即将展出的艺术品是否完美无瑕。 “入场时,我会在你左侧半步。”苏境奎开口,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情绪,“与元老院成员交谈时,由我主导,你适时补充。若有人刻意刁难或试探,我会处理,你无需正面冲突,保持微笑即可。” 他的安排条理清晰,完全符合一个专业搭档的角色,也最大限度地保护了樊艳杀,避免他因言辞不当或反应过激而落入圈套。 樊艳杀微微颔首:“明白。” 预演开始。他们模拟了从入场、寒暄、到应对媒体、以及与几位重要目标人物交谈的场景。苏境奎的表现无可挑剔,言辞得体,姿态从容,将精英顾问的角色扮演得淋漓尽致。而樊艳杀则完美地扮演了一个安静、美丽、偶尔在苏境奎引导下才开口说一两句得体话语的“花瓶”。 他的微笑恰到好处,眼神温顺,将所有的锋芒都收敛在那张极具欺骗性的皮囊之下。只有在无人注意的瞬间,他眼角的余光才会飞快地扫过苏境奎,捕捉他与人“交谈”时,那灰蓝色眼底一闪而过的算计,或是指尖无意识摩挲酒杯的细微动作。 在一次模拟与“陈专员”交谈的场景时,苏境奎按照流程,虚扶着樊艳杀的后腰,做出保护的姿态。他的手掌温热,隔着薄薄的西装面料,传递来属于Alpha的、带着雪松冷冽气息的体温和力量感。 樊艳杀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瞬。他不习惯这样的触碰,尤其是来自一个立场不明、且同样强大的Alpha。他能感觉到苏境奎的信息素因为靠近而产生了微妙的波动,那冷冽的雪松气息似乎试图更清晰地捕捉他颈后腺体散发出的、那缕带着血锈气的山茶花香。 苏境奎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僵硬,灰蓝色的眼眸瞥了他一眼,那眼神深邃难辨,随即自然地收回了手,仿佛刚才的触碰只是流程需要。 “很好。”坐在主位的阎狂终于开口,打破了镜厅里略显紧绷的气氛。他放下佛珠,端起手边的茶杯,目光落在樊艳杀身上,带着审视,“艳杀,你的表现比预期要好。”他的语气听不出是赞许还是别的什么,“看来,苏顾问把你调教得不错。” 这话语带着一种微妙的、将樊艳杀物化的意味,仿佛他是一件需要被调教才能上台的展品。 苏境奎神色不变,只是微微欠身:“阎先生过奖,是樊先生领悟力强。” 樊艳杀垂在身侧的手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脸上却依旧保持着完美的、略带羞涩的微笑,没有看阎狂,也没有看苏境奎。 预演结束。苏境奎以需要与基金会最后确认细节为由,先行离开了镜厅。 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下阎狂和樊艳杀,以及如同背景板般的影。 阎狂站起身,缓步走到樊艳杀面前。他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浓郁的帝国沉香信息素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将樊艳杀周身那缕血色山茶牢牢包裹、压制。 “明天,”阎狂抬起手,并非触碰,只是用指尖虚虚拂过樊艳杀白色西装上并不存在的褶皱,深榛褐色的眼眸紧锁着他,“记住你的任务。苏境奎是一面镜子,你要做的,是透过他,看清他背后的人和事。”他的指尖最终停留在樊艳杀左耳的赤金耳钉上,轻轻摩挲了一下那冰冷的金属。 “但同时,”阎狂的声音压低,带着一丝冰冷的警告,“别忘了,谁才是真正握着你这把刀的人。别被镜子的反光,晃花了眼。” 他的话语如同淬了冰的针,刺入樊艳杀的耳膜。 樊艳杀抬起眼,对上阎狂深不见底的眸子,白鹄眼里一片平静,如同无风的湖面。“我一直都记得,先生。” 阎狂盯着他看了几秒,似乎想从他那过于完美的平静下找出裂痕,最终,他收回手,转身离去。 镜厅里,只剩下樊艳杀一人,站在璀璨灯光下,周围是无数个他自己的倒影。他看着镜中那个穿着白色西装、美丽得近乎虚幻的自己,又像是透过这身皮囊,看着内里那个染着血锈、躁动不安的灵魂。 苏境奎的冷静与试探,阎狂的掌控与警告,如同镜厅里交错的光影,将他包围。 明天,他将踏入真正的名利场。那里有无数面镜子,映照着**、权力和谎言。而他,不仅要在这镜迷宫中找到出路,还要小心,不被任何一面镜子吞噬。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空气中,那缕“血色山茶”的信息素,似乎变得更加幽深难测。 星辉宫的光太亮了。 水晶吊灯折射出的光芒,落在锃亮的地板、昂贵的衣料和虚伪的笑脸上,晃得人眼睛发疼。空气里混杂着数百种信息素,甜的、烈的、骚的、腥的,像一锅煮沸了的杂烩汤,黏稠地糊在每个人的皮肤上。 樊艳杀跟在苏境奎身侧半步的位置,白色西装让他像误入狼群的白鸟。他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黏在自己身上,带着估量、觊觎,或是纯粹的恶意。苏境奎的雪松信息素在他周围筑起一道冰冷的屏障,替他挡掉了大部分直接的侵扰,但那种被当作稀有展品打量的感觉,依旧让他胃里翻涌。 他微微垂着眼,长睫在眼下投下小片阴影,遮住了白鹄眼底的空茫与不耐。唇角维持着一个恰到好处的、温顺的弧度。这副皮囊,此刻是最好的伪装。 苏境奎与人寒暄,言辞得体,滴水不漏。他提到樊艳杀时,用的是“阎先生的得力助手”,语气自然,不带任何狎昵,却巧妙地划清了界限,也抬高了樊艳杀的身份,让人不敢轻易造次。 樊艳杀配合着,偶尔在苏境奎目光示意下,才抬眼,露出一个浅淡的笑,说一两句无关痛痒的场面话。他的目光却如同最精密的仪器,飞快地扫过全场。 他看见元老院能源委员会的主席,正与和联社控股的那家航运公司总裁低声交谈,两人脸上是心照不宣的笑意;看见几位披着梵光教僧袍的人,与调查司的陈专员站在角落里,神情肃穆,仿佛在探讨什么高深教义,眼神却不时瞟向主宾区;他还看见,苏境奎在与星辉基金会那位满面红光的理事长握手时,两人交握的手短暂地紧了紧,一个极细微的、代表某种默契的动作。 “累了?”苏境奎察觉到他一瞬间的呼吸凝滞,侧头低声问。他的灰蓝色眼眸在璀璨灯光下,依旧没什么温度,但语气比平时似乎缓和了半分。 樊艳杀轻轻摇头,端起侍者托盘里的一杯香槟,指尖隔着丝绒手套,感受着杯壁的冰凉。“还好。” 就在这时,陈专员端着酒杯,笑吟吟地走了过来。他今天穿着标准的公务西装,试图营造公正严明的形象,但那打量樊艳杀的眼神,依旧像黏腻的蛇信。 “苏顾问,樊先生,今晚真是光彩照人。”陈专员笑着,目光在樊艳杀脸上逡巡,“尤其是樊先生,这身打扮,差点让我没认出来。和在……某些不那么正式的场合见到的样子,真是大不相同。”他刻意含糊其辞,指向性却明确。 苏境奎向前半步,不着痕迹地将樊艳杀挡在身后更安全的位置,脸上是公式化的微笑:“陈专员说笑了。艳杀不喜喧闹,今晚是破例。阎先生也很重视这次慈善活动。”他再次抬出阎狂,既是提醒,也是威慑。 陈专员眼底闪过一丝阴鸷,很快掩饰过去:“理解,理解。像樊先生这样的人才,确实应该出现在更适合的场合。”他话锋一转,看向苏境奎,“苏顾问,关于新港那边的一些安全规范细节,我们调查司有些新的考量,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元老院公共服务委员会的几位也在那边。” 这是阳谋。搬出元老院,苏境奎无法拒绝。 苏境奎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看向樊艳杀。 樊艳杀对他微微颔首,示意自己可以应付。 “失陪一下。”苏境奎低语,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提醒,随即与陈专员走向不远处的人群。 樊艳杀独自站在原地,瞬间感觉落在身上的目光变得更加**和锐利。他端起香槟,抿了一小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压下那丝翻涌的恶心感。他不动声色地移动脚步,看似是在欣赏墙上一幅巨大的抽象画,实则靠近了梵光教僧侣与几位富商交谈的区域,耳朵捕捉着零碎的词句——“基金会”、“转运”、“迦南岛的香料”…… 就在他凝神细听时,一个带着浓郁酒气和侵略性信息素的Alpha摇晃着靠近,是之前在红毯上就试图拦截他的那个纨绔。 “美人,一个人多寂寞?”那Alpha眼神浑浊,伸手就想来搭樊艳杀的肩膀,“苏境奎有什么好,跟了我……”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樊艳杀抬起了眼。 那双白鹄眼里没有了丝毫温顺,只剩下冰冷的、如同万年冻土的空茫。他没有释放信息素,只是那样静静地看着对方,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却让那醉醺醺的Alpha如同被猛兽盯住,瞬间僵在原地,伸出的手滑稽地停在半空。 “滚。” 一个字,清冷,不高,却带着一种无形的、令人胆寒的煞气。 那Alpha酒醒了大半,脸色煞白,悻悻地收回手,踉跄着钻回了人群。 这一幕,落入了刚刚结束交谈、正快步走回的苏境奎眼中。他看到了樊艳杀那瞬间的眼神变化,冰冷,锐利,如同雪原上骤然出鞘的孤狼。与平日里那个安静顺从的花瓶判若两人。 苏境奎的脚步几不可查地一顿,灰蓝色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极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了然,有更深的评估,还有一丝被那瞬间展露的、截然不同的锋芒所悄然触动的涟漪。 他走到樊艳杀身边,语气依旧平稳:“没事吧?” 樊艳杀已经恢复了那副温顺模样,轻轻摇头:“没事。”仿佛刚才那个眼神凌厉的人只是幻觉。 苏境奎看着他低垂的、如同蝶翼般的睫毛,又瞥了一眼那个狼狈逃离的Alpha背影,心中对阎狂派来的这把利刃,有了更立体的认知。 美丽,不过是他的保护色。脆弱,是他的伪装。 这把刃,内里是淬了毒的寒铁。 而樊艳杀,在苏境奎靠近的瞬间,敏锐地捕捉到他身上那缕雪松信息素里,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同于之前的波动。很轻微,但确实存在。 他心底冷笑。看来,这位冷静自持的苏顾问,也并非真的心如止水。这很好。有波动,才有利用的可能。 星辉宫的光依旧璀璨,映照着衣香鬓影,也映照着其下涌动的暗流。每个人都戴着精心雕琢的面具,每句笑语都可能藏着淬毒的匕首。 樊艳杀轻轻晃动着杯中残余的香槟,气泡细碎地升腾,然后破裂,无声无息。 这场盛宴,才刚刚开始。而他,不仅要在这浮华泥沼中保全自身,还要从中捞出对他、对阎狂有用的东西。 他抬眼,望向主宾区那个空着的位置。 阎狂还没来。 但他知道,那个男人一定在某个地方,透过无数双眼睛,冷静地注视着这里的一切。包括他,包括苏境奎,包括这满场的牛鬼蛇神。 他轻轻吸了口气,空气中那缕血色山茶的信息素,在无人察觉的角落,悄然变得愈发幽深,带着一丝狩猎前的、冰冷的兴奋。 第10章 第 10 章 宴会的气氛在拍卖环节被推向虚伪的**。鎏金的拍卖台上,一件件珍品以惊人的价格成交,每一次落槌都伴随着矜持的掌声和算计的目光。 苏境奎代表苏氏家族,以无可指摘的价格拍下了一尊据说是某失落文明遗存的古佛头。整个过程他面无表情,如同完成一项枯燥的公务。樊艳杀安静地坐在他身侧,目光落在拍卖图录的末页——那盏他在手工艺品店见过的琉璃灯。起拍价低得可怜,像个误入盛宴的灰姑娘。 当那盏灯被捧上台时,苏境奎捻着酒杯的手指几不可查地停顿了一下。很细微的动作,若非樊艳杀一直分神留意,几乎无法察觉。 “喜欢?”苏境奎忽然侧头,声音压得很低,混在拍卖师煽情的介绍里。 樊艳杀垂下眼睫,模糊地应了一声。 苏境奎没再说话,却在拍卖师报出起拍价后,第一次,为了这件与大局无关的物件,举起了号牌。有人跟着加价,似乎也想将这独特的残破之美收入囊中。苏境奎面不改色,再次加价,幅度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最终,槌落。 侍者将包装好的灯盒送来。苏境奎看也没看,示意递给樊艳杀。 “拿着。”语气平淡得像在吩咐下属处理一份无关紧要的文件。 樊艳杀接过灯盒,指尖隔着包装,触到里面琉璃碎片的冰凉轮廓。他抬眼看向苏境奎,对方已转回头,侧脸线条在变幻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冷硬。 这细微的插曲,没能逃过陈专员的眼睛。他端着酒杯过来,脸上挂着洞悉一切的笑容:“没想到苏顾问对这类……易碎品也有兴趣。”目光在樊艳杀和灯盒之间逡巡,意有所指。 苏境奎神色不变,灰蓝色的眼眸迎上他的视线:“慈善而已,陈专员想多了。” 就在这时,宴会厅入口处传来一阵不易察觉的骚动。 并非喧哗,而是一种空气骤然被抽紧的凝滞感。原本流淌的音乐似乎都慢了半拍。 一股沉缓、厚重、带着无上威压的信息素,如同涨潮的海水,无声无息却又无可阻挡地漫溢进来,瞬间压过了场内所有纷杂的气息。 是帝国沉香。 没有威士忌的侵略前调,只有那古老沉香木极致醇厚的底蕴,带着岁月沉淀的权威与不容置疑的力量,缓缓笼罩了整个空间。喧嚣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交谈声、笑声、酒杯碰撞声,都低了下去。无数道目光,或敬畏,或忌惮,或好奇,齐刷刷地投向入口。 阎狂来了。 他没有穿礼服,依旧是一身熨帖的深灰色立领西装,外面随意罩着同色系的长款大衣,仿佛只是路过。指间的赤金戒指在辉煌灯火下,折射出冷硬内敛的光泽。他步伐沉稳,目不斜视,径直走向主宾区那个一直空着的、最中央的位置。 所过之处,人群如同摩西分海般自动让开道路。无人敢上前搭话,只有无声的注目礼。 他甚至没有看樊艳杀和苏境奎这边一眼,仿佛他们与厅内其他任何人并无不同。他走到主位坐下,立刻有元老院的重要人物堆着笑容上前寒暄。阎狂微微颔首,回应简短,深榛褐色的瞳孔里没有任何波澜,像两口吞没一切光线的深井。 他的到来,没有言语,没有动作,却像一块巨大的磁石,瞬间改变了整个宴会的力量场。所有的暗流、算计、试探,在这绝对的、无形的威压之下,都暂时蛰伏起来。 陈专员脸上的笑容僵硬了片刻,随即变得更加热切,转身就向主宾区凑去,试图在阎狂面前露个脸。 苏境奎看着阎狂的方向,灰蓝色的眼眸深处是全然的冷静与评估。他低声对樊艳杀道:“看来,正戏才刚要开始。” 樊艳杀抱着那盏冰冷的琉璃灯,感觉后颈的腺体在那股磅礴的沉香信息素笼罩下,微微发烫。他知道,阎狂的出现,不是为了他,也不是为了苏境奎,甚至不是为了这场宴会本身。他是来镇场的。如同定海神针,插入这波涛暗涌的海洋,宣告谁才是这片水域真正的主宰。 他不需要说话,他的存在本身,就是最强的语言。 樊艳杀抬起眼,望向那个被众人环绕,却仿佛置身于无形屏障之中的男人。阎狂正端起酒杯,与身旁的一位元老轻轻一碰,侧脸在灯光下轮廓分明,那道旧疤如同神秘的图腾。 两人之间隔着一整个喧嚣而虚伪的大厅,目光并无交集。 但樊艳杀知道,有一根无形的线,始终攥在阎狂手里。他在这边与苏境奎虚与委蛇,在暗流中周旋,所有的一切,都逃不过那双深榛褐色眼睛的审视。 他轻轻吸了口气,空气中那缕血色山茶的信息素,在帝国沉香的绝对笼罩下,变得愈发幽微,如同在庞大山影下顽强存活的、带着毒刺的藤蔓。 神祇临筵,无声,却已让万籁俱寂,让百鬼噤声。 真正的风暴,或许就在这极致的平静之下,悄然酝酿。而他和苏境奎,不过是这巨大棋盘上,两颗被无形之手拨动的位置关键的棋子。 阎狂的到来,像在喧嚣的油锅里泼进一瓢冷水。表面平静,内里却炸开了更激烈的反应。 原本围绕在苏境奎和樊艳杀身边那些若有若无的试探目光,此刻大多转向了主宾区。人们揣测着阎狂此行的深意,计算着如何在这位真正的掌权者面前留下印象,或是至少不引起他的注意。 樊艳杀感到一丝喘息的空间。他抱着那盏琉璃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粗糙的包装纸。苏境奎站在他身侧,雪松信息素依旧维持着冰冷的屏障,但樊艳杀能感觉到,对方的注意力也有大半投向了主宾区那个方向。 “星辉基金会的理事长,刚才和陈专员一起过去了。”苏境奎忽然低声说,声音平稳,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樊艳杀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果然看到那位笑容可掬的理事长,正弓着腰,满脸堆笑地在阎狂面前说着什么。阎狂只是听着,指尖轻轻敲击着座椅扶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陈专员站在一旁,姿态恭敬,眼神却闪烁不定。 “看来,有人迫不及待想表忠心了。”樊艳杀轻声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 苏境奎侧头看了他一眼,灰蓝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什么。 “或者,是想祸水东引。” 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判断。星辉基金会这潭水,比想象的更浑。 就在这时,一位侍者端着酒水走过,不知是被谁撞了一下,脚下一个趔趄,托盘中的好几杯香槟倾倒,酒液飞溅—— 大部分泼向了主宾区附近的人群,引起一阵低呼和小小的骚动。但有一小股,却直直朝着樊艳杀怀中的灯盒而来! 电光火石间,苏境奎猛地伸手,将樊艳杀连同他怀中的灯盒往自己身后一拉!同时另一只手疾探而出,精准地抓住了那只即将落地的酒杯! 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冰凉的香槟酒液有几滴溅到了苏境奎昂贵的西装袖口上,洇开深色的痕迹。而他抓住酒杯的手,稳如磐石,连杯中的酒都没有洒出多少。 那侍者吓得脸色惨白,连连道歉。 “无妨。”苏境奎将酒杯放回侍者颤抖的托盘上,声音依旧冷静。他松开拉着樊艳杀的手,动作自然,仿佛刚才那迅疾的保护只是本能反应。 樊艳杀被他护在身后,鼻尖几乎碰到他挺括的西装后背。一股冷冽的雪松气息混合着极淡的、属于顶级Alpha的力量感,扑面而来。他抱着灯盒的手指微微收紧,抬起眼,只能看到苏境奎线条利落的下颌和微微滚动的喉结。 “多谢。”樊艳杀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受惊后的微哑。 苏境奎转过身,灰蓝色的眼眸落在他脸上,审视着他是否真的受到惊吓。樊艳杀适时地垂下眼睫,遮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冰冷清明。 “意外而已。”苏境奎淡淡道,目光扫过他怀中完好无损的灯盒,“看来这盏灯,今晚注定要多灾多难。” 这一幕,同样落入了主宾区那双深榛褐色的瞳孔中。 阎狂的目光掠过那小小的骚动,在苏境奎护住樊艳杀的动作上停留了一瞬,随即若无其事地移开,继续与身旁的元老交谈。只是他捻动佛珠的速度,几不可查地慢了一分。 陈专员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对着微型通讯器更低声道:“……关系确认非同一般。苏境奎对目标保护欲明显。可从此处着手离间……” 骚动很快平息。宴会继续。 苏境奎带着樊艳杀走向相对安静的餐饮区。 “喝点东西,压压惊。”他替樊艳杀取了一杯纯净水,自己则要了一杯威士忌。 “苏顾问似乎对意外处理得很熟练。”樊艳杀接过水杯,指尖冰凉。 “习惯了。”苏境奎抿了一口酒,灰蓝色的眼眸看向场内觥筹交错的人群,“在这种地方,真正的意外很少。大多是精心设计的‘偶然’。” “包括刚才那位侍者?” “或许。”苏境奎不置可否,“也可能是我们想多了。”他话锋一转,看向樊艳杀,“不过,阎先生似乎很放心将你交给我照看。” 这话带着明显的试探。樊艳杀抬起眼,白鹄眼里映着厅内璀璨的光,却依旧空茫:“先生信任苏顾问的能力。” “是吗?”苏境奎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我以为,他更信任的是他自己掌控一切的能力。”他的目光似乎无意地扫过樊艳杀左耳那枚赤金耳钉,“毕竟,重要的东西,他总是习惯打上标记。” 樊艳杀的心微微一沉,面上却不动声色:“苏顾问说笑了。” 两人之间陷入短暂的沉默。信息素在无声地交织,雪松的冷冽与山茶的幽香,在周围甜腻的空气里划出一小片格格不入的清冷区域。 “我去一下洗手间。”樊艳杀放下水杯,轻声说。 苏境奎点了点头。 樊艳杀转身,穿过人群,走向宴会厅侧面的走廊。他能感觉到背后那道灰蓝色的目光,如同精准的探针,一直跟随着他。 洗手间里光可鉴人,弥漫着昂贵的香氛气味。樊艳杀走到洗手台前,打开水龙头,用冷水拍了拍脸。水珠顺着他白皙的脸颊滑落,滴在白色西装的领口上,晕开小小的深色痕迹。 他抬起头,看着镜中的自己。那张脸美丽得近乎虚幻,眼神却冰冷如霜。左耳的赤金耳钉像一道小小的封印。 刚才那杯“意外”的酒,目标真的是这盏灯吗?还是……借着这盏灯,试探苏境奎的反应?或者,是针对他樊艳杀本身? 阎狂的突然到场,苏境奎微妙的态度,陈专员阴魂不散的窥视,星辉基金会模糊的立场……无数线索在脑海中盘旋,如同乱麻。 他需要理清头绪。更需要找到突破口。 他关上水龙头,拿出随身携带的“赤蝶”糖,剥开一颗放入口中。极致的甜味在舌尖炸开,带来一丝虚假的慰藉和清醒。 就在他准备离开时,洗手间的门被推开。 进来的是陈专员。 他脸上依旧挂着那副令人不适的笑容,慢条斯理地走到旁边的洗手台,拧开水龙头。 “樊先生,真是巧啊。”陈专员透过镜子看着樊艳杀,目光黏腻,“看来今晚,樊先生是全场最耀眼的明星了。连苏顾问那样的人物,都对你……呵护备至。” 樊艳杀没有看他,只是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微湿的额发。“陈专员过奖。” “不过,”陈专员关掉水,抽出纸巾慢悠悠地擦着手,语气带着一丝威胁,“明星虽然耀眼,但也要注意脚下的路。有些地方,看着光鲜,底下可能就是万丈深渊。尤其是……像樊先生这样,身份特殊,又牵扯进某些复杂关系里的人。” 他走近一步,压低了声音,信息素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官僚气息试图压迫过来:“迦南岛的事情,还没完。阎狂能护你一时,能护你一世吗?更何况,他那样的人,真的会为了一个……玩物,付出太大代价吗?” 樊艳杀终于转过头,白鹄眼对上陈专员那双充满算计的眼睛。他没有释放信息素对抗,只是那样静静地看着他,眼神空茫,深处却仿佛有冰棱在凝聚。 “陈专员,”他的声音很轻,却像冰片刮过玻璃,“你的话,太多了。” 陈专员被他那眼神看得心里莫名一寒,强笑道:“我只是好心提醒……” “你的‘好心’,”樊艳杀打断他,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冰冷刺骨的弧度,“还是留着自己用吧。” 说完,他不再理会陈专员,转身径直离开了洗手间。 陈专员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那纤细却挺直的脊梁,仿佛带着无形的尖刺。他脸上的笑容终于维持不住,阴沉下来,对着通讯器咬牙道:“目标警惕性很高,态度强硬……需要施加更大压力。从他身边的弱点入手,比如……那盏破灯,或者,那位看似冷静的苏顾问。” 樊艳杀走回宴会厅,感觉胸口堵着一股浊气。陈专员的话像苍蝇一样在耳边嗡嗡作响。玩物?他心底冷笑。阎狂或许视他为刃,为工具,但绝不仅仅是玩物。 他抬眼望去,主宾区的阎狂正与一位元老举杯,侧脸在灯光下如同冷硬的雕塑。而苏境奎依旧站在餐饮区附近,灰蓝色的眼眸正望向他这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询问。 棋局已经布下,棋子皆已到位。 他,樊艳杀,不再是只能被动等待执棋者落子的那颗棋子。 他深吸一口气,将口中融化的糖渣咽下,朝着苏境奎的方向,重新露出那副温顺而美丽的假面,稳步走去。 夜色还长,这场无声的博弈,远未到终局。而他,这把染血的利刃,要在各方势力的夹缝中,为自己,也为那个掌控着他的男人,劈出一条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