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始挑战学校危险系数满级怪谈》 第1章 第 1 章 六月的风裹挟着沥青路面的焦灼气息,从敞开的窗户一股脑地灌进来,吹不散满屋子的沉闷。解喜洵盯着手机屏幕上那个定格的数字,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然后又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猛地抽干,只剩下空洞的躯壳和擂鼓般的心跳,一下,一下,撞击着耳膜。 失败了。 那个他拼尽高中三年,用无数个挑灯夜战的晚上和堆积如山的试卷换来的数字,冰冷而残酷地宣告了他的失败。距离理想的院校,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房间里很安静,父母在客厅里,沉默像一块湿透的厚重毯子,覆盖了每一个角落。他甚至能想象出母亲脸上那种强忍失望的疲惫,和父亲指间那支明明灭灭、愁绪缭绕的烟。手机开始震动,屏幕闪烁起同学、朋友的来电和消息提示,他一个也没接,直接按了关机键。那些或真心或假意的关切,此刻都成了灼人的针尖。 他把自己摔回床上,望着天花板上一小块洇湿的水渍,脑子乱糟糟的,对未来一片迷茫。复读?沉重的经济压力和再来一次的心理煎熬让他本能地抗拒。随便找个专科?不甘心像野草一样在心底疯长。 三天,他几乎没怎么出过房门。就在他对着墙角那堆已经失去意义的复习资料,准备彻底放弃挣扎时,母亲拿着一封颇为厚重的信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近乎轻快的表情。 “洵洵,录取通知书!太好了,还是有学校识货的!”母亲的语调扬得很高,带着刻意营造的惊喜。 解喜洵愣住了。他迅速在脑海里过滤了一遍自己填报的志愿,绝对没有哪个会在这个时间点,以这种纸质信件的方式送达。他接过信封,入手是一种奇特的沉甸甸的质感,像是里面装着金属片。 信封是纯粹的哑黑色,没有任何寄件人信息,没有邮戳,只在正面用某种暗银色的、类似金属粉末的材质打印着他的名字和地址——解喜洵收。字的边缘锐利,透着一股冷硬。信封的封口处,是一个凸起的火漆印,印鉴的图案复杂得令人眼晕,像是一个微缩的、由无数线条和几何图形构成的迷宫,在昏暗的室内光线下,泛着幽暗的金属光泽。 他带着满腹疑窦,小心地撕开封口,尽量避免破坏那个诡异的火漆印。里面滑出的是一张同样质感的黑色卡纸,以及一把造型古朴、触手冰凉的黄铜钥匙,钥匙上刻着细密的、无法辨认的符文。 卡纸上,依旧是那种暗银色的字迹: 【录取通知】 解喜洵同学: 经审核,你已被我校录取。请于三日内,持本通知书及附件钥匙,至以下地址报到。逾期视为自动放弃,后果自负。 下面,是一个他从未听过的地名,标注在某个偏远的、几乎与世隔绝的山区。没有学校名称,没有专业介绍,没有联系方式,只有这一个冰冷的选择。 “这……这是什么学校?”解喜洵抬起头,困惑地看着母亲。 “管它什么学校,有书读就是好事!”父亲不知何时也走了进来,语气斩钉截铁,“总比待在家里强!地方是偏了点,但你看这通知书的做工,肯定不是野鸡大学!” 父母的态度出奇地一致,那种急于将他“推出去”的迫切,甚至压过了对这封来历不明通知书的疑虑。他们开始热情高涨地替他收拾行李,购买车票,仿佛慢一步,这唯一的救命稻草就会消失。 解喜洵捏着那张冰冷的黑色卡纸和钥匙,心里的不安像水渍一样蔓延。这太诡异了。可看着父母骤然轻松下来的面容,听着他们絮絮叨叨规划着“大学毕业以后”的场景,他所有质疑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也许……这真的是一个机会?一个能让他逃离眼下这令人窒息的失败处境的,哪怕透着古怪的机会? 最终,他登上了那趟唯一的、通往荒僻方向的绿皮火车。火车吭哧作响,在崇山峻岭间缓慢穿行,窗外的景色从繁华城镇逐渐变为农田,再到人烟稀少的荒山。车厢里乘客寥寥,空气混浊,弥漫着泡面和汗液的味道。 经过几乎一整天的颠簸,火车在一个只有一间破旧站房的小站台停了下来。站台上空无一人,锈迹斑斑的站牌上,地名模糊不清。按照指示,他拖着行李箱,走上了一条被半人高荒草掩盖的土路。路很难走,行李箱的轮子不时陷进松软的泥土里。 走了约莫半个多小时,就在他几乎要怀疑自己是否走错路时,拐过一个弯,一片巨大的、灰暗的建筑群突兀地出现在视野尽头。 高高的、布满铁锈和枯萎藤蔓的黑色金属大门,如同巨兽沉默张开的嘴。门后,是几栋风格古旧、墙体斑驳的庞大楼宇,它们静静地矗立在愈发昏暗的天光下,没有任何灯光,也没有任何声音,死寂得让人心头发毛。依旧没有牌匾,没有标识,只有那片压抑的、望不到边的灰色。 解喜洵站在大门前,一股混合着铁锈、尘土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陈旧气息扑面而来。他握紧了口袋里那把冰凉的黄铜钥匙,手心里全是冷汗。 这里,就是他未来四年要待的地方? 他深吸一口气,拖着沉重的步伐,迈过了那道如同界限般的门槛。 报到处在主楼一层一个阴暗的角落里。柜台后面,坐着一个穿着灰色制服的中年男人。他的脸色是一种不健康的惨白,眼珠浑浊,转动缓慢,像是蒙着一层翳。他接过解喜洵递过去的黑色通知书,看也没看,只是从抽屉里取出一本薄薄的、纸张泛黄的小册子,连同另一个标着宿舍号(314)的钥匙牌,一起推了过来。整个过程,他没有说一个字,甚至连呼吸声都微不可闻。 解喜洵拿起册子和钥匙,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老师,请问我们学校叫什么名字?” 办事员缓缓抬起头,那双死鱼般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几秒钟后,干裂的嘴唇翕动了一下,吐出两个字: “无名。” 声音沙哑,没有任何情绪。 解喜洵后背窜起一股寒意,不敢再问,拿着东西匆匆离开。 宿舍楼同样破败阴森。走廊又长又暗,只有几盏瓦数极低的白炽灯散发着昏黄的光,勉强照亮脚下。空气里那股铁锈和旧纸混合的怪味更加浓郁。他找到314宿舍,用钥匙打开了门。 标准的四人间,却空旷得吓人。只有靠门的那张下铺有简单的寝具,另外三张床铺都空着,连垫絮都没有,落满了厚厚的灰尘。卫生间的水龙头似乎没关紧,滴答,滴答,在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放下行李,疲惫地坐在唯一的床铺上,环顾着这个所谓的“新起点”,心里沉甸甸的。窗外,天色已经完全黑透,浓重的夜色吞噬了一切。 他叹了口气,翻开了那本《新生入学手册》。 泛黄的纸页上,是老式打字机敲出的、带着毛刺的黑色字迹。当他的目光落在开篇的几条规则上时,一股更深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了上来。 【新生入学手册】 第一条:本校历史悠久,学风严谨。为确保您的学习生活顺利,请务必遵守以下规则。 第二条:本校所有流传的“怪谈”,均真实存在。危险系数已标记为最高等级(∞)。请勿好奇,请勿探究,请勿以任何形式尝试挑战或验证。 第三条:每日19:00后至次日凌晨6:00前,为校园静默时段。请留在各自宿舍内,锁好门窗,无论听到任何声音、看到任何景象,均不要回应,不要开门,不要窥视。 ……(未完待续) 解喜洵的心跳再次失控地加速。这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 就在这时—— 嗒…嗒…嗒… 清晰而稳定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在空旷死寂的走廊里回荡,不偏不倚,正朝着他宿舍的方向而来。 脚步声,最终停在了他的门外。 --- 第2章 第 2 章 宿舍门在身后合拢,发出沉闷的“咔哒咔哒咔哒的”声,将门外秦炎那句冰锥般的警告与他本人,一同隔绝在外。解喜洵背靠着冰凉的门板,缓缓滑坐到地上,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止,几乎要撞碎肋骨。 “永远不要相信学长……包括我。” 那句话在他脑子里反复回响,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重量。秦炎的眼神,那温和表象下锐利如刀锋的审视,还有最后那个模糊不清、仿佛隐藏着无尽深意的微笑……这一切都让解喜洵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混乱与寒意。 他为什么要那样说?是警告?是戏弄?还是某种……考验? 解喜洵用力甩了甩头,试图将这些纷乱的思绪驱散。他重新拿起那本《新生入学手册》,指尖拂过粗糙的纸页,目光再次落在那些令人不寒而栗的规则上。第二条规则清晰地写着:“本校所有流传的‘怪谈’,均真实存在。危险系数已标记为最高等级(∞)。请勿好奇,请勿探究,请勿以任何形式尝试挑战或验证。” 而秦炎,却在静默时段敲响了他的门,声称要“教他破解所有怪谈”。 这本身就是最直接的矛盾,最**的违背规则。 信任?在这所连名字都没有、规则透着邪门的学校里,他该信任谁?白纸黑字、充满不详预兆的手册?还是一个初次见面就给出自相矛盾警告的陌生学长? 这一夜,解喜洵几乎没怎么合眼。门外的走廊再无动静,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无法分辨来源的细微声响,像是风声穿过缝隙,又像是某种东西在缓慢拖行。每一次声响都让他神经紧绷,死死盯着那扇单薄的木门,生怕下一秒敲门声会再次响起。 清晨六点,一阵微弱但持续的电铃声准时响起,打破了校园的死寂。天光并未大亮,窗外依旧是灰蒙蒙的一片,像是罩着一层永不消散的薄雾。 解喜洵拖着疲惫的身体爬起来,用冷水冲了把脸,冰冷的触感让他稍微清醒了一些。按照手册后面的指引,他需要去教务楼选择自己的专业课。 教务楼比宿舍楼更加阴森古老,石砌的墙壁上爬满了深色的苔藓,窗户又高又窄,透进来的光线有限,使得内部长廊永远处于一种昏暗的状态。空气里弥漫着更浓重的陈旧纸张和灰尘的味道。 选课大厅是一个空旷的圆形房间,墙壁上嵌着几块老式的、闪着雪花点的电子显示屏,上面滚动着课程名称和代号,字体时断时续。房间中央孤零零地放着几台触控操作台,金属表面布满划痕,屏幕也灰蒙蒙的。 已经有一些新生在场,每个人都脸色苍白,眼神里带着和解喜洵相似的惊疑与不安,彼此之间保持着警惕的距离,几乎无人交谈。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解喜洵走到一台操作台前,屏幕感应到他的靠近,闪烁了几下,亮起一个极其简陋的界面。课程列表长得惊人,但许多课程名称都透着古怪: 【民间禁忌符号考】 【异常空间结构入门】 【精神抗性基础训练】 【非标准逻辑推演】 【低语辨识与屏蔽】 【实体规避技巧】 …… 这哪里是大学课程?分明是……生存指南! 他正凝神浏览,一个略带戏谑的熟悉声音在身后响起: “怎么样,学弟?有没有找到感兴趣的“送命”专业?” 解喜洵猛地回头,看到秦炎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依旧是那身干净整洁的白色衬衫,双手插在裤袋里,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嘴角噙着那抹让人捉摸不透的笑意。 解喜洵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背部抵住了冰冷的操作台。昨夜那句警告言犹在耳。 “别那么紧张。”秦炎似乎看穿了他的戒备,轻笑一声,目光扫过屏幕上那些诡异的课程名称,“这些课,有些是糊弄鬼的,有些是真能保命的,选错了,下场可不太美妙。” 他向前一步,靠近操作台,手指随意地在屏幕上划动着,速度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比如这个,”他的指尖点在一个名为【认知固化与自我锚点】的课程上,“听起来很玄乎,实际上是教你如何在……嗯,在某些容易让人迷失的环境里,保持自我意识,算是基础中的基础,建议必选。” 接着,他的手指又移到另一个 【常见规则漏洞浅析】上,“这个嘛,有点意思,但风险也高,不建议新人碰。” 解喜洵紧紧盯着秦炎的动作和他推荐的课程,脑子里两个念头在疯狂打架。一方面,秦炎的出现和话语,再次违背了手册的警告(不要相信学长,不要探究怪谈)。另一方面,他对这些课程的点评听起来又似乎切中要害,远比那本语焉不详的手册更有“实用价值”。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解喜洵终于忍不住问道,声音有些干涩,“你昨晚才说过……” “我说过,不要相信我。”秦炎打断他,转过头,那双明亮的眼睛直视着解喜洵,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坦诚,“所以,我现在说的每一句话,你都应该怀疑,权衡,而不是盲目听从。这只是给你提供一些……思考的素材。” 他顿了顿,补充道:“在这里,信息本身没有绝对的真假,关键在于你如何利用它,以及你是否能承担得起相信或不信的代价。” 就在这时,解喜洵眼角的余光瞥见选课大厅的入口处,一个穿着深蓝色制服、身形僵直、面色如同昨晚那个办事员一样惨白的人影,正静静地站在那里,浑浊的眼珠缓缓扫视着大厅里的每一个学生。那是手册第五条提到的“图书管理员”的制服颜色。 秦炎也注意到了那个人影,他脸上的笑容淡去,眼神微凝,低声道:“‘巡查者’来了。记住,选择权在你手里,学弟。选对了,也许能多活几天;选错了……” 他没有说完,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解喜洵一眼,随即转身,步伐轻快地混入几个刚进来的新生中,很快消失在昏暗的走廊入口,仿佛从未出现过。 解喜洵独自站在原地,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操作台的屏幕因为长时间无操作,已经开始闪烁,提示他尽快选择。 那个穿着深蓝色制服的“巡查者”依旧站在门口,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带来无声的压力。 信任?怀疑?代价? 他看着屏幕上那些光怪陆离的课程名称,又想起秦炎看似随意实则精准的点评,以及那句萦绕不散的警告——“永远不要相信学长,包括我”。 每一个选项,都仿佛是一个通往未知命运的岔路口。 他深吸一口气,颤抖的手指,最终朝着秦炎推荐的 【认知固化与自我锚点】选项,缓缓移动过去。 指尖悬在确认按钮上方,迟迟未能落下。 选择,本身就是一种冒险。 --- 希望这一章能够展现主角面临的矛盾与抉择,以及校园规则的诡异和秦炎这个角色的神秘性。接下来的章节可以围绕他选择的课程展开,进一步揭示这个学校的秘密。 第3章 第 3 章 指尖悬在冰冷的屏幕上,最终重重落下。 【认知固化与自我锚点】——选中。 几乎是同时,屏幕闪烁了一下,课程列表瞬间消失,跳转成一个简洁的提示:“选课成功。上课时间地点请留意宿舍楼公告栏。” 没有退选选项,没有确认提示,干脆利落得让人心头发慌。 解喜洵收回手,掌心一片湿冷。他不敢去看门口那个穿着深蓝色制服的“巡查者”,低着头,快步离开了选课大厅。走廊依旧昏暗,脚步声在空旷中回荡,他总觉得背后有一道冰冷的视线黏着,直到拐过几个弯,那种被注视的感觉才稍微减弱。 回到314宿舍,那股铁锈和旧纸混合的怪味似乎更浓了些。他靠在门上喘了口气,目光落在房间角落——那里似乎比昨天更暗了一些,阴影浓稠得化不开。 下午,他按照手册上模糊的地图指示,去了一趟仅开放地下一层的图书馆。通往地上的楼梯被锈迹斑斑的铁链锁着,链子粗得不像话。图书管理员果然穿着深蓝色制服,面无表情地坐在柜台后,眼珠浑浊,对进出学生毫无反应。书架高耸入阴影,书籍大多破旧不堪,书名多是《界限论》、《异常频率》、《沉默契约》之类令人费解的内容。他没敢多待,随手借了一本看似最正常的《校园建筑简史》,便匆匆离开。 傍晚在食堂,他严格按照菜单打了固定的套餐——一份看不出原材料的糊状物,几根蔫黄的蔬菜,和一个硬邦邦的馒头。他留意到打饭阿姨的指甲,是正常的肉色,这让他稍微安心。但坐在他对面的一个男生,餐盘里却多了一碟色泽诱人、香气扑鼻的红烧肉。那男生吃得满嘴流油,浑然不觉周围几个学生投去的、混合着恐惧与怜悯的目光。解喜洵记得手册第六条,立刻低下头,加快了吞咽的速度,胃里却一阵翻江倒海。 夜幕,再次如期降临。 19:00的钟声比昨夜显得更加沉闷,像是敲击在每个人的心脏上。校园里最后一点微弱的活动声响也彻底消失,陷入一种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解喜洵早已锁好门窗,用椅子抵住门,将那本借来的《校园建筑简史》放在枕边。书里内容枯燥,充斥着“非对称结构”、“空间折叠倾向”等不明所以的术语,他翻了几页便觉得头晕眼花。 时间在寂静中缓慢爬行。 他靠在床头,努力保持清醒,耳朵捕捉着门外的一切动静。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小时,也许是两个小时。 啪。 极其轻微的一声,像是开关跳闸。 宿舍内唯一的光源——那盏昏黄的白炽灯,熄灭了。 啊的一声…… 紧接着,窗外原本还能隐约看到一点的、远处建筑轮廓的模糊阴影,也彻底被浓墨般的黑暗吞噬。 不是停电那么简单。这是一种绝对的、吞噬一切光线的黑。伸手不见五指,连近在咫尺的床头柜都看不见轮廓。空气似乎也凝固了,温度骤降,一股阴冷的寒意顺着毛孔往骨头里钻。 黑灯瞎火。 解喜洵的心脏猛地收缩,他立刻想起了手册第三条的后半段:“……无论听到任何声音、看到任何景象,均不要回应,不要开门,不要窥视。” 现在,不仅是不能回应,他连“看”都做不到了。但这极致的黑暗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压迫性的“景象”。 他屏住呼吸,全身肌肉绷紧,一动不敢动。 在绝对的黑暗和寂静里,其他感官被无限放大。 他听到了。 不是脚步声,也不是哭声。 是某种……更细微,更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像是有什么东西带着粘液,在门外走廊的地板上,缓慢地、一下一下地……拖行。 嘶啦……嘶啦…… 声音很轻,但在死寂中清晰得可怕。它沿着走廊,不紧不慢,似乎没有明确的目标,只是漫无目的地移动。 解喜洵蜷缩起身体,用手死死捂住嘴巴,防止自己因为恐惧而发出任何声响。冷汗浸湿了他的后背,额头上也全是湿冷的汗珠。 那拖行的声音,时断时续,有时仿佛就紧贴在他的门板外,有时又渐渐远去。每一次靠近,都让他的心跳漏掉一拍。 就在这时,另一种声音加入了进来。 极其轻微的,指甲刮过木门的声音。 刺啦……刺啦…… 很慢,很轻,带着一种试探性的、令人牙酸的质感。不是在敲门,更像是在……抚摸,或者寻找着什么缝隙。 声音的来源,正是他抵着椅子的这扇门! 解喜洵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恐惧像冰水一样浇遍全身。他死死盯着门的方向,尽管眼前只有一片浓黑。他能感觉到,门外……有东西。不止一个。 拖行的声音还在不远处徘徊,而门上的刮擦声则持续着,时而在门板中央,时而又移到门缝下方。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每一秒都是煎熬。他不知道这一切持续了多久,十分钟?半小时?他的神经已经绷紧到了极限。 突然,刮擦声停止了。 拖行的声音也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死寂重新降临。 但解喜洵不敢放松,依旧保持着蜷缩的姿势,耳朵竖得高高的。 几分钟后,就在他以为危机暂时过去时—— 笃笃笃。 敲门声再次响起。 与昨夜秦炎的敲门声不同,这次的敲门声更加……沉闷,更加缓慢,带着一种湿漉漉的质感,仿佛敲门者的手覆盖着什么粘稠的东西。 解喜洵的心脏几乎跳出喉咙。 门外,响起了一个声音。那不是秦炎清朗的语调,而是一种……扭曲、沙哑,仿佛声带被撕裂后又勉强拼接起来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强烈的恶意: “开……门……” “看……见……你……了……” 解喜洵猛地咬住自己的手背,用疼痛强迫自己保持清醒,不发出一丝声音。手册第三条:不要回应!不要开门! “里……面……有……人……” “好……香……” 那声音贴着门缝钻进来,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像是腐烂东西的腥臭气。 敲门声变得急促了一些,门板微微震动,抵门的椅子也跟着发出了轻微的摩擦声。 解喜洵闭上眼,尽管眼前本就是一片漆黑。他在心里疯狂地默念着手册上的规则,试图用那些冰冷的文字构筑起一道心理防线。 就在他觉得自己快要被这无形的压力逼疯时,所有的声音,敲门声,低语声,连同那若有若无的腐臭,都突兀地消失了。 来得诡异,去得也突兀。 宿舍里,只剩下他粗重压抑的喘息声,以及那无边无际、仿佛要持续到永恒的…… 黑暗。 第4章 第 4 章 黑暗并未随着那些诡异声音的消失而退去,它像是有生命的实体,沉甸甸地压在身上,钻进肺里。解喜洵维持着蜷缩的姿势,直到四肢僵硬冰冷,也不敢轻易动弹。门外的死寂比之前的声响更令人不安,仿佛那离去的“东西”正潜伏在某个角落,耐心等待着猎物的松懈。 时间失去了意义,在绝对的黑暗和恐惧中,每一秒都被拉长成煎熬。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昏昏沉沉地睡过去的,或许根本就不是睡着,而是精神过度紧绷后的短暂休克。 再次被惊醒,是那阵微弱但持续的电铃声。 清晨六点。 几乎是铃声响起的同时,那股吞噬光线的浓墨般的黑暗潮水般退去,宿舍内恢复了昏暗,但至少能看清物体的轮廓了。窗外依旧是那片永不消散的灰蒙蒙。 解喜洵猛地从床上弹起,第一反应是看向门口。 抵门的椅子还好好地顶在那里,门板看起来完好无损。他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凑近门缝,没有闻到预想中的腐臭,只有那永恒不变的铁锈和旧纸味。 昨夜的一切,真实得如同刻在骨头里,却又找不到任何物理证据。但那冰冷的恐惧,和门外那扭曲沙哑的“开门”声,绝不是幻觉。 他搬开椅子,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开门。 走廊空荡荡的,昏暗的灯光下,地面看起来干净……太干净了,连一点灰尘的痕迹都没有,更别说想象中的粘液拖痕。 一种无形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这所学校,连“清理”都做得如此迅速而彻底。 他拿起洗漱用品,走向走廊尽头的公共水房。水房里已经有几个早起的学生,个个脸色苍白,眼下的乌青浓重,彼此之间没有任何交流,只有哗哗的水声和压抑的咳嗽声。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解喜洵从镜子里看到自己同样毫无血色的脸,和那双布满血丝、写满惊魂未定的眼睛。 上午,他按照选课成功的提示,在宿舍楼一楼那块斑驳的木制公告栏上,找到了【认知固化与自我锚点】的上课地点——旧教学楼,304教室。上课时间:下午14:30。 旧教学楼位于校园的更深处,比主楼和教务楼显得更加破败荒凉。墙皮大块大块地剥落,露出里面暗红色的砖块,像是结了痂的丑陋伤疤。窗户大多破损,用木板胡乱钉着。藤蔓野蛮生长,几乎将整栋建筑包裹起来,透着一股死气。 304教室在三楼。楼梯是老式的木结构,踩上去发出“嘎吱嘎吱”令人牙酸的声响,仿佛随时会坍塌。走廊里光线极暗,两侧的教室门都紧闭着,门牌锈蚀,看不清原来的号码。 他找到304,推开那扇沉重的、漆皮剥落的木门。 教室不大,里面只稀疏地坐了不到十个人。讲台上站着的,不是预想中穿着得体的教授,而是一个穿着灰色工装、身形佝偻、头发花白稀疏的老头。他背对着门口,正用一块脏兮兮的抹布,慢吞吞地擦拭着黑板。黑板上残留着一些模糊不清的粉笔印记,像是某种复杂的几何图形,又像是无意义的涂鸦。 学生们都安静地坐在座位上,没有人交谈,甚至没有人抬头看进来的解喜洵一眼。他找了个靠后的位置坐下,感觉教室里的温度比外面更低几分。 14:30整。 那佝偻的老头停下了擦黑板的动作,缓缓转过身。他的脸上布满了深刻的皱纹,一双眼睛浑浊不堪,几乎看不到瞳孔,只有一片灰白。但他的动作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精准。 他没有做任何自我介绍,也没有点名。只是用那双灰白的眼睛“扫视”了一遍下面的学生,被那目光掠过,解喜洵感到皮肤泛起一阵鸡皮疙瘩。 “认知,是墙。”老头的嗓音沙哑干涩,像是砂纸摩擦着生锈的铁皮,“脆弱的墙。外界的信息,内在的情绪,记忆的偏差……都在不断地腐蚀它。” 他拿起一支白色的粉笔,在黑板上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圆圈。 “你们在这里,首先要学会的,不是获取,而是……守住。”他用粉笔点在圆圈中央,“找到你们的‘锚点’。一个绝对真实,绝对属于你们自己的东西。一个念头,一段记忆,一种感觉……当墙要塌的时候,抓住它。” 老头的话颠三倒四,夹杂着大量晦涩的术语和莫名的停顿。他不断在黑板上画着各种扭曲的符号和线条,又随手擦去。大部分时间,他都在自言自语般地阐述着“认知边界”、“现实滤网”、“自我欺骗的陷阱”等令人费解的概念。 解喜洵努力集中精神去听,却只觉得头脑发胀,那些话语像是滑不留手的泥鳅,很难抓住实质内容。他看向其他同学,他们大多眼神空洞,或是低着头,仿佛早已习惯。 “……记住,感觉到的,不一定是真的;看到的,更可能是陷阱。唯一能稍微依靠的,是规则,以及你们自己选择的‘锚’……”老头用粉笔重重地敲击了一下黑板,发出“哒”的一声脆响。 就在这时—— “叮咚。” 一个清晰、悦耳,与这破败环境格格不入的门铃提示音,突兀地在教室内响起。 声音来自教室门口上方,一个老旧的、布满灰尘的广播喇叭。 解喜洵一愣,下意识地看向讲台上的老头。 只见那佝偻的老头在听到这声“叮咚”后,灰白的眼珠几不可察地转动了一下,面向门口的方向。他脸上那些深刻的皱纹似乎瞬间绷紧了一瞬,随即又松弛下来,恢复成那副古井无波的样子。 他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反而像是……早已预料? 教室里的其他学生,在听到这声“叮咚”后,反应则更为明显。有几个猛地抬起了头,脸上瞬间褪去了所有血色,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他们死死地攥紧了拳头,身体微微发抖。还有两个迅速低下头,把脸埋进臂弯里,仿佛这样就能躲避什么。 整个教室的气氛,因为这声突如其来的“叮咚”,骤然降到了冰点。 老头沉默了几秒钟,然后用他那沙哑的嗓音,缓缓地、清晰地对着空荡荡的门口方向说道: “本课……尚未结束。”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置疑的力量。 门外,没有任何回应。 走廊里,依旧死寂。 那声“叮咚”没有再响起。 老头不再理会,转过身,继续用粉笔在黑板上画着那些令人费解的图案,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但教室里那弥漫不散的、几乎凝成实质的恐惧,以及几个学生依旧无法控制的轻微颤抖,都明确地告诉解喜洵—— 那声“叮咚”,绝非偶然。 它代表着某种东西的到来,某种连这诡异课程的老师都需要郑重“回应”,甚至足以让这些似乎已经麻木的学生瞬间崩溃的……东西。 这所学校潜藏的危险,远比他昨夜经历的,更加庞大,更加不可名状。 --- 这一章通过课堂场景和突如其来的“叮咚”声,进一步揭示了学校的诡异规则和潜藏的危险,同时也埋下了“锚点”这一重要概念的伏笔。接下来的章节可以围绕“叮咚”声的真相以及解喜洵寻找“自我锚点”的过程展开。 第5章 第 5 章 那声诡异的“叮咚”像是一根冰刺,扎进了304教室每一个人的神经里,直到下课铃响,都未能完全融化。佝偻的老头宣布下课时,没有任何总结,只是慢吞吞地收起那块脏兮兮的抹布,蹒跚着第一个离开了教室,留下满室心神不宁的学生。 解喜洵随着人流走出旧教学楼,午后的灰蒙天光并未带来丝毫暖意。他回头望了一眼那被藤蔓缠绕的破败建筑,三楼的某个窗口,似乎有一双灰白的眼睛正透过木板的缝隙注视着他。他猛地转回头,加快了脚步。 接下来的半天,他试图在图书馆地下一层找到关于“叮咚”声的线索,但那些晦涩的书籍里只有更多令人不安的名词,如“巡查铃”、“清算信号”、“随机访问”,却没有具体的描述。图书管理员依旧穿着深蓝色制服,像尊雕像。 傍晚在食堂,他再次看到了昨天那个吃了“红烧肉”的男生。他独自坐在角落,脸色灰败,眼神涣散,拿着勺子的手在不停颤抖,糊状的食物洒了一桌子也浑然不觉。周围的人都刻意避开他,仿佛他周身环绕着无形的瘟疫。 回到314宿舍,解喜洵反锁好门,疲惫地坐在床上。他拿出纸笔,试图将今天课堂上听到的关于“锚点”的零碎信息整理出来,但老头颠三倒四的讲述实在难以形成体系。唯一清晰的是那句:“找到绝对真实,绝对属于你们自己的东西。” 什么才是绝对真实?在这所连光线和声音都充满欺骗的学校里? 就在他对着空白的纸张发呆时,一阵微弱但尖锐的“滋滋”电流声突然响起。 来源是宿舍墙壁上那个他一直以为是装饰的老旧广播喇叭。 电流声持续了几秒,然后,一个冰冷、毫无感情波动,类似于电子合成的女声,清晰地响彻在宿舍的每一个角落,也毫无疑问地,传遍了整栋宿舍楼: 【通知】 新生适应性副本‘回响走廊’将于24小时后正式开启。 参与对象:全体一年级新生。 地点:旧教学楼,东侧翼。 目标:在走廊灯光彻底熄灭前,抵达终点。 规则: 1. 走廊内的声音具有误导性,请谨慎辨别。 2. 不要回应任何呼唤你名字的声音。 3. 注意脚下的影子。 4. 倒计时结束未进入者,视为放弃资格,后果自负。 重复:副本‘回响走廊’倒计时,现在开始。 广播结束,电流声消失。 宿舍里死一般的寂静。 解喜洵捏着笔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副本”?“回响走廊”?这听起来根本就不是大学,而是某种……致命的游戏!目标是抵达终点,规则却充满了不详的警告。而那句“后果自负”,带着手册规则里惯有的、冰冷的威胁意味。 “咚咚。” 短促而熟悉的敲门声响起。 解喜洵心脏一紧,看向门口。 “是我,秦炎。”门外传来学长那辨识度很高的、带着一丝慵懒的声音。 犹豫了一下,想到那24小时的倒计时,解喜洵还是走过去,挪开了椅子,打开了门。 秦炎依旧穿着白衬衫,斜倚在门框上,手里把玩着一个看起来像是老式怀表的东西,表盖一开一合,发出轻微的“咔哒”声。他看了一眼解喜洵桌上摊开的空白纸张和笔,嘴角微扬。 “听到广播了?”他语气轻松,仿佛在讨论明天的天气,“‘回响走廊’,算是给新人的‘欢迎仪式’,死亡率……嗯,不算最高,但足够筛掉一批不适合这里的人。” 解喜洵喉咙发干:“死亡率……不算最高?” 秦炎耸耸肩,收起怀表:“别担心,学弟。既然你选了我的‘推荐’课程,总该有点优待。”他向前一步,压低声音,“关于‘锚点’,那老头说得太玄乎。简单说,就是当你觉得周围的一切,包括你自己的记忆和感知都在欺骗你、试图把你拉入疯狂时,用力抓住一个能让你确信‘我是我’的念头。比如……” 他顿了顿,目光似乎无意地扫过解喜洵枕边那本《校园建筑简史》,“……比如反复确认一件简单的事实,像‘我的名字是解喜洵’,或者回忆一个你确信无疑的场景细节。这能帮你对抗走廊里的‘回响’。” “‘回响’是什么?”解喜洵追问。 “就是规则里说的,具有误导性的声音。”秦炎解释道,眼神里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它会模仿你熟悉的人,说出你最想听或者最恐惧的话。记住规则二,不要回应任何呼唤,哪怕它听起来像你妈在哭。” 解喜洵感到一股寒意。模仿熟悉的人? “那影子呢?规则三说的影子。” 秦炎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影子……有时候会比本体更诚实,也更容易被‘污染’。在灯光下,留意它的动作是否和你同步。如果出现滞后、扭曲,或者……多出什么,别犹豫,立刻离开当前光源范围,哪怕前面一片黑暗。” 这听起来比昨夜单纯的黑暗和低语要凶险百倍。 “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这到底是什么学校?”解喜洵终于问出了压在心底最深的问题。 秦炎看着他,第一次收起了那玩世不恭的表情,显得有些深沉:“学校?或许吧。但它更是一个筛选场,一个囚笼,或者说……一个正在发生某种‘现象’的中心。没人知道它真正的名字和目的,我们只知道,进来了,要么找到办法活下去,要么成为它的一部分。”他指了指脚下,“就像食堂里那个快要‘消失’的家伙一样。” 解喜洵想起那个颤抖的男生,心头一沉。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他再次问道,紧盯着秦炎的眼睛,“你明明说过……” “我说过,不要相信我。”秦炎打断他,又恢复了那抹让人恼火的微笑,“所以,我刚才说的关于‘回响走廊’的一切,你也完全可以当做是谎言或者陷阱。选择权,一直在你手里,学弟。” 他拍了拍解喜洵的肩膀,触感冰凉。 “好好享受这最后的24小时吧。记住,在‘回响走廊’里,你唯一能稍微依靠的,除了那几条模糊的规则,就是你自己……以及你选择的‘锚’。”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离去,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渐行渐远。 解喜洵关上门,重新抵上椅子。他靠在门板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广播冰冷的倒计时仿佛在耳边滴答作响。 24小时。 回响走廊。 误导的声音,不能回应的呼唤,异常的影子…… 还有秦炎那些真假难辨的“提示”。 他低头,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双手。 锚点……我到底该抓住什么? 窗外,灰蒙蒙的天色正在不可逆转地,向着深沉的夜幕滑去。 死亡的倒计时,已经开始。 第6章 第 6 章 倒计时 24 小时,这个倒计时真的像是漏斗一样快速地流动,无声无息的在加快速度拉进时间!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压着解喜洵的心头。他尝试着按照学长秦炎的说法去寻找“锚点”,反复默念自己的名字,回忆高考那一天的闷热紧张课室充满着油墨印刷的试卷的教室一样,仿佛隔着一层一层的毛玻璃。 在食堂里那个吃“红烧肉”的男生没有再出现。有人说他被穿着灰色制服的人带走了,也有人说他半夜消失在了走廊的黑暗里。新生之间的气氛更加凝滞,恐惧像瘟疫一样无声蔓延。 旧教学楼的东侧翼,在非上课时间通常是封锁的,用厚重的铁链锁着。但在倒计时结束前的最后一个小时,那铁链消失了。生锈的铁门虚掩着,露出一条通往更深黑暗的缝隙,像怪物慵懒张开的口器。 晚上七点五十分。距离副本开启还有十分钟。 东侧翼入口处聚集了所有一年级新生,大约三四十人,没有人说话,只有粗重不一的呼吸和压抑的咳嗽声。空气冰冷刺骨,带着一股陈年灰尘和霉烂木头混合的怪味,隐约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腻到令人作呕的香气。 解喜洵站在人群边缘,手心全是冷汗。他看了一眼入口旁斑驳的墙壁,上面不知被谁用红色的、像是朱砂的东西,潦草地写着一行字,与广播里冰冷的规则截然不同: 【冥婚】 【红白相冲,生死同途】 【看见即契约,应答即束缚】 【找到她的“眼”,方能窥得一线生机】 冥婚?! 解喜洵的心脏猛地一沉。广播里说的是“回响走廊”,但这墙上的字却明确指向了“冥婚”!而且规则更加诡异,充满了东方民俗恐怖色彩。“看见即契约,应答即束缚”?这简直…… 他下意识地看向周围其他人,他们显然也看到了这行字,脸上血色尽褪,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和惊骇。危险系数10?恐怕远不止于此! “滋——”电流声再次响起。 冰冷的广播女声准时出现: 【副本‘回响走廊’即将开启。倒计时十秒。】 【十、九、八……】 没有人动。人群像被冻住了一样。 【七、六、五……】 解喜洵咬紧牙关,强迫自己向前迈了一步。 【四、三、二……】 他深吸了一口那带着甜腻霉味的空气。 【一。开启。】 “吱呀——” 那扇虚掩的厚重铁门,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缓缓推开,露出了后面深邃无边的黑暗。门内,隐约可见一条狭窄的、向下的石头台阶,通往未知的深渊。 短暂的死寂后,人群骚动起来。有人崩溃地哭喊着向后退去,试图逃离,但立刻被不知从何处出现的、穿着灰色制服、眼神空洞的“管理员”无声地拦住去路。后退,意味着“放弃资格”,后果不言而喻。 终于,第一个新生颤抖着,踏上了向下的台阶,身影迅速被黑暗吞噬。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解喜洵闭上眼睛,在心里最后一遍默念:“我是解喜洵。”然后,他跟着人流,迈入了那扇门。 脚下是冰冷潮湿的石阶,空气中那股甜腻的霉味更加浓郁,几乎令人窒息。身后传来铁门沉重关闭的“哐当”声,彻底断绝了退路。光线几乎完全消失,只有前方极远处,似乎有一点微弱得如同鬼火般的……红光? 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勉强能看清这是一条异常狭窄、低矮的走廊,两侧是粗糙的石头墙壁,布满粘滑的苔藓。头顶上方不是天花板,而是交错盘绕、如同血管般的黑色树根,不时有冰冷的水珠滴落。 这里根本不是普通的“走廊”,更像是一条通往墓穴的甬道。 队伍缓慢地向前移动,没有人敢说话,只有脚步声、压抑的呼吸声和滴水声在逼仄的空间里回荡。 走了约莫五六分钟,前方那点微弱的红光渐渐变亮,隐约还能听到一阵极其缥缈、若有若无的唢呐声,吹奏的曲调喜庆中透着难以言喻的悲凉和诡异。 拐过一个弯,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狭窄的甬道到了尽头,连接着一个相对开阔的“房间”。这房间布置得极其古怪——一半是喜庆的红色,一半是丧事的白色。 左边,挂着褪色发暗的红绸,贴着残破的“囍”字,摆着几张铺着红布、却积满厚厚灰尘的桌椅,像是废弃的喜堂。右边,则悬挂着破烂的白幡,地上散落着纸钱,空气中飘着烧过纸钱的灰烬味道,俨然是灵堂的布置。 红与白,生与死,在这幽暗的地下空间里诡异交融。 而在房间的正中央,摆放着一口……朱红色的棺材! 棺材看起来颇为陈旧,红漆剥落,露出底下暗沉的木色。棺盖没有完全合拢,留下一条黑黢黢的缝隙。 那微弱的红光,正是从棺材前方摆着的一对白色蜡烛上发出的。烛火跳跃不定,将周围摇曳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如同张牙舞爪的鬼魅。 那缥缈的唢呐声,似乎就是从棺材里传出来的! “看见即契约……”解喜洵想起墙上的字,心头警铃大作。他下意识地想移开目光,但那口朱红棺材和跳跃的烛火,却像有魔力一般,牢牢吸引着每个人的视线。 就在这时,唢呐声戛然而止。 死寂重新降临,比之前更加沉重。 “吱嘎——” 令人牙酸的声音响起,那口朱红棺材的棺盖,缓缓地、自行向后滑开了一小段距离! 一股更加浓烈、甜腻到极致的腐香从棺材里弥漫开来。 所有新生都僵在了原地,恐惧扼住了他们的喉咙。 紧接着,一个声音从棺材里飘了出来。那是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空灵、婉转,却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和幽怨,仿佛从极深的水底传来: “良辰吉日……花轿临门……郎君……何在?” 她的声音在红白相间的灵堂/喜堂里回荡,每一个字都敲击在人的心脏上。 “看见即契约,应答即束缚!”解喜洵死死咬住嘴唇,提醒自己绝对不能回应。他看到身边一个女生因为极度恐惧,身体剧烈颤抖,几乎要瘫软下去。 那女声等了几秒,没有得到回应,似乎有些不悦,语调变得更加幽冷: “既不应答……便是瞧不上妾身了?” 棺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一只苍白得毫无血色、涂着鲜红蔻丹的手,缓缓从棺盖的缝隙中伸了出来,搭在了棺材边缘。那手指纤细,指甲又长又尖,在跳跃的烛光下泛着诡异的光。 “唔……”靠近棺材的一个男生终于承受不住这恐怖的压力,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 就是这细微的声响,仿佛惊动了棺材里的存在。 那只苍白的手猛地一抓! “啊——!” 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划破死寂!那个男生像是被无形的巨力拉扯,双脚离地,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般,猛地被拽向了棺材!他的身体在接触到棺椁的瞬间,仿佛融化了一般,扭曲、变形,最后化作一缕黑烟,被吸入了那棺盖的缝隙之中! 惨叫余音未绝,人已消失得无影无踪,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第一个。”棺材里,那女声幽幽响起,带着一丝满足的叹息。 人群瞬间崩溃!尖叫声、哭喊声、试图向后逃跑的推搡声响成一片!但后退的路似乎被无形的墙壁堵住了,他们被困在了这个红白交织的恐怖空间里! “郎君……不愿自己出来么?”女声再次响起,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那……妾身只好自己来请了。” 话音刚落,那对白色蜡烛的烛火猛地蹿高,变成了幽绿色!整个房间的光线变得鬼气森森。 同时,解喜洵感到一股冰冷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不,是落在了每一个人身上! “你……”女声似乎在仔细分辨,“……不是。” “你……也不是。” 她的声音如同冰冷的蛛丝,在人群中穿梭,每一次停顿,都让被“注视”的人瘫软在地,屎尿齐流,好在并未再被直接抓走。 突然,那声音在解喜洵附近停了下来。 “你……”空灵幽怨的女声带着一丝不确定,紧接着,那声音陡然一变,变得无比熟悉,带着哭腔和焦急,赫然是解喜洵母亲的声音! “洵洵!洵洵你怎么在这里?快答应妈妈!快跟妈妈回家!这里好冷,好可怕啊洵洵!” 解喜洵浑身剧震!这声音……太像了!和他记忆里母亲担忧哭泣时的语调一模一样!一股强烈的冲动涌上喉咙,他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妈”! 但就在那一瞬间,秦炎的话和墙上的规则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不要回应任何呼唤你名字的声音!”“应答即束缚!” 他死死咬住舌尖,尖锐的疼痛和血腥味让他保持了最后一丝清明。不能回应!这绝对不是母亲! 那声音见他不为所动,立刻又变了,变成了他最好的朋友的嗓音,充满愤怒和指责:“解喜洵!你为什么不理我?我们还是不是兄弟了?快说话啊!” 解喜洵闭上眼睛,双手死死捂住耳朵,在心里疯狂地默念:“我是解喜洵!我是解喜洵!这是假的!都是假的!” “锚点”!他必须抓住锚点! 周围的哭喊声和尖叫声不绝于耳,显然不止他一个人受到了“呼唤”。不断有人在那无法抗拒的、熟悉的嗓音诱惑下,下意识地发出了回应。 “妈!” “小玲!” “我在这里!” 每一次回应,都伴随着一道幽绿烛火的闪动和一声短促凄厉的惨叫,意味着又一个灵魂被那口朱红棺材吞噬。 解喜洵感到一阵阵眩晕,那些熟悉的声音如同魔音灌耳,不断冲击着他的心理防线。捂住耳朵根本没用,那声音是直接响在脑海里的! “找到她的‘眼’……”墙上的另一条规则浮现心头。眼?什么是她的眼?棺材?蜡烛?还是……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在这种极端恐怖的环境下,观察是唯一的生路。他猛地睁开眼睛,不再去看那口恐怖的棺材,而是快速扫视这个红白相间的诡异空间。 红色的喜堂,白色的灵堂……生死交融…… 他的目光掠过那些褪色的红绸、破烂的白幡、积灰的桌椅、散落的纸钱……最后,定格在那对燃烧着幽绿色火焰的白色蜡烛上。 蜡烛……白色的蜡烛,却在燃烧……象征着光明,却散发着死亡的气息……在这红白对立的空间里,它似乎是一个奇特的焦点。 不,不对。 解喜洵的目光向下移动,落在蜡烛后面,那口朱红色的棺材上。棺盖滑开的那道缝隙,黑黢黢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 缝隙…… 那像不像一只……凝视着外面的……眼睛? 一个大胆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念头窜入他的脑海——棺材的缝隙,就是“她”的“眼”?他们在看她,而她,也在通过这道缝隙,“看”着他们?“看见即契约”? 那么,“找到她的眼”,是不是意味着……要接近,甚至……窥视那道缝隙? 这想法太过疯狂!靠近那口吞噬了数条生命的棺材?简直是自投罗网! 但规则不会无的放矢。墙上的字迹,是唯一的,不同于广播的额外提示。 就在这时,他脑海中再次响起了声音,这次,变成了秦炎那带着慵懒笑意的语调: “学弟,发什么呆呢?快过来,我知道怎么出去,跟我走!” 这声音充满了蛊惑力,仿佛带着能穿透一切迷雾的自信。如果是几分钟前,解喜洵或许会动摇。但此刻,他刚刚经历了父母、好友声音的考验,对“锚点”的坚守让他多了一丝抵抗力。 秦炎的声音……同样不可信!尤其是他亲口说过“不要相信我”! 解喜洵猛地摇头,更加用力地默念“我是解喜洵”,同时,他的脚步开始不受控制般地,极其缓慢地,向着那口朱红棺材挪动。 这个举动在混乱的人群中并不显眼,但还是有附近的人注意到,投来看疯子一样的眼神。 越靠近棺材,那股甜腻的腐臭味就越发浓烈,几乎让他呕吐。冰冷的寒意如同实质,缠绕着他的四肢。脑海里各种熟悉的“呼唤”和“指责”变本加厉,试图将他拉回“安全”的原地。 但他死死盯着那道棺盖的缝隙,将其作为唯一的“目标”。 五米……三米……一米…… 他终于站到了棺材前,近距离看着那剥落的红漆,感受着从中散发出的、令人灵魂战栗的阴冷。 幽绿色的烛光在他脸上跳跃,投下扭曲的阴影。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几乎要冲破胸膛的心脏,将眼睛,缓缓凑近了那道黑黢黢的棺盖缝隙。 他要……窥视“她”的“眼”! 就在他视线即将投入缝隙的瞬间—— 棺材里,那空灵幽怨的女声,带着一丝计谋得逞的诡异笑意,在他耳边直接响起,不再是模仿任何人,而是它原本的声音: “郎君……你终于……来‘看’妾身了……” 紧接着,解喜洵感到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大吸力从棺材内部传来!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被向前拉扯,眼看就要步上之前那些人的后尘! 千钧一发之际,他透过那道缝隙,看到了棺材内的景象—— 没有想象中的腐烂尸体。 里面铺着大红的锦被,躺着一个穿着凤冠霞帔、盖着红盖头的女子身影。而就在那红盖头之下,本该是脸部的位置……没有脸!只有一片深邃的、旋转的黑暗!而在那片黑暗的正中央,镶嵌着一只……巨大、纯白、没有瞳孔的眼睛! 那只眼睛,正透过缝隙,直勾勾地与他对视! “找到……了……”解喜洵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 与此同时,在与那只纯白之眼对视的刹那,他感到一股冰冷刺骨的能量顺着视线涌入他的大脑,无数混乱、悲戚、怨恨的念头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的意识! “拜堂……” “合卺……” “生死不离……” “为什么抛弃我……” “好冷……好孤单……” 女子的记忆碎片、滔天的怨气,几乎要将他的自我意识彻底淹没! “我是解喜洵!”他疯狂地、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嘶吼,将那个“锚点”如同救命稻草般紧紧抓住,抵御着外来的精神侵蚀。 就在他感觉自己的意识即将崩溃的边缘——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来自遥远地方的机械声响,突兀地在他意识深处响起。像是……怀表合盖的声音? 这声音微不可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稳定秩序的力量,瞬间打破了那怨气浪潮的冲击。 棺材内,那只纯白的眼睛猛地眨动了一下,似乎流露出一丝……意外?甚至是……忌惮? 吸力骤然消失。 解喜洵脱力地向后踉跄几步,跌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已经将全身浸透,大脑如同被针扎般剧痛。 房间内,幽绿色的烛火恢复了正常的昏黄。那口朱红棺材的棺盖,无声无息地缓缓合拢,严丝合缝,仿佛从未打开过。那只苍白的手,甜腻的腐香,空灵的女声,全都消失了。 红白相间的灵堂/喜堂,依旧诡异,但那种活生生的、择人而噬的恐怖感,却如同潮水般退去了。 幸存的新生们惊魂未定,茫然地看着彼此,脸上混杂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更深沉的恐惧。原本三十多人的队伍,此刻只剩下不到二十人。 解喜洵挣扎着爬起来,感到一阵虚脱。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口恢复平静的朱红棺材,和那对燃烧着的白色蜡烛。 “眼”……他找到了。那只纯白之眼,就是关键。而最后那声“咔哒”……是秦炎吗?他到底…… 没时间细想,前方,在喜堂与灵堂的交界处,一扇原本被阴影遮蔽的木门,无声地滑开了,露出后面继续向下的、更加黑暗的通道。 “回响走廊”的第一道关卡,“冥婚”,似乎结束了。 但广播里提到的“在灯光彻底熄灭前抵达终点”,以及规则中尚未应验的“注意脚下的影子”,都预示着,这场死亡的考验,远未到结束的时候。 解喜洵擦掉嘴角因为咬破舌尖溢出的血迹,跟随着幸存者们,步履蹒跚地走向那扇新开启的门。 身后,那对白色蜡烛的烛火,不易察觉地,跳动了一下,颜色似乎比刚才……暗淡了一丝。 那扇在红白交界处滑开的木门,并非通往解脱,而是将幸存者们引入了更深一层的噩梦。 门后并非预想中的走廊,而是一个更加宽敞、却也更显压抑的正堂。这里的布置,彻底变成了一个完完整整的……古代婚礼礼堂。 大红的“囍”字贴满了四壁,虽然颜色暗沉如同干涸的血迹。红色的绸缎从房梁垂下,无风自动,缓慢飘荡。堂上左右分置着两张太师椅,左边一张空着,右边一张上,却端坐着一个模糊的、穿着暗红色长袍的“人形”。它没有清晰的五官,面部仿佛笼罩在一团不断蠕动的阴影中,只能隐约看出一个僵硬的坐姿,散发出令人极度不适的阴冷气息,如同一位等待着新人叩拜的“高堂”。 空气中那股甜腻的腐香被一种更浓郁的、陈年线香混合着泥土的味道取代。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正堂的中央,地面上用某种白色的粉末,勾勒出了两个清晰的、等人高的人形轮廓。一个稍大,一个稍小,并排而立,仿佛等待着什么人站进去。 幸存下来的新生们挤在门口,无人敢率先踏入这个更加诡异的正堂。解喜洵感到后背的寒意几乎要凝结成冰。冥婚……还未结束!“看见即契约”之后,难道就是“拜堂”? 果然,那个空灵幽怨的女声再次响起,这一次,不再模仿任何人,也不再是从棺材方向传来,而是弥漫在整个正堂的空气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仪式性的庄严与诡异: “吉时已到——” “新人——” “入位——” 声音落下的瞬间,站在最前面的两个新生,一个身材高大的男生和一个矮小的女生,身体猛地一僵,眼神瞬间变得空洞无神。他们像是被无形的丝线操控的木偶,动作僵硬地、一步一步地,分别走向了地面上那两个白色的人形轮廓,准确地站了进去。 就在他们双脚落入轮廓的瞬间—— “一拜——天——地——” 拉长了音调的唱喆声响起,如同丧钟敲响。 那对男女不受控制地,朝着正堂大门的方向,深深地弯下了腰。 然而,就在他们弯腰叩拜的刹那,异变陡生! 解喜洵清晰地看到,在昏暗的光线下,他们两人脚下的影子,随着拜倒的动作,并没有同步弯曲!那两个影子依旧直挺挺地立在地上,甚至……似乎还扭曲着,发出了无声的、狰狞的嘲笑! “噗嗤!” 如同熟透的西瓜被砸碎。 站着的两人身体保持着弯腰的姿势,但他们的头颅,却在众目睽睽之下,如同被无形的重物碾压,瞬间爆裂开来!红白之物四溅,溅射在周围的红绸和“囍”字上,增添了一抹残酷的真实色彩。 无头的尸体软软地倒在地上,恰好倒在那白色的人形轮廓之内。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浓烈的血腥味瞬间压过了线香和泥土的气息。 “不!!!”人群中爆发出绝望的哭喊,但更多的人已经连哭喊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剩下麻木的颤抖。 “新人不诚,天地不容。”那女声冰冷地宣判,不带一丝情感。“再请——新人——” 无形的力量再次攫取了下两个站在前方的人。又是一对男女,同样眼神空洞地走上前,站入了那被鲜血染红部分的白色轮廓。 “一拜——天——地——” 唱喆声再次响起,如同索命的魔咒。 这一次,所有人都死死地盯着他们的影子! 弯腰,叩拜! 影子……依旧滞后!依旧直挺挺地立着! “注意脚下的影子!”规则三在解喜洵脑中炸响。不是简单地注意,而是要在拜堂的过程中,控制自己的影子?!这怎么可能做到?! “噗嗤!” 又两颗头颅爆裂,无头尸体倒下。 血腥味浓烈到令人作呕。幸存者的人数锐减至十余人,绝望如同冰冷的湖水,淹没了每一个人。 “新人再废,礼不可废。”女声毫无波澜,“三请——” 无形的力量开始扫视剩下的人,每个人都感觉自己像是待宰的羔羊。 解喜洵感到那股冰冷的视线在自己身上停留了一瞬,让他如坠冰窟。他拼命地在脑中思考对策。控制影子?怎么控制?影子是光照射物体产生的投影,是物理现象,如何能用意志控制? 除非……这里的“影子”,并不仅仅是光学现象!它可能是某种……依附于活人存在的“灵”,或者是被这个诡异空间操纵的“替身”? 锚点!自我认知! 他猛地想起佝偻老头课堂上那些颠三倒四的话:“认知是墙……守住自我……感觉到的,不一定是真的……” 也许,认为影子是自己的一部分,它就会受自己影响?认为它不是,它就可能被别的东西操控? 这是一个极其冒险的猜想,但眼下已经没有时间犹豫! 就在这时,那股无形的力量锁定了他和旁边另一个吓得几乎失禁的瘦弱男生。 “不……不要……”瘦弱男生涕泪横流,拼命挣扎,却无法抗拒那股力量,被硬生生地拖拽着,走向那个稍小一些的白色轮廓。 解喜洵也感到身体不受控制,僵硬地迈步,走向那个稍大的轮廓。他强迫自己冷静,将所有纷乱的念头压下,只剩下一个核心——我是解喜洵,我的身体,我的一切,包括影子,都由我的意志主宰! 他站进了那还沾着前一位受害者温热血迹的轮廓里。旁边的瘦弱男生已经彻底崩溃,眼神涣散,嘴里发出无意义的嗬嗬声。 “一拜——天——地——” 唱喆声如同催命符。 解喜洵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压迫着他的脊背,要让他弯下腰去。他拼命抵抗着这股力量,同时,将所有的精神、所有的意念,都集中在自己脚下的影子上! “动!跟我一起动!” 他在心中疯狂地呐喊,想象着自己的影子如同身体的延伸,随着他的动作而同步动作! 他抵抗着那股叩拜的力量,极其缓慢地,开始弯腰。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地面上的那个黑色投影。 在他的全力集中下,他看到了!那个原本有些滞后的影子,边缘似乎模糊了一下,然后,极其不情愿地、但确实开始随着他弯腰的动作,同步地弯曲了下来! 有戏! 但他旁边的瘦弱男生,已经完全失去了自我意识,如同提线木偶般,毫无抵抗地深深拜了下去。 而他的影子,依旧直挺挺地立着,甚至嘴角部位的黑影,咧开了一个诡异的弧度。 “噗嗤!” 熟悉的爆裂声。温热的液体溅了解喜洵半身。 解喜洵强忍着呕吐的**和巨大的恐惧,维持着缓慢弯腰的姿态,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的影子,用全部的意志力“命令”它跟随自己。 他的动作很慢,比前几对“新人”慢得多,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角力。额头上青筋暴起,冷汗如同小溪般流淌。 终于,他完成了“一拜天地”的动作,并且,他的影子全程保持着同步! 他直起身,感到一阵虚脱,大脑因为精神过度集中而嗡嗡作响。 正堂里一片死寂。那弥漫在空气中的女声,似乎也停顿了片刻。 “……嗯?”一声极轻的、带着一丝讶异的鼻音响起。 紧接着,唱喆声再次响起,带着一种更加森然的意味: “二拜——高——堂——” 解喜洵的心沉了下去。还有! 这一次,需要朝向那两张太师椅,尤其是右边那张坐着模糊“高堂”的椅子叩拜。 那股压迫的力量再次降临,比上一次更加沉重!仿佛有无形的手按在他的头上,要将他强行按倒。 他再次集中全部精神,对抗着物理和精神的双重压力,死死“抓住”自己的影子,缓慢地转向太师椅的方向,然后,再次开始缓慢地弯腰。 “动!跟我一起!” 影子在颤抖,边缘不断扭曲,似乎有两种力量在争夺它的控制权。解喜洵感到自己的意识仿佛在被撕裂,耳边开始出现尖锐的鸣响,眼前阵阵发黑。 但他不敢松懈,他知道,一旦松懈,下场就是爆头而亡! 他用尽全力,回忆着“我是解喜洵”这个唯一的锚点,将自己所有的存在感都灌注到对影子的控制中。 一点,一点…… 他的腰弯了下去,影子虽然扭曲波动,但终究是同步地弯曲了! 当他再次直起身时,几乎要瘫软下去。鼻孔里有温热的液体流出,是鼻血。精神力的透支带来了严重的反噬。 右边太师椅上,那个模糊的“高堂”阴影,似乎微微动了一下。那团蠕动的面部阴影中,仿佛有两点极其微弱的红光一闪而逝,如同睁开了眼睛,注视着解喜洵。 冰冷的恶意如同实质,穿透空气,让他如芒在背。 “夫——妻——对——拜——” 最后的唱喆声响起。 解喜洵看向旁边。那个瘦弱男生的无头尸体还倒在轮廓里。也就是说……这“夫妻对拜”,需要他一个人完成?或者,对着空气? 没等他想明白,那股力量已经强迫他转向了旁边空无一人的那个稍小轮廓。 而就在他转过去的瞬间,他看到,那个空着的轮廓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模糊的、穿着红嫁衣的、盖着红盖头的女子虚影! 她静静地站在那里,身姿窈窕,但透过半透明的盖头,隐约能看到下面……没有脸!只有一片旋转的黑暗,以及黑暗中那只若隐若现的、纯白的眼睛! 她正“看”着他。 “夫妻对拜”……是要和她对拜! 与这个冥婚的“新娘”,完成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拜! 这一拜下去,会发生什么?真正的“契约”完成?灵魂被永远束缚? 解喜洵感到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绝对不能拜! 然而,那股无形的力量前所未有的强大,几乎要碾碎他的骨头,强迫他弯下腰去。同时,脑海中再次响起了各种混乱的杂音,有父母的呼唤,好友的催促,甚至还有秦炎带着笑意的低语:“学弟,拜下去,拜下去就能离开了……” 诱惑与压迫并存。 他的影子开始剧烈地扭曲,几乎要脱离他的控制,自行直立! “我是……解喜洵!”他再次嘶吼,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坚守锚点,对抗着叩拜的冲动,也对抗着影子的反噬。 他的腰一点点地被压弯,视线与那个红盖头下的纯白之眼越来越近。 他能感觉到那眼中蕴含的冰冷、怨毒,以及一丝……渴望。 就在他的腰弯到一半,几乎要与那新娘虚影额头相触,影子也即将失控的千钧一发之际—— “咔哒。” 那声熟悉的、轻微的怀表合盖声,再次清晰地在他意识深处响起。 这一次,声音比上次更加真切,仿佛近在耳边。 随着这声轻响,解喜洵感到施加在自己身上的巨大压力骤然一轻!虽然并未完全消失,但给了他一丝喘息之机! 同时,他看到对面那新娘的虚影,似乎微微晃动了一下,红盖头下那只纯白的眼睛,猛地转向了某个方向(解喜洵感觉那是自己身后的入口方向),流露出一种极其强烈的忌惮和……愤怒? “哼!” 一声冰冷的、带着不悦的哼声从虚影方向传来。 借着这短暂的空隙,解喜洵爆发出所有的潜能,猛地挺直了几乎要弯下去的腰背,同时用意志力狠狠地将那躁动不安的影子“拽”了回来,强行让其跟随自己的动作直立! “夫妻对拜”……没有完成! “礼——未——成——”唱喆声拖长了调子,带着一种压抑的怒火和某种未尽的遗憾。 整个正堂的红光开始剧烈地闪烁,如同接触不良的灯泡。那些飘荡的红绸疯狂舞动,坐在太师椅上的“高堂”阴影发出低沉的、不满的咆哮。 地面上的两个白色人形轮廓,开始迅速淡化、消失。那个新娘的虚影,也用那双纯白之眼深深地“看”了解喜洵一眼,仿佛要将他的样子刻入灵魂,然后如同烟雾般消散在原地。 红光彻底熄灭了一瞬,然后又猛地亮起,但颜色变成了正常的、昏暗的烛光。 正堂后方,另一扇之前被隐藏起来的、窄小的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了,门外是那条他们最初进入的、向下延伸的石头甬道,仿佛一切又回到了“正轨”。 幸存的七八个人,如同惊弓之鸟,连滚爬爬地冲向那扇新开的门,没有人敢回头看那诡异的正堂一眼。 解喜洵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他拖着几乎虚脱的身体,在踏出那扇门的瞬间,他鬼使神差地回头望了一眼。 只见那空荡荡的正堂中央,那对白色的蜡烛不知何时再次出现,烛火跳跃着,比之前更加暗淡,仿佛随时会熄灭。而蜡烛后面,那口朱红色的棺材虚影一闪而逝。 冥婚的仪式被打断了,但契约……似乎并未完全解除。 他感到一种无形的、冰冷的标记,烙印在了他的灵魂深处。 而那个怀表声……秦炎,他到底在扮演什么角色? 解喜洵不敢深思,踉跄着汇入幸存者的队伍,继续走向“回响走廊”那未知的、仿佛永无尽头的黑暗深处。 前方的阴影中,似乎有更多的“回响”,在等待着他们。 --- 第7章 第 7 章 “回响走廊”幸存的七八个人,如同刚从血池里捞出来,带着一身腥气和深入骨髓的疲惫,终于看到了甬道尽头传来的、久违的灰蒙天光。出口连接着旧教学楼东侧翼一个不起眼的侧门,门外就是相对“正常”的校园区域。 没有人欢呼,也没有人交谈。劫后余生的庆幸早已被更大的恐惧和茫然取代。彼此对视的眼神里,只剩下麻木和一种心照不宣的疏离。他们沉默地散去,如同水滴融入大海,各自返回那或许并不安全的宿舍。 解喜洵来到314,反锁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久久无法动弹。“冥婚”场景中那爆裂的头颅、扭曲的影子、红盖头下纯白的眼睛,以及最后那声救命的“咔哒”轻响,在他脑中反复上演。精神上的透支远比身体上的疲惫更甚。 他检查自身,除了鼻子流过血、浑身虚脱之外,似乎没有明显的伤口。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一种冰冷的“标记”感如影随形,仿佛被什么东西打上了烙印。那个“新娘”……并未完全放过他。 接下来的几天,校园似乎恢复了“平静”。上课、去图书馆、在食堂吞咽那些味同嚼蜡的固定套餐。但气氛明显不同了。新生数量锐减,剩下的人眼神里都多了一丝狠厉和警惕。偶尔在走廊相遇,彼此都会下意识地避开视线,仿佛对方是潜在的威胁。 秦炎再次消失了,如同人间蒸发。解喜洵几次想去“偶遇”,都一无所获。那个神秘的学长,像是一道捉摸不定的影子,在他最危险的时刻出现,留下真假难辨的提示和救命的干预,然后又悄然隐去。 就在解喜洵逐渐从“冥婚”的阴影中稍微恢复,试图将更多精力投入到那门晦涩的【认知固化与自我锚点】课程时,冰冷的广播女声再次毫无预兆地响彻校园: 【通知】 身体素质适应性副本‘无序竞技场’将于一小时后正式开启。 参与对象:全体一年级新生。 地点:一号体育场。 目标:在场上存活至仅剩一半参与者,或达成特殊胜利条件。 规则: 1. 场地规则随时间变化,请留意广播提示。 2. 禁止携带任何外部物品入场。 3. 倒下超过十秒未起者,视为淘汰。 4. 淘汰者,后果自负。 重复:副本‘无序竞技场’倒计时,现在开始。 体育副本?无序竞技场?存活至仅剩一半? 一股寒意瞬间席卷全身。这不再是“冥婚”那种偏向精神和规则的恐怖,而是**裸的、物理层面的厮杀与淘汰! 一小时后,一号体育场。 与其说是体育场,不如说是一个巨大的、破败的古罗马斗兽场缩小版。椭圆形的场地铺着暗红色的砂土,像是被无数鲜血浸染过。周围是高高垒起的、布满裂缝的混凝土看台,此刻上面空无一人,只有呼啸而过的、带着腥气的风。 场地上已经聚集了所有幸存的一年级新生,大约二十人左右。所有人都换上了统一的、灰扑扑的短袖短裤,赤着脚,站在冰冷的砂土上。禁止携带任何物品,意味着他们失去了所有可能的武器和依仗。 解喜洵站在人群中,感受着脚下砂土的粗糙和冰冷,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他看到了几张在“冥婚”中幸存下来的熟悉面孔,彼此眼神交汇的瞬间,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和戒备。在这里,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可能是为了生存而不得不向你出手的敌人。 看台最高处,那个穿着灰色制服、眼神空洞的“管理员”再次出现,如同冷漠的裁判,俯视着场内的“角斗士”们。 “滋——” “‘无序竞技场’第一回合,开始。” “本回合规则:无限制混战。倒计时:十分钟。” “计时开始。” 冰冷的广播声刚落,场内的气氛瞬间绷紧至极限! 没有预兆,没有警告。 几乎在广播结束的瞬间,一个身材魁梧、脸上带着疤痕的男生就怒吼一声,如同蛮牛般冲向旁边一个瘦小的女生!那女生吓得尖叫一声,下意识地向后躲闪,却被脚下的砂土绊倒。 疤脸男生毫不留情,抬起脚就朝着女生的头部狠狠跺下! “砰!” 一声闷响,却不是踩中头颅的声音。 是解喜洵! 在疤脸男生动手的瞬间,一种强烈的、兔死狐悲的危机感让他几乎是本能地冲了过去,用肩膀狠狠撞在了疤脸男生的侧肋! 疤脸男生被撞得一个趔趄,踩下的脚落空,重重踏在女生头旁边的砂土上,溅起一片尘土。他猛地转过头,猩红的眼睛死死盯住解喜洵,充满了暴戾和杀意。 “找死!” 他放弃地上的女生,咆哮着扑向解喜洵!蒲扇般的大手直接抓向解喜洵的脖颈! 解喜洵心中骇然,他身体素质只能算普通,绝不是这种明显经过锻炼的壮汉的对手!他只能凭借本能向后躲闪,同时抬起手臂格挡。 “啪!” 手臂上传来的巨力让他感觉骨头都要裂开,整个人被带得向后踉跄,险些摔倒。 与此同时,整个竞技场已经彻底陷入了混乱! 为了那“存活一半”的名额,为了自己不成为被淘汰的那一个,幸存者们被迫露出了獠牙。拳脚相加的声音、痛苦的闷哼声、疯狂的嘶吼声、绝望的哭喊声瞬间充斥了整个场地。人性的底线在生存的压力下荡然无存。 解喜洵在疤脸男生狂风暴雨般的攻击下左支右绌,险象环生。他几次试图用课堂上听到的、关于“认知”和“锚点”的理论来稳定心神,寻找对方的破绽,但在绝对的力量和速度差距面前,收效甚微。 “认知是墙……”他喘息着躲过一记重拳,“……守住自我……”可对方的拳头是实实在在的物理攻击! “砰!” 一记沉重的勾拳终于突破了他的防御,狠狠砸在他的腹部。 解喜洵顿时感觉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剧痛让他眼前发黑,胃里翻江倒海,整个人蜷缩着跪倒在地,干呕起来。 疤脸男生脸上露出残忍的笑意,走上前,抬起脚,对准了解喜洵的后颈——那里是致命部位!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了解喜洵!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规则更新。” “本回合规则变更:重力场紊乱。重力方向随机变化,持续时间:三分钟。” “计时开始。” 广播声如同天籁,又如同更深的噩梦! 话音刚落,解喜洵就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将他向上“拉扯”!不是他自己用力,而是整个空间的“重力”方向突然变成了朝向天空! “啊!” “怎么回事?!” 场内瞬间一片惊呼! 正准备下杀手的疤脸男生惊愕地发现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上飘起,离地半米多高!他挥舞着手脚,却无处借力,像个滑稽的溺水者。 解喜洵同样感到身体一轻,腹部的剧痛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失重感冲淡了些许。他下意识地用手撑地,却发现“地面”的吸引力变得微乎其微。 但这失重状态只持续了不到五秒! 重力方向猛地一变,变成了朝向右侧的墙壁! “嗖——” “嘭!嘭!嘭!” 所有还在半空中的人,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拍飞,齐刷刷地砸向了右侧的混凝土墙壁!惨叫声和骨骼碎裂的声音此起彼伏! 解喜洵因为跪倒在地,受影响稍小,但也感到一股巨大的侧向拉力,将他狠狠掼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砂土灌了满嘴。 疤脸男生就比较倒霉了,他刚才飘得最高,此刻像颗人肉炮弹般砸在墙上,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然后软软地滑落下来,瘫在地上不知死活。 重力方向还在毫无规律地疯狂变化!时而向左,时而向右,时而向上,时而又恢复正常,但下一秒可能又变成双倍重力,将所有人死死压在地面,动弹不得! 整个竞技场变成了一个疯狂旋转、颠簸的魔盒。幸存者们如同锅里的炒豆,被无形的力量抛来甩去,根本无法稳定身形,更别提攻击他人了。不时有人因为撞上墙壁、地面,或者彼此碰撞而受伤,发出痛苦的哀嚎。 解喜洵死死趴在地上,在重力变化的间隙,用手抠进砂土,尽可能固定自己。他必须利用这混乱的三分钟,恢复体力,同时观察! 他发现,每次重力变化前,场地边缘那些原本不起眼的、镶嵌在墙体里的暗红色符文,会极其短暂地闪烁一下微光! 这是一个信号! 他努力记忆着那些符文闪烁的规律和接下来重力变化的方向。虽然极其困难,但在生死边缘,他的大脑运转到了极致。 三分钟的“重力场紊乱”终于结束。 重力恢复了正常。 但场内还能站着的人,已经不足十五个。倒下的那些人,有的在重力变幻中被活活摔死、撞死,有的身负重伤,超过了十秒未能起身,身体在众目睽睽之下,如同被地面吞噬般,缓缓沉入了暗红色的砂土之中,消失不见。 淘汰,意味着死亡。 解喜洵挣扎着爬起来,腹部的剧痛依然存在,但比刚才好了些。他看向疤脸男生之前瘫倒的位置,那里只剩下一小滩血迹和一个人形的压痕。 他活下来了。凭借一点运气,和关键时刻的观察。 但没等他喘口气,广播声再次响起: “第二回合,开始。” “本回合规则:影子狩猎。猎杀他人的影子,每摧毁一个影子,获得一分钟‘安全时间’。自身影子被摧毁,即刻淘汰。” “倒计时:十五分钟。” “计时开始。” 影子!又是影子! 解喜洵头皮瞬间发麻!“冥婚”中控制影子的恐怖经历还历历在目! 而这一次,规则竟然是……猎杀影子?! --- 第8章 第 8 章 “影子狩猎”。 当这三个字从冰冷的广播中吐出时,解喜洵感到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暗红色的砂土场地仿佛瞬间变成了粘稠的血池,每一个晃动的人影都成了潜在的猎手或猎物。 规则残酷而清晰:猎杀他人的影子。摧毁一个,获得一分钟安全时间。自身影子被毁,即刻淘汰。 几乎在广播结束的瞬间,场内的幸存者们动作都出现了短暂的凝滞,随即,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投向自己脚下,然后又像被烫到一样迅速扫向他人那随着身体移动而摇曳的黑色投影。 影子,这个平日里被忽视的存在,在此刻成了关乎生死的命门! “啊!” 一声短促的惊呼打破死寂。 一个男生在后退时,他的影子因为角度的关系,恰好延伸到了旁边一个高个子女生的脚下。那女生眼中凶光一闪,没有任何犹豫,穿着简陋布鞋的脚狠狠跺下,精准地踩在了影子头颅的位置! “噗!” 一声如同气泡破裂的轻响。 那男生的影子从被踩中的部位开始,如同被打碎的墨迹般迅速溃散、消失!而男生本人,则在影子彻底消失的瞬间,身体猛地一僵,双眼翻白,直挺挺地向前倒去,重重砸在砂土上,再无声息。他的身体也如同之前被淘汰的人一样,缓缓沉入地面。 一击得手,高个子女生脸上闪过一丝不正常的潮红,她脚下的影子似乎凝实了微不可察的一丝,而她本人则被一层淡薄得几乎看不见的白光笼罩——那是一分钟的“安全时间”。 这一幕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所有人心中压抑的疯狂! “干掉他!” “别让她的影子跑了!” “围住他!” 原本因为重力紊乱而筋疲力尽的幸存者们,此刻爆发出惊人的潜力,为了那短暂的安全,为了活下去,开始了对影子的疯狂追逐和猎杀! 场面变得极其诡异而混乱。人们不再直接攻击彼此的身体,而是像捉迷藏一样,围绕着对方的影子展开攻防。跳跃、翻滚、急停、假动作……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影子,同时将别人的影子置于死地。 解喜洵心脏狂跳,肾上腺素飙升。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回想起“冥婚”中控制影子的艰难经历。在这里,不需要精细控制,只需要比对手更快、更准、更狠! 一个瘦削的男生如同猎豹般扑向他的影子,脚掌带着风声踹来! 解喜洵猛地一个侧滑步,同时将自己的影子向后拉扯!男生的脚擦着他影子的边缘掠过,踩空了! 就是现在! 解喜洵抓住对方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瞬间,身体前冲,左脚如同毒蛇出洞,精准地踏向了对方因为攻击动作而暴露在前的、拉长了的影子手臂! “噗!” 触感很轻,像是踩破了一个潮湿的肥皂泡。 瘦削男生的影子手臂应声碎裂,并且碎裂的趋势迅速向全身蔓延。他发出不甘的怒吼,试图冲向解喜洵同归于尽,但影子溃散的速度远超他的动作,在他碰到解喜洵之前,整个人就如同被抽走了骨头般软到,沉入地下。 一股微弱的暖流从脚下传来,解喜洵感到自己的影子似乎凝实了微不足道的一丝,同时一层薄薄的白光笼罩了他。 安全时间:一分钟。 在这六十秒内,他暂时免疫影子的攻击。但他不敢有丝毫松懈,因为攻击并未停止,其他人还在为了生存而疯狂厮杀。他必须利用这宝贵的时间,观察,移动,寻找下一个机会,或者……躲避可能的危险。 十五分钟,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 当广播宣布“影子狩猎”回合结束时,偌大的竞技场内,还能站着的,只剩下区区九个人。 解喜洵浑身衣衫破烂,布满了砂土和不知是谁溅上的血迹,气喘吁吁,左臂在之前的躲闪中被误伤,传来阵阵刺痛。他脚下的影子比之前凝实了不少,颜色也更深沉,仿佛吞噬了其他影子的力量。 他看着周围同样狼狈不堪、眼神凶狠如同野兽的幸存者,心中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片冰冷的麻木。九个人,刚好是进入副本时人数的一半。 “‘无序竞技场’结束。幸存者,通过。” 广播声落下,体育场一侧的铁栅栏门缓缓升起。 没有人说话,剩下的九个人彼此戒备地对视了一眼,然后默默地、一瘸一拐地走向出口。没有人去关心那些被淘汰者最终去了哪里,每个人都只想尽快离开这个血腥的屠宰场。 …… 回到314宿舍,解喜洵反锁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久久没有动弹。 体育场的血腥厮杀,“冥婚”的诡异阴影,交替在他脑中回荡。鼻尖似乎还能闻到那暗红色砂土里的铁锈味和血腥味。手臂上的疼痛提醒着他,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他活下来了。再一次。 但代价是什么?是手上沾染的无形鲜血?是逐渐麻木的神经?还是内心深处某个正在悄然改变的部分? 他挣扎着爬起来,脱掉那身沾满污秽的灰扑扑衣服,走进狭小冰冷的卫生间。拧开水龙头,冰冷的水冲刷在身上,刺激着伤口,带来一阵阵刺痛。他抬起头,看着镜子里那张苍白、疲惫、眼神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感到陌生的狠厉和空洞的脸。 这是我吗?解喜洵? “认知是墙……”他喃喃自语。经历了这些,他的“墙”还在吗?还是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被腐蚀、被改造了? 洗完澡,处理了一下手臂上不算严重的擦伤,他换上一身干净衣服,感觉稍微活过来了一点。强烈的饥饿感袭来,他这才想起自己已经大半天没有进食。 走出宿舍楼,灰蒙蒙的天色依旧,仿佛时间在这所学校里是凝固的。他去食堂,打了固定的套餐,默默地坐在角落吃着。食堂里人很少,气氛压抑。他看到了另外几个从体育场幸存下来的面孔,彼此目光接触的瞬间,都迅速避开,仿佛害怕从对方眼中看到自己同样的不堪。 这就是“休息”吗?身体暂时离开了副本,但精神却仿佛永远被困在了那些血腥和诡异的场景里。 饭后,他没有立刻回宿舍,而是鬼使神差地走向了旧教学楼。不是去东侧翼那个噩梦入口,而是去了正常上课的304教室。 下午并没有【认知固化与自我锚点】课,教室里空无一人,只有积落的灰尘和空气中那股永恒的陈旧气息。他走到自己常坐的位置坐下,看着讲台上那块被佝偻老头画满又擦去的黑板,试图从那些残存的、模糊的粉笔印中,找到一点关于“锚点”的启示。 什么才是绝对真实,绝对属于自己的东西? 在“冥婚”中,是“我是解喜洵”这个念头让他扛住了精神冲击。在“无序竞技场”,是求生的本能让他活了下来。但这些,似乎都不够“坚固”。 他需要找到更坚实的东西。 就在他对着黑板发呆时,一个略带戏谑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哟,学弟,这么用功?刚下‘战场’就来温习功课?” 解喜洵猛地回头,看到秦炎不知何时靠在了门框上,依旧是那身干净得过分的白衬衫,双手插在裤袋里,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他看起来和这个破败的环境格格不入,仿佛刚刚从某个阳光明媚的正常世界散步过来。 “秦学长。”解喜洵站起身,心情复杂。体育场内命悬一线时,他曾期盼过那声“咔哒”再次响起,但并没有。 “看来‘休息’得不错?”秦炎踱步走进教室,目光扫过解喜洵手臂上简单的包扎,“‘无序竞技场’……感觉如何?是不是比跟鬼怪讲道理‘痛快’多了?”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轻松,让解喜洵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 “你为什么……”解喜洵想问为什么这次没有帮他,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有什么资格要求对方一直帮助自己?秦炎早就说过,不要相信他。 “我为什么没出现?”秦炎却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笑了笑,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灰蒙蒙的校园,“学弟,依赖别人,在这里是死得最快的方法之一。尤其是依赖一个你‘不应该相信’的人。” 他转过头,眼神变得有些深邃:“而且,有些‘规则’,我不能频繁干扰。那会引来……更麻烦的东西。” 更麻烦的东西?比“冥婚”的新娘和“无序竞技场”的规则更麻烦? 解喜洵沉默了一下,换了个问题:“‘锚点’……到底该怎么找?” 秦炎歪了歪头,打量着他:“看来老头子的课你没白上,开始思考核心问题了。”他走到解喜洵面前,距离很近,近到解喜洵能看清他眼中那种非人的、过于清澈的锐利。 “锚点,是你对抗这个世界‘扭曲’的根基。它可以是任何东西,一个记忆,一个执念,甚至一个谎言——只要你坚信它是不容置疑的真理。”秦炎的声音压低,带着一种奇异的蛊惑力,“但它必须足够坚固,坚固到当你的五感、你的记忆、你的理智都在告诉你‘世界不是这样’的时候,你依然能抓住它,告诉自己‘这才是真实’。” 他指了指解喜洵的心脏位置:“它在这里。需要你自己去挖掘,去铸造。别人,给不了你。” 解喜洵看着秦炎,试图从他眼中分辨这些话的真假,但那双眼睛如同深潭,看不到底。 “下一个副本,什么时候?”他问出了一个更现实的问题。 秦炎摊摊手:“谁知道呢?广播小姐的心情,谁也猜不透。也许明天,也许下一秒。”他顿了顿,补充道,“不过,连续两个副本之间,通常会给点‘喘息’的时间,让你们这些幸存者……好好‘消化’一下。” 他特意在“消化”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恶意。 “好好享受这难得的‘休息’吧,学弟。”秦炎拍了拍他的肩膀,触感依旧冰凉,“毕竟,谁也不知道,这是不是最后一次了。” 说完,他不再停留,哼着某种不成调的、诡异的曲子,慢悠悠地走出了教室,脚步声消失在空旷的走廊里。 解喜洵独自站在原地,咀嚼着秦炎的话。 休息?消化? 他低头,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双手。 这根本不是休息,而是暴风雨之间,那令人窒息的平静。是让幸存者在恐惧和回忆中自我煎熬的缓刑。 而他,必须在这短暂的“休息”里,找到那个能支撑自己走下去的,唯一的“锚点”。 窗外,灰暗的天空,仿佛又低沉了几分。 第9章 第 9 章 专业课 秦炎离开后,空荡的304教室只剩下解喜洵一人。窗外灰霾的光线透过脏污的玻璃,在布满灰尘的讲台上投下模糊的光斑。空气里那股陈年纸张和霉木混合的味道,此刻闻起来竟带着一丝诡异的“安宁”。 “休息”。 这个词像是一根细刺,扎在解喜洵紧绷的神经末梢。体育场砂土的血腥气似乎还萦绕在鼻尖,手臂擦伤处的隐痛也在不断提醒他之前的生死搏杀。这哪里是休息,分明是煎熬的缓刑。 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秦炎说得对,他必须找到自己的“锚点”。不能总是依赖那临危的爆发和虚无缥缈的运气。 他重新坐下,目光再次投向那块黑板。佝偻老头画的那些扭曲符号和线条大多已被擦去,只留下一些断断续续的、无意义的痕迹。他尝试着像在“冥婚”中对抗精神侵蚀时那样,集中精神,去“感受”这些痕迹,去捕捉其中可能蕴含的、关于“认知固化”的奥秘。 起初,毫无头绪。那些粉笔印只是粉笔印。 但他没有放弃,回想着老头颠三倒四的话语——“认知是墙”、“守住自我”、“感觉到的,不一定是真的”……他尝试不再用眼睛“看”,而是用一种更内在的“感知”去接触那些痕迹。 渐渐地,一种极其微弱的、类似共鸣的眩晕感开始出现。不是物理上的头晕,而是精神层面的一种微妙扰动。黑板上的某些残留线条,在他“感知”中似乎活了过来,微微扭曲、蠕动,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非善非恶的“信息场”。 这感觉转瞬即逝,当他集中精神去捕捉时,又消失了。 是错觉吗?还是……这就是课程要教的东西?感知那些寻常感官无法触及的“真实”? 就在这时,教室门被推开,发出沉闷的响声。 解喜洵猛地从那种玄妙的状态中惊醒,回头看去。 进来的不是佝偻老头,而是另外几个学生。他们看起来也是新生,脸色同样苍白,眼神带着惊魂未定的疲惫和一丝麻木。他们看到解喜洵在里面,只是漠然地扫了一眼,便各自找了位置坐下,彼此之间没有任何交流。 看来,和他一样,无法安心“休息”,试图从这唯一看似能提供“知识”的地方寻找答案的人,并不在少数。 过了一会儿,伴随着缓慢而拖沓的脚步声,那个穿着灰色工装、身形佝偻的老头出现在了门口。他依旧拿着那块脏兮兮的抹布,浑浊的灰白眼珠如同蒙尘的玻璃球,缓缓扫过教室里的几个学生,在解喜洵身上似乎停顿了微不可察的一瞬。 他没有对多了几个学生表示任何意外,也没有点名,只是如同程序启动般,走到讲台前,开始了他的“授课”。 今天的内容,似乎比之前稍微“系统”了一点,但依旧充斥着大量晦涩难懂的术语和跳跃的逻辑。 “……自我认知的边界,并非固定不变……它如同水母的触须,感知着外界的信息洪流……固化,并非僵化,而是建立核心的……‘不变点’……”老头用粉笔在黑板上画了一个扭曲的、如同漩涡般的图案,中心点用一个重重的黑点标出。 “外界的信息……包括视觉、听觉、触觉……甚至时间感、空间感……都可能是‘污染’的载体……你们需要做的,是建立‘滤网’……”他又在旁边画了一些杂乱无章的线条,然后用粉笔在其中几条上打了叉,“……识别并屏蔽那些不协调的、带有强烈指向性的……‘杂音’。” “杂音”?解喜洵立刻想到了“回响走廊”里那些模仿亲人朋友的呼唤,以及体育场内广播发布的、不断变化的残酷规则。这些就是需要屏蔽的“杂音”? “那么……如何建立‘滤网’?”一个坐在前排、戴着厚重眼镜的男生忍不住开口问道,他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干涩。 老头灰白的眼珠转向他,沉默了几秒,才用沙哑的嗓音回答:“‘滤网’……源于你们的‘锚点’。锚点越坚固,滤网越致密……识别‘杂音’,需要……对比。” “对比?”眼镜男追问。 “与你们所坚信的‘真实’进行对比……”老头的声音低沉下去,“当听到的声音,与你们记忆中‘母亲’的语调存在细微的、非人性的‘延迟’或‘重叠’……当看到的规则,与你们所理解的‘逻辑’存在根本性的‘悖逆’……那便是……‘杂音’。” 解喜洵心中一动。在“冥婚”中,那些呼唤虽然极其逼真,但现在回想起来,似乎确实带着一种非人的、空洞的回响,尤其是最后那句“郎君……你终于来‘看’妾身了”,那冰冷的、计谋得逞的笑意,与他记忆中任何亲人的情感都截然不同。这就是“杂音”的特征? “那如果……‘锚点’本身动摇了呢?”另一个脸色苍白的女生小声问道,声音带着颤抖,她似乎经历了极其可怕的事情,眼神都有些涣散。 老头看向她,灰白的眼珠里没有任何情绪:“锚点动摇……墙便会出现裂缝……‘污染’便会渗入……最终……认知崩溃……自我……消散。” “消散”两个字,他说得轻描淡写,却让在场所有学生都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食堂里那个吃了“红烧肉”后变得浑浑噩噩的男生,体育场内那些影子被摧毁后沉入地下的同学……他们的“自我”,是不是已经“消散”了? “如何……加固锚点?”解喜洵忍不住开口。这是他目前最关心的问题。 老头将“目光”转向他,那灰白的眸子似乎穿透了他的身体,看到了他灵魂深处那摇摆不定的核心。 “重复……确认。”老头缓缓说道,“如同诵念经文……在内心,无数次重复你的‘真实’。在安全时,在危险时,在清醒时,在迷惘时……让它成为……本能。” “同时……‘体验’。”他补充了一个奇怪的词。 “体验?” “体验‘真实’被扭曲的过程……”老头的嘴角似乎极其微弱地抽搐了一下,像是在笑,又像是肌肉痉挛,“只有在风暴中……你才能知道你的锚……是否坚固。” 这简直像是在说,必须不断经历那些致命的副本,在生死边缘锤炼自己的“锚点”!这是一种何等残酷的修炼方式! 接下来的时间,老头又开始在黑板上画那些令人费解的符号,并伴随着更加颠三倒四、仿佛梦呓般的讲解。大部分学生,包括解喜洵,都听得云里雾里,只觉得头脑发胀,精神疲惫。 但解喜洵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努力捕捉那些碎片化的信息,并与自己之前的经历相互印证。 “……空间感知的错位……可能是‘边界’薄弱的表现……” “……时间的粘稠感……往往伴随着高浓度‘信息沉淀’……” “……注意那些‘不合理’的细节……它们往往是‘真实’露出的马脚……” 这些零碎的知识,像是一把把形状古怪的钥匙,虽然还不知道能打开哪扇门,但解喜洵隐隐觉得,它们在未来某个关键时刻,或许能派上用场。 下课铃响时,老头毫不拖沓,立刻停下,拿起抹布,慢吞吞地开始擦拭黑板,将那些刚刚画下的、蕴含着诡异知识的符号尽数抹去。 学生们沉默地陆续离开。 解喜洵是最后一个走的。他走到门口,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佝偻的老头背对着他,专注地擦拭着黑板,那动作缓慢而精准,仿佛在完成某种神圣的仪式。昏暗的光线下,他的背影显得格外孤独和诡异。 解喜洵忽然产生一个念头:这个老头,他到底是什么?他是如何在这所诡异的学校里存活下来,并担任这门课程的老师的?他的“锚点”,又是什么? 没有答案。 他转身离开教室,走在空旷破败的走廊里,脚步声在寂静中回响。 专业课没有提供立竿见影的力量,却给了他一些模糊的方向和概念。如何识别“杂音”,如何通过重复确认来加固“锚点”,以及……必须在危险中不断“体验”和锤炼。 这并不能让他感到安心,反而让他对未来的副本更加警惕。但至少,他不再是完全盲目地挣扎了。 他抬起头,看向走廊窗外那永恒灰蒙的天空。 下一次风暴,何时会来?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在风暴来临前,他必须尽快找到,并死死抓住,那个只属于他自己的——“不变点”。 --- 好的,我们聚焦于第九章中专业课的核心部分,深入描写解喜洵的领悟和变化: --- (核心部分) 佝偻老头用粉笔在黑板上画了一个扭曲的、如同漩涡般的图案,漩涡中心用一个浓重的黑点标出。 “自我认知的边界……如同水母的触须……”他沙哑的声音在空旷教室里回荡,“感知着,也被侵蚀着。固化,非僵化,是确立……‘不变量’。” 不变量?解喜洵盯着那个黑点,心脏莫名一跳。在数学里,不变量是指在某种变换下保持不变的量。在这里,是指无论外界如何扭曲、自身如何动摇,都绝对不能改变的核心吗? “外界信息流……皆为潜在污染源。视觉、听觉……乃至时间感、空间感……”老头的粉笔在黑板上划出杂乱线条,如同纠缠的毒蛇,“建立‘滤网’,需先明确……何为‘噪声’。” 他枯瘦的手指突然重点敲击了几下漩涡图案边缘几条特别扭曲的线条。 “噪声……即与尔等所锚定之‘不变量’……相悖逆之信息。” 相悖逆? 解喜洵脑中如闪电划过!冥婚中,那模仿母亲的哭喊,核心是“跟我回家”,这与他必须“留在这里存活”的根本目标相悖!体育场里,那不断变更的规则,核心是“诱导自相残杀”,这与他“守住人性底线”(哪怕只剩一丝)的微弱坚持相悖! 原来如此!识别噪声,并非分辨声音真假,而是判断信息意图是否与自身核心生存准则冲突! “然……”老头话锋一转,灰白眼珠扫过台下众生,“尔等所持‘不变量’……本身……亦需淬炼。” 他猛地将漩涡中心的黑点用粉笔狠狠涂黑、加重! “质疑它!”老头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残酷的冷静,“在安全时质疑!在危境中质疑!用每一次濒死的体验去灼烧它!用每一分恐惧去捶打它!” “唯有历经万千扭曲而自身不改之念……方为真锚!” 解喜洵感到灵魂都在震颤。这不是温言鼓励,这是**裸的锻造宣言!学校不是在保护他们,而是在用最极端的方式,逼他们锻造出最坚韧的“不变量”! 他下意识地摸向自己手臂上结痂的伤口——这是体育场留给他的“灼烧”。他又想起冥婚中那纯白之眼的凝视——那是精神层面的“捶打”。 “接下来……”老头的语气恢复平缓,粉笔在漩涡图案外围画了一个不规则的圈,“感知‘边界’。” “认知边界之外……即为‘异常’弥漫之境。尔等需习得的,是感知边界何时被侵蚀、被扭曲……” 他开始讲述如何通过空间感的微妙错位、时间流速的细微变化、乃至自身情绪的突兀起伏,来察觉认知边界遭受的冲击。 这一次,解喜洵发现自己竟能勉强跟上老头的思路。他将老头的描述与自身经历对应: 旧教学楼东侧翼向下的石阶,那不合常理的深度和寒意——是空间边界的异常。 冥婚正堂中,红白烛火闪烁间时间的粘稠感——是时间感知的扭曲。 听到“母亲”呼唤时,那瞬间涌起的、不合时宜的安心感——是情绪被外力干涉的迹象。 这些细节,当时只觉得诡异恐惧,现在却仿佛有了一条无形的线将它们串联起来——它们都是“边界”被触碰、被侵蚀的信号! 老头不再画符号,而是开始描述一些极其隐晦的“现象”,并给出对应的“内守”技巧。 “……当视界边缘出现持续性的灰色噪点……需集中意念于‘不变量’,驱逐感知干扰……” “……若闻无声之音,或感莫名之注视……即刻收缩感知范围,固守精神内核,如同龟缩入壳……” “……切记,边界可退,不可溃!一旦边界溃散,‘真实’与‘异常’的隔阂消失,尔将……永溺沉沦。” 解喜洵如饥似渴地记忆着,每一个字都像是在他混沌的认知中刻下一道痕迹。他意识到,这门课教的根本不是普通的知识,而是一套在异常环境中维持清醒、识别危险的生存本能! 下课铃响。 老头毫无留恋,转身擦拭黑板。 解喜洵随着其他沉默的学生走出教室。阳光(如果那算阳光的话)透过高窗落在斑驳的走廊墙壁上,空气中尘埃浮动。 他停下脚步,闭上眼睛,尝试运用课堂所得。 他首先在内心重复:“我是解喜洵,我要活下去。”——这是他对“不变量”的初步定义。 然后,他扩张感知…… 指尖触及墙壁,传来正常的冰冷粗糙感。 耳边只有远处隐约的风声和自己的呼吸。 …… 不对! 他猛地睁开眼,看向走廊尽头那片比其他地方稍显浓郁的阴影。 就在刚才扩张感知的瞬间,他似乎“感觉”到那片阴影的“密度”与其他地方不同,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吸力?仿佛能吞噬光线,甚至……感知。 这就是“边界”外的异常吗?它一直就在那里,只是他以往视而不见!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但同时,一种前所未有的明晰感也在他心中升起。 恐惧依旧,迷茫未散。 但他终于不再是那个只能被动承受恐怖、在规则中盲目挣扎的新生了。 他开始……看见这个世界真实的、狰狞的一角。 而这,仅仅是开始。 --- 好的,这是第九章下半部分,聚焦于课程结束后的余波和更深层的启示: --- 老头擦拭黑板的动作缓慢而专注,脏兮兮的抹布所过之处,那些扭曲的符号、诡异的漩涡图案,连同中心那浓重的“不变量”黑点,尽数被抹去,只留下一片灰蒙蒙的粉笔痕迹,最终连那片灰色也被无情擦净,露出黑板原本的、更深沉的暗绿色。 仿佛刚才那些关乎认知、边界、生存的惊悚阐述,从未存在过。 学生们沉默地鱼贯而出,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沉重。没有人交谈,每个人都低着头,咀嚼着刚刚接收到的、足以颠覆世界观的信息。那个提问如何加固锚点的女生,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眼神飘忽,嘴里无意识地喃喃着“质疑……灼烧……”,仿佛陷入了某种精神困境。 解喜洵走在最后,当他踏出教室门的瞬间,忍不住又回头望了一眼。 佝偻的老头已经擦完了黑板,正背对着门口,将那块变得五颜六色的抹布仔细地叠好,放在讲台一角。他那灰白的眼珠,似乎正对着空无一物的黑板“凝视”着,像是在与某种看不见的东西交流,又像是在……等待下一批需要被“锻造”的学生。 门在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教室内的景象。 走廊里昏暗依旧,但解喜洵的感受已然不同。他放缓脚步,不再是单纯地行走,而是尝试着将课堂上听到的理论,与这熟悉又陌生的环境进行印证。 “感知边界……” 他刻意扩张自己的感知,如同水母伸出无形的触须。指尖划过粗糙冰冷的墙壁,传来的是正常的触感。耳朵捕捉着远处模糊的风声和偶尔不知从何而来的、细微的管道滴水声,似乎也并无异常。 但他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走廊尽头那片比其他地方色泽更深的阴影。 刚才那一闪而逝的、“密度”不同的感觉再次浮现。这一次,他集中精神,没有贸然用眼睛去“看”,而是用那种刚刚领悟的、内在的“感知”去轻轻触碰那片区域。 一种极其微弱的、类似“吸力”的感觉再次传来,并不强烈,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存在感”。仿佛那片阴影并非光线的缺失,而是某种……实体?或者说,是正常空间与某种“异常”空间的交界? 这就是认知的“边界”之外吗?这些看似平常的阴影里,就潜藏着未知的危险? 他想起了入学手册上的规则,那些“不要窥视”、“不要回应”的警告,此刻有了更深层次的理解。所谓的“怪谈”,或许就是这些“边界”薄弱之处,那些“异常”渗透进来的表现。而遵守规则,某种程度上就是在认知边界之内活动,避免直接接触那些无法理解的存在。 但同时,秦炎的话也在耳边回响——“仅仅遵守规则,不足以让你活着从这里毕业。” 因为副本,会强行将你拉入“边界”之外,直面“异常”! 他一边慢慢走着,一边在内心反复确认着刚刚确立的、粗糙的“不变量”: “我是解喜洵。我要活下去。保持清醒,守住人性底线。” 最后一句“守住人性底线”,是他在经历了体育场的血腥厮杀后,对自己提出的要求。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守多久,但在彻底沦为只知生存的野兽之前,他想尽力抓住这丝微光。 重复的确认,带来了一丝微弱但确实存在的安定感。仿佛在惊涛骇浪中,终于抓住了一根虽然细小,却连接着海底的缆绳。 当他走到走廊中段,经过一扇紧闭的、标着“杂物间”的破旧木门时,一种突兀的、极其微弱的冰冷感顺着门缝渗出,拂过他的脚踝。 不是物理上的低温,而是一种……精神层面的寒意。 他立刻停下脚步,几乎是本能地,按照老头所说的“收缩感知范围,固守精神内核”,将刚刚扩张出去的“感知触须”猛地收回,全部精神都集中在内里的“不变量”上,如同乌龟缩回了壳里。 那丝冰冷的感觉在他脚边盘旋了片刻,似乎失去了目标,最终缓缓消散。 解喜洵后背渗出一层冷汗。 这扇看似普通的门后,有什么?如果不是他刚刚上完课,对“边界”和“异常”有了初步的感知和应对意识,刚才那丝寒意会不会就直接侵入他的精神,造成未知的影响? 这所学校,果然无处不在充斥着肉眼看不见的凶险! 他不敢再多做停留,加快脚步,离开了旧教学楼。 外面的天色依旧是那片永恒的、令人压抑的灰蒙。但他站在楼前的空地上,回望那栋被藤蔓和阴影包裹的建筑,心中却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 它不再仅仅是一栋破败的教学楼,而更像是一个巨大的、布满孔隙的过滤装置,或者一个**。他们这些学生,就是在它的内部,被强迫着、筛选着、锻造着。 而【认知固化与自我锚点】这门课,就是交给他们如何在被“过滤”和“消化”的过程中,尽可能保持自我、挣扎求存的……说明书。 一份残缺不全、晦涩难懂,却至关重要的说明书。 解喜洵深吸了一口带着铁锈和霉味的空气,握紧了拳头。 下一次副本不知何时会来,但他知道,自己必须抓紧这短暂的、虚假的“休息”时间,将今天课上领悟到的东西,尽快消化、吸收,融入到自己的本能之中。 质疑,灼烧,捶打…… 他要在这无尽的恐怖与扭曲中,淬炼出属于自己的、真正的—— 不变量。 好的,我们为第九章加入一个突如其来的“小测”环节,让理论与实践激 就在解喜洵即将踏出旧教学楼大门,那片灰蒙的天光已近在眼前时—— “叮——咚——” 一声清脆、悠扬,却让所有幸存者头皮发麻的铃音,毫无预兆地响彻整栋旧教学楼! 不是下课铃,也不是副本开启的广播。这声音……更像是某种提示音。 紧接着,那个熟悉的、冰冷的广播女声在走廊里每一个老旧的喇叭中同时响起,语气平直,不带任何感情: 【认知固化与自我锚点,随堂小测,现在开始。】 【范围:旧教学楼一层至三层。】 【时限:十分钟。】 【题目:找出并标记‘不和谐点’。至少标记三处。】 【警告:小测期间,旧教学楼所有规则暂时失效。标记错误或未达标者,将视为认知偏差过大,予以……清理。】 小测?! 解喜洵的脚步瞬间僵住,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头顶!刚刚下课,理论知识还在脑子里打转,立刻就来了实践考核?而且失败的下场是——“清理”! 几乎在广播结束的瞬间,整栋旧教学楼的气氛陡然剧变! 原本只是陈旧破败的氛围,此刻仿佛被注入了某种活性的恶意。墙壁上斑驳的污渍开始像活物般缓缓蠕动,阴影的轮廓变得模糊而扭曲,空气中那股永恒的霉味里,掺杂进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腥的气息。 规则暂时失效!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手册上那些“不要回应”、“不要窥视”的保护伞消失了!他们必须主动去“找出”那些潜藏的异常! “找出并标记‘不和谐点’……”解喜洵脑中飞速回忆老头课堂上的话。“不和谐点”……就是与正常认知、与自身锚定的“不变量”相悖逆的细节!是“噪声”的源头,是“边界”被侵蚀的痕迹! 他猛地看向走廊尽头那片之前感知到“吸力”的阴影——那里,此刻在他眼中,那片阴影的色泽变得更加深邃,边缘如同墨汁滴入清水般微微晕染、蠕动! 一处! 他几乎能肯定。 但至少需要三处!而且必须在十分钟内! 他听到其他尚未离开教学楼的学生发出的惊恐尖叫和混乱的脚步声。有人试图冲向大门,却发现那近在咫尺的出口仿佛被一层无形的、粘稠的薄膜阻挡,无论如何也冲不出去!他们被困在了这个临时变成考场的魔窟里! 解喜洵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恐惧解决不了问题。他必须运用刚刚学到的知识! 收缩感知,固守内核! 他立刻在心中反复默念“不变量”:“我是解喜洵,我要活下去,保持清醒!” 将因为规则失效和环境异变而产生的恐慌感强行压下。 然后,他扩张开被老头称为“水母触须”的感知力,不再依赖单纯的视觉和听觉。 他看向身旁那扇紧闭的“杂物间”木门。之前那丝渗出的冰冷感,此刻变得浓郁了数倍!而且,门上那块斑驳的、写着“杂物间”的牌子,其中“物”字的那个“点”,正在像一只微小的、黑色的虫子般,缓缓地、一下一下地搏动着! 与常识中“牌子应该静止”的认知相悖逆!与“文字应固定”的锚定相冲突! 第二处! 他毫不犹豫,想起广播说的“标记”,却不知道用什么标记。他下意识地用手指,蘸了点刚才紧张时手心渗出的冷汗,迅速在那个搏动的“点”上划了一下。 就在他手指划过的瞬间,那搏动停止了,“点”恢复了正常的油漆剥落状态。而他指尖传来一阵极其微弱的、如同静电般的刺痛感。 有效! 时间紧迫,他立刻移动,沿着走廊快速搜寻。 一个女生瘫坐在墙边,指着对面墙壁上一幅歪斜的风景画,尖声哭喊:“动了!画里的云在动!它们在飘!” 解喜洵瞥了一眼,那幅廉价印刷画里,灰白色的云朵确实在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扭曲、移动,与画框的静止形成了诡异的对比。 第三处! 他冲过去,同样用手指(已经干燥,他不得不再次用力摩擦掌心逼出点汗湿)在那幅画的画框上重重一抹。 画中扭曲的云朵瞬间凝固。 还差一处!不,至少三处,他已经找到了,但为了保险,必须找到更多!而且时间只剩不到一半! 他冲进旁边一间空置的教室。教室里的桌椅摆放杂乱,积满灰尘。但他的目光瞬间被讲台上那半截白色粉笔吸引——它正在无人触碰的情况下,自行在讲台上缓慢地滚动,发出极其细微的“咕噜”声。 违反物理法则!与“物体需要外力才能运动”的认知相悖! 第四处! 他冲上前,一把抓起那截粉笔。粉笔在他手中剧烈震动了一下,然后恢复了死寂。 就在这时,他听到隔壁教室传来一声凄厉到极致的惨叫! “不!不要过来!我不是故意标记错的!我看错了!啊啊啊——!” 伴随着某种湿滑的、巨大的东西拖曳而过地面的声音,惨叫戛然而止。 标记错误……后果同样是被清理! 解喜洵心脏狂跳,不敢停留,继续搜寻。他在一间卫生间的镜子里,看到自己的影像慢了半拍,并且嘴角带着一丝他自己绝不可能露出的、诡异的狞笑——他立刻用拳头砸在镜面上(找不到其他标记物),裂纹蔓延,那诡异的影像才恢复正常。 第五处! 当他标记完第五处,气喘吁吁地冲回一楼大厅时,广播声再次响起: 【随堂小测结束。】 【开始统计……】 整个旧教学楼内那股活性的恶意如同潮水般退去,墙壁的蠕动停止,阴影恢复稳定,甜腥气息消散。阻挡大门的无形薄膜也消失了。 解喜洵扶着墙壁,大口喘息,浑身都被冷汗湿透。精神上的消耗远比体力更大。 【统计完毕。参与小测者:15人。达标者:7人。未达标及标记错误者:8人,已清理。】 冰冷的广播宣判着结果。 十五人,只剩下七个…… 解喜洵看着另外六个同样狼狈不堪、面色惨白如纸的幸存者从不同角落走出来,彼此对视的眼神里,没有了共患难的温情,只有一种物伤其类的冰冷和更深重的忌惮。 这根本不是小测,这是又一次筛选!用刚刚灌输的理论,立刻进行残酷的实践,淘汰掉那些无法快速理解、应用,或者运气不佳的人。 他低头看着自己因为标记而沾染了灰尘和莫名污渍、甚至还带着一丝微弱刺痛感的手指。 专业课……远不止是听讲那么简单。 在这里,知识,需要用生命去验证。 而这场突如其来的“小测”,无疑是在提醒所有幸存者—— 休息时间,结束了。 真正的考验,无处不在。 好的,这是紧接小测后的章节,展现了学校中人际间的险恶: --- 小测结束的广播余音仿佛还粘稠地附着在旧教学楼的空气里。七个劫后余生的学生站在空旷的一楼大厅,彼此间隔着警惕的距离,没有人说话,只有粗重不均的喘息声在回荡。八个人被“清理”了,这个数字像冰冷的铁块压在每个人心头。 解喜洵靠着冰冷的墙壁,试图平复擂鼓般的心跳和过度消耗精神带来的眩晕感。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指尖那微弱的刺痛感尚未完全消退,提醒着他刚才那十分钟是何等的惊心动魄。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从楼梯方向传来。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三个男生簇拥着一个穿着灰色制服、眼神空洞的“管理员”,正快步从二楼下来。为首的那个男生,解喜洵认得,正是在“无序竞技场”里,那个试图猎杀他影子未果,反而被他利用重力规则摆脱的疤脸男!他居然也没死在小测里,此刻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愤怒与狠厉的表情,径直朝着解喜洵走来。 他身边另外两个男生,一个身材高瘦如竹竿,眼神阴鸷,另一个则矮壮敦实,面露凶相,显然都是以疤脸男为首是瞻。 不妙的感觉瞬间攫住了解喜洵。 疤脸男在距离解喜洵几步远的地方停下,伸手指着他,对着身旁那个面无表情的管理员,用一种饱含悲愤和指控的语气大声道: “管理员!我要举报!刚才小测的时候,我亲眼看到解喜洵他为了抢夺我发现的‘不和谐点’,从背后推了李铭一把,导致李铭撞上了那个活动的挂画,被……被‘清理’了!” 他话音落下,大厅里剩余的几个学生顿时哗然,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解喜洵身上,充满了惊疑、审视,甚至是一丝幸灾乐祸。 解喜洵脑中“嗡”的一声,血液仿佛瞬间冲上了头顶!污蔑!**裸的污蔑! 那个叫李铭的男生,他有点印象,是个很沉默胆小的人,在小测刚开始的混乱中,好像确实是在疤脸男附近尖叫着跑开,然后没了声息。没想到疤脸男竟然利用这一点,将他的死栽赃到自己头上! “你胡说!”解喜洵又惊又怒,猛地站直身体,“我根本没见过你说的李铭!更没推过他!” “哼!还敢狡辩!”疤脸男旁边那个高瘦男生立刻帮腔,尖着嗓子道,“我也看见了!就在二楼西侧走廊!你为了标记那个会动的挂画,从后面狠狠推了李铭一把!疤哥想阻止都来不及!” “没错!”矮壮男生也瓮声瓮气地附和,捏着拳头,恶狠狠地瞪着解喜洵,“我们都看见了!你这种为了自己活命就不择手段害死同学的人渣,不配待在这里!” 三人成虎,众口铄金。 另外几个幸存的学生看向解喜洵的眼神顿时变了,充满了鄙夷和疏离,下意识地离他更远了一些。在这种朝不保夕的环境里,一个会在背后推人挡刀的“同伴”,比明显的怪物更让人恐惧。 解喜洵气得浑身发抖,他知道这是疤脸男因为在体育场结下的梁子,趁机报复。但他百口莫辩!在这种地方,哪里去找证据?管理员会相信谁? 他看向那个穿着灰色制服的管理员。管理员依旧是那副死鱼般的样子,浑浊的眼珠缓缓转动,先看了看义愤填膺的疤脸男三人,然后又转向脸色铁青、孤立无援的解喜洵。 空气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漫长如年。 解喜洵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他知道,如果管理员采信了疤脸男的指控,等待他的下场,绝不会比“清理”好多少! 他死死握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强迫自己冷静。不能慌!绝对不能慌! 他想起了专业课,想起了“认知”和“锚点”。此刻,疤脸男的污蔑,就是一种强大的、试图扭曲事实、摧毁他精神的“噪声”!他必须守住自己的“不变量”! “我是解喜洵!我没有做过!” 他在心中疯狂呐喊,用坚定的意念对抗着那几乎要将他淹没的指控和周围怀疑的目光。 同时,他深吸一口气,迎着管理员那毫无生气的目光,用尽可能平稳但清晰的语气说道:“管理员先生,他们在撒谎。我全程在一楼活动,从未上过二楼。他们指控我推人,请他们拿出证据,或者指出具体的时间、地点细节。” 他不能只是被动否认,必须主动反击,哪怕力量微弱。 疤脸男显然没料到解喜洵在这种情况下还能保持冷静并提出质疑,眼神闪烁了一下,但立刻强横道:“当时那么混乱,谁记得清具体时间!但我们三个都看见了,这就是证据!难道我们三个会同时冤枉你吗?” “为什么不会?”解喜洵立刻反问,目光锐利地盯住疤脸男,“体育场里,你我没分出胜负,你现在是想用这种方式除掉我吗?” 他直接点破了疤脸男的动机! 疤脸男脸色一变,闪过一丝狰狞:“你放屁!分明是你心术不正!” “够了。” 一个干涩、沙哑,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打断了两人的争执。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那个佝偻着背、穿着灰色工装的老头,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楼梯的阴影里。他手里还拿着那块脏兮兮的抹布,灰白的眼珠如同两潭死水,缓缓扫过在场众人。 他竟然还没离开? 老头没有看疤脸男,也没有看解喜洵,而是将目光投向那个面无表情的管理员,用他那独特的、毫无波澜的语调说道: “旧教学楼……规则记录……可查。” 规则记录? 所有人都是一愣。 只见那管理员浑浊的眼珠里,似乎有极其微弱的、类似数据流的光芒一闪而过。他僵硬地点了点头,然后用那双死鱼眼看向疤脸男三人,干巴巴地宣布: “经核查……旧教学楼规则记录显示……编号S-XQX(解喜洵)……在小测期间……能量轨迹稳定停留于一层区域……未进入二层。” 能量轨迹? 解喜洵心中一震,这学校竟然还有这种监控方式? 疤脸男三人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不……不可能!他肯定用了什么方法……”疤脸男还想争辩。 管理员根本不理会他,继续用冰冷的语调说道:“编号S-BLM(疤脸男)、S-GSS(高瘦男)、编号S-ADS(矮壮男)……污蔑同学,干扰秩序……按律……扣除下次副本‘安全时间’十分钟。” 扣除安全时间!在危机四伏的副本里,十分钟的安全时间可能是生与死的区别! 疤脸男三人如遭雷击,脸上血色尽失,看向管理员的眼神充满了恐惧,再也说不出话来。 老头不再理会这边,拿着他的抹布,慢吞吞地、一步一顿地走向走廊深处,消失在阴影里,仿佛只是路过,随口说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 管理员也如同完成任务的人偶,转身,迈着僵硬的步伐离开了大厅。 危机解除。 但解喜洵丝毫没有感到轻松。他看着面如死灰、眼神怨毒地瞪着他的疤脸男三人,又看了看周围那些神色复杂、不敢与他对视的其他幸存者。 他明白了。 在这所学校里,危险不仅仅来自诡异的规则和恐怖的副本,更来自……人心。 为了生存,为了利益,或者仅仅是为了发泄恐惧和怨恨,身边的人随时可能变成比怪物更可怕的威胁。 今天他有幸因为老头的出现和所谓的“规则记录”而洗清冤屈,那下次呢? 他靠冰冷的墙壁,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专业课教他认知世界的异常,而现实,则用最冰冷的方式,给他上了关于人性的另一课。 信任,在这里是奢侈品。 孤独,才是生存的常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