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成猫后就要跟着你》 第1章 一只猫 好高的草,好大的树。 这是温稚时第不知道多少次感叹了。 他低头舔了舔自己橘黄色的爪子。 今早他从梦中醒来,一片焦黄色树叶正巧落在自己脸上。 他还没睡够,闭着眼摩挲,一边疑惑为什么有如此巨大的树叶,一边伸手拨弄自己的脸。 温稚时彼时不以为然,还在懒洋洋地抬手,抬到一半却发现摸不到脸。 他一下子清醒,甩了甩头,树叶悠悠落下,视野清晰,他后知后觉到一切都不对劲。 晨光熹微,周围是放大数倍的草木,几片庞大的树叶飘然落在身侧,与睡前的场景截然不同。 床呢?房间呢? 温稚时就算再没睡够,此时也被惊得毫无睡意。 他又抬了抬手,一节橘白相间的猫爪赫然落入眼中。他不可置信地摆动手,那截猫爪也跟着摆动。 这真是自己的手。 人呢?身体呢? 他扑腾几下想站起来,尝试几次都无果。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躯,短小的猫爪,一只前爪橘色为主,白色点缀,而一只则恰恰相反,两只爪子毛发浓密柔顺。 温稚时陷入沉思,他闭了闭眼,十几秒后长叹一口气才睁开眼,缓慢低头看去。 很遗憾的是,没有任何变化,这一切都在提醒着,他现在是一只猫。 简直无法接受,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接受自己突然变成一只猫,刚结束高中生活的温稚时更甚。 他独自消化着,在数到第十八棵对于猫来说的苍天大树时,幽幽叹了口气。 算他倒霉。 但没一会,温稚时就发现更倒霉的还在后面。 他不会操纵这具身体,就连一些与生俱来的本领他都做不来。 许久,经过艰苦卓绝的尝试,温稚时总算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他想大笑几声,嘴里却只发出微弱几声“喵喵”的猫叫。 这让他意识到,此后无论是绝望,还是高兴,一切都只能用“喵喵喵”来代替了。 迈动几步,他走得艰难,宛如稚子学步。 哦,稚猫爬步。 歪七扭八地走了几步,温稚时终于看到石制花坛边缘,他走过去,站在上方。 天气微凉,昨夜降雨,雨量似乎还不小,地面上积聚着几片大大小小的水洼,温稚时下方就有一摊水。 他伸了伸脑袋,水面倒映出一颗橘白色猫头。 小小一只,明显出于幼年阶段。 或许是年纪尚小,走这几步累的够呛,温稚时趴在花坛边缘休息。 他眯着眼,不知过了多久,不远处传来几道妇女的声音。 温稚时没忘记自己现在是只猫崽,窜到一旁的草丛里窝着。 那些妇女端着菜篮子,走到花坛另一侧的石凳子上坐下,边择菜边聊络。 她们都是邻里,彼此熟知,话题很快聊开,氛围热闹。 温稚时猫在草丛里,闲着无聊,也听了好些。 大部分是关于家庭琐事的八卦,其中夹杂着哪家超市打折,谁家衣服甩卖的消息。 “哎,楼上那家昨晚又闹的厉害。” 温稚时注意到说到这里,她们的声音忽然小了许多。 “可不是吗?要我说啊,陈豪利那玩意简直不是人。”一位烫着发的阿姨言语激烈。 黄衣服阿姨忙四处看了看,谨慎道:“你声音小点,回头让他给听见了。” “这有什么的,他白天喝酒,晚上打孩子,哪听得见我们说他。” “说的也是,可怜陈祁那孩子。” 谁? 陈祁! 温稚时耳尖动了动,支楞起猫脑袋。 联系方才陈豪利的名字,他激烈地“喵”了一声。 好在那些妇人还在声讨这那位恶劣父亲,没在意到这边的动静。 陈祁。 这不是他前几天看的那本小说里男配的名字吗? 狸猫换太子中的“真太子”,同时也是温稚时最心疼的角色。 顾家长子,在襁褓中被替换,而此事的罪魁祸首就是与顾夫人一同生产的保姆,赵薇雅。 或许是坏事做多遭天谴,赵薇娅生产后没多久便去世了,而陈豪利没了妻子的束缚,在酗酒这条不归路上越走越远。 这可就苦了陈祁,陈豪利起初还拉扯他,等年纪稍微大点,家里就再也没有奶粉了,要喝就只有酒。 再往后,陈豪利酗酒的毛病越来越严重,喝多耍酒疯,没处撒泼就打陈祁。 邻里劝过,警察来过,但没有用,陈豪利好不过几天就旧态复萌,该什么样还是什么样。 十八岁成年那天,被顾家接回,但等待他的却是另一个龙潭虎穴。 假少爷顾云舒没有被送回,对他的侮辱手段层出不穷,再加上父母的偏心,让他处于非常不讨好的地位。 在如此长期的高压折磨下,陈祁黑化了,在捅伤顾云舒后跳崖自杀,尸骨无存。 …… 所以这是穿书了。 温稚时昨天和朋友吐槽时,还在说这个作者完全是纯恨陈祁,为这个角色掉了好几滴眼泪,今天就穿书了。 毫无预兆。 一觉睡醒后就穿书了。 别人穿书无论是炮灰还是反派,最起码是个人吧。 他这是什么,穿成一只猫。 幼猫。 猫妈到现在没出现过,这意味着他要像个原始人似的去打猎。 不过以温稚时现在的身形,去打猎指不定会被一只大老鼠叼着吃掉。 当然他也不想吃老鼠,现下顶多捡点垃圾吃。 穿书过来捡垃圾吃。 温稚时凄凉“喵”了一声。 石凳那边的气氛凝滞了不少,温稚时不由扭头去看。 那些妇女不知何时停止了交谈,视线若有若无地落在一处,他跟着看过去。 少年背着破烂的书包走在路上,一双桃花眼,原本应是深情缱绻的,但偏是单眼皮,平白添了几分锐利,嘴角青紫一片,使得整张面容攻击性十足。 看到他的一瞬间,温稚时几乎可以确定他就是陈祁。 想到书中的描写,他不禁赞同。 果然是俊。 只是嘴角的伤…… 温稚时沉重叹了口气,嘴里呜呜几声悲鸣。 视线一路追随着少年的身影,他眨了眨眼,爪子不由往那边迈了几步,小半个头探出草丛外。 陈祁正巧路过,余光瞥到葱郁绿色中有抹惹眼的橘色,他看过去,与滴溜溜的猫眼对视。 温稚时刚想喵喵几声打个招呼,就见陈祁面无表情地走开了。 好吧,可能是现在他太瘦了,并不适合卖萌。 少年的背影逐渐远去,直到缩成一个小点。 温稚时收回视线,舔了舔爪子,腹中的饥饿感叫嚣,他决定去找点食物。 他扭过头,想看看气氛重新热络起来的那边有没有垃圾桶,却瞧见众人头上忽然多了许多线条。 先前还没有,看陈祁时也没有。 什么时候出现的? 难道是陈祁出现后,他打通了自己的任通二脉? 温稚时眯着眼,仔细看了看那些人头顶的线。 有三种颜色,红色,白色,黑色。 他对这些颜色大致做了俗套的辨析—— 红色好感,白色无感,那黑色就是厌恶。 时间已从清晨逐渐翻越到早上,小区楼下逐渐热闹起来,温稚时眼中像是骤然多了团毛线,三种颜色杂糅在一起,看的让人眼花。 他低头,用爪子揉了揉眼,再看时,那些线居然逐渐变浅,又过了几分钟全然消失。 怎么回事,幻觉? ……还是只有在陈祁身边才奏效? 温稚时甩了甩晕乎乎的脑袋,觉得后者可能性更大些。 肚子空荡的感觉更加强烈了,找食物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 他迈开步子,钻进楼与楼的缝隙之中,往人少的地方跑去。 变成猫后,鼻子的灵敏度陡然上升到全新的阶段,他寻着味道走到开着众多店铺后门的街道。 恰好,一只炸得过烈的淀粉肠从门缝扔出来,在地上滚了几圈后停在温稚时面前。 都送到脸上了,哪有不吃的道理。 温稚时左右瞧了瞧,叼起淀粉肠,步伐迅速地跑到一旁的绿化带里。 还好已经过了喝奶的年纪,不然到哪找奶喝去。 淀粉肠在地里滚了几圈,蘸着点沙土,温稚时边吃边催眠自己那是榨菜。 脆脆的很正常。 此时的温稚时正欢快地享用天降的馅饼,却不知这是他今天最后一顿饭了。 中午,他在那条街的不远处发现垃圾站。 这里离后厨近,大部分都是厨余垃圾,即使以人类视角去看,能吃的东西还是不少的。 温稚时看到垃圾桶旁堆着一串鸡翅,踱着步子走过去。 他先是用鼻子嗅了嗅,鼻尖全是鸡翅的香味,正要伸出舌头舔一舔,头顶传来一声充满攻击性的猫叫。 他不舍地将舌头缩回来,往上看去。 垃圾桶上站着三四只野猫,居高临下地冲他呲牙。 温稚时意识到自己闯入了流浪猫的地盘,连忙后退几步。 做人时面对无家可归的流浪猫他还好心地喂些食物,做猫时却要提防这些战斗力爆表的成年猫。 为首的猫从桶盖上跳下来,温稚时又后退几步,嘴里“喵喵”叫了几声。 然而并没有用,那只猫反而更加凶神恶煞起来,呲着牙,发出几声低沉的警告。 于是温稚时逃跑了。 即使他这只猫猫很不普通,但他还是落荒而逃。 到了傍晚,温稚时还是一无所获。 兜兜转转他又回到开始的小区,从石凳处捡了几只菜叶,嚼了几口又吐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被猫的味蕾影响了,他觉得十分难以下咽。 大半天的活动将他的体力消耗完了,他趴回草丛里。 实在太饿了,他忍不住说出来,明明想说“饿啊”,最终只发出来一声虚弱的“喵呜”。 温稚时就这样趴到入夜,晚上起风了,他颤颤巍巍地起身给自己腾了个背风的窝。 闭上眼之前,他想,明天早上还能睁开眼吗? 幸运的是第二天他睁开了眼,不幸的是映入眼帘的还是一只猫爪。 他还是一只猫。 昨天的一切不是做梦,他切切实实地成为了一只猫。 温稚时想站起来,却发现自己的力气已经不足以支撑他站起来了。 他软绵绵地卸了力,只摇晃着头,从草丛地缝隙里看向小区门口。 温稚时看的小说不少,但刚穿来两天被饿死的还是头回见。 死之前再看一眼陈祁。 这个点,楼下依旧没什么人,忽然他们头顶上出现浅色线条,逐渐如同涟漪般扩散。 温稚时勉强打起精神,终于看到陈祁从单元门里出来,离自己越来越近,而线条也随着距离的缩短不断变浓,直到达到顶峰,不再变化。 他用尽全力,赶紧爬过去,将头伸到草丛外面。 “喵喵喵喵。” 绵长虚弱的猫叫传来。 救命啊,救猫啊。 温稚时觉得自己的力气在燃烧,以一种极其迅速的速度。 陈祁面无表情的走过去了。 甚至比第一次还差,连个眼神都没得到。 “喵。”别走,救一下啊。 这一声将温稚时最后一丝力气也夺走了,连眨眼的速度都慢了许多。 正想着自己应该死在哪,眼前忽然落下一道阴影。 温稚时抬起头,是陈祁去而复返,目光沉沉地看着他。 他目光往上挪了挪,没看到线条。 唯独陈祁没有线条,他完全不知道这眼神到底什么意思。 长久的沉默之中,陈祁蹲下来,动作不甚轻柔地捞出温稚时,将他拢在手里。 这个阶段的少年火气正旺,按理来说手掌应该是温暖的,陈祁的掌心却没什么暖意。 像他这个人一样。 温稚时窝在里面好一会,才感受到些浅薄的暖意。 腹部因为这点热量舒服许多,他下意识地蹭了蹭,感受到陈祁一瞬间的僵硬。 他抬眼看过去,却只能看到陈祁消瘦的下巴。 走了好一段时间,温稚时被烘的快要睡着了,听到前方一片嘈杂,他迷蒙地睁开眼。 已经到了学校附近,学生商贩众多。 他现在有一定的高度支撑,抬眼望过去全是线条,但比前次稍显有序。 大概类似于程序的自我优化,他这个特异功能进化了。 陈祁在早餐店门口停下,掏出一块硬币,买了个包子。 温稚时嗅着香味看过去,看到头顶红线的老板笑眯眯地又给陈祁塞了一个巨大的包子。 第2章 玩泥巴 好香。 温稚时吞咽口水,如果陈祁愿意分他一点,那再好不过了。 他的身体开始移动,或者说是陈祁挪换位置了。 温稚时所处的高度逐渐变低,接着前肢和后肢就有着地的实感,失去支撑后,他站着不到几秒,软绵绵地趴下了。 陈祁很快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丢过来一块蘸着油渍的包子皮。 温稚时没空在乎陈祁这种类似于施舍的姿态,包子刚出炉还热乎着,包子皮被特意扔到他嘴边,白乎乎冒着热气。 他边吃边发出呜咽,有自己的意愿,同时也有本能的驱使,总之这些声音营造出一种他快要饿死,终于得到食物的状态。 这一块吃完,下一块就来了,像自动机器,检测到没有食物了就自动填满。 温稚时觉得自己吃了许多块包子皮,方才有一块被丢飞出去了,他没找到在哪,现在还在转着圈找。 陈祁就俩包子还愿意分给他,不能浪费。 可惜他转完一圈都没找到在哪,那块包子皮像是凭空消失了。 也可能是他太矮,完全看不到稍远一点的东西。 温稚时刚转回来,一块裹着馅的面团怼在嘴巴处,陈祁似乎是良心发现,大发慈悲地蹲下来为他,还是如此馅料充足的一块。 “喵!” 一声绵长有力的叫唤。 谢谢你。 温稚时就着陈祁的手吃完那一大块包子,精力充沛地喵喵叫。 没什么特殊的含义,单纯讨好陈祁。 陈祁收回手,这只幼猫头比身子大,瘦得可怜,现在不知道在喵些什么。 他不加理会,坐在花坛边,开始吃剩下的包子。 温稚时喵了半天没有得到任何反馈,看到陈祁坐下来,挪动几步趴伏在他身侧。 陈祁侧目盯着他看了会,伸出手,手掌包裹住猫的颈子,摸索几下,像是在安抚。 没一会,陈祁站起来往校门走,温稚时也爬起来跟着他。 陈祁走,他就走;陈祁停下来,他也停下来。 温稚时决定帮助陈祁。 虽然他们现在甚至不是同个物种,但是抵不住他能力特殊。 刚刚店老板的红线已经将他先前的猜想印证了大半。 他是一只猫没错,但如果能为陈祁减少一点伤害也是好的。 毕竟他最关注的角色是陈祁,最意难平的角色也是陈祁。 陈祁永远都是一个人。 离校门口越来越近了,陈祁再次停下脚步,温稚时愣愣地跟着停下。 陈祁低头看了眼地上的那坨橘色,鞋尖抵着他的腹部,把猫往远处挪了挪。 “别跟着我。” 温稚时一时不备,被这道微弱的力量掀翻了身子。 他终究还是不熟悉这具身体,划动四肢,好一会才站起来。 那时陈祁已经走出一段距离了。 他站在原地,目送陈祁进入校园,心里愤愤地想,偏要跟着你。 不跟着陈祁,他会被饿死,陈祁会惨死。 陈祁随着人群进入校园,进校的时间比往日晚了很多,因为喂了那只猫。 周围充满若有若无的视线,有恶意的也有同情的,他通通无视,只自顾自地向前走。 陈祁也算是学校里的名人。 身世悲惨,学习成绩却好的不可思议,在年级第一的位置上就没下来过。每班班主任最常说的就是:“学学人家陈祁行不行,学习环境那么差,但哪次考试不是第一。” 就连长相也是顶好。 碍于他那酒鬼爹,再加以冷然的性格,大多数人不愿与他相处,但这依旧不妨碍他闻名全校。 洗得发白的校服衣摆被风掀起一个弧度,陈祁穿的少,胳膊上起了层鸡皮疙瘩。 他想到方才那只猫。 头大身子小,无论做什么都没有可爱的味道,反倒是可怜更甚。 但此时的他不知道,之后这一丝可怜会在他心里激起多大的涟漪。现下只觉得那只猫弱小呆笨,没有母猫的照拂,连翻身都不会。 温稚时百无聊赖地趴在草丛里,爪子的几缕毛不知道舔多少次了,陈祁还没放学。 他离陈祁不远,周围的人还顶着线条活动。 再待下去怕是要发霉,温稚时站起来活动了下胳膊腿,翘着尾巴,沿着绿化带往前方走去。 温稚时有意糅合自己对这幅躯体的掌握程度,一路连走带跑,不知道走了多远,他听到许多声猫叫。 寻着声音,他在一家店门口停下,后退几步才将整个店名看全。 是一家猫咖。 他站在这里才不到一分钟,店门忽然从里面打开。 温稚时心里一紧,忙后退好几步,后爪弯曲,以便瞬间发力逃跑。 两名女生顶着浓到快要滴出来的红线出来了。 温稚时自觉走了很远,实际上还没走出能让线条消失的距离。 “芸琪,你看这小猫,好纯正的橘猫。” “好小啊,看样子只有三四个月大。” “不过,季浅我劝你不要把它抱回去,店长会说我们的。” 芸琪看着季浅痴迷的表情道。 季浅敷衍地哦哦两声,她蹲下来,勾着手指:“咪咪咪咪。” 在人类视角看,或许她此刻温和可亲,但在温稚时的视角看…… 季浅太高大了,正弯腰狞笑着,看模样有点猥琐。 …… 温稚时没动。 虽然他知道两人没有恶意。 “用猫罐头引诱一下,我们把它拉回来玩一会。”芸琪拆开一瓶罐头,放在地上,和季浅一起,“咪咪咪咪。” 能听懂人话的温稚时伸头扫了一眼,罐头里淅淅沥沥的,汤是汤,泥是泥。 不是很想吃。 他坐下来,高冷地舔了舔猫爪,尾巴在地上扫了一圈。 “这猫居然不吃。”芸琪讶然。 季浅还没有放弃,从兜里掏出一把猫粮摊在手里:“咪咪快来。” 不在地上,而且模样可观。 温稚时迈着步子走过去,犹豫地浅尝了一粒。 味道不错,入口像饼干似的,他放心地又吃了一大口。 当然,吃这些东西必定要付出代价,温稚时被带到店里摸了好一会。 无关痛痒的牺牲,吃饱喝足还有人按摩。 反正已经是猫了,有什么脸不脸面的。 他顺从地趴在柜台上,时不时喵喵叫两声。 墙上的时针已经快指向十一点,芸琪去忙了,季浅大概负责收银之类的活,一直在柜台附近,时不时摸一把温稚时。 时间不早了,他该走了。 温稚时萌生出一种接孩子的即视感。 他从柜台上站起来,跳到板凳上,再落在地上。 “喵喵喵。” 季浅走过来:“你要走了吗?” “喵。”没错。 季浅没想到温稚时还应一声,喜出望外地蹲下来揉搓猫脑袋。 “再给你点吃的。”她展开掌心,里面堆着猫粮。 温稚时吃饱了,正打算低头吃几粒做做样子,“啪嗒”一声,一块硬币顺着季浅的倾斜的口袋掉落,在地上打转。 察觉到那是钱,温稚时动作迅速,一巴掌按停便不动了,意图十分明显。 “你不会是想要这个钱吧。” 没错。 这不是一块钱,这是两个包子。 温稚时喵了一声当做回答。 季浅震惊地张大嘴巴,惊讶于他的类人行为。 几秒后,她似乎是安慰好自己,站起来给温稚时开门:“钱给你了,再见,小橘猫。” 温稚时抖了抖毛,把钱叼起来,临走前还颇具人性地回头看了眼季浅。 出了店门,他按照原路线返回,害怕过了时间等不到陈祁,一路上都在迈开爪子跑。 赶回学校门口时还没放学,他把硬币放在草地上,自己蜷成一团围在上面。 附近人的头顶上都是黯淡的灰色,他此刻挺安全。 昏昏欲睡之际,学校的放学铃终于响了。 温稚时一下子来了精神,咬着硬币站起来。 人群的线条骤然有了颜色,黑红色晕散开来,他愣了一瞬,随即轻而易举在人山人海中找到陈祁。 陈祁刚脱离人群,他就立马追上去。对方似乎没看到他,径直往前走。 温稚时不舍得那一块钱,叫不出声,只好加快速度跟紧他。 “叼着个硬币干嘛?” 陈祁在前面忽然出声,也不管后面的猫能不能听懂。 好在温稚时能听懂,他跑了几步,走在陈祁身侧。 陈祁终于停下来,垂眸看向地上的小小一团。 半晌,他蹲下来,把硬币从温稚时嘴里抽出来,上面沾着一些口水,在阳光下反射出波光。 他面无表情地把硬币蹭在猫背上,那撮毛因为这点水渍打绺了。 温稚时:“……?” 他目瞪口呆,嘴里发出激烈叫声。 虽然这是他自己的口水,但在草地上滚滚就干净了,非要往身上擦? 陈祁还是那副冷漠的表情,仿佛这件罪大恶极的事情与他无关。 “不是给我的?” 温稚时还在还在气头上,想说的话太多了,张嘴就发出一系列控诉。 “喵喵喵喵。” 无数个“喵”组在一起,抑扬顿挫。 陈祁淡然地看着温稚时饱含情绪地歌唱。 最起码他是这样理解的。 温稚时叽里咕噜说了一半,才想起来自己不是人,说出来陈祁根本听不懂。 算了,反正就是给他的。 他卸了劲,平淡“喵”了一声,作为这场独白的结尾。 陈祁权当他唱完了,继续往前走。 一人一猫以这种奇怪的方式结伴走在路上。 进入小区后,灰色的线几乎消失了,大多数都是黑色和红色,显然这并不是对一只陌生猫咪的情感。 大多数是对陈祁的。 温稚时正想着,没注意路面上有个泥坑,一脚踏空,失重感骤然袭来,连声音都没叫出来就掉下去了。 他懵了会,在坑里滚了几圈才成功爬起来。 陈祁身后悉悉索索的声音消失了,他回头,路上空荡荡的,猫不知道哪去了。 不想跟了? 他垂下眼睑,眼中情绪尽数遮盖。 他扭过头,余光瞥到不远处的小坑里,一闪而过的橘色。 温稚时正在费劲巴拉地攀爬,爪子已经看不出原色了。 忽然他感觉后颈一紧,随即整只猫凌空而起,和陈祁对视上。 气氛一时凝固,温稚时底气不足,但为了打破尴尬的局面还是开口:“喵。” 谢谢你。 陈祁手里的猫面目全非,浑身被泥水打湿,毛发黏在身上,显得身子更小了,只能看清楚两只圆润的眼睛。 这样把它丢在这里会死吧。 温稚时眼皮都黏住了,沉重地盖在眼睛上,模糊的视线中,他看到前方还有四五个大大小小的坑。 “喵。” 千万别把他放下去。 陈祁听到这声猫叫,缓慢下降的手停顿,他仔细端详手里的泥坨子,过了十几秒,他重新抬起手,提着温稚时走进单元门。 路上遇到昨天的卷发阿姨,温稚时艰难抬起眼皮,看到头顶的红线后,又放心地垂下头。 “放学回来啦?”阿姨主动打招呼。 “嗯。”陈祁语气淡淡。 阿姨站在温稚时的另一侧,楼道里光线昏暗,她隐约看见陈祁手里的东西,笑道:“这么大还在楼下搓泥巴团玩呢。” 温泥巴:? 第3章 跟随 依温稚时看,红线未必是好意。 看不出来他是一只猫?什么泥巴! 温稚时想叫一声,来彰显自己的物种。陈祁却全然没有给他机会,短短几句寒暄后,他便提着温稚时上楼了。 温稚时心中冷笑,刚张嘴,还没发出声音,就吃了一嘴泥巴。 泥巴的滋味并不美妙,足以让他放弃一切喵喵叫的原因,默默把嘴闭上。 陈祁单手开锁,推开门。 温稚时眼皮上的泥巴已经干了,一睁眼簌簌落下几块泥点子。 客厅很小,装修更是简陋,没有电视也没有沙发,被称之为客厅只是因为它的布局是客厅应有的位置,模样上倒是一点看不出来。 屋内并不乱,只是空气中总有一股挥之不去的酒味。 温稚时鼻翼抽动,打了个喷嚏,在心里又将陈豪利唾弃好几遍。 狗东西。 温稚时的喷嚏声微不可闻,他本人并不讨厌酒味,只是单纯觉得陈豪利可恶。但他总觉得陈祁脚步快了许多。 陈祁进了房间,将温稚时放在地上,反锁房门。 温稚时抬脚,看到地上一个梅花形的泥印子,乖巧地呆在原地没有动弹。 陈祁看了眼地上的泥巴猫,实在没地方下手,他去床头抽了张纸,裹着猫腹走进浴室。 热水器太老旧,断断续续地出热水,陈祁将花洒放进红色塑料盆里,好一会才放满水。 温稚时自觉地爬进去,温热的水轻柔地包裹着他,扫去这两天浑身的疲惫。 他忘乎所以地甩了甩毛,泥点四处飞溅,落在地上噼里啪啦。 陈祁离得最近,手里还拿着毛巾,原本打算帮温稚时搓一搓,结果下一瞬就被机关枪似的泥点崩了全身。 …… 就不应该管这只傻猫。 温稚时听到声音时便觉得大事不妙,可惜反应过来为时已晚。 他转动眼睛,看到陈祁白色的校服上零散的泥点,心虚地喵了几声,装作没事发生的样子,在盆里搓爪子。 盆里的水还是热的,气氛却降至冰点,温稚时不受控地打了个哆嗦。 背后传来关门声,他抬眼发现陈祁已经不在浴室,于是加快了搓毛的速度。 水很快就完全成为被稀释的泥浆,再在里面洗下去几乎不会达到任何清洁效果。 温稚时正愁怎么办,门就被打开了。 陈祁换了件衣服,走过来将猫捞出盆,重新接水。温稚时自知犯错,一动不动地任他摆布。 四肢重新踏入水中,温稚时舒服地喵一声。 陈祁拨弄他湿润的毛发,冰冷的声音传来:“不许再甩毛。” 温稚时郑重地点了点猫脑袋。 陈祁原本只是说来做样子,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应,他挽水动作一顿,眉梢微挑:“听得懂?” “喵——”悠长的猫叫,似乎在回答问题。 是的,他是一只神通广大,与众不同的猫。 陈祁没再说话,不知道是否理解了这声叫唤。 洗第二遍时,水不再那么浑浊,陈祁又放了小半盆水,给温稚时擦背。 手掌下肌肤温热,伴随呼吸起伏,透漏着十足的生机与活力。 他停顿片刻,随即拉起前爪,想看看猫肚子有没有洗干净,视线自上而下扫过。 “还是只公猫。”一句语调平淡的陈述句。 温稚时愣了好一会,直到前爪被放下来才反应过来他经历了什么。 “喵!”他呲牙叫了声。 陈祁在洗毛巾,听到声音只低头看了眼,又转过视线,拧干毛巾。 太过分了,还冷暴力。 “过来。”陈祁拿着干毛巾,垂眸看向温稚时。 他好像轻而易举地说服自己去伺候一只猫,同时也接受了一只猫能听懂人话的假设,不知道什么时候。 温稚时原本不想过去,但要甩干毛要很久,期间夹杂着许多不确定因素。 比如,会不会生病,会不会又弄脏身体。 他慢悠悠地走过去,模样不太情愿。 陈祁捞过猫肚子,温稚时乖顺地耷拉着腿脚,乘坐升降机缓缓上升到洗手台面。 擦完背之后,他总算好看那么一点,不再显得身子特别小,头格外大。 陈祁又要擦他肚子下方,温稚时敏锐跳开,叫了一声。 “喵。”边界感。 陈祁对他这种用完就扔的行为没有展现出太多的情绪,只是再次拎着温稚时的脖子,一路送到房门口。 温稚时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门,划动四肢反抗,但统统被无视。 “喵喵喵。” 对不起,他错了。 陈祁半蹲下来,将猫放得离门很远,居高临下地晲着他:“走吧。” 温稚时头仰出夸张的弧度,试图改变对方的决定:“喵喵喵。” 陈祁依旧是那副表情,冷漠。 但没有别的动作。 温稚时心中一喜,果然他还是可爱的,他正要走过去,做一些讨好陈祁的举动。 眼前的门忽然关上了,速度极快,激起灰尘,扑了他一脸。 …… “喵。”温稚时不死心地叫喊一声。 门还是紧闭着。 陈祁在屋内听到这声猫叫,方才独属于生命的跃动和温热感还残留在手中,他捻了捻手指。 算了,没必要。 没必要养一只猫。 没放任他死在外面,已经仁至义尽。 门外没再传来动静,陈祁想,猫终究是猫,很快就会走,不再缠着自己。 萍水相逢罢了。 陈祁简单煮了碗面条,吃完后他穿上校服外套,遮住里面的常服。 他推开门,意料之外看到一团蜷缩的橘白色。 温稚时一直竖着耳朵,听到动静,立刻起身,黝黑的眼睛盯着陈祁看。 和陈祁对视好一会,对方才下楼,他紧紧跟上去。 出了单元门,温稚时踩着陈祁的影子,一路跟到学校。 进校门前,陈祁终于有了动作,侧目看向温稚时。 温稚时还忙着跟上脚步,发现影子不动了,才对陈祁的动作有所察觉。 或许一路上,他遗漏了许多细节,比如陈祁若有若无的视线。 “喵。” 上学去吧。 尽管没人听得懂温稚时的话,也不会有人猜测到这只猫居然在送人类上学,但他依旧喵喵叫,就好像这件事真的很重要。 最意想不到的是,陈祁听到这叫声,还真扭头走了。 他们俩语言不通,但有时脑电波会意外对上。 一下午,温稚时四处闲逛,遇到顶着黑线的就跑,遇到红线呢,他就喵喵叫两声,能获得食物。 他不知道时间,每隔一会就要回到学校门口的草坪上,无聊了就蹦来蹦去熟悉身体,或者抓点蚂蚱。 在这段时间,他吃了三根火腿肠,睡了两回觉,抓了六只蚂蚱。 现在在抓第七只。 温稚时静悄悄地摸到蚂蚱旁边,眼看就要抓到,放学铃忽然响了,那只蚂蚱受惊一跃而起,接着连跳几下,跑远了。 他也懒得管这只虫子了,毕竟接陈祁放学才是重中之重。 这次他依旧很轻松地找到陈祁。 天黑得早,落日余光再也照不出影子,温稚时是那样紧紧跟着陈祁。 几乎成为了他的影子。 影子一路紧跟,就在要迈进单元门的时候,被拦住了。 “最后一次,别跟着我。” 温稚时有点生气,他装听不懂,又迈腿。 陈祁果断残忍,揪着他往回走了好远,特别远,把他丢在对猫来说很高的石桌上:“我不养猫。” 温稚时来火了。 “喵喵喵喵喵喵!” 你爱养不养,我也不想靠近你了! 他转过身子,不再看陈祁,直到听不到脚步声。 温稚时回头,陈祁的身影被黑黢黢的单元门吞噬。 他慢吞吞地趴在石桌上往下看,石凳离桌面有点远,他不敢跳下去。 天色更沉了,胡须上沾到一丝水汽,他鼻尖耸动,闻到空气中泥土的味道。 暴雨来的前兆。 快下雨了,不能在这里呆着。 温稚时探出头,下方石板和泥土交错,他小心翼翼地绕着石桌走了一圈,没找到任何安全的落脚点。 万一没跳到石凳上,又碰巧摔到石板上…… 豆大的雨点砸在石桌上晕出水痕,风也呼啸起来,雨来得超乎想象的快。 现在不容他再犹豫了。 后腿弯曲,他使出比平时跳跃大许多倍的力气,屏住呼吸跳出去。由于过于紧张,力气稍微大了些,大半个前爪落在石凳外。 但也算是有惊无险。 温稚时缓了口气,再跳到石桌下。 这一会功夫,他身上已经湿了一点,毛发湿冷地贴在皮肤上。 他在石桌下找到块石板,坐下来舔自己的手,企图让自己在冷涩的秋风中暖起来。 雨点落在地上,树叶上,是一段有节奏的声音,温稚时耳尖抖动—— 他听到了这段节奏的杂音。 伞面被敲击时簌簌震动,鞋在雨水中起落的“啪嗒”声。 温稚时看到一双鞋,是这两天见过许多次的鞋。 他本人是没有动弹的,但看见了陈祁的脸。 陈祁面无表情蹲下,一手撑伞,一手捞过温稚时揣进怀里,往回走。 温稚时没做反抗,尾尖在陈祁掌心里转了个圈,他的手还是冷,但总归比夜雨秋风好些。 他得了这点暖,所以选择原谅陈祁。 于是陈祁之前说的话,他当做没听见。他心中所想,也统统不作数。 温稚时窝在陈祁怀里,到了地方才抬头看,屋里没有别人,陈豪利不在。 陈祁把雨伞挂在门口的墙上,走进卧室,反锁门。 他想把温稚时放在地上,低头发现猫尾巴缠在小拇指的指节上,蹲在地上看了好一会才伸手解开。 温稚时对此毫不知情,刚落地就探头探脑地观察环境。 卧室简洁,入目最多的就是书,书柜里,书桌上下,全是书。 那头陈祁在摆弄什么,他走过去,看到一团衣服卷成的,简陋非常的窝,然后被塞进了床下。 他今晚不会睡床底吧。 虽然温稚时风餐露宿,昨天还睡在野外,但这不代表着他想睡在床底。 他扒拉了一下陈祁的裤腿,陈祁没理他,把窝拉出来夯实了一下。 他又使了点劲,陈祁还是不理他,给窝上面加了块破布。 怎么回事? 温稚时下了狠劲,咬住他裤腿狠狠地往后拽。 陈祁终于说话:“加条被子还不够?” …… 不要擅自揣测咪。 温稚时放开裤腿:“喵。” 能不能换个地方睡? 想到陈祁听不懂,温稚时咬着衣服边,把整个窝拖出来,期盼地看向陈祁。 陈祁看懂了,但冷漠地拒绝:“不行,你只能睡床底,而且晚上不能乱跑。” 他不知道这只猫到底能听懂多少话,又说了最严重的结果:“晚上乱跑可能会死。” 温稚时还想喵几声,奈何两人语言实在不通,他又咽回去,只把窝拖回床下,表示自己知道了。 心里却想着,一会洗洗脚,等陈祁睡着了,他再爬到床上,躲进被子里。 陈祁安顿好猫,去浴室洗澡,温稚时就在外面玩他的窝。 窝比他大一点,缩在里面很有安全感,窗外雨声淅沥,像催眠曲,他听得眼皮沉重。 一阵风吹到脸上,温稚时突然惊醒,哪来的风,陈祁给他丢出来了? 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坐在教室里,他习惯性地摸索下巴…… 不对! 他怎么又有手了。 温稚时一拍桌子,从座位上站起来,低头一看,连腿都回来了。 “我叫温稚时。”他尝试发声,嘴里终于不是喵喵喵的声音。 又变回人了。 到底怎么回事,哪边是梦? 教室里空无一人,温稚时摸不清状况又太久没说话,唱着歌出去查看情况。 刚推开门,他看到一个熟悉身影,背对着他站在走廊。 “陈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