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涉大川》 第1章 天下有风 七月流火,在夜晚感受最为明显。 满月当空,凉风带着清甜淡雅的槐花香,拂了满面。 三更正子的梆子声响起,博风板前打坐的宋玄,缓缓睁开眼睛。 月前,正心院收到消息,有邪修利用灵石夺生魂修炼。 尧都秦家一内门弟子受害,宋玄及两师弟,谢川和裴涓,受人所托,从尧都一路追踪到朔州,将凶手困在城中。 三人将朔州城划为南北中三块,宋玄守南,谢川守中,裴涓守北。 宋玄起身环顾,朔州城四周有针对灵石的符印,几日相安无事。 若今日依旧没有动静,得想个法子将人逼出来…… 封印破溃,灵气四散,眉心的蚀魂花印乍隐乍现。 宋玄拧眉望向北边,来不及思考为何裴涓不曾发信,为防声东击西,临走前布下六神伏妖阵。 精心设计的阵法被破,裴涓神魂激荡,呕出一口血,踉跄几步跌坐在地上。 蚀魂花印带来的头痛,随着灵石的靠近,越发剧烈,直至失去意识…… 一道寒芒在月光下分裂成九道,裹挟着寒风般凛冽的强势灵力,从天而降,势不可挡。 那邪修玄衣,戴着黑色帷帽,借着灵石,极快速度摄入裴涓的神魂和修为,修为大涨。 身旁是裴涓的尸身,百会穴处有一道白光,眉心的蚀魂花印已然消失。 他信手挡下剑阵,回力一指将隐于夜色的谢川,击出三步,乘胜追击全力挥出一掌。 几天前,宋玄师兄弟同此人交过手,境界均在元婴,胜算极大。 那邪修即使手中握有灵石,仍受了重创。 若非关键时刻琴声响起,动荡阵法,才让那邪修逃走。 城周设的符印可压制灵石,是以邪修被围困数日,也不敢用灵石疗伤。 为什么使用灵石未牵动符印? 裴涓虽说一贯争强好胜,但对上重伤的邪修,十拿九稳。 唯一的变数,是那琴声。 宋玄接下谢川,乘剑势全力硬扛此掌,身上校服的开明兽纹印闪着寒光,与城周所设符印共振,直至黑色的灵石被黄符包裹,自邪修怀中浮起。 灵力险些耗竭的宋玄,趁着对手慌乱之际,用力挥出一剑。 那邪修一手接住灵石,被剑气正中帷帽,长度至肩部的幂罗落下,露出蛇鳞满布的脸,随即斩下袖口蒙面。 只那一瞬,宋玄将其展露的无措愤懑尽收眼底,故作气定神闲,“原来,是只蛇妖啊。” “找死!”邪修被戳中了痛楚,毫不遮掩杀气,将灵石藏好,召出了本命法器。 铮铮数声,音刃破空袭来,宋玄踏前一步,剑芒乍绽,竟轻而易举接下,他暗道不好,中计了! 那邪修已然御风而去。 宋玄低头盯着裴涓的尸身迟疑片刻,提剑追了过去。 并州清虚观清虚观建在西山上,清泉挟月光流过,观中的槐树柏树绿得发黑。 千年古柏下,青年倚着沟壑崎岖的树干打坐,身前放了古朴的斑竹筒,两端系有红绳,桶身刻有符咒,右手边一根柏树枝,下巽三爻待。 他神色专注,摇了一次,往上面添上一笔,接着摇,又是一笔。 最后一次,竹筒的三枚铜钱跌落掌中,正欲查看…… 玄衣蒙面人自柏树下跌落,一脚正踩在未完成的卦象上,竹筒滚向后方,被一只脚拦停,青年还未反应过来,便被蒙面人挟持身前。 蒙面人道,“再往前一步,我就弄死他!” 拦停竹筒的男人,身着玄绡罩纱袍,暗金底纹在月光下隐隐发亮,身形挺拔如冬日青松,眉眼深邃,一柄剑闪着寒光。 宋玄的视线冷淡地瞟过去,遽然停在了青年身上,旋即望向邪修,他收了剑,“好,我不动,你放了他,我放你走。” 邪修掐着青年的脖子,掌下触到的搏动微弱,身体孱弱,不见半分灵力迹象,刚才被宋玄逼到绝境的恐惧还未消退,他怒吼道,“我不信你!” 宋玄低头瞥了眼竹筒,语气放平缓,“……那我们谈谈条件吧,怎么做你才会放人。” 邪修露出分叉细长的舌头,嗓音骤然沙哑,“天衍宗正心院,仙盟出了名的废物窝,区区一个小弟子,竟将你逼得这般狼狈逃窜,还不若将肉身送与我,我帮你了结他。” 邪修嗓音恢复,“你做梦!” 他扯着青年退离古柏,“想我放了他很简单,将灵石封印解开,一手交人一手交灵石。” 离开柏树的笼罩,月光洒下来,青年身着竹月色外袍,右臂纹绣浑天仪,颈上红绳挂着的物件被衣领遮住,面色苍白,一双桃花眼病恹恹地半睁着。 配合挟持的姿势,青年身体僵硬,喘不上来气,“这位,仁兄,可否松一松手,不然我可能撑不到你逃走……” “住嘴!”虽然这么说,邪修依旧很重视手中的筹码,松了一些,毕竟一个娇弱的普通凡人,没什么威胁。 松懈的那一刻,青年扬起掌中的三枚铜钱,抓住脖颈上的手翻转,召出一柄折扇,风刃攻向邪修,与此同时宋玄默念剑诀,径直刺向邪修面中。 邪修双眸闪着绿光,沙哑嗓音饱含怒气,一字一顿,“天,机,阁!” 那邪修似是变了个人,浓重的妖气四下弥漫,修为难测,电光火石间挥手打落青年的风刃,猛地一掌将人击向宋玄。 宋玄匆忙收剑,将人接住之后,抬头已不见邪修踪迹。 青年呕出一口黑血,便失去了意识。 清虚观,是并州城香火最旺的道观。 如今的观主师承玄清派第十二代宗师,法号通慧先生,平日里深入简出,每月仅初一十五为香客解惑。 所以,十六的今日格外冷清。 后院,谢川将圆形方孔的厚厚纸钱丢进瓦盆,捏了个诀点燃。 虽然心知裴涓已然魂飞魄散,连肉身都未存世,还是按照凡人习俗送送。 “裴师弟,你一贯聪明,为了灵石丢了命,实在不值。只要一年,明明只差一年,我们便可彻底解脱了。” “……你蠢透了!脑子被驴踢了吧!为什么不通知我们!为什么要将北边符印撤掉!” “你明明说过,要杀回天机阁,把你那个断袖哥哥打得服服帖帖,然后坐阁主位子的。” 谢川胸口闷胀,眼泪在眼框里打转,旁边的人递来手帕,他接过道了声谢,余光瞥见了那人的衣服,倒吸一口气,“你,你,你是?” “裴涓的,”那人眉头轻皱,“啧,兄长,裴青沅。” 天机阁的人竟然来这么快! 裴涓,和山天机阁阁主的次子,虽说隶属天衍宗正心院,那不过屈从仙盟的权宜之计,待蚀魂花毒解开,必然要回归天机阁。 和山,地处中原,人杰地灵,裴家本家在凡间的朝廷混得风生水起,天机阁弟子乘东风修炼,实力不容小觑。 如今裴涓之死,处理不好,天衍宗与天机阁怕是要结下梁子。 “我是裴涓的师兄,谢川。”谢川全无当人面讲坏话被发现的尴尬,“裴少阁主,还请节哀。” 裴青沅看了眼谢川的衣服,问道,“昨夜救我的人是正心院的,你认识吗?” 谢川松了一口气,大眼睛圆咕隆咚,可惜不聚光,一点心眼藏不住,“那是宋玄师兄,昨夜少阁主被蛇妖所擒,身中妖毒,命在旦夕,宋师兄耗竭灵力为少阁主解毒,出门前还在担忧,幸好少阁主醒了过来。” 谢川眼看着面前的人又皱了下眉。 裴青沅问道,“他人呢?” 巳时隅中,日头正盛,谢川忙道,“宋师兄去给宗门传信,半柱香便回,少阁主大病初愈,还是回房休息吧,若是出了什么差错,我不好向宋师兄交代。” 谢川同裴涓关系一般,也浅浅听过一嘴。 和山天机阁,历任阁主均为裴家子弟。 裴家子弟天生善推衍卜算、观相望气、洞察因果,获此天赋的代价便是身体孱弱不堪,子息繁衍困难,裴涓这一代,只他和裴青沅两个。 瓦盆底部中空,纸灰绕着边缘弯曲,灰烬残片逸出沾到鞋面,裴青沅问道,“裴涓怎么出的事,给我讲讲。” 清虚观主殿 真人相前 一妙龄女子衣着鲜亮华丽,却笼着驱不散的哀愁,她焚香礼拜,虔心祈求,“真人在上,小女陈媛求觅良缘,愿故人不再入梦,愿耶娘安心。” 在陈媛的示意下,身边的丫头拿出百文钱丢入施钱柜,转身欲离去。 青衣小道走上前去,“娘子留步。” 陈媛不喜热闹,入观会特地避开观主的卜卦日,三年间风雨无阻,始终无缘所求。 陈媛问道,“仙长叫住我,有何事?” 那小道施礼回敬,“师祖通慧先生,让小道在此迎娘子,他老人家有一卦要赠有缘人,还请姑娘随我前往慧生殿。” 身边的丫头眼睛瞪大,“娘子,通慧先生赠卦,这莫不是真人显灵了?!” 陈媛摇头婉拒,“还请仙长代为道谢,小女所求不过寻常事,劳先生卜卦,实在兴师动众。” 青衣小道没想到她会一口回绝,“这……娘子,师祖赠卦乃是机缘所至,何不再思量下?” “我执在我。”陈媛摇摇头,带着欲言又止的婢女决然离去。 第2章 谦谦君子 时值槐花盛期,清虚观所处的西山有一片槐树林,浓浓绿荫中满布槐花香,阳光穿过树冠,映下斑驳树影,清风拂来,枝头垂下的一串串黄白色花穗轻轻摇曳。 宋玄掸下落在肩上的小花瓣,他方才向院长及仙尊传了玉简,将裴涓一事上报,想来应付天机阁够让老头子们烦恼一阵子了。 额间的蚀魂花印若隐若现,他就地调息良久,毒发引起的神魂战栗,筋骨寸断之痛,堪堪压下。 宋玄抬袖擦去额间的虚汗,杵着剑站起。 腰间挂着的玄玉环发着光,他右手食指轻点,“上智用心,开!” 玄玉环,一块手掌大的墨绿色玉环,雕刻有金色符咒,是天衍宗弟子外出历练必带的神器,常挂在腰间。 一则天衍宗乃仙盟之首,弟子外出历练的规矩严苛,玄玉环可压制灵力,杜绝在凡间用灵力谋私;二则生死关头汇聚灵力,短暂提升修为;三则可联系宗门弟子,灵力越强范围越远。 如今便是第三种,以玄玉环为基准,散着一圈金光符咒。 “宋子寻。” 这熟悉的挨骂前调,宋玄扶额静待。 “师尊。” 正心院院长魏衡,亦是天衍宗剑修长老,宋玄的师父,对门下弟子一向严苛,最喜欢罚弟子去悟剑崖思过。 宋玄本性贪玩,修炼不专心,成日在天衍宗上蹿下跳,是以魏衡罚十次,次次都有他。 “玉简我已看过,裴涓之死涉及仙盟丢失的灵石,此间疑点重重,限你们四人七日之内活捉蛇妖,带回昆仑山,给天机阁一个交代。否则,刑牢二十年等着你们!” “师尊,二十年罚的太重了,十年成不成?” 魏衡见他胆大包天,还敢讨价还价,气不打一处来,“我让你们去尧都秦家是吊丧的,半路追灵石给老子惹出这么多祸端,还挑三拣四起来了!” 宋玄被骂是家常便饭了,他属于全宗门数一数二的混子,厚颜无耻,一再犯禁,知错不改,还很有自知之明,他轻声提醒,“师尊,清心咒啊。” 魏衡嘴角抽搐,心道,念再多清心咒有什么用,正心院的这群蠢货们,谈个话都得气得七窍生烟。 他深吸一口气,“宋玄,裴涓一死,听闻天机阁派了离肃过去。离肃是裴涓的启蒙师傅,二人交情匪浅,而此人城府极深,千万小心行事。” 宋玄眼睛一转,“师尊,您老人家过来救救我们吧,现在的情况,我们四个人哪里应付得了,谢川二傻子,崔瑶优柔寡断,沈焕,沈焕是个挑剔的哑巴。” 魏衡觉得他说得挺贴切,“就知道说别人,你呢?” 宋玄心知魏衡松了口,得了便宜还卖乖,“我,我资质愚钝啊。” 魏衡冷哼一声,“宋玄你记住,此事全因谁而起,便由谁了结。江鹭会过去,好好听你们大师兄的话。” 宋玄剑指收,神色变得认真起来,重复思忖魏衡的话,“因谁而起,由谁了结,因谁而起……” 将此事丢还给秦家?倒也不失为破局之法! 宋玄用玄玉环联系上崔瑶,结果那边声音嘈杂,听不清楚。 约莫等了半盏茶,想来是崔瑶寻了个僻静地方,道,“宋师兄。” “你在尧都吗?旁边出了什么事?” “我在,秦辽回来争家主之位,老夫人不允,吵起来了。” 宋玄指尖凝滞,直到崔瑶唤了声师兄,才回过神来,“渤海国的事办得如何?” “成了!” “好!”宋玄垂下眼眸,难掩惋惜,“昨夜裴涓死了。” “……啊?他,他怎么死的?” “你和沈焕先过来,布传送阵法,详细的情况见面再说。” 宋玄就地打坐,玄玉环从腰间垂下,平放在腿上,金光大盛,此为阵眼。 周身灵力涌动,卷起地上花瓣,绕着他形成圆形花幕,鼻尖萦绕着清雅的槐花香气。 蚀魂花印在动用灵力之时重现眉心,宋玄忍着神魂剧痛,向玄玉输入灵力。 玄玉环传送阵法,感应双方同时传输灵力启阵,目标地的人耗费成倍灵力,且中途不能停止,若是灵力无法供应,另一边中途掉落,双方神魂都会遭受阵法反噬。 因此,天衍宗第二条门规:化神期以下不得使用传送阵法。 眼前模模糊糊出现两个人影,宋玄心神松懈,一头栽了过去。 “所以是为了解蚀魂花毒,阿涓才会铤而走险夺灵石。” 谢川点点头,“蚀魂花毒发作的时候痛不欲生,神魂简直要被撕裂。每逢此时,我恨不得一头撞死一了百了,可蚀魂花是活的,我死后它会跑到周围人身上。” 谢川中此毒,是因为亲生父亲利用血脉将毒转移到他身上,生养之恩无可辩驳,可旁人终归是无辜的。 裴青沅对此略有耳闻,但终究无法感同身受。 三百年前,南宁州一处天外秘境开启,灵气波动。 仙盟查阅典籍,认为此处乃神魔大战神族陨落之地,修道之人迎来了勘破道法的玄机。 秘境被设了限制,元婴境界以下不得入,遂仙盟三宗五门八大家,能去的都是鼎鼎大名,宗门的关键人物。 彼时的天机阁阁主,裴青沅的祖父,卜算出此行会引来祸端,或可危及天下生灵,劝阻仙盟无果,遂封山禁止出入。 坚持前往的阁内弟子,皆被封印灵脉,丢入思过崖囚禁。 但有一个例外,便是在凡尘游历的裴临风,如今天机阁的阁主。 半年之后,四行殿作为仙盟之首,前往秘境的长老弟子无一生还,宗门就此衰落。 逃出秘境的宗门天骄,却三缄其口,不肯透露半分其中机密。 裴青沅第一次见蚀魂花发作,是在父亲裴临风身上。 裴临风刚回宗门,被老阁主抽了几鞭,丢到思过崖下面壁。 裴青沅过去送药,毒发时的父亲痛得死去活来,那么体面潇洒的一个人,从床榻滚到地上,身体蜷缩着发抖。 他抽泣着,挣扎着哭喊,“救救我,救救我。” 试图自尽的时候,被裴青沅拦下。 老阁主去请医宗流云宗宗主崔不已诊治,却得知宗主独女崔虹亦身中此毒,崔不已查阅古籍,试过数种方法,仍旧束手无策。 幸而天衍宗研制出了压制此毒之法。 在当年的仙盟大会上,天衍宗成为仙盟之首,宗主杳冥仙尊任盟主,开创正心院,司惩全仙盟。 同年,裴涓双生兄弟裴牧去世,裴涓被送往天衍宗修炼。 没过多久,天衍宗向仙盟宣告,自秘境寻来的百余颗灵石被盗。 此灵石非同小可,外表呈现纯粹的黑色,但可蕴养神魂,提升天赋,修炼一日千里。 仙盟弟子若捉住盗贼,灵石尽归其所有,天衍宗还奉送一本修炼秘籍。 裴青沅直觉此事不简单,他问道,“灵石可解蚀魂花毒这件事,你们是如何得知的?” “正心院的秦拾师兄,出自尧都秦家,他用灵石贯通周身灵脉,去除缠在神魂上的花毒。用掉一颗灵石,额上的蚀魂花便会少一片花瓣,所以五颗灵石化为齑粉之时,蚀魂花毒已解,他便离开了正心院。” 谢川喝了口裴青沅递过来的茶水,继续道,“裴大哥,你不知道,灵石太难找了。虽说蚀魂花与灵石有感应,可是一旦靠近也会引起体内的花毒发作。昨夜那人不知底细,裴涓执意前往,若非担忧他,我和宋师兄定然不会冒这个险。” 裴青沅想起昨夜,宋玄追那人倒是追得紧。 他面上不显露,附和道,“确实太危险了,昨夜那人法力高深,修炼的功法亦是奇特,再加上蚀魂花毒发作,如何能跟他抢灵石?!” 谢川激动地热泪盈眶,“多谢裴大哥理解。” “我听闻这蚀魂花毒每月十五十六发作,平日里你们如何扛过这毒?” 谢川道:“院长每月十四酉时会给我们发一颗丹药,服用之后可以压制毒性,运功调息便可于常人无异,但是灵力会衰弱一点。” 外面脚步声靠近,女子的声音传来,“川,出来接人。” 谢川开门走出去,“嘿,崔瑶你个没大没小的,要叫我师兄!诶?宋师兄这是怎么了?” 女子约莫双十年华,五官柔和精致,皮肤白皙,鼻梁小巧挺秀,身着冰蚕丝混织寒玉髓的青色校服,腰间挂着药囊和一颗金纹银香囊,弥漫着淡淡的药香。 身旁背着宋玄的男子,穿着与宋玄和谢川同样的玄色校服,一双丹凤眼凌厉,脸色阴郁。 裴青沅一眼就认出来,“小焕,” 沈焕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表兄。” 谢川半天没反应过来,“啊?你们认识?” 沈焕的母亲裴婉宁,是裴青沅的姑母。 在裴青沅小的时候便听说,裴婉宁是天机阁创建以来最有灵气的修炼奇才,须臾百年间超越了阁主,人称神算子,与圣手医仙崔虹合称仙盟双姝。 沈焕九岁时,裴婉宁因触犯祖训,被老阁主从天机阁除名,没过一年,便死在了剑阁内乱之中。 说话间,已将宋玄放到四足局脚榻上,他额间的蚀魂花彻底显现,双手不自觉地颤抖,仍在动用灵力压制。 谢川拧眉,“师兄的解药呢?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崔瑶解释,“刚吃了一颗,快!我们一起给师兄输灵力贯通灵脉,要赶紧镇压住体内躁动的蚀魂花,不然神魂受损,恐伤了根基,境界下跌。” 第3章 聘礼 沈焕在房子周围布下结界,瞟了眼自顾自坐在一边饮茶的裴青沅,没说话。 崔瑶与谢川自左右劳宫穴,沈焕站在后方从灵台穴灌灵力。 宋玄只觉丹田处升腾热气逐渐灌注四肢,枯竭的灵脉被缓缓注入灵力,与蚀魂花撕扯神魂的主导权。 啃食神魂的蚀魂花感受到了危险,愈发拼命挣扎,长期被雪魂参镇压,今朝得到释放的毒花,犹如饿了许久的老虎,刚尝到猎物的第一口肉,就要被夺走,自然会炸毛,露出獠牙,发出怒吼。 宋玄的神魂被撕扯得厉害,他意识越发模糊,拼命调动灵力抵抗气急攻心,呕出一口血,直到一股强大却轻柔的灵力自胸口膻中穴灌入,鼻尖嗅到了熟悉的味道,嘴唇微微动轻声吐出两个字。 “里面的人给我滚出来!” 结界震荡,感受到周遭灵力在波动,显然有人意图突破。 谢川问道,“沈庭璋,你撑得住吗?” 崔瑶也担心地望向沈焕,只裴青沅看着像个没事人,专注盯着宋玄眉心若隐若现的蚀魂花。 “放心。”沈焕迎上崔瑶的视线,单手用力向下一震,结界被加强。 灵气震动,外面的人被强悍的剑气所伤,使用法力抵抗,仍有不少人重伤吐血。 “少主,少主你还好吗?” 孙若愚压下喉头翻涌的铁锈味儿,低头看着手中的嘉禾罗盘,咬牙切齿,“闭嘴!” 蚀魂花毒被压下,宋玄神魂虚弱,身体灵力亏空,虚虚靠在裴青沅身上。 结界打开,谢川气势汹汹冲出来,柏树下站了五六个杏黄色校服的修士,烈日下格外晃眼。 “天衍宗的,剑修”为首的那个女人眯着眼睛打量谢川,“你们师父是谁?魏衡还是欧阳茹,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谢川冷嘲热讽,“我当然知道,这一身母鸡似的打扮,不好好待在兰溪,跑小爷地盘上叫唤什么?!” 孙若愚怒极,但她心知不是对手,嘴上依旧不饶人,“你!你们这群小辈,竟敢不敬尊长,我若是告到杳冥那里去,保管罚死你们!少废话,快将我姐姐交出来!” “你姐姐?”谢川翻了个白眼,“阿瑶,你什么时候认了个蠢货妹妹呀?” 刚才若不是沈庭璋硬撑下来,恐怕宋玄和沈庭璋都得受重伤,谢川可不是个好脾气的人。 崔瑶扶着沈庭璋走出来,“我没见过她。” 沈庭璋冷笑一声,“真是无耻!” 孙若愚拿出本命法器翠玉笛,直指谢川三人,“小子,老娘在仙盟也是有名有姓的人物,你们一再羞辱,别逼我不客气。” 谢川召出本命剑,“好一招恶人先告状啊,我倒要看看你怎么不客气!。” 一女弟子上前拦住孙若愚,低声在她耳边道,“少主,这恐怕是正心院的弟子。” 况且,识时务者为俊杰,刚才试探结界,就被震得重伤,显然完全不是人家对手啊! 那女弟子向前一步朝三人施礼,“我们少主寻姐心切,还请三位见谅。况且兰溪乐宗同天衍宗颇有些交情,何必伤了和气,您说是吧。” “寻姐,心切?我怎么没看出来?!”崔瑶冷淡的口气使气氛再次僵住,“使出全力攻结界,房顶门口围了一圈弟子,这阵仗,倒像在对付仇人啊!” 那女人先动的手,还故意倒打一耙;句句咄人,引发冲突又自知打不过,开始攀交情,色厉内荏,惺惺作态,真让人恶心! “你找死!” 三百多年前的仙盟大会,乐修双子一战闻名天下,彼时仙盟对乐宗无不敬畏称赞,如今她出关竟被这群天衍宗的无名小辈为难,一口气闷在胸口,直冲向头顶。 孙若愚身影如魅,推开前面的女弟子,一手托着罗盘,一手施咒启动,一刹那间谢川几人面前出现了金色符咒布的天罗地网,直直朝着他们扑来。 外面的动静裴青沅并不关心,他倒了杯茶,入口才觉已然放凉,明明浓到化不开的苦,舌尖发麻,喉咙紧涩的程度,竟然回味留甘。 没来由的心情变好,他转头望向榻上的人,将茶水一口饮尽。 “一群小辈,还敢跟我叫嚣,求求姑奶奶,我就放了你们。”孙若愚傲慢地看着网里的人挣扎。 谢川持剑撕裂了无数口子,却在瞬间复原,“这什么东西啊?怎么越收越紧?” 崔瑶本就修为低,刚才耗费灵力为宋玄疗伤,如今难以支撑,额间冒出了虚汗。 沈焕对孙若愚手中的罗盘有些眼熟,他没有纠结,果断撤走灵力。 没有了支撑点,符咒组成的网迅速朝着沈焕那边贴近。 崔瑶急了,“沈庭璋!” 谢川:“沈庭璋,你在做什么?” 与此同时,沈庭璋剑指划破手掌,贴上金光大盛的符印,一瞬间网消失了,孙若愚手中的罗盘像射出的箭,直奔到他流血的手掌中。 谢川见状,腾空而起,干脆利落地挥出一剑,剑气凶狠翻腾起灰尘,惨叫声四起,为首的女人又被剑气所伤,呕出一大口血,单手撑着伏在地上。 “你是裴家的人?!”接着孙若愚立刻否认,“不,不可能!” 沈焕翻过罗盘,底部刻了一个单字:‘沅’。 天机阁裴家子弟,出生起会收到长辈赠与的罗盘。 每年需往里面滴入一滴精血,两百年之后,放入河洛星演台,用心火炼成嘉禾罗盘。 嘉禾,异亩同穗、硕果累累,取婚姻美满,多子多福之意,通常放在聘礼或嫁妆里面,尽归女方所有。 可同时又下了一份禁制:绝不会伤及裴家血脉。 沈焕见过他阿娘裴婉宁的,下面刻了‘宁’字,那这个罗盘是…… 静室的门没关,裴青沅踱步出门,挥手将榻上的宋玄收入十四面骰中,挂在腰上。 他接过罗盘,细细端详,“三百年了,好久不见。” “裴大哥,这是你的东西?”见裴青沅点头,谢川继续问道,“这么厉害的法器,怎么落在了这女人手里?” 裴青沅:“当年懒得讨回,没成想自己送上门来了。” “我呸,裴青沅你个死断袖!病秧子!短命鬼!”孙若愚怒目紧盯着裴青沅,“要不是你大庭广众下退婚,让我孙家丢了脸面,让我姐姐伤心,她也不至于灰心丧气,离家出走,至今杳无音讯。” “所以,你想杀我。” 嘉禾罗盘自被创造以来,若不施加法术,指针永远只会指向主人所在位置。 “没错,只恨今日时机不对,下次见面,便是……” 一只乌鸦从天际滑过,径直飞向孙若愚,在她颈上啄了一口,刚才骂人的嘴巴大张着,却失了声音。 乌鸦扑腾几下,落在了裴青沅肩膀上,开口是女声,“没见过你们这么不要脸的,分明是孙若期寻了情郎,央求我主人退的婚。你们孙家,退婚不退还聘礼就罢了,还处处抹黑我主人。” 裴青沅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了几声。 “这次看在主人的面子上放过你们,下次再让我听到造谣,我就,吃了你们!” 接着乌鸦化成白衣妙龄女子,小巧的脸型,眼睛干净明亮,头上插着黑羽做的簪子,“主人,东城的大宅子收拾好了。” 裴青沅习以为常地将右手放在女子头顶,大拇指上下摩挲了几下,摸得小乌鸦舒服得晃晃头,才收手。“小白真乖!” 他转身跟谢川崔瑶沈焕三人讲,“走吧,跟我去个清净的地方,让你们师兄好好疗伤。” 小白扫了眼,“天衍宗的人,主人,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昨夜。” 小白循着味道挤到了崔瑶身边,“你身上好好闻,凉凉的,香香的。” 崔瑶将裙边的香囊取下递给她,“那这个香囊送你吧。” “你真好,这个羽毛送你。”小白递给崔瑶,继续道,“我叫余白,可以叫我小白,你叫什么名字?” “崔瑶,天衍宗正心院的。” “正心院的,姓崔,那你原来是流云宗的吗?” “……算是吧。” “刘娘子,大人今晚在留方院陪夫人,现在传饭吗?” “出去!” “娘子……” “滚出去!” 春桃不再说话,缓步退出房门。 春桃是被买来的奴婢,跟着刘娘子已经四五年了,亲眼目睹刘娘子初入府时的惊才绝艳,恩宠深重,到如今心意凉薄,孤身待天明。 不免有些唏嘘,每每大人在外院留宿,刘娘子便不吃饭,她劝过好些次,以身体为重,留得青山在之类的话,只可惜娘子听不进去。 刘娘子坐在梳妆台前,盯着铜镜中的自己,女子的容颜如那短暂的花期,而这朵凋零的花,如何能让大人全心全意偏爱呢? 身份的桎梏,已让她半生飘萍,幸得大人赏识,得一家安稳。 为什么这么短?! 老天为什么不可怜可怜我! 刘娘子突然想起了什么,从首饰盒的暗层中摸出一张纸,以手摁在胸口,“试一次,我就试一次,只要大人能过来,我就停下,不会出什么事的。” 第4章 无妄 渤海之东,无底之谷,汇天下之水,名曰蓬莱,仙盟知名海上胜地。 蓬莱岛上有一棵不死树,名为珠玕,上挂红色美玉。 仙盟有个唯美的说法,若一对道侣,经历海市蜃楼的考验,在辽阔大海的尽头相遇,会获得此玉,得到天地的祝福,永生永世在一起。 裴青沅只信自己,没在乎过这些所谓的天地祝福,可有人信,以至于他回了天机阁,翻遍古籍,只为找一个破解海市蜃楼幻术的法子。 蓬莱除蛟后,那人坐在海边,望着远处的天门,给他讲了这个故事。 裴青沅只记得玄色赤边袖被风占得鼓鼓的,颇有些滑稽,那人却神色认真,信誓旦旦邀请他明年中秋去寻珠玕红玉,并气鼓鼓地给了一年时间处理婚约。 可惜,中秋还未到,裴青沅便收到了那人的死讯,魂灯灭,再无相见的可能。 裴青沅翻了个身,总觉得忘记了什么,但一时想不起来…… 孙若愚受了伤,喉咙失声,倔强地不肯回宗门疗伤。 乐宗弟子找到道观的观主,寻了间静室给她修养,孙若愚嫌他们聒噪,其余弟子被赶去住了客栈,只留下一个师妹冯琴照料。 孙若愚叹口气,如今的孙家乱得不成样子,自从阿爹死后,老爷子行事独断专行,弟子们恨不得把嘴巴缝起来,半句话也不敢说。 她身边不晓得安了几个探子,为了避开老爷子,也不知道裴青沅听懂了没有。 宋玄难得一夜好眠,嗅到熟悉的味道,眼睛还未睁开,脸颊就在对方颈窝蹭了又蹭,感受到推拒,似是把人惹恼了。 那必然是要哄的,他半睁开眼,一只手固定住对方的下颌,缱绻地感受着细腻的皮肤,起身就要亲上去…… “啊!” 当胸一掌,宋玄虚软的身躯直接砸在华贵的漆艺屏风,波及到了旁边的坐墩,半晌才咳出一口气,缓缓起身,他嘴巴张了张,不知道说什么。 裴青沅坐起身,“你怎么出来的?” “宋玄,你到底是谁?” 宋玄神魂受损,灵气灌输超过了灵脉承载能力,他现在半分法力都用不了,刚才摔得猝不及防,站起来才觉得半边身体痛得要命,胸口更是犹如被重锤砸下,呼吸伴着阵痛,大抵是骨折了。 他避而不答,扶起屏风,暗道,这东西真结实真硬啊! 裴青沅盯着他,“我给你三次机会,这是第一次,你好好思量。” “少阁主,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刚才得罪了,抱歉抱歉。”宋玄扶着胸口,弓着上半身,口唇发紫,声音格外虚弱,“你这有没有药,肋骨插肺……” 话还未说完,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你是说,我师兄走路撞到屏风上,肋骨撞断,还刚好插进了肺?” 裴青沅看着谢川疑惑的眼神,点点头。 谢川沉吟片刻,摸摸那屏风,又扫视一圈房间,最后打量上裴青沅。 裴青沅喝口茶,一只手晃着十四面骰,等着他的后话。 “啧,宋师兄这运气也忒不好了!” 裴青沅一口茶险些喷出来,只见谢川凑他近了些,带着狗腿子的谄媚笑意,“我听闻,天机阁的校服纹饰是泰逢神印,可保弟子们吉星高照,祥瑞环绕,顺风顺水。裴大哥,你看我师兄脏兮兮的,可否借你身衣服,去去他的霉运。” 就这样,宋玄休养了一天一夜。 醒来时,江鹭和天机阁离肃长老刚好赶到,在厅堂问询。 宋玄的皮肉伤好得差不多了,但是神魂动用灵力还是很困难。 谢川来时,宋玄正慢吞吞地从床上挪下来,他连忙上前几步,推开立地屏风,对上宋玄疑惑的眼神,“这屏风真的很硬!” 厅堂高阔,正对大门的独坐榻上有个鹤发童颜的老头儿,手拿拂尘,穿青色道袍,腰间挂着破旧的八卦袋,腿旁放了个檀木拐杖。 江鹭和裴青沅坐在东边的连坐榻上,余白站在裴青沅身后,崔瑶和沈焕坐西边的榻上,脸色很不好看。 崔瑶道,“秦师兄与那贼人交手,用了灵石封印符可循踪迹。但秦老,大殓在即,秦家弟子均不能外出,所以拜托了三位师兄。” 沈焕食指点在凭几,笃、笃、笃,“江鹭,有意思吗,怀疑自己人?!” 江鹭与离肃像是说好了的,先是问询了沈焕,接着谢川、崔瑶,最后便是宋玄,一个一个来,活像审犯人。 谢川扶着宋玄进门,江鹭视线转向,接着拧起了眉,没好气地问道,“你穿的什么!” 宋玄这才反应过来,低头看到身上竹月色的衣服,一脸疑惑。 谢川解释道,“宋玄师兄受了重伤,一身血污,法衣符咒全被毁了。我找裴大、裴少阁主借了身衣服给换上的,大师兄要罚就罚我吧。” “正心院规矩倒是严苛,一身衣服而已,不打紧。”离肃呵呵笑道,“先坐,先坐,庭璋别着急,老头子我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劳烦崔娘子和宋郎君复述了。” …… 宋玄说完,拿起旁边食案的茶一口饮下,很不体面地往后一仰,“还请见谅,我肋骨断了两三根,神魂受损,一点灵力没有,回忆实在耗费精气,饶我暂且歇一歇。” 离肃拂尘搁下,转着串珠,率先开口,“小可有几个问题,还请诸位能解疑答惑,一、两位小郎君谁先赶到阿涓所在呢?” 宋玄撇了眼谢川,谢川没觉察出异常,“我守中,自然是我先赶到的,没一会儿宋师兄就过来了。” “第二个要问宋郎君,谢川小郎君伤晕在侧,宋郎君还身受重伤,为什么要去追那邪修?” 裴青沅闻言,眼皮略抬,伸手拿茶碗才发现空空如也,示意余白倒茶。 “我当时没有想,就直接追上去了。”宋玄脸上挂着假笑,“老头儿,你怀疑我和那邪修是一伙儿的?” 空气凝滞,离肃捋捋胡须,“哈哈哈哈,怎么会?宋郎君多想了。” “最后一个问题,”离肃将头转向裴青沅,“少阁主当晚因何在清虚观?” 宋玄侧倚着凭几,原来这老头儿真正怀疑的是裴青沅。 这个问题后面其实隐藏了很多,为什么裴青沅恰好在清虚观?为什么恰好被挟持,恰好中毒阻拦宋玄的脚步,因而放走了邪修? 先拿自己人开刀,这两位倒算是志同道合。 裴青沅:“我在等人。” 离肃:“等谁?” 裴青沅:“……” 一向云淡风轻的人,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宋玄内心有点窃喜,他舔舔唇,问道,“不能说?你不说的话,老头儿会怀疑我们三个是一伙儿的哦。” 余白推开他,让宋玄离主人远一点,“谁跟你一伙儿?!” 臭不要脸的。 江鹭白他一眼,“没大没小的,闭嘴!” 裴青沅吐出一口气,“此事涉及天机阁秘事,不适合公之于众,天衍宗的诸位还请回避。” 宋玄颇为遗憾地退到外面,捉摸着如何从小乌鸦嘴里套话,被江鹭叫住。 “灵石封印,五天才会解开。你既然前天晚上打斗中封印了灵石,为何不继续追?” 宋玄叹口气,“因为我受伤了,灵力耗竭,晕死过去。” 江鹭追问道,“那为何谢川他们没有去追?” “因为我晕倒了!他们完全不知道灵石被封印这件事!” 江鹭:“你确定你封印了?那为何我用追踪术寻不到封印?” 宋玄快被逼疯了,“我怎么知道为什么寻不到!你饶了我吧,大师兄,看在我重伤未愈,神魂受损的份上,求求你了,别问了。” 江鹭这样,其实情有可原。 正心院弟子都是各宗门嫡系翘楚,为压制蚀魂花毒聚在天衍宗,虽然仙盟盟主承诺,南宁州秘境开启,即可寻获解药。 正心院弟子们大都将信将疑。 针对蚀魂花毒,正心院弟子分了两大派别,甘愿不甘愿的,局面已成。 以江鹭和秦仲未为主的,主张寻找一切方法解毒,不惜一切代价,而秦仲未更是以五颗灵石顺利解毒,使他们看到了希望。 另一派,则是宋玄为首的,谢川,崔瑶和沈焕四人,用他们的话说,就是安于现状,不思进取。 虽如此,并不影响弟子们之间的感情,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处事方式不同罢了。 隔壁一声凄厉的尖叫,惊起树上的麻雀。 谢川跃上屋檐,“隔壁的后院,坐着一具白骨,穿着漂亮衣服,身前还放了把琴。” 崔瑶疑惑问道,“这是,新的祭祀方式?” 宋玄倒抽一口气,这小丫头的脑回路总是惊艳了他一次又一次。 谢川跳下来,接着说,“祭祀不都点香,放贡品吗?放把琴怎么回事,还不如烧给她呢?” 宋玄扶额,他竟忘了,还有个顺杆爬的傻子。 崔瑶点点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这是把尸骨从坟里挖出来,摆成这样的吗?还是说……” 宋玄实在不想被惊艳了,打断她,“不如我们去打听下到底怎么回事。” 谢川扶着宋玄边走,边问崔瑶,“还有什么?” “你听没听说过冥婚啊?” “听过听过,就是……” 沈焕适时插到两人中间,提醒谢川,“到了。” 州衙离此不过百余步,捕快们先到,几人施了隐身术进门。 春桃吓得瘫倒在地上,半天没反应过来,捕快拍了拍她,她这才回神,哇哇大哭。 捕快问道, “发生了什么事?” 身边的仵作已然开始就地查验,“这,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 仵作深觉诡异,“这具尸骨很新鲜,像刚刚死去。” 春桃擦擦泪水,哽噎解释,“这,这是,府里的刘娘子,刚刚,她还在此处弹琴,就穿着这身衣服。我煎茶回来,就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