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文圣》 第1章 开局被卖? 大乾十二年庆安府环山村 苏家 躺在床上的苏砚,猛地睁开眼,脑海一片混沌,陌生的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入脑海中 “嘶……”苏砚倒抽一口凉气,小小的身体蜷缩着剧烈颤抖,接收着这股记忆 “我这是穿越了?!” “大周王朝,环山村,苏家二房七岁幼子苏砚!我这是穿越了?” “砚儿,你怎么了” 这是父亲苏明孝的声音 “吱呀——”房门被粗鲁推开,裹挟着寒气闯进来的,是他这具身体的大伯苏明贵。 苏明贵目光扫过炕上已然苏醒的苏砚,脸上不见半分关切,反而堆起愁苦与不耐,径直对着蹲在灶前愁眉苦脸的二弟苏明孝和他媳妇王氏嚷道:“醒了?醒了正好!” “老二,弟妹,不是我这当大哥的心狠,实在是没法子了!大雪封了山道,粮价一日三涨,家里那点存粮,供老三念书、供明哥儿进学都捉襟见肘,哪还养得起一张闲嘴? “趁着人醒了精神头好,赶紧让牙行领走,还能换几斗救命粮!” “不行!”母亲王氏像护崽的母狮,猛地站起身,将苏砚死死搂在怀里,声音激动 “谁敢卖我儿!苏明贵,你心肠被狗吃了?砚儿病刚好,你就想把他往火坑里推? “家里的粮,凭什么就紧着你儿子和老三糟蹋?我们二房累死累活种地,连口稠粥都喝不上!” “二嫂,你这话说的,”一个带着点文绉绉腔调的声音响起,三叔苏明福不知何时也踱了进来 他穿着虽旧但干净的半旧长衫,皱着眉,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对着苏明孝,“二哥,爹临终前的话,你忘了吗?他老人家最大的心愿,就是咱苏家能出个读书人,光耀门楣!如今明哥儿天资聪颖,眼看有望,我亦在苦读,正是紧要关头。 “难道要为了一个……一个体弱多病、未必能养大的稚童,断送了苏家改换门庭的希望?孰轻孰重,二哥你该有杆秤啊!” “再说了弟弟我,考上了还能亏待二哥不成,待我考上再将砚哥儿赎回来就成了” 大伯立刻接口,唾沫横飞:“就是!我家明哥儿,七岁就能写自个儿名字,背《三字经》!是读书的好苗子!你这病秧子,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除了吃闲饭还能干啥?卖给大户人家,说不定还是他的造化!” 苏砚藏在母亲怀里,感受到母亲身体的剧烈颤抖和父亲低头沉默的压抑。 记忆在脑海中翻涌 自己的堂哥苏明七岁那年便能写出自己的名字和背出一段蒙学所需的典籍 于是被祖母当作‘读书种子’给送去蒙学了 但是 只见苏砚抬头看向大伯故作天真 “那大伯,为什么明哥,考了这么久还没考上” 苏明贵被这句天真的质问噎得面皮紫胀,喉结滚动着却发不出半个字,只能狠狠瞪着缩在王氏怀里的苏砚。 一直作壁上观的三叔苏明福,脸上那副“读书人”的矜持也微微僵住,显然没料到这病秧子侄儿竟敢接二连三地“童言无忌”。 苏砚仿佛浑然不觉气氛凝滞,乌溜溜的眼珠一转,又望向穿着半旧长衫、一副斯文做派的三叔苏明福,小脸上满是孩童纯然的好奇,脆生生地追问: “三叔,那你为什么每年都在同一个地方考试啊?” “噗!” 王氏听到儿子的这番话,直接绷不住 “你……!” 苏明福的脸色由红转青,嘴唇哆嗦了几下,最终只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毫无底气的斥责:“胡、胡言乱语!科举大事,岂是小儿可妄议的!” 突然一道苍老的声音打破了屋里的宁静 祖母周氏呵斥道: “吵什么吵不怕丢了人吗!” 一些在各自院子里偷听的邻居听到苏家老太太的声音撇了撇嘴,就知道没什么听的了 周氏浑浊的目光扫过堂屋内一张张脸,最终落在双手死死攥着破旧棉袄下摆的二儿子苏明孝身上。 拐杖重重一跺地面,发出沉闷的“咚”声 “这事儿,是我定的!” “明孝!”周氏直呼其名,逼视着这个平日里最沉默寡言、也最老实巴交的儿子,“家里什么光景,你眼没瞎就看得见!” “大雪封山,粮价飞涨,老三要赶考,明哥儿要进学,这一大家子十几口人,张着嘴等米下锅!” “砚哥儿体弱,跟着我们也是受罪,送出去是活契,是给他寻条活路,更是给苏家寻条活路!你当爹的心疼,我这当祖母的,心就是铁打的?!” “娘!可……”苏明孝猛地抬起头憋红了脸想说什么。 “没有可是!”周氏厉声打断 “这个家,还没散!只要我老婆子还有一口气在,就轮不到你们指手画脚!孝道为先的道理,还要我教你不成?!” “孝道为先”四个字,如同无形的枷锁,瞬间勒紧了苏明孝的喉咙。他张开的嘴徒劳地翕合了两下,最终肩膀颓然垮塌下去 “我苦命的砚儿啊——!” 母亲王氏的哭声骤然拔高,带着绝望。 她死死搂着怀里的苏砚 蜷缩在母亲怀里的苏砚,感受着那滚烫的泪水,心口一片冰凉。稚嫩的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一双乌黑的眼眸深处,翻涌着与年龄极不相称的苦涩和自嘲。 ‘呵……没想到啊没想到。’ 苏砚在心中无声地苦笑 ‘我堂堂中文系高材生,带着华夏五千年文华穿越至此,本以为能文惊天下,笔动乾坤……结果呢?’ 目光扫过咄咄逼人的祖母,沉默如山的父亲,哭泣的母亲,还有一旁神色各异的大伯、三叔和堂哥。 ‘开局就是地狱难度,竟要被当作累赘贱卖给人为奴!十年活契?下人?’ “这是?!” 苏砚猛地一震。 前世那些记忆如同烙印一般刻在自己脑海中,甚至是他只在图书馆匆匆掠过一眼、连书名都未必记得全的杂书野史,乃至曾经背诵过的浩瀚如烟的唐诗宋词…… 不再是模糊的印象,而是清晰可见 苏砚眼前一亮,一个无比清晰、无比强烈的念头在心中疯狂蔓延 “我要读书!” 第2章 分家!我儿也要读书! 就在苏砚暗下决心的时 祖母周氏重重地杵了杵手中的拐杖。 “好了!”周氏浑浊却威严的目光扫过屋内神色各异的众人,最后落在二房三人身上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待砚哥儿将养几日” 她转向苏明贵,“老大,你去城里,找牙行的人来,把事办了。”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三叔和堂哥苏明,声音拔高:“都杵在这儿做什么?家里的活都做完了吗?散了散了!” 一声令下,大伯苏明贵脸上露出如释重负又带着几分得色的神情,三叔苏明福矜持地整了整半旧的长衫,堂哥苏明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瞥了苏砚一眼。 三人连同周氏,鱼贯而出,随着人数的减少,冰冷的空气又从缝隙中灌入了这件屋子里 狭小的屋内,只剩下沉默如山的父亲苏明孝,抱着苏砚哭得几乎喘不上气的母亲王氏,以及眼神灼灼、心潮澎湃的苏砚。 苏明孝看着妻儿,嘴唇嗫嚅了几下,那双布满老茧的手慢慢伸向儿子小小的脑袋,想要抚摸安慰。 “啪!” 他的手,被王氏猛地打开。 王氏抬起泪痕斑驳的脸,眼中充满了失望对着自己的丈夫哭喊:“你摸他作甚!你连自己的儿子都保不住!摸他作甚!我的砚儿啊……呜呜呜……” 苏明孝的手僵在半空中,最终无力的落下,肩膀垮塌,连一声叹息都发不出来。 “娘,不哭。”一个稚嫩却异常清晰的声音响起。 王氏的哭声戛然而止,愕然地低头看向怀中的儿子。 苏砚伸出小手,努力地、笨拙地想要擦去母亲脸上的泪水。他仰着小脸看着母亲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 “如果卖掉砚儿就能让爹和娘吃上饭,砚儿愿意” 这句话像一道微弱的电流,击中了王氏。 她看着儿子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看着他脸上那完全不同于往日病弱懵懂的神采,心头猛地一酸 她紧紧搂住苏砚,强忍着哭腔,哄着苏砚 “好,好!娘不哭!娘的砚儿最懂事了!” “娘的砚儿这么懂事,要是能读书,肯定能成为秀才老爷!要知道啊,那秀才老爷可威风了!” 她吸了吸鼻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有希望:“当了秀才老爷,不仅家里的田不用交税了,官府还给发粮食呢!这还不算完……” 王氏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乡下妇人对神秘力量的敬畏和向往, “娘听说,那些真正的读书人老爷,本事大着呢!能口吐莲花!作出来的诗词文章,那是有文曲星保佑的,连山里的妖怪邪祟都能诛杀!是能呼风唤雨的神仙人物啊!” “口吐莲花……诛杀妖邪……呼风唤雨……” 王氏口中描绘的,这个属于读书人的超凡世界,每一个字都如同惊雷砸在苏砚心中! 苏砚当场愣住了 他本以为这个世界就是一个单纯的封建社会 没想到母亲的一番话却给他打开了一个未曾想过的道路 这个世界,读书竟然能获得超凡力量? 怪不得祖母对于家中供出一名读书人如此热衷,甚至不惜卖孙 原来是这样 如果说这个世界的诗词,典故能在这个世界上化为超凡的力量 那自己脑海中这充满了前世上下五千年的记忆又能让自己创造出怎样的绚烂人生? 一旁的苏明孝,听到儿子如此懂事的话,老眼一酸,平日里如此坚强的汉子竟然抽泣着肩膀,暗自落泪。 苏明孝回想自己这么多年以来,在苏家,不管是幼时蒙学时的机会轮不到自己 成家以后,自己整天没日没夜的下地耕作,就是为了让自己和媳妇和儿子过上好日子,所以才起早贪黑,不辞辛苦的劳作 可是现在他们吃着我种的粮,还嫌弃我不够努力,甚至还要卖掉我的砚儿 想到这里苏明孝对着自己的妻儿下定决心 “孩子他娘,你放心,我就算是分家!砸锅卖铁也不会让砚儿卖给别人” ..........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 按照常理,此刻的苏明孝应该已经劈柴担水,开始他日复一日、仿佛永无尽头的劳作。 然而今天,苏家小院却异常安静。 周氏刚起身,坐在堂屋的矮凳上,就着微弱的天光,正打算拿起针线笸箩,却见门口光线一暗。 她诧异地抬起头。 只见她那向来最老实、最勤快、天不亮就必定在院里忙活的二儿子苏明孝,此刻竟垂着手,直挺挺地站在门口。 “明孝?”周氏放下手中的针线,浑浊的老眼眯了起来 “大清早的,杵在这儿做甚?柴不劈了?水缸空了没看见?还是……”她语气里带上惯有的、不容置疑的威严,“又为着昨儿的事磨蹭?! 苏明孝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低头应声或者默不作声地去干活 “娘。” 他向前踏了一步,走进了堂屋,站在周氏面前。 “我……我想分家。”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你……你说什么?! 周氏望着自己的二儿子,难以置信的询问 “分家?!苏明孝!你再说一遍?!”那根象征着她在苏家无上权力的拐杖,重重地戳在地上 “娘!” “我!要!分!家!” 苏明孝脑海中浮现着自己的儿子和妻子,语气中只剩坚决 “反了天了!!!” 周氏气得浑身发抖 “来人!都给我滚过来!!”她挥舞着拐杖 “都死了吗?!快来人啊!!!” 立刻将整个苏家小院惊醒。 “砰!” “哐当!” 大伯苏明贵第一个从屋内冲了出来,连外衣扣子都没扣好,脸上带着惊疑不定和被打扰的不悦:“娘!大清早的,嚎什么……” 他话没说完,就看到堂屋里对峙的两人——怒气冲冠、浑身发抖的母亲,和梗着脖子、一脸决然站在那里的二弟苏明孝。 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 紧接着,三叔苏明福也皱着眉头,慢条斯理地从他的屋里走了出来,身上那件半旧长衫倒是穿得整整齐齐。 他语气带着被打扰清梦的不满:“母亲何事如此喧哗?成何体……体……” “体统”二字还没说完,他的目光也落在自己二哥身上 “娘,这是怎么了?”大伯苏明贵几步抢进堂屋,眼神不善地扫过苏明孝,搀扶气得摇摇欲坠的周氏,“老二,你杵在这儿做什么?大清早的惹娘生气?还不快给娘赔不是,滚出去干活!” 周氏拿着拐杖猛地指向苏明孝: “你们!你们看看这个大逆不道的东西!!” 她胸膛剧烈起伏,唾沫星子几乎喷到苏明孝脸上,“我老婆子还没死呢!棺材板还没盖上呢!这个孽障……这个平日里闷声不吭的老二!他……他竟敢!竟敢说要分家!!!” “什么?!” “分家?!” 这两个字如同晴天霹雳,同时在大伯苏明贵和三叔苏明福的头顶炸响! 第3章 七步成诗,震惊四座 苏明贵眼睛瞪得像铜铃:“分家?!老二!你失心疯了?!娘还在,分什么家?!你想干什么?!”他下意识地想到家中那点微薄的积蓄和田产,想到还在读书的儿子和自己的指望,一股巨大的恐慌和怒火立刻烧了起来。 而苏明福脸上只剩下难以置信的愕然和一丝被侵犯利益的警惕。 他猛地转向苏明孝,声音都拔高了八度,带着质问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二哥!你说什么胡话?!父母在,不分家!这是古礼,是孝道!你竟然……你竟然敢提分家?!你眼里还有没有祖宗家法,还有没有母亲?!!” 苏明孝被两个兄弟夹在中间厉声质问,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从门口传了进来 “不分家?!不分家就让我们二房供着你们两房人吃喝吗?!” 众人猛地回头。 只见王氏不知何时已抱着苏砚站在了堂屋门口。 她紧紧搂着儿子死死盯着大伯苏明贵,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 “大哥!你摸着良心说说!这些年,家里的地是谁在种?水是谁在挑?柴是谁在劈?你们大房,三房!除了动动嘴皮子,除了问家里要钱买纸买墨,你们下地干过一天重活吗?!” “家里的粮缸见底了,你们吃的白面馍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那是我男人和我,一滴汗摔八瓣从土里刨出来的!” 她的目光扫向站在苏明贵身后、穿着干净长衫的堂哥苏明“凭什么?!凭什么你的儿子能读书?我的砚儿就不能读?!” “就因为明哥儿七岁会写名字?会背几行书?那是你们有人教!有人供!我砚儿要是有那个命,有先生教,他未必就差了!” 她越说越激动将怀中苏砚的小脸往前一送,仿佛要将他展示给所有人看: “家里没钱?供不起两个读书人?好!可以!那就分家!” “分家!我们自己供砚儿读书!砸锅卖铁,我们二房也供他!用不着你们在这儿假惺惺地说什么‘孝道’!‘祖宗家法’!你们逼着我儿去为奴做婢的时候,孝道在哪?祖宗家法在哪?!” 王氏这番话如同平地惊雷,炸得满屋子人目瞪口呆。尤其是那句“供着你们两房人吃喝”和“你们下地干过一天重活吗”,更是撕开了苏家的脸面 周氏气得浑身筛糠般颤抖,指着王氏,嘴唇哆嗦着,想骂却一时找不到词,拐杖在地上杵得震天响:“反了!反了天了!王氏!你……你这个泼妇!你敢……” “母亲息怒!”一直旁观事态发展的三叔苏明福,他脸上那点慌乱早已消失不见,突然开口。 他上前一步,走到暴怒的周氏身边,轻轻扶住她的胳膊,语气带着一种安抚,却又藏着不易察觉的煽动:“母亲,何必与妇道人家置气?既然二哥二嫂执意要分家……那就分吧。” 他这话一出,连暴怒中的周氏和苏明贵都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向他。 苏明福却微微一笑,目光扫过梗着脖子的苏明孝和抱着孩子的王氏,最后落在周氏脸上,刻意提高了声调,确保屋里屋外都能听见: “二哥二嫂既然觉得分家能供得起砚哥儿读书,那就让他们试试好了。只是……母亲,”他话锋一转,语气带着一丝“悲悯” “等来年春闱,儿子若是侥幸中了秀才,或是明哥儿学业有成,为苏家光耀门楣之时……二哥二嫂可莫要后悔今日的决定。 “毕竟,那时再想沾我们的光,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周氏浑浊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苏明福描绘的“中秀才”“光耀门楣”的画面,瞬间压过了被挑战权威的愤怒。 她想起老头子临终的嘱托,想起村里人对读书人的敬畏……再看看眼前这“不知好歹”的二儿子一家 好!分!让你们分!等老三或者明哥儿真考上了功名,你们二房就眼巴巴看着吧!到时候再想沾光?门都没有!这是你们自找的! 周氏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怒火 用力甩开苏明福搀扶的手,挺直了佝偻的脊背扫过苏砚一家人 “好!好!分家!这可是你们自己选的!” 她猛地用拐杖指向门外,厉声喝道: “老大!去!请里正!” “今天!就把这家,给我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没过多久,苏明贵身后便跟着面色严肃的里正——苏德全,以及几位环山村德高望重,须发皆白德村老 后面还跟着看一群热闹的村民们将苏家院子围得里三层,外三层,议论纷纷 里正苏德全踏入院门,目光落在周氏身上,眉头微蹙,沉声询问 “老嫂子,这是闹的哪一出?苏家好好的,怎地突然就要分家了?” 他环顾四周,看到平日里最老实巴交的二房一家站在角落,心里更是添了几分疑惑 周氏一见里正询问,眼神狠狠剜了苏明孝一眼 “还不是我这个不孝的二儿子!翅膀硬了,嫌我这老婆子碍眼了,非要闹着分家,我老婆子还没死呢!” 里正赵德全却没那么容易被带偏。他深知苏明孝的为人,是村里出了名的老实肯干。 他转向苏明孝,语气平和却带着审视:“明孝,你娘说的是真的?你为何执意要分家?” “父母在堂,分家可是大事,你想清楚了” “里正叔,几位族老叔伯,” 苏明孝深吸一口气,指向一旁穿着长衫、神情倨傲的三弟苏明福和大哥家的堂哥苏明,“不分家,家里……就要把我家砚儿,卖给牙行,换银子,供三叔和明哥儿读书!” 此言一出,围观的众人哗然 “什么?!” “卖亲孙子?!” “卖七岁的娃娃去当下人?就为了供别人读书?!” “天爷啊!这周老婆子心也太狠了!” “苏老二家平时最老实,这是被逼急了啊!” 围观的村民们瞬间炸开了锅 周氏老脸一阵青一阵白,苏明贵臊得低下头,苏明福脸上也变得有些难看。 里正和几位族老的脸色也彻底沉了下来。 他们原以为只是普通的家庭矛盾,没曾想竟牵扯到如此狠绝之事! 并非天灾人祸之年,卖七岁亲孙,简直是泯灭人伦! “肃静!”赵德全一声断喝,压下满院喧哗。 他看向周氏等人的眼神已带上了冷意,再无疑问。 “既如此,分家势在必行。今日我等便做个见证,将这苏家家产,分个明白!” 分家过程并不顺利,尤其在银钱和土地的分配上,争议陡生。 周氏在苏明贵和苏明福的暗示下,铁了心要狠狠克扣二房。 她咬定家中存银无几,粮价飞涨开销巨大,能分给二房的银子寥寥无几。田地也只肯拨出最偏远、最贫瘠的几亩薄田。 “娘!那几亩沙地,连草都长不好!”大伯母刘氏尖着嗓子,一脸肉痛地帮腔 “还有银子,家里拢共才多少?老三和明哥儿读书笔墨纸砚哪样不要钱?都给了二房,这书还读不读了?” “这就是人性啊” “正好不如借着这个机会来试试前世的诗词在这个世界是否有作用” 苏砚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心中不停思索 于是从王氏怀中跳下 “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这声音不高,却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韵律,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等到里正面前,正好七步! 嗡——! 就在诗句落下的瞬间,异变陡生! 以苏砚小小的身体为中心,一股无形却沛然的气流骤然鼓荡开来!并非狂风,却让院中所有人的衣袂无风自动。 晴朗的天空中,竟有一道极其微弱的淡金色光芒轻轻笼罩在苏砚身上,一闪而逝! “文气?!” “老天爷!是文气!!” “我……我刚才是不是眼花了?那金光……” “是文气!没错!我年轻时在县里见过童生爷作诗引动文气,就是这感觉!” “天啊!苏家这小病秧子……引动文气了?!”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这……这说得不就是眼前吗?!” 第4章 诗成鸣州 院中惊呼未绝,里正苏德全的瞳孔猛然收缩,握着胡须的手僵在半空。 他活了大半辈子,却从未想过能在环山村亲眼目睹一个七岁稚童引动文气! "文气灌体……当真是文气灌体!"他喃喃自语,浑浊的眼底迸发出精光,突然大步上前抓住苏明孝的肩膀,"明孝!你这儿子——" 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下,转头死死盯住被淡金余晖笼罩的苏砚。 "咳咳!"周氏看着自己平日里瞧不起的二房孙子竟然有如此天赋,脸色一下变得难看起来:"不分了!这家不分了!砚哥儿是我苏家的种——" 苏明在人群后踉跄倒退两步,长衫下摆沾满泥污。 他死死盯着那道尚未散尽的金光,忽然尖叫:"不可能!!他才七岁怎可能引动文气!这病秧子定是抄的" "闭嘴!"里正暴喝如雷,震得院中鸦雀无声。 老迈的手掌重重拍在苏明孝肩头,脸上的褶皱舒展开来:"明孝啊,说说看,这家...你想怎么分?" 苏明孝的手掌颤抖着摸向儿子发顶,触及残留的文气时, 他挺直佝偻多年的脊背:"村东那座废弃的祠堂,加上五亩旱田。" 里正苏德全闻言抚掌大笑,当即拍板:“好!村东祠堂虽旧,但遮风挡雨足矣。五亩旱田虽薄,勤耕亦有收成——这家,便如此分了!” 随着分家文书落定,周氏面色铁青地被苏明贵搀回屋内,苏明福则盯着苏砚身上未散的金光,长衫下的拳头攥得发白。 苏明更是瘫坐在地,口中仍喃喃“抄袭”,却无人再理会。 里正忽而蹲下身,目光灼灼地问苏砚:“砚哥儿,可会写字?能否将方才那首诗誊于纸上?老夫想将其悬于村中学堂,让娃娃们都沾沾文气!” 苏砚故作腼腆地点头:“在家中时,我曾偷看三叔和堂哥写字……能写。” 里正大喜,连忙叫人取来笔墨纸砚。 苏砚提笔蘸墨,稚嫩的小手稳稳落笔 “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字成刹那,异象再生! 纸张竟无风自起,悬浮于空,淡金文气如瀑布倾泻,将整座院落映得熠熠生辉! “诗成鸣州!这是鸣州之象啊!”里正声音发颤,双手捧纸如奉至宝,“此诗引动的文气高逾三丈,必能传颂州县!明孝,你这儿子……是天生的文曲星!” 他郑重收好诗稿,临行前对苏明孝肃然道:“若日后供砚哥儿读书有难处,尽管来寻村里!此等天赋,断不可埋没!” 王氏紧紧搂着苏砚,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 她颤抖的手捧住儿子稚嫩的脸,哽咽道:“娘的砚儿……娘的砚儿真有出息了!娘这辈子都没见过这样的事,连里正大人都说你是文曲星转世……” 她一边哭,一边笑,粗手指轻轻擦拭苏砚的脸颊,生怕这是一场梦。 苏砚感受到母亲的激动,轻轻回抱住她,安抚道:“娘,不哭。以后我一定好好读书,让您和爹过上好日子!” 苏家正屋内,周氏坐在木凳上,浑浊的眼直直盯着院中尚未散尽的文气余晖。她的手死死攥着拐杖,指节发白,嘴唇颤抖着念叨:“怎么会……怎么会……” 三叔苏明福站在一旁,脸色阴沉如铁。他低声咬牙道:“娘,别慌!不过是小儿一时运气,蒙对了诗句,未必真有什么天资。” “待我和大哥家的明哥儿日后考中秀才,他们二房不过是一时风光!” 周氏却猛地抬头,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后悔:“可那是‘鸣州’之象啊!村里几百年都没出过这样的文才……若当初……” 她没再说下去,只是颓然低下头,心中翻涌着懊恼和嫉妒。 王氏擦干眼泪,牵着苏砚的手,快步走向二房那间低矮破旧的屋子。苏明孝也跟了进来,沉默地开始收拾家当。 “砚儿,咱们去新家!”王氏声音坚定,眼中却闪着泪光,“日后你爹种地,娘织布,一定让你读上书!” 苏砚点头,看着父母忙碌的身影,心中温暖而踏实。 忽然,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原来是几个村民探头探脑地张望,眼中满是敬畏和讨好。 有人甚至小声嘀咕:“苏二家的孩子真不得了,那可是文气冲天的神童……” 王氏挺直腰背,牵着苏砚的手离开了这个曾经欺压他们的苏家。 牵着苏砚的手迈出门槛时,围观的村民们纷纷向两侧让开一条路。 那些原本看热闹的眼神,此刻全都变成了敬畏与讨好。几个妇人甚至堆着笑脸凑上前: “二嫂子,你家砚哥儿可真是老天爷赏的福气啊!” “就是就是,七岁就能引动文气,这怕不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 “王婶儿,你家以后可要发达了!” 王氏闻言,脸上终于露出久违的笑意,但仍保持着几分矜持:“各位嫂子过奖了,砚儿年纪还小,不过是念了首诗罢了。” 苏砚乖巧地站在母亲身旁,脸上是孩童的天真,但眼底却闪过一丝思索。 他知道,今日之后,自己“神童”之名必然传遍全村,甚至可能引来更多关注。 傍晚,里正苏德全亲自带人送来了分家文书,顺便还捎带了一袋糙米和几把干菜。 “明孝啊,好好培养砚哥儿!”他拍了拍苏明孝的肩膀,语气郑重,“村里从未出过能引动文气灌体的读书人了,若他真能成才,整个环山村都能跟着沾光!” 苏明孝连连点头,眼中满是坚定:“里正叔放心,我砸锅卖铁也要供他读书!” 然而,在祠堂不远处的一棵老槐树下,大伯苏明贵和堂哥苏明正阴沉着脸望向这边。 “爹,我不信那小病秧子真有什么天赋!”苏明咬牙,“他一定是偷学了什么!” 苏明贵眯着眼,低声道:“别急,引动一次文气算不得什么,以后的路长着呢,他一个七岁孩童,能走多远?” 第5章 入城风波 几日后,苏砚一家已经安顿下来 清晨,苏明孝牵着苏砚的小手,走向里正苏德全家。 “里正叔。”苏明孝站在门口,恭敬地唤了一声。 苏德全正在整理农具,见他们父子来了,脸上露出笑意:“明孝?砚哥儿?进来吧!” 苏明孝局促地搓了搓手,道:“里正叔,我想带砚哥儿去村里的私塾看看,他既然读了书,总得有个正经先生教。” 苏德全眼睛一亮,抚掌笑道:“好!我正想带你们去看看!” 私塾设在村中一座稍显宽敞的院落里,平日里只有村里的孩子在此蒙学,由一位年迈的童生授课。 然而,苏砚一进门,便看到自己昨日写的那首《七步诗》,正被工整地裱好,悬挂在墙上最显眼的位置。 里正苏德全满脸自豪,指着那幅字,对一旁的私塾先生道:“林先生,你看!这就是昨日砚哥儿作的诗,竟能引动文气,简直是天赐之才!” 那林先生是个须发皆白的老童生,闻言仔细打量苏砚,惊讶:“如此年纪就能写出鸣州之作,神童啊” 苏砚故作腼腆地低头,实则悄悄观察这私塾的规模——简陋,甚至比不上前世的一间普通教室。 “这种地方……恐怕教不了更深的学问” 正思索间,里正忽然笑道:“说来也奇,自昨日这首诗挂上去后,村里那几个平日里最爱闹矛盾的兄弟,今日竟难得和睦,还互相让饭!” 苏砚眼神一动,心中暗忖:“难道……这诗不仅引动文气,还能影响人心?” 苏明孝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欣喜,但随即又忧虑道:“里正叔,村里的私塾虽好,但我想给砚哥儿寻个更好的先生……不知可否?” 苏德全沉吟片刻,点头:“确实,砚哥儿天赋异禀,若只在此蒙学,未免可惜。” 他想了想,突然拍手道:“对了!今日正好有村中牛车进城送粮,不如你们一同前往?听说庆安城里,有举人府中招学!” “举人?!”苏明孝瞪大眼睛。 苏砚也心中一动 “若能得其指点,或许能更快了解此方世界的文道体系!” 苏德全见苏家父子有意进城寻访名师,当即转身朝院内喊了一声:“大柱!出来!” 不多时,一个二十出头的壮实青年快步走出,腰间别着赶车的鞭子,正是里正的儿子苏大柱。 苏德全吩咐道:“你今日不是要送粮进城吗?顺道捎上明孝叔和砚哥儿,路上照应着些。” 苏大柱憨厚一笑,拱手应道:“好嘞,爹!”转头对苏明孝父子道,“明孝叔,砚哥儿,牛车就在村口,咱们这便动身吧?” “多谢里正叔!多谢大柱!”苏明孝连连道谢 苏砚也乖巧行礼,眼中却闪过一抹期待。 一路上,苏大柱挥鞭驱车,随口聊起城中近况:“听说这几日府城热闹得很,有位从京城退隐的大人物在招学生,连县太爷都亲自去拜会了!” 苏砚闻言心头一跳,故作天真地问道:“大柱哥,那位大人物是谁呀?” 苏大柱挠挠头:“俺也不清楚,只听粮行的掌柜提过,说是姓徐,早年做过翰林,如今告老还乡,在城西建了座‘松涛书院’……” 苏砚眸光骤亮。 此方世界文道为尊,能入翰林者必是文气深厚的大家!若能拜入门下,远胜寻常私塾! 正思索间,城墙已映入眼帘。 牛车刚入城,便见前方人群拥堵,喧嚷声不绝。苏大柱停下车,探头张望:“怪了,平日没这么热闹啊……” 苏砚跳下车,拉着父亲挤进人群。只见一张朱红告示高悬,上书: 「徐氏族学招贤令」 ——举人徐谦奉父命开府授课,择资质上佳者十人—— 围观者议论纷纷: “徐举人可是庆安第一才子!他父亲更是了不得,据说是京城当官哩!” “若能进徐府,岂不是半只脚踏进了科举门?” 苏砚心中权衡——举人族学虽比不得翰林亲授,但胜在门槛较低,且背靠徐家资源。 他拽了拽父亲衣角,低声道:“爹,我想试试。” 苏明孝深吸一口气,重重点头:“好!爹带你报名去!” 苏明孝紧紧攥着苏砚的小手,父子二人穿过熙攘的人群,终于来到了徐府门前。 朱漆大门前,人头攒动,衣着光鲜的童生、富绅们三五成群地交谈,个个神情倨傲。 有人身着丝绸长衫,腰间挂着玉佩;有人手执折扇,身旁还跟着书童伺候。 相比之下,苏明孝一身粗布短打,苏砚虽然穿着最干净的衣裳,但布料早已洗得发白。父子二人站在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 “爹,好多人啊……”苏砚仰头看了看父亲。 苏明孝咽了口唾沫,手掌微微发抖。 他从未踏足过这样的场合,但看着儿子坚定的眼神,他深吸一口气:“砚儿不怕,咱们先去报名。” 两人艰难地挤到报名处,负责登记的中年管事抬眼扫了他们一眼,眉头微皱:“两位是何方人士?” “我们是环山村来的。”苏明孝恭敬道。 “环山村?”管事愣了一下,随即在脑海中搜寻,确定那不过是个偏远的小村庄,眼中顿时多了几分轻视,“可有保人?” “保人?”苏明孝一愣。 管事不耐烦地解释道:“若无秀才或举人作保,便需缴纳十两银子作抵押。” 苏明孝脸色一变。十两银子,对他们而言简直是天文数字! 苏砚见状,连忙拽了拽父亲的袖子,轻声道:“爹,要不我们……” 他话未说完,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冷哼:“哟,这不是二哥吗?怎么,你也想送你家砚哥儿进徐府?” 苏明孝猛地回头,只见三叔苏明福正站在不远处,身旁站着几个衣着光鲜的读书人,显然是他的同窗好友。 三叔的脸色有些阴沉,眼中闪过一丝愕然和恼怒。 他万万没想到,自家这被分出去的二哥,竟然敢带儿子来徐府考核! “明福?”苏明孝愣了愣,随即勉强挤出一丝笑,“三弟,你也来了?” 苏明福身旁的好友见他神色不对,低声问道:“明福兄,你认识?” 苏明福冷笑一声,故作轻描淡写地摇头:“没什么,就是有一个靠抄诗博名声的小儿,如今竟也妄想进徐府,真是笑话。” 他声音不大,却故意让周围的人听清。 顿时,附近几个富绅和童生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苏砚身上,眼中满是怀疑和轻蔑。 “抄诗?莫不是前几日传的那首《七步诗》?”有人低声嘀咕。 “据说是个七岁小儿所作?呵,如今谁还不知道,定是有人替他代笔!” “原来如此,难怪敢来徐府丢人现眼……” 苏砚感受到一道道刺人的目光,但他神色未变,只是紧紧握住父亲的手。 苏明孝的脸色却涨得通红,他盯着三弟,沉声道:“明福,你什么意思?” 苏明福故作无辜地摊手:“二哥,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徐举人府学何等尊贵?可不是什么人靠一首抄来的诗就能混进去的。” 管事听到这番话,眉头皱得更紧,看向苏砚的眼神也愈发冷淡:“小娃娃,你当真会写诗?” 苏砚还未开口,苏明福已抢先笑道:“他若真会写,不如现在当场作一首?否则,徐府可不会收一个欺世盗名之徒。” 周围顿时响起一阵附和声。 苏明孝气得双手发抖,但苏砚却轻轻拉了拉他的袖子,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爹,我可以的。” 他转向管事,微微一笑:“先生,我可以当场作诗,不知可否借纸笔一用?” 管事犹豫了一下,但见围观众人咄咄逼人,若不答应反倒显得徐府不通情理,只得点头:“好,你若真能作诗,我便破例让你一试。” 苏砚接过笔,目光扫过苏明福讥讽的眼神,唇角微扬。 第6章 苏砚拜师 苏砚接过管事递来的狼毫笔,指尖触及宣纸的刹那,一阵清风徐来,卷起他额前的长发。 他微微闭目,脑海中万千诗篇流转。 突然睁开双眼,笔锋轻蘸浓墨,悬腕提笔 与此同时,徐府内院。 徐谦正与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对坐品茗。老者一袭素雅青衫,虽无华饰,却自有一股渊渟岳峙的气度。 他正是徐举人从京城请来的贵客——曾官至礼部侍郎、因直言进谏而遭排挤致仕的大学士,程颐。 “程夫子,这是家父珍藏的碧螺春,您尝尝。”徐谦恭敬奉茶。 程颐轻啜一口,颔首道:“茶汤清洌,回甘绵长,确是佳品。”他放下茶盏,忽而笑道:“益之此番邀我前来,怕不止是为品茶吧?” 徐谦正要应答,忽见管家匆匆而来,在阶下低声道:“老爷,府门外来了个七岁孩童,自称能作诗。” “府外前来参加考核的人正逼他当场赋诗,闹得沸沸扬扬……” “哦?”程颐白眉微挑 徐谦品了品茶:“不过是七岁稚子……” 他话音未落,程颐已拂袖起身: “走,去看看。” “看看到底是如前朝神童王石那般天纵奇才,还是沽名钓誉之辈!” 府门前 苏砚笔走龙蛇,墨迹如行云流水: "碧玉妆成一树高"落笔时,苏砚笔尖金芒流转。 "万条垂下绿丝绦"写就,围观者忽觉寒风骤暖。 待"二月春风似剪刀"最后一划收锋,五丈内冰消雪融,三十步外那株枯柳剧烈震颤,干裂树皮纷纷剥落,转眼抽出一树鹅黄新芽! 就在众人尚未回神之际,徐府大门内忽然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叫好 “好诗!” 人群如潮水般分开,只见一位身着青缎长袍、腰间悬玉的中年男子大步而来,面容儒雅,眉宇间却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正是徐府主人——举人徐谦,字益之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苏砚,朗声赞道:“诗成三寸文气,异象外显,当为‘出县’之作!” 徐谦益微微颔首,嘴角含笑,“出县之作虽不算罕见,但出自七岁稚童之手,却是难得可贵!” 他话音刚落,人群顿时哗然。 “竟是徐举人亲至!” “徐老爷都说是‘出县之作’,那便绝不会有假!” “了不得!了不得!这小娃娃当真是神童!” 苏明孝看见举人亲至,又惊又喜连忙拉着苏砚行礼。 苏砚故作懵懂,仰头看向徐谦益,眨了眨眼:“先生夸奖,小子愧不敢当。” 徐谦益见他小小年纪却对答如流,不由心生喜爱,正欲再问,忽听身后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 “益之,你倒是抢先一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白发苍苍、身着素色长衫的老者缓步而来,虽无华服加身,却自有一股渊渟岳峙的气度。 他目光如炬,甫一现身,连徐谦都恭敬拱手行礼:“程夫子” 苏砚望向那位程夫子,白发苍苍,却步履稳健,目光炯炯如炬,周身似有无形的威压,连徐谦益这等举人都要恭敬行礼,心中顿时明了——此人身份必定不凡! “来对地方了!”苏砚心中暗喜。 就在这时,人群中忽然传来一阵骚动,紧接着有人惊呼出声: “天啊!那……那不是程颐程大学士吗?!” “什么?程大学士?!那位曾官至礼部侍郎的程大人?!” “可不就是他!我曾在京中见过一面,绝不会有错!” 人群轰然炸开,议论声此起彼伏。程颐的名字显然在士林中极有分量,甚至连不少原本看热闹的百姓都露出敬畏之色。 程颐并未理会周围的喧闹,而是缓步走到苏砚面前,目光深邃地打量着他。 片刻后,忽然问道:“小娃娃,可愿拜我为师?”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苏明孝站在一旁,听到这句话,激动得双手发颤,几乎恨不得替儿子立刻答应。 但他深知,在这样的大人物面前,绝不能失礼,否则反倒可能坏了机缘。 他只得强压下内心的激动,眼巴巴地望着苏砚,心中默念 “砚儿!快答应啊!” 然而,苏砚却并未立刻应下,而是抬起头,目光清澈地看着程颐,声音稚嫩却坚定: “夫子,我家没钱交学费。” “噗!” 人群中有人忍俊不禁,但下一刻又赶紧捂住了嘴。 程颐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笑声中带着畅快与欣赏:“好!好一个坦诚的娃娃!” 他捋了捋胡子,转头对徐谦益道:“益之,这娃娃老夫收下了,进你徐府读书,学费免了,笔墨纸砚也由你府上提供,如何?” 徐谦哪敢拒绝? 自己招了个神童,日后要是学有所成,对徐家在朝堂上又是一大助力,当即应道:“夫子既开口,益之自当照办!” 程颐满意点头,又对苏砚道:“从今日起,你便随老夫读书。至于束脩……待你日后学有所成,再补上不迟。” 苏砚闻言,眼中闪过喜色,当即跪下,郑重叩首:“弟子苏砚,拜见老师!” 程颐伸手将他扶起,眼中满是欣慰。 而一旁的苏明孝早已激动得热泪盈眶,连连向程颐和徐谦益作揖:“多谢夫子!多谢徐老爷!” 程颐接过苏砚方才所写的《咏柳》诗稿,仔细端详片刻,忽然忍俊不禁地捋须轻笑:"诗才天成,字却如蚯蚓爬泥。砚儿啊,你这字,日后可得好好练练。"虽是说笑,眼中却满是慈爱。 角落里,三叔苏明福脸色铁青地看着这一幕。 他原本想借机嘲讽几句,却见程颐指尖在诗稿上轻轻一划,那些歪扭的字迹竟泛起淡淡金光,墨色自行调整得工整了几分。 这等手段,让苏明福浑身一颤,趁众人不注意悄悄退出人群。 "明福兄?"同窗好友张童生追上来低声道:"你不是说那孩子..."话未说完,苏明福已甩袖疾走:"家中突然有急事!" 招生的考核一直持续到日影西斜。最终,包括苏砚在内,仅有五名学童通过测试。而能让徐举人和程大学士亲自出面的,更是只有苏砚一人。 "今日就到此罢。"程颐拂袖起身,对苏砚招了招手:"随老夫来。" 在徐府书房内,程夫子问道:"可曾蒙学?" 苏砚端正站好,如实答道:"未曾蒙学,家中三叔和大伯家堂哥念书习字时,我常躲在窗下偷看。" 程颐闻言,白眉微动。 他取出一册蒙学读本递给苏砚:"明日正式进学” “既然本夫子收你为弟子,以后上学时日就住在徐府罢” “今日准你回家收拾衣物,与父母话别。" 又从书案取来一支青竹毛笔:"这支''春山笔''赠你。 记住,真正的笔墨不在器物,而在..."他指了指苏砚的心口。 "学生明白。"苏砚双手接过毛笔 苏砚刚走出府门,就看见父亲苏明孝和里正家的儿子苏大柱站在不远处的槐树下等候。 苏大柱眼尖,第一个发现了苏砚,立刻扯着嗓子喊:"砚哥儿出来啦!" 苏明孝闻言猛地转身,布满老茧的双手在衣襟上局促地擦了擦,三步并作两步迎上来。 他蹲下身平视着儿子,喉咙滚动了几下,才颤着声问:"砚儿...成了?" "嗯!"苏砚用力点头,献宝似的举起青竹笔,"程夫子收我做学生了!还给了这支笔!" 苏大柱凑过来,啧啧称奇地打量着,突然重重拍了下苏明孝的肩膀:"明孝叔!你家砚哥儿真要当读书老爷了!到时候你可就是秀才公的爹了!" 苏明孝眼眶瞬间红了,这个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庄稼汉,此刻却像个孩子似的又哭又笑。 最后只轻轻碰了碰苏砚的肩膀:"好...好...我儿再不用受苦了..." 苏砚忽然上前一步,紧紧抱住父亲。 "爹,等我学成回来。"七岁孩童的声音稚嫩却坚定,"一定让你和娘住到城里来享福。 到时候咱们也住青砖大瓦房,您再不用起早贪黑下地..." 苏明孝的眼泪终于决堤而出。 第7章 游子 苏明孝和苏砚坐着苏大柱的牛车回到环山村时,天色已近黄昏。 王氏一直在村口张望,看到牛车影子就快步迎了出来。 她的心悬在嗓子眼,看到儿子安然无恙跳下车,才稍稍放下,但目光立刻又紧紧锁在丈夫脸上,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他爹……咋样了?成了……没?” 苏明孝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蹲下身把苏砚抱了起来,举到妻子面前,声音哽咽:“孩子他娘!成了!成了啊!程夫子……京城回来的大官,翰林老爷的老师!他收了咱家砚儿做学生了!亲自收的!” 王氏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嘴唇哆嗦着:“真……真的?那……那可是……天大的老爷啊……” 她一把将儿子紧紧搂进怀里,泣不成声:“我的砚儿……我的好砚儿……娘就知道……娘就知道你有出息!老天爷开眼了啊!”她抱着儿子,又哭又笑,激动得语无伦次。 苏明孝在一旁看着,这个沉默寡言的汉子,眼眶也再次湿润,他搓着手,咧着嘴傻笑,只觉得这辈子所有的苦,在这一刻都值了。 那晚,小小的祠堂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喜悦和希望。 一家人围着一点微弱的油灯,苏明孝一遍遍讲着城里的见闻,讲徐府的威严,讲程夫子的气度,讲儿子作诗时那震撼全场的景象 王氏则抱着苏砚看着苏明孝一遍又一遍的讲述,脸色带着对未来的期盼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王氏就起来了,她翻箱倒柜,从压箱底最深处,小心翼翼地捧出了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粗棉布衣服。 这衣服虽然洗得发白,甚至有些地方打了细密的补丁,但却是家里能找到的最干净、最体面的一件了。 “砚儿,来,穿上这个。” 她仔细地替苏砚换上衣服,扯了扯衣服上的褶皱 “进学是大事,得穿得工整些,不能丢了夫子的脸面。”她眼中充满了骄傲和不舍,又仔细地给儿子梳了梳头。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喧闹声,似乎聚集了不少人。 王氏和苏明孝疑惑地对视一眼,牵着苏砚走出门去。 眼前的景象让他们愣住了。 小小的屋外,竟围满了环山村的村民!里正苏德全站在最前面,后面是苏大柱和其他熟悉的乡亲,个个脸上都带着敬畏、好奇和讨好的笑容。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停在人群外围的一辆罩着青布帷幔、由两匹健马拉着的宽敞马车! 马车旁,站着一位身着深色绸缎长衫、面容肃整、气质不凡的中年人,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厮。 看到苏砚一家出来,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那位中年人立刻上前一步,对着苏砚躬身行礼,姿态恭敬却不卑不亢:“苏砚小公子安好。小人是徐府管家徐忠,奉老爷之命,特来接小公子入府进学。” 他顿了顿,侧身指向马车后面地上摆放的几样东西:两袋鼓鼓囊囊的米,一袋黄白色的粗粮粉,一大块新鲜的豚肉,几匹厚实的细棉布 “老爷和程夫子念及公子家境,特命小人送来这些米面肉布,以供公子双亲日常用度,令公子在府中安心求学,不必为家中生计挂怀。” 徐管家声音清晰,传入每一个村民耳中。 围观的村民顿时发出一片压抑不住的惊呼和羡慕声。 米面!肉!细棉布! 这对环山村的普通人家来说,简直是过年都未必能置办齐全的厚礼! 徐府的阔绰和对苏砚的重视,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苏明孝和王氏更是手足无措,看着地上的东西,感动得说不出话来,只能连连道谢。 徐管家转向苏砚,微微躬身:“小公子,时辰不早,请上车吧。夫子已在府中等候。” 小厮立刻搬来了踏脚凳。 在他一只脚已经踏上踏脚凳,即将登车之时,小小的身影却忽然停住了。 他猛地转过身,快步走了回来,在父母惊愕的目光中,来到他们面前。 噗通! 苏砚双膝一弯,竟直挺挺地跪在了父母面前坚硬的土地上! 这一跪,让喧闹的四周瞬间寂静无声。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这个七岁的孩子。 苏砚抬起头,清澈的目光望向父母那饱经风霜、此刻写满错愕与心疼的脸庞。 他挺直小小的脊背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诗句出口,虽无昨日那般惊天动地的文气异象显现但文气将诗词显现在空中,三寸高的文气显然又是一首出县之作 周围围观的村民受到诗里的情感感染,眼眶发热,里正苏德全捻着胡须,不住点头。 王氏早已泪流满面,捂着嘴不敢哭出声。 苏明孝这个坚强的汉子,此刻也忍不住老泪纵横,他伸出手,想要扶起儿子,却又觉得儿子此刻的跪拜,是如此珍贵。 一边的徐管家也用袖口擦了擦眼角,自己起初还不明白老爷为什么如此重视苏砚,没想到这苏砚竟然有如此文采 简直文曲星再世 苏砚吟诵完毕,对着父母深深地叩了一个头。 然后,他站起身,没有再回头,毅然转身,脚步沉稳地踏上马车。 青布帷幔落下,隔绝了内外。 马车在徐府管家和小厮的簇拥下,在村民复杂而敬畏的目光注视中,缓缓驶离了环山村 第8章 徐芷 马车一路穿街过巷,最终在一座气派府邸的侧门前停下。 青砖黛瓦,门楣高耸,无声彰显着底蕴。 车帘掀开,徐管家肃整的脸庞出现在眼前:“小公子,徐府到了,请随我来。” 苏砚依言下车,跟在管家身后。 府内亭台楼阁,回廊曲折,仆役往来,步履轻悄。 他们并未走向主宅,而是沿着一条清幽小径,穿过疏朗竹林,来到一处僻静的房间前。 推门而入,房间不大 窗明几净,桌椅床榻俱全,显然已打扫过。 “小公子,”徐管家引苏砚步入房内,声音清晰,“此处虽偏,虽略显清简,倒也僻静,足够一人起居研读,不虞打扰。” 他目光扫过四周,语气带着提醒:“府中规矩,徐氏族人皆居于东苑与主宅附近。此地虽偏,胜在清幽,正合小公子潜心向学。” 管家转向苏砚,神色郑重:“老爷和夫子皆有吩咐,小公子安心住下,日常用度,自有人送来。” 他特意加重语气,“……纸、墨、笔、砚这些读书要紧物事,若有短缺,小公子只管遣人到前院寻我,万勿客气。” “多谢徐管家。”苏砚拱手,姿态端正。 徐管家眼中微露赞许,点头道:“学堂便在西侧,穿过西边那道月洞门,沿游廊直走便是。” 交代完毕,徐管家躬身:“若暂无他事,小人先行告退。” “管家慢走。”苏砚依礼相送。 徐管家离去,轻轻带上了房门。 不一会,苏砚将行李放置好 ‘初来乍到,礼不可废。’ 程夫子收他为徒,又赠予“春山笔”,这份恩情需时时谨记。 此刻安顿下来,首要之事便是去给夫子请安。 而且夫子说今日开始进学 他仔细回想徐管家的指引:学堂在徐府西边,穿过西边那道月洞门,沿着抄手游廊直走便是。 主意已定,苏砚推开房门 徐府比他想象中更大 亭台楼阁,假山池沼,他沿着卵石小路前行,很快便遇到分岔口 “小姐!您慢点!小心脚下!” 一声焦急的呼唤,伴随着一串急促轻快的脚步声 苏砚循声望去,只见前方回廊拐角处,一个身着锦绣衣裙、约莫与他同龄的女童,跑得飞快 身后的婢女,正气喘吁吁地追赶着。 女童显然也看到了站在廊道中央的苏砚,猛地刹住脚步。 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陌生的、穿着粗布衣裳的小男孩。 她微微扬起下巴,带着好奇,脆声问道: “你是何人?我怎的从未在府中见过你?” 苏砚微微躬身 “学生苏砚,乃程夫子新收弟子。正欲前往拜见夫子请安。” “程夫子的弟子?”女童闻言,那双明亮的杏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好奇地上下重新打量起苏砚。 她似乎头一次见到穿着如此朴素、却自称是那位严厉又尊贵的程夫子弟子的人。 女童歪了歪头,眼神一亮,带着几分求证的语气问道:“你就是苏砚?”她显然听说过这个名字。 苏砚颔首:“正是学生。” 哦!”女童了然地点点头,很是干脆地说道:“你要找程夫子啊?我知道他在哪儿,我带你过去!” 说完,也不等苏砚回应,抬脚就往一个方向走去,走了两步又回头催促:“跟上呀!” 她步履轻快,对府中路径极为熟悉,沿着曲折的回廊穿行。婢女连忙跟上。 “我叫徐芷。”女童边走边回头,脆生生地说了一句。 “见过徐小姐。”苏砚落后半步,拱手行礼。 不多时,徐芷在一处更为幽静的院落前停下。院门虚掩,隐约可闻书页翻动之声。 徐芷上前,抬手在门板上轻轻叩了叩。 “笃、笃、笃。” 院内翻书声停歇,一个温和而略带苍老的声音传来:“谁呀?” “夫子,是我,阿芷。”徐芷扬声应道。 脚步声由远及近,院门“吱呀”一声被拉开。 程夫子站在门内,目光先落在徐芷身上,脸上露出慈和的笑容:“哦?是阿芷丫头啊。今日怎么得空跑老夫这儿来了?可是功课上遇到疑难了?” 他声音温和,带着长辈对晚辈的宠爱。 徐芷摇摇头,侧身让开一步,露出身后的苏砚,脆声道:“夫子,我给您带了个人来。” 程夫子的目光顺势落在了苏砚身上。 他先是微微一怔,随即认出了这个昨日刚收下的小弟子,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 苏砚立刻上前一步,对着程夫子深深一揖,姿态端正:“弟子苏砚,参见夫子。弟子初到徐府,特来向夫子请安。” “嗯。”程夫子微微颔首,脸上慈和的笑容未减,“有心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新收的小弟子,昨日那首《咏柳》和歪扭的字迹仿佛还在眼前。 “既已安顿,”程夫子声音温和,“未时初刻,便来学堂熟悉一番吧。” 说完,他转身缓步走回屋内。片刻后,他拿着一本线装书册走了出来。 程夫子将书册递给苏砚:“这本《蒙学辑要》,虽是启蒙之书,却也涵盖基础。” “你既已能作诗,闲暇时便自行翻阅。若有不解之处,随时可来寻我。” 苏砚双手恭敬地接过书册:“学生谨记夫子教诲,谢夫子赠书。” 程夫子看着苏砚双手接过书籍,眼中流露出满意之色:“去吧,未时学堂见。” “是,夫子。”苏砚再次躬身行礼。 程夫子对着站在一旁的徐芷也点了点头,便转身回了屋内,轻轻掩上了院门。 徐芷眨了眨眼睛,看着苏砚手中的书册,又看看紧闭的院门,对苏砚道:“好啦,夫子的话你听到了?未时在西边学堂。认得路了吧?我回去看话本了!” 然后又对着院里说了一句 “夫子,我走啦” 她说完,便带着婢女风风火火地离开了。 第9章 入学第一课 苏砚低头看着手中的《蒙学辑要》,小心收好,辨认方向回到了自己暂住的偏院。 距离未时学堂尚早,他索性翻开书册,沉浸其中。书中所载虽为基础,却也条理清晰,正好弥补他对此界蒙学体系的认知缺失。 不知不觉,已至午时。 院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一名穿着干净布衣的下人出现在门口,躬身道:“苏砚公子,午膳时辰到了,请随小的去饭堂用饭。” 苏砚合上书:“有劳。” 下人引着苏砚穿过几道回廊,来到一处稍显宽敞的厅堂。几张方桌旁已坐了不少人,皆是徐府的下人和仆役。 饭菜香气弥漫,但并无精致菜肴,多是糙米饭配时蔬,偶有几片肉,还有一大盆热气腾腾的豆腐汤。 苏砚的出现,让原本有些嘈杂的饭堂安静了一瞬。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他,带着好奇 那引路的下人将他带到一张靠边的空桌旁,低声道:“公子请慢用,饭菜自取,管饱。”说完便退开了。 苏砚默默取了碗筷,盛了饭菜。 糙米饭口感粗糙,菜色也远不及前世记忆中的滋味,寡淡无味。但分量确实充足,热气腾腾。 ‘能吃饱,已然不错。’苏砚心中平静,低头专心吃饭。 饭毕,他将碗筷放回指定处,正欲离开饭堂返回房间温书。 便听到一阵训斥声从前厅传来。 “……功课不思精进,整日抱着这些闲书!《女诫》《内训》可曾温习?昨日布置的功课,字迹如此潦草!成何体统!” 是徐举人徐谦益的声音。 苏砚脚步微顿。 只见徐举人正坐在前厅主位上,面沉似水。 他手中拿着一本蓝皮线装书,书页封面上隐约可见“玉娇龙传”之类的字样。 徐芷垂着头站在下首,手里绞着自己的帕子,小嘴微微撅着,显然很不服气,却又不敢顶撞。 “爹爹……”她小声嘟囔,“那功课……女儿做了……” 徐举人徐谦益看着女儿委屈的小脸,神色稍缓,无奈地叹了口气 “唉……为父只是希望你能分得清孰轻孰重。”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廊道口那个小小的身影。 “苏砚?”徐举人脸上的严厉之色迅速褪去,换上了一副和煦的神情,对着苏砚的方向轻轻招手:“来,过来。” 苏砚见已被发现,不好回避,便整理了一下衣襟 走到前厅中央,对着徐举人躬身行礼:“学生苏砚,见过徐老爷。” 徐举人微微颔首,语气颇为温和:“不必多礼。来徐府,可还习惯啊?” 苏砚站直身体,态度恭敬却不显卑微:“回徐老爷,一切甚好,承蒙厚爱,学生感激不尽。” “嗯,习惯就好。”徐举人满意地点点头,目光转向旁边还在生闷气的徐芷,介绍道:“这是小女,徐芷。” 徐芷闻言,立刻抬起头,对着苏砚的方向,略带不满地轻“哼”了一声,小脸扭向一边。 苏砚面色平静,对着徐芷的方向微一拱手:“徐小姐好。”随即转向徐举人,坦然道:“学生与徐小姐,今日已在夫子院外见过面了。” “哦?已经见过面了?”徐举人眼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即了然笑道:“那就好!” 他看了看自己那正闹别扭的女儿,又看了看眼前这个举止沉稳、文采斐然的七岁孩童,心中一动,对着苏砚温言道: “你们二人同岁,苏砚你文采出众,在学堂求学之路上,若有机会,不妨对小女多多关照一二。 同窗之间,想必也有些共同话语可谈。” 徐芷听了父亲的话,偷偷白了苏砚一眼,小嘴撅得更高了,显然对父亲让这个“乡下小子”关照自己很是不满。 苏砚则再次躬身,语气依旧平稳:“学生谨记徐老爷吩咐,若有能效劳之处,定当尽力。” 徐举人见苏砚应答得体,心中满意,便挥了挥手 “时候不早了,阿芷,你带苏砚去学堂吧,莫要误了夫子的时辰。” 徐芷一听,小嘴撅得更高了,闷闷地应了声:“哦。” 她压根不想搭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乡下小子”,尤其父亲还让他“关照”自己,简直气人! 她也不看苏砚,自顾自地转身就往外走,脚步飞快 苏砚对徐举人再次拱了拱手:“学生告退。”这才不紧不慢地跟上。 出了前厅,沿着通往西苑的回廊,徐芷始终走在前面,和苏砚保持着至少三步远的距离 她挺直背,下巴微扬,神情倨傲,仿佛身后跟着的不是同窗,而是一个需要她不屑一顾的下人。 苏砚也不在意,安静地跟在后面,目光平静地打量着徐府的花园景致。 徐芷忍不住偷偷回头瞥了一眼,结果正好对上苏砚看过来的目光。 “哼!” 苏砚心中觉得有些好笑 对付这种年纪、这种性格的小姑娘,他前世经验丰富得很。 他清了清嗓子,仿佛自言自语般,足以让前面几步远的人听清的声音,缓缓念道:“混沌未分天地乱,茫茫渺渺无人见。自从盘古破鸿蒙,开辟从兹清浊辨……” 徐芷疾走的脚步,明显慢了下来。 苏砚恍若未觉,继续念着:“覆载群生仰至仁,发明万物皆成善。欲知造化会元功,须看西游释厄传……” 徐芷的脚步越来越慢,身体不自觉,耳朵竖得尖尖的。 什么混沌?盘古?西游释厄传? 她从未听过如此奇异又引人入胜的开篇!那些话本里的才子佳人,开头可没这般气势! 苏砚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声音戛然而止。 正听到关键处,那引人入胜的故事却突然没了下文! 徐芷心里抓挠 她猛地转过身,也顾不得矜持脱口而出: “后面呢?!” 苏砚看着她这副模样,忍俊不禁。他没有立刻回答,反而抬手指了指徐芷身后不远处的月洞门:“徐小姐,我们到了。” 徐芷顺着他的手指方向一看,果然,月洞门后便是学堂所在的小院,已经有几个年纪相仿的学生陆续走了进去。 更要命的是,程夫子那熟悉的身影,正从不远处的另一条小径上,背着双手,缓步朝学堂走来! 徐芷脸色“唰”地一变。 夫子最重规矩,要是被他看到自己堵在门口跟苏砚说话,尤其是刚才自己还那么失态地追问……完了完了! 情急之下,她哪里还顾得上问故事,也忘了之前的嫌隙,一把抓住苏砚的袖子,压低声音急道:“快走快走!夫子来了!” 说完,她拉着还有些措手不及的苏砚,飞快地冲进了学堂大门。 学堂内,檀香袅袅,书声琅琅。 程夫子端坐于上首,正讲解着《蒙学辑要》中的一段经文,声音抑扬顿挫,蕴含文气,令人心神宁静。 苏砚端坐于后排,目不转睛,全神贯注,将夫子所讲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深深印入脑海。 前世中文系的功底让他理解这些基础内容毫无障碍,反而能更深刻地体会到此界蒙学中蕴含的文道初理。 然而,坐在前排的徐芷,小脑袋一点一点地往下坠。 昨夜偷偷翻看话本的兴奋劲早已过去 程夫子讲解的声音微微一顿,目光落在徐芷低垂的小脑袋上,又扫了一眼后排正襟危坐、眼神清明的苏砚,心中不禁泛起一丝复杂。 一个是天资卓绝却出身贫寒,求知若渴;一个是家世优渥资源丰厚,却懈怠惫懒。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指尖在书案上轻轻一敲。 一道肉眼不可见的淡青色文气弹出,精准地落在了徐芷光洁的额头上。 “唔!” 徐芷猛地一个激灵,瞬间坐直了身体。 “徐芷。”程夫子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夫、夫子……”徐芷声如蚊蚋,头埋得更低了。 “方才所讲,可听进去了?”程夫子语气平淡地问道。 徐芷哪里记得讲了什么,只觉脑袋一片空白,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程夫子见她这般模样,便知她方才神游天外,淡淡道:“罢了。那你来朗诵一下,昨日府门前,新入学的苏砚所作那首诗吧。” 徐芷闻言,小脸瞬间煞白。 她当时只顾着看热闹了,哪里记得住!她急得额头冒汗,求助似的目光偷偷瞟向旁边的同窗,同窗们也纷纷避开她的视线。 “既如此,你坐下吧。”夫子看向苏砚,眼中带着考校,“苏砚,你昨日所作那首咏柳,自己可还记得?” 苏砚立刻起身,恭敬道:“回夫子,弟子记得。” 程夫子微微颔首:“好,那便由你,再为同窗们诵念一遍。” “是,夫子。” 苏砚深吸一口气,朗声诵道: “碧玉妆成一树高, 万条垂下绿丝绦。 不知细叶谁裁出, 二月春风似剪刀。” 他的声音清亮,字字清晰 程夫子端坐不动,身上一股温和而磅礴的文气悄然弥漫开来,如同无形的涟漪扫过整个徐府。 刹那间! 学堂窗棂上凝结的薄薄晨霜,迅速消融,那几株在寒冬中只剩枯枝、裹着冰凌的垂柳,干枯的枝条上迅速鼓起一个个嫩绿的芽苞 这是程夫子以自身强大的文气修为,控制并引导了苏砚诗句中的异象,局限在了学堂这,不被外人所知 学堂内一片寂静。 所有学生,包括刚刚还窘迫不安的徐芷,都目瞪口呆地看着窗外那瞬间勃发的绿意。 第10章 劝学 程夫子端坐其上,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 “嗯,不错。”夫子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他看向苏砚,“坐下吧。” 苏砚依言 程夫子并未立刻继续授课。 他捋了捋长须,目光缓缓扫过堂下所有的稚嫩面孔 “今日,老夫有一问,” 夫子的声音在安静的学堂里显得格外清晰 “尔等生于天地之间,蒙父母养育,受师长教导,诵读圣贤书,习练文与字……所为何来?” 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问出了这个看似简单的问题: “为何要读书?” 问题抛出,孩子们面面相觑,有的低头思索,有的眼神迷茫,有的则显出几分不以为然。 短暂的沉默后,一个坐在前排,衣着颇为光鲜的男孩率先开口 “回夫子,学生读书,自然是为了考取功名,光宗耀祖!他日金榜题名,也好让父母脸上有光,受人尊敬!” 这个答案有几分样子,程夫子面无表情的,看向下一个 “读书考取功名,以后看话本就没人说我了” 此话一出,堂下的学生们都捂着嘴笑 程夫子脸色一黑,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徐芷这丫头 “站到后面去” 徐芷嘟了嘟嘴,起身站到课堂后面 其他学生也纷纷发言,有的说为了不被人欺负,有的说为了能看懂契书不吃亏,有的干脆懵懂地说“爹娘让读的”。 答案各异,皆在夫子意料之中 程夫子听着,神色平静,看不出喜怒。 对于夫子来说,那些读书为自己的不过是,明事理,人之本份罢了 但夫子望向几名学生,脸色带着失望 停顿片刻,语气转厉 “尔等所言,不过是浮于表面的空话、套话!好高骛远,不知其根!读书之根本为何,竟无一人能道其真意?莫非皆是囫囵吞枣,不解圣贤书中真味?” 夫子摇了摇头 “只不过是一纸空话,好高鹜远” “也不知从何处看来的” 夫子训斥完那几名年纪稍长的学生后,将目光缓缓的移开,落在苏砚身上 “你来说” 苏砚平静地站了起来 他并没有马上开口,因为他在思考这个问题 “为何读书” 这个问题不仅仅是在这个课堂上,更是前世炎黄几千年来,无数读书人所探寻解答的问题 在每一个朝代,每一个世纪,每一个读书人的心里都有这属于自己的答案 而苏砚在夫子提问的瞬间脑海中,便浮现出 《横渠四句》 这个标准答案 “为天地立心 为生民立命 为往圣继绝学 为万世开天平” 短短四句话,便将夫子的问题迎刃而解 但当苏砚张嘴想要回答的时候 一股无形的威亚,笼罩他全身,使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就像是自己没有资格和能力去承担这首诗问世后的因果 强行说出,最后怕只能落得才气尽失,甚至烟消云散 此路行不通,苏砚只能另想他法 他脑海中闪过前世苦读,好不容易出人头地考上好大学,一切朝着美好发展的时候,穿越至此成为七岁稚童 回忆在屋里母亲王氏说起“读书老爷能呼风唤雨”时敬畏又向往的眼神; 父亲苏明孝在家族的威胁下挺直的身躯; 闪过徐府管家送来米粮时村民们敬畏的目光……更闪过此方世界人、妖、蛮割据,战乱隐现,黎民涂炭的背景。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变得无比坚定 声音清越而沉稳,一字一句 “回夫子,学生读书,有三。” “其一,为求生路。 学生家中清贫如洗 读书二字,便是悬在头顶的利刃——不读,便要沦为奴仆,生死操于人手;读,方有一线生机,得保自由之身。” “其二,为求心安。 父母生养之恩,重于山岳学生读书,是为不负此恩!是为有朝一日,能让父母不再为生计煎熬,能让他们挺直腰杆,受人尊重,安享天年” 这份孝心与反哺之情,朴实真挚,听得几个学生微微动容。 夫子也是微微点头 “其三,为求己力。” “学生读书,若将来能通明义理,得文气傍身,则遇灾可平患,遇邪可诛妖,遇不平可发声,遇困厄可援手。” “使父母安康,乡邻得庇,使我所珍视之人,少受一分流离之苦。此乃学生心中所愿。” 苏砚的话语里没有一句豪言壮志 是一些浅显和做人的基本道理 学堂中的学生们听的不知道是否参透,只觉得苏砚说的东西好像很厉害,台上的夫子点头,他们就不明所以的跟着点头 台上,以往严厉,刻板的夫子,陷入了愣神 “好一个读书其三” “求生路,不堕其志。” “求心安,不忘其本。” “求己力,志在护佑。” 自己见过无数的读书人,皆为功名利禄而奔波,又或是空谈误国 又有几人,能够保持本心,务实? 就连自己当初在朝堂也不过为了功名利禄奔波大半辈子 要不是这个问题是自己临时想出,他也不会相信七岁稚童能说出如此返璞归真的至理名言 夫子的目光扫过其他仍旧处于思索中的学生,声音沉凝而有力: “读书之道,不在云端,而在脚下。先立其身,再安其家,若有兼济天下之志,亦需有此力方可行之!” “苏砚之言,尔等,当深思之!” 程夫子最后的目光,再次落回苏砚身上 “坐下吧。” 然而,苏砚并未依言坐下。 “学生心中还有另一番感悟” 程夫子眉头微挑,眼中精光一闪,带着一丝探究:“哦?说来听听。” 苏砚扫了一眼周围的同窗,他们眼中都带着疑惑和茫然 “天子重英豪,文章教尔曹。”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最后一句落下,诗成出县 文气扫过课桌上的书籍,发出“哗啦”轻响 课堂上一片寂静 “天子重英豪,文章教尔曹。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程颐一字一顿地将诗句复诵了一遍 引动着学堂内尚未散尽的文气共鸣,墙壁上的字画无风自动,猎猎作响。 “此诗……可有名?”程颐目光紧紧锁住苏砚 苏砚迎着夫子的目光,朗声回答:“回夫子,此诗名为,《劝学诗》。” “《劝学诗》……”程夫子低声重复了一遍,眼中精芒爆射 目光扫过堂下那些眼神已从茫然变得炯炯有神、充满了前所未有求知渴望的学生们 程颐在朝中待了大半辈子,见识多,也从未见过对孩童启蒙效果如此之好的诗 虽然只有出县之资,但对蒙童的教化作用,换作其他鸣州的诗来估计也比不上 本来程颐还以为苏砚的这首诗,包括之前所见到的都是假的 毕竟“七岁幼童能作诗?还是几篇普通读书人一辈子都创作不出来的诗词” 要不是城中文庙的文钟未检测到有妖邪进城,他都怀疑是不是有妖邪附苏砚身上了 直到看见这首劝学,因为苏砚没有文位而引起的增益效果 毕竟只有诗词的原创者,才能不动用文气和未拥有文位的情况下引发自己诗词的效果 而其他人只能通过消耗文气来沟通诗词里的异象 所以这些事都是他自己亲手所创 程颐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不亚于自己当年在朝堂上以一己之力怒喷当今宰辅和圣上的决策 前朝有神童,七岁所作不过一首出县之诗 自己今日见证一个真正的神童! 第11章 苏砚的打算 在苏砚那首《劝学诗》的加持下,整日学堂的氛围都沉浸在一种难以言喻的肃穆与专注之中。 时间转瞬即逝 “铛——铛——铛——” 下学钟声响起,学生们如梦初醒,纷纷开始收拾自己的笔墨纸砚和书箱。 苏砚动作麻利地将《蒙学辑要》和程夫子新发的几页讲义仔细收好,放入书箱。 他站起身,准备离开。 旁边的徐芷也在收拾,但动作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时不时地瞟向苏砚这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苏砚眼角的余光早已将她的神态尽收眼底,心中暗笑。 他故意放慢动作 抬步就要往门外走。 “喂!” 徐芷终于忍不住了 苏砚停下脚步,转过身,故作疑惑地看着她:“徐小姐,有事?” 徐芷被他的目光看得有点窘迫 她左右看了看,见其他同学还未走远,便跺了跺脚,快步走到苏砚面前,压低声音,央求道: “那个……那个‘混沌未分天地乱’……后面呢?盘古劈开之后怎么样了?‘西游释厄传’到底是什么故事呀?” 她一口气问完,乌溜溜的眼睛紧紧盯着苏砚,生怕他又像上午那样突然不说了。 苏砚看着她这副急切又强装镇定的样子,更觉有趣 他语速平缓,描述却极其生动,仿佛将一幅开天辟地的壮阔画卷徐徐展开 徐芷听得完全入了神,小嘴微张,眼睛一眨不眨,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顶天立地的巨人形象和那创世伟力的瑰丽景象。 这远比她偷看的那些才子佳人话本要震撼宏大千万倍! “那……那‘西游释厄传’呢?” 她迫不及待地追问,连声音都忘了压低。 苏砚目光扫过门口,看到程夫子正背着手缓缓踱步离开的身影,便对徐芷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轻声道: “徐小姐,时辰不早了,该回房了。至于西游的故事……” 他故意顿了顿,看到徐芷眼中瞬间涌上的失落,才慢悠悠地补充道,“那是一个关于一只从石头里蹦出来的猴子,如何大闹天宫,后来护送一位高僧去往西天取经的……很长的故事。 下次若有闲暇,再讲与你听吧。 说完,他对着徐芷拱了拱手,转身便走 留下徐芷一个人站在原地,小脸上满是意犹未尽的震撼 不远处,回廊的阴影里,一道颀长的人影缓缓停下脚步,正是程颐程夫子。 方才苏砚与徐芷的对话,早已一字不漏地被他听在耳中。 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深深的无奈,自己老友的孙女连这等能开蒙启智、直指文道核心的“神童诗”所引发的异象和警句,都无法真正撼动其心志! ‘朽木难雕?’程夫子脑海中掠过这个念头,随即又自嘲地摇摇头,‘或许……是天性使然?’ 罢了,强扭的瓜不甜。 回到房间,苏砚关上了房门 房间不大除了一张床榻,和一张书桌外,就只有一个衣柜,里面摆放着两件徐府族人的过冬时穿的棉袄 走到书桌前,将书箱放好后,拿出夫子赠的春山笔 磨墨,展纸。 淡淡的墨香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开来。 苏砚并未立刻下笔,而是闭上双眼,沉入识海。 前世的记忆展开,关于书法的记忆尤为清晰。 “欧阳询的险峻,颜真卿的雄浑,柳公权的骨力……还有赵孟頫的秀逸……”无数书家的风格在他脑海中流淌、碰撞。 最终,一种字体定格下来——柳公权。其字骨力遒劲,结构严谨,法度森严,正适合作为初学根基,也最能体现“字如其人”的端正风骨。 苏砚深吸一口气,睁开双眼,他悬腕提笔,一笔一划地临摹起脑海中柳公权的点画。 穿越而来的种种事迹在脑海中回放 为何自己要如此出风头? 实乃无奈之举,生存之道! 此方世界,人、妖、蛮割据,文道显圣,力量为尊。 他一个七岁稚童,无根无基,若想护住父母,若想在这险恶世道中立足,甚至追寻那虚无缥缈的归乡之路,力量是根本! 而在这人族疆域,获取力量最快的途径,便是文道! 文道之路,首重才名与声望。 才名是敲门砖,声望是护身符。 等《游子吟》传播开来,自己孝子的名头没跑 一个至孝的神童,天然能获得更多的好感、信任和资源倾斜 今日在学堂所言所行,夫子亲口评定、激赏,其效果远超他自己宣扬。不用等到明天,恐怕此刻,“苏砚三求”的务实之论与《劝学诗》的惊世之句 就已在徐府上下乃至庆安府某些圈层中悄然传开。 “呼……” 苏砚轻轻呼出一口气,胸中块垒稍解。黑暗中的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而清明。 自己神童的名头已经坐实,下一步就是加快学习进度,看看明日能否找夫子商议此事 自己一个成年人的心以及前世的记忆,去和学堂里那些孩子一起学习,肯定是不现实的,更不符合神童的名头 想着想着,苏砚看着周围的环境,不由得有些思念在环山村的爹娘 与此同时,徐府东苑,徐举人徐谦益的书房内。 烛火明亮,映照着紫檀木的书案。徐谦益正与夫人李氏对坐,眉宇间带着一丝凝重。 “父亲在京城来信,”徐谦益将一封展开的信笺推向妻子 “信中提及朝堂局势愈发微妙,几位阁老因河工款项之事争执不下,似有党争复燃之象。” “父亲叮嘱我们务必谨慎,尤其府中往来,更要留意。” 李氏接过信笺,秀眉微蹙:“父亲大人思虑周全。” “夫君在庆安,虽远离漩涡,但也需时刻警醒,对了,” 她话锋一转,语气带着关切,“芷儿今日在学堂,可还安分?程夫子对她……” 徐谦益无奈地摇头,“程夫子方才散学后与我略谈了几句,阿芷……心思终究不在圣贤书上啊。 李氏也叹了口气:“这孩子,性子是跳脱了些。不过她还小,慢慢……” 话音未落—— “砰!砰!砰!” 书房门被敲得又急又响,打断了李氏的话。 徐谦益眉头一皱,沉声道:“何人如此慌张?进来!” 门被推开,徐管家徐忠几乎是半冲了进来,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震惊、激动和难以置信的神色,呼吸都有些急促。 “老爷!夫人!”徐忠顾不上行礼,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出……出事了!不,是……是天大的好事!” 徐谦益见他如此失态,脸色一沉:“徐忠!你也是府中老人了,何事让你如此惊慌失措?成何体统!慢慢说!” 李氏也好奇地看着管家,她知道徐忠向来稳重,能让他如此失态,绝非小事。 徐忠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了一下,但眼中的激动光芒依旧闪烁:“老爷息怒!实在是……实在是苏砚小公子……他……他又作诗了!” “又作诗?”徐谦益猛地站起身,眼中精光爆射,“在何处?何时?可引动文气?” 李氏也瞬间坐直了身体,美眸中异彩涟涟:“哦?是那位程夫子新收的神童?今日在学堂?” 徐忠连忙道:“小人打听得真切,那诗名为《劝学诗》!诗曰:‘天子重英豪,文章教尔曹。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此诗一出学堂上有好几名蒙童开蒙成功”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徐谦益喃喃重复着这最后一句 李氏在一旁静静听着,脸上的好奇早已化为深深的震撼和思索。 她出身书香门第,自然明白一首能直接让人开蒙成功的启蒙诗意味着什么,更明白“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这十个字的分量! 这绝非一个七岁孩童能凭空想出的句子,这需要何等通透的领悟和对文道本质的深刻理解? 她看向丈夫,轻声道:“夫君,这位苏小公子……怕真是天降文曲星,应运而生啊。” 她顿了顿,转向激动未平的徐管家,语气温和 “阿芷,当时是何反应?可曾受此诗感召,有所触动?” 徐忠闻言,露出一丝复杂的神情声音低了些:“至于芷小姐……小的也问了当时侍奉在学堂外的婢女,说……说芷小姐当时也是目瞪口呆,震撼无比,被那景象深深慑服。” “只是……只是散学后,婢女隐约听到芷小姐似乎追着苏小公子,问的不是圣贤道理,而是……而是什么‘混沌未分’、‘西游释厄’之类的故事后续……” 李氏:“……” 徐谦益:“……” 书房内陷入短暂的沉默。李氏脸上的期待化为一抹无奈又好笑的叹息,徐谦益则是额角青筋跳了跳,最终化作一声重重的、恨铁不成钢的叹息。 “罢了……”徐谦益摆摆手,对徐忠道,“你且下去吧,继续留意西苑,尤其是苏砚小公子处,一应用度务必周全,不可怠慢。若他有何需求,不必请示,尽力满足。” “是,老爷!夫人!小人告退!”徐忠恭敬行礼,退了出去。 书房门关上,徐谦益看向妻子,苦笑道:“夫人,你看这……” 李氏掩唇轻笑,眼中却闪着智慧的光芒:“夫君何必忧心?文道种子既已落在我徐府,便是天大的福缘。” “阿芷……性子未定,或许机缘未到。倒是这位苏小公子,程夫子既已收其为徒,又如此看重,我徐家当以诚相待,倾力栽培才是。 明日,我亲自去库房,挑些滋补之物和生活所需的物资让管家给他爹娘送去。” 第12章 赏赐 徐谦闻言,眉头微蹙,有些不解:“给苏砚父母送去?为何不直接赏赐给苏砚本人?” “砚纸笔墨也就罢了,那些滋补之物,他一个七岁稚童也用不上,反倒是他在府中读书所需,我们已应程夫子之请,全数供给。” “再予厚赏,岂非多余?况且,直接给苏砚,岂不更能显我徐家礼贤下士,让他感恩?” 李氏轻声道:“夫君此言差矣。” “哦?夫人有何高见?”徐谦被妻子点破心思,倒也不恼,反而好奇问道。 李氏款款起身,走到窗边,望着西苑的方向 “夫君,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李氏的声音清晰而柔和, “苏砚此子,天纵奇才,七岁便能接连作出‘鸣州’、‘出县’之诗,引得程夫子亲自收徒,亲赠‘春山笔’。” “如此人物,其心志岂是寻常稚童可比?些许笔墨珍宝,在他眼中,不过是读书必备之物,是徐府应尽之责,他或许会领情,但这份‘情’,能有多深?又能维系多久?” 她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丈夫:“然而,环山村苏家二房,其贫寒窘迫之状,夫君想必也听管家提过一二。” “前些日子大雪封山,粮价飞涨,若非此子以诗鸣州,挣得分家立身之机,其自身险些被卖为奴!” “其父母,不过是挣扎于温饱线上的寻常农人。对他们而言,上好的米面、厚实的棉布、滋补的肉食,这才是真正的‘雪中之炭’,是能解燃眉之急、暖透心窝的实在东西!” 李氏走近丈夫:“我们直接赏赐苏砚,是赏给神童的,他或许会觉得理所应当,甚至心生傲气,觉得徐府是在刻意拉拢。” “但我们将这些东西,以徐府的名义,堂堂正正地送到他环山村的父母手中,这意义就截然不同了!” “这代表着什么?” 李氏自问自答,“这代表着徐府不仅看重他苏砚的天赋才情,更体恤他父母的艰辛不易!” “徐府不仅供他读书,更替他解决了最大的后顾之忧!让他能毫无牵挂地在府中安心向学!” “夫君试想,” “当苏砚得知此事,他会作何想?” “当他的父母,捧着徐府送来的米面布帛,感激涕零,一遍遍在儿子面前诉说徐府的大恩大德时,又会在他心中种下怎样的种子?” “‘徐府待我恩重如山’,‘父母让我一定好好报答徐府恩情’……这般话语,由至亲之人口中说出,其分量,远胜你我直接给他百倍千倍的金银!” 徐谦听着妻子的分析,眼中疑虑渐消,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恍然和赞许。 他忍不住抚掌:“夫人高见!此乃攻心为上!” 李氏微微一笑,继续道:“此其一。其二,此举更能彰显我徐府仁厚家风。善待英才,更善待英才之眷属,传扬出去,岂不是一桩美谈?对那些有心依附我徐家的寒门士子,亦是一大吸引。至于苏砚本身……” 李氏眼中闪过一丝深邃的光芒:“他天资如此,又有程夫子倾力教导,将来成就必不可限量。” “我们此刻在他根基未稳、家境贫寒时施以如此厚重且润物无声的恩情,将他父母的生活切实改善,这份情谊便是深深扎下的根。” “日后无论他飞得多高,走得多远,只要想起父母当年因徐府而能吃饱穿暖,想起父母那感恩戴德的话语,他与我们徐家这份‘香火情’,便只会越绑越紧,牢不可破。” 她顿了顿,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许,补充道:“况且……说不定日后,咱们家那个心思不在圣贤书上的阿芷,也能沾沾这位神童同窗的光呢? “同窗之谊,若有深厚情分打底,总归是好的。” 徐谦哈哈一笑,上前握住李氏的手:“夫人真乃女中诸葛!此计大善!” “就依夫人所言,明日便让徐忠亲自挑选上好的米粮布匹、滋补之物,再封上几两银子,务必体面周全地送到环山村苏家二房手中!要让苏砚的父母,真切感受到我徐府的关怀与诚意!” 翌日清晨,环山村,苏家老宅。 锅里稀薄的糙米粥几乎能照见人影。桌上摆着一小碟咸菜疙瘩,是昨日剩下的。 祖母周氏坐在主位,脸色阴沉地搅动着碗里的粥糊糊。 大伯苏明贵和三叔苏明福分坐两边,也都闷头喝着寡淡的粥 自打二房分出去,这家里劈柴担水、洗衣做饭的活计,就全落在大房和三房头上。 周氏心疼读书的儿子和孙子,自然舍不得让他们沾手粗活,可大房家的刘氏和三房家的赵氏又都不是省油的灯,互相推诿算计,谁也不肯多干一点。 “哼,这才几天?家里就乱成一锅粥!”周氏重重地把筷子拍在桌上,浑浊的眼睛瞪着两个儿子 “老大,你婆娘今早又躲懒!老三家的也是,洗个衣裳磨磨蹭蹭!你们看看这吃食?连点油星子都没有!这日子还怎么过?” 苏明贵脸色也不好看,瓮声瓮气道:“娘,家里是真没粮了,这点米还是跟里正家借的。眼看开春了,地里活计多,没力气怎么行?” 苏明福用筷子拨拉着碗里少得可怜的米粒,语气带着一丝怨气:“二哥一家倒是分出去享清福了,留下我们在这里受苦。” “娘当初就不该答应他们分家!砚哥儿那点文气,谁知道是不是歪打正着?能当饭吃吗?” 周氏闻言,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没接话。 她心里何尝不后悔?可事已至此,她拉不下脸承认。 就在这时,屋外突然传来一阵喧闹。脚步声、议论声由远及近,越来越嘈杂。 “快看!又来了!那青布罩子的马车!” “是昨天接走砚哥儿的那个!” “乖乖,还带了两辆车!后面那辆车上堆得满满当当!” “苏家老二这是走了什么大运啊!” “啧啧,这架势,比里正家办喜事还排场!” “又来了?!” 苏明贵、苏明福和周氏同时抬头,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苏明福猛地站起身,几步冲到外面 马车正缓缓驶来,后面果然还跟着一辆稍大些的板车,车上堆着鼓鼓囊囊的麻袋和包裹,用布盖着,引得村民们纷纷围拢跟随,指指点点,脸上全是羡慕和惊叹。 “他们……他们这是往哪去?”苏明贵声音干涩 周氏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头顶,眼前发黑,手里的破瓷碗“啪嗒”一声掉在桌上,稀粥洒了一桌。 同时,苏砚家院子里。 苏明孝正挥着柴刀,一下下劈着昨日从山上捡回来的枯枝 王氏则坐在门槛边的小凳上,就着晨光,低头仔细地绣着一方帕子,这是她准备攒够几方后拿到城里换点盐钱的。 日子虽清贫,但两人脸上却少了往日的愁苦。 儿子在徐府有了着落,他们再苦再累也甘之如饴。 突然,一阵不同寻常的喧闹声由远及近。 “明孝哥!明孝嫂子!快出来!徐府的人又来啦!!” “徐府……又来人了?”王氏的心猛地一沉,手中的绣花针“啪”地掉在地上。 她脸色瞬间煞白,声音都变了调 “他爹!莫不是……莫不是砚儿在府里冲撞了贵人?人家这是……这是来兴师问罪的?!” 砚儿才七岁,刚进那高门大户一天,规矩都还没学全……她不敢想下去,只觉得手脚冰凉。 苏明孝也慌了神,柴刀“哐当”掉在地上。 “快……快去看看!” 夫妻俩几乎是小跑着迎了出去,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徐忠一眼就看到了满脸惊惶、脚步踉跄的苏明孝和王氏。 他立刻上前几步,脸上堆起和煦的笑容,远远地就拱手道:“苏老哥,苏家嫂子,莫慌莫慌!小人徐忠,奉我家老爷夫人之命,特来看望二位!” 苏明孝和王氏冲到近前,听到徐忠这温和的称呼和笑容,心中的惊恐稍稍缓解,但仍是忐忑不安。 “徐……徐管家,”苏明孝声音发颤 “您……您这是……我家砚儿他……” “苏老哥放心!”徐忠连忙伸手虚扶,笑容更盛,“苏砚小公子在府里好得很!程夫子对他赞不绝口,我家老爷夫人也甚是喜爱。” “小公子聪慧懂事,读书极是用功,绝无任何冲撞之事!” 王氏闻言,悬着的心才落下 “那……那您这是?” 徐忠侧过身,指着身后那辆板车,朗声道:“老爷夫人深知小公子牵挂家中,又听闻二老分家不易,生活清苦,心中实在不忍。 “老爷夫人念其前些日子送来的东西二位,恐怕不足以过冬,于是特命小人送来些许米粮布帛,略表心意,也好让苏砚小公子在府中安心求学,不必为家中生计忧虑!” 他一挥手,身后的小厮们立刻行动起来 开始往下搬东西。 “上等粳米两袋!白面一袋!” “腊肉一方!风鸡两只!咸鱼十条!” “厚实细棉布三匹!青布两匹!” “滋补的黄芪、红枣、枸杞各一包!” 最后,徐忠双手捧着一个沉甸甸的小布袋,郑重地递到还有些发懵的苏明孝面前: “苏老哥,这是我家老爷夫人给二老的几两碎银子,聊作日常贴补之用。万望莫要推辞,此乃我家主人一片诚心!” 苏明孝和王氏彻底呆住了。 他们看着眼前堆积如小山般的物资,感觉像在做梦。这些东西,他们辛苦劳作一年也未必能置办齐全! 尤其是那几两银子,对他们这样的农户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 “这……这……”苏明孝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完整的话 “扑通!”一声,王氏再也抑制不住,双膝一软,直接跪倒在徐忠面前,眼泪汹涌而出,泣不成声:“徐老爷……徐夫人……还有管家大人……您们……您们真是活菩萨啊!这……这让我们怎么报答得起啊!砚儿……砚儿他……一定要好好报答徐府的大恩大德啊!!” 她一边哭,一边拉着丈夫也要跪下。苏明孝也泪流满面,作势欲跪。 徐忠眼疾手快,连忙弯腰搀扶:“使不得!使不得!苏老哥,苏家嫂子,快快请起!折煞小人了!” “这都是我家老爷夫人感念苏砚小公子天资聪颖,又体恤二老不易,举手之劳,何谈报答?只盼小公子安心读书,将来有所成就,便是最好的回报了!” 围观的村民们早已是目瞪口呆,随即爆发出更加热烈的议论和羡慕之声。 “天爷!这么多好东西!” “白米!白面!肉!还有银子!” “徐府真是……真是太大方了!” “苏老二家这是祖坟冒青烟了啊!” “砚哥儿出息了!连爹娘都跟着享福了!” 徐忠看着激动得语无伦次的苏家夫妇,听着村民们的惊叹,心中对夫人的远见更是佩服。 他再次拱手:“东西都已送到,小人还要赶回府中复命。二老保重身体,莫要太过操劳。苏砚小公子在府中一切安好,请尽管放心!” 说完,他示意小厮们留下东西,便带着人转身上了马车。 第13章 父母情与火锅问世 “他爹,”王氏拉了拉还在愣神的苏明孝,“快,先把东西搬进去,别堆在外面招眼了。” 苏明孝如梦初醒,连忙和王氏一起,小心翼翼地将徐府送来的东西一样样搬进小屋 屋子里顿时显得有些拥挤,米面的香气和腊肉的油香弥漫在空气中 看着码放整齐的物资,王氏的目光落在了那块不小的腊肉和其中一袋白米上。 她沉默了一下,轻声道:“他爹,把这块腊肉切下一半……再把那袋白米分出小半袋来。” 苏明孝一愣:“孩儿他娘,你这是?” 王氏眼神复杂:“给娘送去。” 苏明孝张了张嘴,想起分家时母亲的刻薄和兄嫂的嘴脸,本能地有些不情愿。 王氏叹了口气,握住丈夫粗糙的手:“我知道你心里有疙瘩。可那是你亲娘,再怎么样,也是长辈。” “砚儿现在出息了,进了徐府,得了程夫子和徐老爷的青眼。咱们做爹娘的,不能给他丢脸,不能让人戳脊梁骨说我们得了富贵就不认亲娘。”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而且……把这些东西送过去,也是告诉娘,告诉大哥三弟他们,咱们二房,离了他们,照样能活得好!砚儿给我们挣的体面,咱们自己也得撑起来。” 苏明孝看着妻子眼中那份为儿子长远考量的坚定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是我糊涂了,光想着过去那点龌龊,忘了砚儿的前程要紧。” 他深吸一口气,“我去送。” 王氏又道:“还有,村东头的苏三爷,孤寡一个,日子艰难;还有李婆婆,孙子前年没了,就靠村里接济……你再分些糙米出来,匀一点点白米,给这两位老人家送些过去。 “东西不多,是个心意。” 苏明孝看着妻子,眼中充满了敬佩。 他用力点头:“好!都听你的!” 很快,苏明孝提着半块腊肉、一小袋混合了白米的糙米,还有一小包徐府送来的红枣,走出了祠堂。 当他敲开苏家老宅的门时,开门的正是三弟苏明福。 苏明福看到二哥手中的东西,尤其是那油亮的腊肉,眼睛瞬间直了,喉咙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脸上挤出一个极其不自然的笑容:“二……二哥?你这是?” 苏明孝没看他,目光越过他,看向屋里听到动静望过来的周氏和大房一家,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响起:“娘,这是徐府今日送来的东西。孩儿他娘让我送些过来给您,还有这点红枣,给您补补身子。” 他将东西放到门内地上,也不等周氏和苏明福等人做出反应,便转身离开。 老宅内一片死寂 苏明福和苏明贵看着那腊肉白米,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大伯母刘氏和三婶李氏更是死死盯着那些东西,眼中充满了嫉妒和懊悔。苏明孝离开老宅,又默默地将分好的米粮送到了苏三爷和李婆婆家。 两位老人先是惊愕,随即感激涕零,口中不住念叨着砚哥儿的好,夸赞苏明孝和王氏仁义不忘本。 做好这一切,苏明孝回到祠堂小屋,感觉心头的郁气散了不少。王氏迎上来,夫妻俩相视一笑 与此同时,徐府西苑书房。 苏砚恭敬地站在程颐面前,说出了自己的请求:“夫子,学生蒙您教诲,近日已将《蒙学辑要》通读完毕,其中义理也略有所悟。” “学堂之中,进度多为蒙童所设,学生自觉尚有精力。恳请夫子允准,私下能多授些课业,学生愿加倍努力,不敢懈怠。” 程夫子放下手中的书卷,目光如炬,审视着眼前这个七岁稚童。 他并未立刻应允,而是随手翻开《蒙学辑要》,挑了几个偏僻字词考问其读音释义,又拣选了一段关于“孝悌忠信”的经文,让苏砚阐述其义理。 苏砚心中早有准备,对答如流。字词读音释义准确无误 程夫子眼中精光微闪 “嗯…”程夫子捋着长须,缓缓点头。他阅人无数,自然看出苏砚并非好高骛远,而是确实已将蒙学基础掌握得颇为扎实,远超同龄蒙童。 但还是有些感慨,虽说蒙童所学并不算难,可苏砚仅仅两日便吃透所学 “既然你已学完《蒙学辑要》,理解也尚可,又有此求学之心,老夫便应了你。” 程夫子声音沉稳,“自明日起,每日散学后,你多留一个时辰,老夫单独与你讲解更深一步的经义与文法” 苏砚心中大喜,连忙深深一揖:“学生谢夫子成全!定当加倍努力,不负夫子厚望!” 离开夫子书房,苏砚脚步轻快。解决了学习进度的问题,他心情放松不少。此时已是午膳时辰,他便径直走向饭堂。 刚踏入饭堂,却见徐芷正站在门口,小脸气鼓鼓的 旁边的婢女低声劝着,她却置若罔闻。 苏砚没在意她的小脾气,自顾自取了饭菜坐下。 他看着碗里的食物——糙米饭颗粒分明但口感粗粝,几片煮得发黄的青菜叶子,一小块看起来干巴巴、没什么油水的蒸肉,还有一碗飘着零星油花的清汤。 他夹起一块肉放入口中,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口感柴硬,调味更是只有一点咸味,完全无法激发食欲。 前世被各种调味料养刁了的味蕾,此刻对这寡淡粗糙的食物实在提不起兴致。 徐芷一直偷偷观察着苏砚,见他似乎也吃得没什么滋味,心里莫名平衡了一点 “叫你吊我胃口” 苏砚放下筷子,若有所思,他想起自己印象中这个世界烹饪手法除了蒸煮和烤以外就没有别的了” 心中一动,前世中华美食博大精深,炒、爆、熘、炸、煎……花样繁多。 或许…… 个念头闪过。他站起身,对旁边侍立的下人询问道:“这位大哥,不知府上的厨房在何处?我想…去看看。” 下人和徐芷都愣住了。下人下意识地指了指方向:“在…在后面院。” “多谢。”苏砚点点头,抬步就往后院厨房走去。 徐芷的好奇心瞬间被勾到了顶点。这个“乡下小子”不吃饭,跑去厨房干什么?难道他还会做饭? 她完全忘了刚才的嫌弃,也顾不上矜持,对婢女丢下一句“你在这等着”,就小跑着跟上了苏砚。 厨房里热气腾腾,几个厨娘正忙碌着准备府中众人的午膳。见到衣着朴素的苏砚和后面跟着的徐家小姐进来,都吓了一跳,连忙行礼:“小姐!苏公子!” 苏砚摆摆手:“不必多礼。我只是想看看,能否借用一下灶台和食材?” 他的目光快速扫过厨房里的东西——各种时蔬、肉类、米面、豆制品、还有几个坛子,似乎是油脂和酱料。 徐芷挤到前面,一脸怀疑:“喂,苏砚,你要干嘛?你不会真要做饭吧?” 苏砚没回答,他的目光最终停留在灶台角落一个敞开的坛子上——里面是凝固的、白中带黄的牛油。 苏砚心中一喜“还好这个世界不禁止吃牛肉!毕竟妖族那么多” 旁边还有一个小布袋,他打开一看,是一些晒干的、颜色暗红的尖椒和一些类似花椒、姜片的香料。 “太好了!”苏砚眼睛一亮。基本的材料都有了! 他立刻对一位看起来像是管事的中年厨娘道:“这位大娘,劳烦帮我准备一口小一点的铜釜,再准备些木炭。” “另外,帮我切一些薄肉片,还有豆腐、青菜、蘑菇……嗯,就这些吧,都切薄片或者小块。” 厨娘看着苏砚,又看看他旁边一脸好奇的徐芷小姐,虽然满心疑惑,但还是不敢怠慢,连忙吩咐帮手去准备。 徐芷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忍不住问:“喂,你到底要做什么啊?神神秘秘的!” 苏砚一边将那些晒干的尖椒(辣椒)、花椒、姜片在石臼里捣碎,一边神秘一笑:“等下你就知道了,冬天吃这个,最是暖和。” 很快,小铜釜架在了烧红的炭火上。苏砚舀了一大勺雪白的牛油放入釜中。牛油遇热迅速融化,散发出浓郁的荤香。接着,他将捣碎的辣椒末、花椒末、姜末等香料倒入滚烫的牛油中。 “滋啦——!” 一股浓烈、霸道的味道瞬间在厨房里炸开!辛辣的气息混合着牛油的醇厚和花椒的麻香,让所有厨娘都忍不住咳嗽起来,连连后退,脸上露出惊骇之色 这是什么味道?从未闻过! 徐芷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辛辣气味呛得眼泪汪汪,捂着鼻子连连后退:“咳咳…苏砚!你…你这弄的什么怪东西!呛死人了!” 苏砚却毫不在意,用长勺在油中缓缓搅动。 牛油渐渐变成诱人的红亮色泽,辛辣醇厚的火锅底料香气愈发浓郁。 他小心地将熬好的红油底料舀入另一个烧开水的小铜釜中。 形成一锅色泽红亮、香气扑鼻、咕嘟咕嘟冒着热泡的汤底。 苏砚将厨娘准备好的薄肉片、豆腐块、青菜、蘑菇等食材,一盘盘摆在旁边的小几上。他拿起筷子,夹起一片薄薄的肉片,在翻滚的红汤里涮了几下,肉片瞬间变色蜷曲。 他夹起烫熟的肉片,吹了吹,然后放入口中。 “唔……”熟悉而热烈的味道在舌尖炸开,麻、辣、鲜、香! 虽然缺少了前世丰富的调味品,但这最原始的红油锅底带来的味觉刺激,在这寒冷的冬日,在这饮食文化单调的世界,简直是无法形容的美味慰藉! 苏砚满足地眯起了眼睛。 徐芷捂着鼻子,目瞪口呆地看着苏砚一脸享受地吃下那块沾满红油的肉片。 那刺鼻的香气似乎没那么难以接受了,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诱惑力。 她看着那锅翻滚的红汤,再看看旁边新鲜的食材,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噜”叫了一声。 她咽了口口水,看着苏砚,犹豫着小声问:“喂…苏砚…这个…好吃吗?” 第14章 反哺 苏砚看着她那副既好奇又强忍馋虫的模样,心中暗笑,故意又夹起一片蘑菇,在红汤里涮了涮,慢悠悠地吹着气:“徐小姐自己尝尝不就知道了?小心烫。” 徐芷看着那裹着红亮汤汁、冒着热气的蘑菇,终于忍不住了,伸手就想拿筷子:“那我……” 就在这时,厨房门口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和一个温和中带着惊奇的声音: “嗯?如此奇异的浓烈香气……是从厨房传出的?徐忠,府中今日可是请了新厨子?” 厨房里的喧闹瞬间安静下来。 厨娘和仆役们慌忙放下手中的活计,躬身行礼:“老爷!” 只见徐举人徐谦益正站在厨房门口,身后跟着一脸好奇又带着些无奈神色的管家徐忠。 徐举人显然是被这霸道又陌生的香气吸引而来,他深吸了几口空气中弥漫的辛香气息,眉头微挑,眼中满是探究。 徐芷一见父亲,立刻像找到了靠山,也顾不上吃蘑菇了,小跑过去一把抱住父亲的胳膊,指着那口还在咕嘟咕嘟冒泡的铜釜,兴奋地嚷道: “爹!爹!您闻到的香味就是这个!是苏砚弄出来的!他说这叫……叫什么来着?”她一时想不起苏砚说的那个古怪名字。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苏砚身上。 苏砚早已放下筷子,起身离座,对着徐举人恭敬行礼:“学生苏砚,见过徐老爷。” 徐举人的目光落在苏砚身上,又看看那口铜釜里翻滚的红汤,以及旁边摆盘的生鲜食材,脸上露出明显的惊讶:“苏砚?这……是你弄出来的?” “回徐老爷,”苏砚态度恭谨,“学生见午膳不合口味,一时兴起,便借用厨房做了些吃食,惊扰老爷,学生惶恐。” ”徐举人走近几步,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那锅红汤,“这香气浓烈霸道,前所未见。此物何名?如何食用?” “此物名‘火锅’,”苏砚解释道,“乃是将食材于这滚烫汤底中涮煮片刻,趁热食用。” “辛辣暖身,尤其适宜冬日。” “火锅?涮煮?”徐举人看着苏砚刚才的操作,又看看女儿徐芷那跃跃欲试的眼神,再闻到那勾人食欲的香气,忍不住问道:“你小小年纪,竟还通晓庖厨之道?” 苏砚神色平静,坦然道:“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父母操劳,学生力所能及处,自当分担一二。这熬汤制酱之法,也是乡野间偶然习得,登不得大雅之堂。” 徐举人闻言,眼中欣赏之色更浓。不卑不亢,心思也细。他点点头,目光又落回那锅香气四溢的红汤上,带着明显的好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馋意:“此物……看起来倒是新奇有趣。不知老夫……可否也尝尝?” “老爷!”徐忠管家下意识地想要劝阻,担心这来历不明的辛辣之物不合老爷脾胃。 徐举人摆摆手:“无妨。苏砚既能吃得,老夫尝尝又有何妨?”他看向苏砚。 苏砚心中念头电转! 机会! 这正是他脑海中刚才闪过的计划所需要的关键一步! “徐老爷请。”苏砚立刻躬身应道, 徐管家示意旁边的厨娘,“取一副干净的碗筷来,再切些新鲜的肉片和菜蔬。” 苏砚亲自接过碗筷,用长勺舀了些滚烫的红汤入碗,然后又夹起几片薄薄的肉片,在沸腾的汤中熟练地涮了几息,待肉片变色蜷曲,便迅速捞出,放入徐举人的碗中。 “老爷请用,小心烫。” 徐举人看着碗中红亮油润、散发着奇异浓香的肉片,不再犹豫,夹起一片,吹了吹,放入口中。 一瞬间! 麻!辣!鲜!香! 形成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霸道又过瘾的味觉享受! 尤其是在这寒冷的冬日,一口下去,一股暖流从喉咙直冲胃腹,浑身都暖洋洋的,额头甚至微微冒汗! “唔……!”徐举人眼睛猛地一亮,忍不住又夹起一片,这次直接放入口中细细咀嚼,脸上流露出惊喜和满足的神色,“妙!妙极!此等滋味……当真奇特又令人欲罢不能!辛辣开胃,暖身驱寒,果然是为冬日量身定做!” 他连吃了好几片肉,又学着苏砚的样子,夹起一块豆腐和几片青菜涮了吃,越吃越觉得美味新奇,意犹未尽。 旁边的徐芷看得更馋了,也顾不上矜持,拉着父亲的袖子:“爹!我也要!我也要尝尝!” 徐举人哈哈一笑,心情大好:“好!阿芷也尝尝!苏砚,你也坐下,一起吃。” 他吩咐徐忠,“去取些好酒来” 苏砚依言坐下,却并未立刻动筷,而是看着徐举人满意的神色,心中计划已然成熟。 徐举人一人独酌,徐芷在一边筷子不停 酒过三巡,徐举人放下筷子,看着眼前这口铜釜,感慨道:“苏砚啊,你这‘火锅’之法,实在是别出心裁,令人叹服。 老夫走南闯北,也未曾见过此等吃法。不知……此法可有名堂?可愿……与老夫细细说说?” 苏砚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立刻起身,再次恭敬行礼:“回徐老爷,此‘火锅’之法,乃学生偶得,其精髓在于汤底熬制与食材搭配。 学生不敢藏私,愿将此方献于徐老爷。” “献于我?”徐举人微微一愣,随即眼中精光一闪,明白了苏砚的用意。 他捋须笑道:“哦?苏砚小友,莫不是想以此方,换取些什么?”他语气温和 苏砚神色坦然,目光清澈:“学生不敢。徐老爷与程夫子待学生恩重如山,为学生免束脩,供笔墨” “学生无以为报,此方虽粗陋,然冬日里暖身开胃,或可为徐老爷及府上添些乐趣,全凭徐老爷安排处置,学生绝无他求。” 徐举人看着眼前这个七岁稚童,心中暗赞:“好一个知恩图报、心思玲珑的孩子!” 他沉吟片刻 随即展颜一笑,朗声道: “哈哈!好!苏砚小友一片赤诚,老夫岂能辜负?” “如此新奇美味之物,若只藏于府中,未免可惜。老夫观此‘火锅’,制法独特,滋味新奇,必能风靡市井。”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苏砚: “这样吧!老夫欲在城中酒楼推出此‘火锅’。所得利润,分你一成,就挂在你爹娘名下,你看如何?” 一成利润! 苏砚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深深一揖 “徐老爷厚爱,学生感激不尽!一切但凭徐老爷安排!” “好!爽快!”徐举人心情大好,举起酒杯 “那便如此说定了!徐忠,记下此事!回头让账房拟个契书。” “是,老爷!”管家徐忠连忙应道,看向苏砚的目光也多了几分郑重。 这小神童,不仅文采惊人,随手弄出的吃食竟也能让老爷如此看重,直接许以红利,前途当真不可限量! 徐芷在一旁听得似懂非懂,但见父亲高兴,又有好吃的,也顾不上许多,只顾着埋头涮肉吃菜,小脸被辣得通红,却吃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还发出“嘶哈嘶哈”的声音。 苏砚看着眼前的景象,知道自己这一步棋,又走对了。 这一成红利,不仅是一份稳定的收入来源,更是为自己爹娘所置办的安身之本 第15章 休沐遇妖 五日后,休沐日。 苏砚换上了母亲准备的那身衣服,书箱里装着这五日来夫子单独授课的笔记和练字的心得,更装着徐府账房前日送来的、关于火锅分红的契书 踏上了回家的路。 徐忠早已安排妥帖。 一辆比来时接他的略小的骡车停在侧门,车夫是位沉默寡言但眼神沉稳的中年汉子。 苏砚登上骡车,车轮辘辘,驶离了徐府所在的繁华街巷,朝着环山村的方向而去。 行至郊外,沿着官道前行。 路边的田野覆盖着薄雪,更远处是连绵的丘陵。 一条宽阔的长河蜿蜒流淌,河面尚未完全封冻,浮冰在阳光下闪着粼光。 一座石桥横跨其上,是通往环山村的必经之路。 骡车上桥,行至桥中央。 突然! 原本还算平静的河面毫无征兆地剧烈翻涌起来! 直接将冰层破开 浑浊的河水如同沸腾般鼓起巨大的水泡,发出沉闷的“咕咚”声。 天色骤然阴沉,阴风卷起河岸的积雪,四处纷飞。 “吁——!”车夫大惊失色,慌忙勒紧缰绳,骡子不安地嘶鸣着,在原地踏蹄。 桥上并非只有苏砚这一辆马车,还有络绎不绝过往的人群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惊住了。 “怎么回事?!” “河…河神发怒了?!” “龙王老爷息怒啊!” 惊恐的喊叫声瞬间炸开。 人群中有人吓得瘫软在地,抱着头蹲下,甚至还有一些人惊慌失措地看着桥下那越来越汹涌的河水。 苏砚掀开车帘一角,瞳孔骤然收缩! 只见河心深处,一道巨大无比的黑影正疯狂地搅动着水流,那黑影之长、之粗壮,远超常理! 借着浑浊水面翻腾时的惊鸿一瞥,他隐约看到那黑影的头部,竟有两个微微隆起的、如同瘤子般的凸起物——那分明是刚刚冒头、尚未长成的龙角雏形! ‘不是河神龙王…是…是蛇蟒化蛟?!’苏砚脑海中瞬间闪过记忆中从说书先生那边听来关于精怪志异的描述。 蛇五百年化蛟,蛟千年化龙,化蛟之时需渡天劫!而眼前这妖物,竟选择在人群聚集的桥下渡劫?! 它想干什么?借助生灵血气抵抗天劫?还是单纯被劫气所激,凶性大发? 无论哪一种,桥上这数十条人命,恐怕都将成为它化蛟路上的祭品! “快跑啊!” “龙王要吃人了!” “救命!” 人群彻底陷入了恐慌,哭喊声、推搡声乱成一团。 狭窄的桥面瞬间拥堵不堪,眼看就要发生踩踏! 苏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 跳车?桥面混乱,未必安全。 但呆在车里的话 万一那妖物破水而出,首当其冲!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孽畜!安敢在我人族疆域兴风作浪!” 一声厉喝,如同惊雷般自庆安城方向滚滚而来! 声音中蕴含着沛然正气,瞬间压过了河水的咆哮,传入每个人耳中。 紧接着,一道耀眼的白光自城中某处冲天而起,化作一道流光,瞬息间便已掠至长河上空! 光芒散去,显露出一位身着青色儒衫、头戴方巾、面容刚毅的中年儒士身影。 他凌空而立,衣袂飘飘,周身散发着浩然正气,目光如电,直刺桥下翻腾的河心! 他并未多看桥上惊慌的人群一眼,而是对着那河心搅动的巨大黑影,右手并指如剑,凌空疾书! 随着他指尖划动,一个个斗大的、由纯粹白光凝聚而成的文字凭空出现,带着铿锵的金石之音,响彻云霄: “九曲浊浪欲吞天, 翻搅乾坤祸人间! 圣道煌煌镇河海, 岂容妖孽逞凶顽!” 四句诗成! 最后一个“顽”字落定,那悬浮于空中的二十八个白光大字猛地一颤,瞬间崩解,化作无数白色光点! 眨眼间便在整座石桥的上方,形成了一道光罩 将整座石桥连同桥上所有惊慌失措的人、车、马匹,全部笼罩在内! 桥上众人只觉得一股温暖而坚实的力量包裹住了自己,那股几乎令人窒息的恐惧和冰冷被驱散了大半。 而此时,那中年儒士的目光已如冷电般锁定桥下河心。 “大胆妖蛇!竟敢潜入我庆安府水域,欲借生灵血气渡你化蛟之劫?痴心妄想!” 话音未落,那河心翻腾的黑影似乎被彻底激怒,发出一声尖锐刺耳、不似蛇类的嘶鸣! 轰隆! 一道直径足有丈许的漆黑水柱,裹挟着浓烈的腥风和恐怖的妖力,如同一条狂暴的恶龙,狠狠撞向半空中的儒士! 中年儒士面沉如水,面对这凶悍一击,毫无惧色。 他左手依旧背负身后,右手再次并指,指尖文气喷薄 同时口中清叱: “笔来!” 话音未落,一道青蒙蒙的光华自他袖中飞出,稳稳落入其掌心,化作一支通体青玉雕琢、笔毫如雪的毛笔! 此笔一出,一股浩然、锋锐的文气骤然弥漫开来,将那妖蛇带来的腥风邪气都逼退了几分! 中年儒士执笔在手,眼神陡然锐利如剑。 他不再凌空虚划,而是以手中这支蕴含磅礴文气的灵笔为引,自身文气为墨,对着那咆哮而来的漆黑水龙,笔走龙蛇,凌空疾书 笔锋过处,一个个斗大的文字浮现在空中 黑云压城城欲摧, 甲光向日金鳞开! 角声满天秋色里, 塞上燕脂凝夜紫! 四句诗成! 最后一个“紫”字落定, 那悬浮于空中的诗词骤然光芒大盛!它们不再是文字,而是化作了一幅恢弘惨烈的战场画卷! 瞬间凝聚成漫天披坚执锐的金甲神将虚影!这些神将手持长枪巨斧,身披熠熠生辉的金色鳞甲 迎着那道狂暴的漆黑水龙,狠狠撞了上去! 轰——!!!! 金光与黑水猛烈碰撞!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声沉闷的巨响! 那凝聚着妖蛇化蛟劫力的漆黑水龙,在蕴含着人族兵锋战意、破邪荡魔文气的金甲洪流冲击下,如同冰雪消融般寸寸瓦解、崩散! 无数黑色的水珠被金光蒸发 腥臭的妖力被浩然正气净化一空! “嘶昂——!!” 妖蛇受到重创庞大的身躯在河水中疯狂扭动,搅起滔天巨浪 然而,金甲洪流势如破竹,在击溃水龙后并未停歇 化作一道巨大金色枪芒直刺妖蛇藏身的河心深处! 噗嗤!妖蛇身上的鳞片开始大片大片地崩裂脱落,露出下面焦黑翻卷的血肉,那对稚嫩的龙角也迅速失去光泽,裂纹密布! 天空中,原本因妖蛇化蛟而引动、蓄势待发的劫云,此刻失去了目标的气机牵引,竟开始缓缓消散! “不——!!”妖蛇发出了绝望的意念嘶吼。 渡劫失败!身死道消就在眼前! 中年儒士凌空而立,手中青玉毛笔的笔尖金芒缓缓收敛。 他冷冷地看着下方在污血中垂死挣扎、气息迅速萎靡的妖蛇,以及那被蛇血染透的长河,眼中没有丝毫怜悯。 “窃取人族气运,以生灵血气为祭,妄图化蛟?天理难容!” 他缓缓收起灵笔,负手于身后。 苏砚在桥上看着这一幕内心难以平复 第16章 越来越好 待儒士离去,一切回归正常,行人劫后余生,开始陆续离开 骡车重新启程,驶过石桥,车夫仍心有余悸,驾车对着车厢里的苏砚说 “苏小公子,方才那妖物,若非城中大人出手,咱今日恐怕是要交代在此了” 苏砚沉默的点了点头 自己对这个世界的文气了解仅限于母亲嘴中和自己创诗所引发的异象 掀开车帘回望,石桥周围的战斗余痕 心潮翻涌 今日亲眼所见,方知妖魔之事此言非虚,而读书人能诛妖荡魔也是真的 车至村口,有眼尖的孩童通过掀开的车帘里认出了苏砚 飞奔着报信 “砚哥回来了” 苏明孝和王氏从屋内风风火火的冲了出来,见儿子安然无恙,心里松了一口气 昨日苏砚托人告知今日休沐回家,但苏明孝和王氏在家等待的时候,听到不远处的长河里有蛇妖作祟 二人的心一下提了起来 王氏一把将苏砚搂进怀里 “娘听说路上有蛇妖作乱,魂都快吓没了” 周围的村民窃窃私语 “瞧见没?徐府的骡车送回来的!” “刚听说外边河里那条作乱的蛇妖被城里的大人一首诗就斩了,砚哥将来定能这般威风” 村民们的议论声清晰地飘进人群外围,一个穿着半旧长衫、脸色铁青的人耳中 正是苏砚的三叔苏明福。 他混在人群中,看着穿着虽朴素却明显干净体面许多的苏砚,眼中翻涌着难以抑制的嫉妒和酸涩。 他曾经视为累赘、可以随意发卖的侄儿,短短时日竟已到了能让人如此期许的地步? 凭什么?!凭什么他苏明福蹉跎半生,而一个七岁稚童却能青云直上,连徐府都如此看重? 他猛地一甩袖子转头离开 苏砚家中 屋内景象让苏砚微微一愣。角落里堆着几袋显然未开封的米面,墙上挂着油亮的腊肉和风鸡,桌上还放着没吃完的白面馍馍和一些红枣。 这与分家时家徒四壁的景象天差地别。 “爹,娘,家里……”苏砚看着这些丰足的物资,眼中满是疑惑,他记得上次管家送过一次,但似乎没这么多。 “前几日徐府的管家又来了!送了好多好多东西,米、面、肉、布,还有好几两银子!” “说是老爷夫人怕我们过不好冬,让你在府里安心读书!”王氏拉着苏砚的手,声音哽咽,“徐老爷和夫人……真是天大的善人啊!砚儿,你在府里一定要好好报答人家的大恩大德!” 苏砚心中暖流涌动 徐府的这份“雪中送炭”解决了父母的后顾之忧 他郑重地点点头:“娘,您放心,徐府的恩情,孩儿铭记在心,定当努力报答。不过……” 他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一个略带神秘的笑容,从书箱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份折叠整齐、盖着红印的契书。 他献宝似的,双手捧到父母面前:“爹,娘,你们看这个!” 苏明孝和王氏疑惑地对视一眼 苏砚解释道“我在徐府厨房琢磨出的那个‘火锅’吃食,徐老爷觉得新奇有用,便决定放在他城里的酒楼售卖。” “徐老爷仁义,特意许了我们家一成红利,立的正式契书,挂在我们名下!以后每月都会有进项!” “好……好啊!太好了!”苏明孝声音哽咽,堂堂汉子,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苏砚看着父母激动欣喜的模样,心中也充满了成就感。 他深吸一口气,说出了此行最重要的目的:“爹,娘,这次回来,孩儿还有一件重要的事。” 夫妻俩立刻抬头看着他。 “孩儿在徐府跟着程夫子读书,进益颇多。” “夫子学问高深,孩儿需要长期在府中专心求学。”苏砚的眼神坚定 “环山村离城太远,爹娘在家,孩儿心中总不免挂念,而且,日后课业越来越重,休沐时间也未必固定。” 他顿了顿,看着父母的眼睛 “所以,孩儿这次回来,主要是想接爹娘一起进城!” “孩儿已经跟徐老爷商量过,提前预支了火锅几个月的分红银子,在城里寻摸了一处合适的小院,虽不大,但足够我们一家三口安身立命,离徐府和书院都不算太远。” “爹娘进城后,我们一家人就不用分开了,我也能随时照应。” 苏明孝和王氏完全呆住,被巨大的惊喜砸懵了。 进……进城?住……住自己的小院? 这对于一辈子在土里刨食、从未想过离开环山村的他们来说,简直是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 王氏最先反应过来,嘴唇哆嗦着:“砚儿……你……你说什么?接我们进城?住……住城里的小院?我们……我们能行吗?” “行的,娘!”苏砚语气充满肯定 “城里虽然规矩多些,但有我在,有徐府照看着,慢慢就习惯了。离开这里,也免得祖母他们再起什么心思,打扰爹娘清静。” 王氏眼中闪过忧虑 “砚儿啊,娘……娘就是个乡下妇人,除了种地、洗衣、做饭,旁的啥也不会。城里……城里那金贵地方,娘去了,两眼一抹黑,连门都不敢出,岂不是给你……给你添累赘?” “娘,您想到哪儿去了!”苏砚立刻摇头 “爹要是愿意,可以去酒楼里帮帮忙,做些力所能及的活计。” “娘,您要是觉得去酒楼不习惯,不愿意去,那就在咱家那小院里歇着。” “您把持家中,把咱们那个小家收拾得干干净净、暖暖和和的,让儿子回家有热饭热菜吃,有干净衣裳穿,这就是天大的功劳!您把持着家中,儿子在外面读书、做事,心才安,才踏实!这难道不是顶顶重要的活计?” 王氏不语只是握紧了苏砚的手 苏明孝看着妻儿,听着儿子条理分明、体贴周到的安排 他猛地一拍大腿 “好!听砚儿的!我们进城!” “好!好!进城!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娘跟着砚儿走!”王氏看着丈夫和儿子笑着点头 “爹娘,你们放心,咱们的生活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第17章 又是一年冬 “那还等什么!”苏明孝是个行动派,既然决定了,立刻就要动手。 分家时本就家徒四壁,除了几件破旧衣物、锅碗瓢盆和被褥,几乎一无所有。 徐府前些天送来的丰厚物资,此刻成了他们进城安家的底气。 “孩儿他娘,徐府送来的新布,正好给咱们都做身新衣裳,进城也体面些!那些米面肉,挑好的带上,到了新家开火做饭!”苏明孝指挥着,声音洪亮有力。 苏砚也帮忙收拾 屋外,村民们并未散去。不少人还围在院外,探头探脑地向里张望,议论声嗡嗡作响。 “真要走啦?” “瞧瞧,动作多快!” “苏老二家这是苦尽甘来,真要享福了!” 也有那眼红酸涩的,压低了声音: “哼,进城?城里规矩大,花销更大,看他们能撑几天!” “就是,一个乡下婆子进城,两眼一抹黑,指不定怎么丢人呢……” 这些闲言碎语隐隐约约飘进来,王氏只当没听见,手上动作更快了。 苏明孝则朝外看了一眼,挺直了腰杆,朗声道:“各位乡亲,我们今日进城,这祠堂和田地,劳烦里正叔帮忙照看一二,日后自有计较!”他的声音让外面的议论声小了不少。 一家人齐心协力,不过小半个时辰,行李便收拾停当。 “走吧。”苏明孝的大手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又看向妻子。 “嗯,走!”王氏深吸一口气,拉住了苏砚的手走向村口那辆等候的徐府骡车。 车夫早已跳下车辕,恭敬地帮忙将行李安置好。 “爹,娘,坐稳了。”苏砚坐在父母中间 车夫扬鞭轻喝:“驾!” 骡车缓缓启动,车轮碾过村口的黄土路,向着庆安城的方向驶去。 道路平坦,骡车轻快 约莫一个多时辰后,庆安城高耸的城墙已在眼前 车夫熟门熟路地进入城内 “爹,娘,看那边,快到了。”苏砚指着前方一条相对清静的巷子口。 骡车在一处小小的院门前停下 “苏小公子,苏老爷,苏家嫂子,到了。”车夫跳下车辕,帮忙卸下行李。 苏砚率先跳下车 院子不大,方方正正,地面用青石板铺着,角落有一口小小的水井。正对着院门是三间正房,左右各一间耳房,虽不气派,却收拾得干干净净,透着股利落劲儿。 “地方是小了些,但胜在干净,离徐府和学堂都近便,走路也就一盏茶的功夫。” 车夫放下东西,笑着介绍,“徐管家特意嘱咐了,屋里的床铺桌椅都是新置办的,锅碗瓢盆也齐备,被褥也晒过,拎包就能住。” 家人顾不上疲惫,立刻开始动手安顿。苏明孝和王氏忙着铺床叠被,归置衣物和徐府送的那些米面肉食。 苏砚也没闲着,帮着把书箱搬进自己那间小小的耳房,将书本笔墨在靠窗的小书桌上摆放整齐。 就在三人刚把东西大致归置好,正想着生火做顿简单的午饭时,院门外传来了轻轻的叩门声,伴随着一个温和的女声 “请问,苏砚小公子家是这里吗?” 王氏拉开院门,只见门外站着气质温婉的徐夫人李氏和探头张望的徐芷。 苏砚见母亲惊愕,立刻从屋内走出,一眼认出两人身份。 他当即上前一步,对着李氏方向端正躬身,执礼甚恭: “学生苏砚,见过夫人、小姐!” “徐夫人?芷小姐?”王氏连忙屈膝行礼,“民妇王氏,见过夫人,小姐!” 李氏脸上带着亲切的笑容,上前一步虚扶起王氏:“苏家嫂子不必多礼,快请起。我们今日不请自来,叨扰了。” 她的目光温和地扫过苏明孝和王氏,又落在苏砚身上,眼中满是赞赏。 “不叨扰,不叨扰!夫人和小姐快请进!”王氏受宠若惊,连忙让开身子,请两人进院。 徐芷一进门,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就好奇地四处打量。 院子小小的,房子矮矮的,远不如徐府气派 “这院子虽小,倒是清静雅致,收拾得也极好。”李氏由衷地赞道 这时,徐芷已经蹭到了苏砚旁边,小声问:“喂,苏砚,你家厨房在哪儿呀?” 苏砚有些意外,但还是指了指西边的耳房:“那边。” 徐芷眼睛一亮,拉着李氏的袖子:“娘!我想去看看苏砚家的厨房!”她可还记得苏砚在徐府厨房鼓捣出火锅的神奇呢! 李氏被女儿逗笑了,无奈地摇摇头:“你这孩子……苏家嫂子,方便吗?” 方便,方便!”王氏哪会说不方便,连忙引着李氏和徐芷往厨房走。 厨房不大,但锅灶碗柜一应俱全 “呀!是那个味道!”徐芷惊喜地叫出声,眼睛亮得像星星,“苏砚!你是不是又做好吃的了?” 李氏也有些惊讶地看着瓦罐里那红亮油润的底料:“这是火锅底料?” 苏砚点点头:“回夫人,正是,学生想着安顿好了,正好请爹娘尝尝。” 王氏连忙道:“夫人要是方便不如留下吃一顿便饭!” 李氏却笑着摆摆手:“不必麻烦。嫂子,我们今日来,一是认认门,看看你们安顿得如何;” 二来,也是想请你们一家子,过两日去府里坐坐,吃顿便饭。老爷和程夫子都想见见你们。” 她顿了顿,看着王氏和苏明孝诚恳地说:“砚哥儿是我家老爷和夫子都极看重的弟子,我们两家,也该多走动走动才是。” 苏明孝和王氏闻言连忙应下。 徐芷则围着苏砚,小声追问着“西游释厄传”接下来的故事,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期待。 孩童时期的日子过得最快,转眼间时光飞逝 大周朝堂风云变幻,正所谓你方唱罢我方登场,不过新人换旧人 又是一年大雪纷飞时节 徐府学堂外一个十五岁左右眉清目秀的少年,一袭青色长衫衬得身姿愈发挺拔如修竹 望着天空飘下的雪花,出神 靠近他周身三尺的雪花,却在无声无息间悄然消融,化作细不可察的水汽,连他脚下的青砖石地也干净得不见一丝雪痕。 他目光沉静地望着漫天飞雪,清隽的眉眼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思索 “呆子,在想什么呢?” 一道清脆中带着几分娇嗔的声音突然自身后响起 第18章 准备下场 一道清脆中带着几分娇嗔的声音突然自身后响起 苏砚闻声缓缓侧首,望向声音来处。 回廊转角处,徐芷正俏生生地立在那里。 她身披一件簇新的鹅黄色绣梅枝锦缎斗篷,乌黑的发髻间斜插一支温润的白玉簪,怀中依旧抱着她惯用的小暖炉。 八年的时光褪去了她脸上的婴儿肥,显露出少女初成 那双杏眼依旧灵动,此刻正瞧着廊下看雪的少年。 她停在苏砚身前一步之遥,仰头看着他清俊的侧脸,再次追问,声音里带着关切:“喂,问你呢?大雪天的,一个人杵在这儿出神,连雪都近不了身,又在琢磨你那些高深莫测的诗词文章了?还是…又在忧心什么朝堂风云,黎民疾苦?” 苏砚收回望向天际的目光,低头看向眼前已是亭亭玉立的少女。 “阿芷” “你说……先生什么时候,才会允我下场赴试?” 徐芷闻言,微微一怔,随即那双杏眼弯成了月牙,发出清脆的笑声 “噗嗤——” “呆子!你就为这事在大雪天里杵着” “想知道夫子什么时候让你下场?”她歪了歪头 那神态与八年前追问西游并无二致 “与其在这里对着雪花瞎猜,不如直接去问夫子本人呀!夫子最疼你了,难道还会藏着掖着不成?” 话音未落,徐芷动了起来。 她将抱在怀里的暖炉利落地换到左手提着,空出的右手毫不犹豫地向前一探,一把抓住苏砚的手 “走啦!呆子!” 拉着苏砚转身就走 “现在就去问个明白!省得你在这儿胡思乱想,冻着了可没人心疼!”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唇角却不由自主地勾起一抹清浅的笑意,任由她拉着 很快便穿过几重院落,来到一处 院落前。 院门虚掩着,里面隐约传来书页翻动的声音。 徐芷在院门前停下,松开了苏砚的手腕。 她先是整理了一下自己微乱的鬓发和斗篷,然后抬手在门板上轻轻叩了三下。 “笃、笃、笃。” 院内翻动书页的声音顿了顿,一个温和而略带苍老的声音传来: “谁呀?” 徐芷清了清嗓子,声音清脆而恭敬: “夫子,是我和阿砚。” 院门“吱呀”一声被拉开。 程颐站在门内手中拿着一卷书 目光先是落在苏砚身上,带着询问;随即又扫过徐芷那明显是“拉人过来”的神情,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 他捋了捋长须,温声问道: “哦?是你们两个小家伙。大雪天的,不在屋里温书取暖,跑老夫这儿来做什么?可是功课上遇到了疑难?” 徐芷立刻上前一步替苏砚出头 “夫子!不是我有疑难,是阿砚有话说!他在外面雪地里站了半天,就为问您一句话!” 她说着,用手肘轻轻碰了碰身旁沉默的苏砚,眼神示意他快问。 苏砚深吸一口气对着程夫子深深一揖,声音沉稳 “夫子,学生斗胆请教……先生打算何时允我下场赴试?” 此言一出,庭院内的气氛瞬间凝滞 程夫子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静静地注视着这个自己一手教导了八年的弟子。 八年的光阴,在他眼中飞速倒流。 初见时那个在徐府门外以《咏柳》引动异象、字迹歪扭却眼神清亮如星的七岁稚童,仿佛就在昨日。 八年来,他亲眼看着这块璞玉在自己手中被精心雕琢。 蒙学经典,早已烂熟于心;经史子集,无不涉猎精深; 诗词歌赋,更是信手拈来,篇篇皆有可观,其中不乏引发文气异象的佳作,“神童”之名早已传遍庆安城,甚至所属的云州都有苏砚的事迹传开 程颐自问,能教的、该教的,自己几乎都已倾囊相授。 以苏砚如今的学问功底和文气积累,早已远超寻常秀才,便是下场考举人,也并非没有一搏之力。 按常理,这样一块美玉,早该放其下山,在科场扬名,在朝堂一展抱负。 然而…… 程颐的目光越过苏砚挺拔如竹的身影,仿佛穿透了漫天飞雪,落在了那遥远而波谲云诡的朝堂之上。 这八年,大周朝堂风云激荡。 当今圣上对妖族和蛮族的态度愈发激进,主战之声甚嚣尘上。 保守派,尤其是自己的老友,主张修文德、慎用兵的徐丰一系 哪怕官至首辅,一样被圣上日渐疏远,甚至打压排挤。 多位重臣被贬黜、流放,曾经门生故吏遍布朝野的徐系,如今在朝堂上已是步履维艰。 圣上甚至另立了“名士堂”,专门网罗并提拔那些激进的、主战的大儒和大学士,逐渐取代了原有的部分朝堂职能。 苏砚,作为程颐的关门弟子,程颐与徐府关系深厚,苏砚自然也被视为徐系一脉 这个标签,早已在他初入徐府、声名鹊起之时,就被牢牢贴上了。 这几年,整个云州乃至庆安城主管科举的主官,无一例外都是“名士堂”出身或亲近主战派的强硬人物。 若让苏砚在这几年下场,即便他才华横溢,也极有可能在阅卷环节被刻意刁难、打压,甚至莫名其妙地名落孙山。 这不仅会折损苏砚的锐气,更可能成为政敌攻讦徐府和程颐的把柄。 程颐一直压着,不让苏砚下场,正是出于这份深重的顾虑与保护。 他在等,等一个相对公正、至少不会因派系之分而公然打压人才的时机。 苏砚看着夫子陷入沉默,眼神复杂地变幻,心中已然明白了七八分。这样的场景,在过去几年里也曾有过几次。 每一次,夫子或以学问还需打磨,或以心性尚需沉淀为由,让他再等等。 他微微垂下眼帘声音带着失落和习惯性的接受 “夫子,学生明白。” “若是……若是时机仍未成熟,学生定当继续潜心向学,不敢有丝毫懈怠……” “不。” 苏砚和徐芷同时抬头,惊讶地看向夫子。 只见程颐缓缓放下手中的书卷 “今年不同了。”程夫子一字一句说道 “开春之后,便是县试之期。” “苏砚,你,准备准备吧。” 第19章 柳睿 徐家东苑,书房内 暖炉烧得正旺,炭火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程颐和徐举人,正围着暖炉煮茶 程颐看着窗外飘落的雪花,自言自语 “益之,方才我允了苏砚下场。” “此事……令尊自京城传来的消息,可确实?” 徐举人将煮好的茶依次导入茶杯中,听见程夫子的话,动作一顿,斟酌用词 “这位新任学政大人,虽明面上是‘名士堂’一系的人物,但家父在信中提及,似乎另有玄机。” “家父在朝中为官多年。他在信中说道,此人虽挂着名士堂的牌子,但其行事作风与根基背景,似乎.......。” “其中或有我们尚不知晓的关窍,或可利用之处。家父推断,今科县试、府试的尺度,或许不会如往年那般……严苛针对。” 程颐闻言,捻着胡须,陷入了沉思。 在大周,童生试分为县试,府试,院试 县试这一项的主官,往往是由本地县令所主持,但是以徐家在朝中的威势根本不用担心县令作妖 主要就是院试这一关,从八年前城外蛇妖渡劫被斩之后,整个云州妖孽横生,到处都有妖族的身影,圣上不喜,导致整个云州掌握读书人晋升的学政便从那时开始由名士堂一派的主战官员担任 程颐和徐府上下对苏砚学问根本不担心 但人心中的成见是一座大山 过去的几任学政都是实打实的主战派 若是让苏砚下场,指不定会因为偏见从而取不到好名次 从而使苏砚文胆蒙尘 归根到底,苏砚还是受到了徐家的影响被打上了标签 程颐收回目光,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然后一饮而尽 “时间差不多了吧” 徐谦看着夫子牛饮的样子,嘴角忍不住抽搐,听到夫子的询问,微微一怔 “算了算日子,差不多就是今日” “程颐闻言起身 “走吧,去给新上任的学政接接风” 徐谦看着夫子这副模样,微微一笑 看来自己夫子即使远离朝堂这么多年,消息还是一样的灵 永安府,码头 大雪纷飞,江面早已封冻,覆盖着厚厚的坚冰 这几日码头人迹罕至,今日却一反常态 靠近江岸的位置,被一群身着锦衣华服的人记得满满当当 他们个个神情肃穆,带着恭敬和期待,彷佛在恭候什么重要人物 住在周围的百姓被这阵仗吸引,在人的天性驱使下,很快将码头外围也围得水泄不通。 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目光齐刷刷地投向白茫茫的江面 没过多久,在众人的注视下,江面上竟有一艘小船缓缓从下游驶来 让外围百姓赶到诧异的是,那厚厚的冰层在这艘小船行径之处,瞬间消融,化作一滩活水,为小船让开一条水路 整艘小船彷佛被一层无形的力量笼罩着,隔绝了纷飞的雪花和凛冽的寒风 见到此景,那群身着锦衣华服的人,纷纷开始整理自己的衣冠,确保仪容一丝不苟 他们互相交换着眼神 看到这艘能在冰封江面上如履平地、甚至让坚冰自行融化让路的小船 以及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老爷们”如此郑重其事地整理仪容,哪里还能不明白? 人群中压低声音,有人惊呼和议论 “我的天!那船......船自己把冰化了?” “快看那些老爷们,都在拾掇衣服呢!” “那不是刘通判吗?” “了不得!了不得!不知是哪位贵人驾临我们永安府?” 百姓们的议论声充满了诧异,好奇. 与此同时,在码头一处人少些的角落 永安府的知州正捋着胡须,目光落在身边同样观望的徐谦和程颐身上,脸上露出诧异之色 忍不住开口道:“没想到益之和程大学士今日竟然亲自来了?” 徐谦闻言,微微拱手,面带笑容 “知州大人说笑了” “新来的学政大人乃一州掌管我等后辈读书人的父母官,我等读书人,自当前来迎接,为其接风洗尘,才不失礼数” 知州面上笑着点头称是,心中却不由得嘀咕 “之前八年来此上任得历届学政,皆因是名士堂的主战派,与徐家所代表的徐门可谓针锋相对,徐家可是从未派人来迎接过,更遑论程大学士亲临!今日这两位竟然联袂而至” “看来这位新来的学政........背景当真不一般啊,京中的局势越发看不透了” 就在知州暗自思索之际,那艘小船已经在码头稳稳停靠 船帘掀起,一名身着紫色四品官服,脚踩乌皮鞋,气度沉稳的中年男子迈步踏上码头 这就是云州的新任学政——柳睿,字良才 知州见状,连忙收敛心神,脸上堆起笑容,朝着柳睿登岸的方向快步迎去 “哎呀,柳大人一路幸苦!下官永安府知州,率府城的同僚在此恭迎大人” 随着知州的动作,之前挤在码头前沿的那群官员也呼啦啦地簇拥过去 纷纷向新学政行礼问安 然而,他们目光扫过周围却看到了之前知州位置旁边的徐谦和程颐 刹那间,氛围陷入寂静 这群官员脸上都浮现出一丝怪异之色 他们互相交换眼神,压低声音窃窃私语起来 "这徐益之(徐举人)怎么亲自来了?" “何止徐益之,你看看旁边那位” “我的天呐,那不是徐门核心人物之一的程颐大学士吗” “徐家……还有程大学士?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迎接学政?这……这不对啊!” 徐谦和程颐将周围官员的神情和议论尽收眼底 两人对视一眼,目光均闪过一丝了然 显然目的达到了 看到知州和新学政已经开始正式寒暄,周围官员的注意力也都被吸引过去,徐谦便对着程颐笑着说 “夫子,走吧” 程颐微微颔首,目光平静的扫过人群中心的新学政 两人不再停留,趁着众人注意力被新学政吸引的间隙,悄然转身 一边被众官员围在中心的柳睿彷佛心有所感,看向刚才徐谦和夫子所站的位置,却未发现有人,眉头微蹙 很快一行官员驱散了围观的百姓,将柳睿簇拥到了给他安排的住所面前,随即散去 第20章 柳睿的目的 柳睿的住所位于大周学院之后 这大周学院正式每一州学政的办公之处,而每一州的府城都设有这样一座学院 其占地广阔,其府学则设立其中,还设有举办院试的专用考场以及学政及其属官处理公务的衙署 众官员散去后,柳睿带着几名自己从京城带来的亲信进入院中 他的老管家立刻指挥仆役安顿行李,打扫院落。 由于知州派人提前打扫过,柳睿的管家忠伯便带着人收拾好了 老管家端着茶走近柳睿,低声禀报道: “老爷,方才知州大人带着众位官员离开前,有位通判悄悄告知老奴一事……” “他说,就在您登岸之时,徐家的人曾到场迎接。” 柳睿闻言,眉峰微挑,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露出一抹玩味的笑意。 “哦?” “徐家的人…来迎接我?”柳睿指节轻叩着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这是唱的哪一出?莫不是…听闻徐首辅在京城朝堂之上节节败退,坐不住了,想向我柳某人示好服软了么?” 他嘴角噙着笑,语气调侃 “呵…倒是有点意思。”柳睿端起手边的茶盏,吹了吹浮沫 他心中念头急转,将徐家此番举动与京中局势、自身处境快速勾连 徐家虽在庆安府有些根基,又有那位致仕的程颐坐镇,但在京城的风暴中心,终究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他们的示好,是另有所图?抑或是…想把他柳睿也拖入更深的浑水? 就在柳睿心思百转之际 门房脚步匆匆地来到庭院在柳睿与管家几步外恭敬停下,躬身禀报 “启禀老爷,管家,门外来了几个人,瞧着像是哪家府上的仆役,手里拿着拜帖,还带了好些个礼盒,说是奉主家之命,特来拜见新到的柳学政大人。” 柳睿未置一词,只是将目光投向了一旁的老管家。 忠伯见柳睿目光投来,当即会意,躬身一礼后,便带着门房快步穿庭过院,直抵府邸大门。 门开处,只见三五名仆役打扮之人候在阶下,个个手捧礼盒,显然并非一家所派。 忠伯面色沉静,上前一步,扬声问道:“你们寻我家老爷何事?” 为首一名青衣仆役忙递上拜帖,陪笑道:“小的是府城张举人家的,奉主家之命,特备薄礼拜见柳学政大人。” 另一人紧接着接口:“小的乃城中李通判府上仆从,主家叮嘱务必亲呈心意。”余下几人也纷纷自报家门,皆是庆安府官员或乡绅的仆役。 忠伯抬手制止众人喧哗 “老夫乃柳大人府上管家。东西,大人不会收的,赶紧拿回去。至于拜帖——”他略一停顿,目光扫过众人,“老夫可代为递上,但见与不见,全凭老爷心意” 那几名仆役闻言,面上堆笑,口中连称“明白”,手上却动作利落,将礼盒齐齐整整码放在门前石阶上 不等忠伯再言,已躬身退后数步,转身疾步离去。 忠伯急喝道:“站住!赶紧把东西带回去!”奈何人影已远,只留下雪地上几行杂乱的脚印。 忠伯摇头轻叹,心知这些地方豪族惯会如此“强送”,意在攀附。 他唤来两名健仆,沉声吩咐:“将这些物件暂且收入西厢耳房,万不可拆封,仔细着些。”言罢,自将一叠拜帖拢入袖中,转身穿过长廊,回到后园亭中。 柳睿正倚栏独坐,手执青瓷茶盏,袅袅茶烟氤氲了半张面孔 忠伯近前,低声将门前情状一一禀明,末了道:“老奴已命人暂存礼品,只待老爷示下。” 柳睿啜了口茶,眼皮也未抬,只淡淡道:“明日寻个由头,原样送回各家去。” 忠伯应喏,双手奉上那叠拜帖。 柳睿这才搁下茶盏,接过拜帖,只见他掌心倏地腾起一缕文气化作的火焰 文气触及拜帖,瞬间蔓延,不过呼吸间,那一叠朱红帖柬便化作点点飞灰,随风散入亭外细雪之中,不留半点痕迹。 柳睿看着掌心飞灰散尽,他并未立即言语,只是将空悬的手缓缓收回袖中 半晌,一声极轻的嗤笑从鼻间哼出,打破了亭内的寂静。 “呵……”他抬眼望向亭外簌簌而落的细雪 “来云州之前,京里那些夸夸其谈之辈,可是把这地方吹成了文风鼎盛、钟灵毓秀的宝地,说什么‘人才辈出’……”他语速不快 “今日所见,真是令我大开眼界!原来所谓的‘人才’,尽是一群削尖了脑袋钻营、只知投机取巧的货色!” 他端起早已凉透的茶盏,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我柳睿奉旨南下,只想着为国朝、为陛下,在这文教昌明之地,寻几个真正有根骨、能担得起‘栋梁’二字的读书种子!” 语调陡然转沉,压抑的怒火在字句间翻涌,“结果呢?人还没上岸,就有徐家的人鬼鬼祟祟盯着;” “脚跟还没站稳,这些蝇营狗苟之徒就捧着东西堵上了门!以为攀上高枝就能鸡犬升天么?全是些趋炎附势的墙头草!” 柳睿突然想到了什么,脊背一下驼了下来 若非当年京中那场腥风血雨,若非为了在这吃人的地方…保全自己一条性命,谁愿意加入名士堂,陷入漩涡之中? 不过是被逼无奈,寻个容身之所罢了。 柳睿深吸一口气,脊背重新挺直 “罢了,”他挥了下手,声音恢复了一贯的淡漠 “忠伯。” “老奴在。” “明日,”柳睿的目光转向老管家,不容置疑,“照我说的,把这些东西,原封不动,哪家送来的,给我送回哪家去! 告诉他们——柳睿来此,只问文章,不收人情!若再有下次,”他声音陡然一寒 “就别怪本官按规矩办事,不讲情面!” “是,老爷!老奴明白!”忠伯立刻躬身应下 柳睿微微颔首,像是想到了什么随即又吩咐 “忠伯。” “老奴听着。” “这几日,”柳睿的目光投向远方翻卷的细雪,带着一丝审视与不易察觉的期待,“你遣些得力的人手,去市井坊间、茶楼酒肆,留心打探一番。” 他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冷的石桌面上轻敲了一下。 “把这云州地界上,近些年来传得沸沸扬扬的那些所谓‘神童’、‘天纵奇才’的名号、事迹,不拘大小,不拘真假,都给本官仔细搜罗起来。” “本官倒要看看,”他嘴角勾起弧度,“这京中盛传‘文风鼎盛’的云州,到底能不能淘出几块真正经得起打磨、当得起‘奇才’二字的璞玉来!” 第21章 自信的三叔与县试 转眼间两个月过去,庆安城东小院外的积雪早已消融,初春的晨风还带着些许寒意。 天未亮透,苏家小院便已灯火通明。 屋内人影绰动,王氏将连夜蒸好的黍米糕仔细包进油纸,又反复检查竹篮里的笔墨; 十五岁的苏砚身着浆洗得挺括的月白襕衫,正对着水盆整理发髻——今日,正是庆安府县试开科之日。 他转头看去,只见一名身着华贵紫袍的年轻男子正对身旁的高冷女修说话,脸上带着志在必得的笑容。 那女修一袭白衣胜雪,面容清丽绝伦,却冷若冰霜。 她只是淡淡地瞥了那紫袍男子一眼,并未接话。 “师妹,待楚某为你取来十层以上的奖励。“紫袍男子——楚师兄自信满满地说道,随即大步走向塔门。 周围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路,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 “是紫阳宗的楚云河!““听说他已是筑基后期,有望在三十岁前结丹。““他追求玄月宗的柳仙子已有三年...“ 江尘听到这些议论,嘴角微微上扬。 这些所谓的“天才“,在他眼中不过尔尔。 有云霓裳这样的师尊指点,他自信能闯到更高层数。 楚云河在众人瞩目中潇洒踏入塔门。塔门闭合的瞬间,第一层金纹骤然亮起,标志着挑战开始。 “装模作样。“一个圆脸少女撇嘴道,却掩不住眼中的崇拜,“师姐,楚师兄对你...“ 圆脸少女突然发现自家师姐并未关注塔内情况,而是直勾勾地盯着人群某处。 她顺着目光看去,发现师姐正盯着一个衣着朴素的筑基修士。 那修士一身灰色布衣,腰间挂着一柄看似普通的青玉剑,面容清俊却带着几分风霜之色。在众多衣着华贵的宗门弟子中,显得格格不入。 “师姐?“圆脸少女林巧儿疑惑地拉了拉柳青霜的衣袖,“你看那个穷酸修士做什么?“ 柳青霜恍若未闻,嘴唇微动,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喃喃道:“江尘?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的心跳陡然加速,指尖不自觉地颤抖起来,“他不是不能修炼吗,怎么到了筑基期?“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十年前,江家与柳家交好,她和江尘从小一起长大。 那时的江尘虽然天赋平平,但性格坚韧,对她温柔体贴。两家早有婚约,只待两人成年后完婚。 然而五年前,江家内乱,江尘被逐出家门,传言他成了废人。 柳青霜曾派人去江家商议婚约之事,却被江岳告知江尘已死,婚约作废。江岳甚至提出让柳青霜与江明结为道侣,被她断然拒绝。 “师姐!“林巧儿提高了声音,终于将柳青霜从回忆中拉回现实,“你认识那个人?“ 柳青霜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没什么,只是觉得有些眼熟。“ 林巧儿狐疑地看了看江尘,又看了看自家师姐,突然恍然大悟:“哦!我明白了,师姐是在用他刺激楚师兄对不对? 等楚师兄出来看到你关注别人,肯定会更加卖力表现!“ 柳青霜没有解释,只是轻轻摇头。她的目光再次落在江尘身上,心中百感交集。 那个曾经被江家宣称“已死“的未婚夫,如今不仅活着,还成为了筑基修士。他这些年经历了什么?为何会出现在青山镇? 塔内,金纹一层接一层亮起,显示着楚云河的进度。广场上的议论声渐渐平息,所有人都屏息注视着塔身的变化。 第七层...第八层...第九层... 当第十二层的金纹亮起时,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叹。能在筑基期闯过十层以上的修士,在同辈中已是佼佼者。 “楚师兄果然厉害!“林巧儿兴奋地拍手,“师姐,你看,他马上就要突破十五层了!“ 柳青霜心不在焉地点点头,目光却不时瞟向江尘。 后者似乎对塔内情况并不关心,正低声与肩头一只雪白的小狐狸交流着什么。 那狐狸通体雪白,只有额间一点红痕,灵动的大眼睛里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它突然转头,直直地看向柳青霜,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彩。 柳青霜心头一震,仿佛被看穿了心思。她急忙移开视线,却听到林巧儿不屑的声音: “哼,带着宠物来玄天塔,真是可笑。这种散修也配站在这里?“ “巧儿!“柳青霜皱眉呵斥,“不得无礼。“ 林巧儿撇撇嘴:“本来就是嘛。师姐你可是玄月宗的天之骄女,楚师兄是紫阳宗首席弟子,你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那个穷酸散修算什么东西,也配让师姐多看一眼?“ 柳青霜没有理会师妹的碎碎念。她注意到江尘似乎听到了这些话,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冷笑,却并未回头。 就在这时,玄天塔第十四层的金纹突然熄灭,塔门大开,一道紫色身影被抛了出来。 楚云河虽然没有李师兄那般狼狈,但衣衫也已破损,脸色苍白如纸。 “楚师兄!“林巧儿惊呼一声,连忙上前搀扶。 楚云河勉强站稳,从储物袋中取出两件物品,一枚晶莹剔透的玉简和一瓶散发着淡淡清香的丹药。 “师妹,“他强撑着走到柳青霜面前,将玉简递给她,“这是我在第十层获得的《玄月心经》残篇,想必对你有用。“ 柳青霜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玉简:“多谢楚师兄。“ 楚云河眼中闪过一丝得意,随即看向人群,似乎在寻找什么。当他注意到柳青霜先前注视的方向时,脸色微微一沉。 “师妹方才在看什么那么入神?“他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悦。 林巧儿立刻插嘴:“没什么,师姐只是在想事情。楚师兄闯到十四层已经很厉害了!那个李师兄才到七层呢!“ 楚云河显然对这个解释并不满意,但也不好追问。他转向柳青霜,语气热切:“师妹,待我调息几日,必能闯到二十层以上。到时...“ “楚师兄的好意我心领了。“柳青霜打断他,声音依旧清冷,“不过修行之路,终究要靠自己。“说完,她微微颔首,转身离去。 林巧儿急忙跟上,临走前还不忘瞪了江尘一眼。后者却已转身离开人群,朝着镇上的方向走去。 “师姐,等等我!“林巧儿小跑着追上柳青霜,“你怎么突然走了?楚师兄他...“ “巧儿,“柳青霜停下脚步,语气严肃,“我有事要办,你先回客栈。“ 不等林巧儿回应,柳青霜已经加快脚步,朝着江尘离去的方向追去。 柳青霜的裙角掠过青石板缝隙间新生的野草,在夕阳下泛着淡金色的光晕。 她追着那道熟悉的背影穿过三条街巷,终于在镇东头的古槐树下拦住了江尘。 “五年不见,“她的声音比在玄天塔前时软了三分,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星月玉佩,“你竟已筑基。“ 江尘转身时带起一阵微风,槐花纷纷扬扬落在两人之间。他望着这个曾与自己有婚约的少女 不,现在该说是星月阁的天骄弟子了。她眉心的月纹印记流转着清冷光辉,却掩不住眼底那抹复杂的情绪。 “柳姑娘。“江尘拱手,腰间青玉剑突然轻颤。他这才注意到柳青霜腰间配剑也在共鸣,两柄剑的剑穗竟都系着褪色的同心结。 树影里突然传来枯枝断裂的脆响。 第22章 第一场——忠孝为题 顺利通过检查后,苏砚踏入考院 映入眼帘的,是成排成列的号舍 考院内肃穆安静,只有衙役走动和考生安置物品的声响 苏砚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号牌,迅速在密密麻麻的号舍中,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号舍 号舍根据天地玄黄排列,分为四纵,每纵十间号舍,还有十间新搭的席号 苏砚暗自送了口气,还好自己没分配到臭号 玄字一号,正是苏砚的号舍,正对几位考官的高台 苏砚将自己携带的竹篮放下,将书箱中的被褥和暖炉取出放好 随即开始布置自己的考桌 号舍里面极为简陋 一张桌板供考生白日作答,晚上可以拆卸下来,搭在号舍两侧预留的砖托上,临时变成一张简易的床铺,供考生休息 除此之外还有一张凳子 安顿好个人物品后,还未考试时间还未开始,苏砚没有在狭小的号舍内久留。 他按照考院的流程和徐举人的嘱咐,来到自己号舍不远处的一个指定地点。 果然,在那里,有一名负责的衙役正守着一个物资点。 这位衙役的主要职责,就是向每一位排到的考生发放定量配给的木炭。 这些木炭是考场提供给考生的基本保障物资,其目的是让考生们能够在自己狭小的号舍内生起一个小火盆或利用手炉取暖和热自带的食物 以抵御早春时节的寒冷,确保考生能在艰苦的环境下坚持完成连续数日的考试还有防止考生因为吃了冰冷的食物从而腹泻影响考试 苏砚将木炭带回到号舍放置在不会被轻易碰倒的角落 再次确认笔墨纸砚等考试用具在竹篮中摆放整齐,被褥和手炉也已安置妥当后,苏砚在凳子上坐下。 苏砚闭目养神,调整着呼吸,排除外界干扰,等待着卯时到来 时间转眼来到卯时 随着一声响亮的铜锣声在考院中回荡,整个考场瞬间陷入一片,落针可闻 这时,所有考生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投向考院中央的高台。只见几名衙役簇拥着一名身着青色官袍的官员缓步登台 衙役站定后,其中一人气沉丹田,高呼:“知县大人到!”声音洪亮,清晰地传遍了考院的每一个角落 高台之上,那位身着青袍的知县大人目光威严地扫视全场,视线缓缓掠过下方整齐排列、鸦雀无声的号舍 他眼中闪过一丝满意,微微点了点头。 随后,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沉稳而清晰地传遍考院: “诸位皆是我庆安县的栋梁!” 停顿片刻,目光再次扫过众考生 “十年寒窗,今朝磨砺。望尔等今日奋笔疾书,展露才华,不负所学! 为庆安县争光,为朝廷选材!务要恪守考规,专心致志!” 一番简短而有力的勉励之后,知县不再多言。 他环顾四周,深吸一口气,朗声宣布: “吉时已到,县试——开始!” 侍立一旁的衙役立刻挥动鼓槌,重重地敲击在硕大的皮鼓之上。 咚!咚!咚——! 三声闷雷般的鼓声骤然响起,带着一种庄严肃穆的宣告意味,滚滚传开 几乎在鼓声响起的同时 早已准备好的衙役们立刻行动起来,沿着号舍间的甬道快步奔走,开始向每一间号舍分发试卷。 考场大门外,一直屏息凝神、翘首以盼的考生亲人们顿时骚动起来。 “开始了!开始了!” 就在衙役们沿着甬道快步奔走、向号舍分发试卷 引起些许细微骚动之际,高台之上,那位身着青袍的知县大人眉头微蹙。 他略一抬手,一股无形的力量,以他为中心扩散开 他用文气扩大音量,沉声喝道: “肃静——!” 这声音并不十分响亮,如同洪钟大吕在每一位考生耳边敲响,瞬间压下了所有因分发试卷而产生的低语和声响。 所有考生都屏息凝神,目光灼灼地聚焦在高台之上。 知县大人对这份安静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他神情一肃,缓缓抬起右手,双指并拢如笔。 只见指尖微光流转,一缕精纯的文气自他指尖透出 随着他手指的移动,那凝聚的文气在半空中清晰地勾勒出一个个大字 “君子处家则孝养,居官则忠直,今有家亲需奉养、朝中有弊需纠,力有不逮时当何先?” 文气凝成的考题悬浮于高台之上,光芒流转,字字清晰可见 苏砚抬头看着考题,平静的看着这个考题,眼神带着思索 大周童生试第一场,经义题! 考官从这个世界的文学经典中,随机抽取一段经典作为考题 让考生以八股文的形式进行答题 这个世界的经义与苏砚前世有所差异,但还是有些差异 “君子处家则孝养,居官则忠直,今有家亲需奉养、朝中有弊需纠,力有不逮时当何先?” 讲的是“君子在家要孝顺赡养父母、在官位要忠诚正直时,现在遇到“父母需要照顾”和“朝廷有弊端要纠正”两件事,自己精力不够、没法同时做好,该先选哪件?” 这道题看似简单,但是充满陷阱 一不小心就容易出错 自古以来忠孝二字并非两全 苏砚在脑海中飞快的思索着前世篇篇经典 很快答题框架已经确定好了 破题之法无非是从忠孝二者如何平衡下手 苏砚将答卷铺展开,开始研墨,待墨研好之后 手中的春山笔沾墨,提笔,悬腕 开始落笔 首句点题! 当以孝养为先,忠直次之,然二者并非绝对对立,当寻求权变之道,兼顾而行。 下笔时并非顺利,落笔的时候那种天地间的助力又从纸面出现 苏砚皱眉,将附着在春山笔上的文气加大,才让那股阻力消散 笔走龙蛇,首句最后一字落下,闪过一丝淡金色的微光 苏砚脸上一喜 “成了” 看来自己的思路得到了认可 而考场玄字廿一号号舍内,苏明福正坐在其中。 当他抬头看清高台上知县大人以文气凌空书写的考题时,脸色瞬间一变! 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心中又惊又慌 “这……这题目……怎会如此之难?!”他内心惊叫。 往年参加的童试,考的都是一些平日所学的经义!无非是默写圣人语录,解释几句经典,再写篇中规中矩的时文 他盯着考题,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个既能符合圣人教诲、又能自圆其说的稳妥答案。 时间一点点流逝,旁边的考生已有人开始研墨构思,只有他还在对着题目发懵,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渐渐渗出。 第23章 逆种文人 就在苏明福盯着考题额头冒汗的同时,考场外等候的人群也看到了高悬于空的金色文气考题。 那由知县文气凝聚的大字光芒流转,即便隔着围墙也能清晰可见。 “天爷!这题目……怎地如此之难?!”有略通文墨的乡绅失声惊呼,他参加过童生试,深知往年题目深浅。 不少考生亲人忧心忡忡,他们虽不懂深奥学问,却也听出这题目的棘手之处。 考场斜对角,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内,程夫子和徐举人正透过车窗静静注视着考场方向,自然也看到了那悬空的考题。 徐举人捋须,眼中闪过一丝玩味,轻笑道:“今年的考题,倒是颇有几分新意。 忠孝之辩,直指人心,比往年那些陈腐经义强多了。”他身为举人,又经营家业,更欣赏这种贴近现实的题目。 一旁的程夫子却神色凝重,缓缓摇头,沉声道:“新倒是新,但恐怕……没那么简单。”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考场围墙根下,一个贼眉鼠眼、眼神闪烁的瘦高男子混在人群中,看似也在看考题,实则袖袍微动。 他见考题公布、场内外注意力被吸引,眼中闪过一丝精明,手指在宽大的袖袍内悄然掐诀! 一缕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文气自他指尖溢出,迅速化作一段细小如蝇头的文字 悄无声息地贴着地面,急速射向考场围墙,意图钻入其中,传递给某个特定的号舍。 然而 就在那道细小文气即将触碰到考场砖墙的刹那! 嗡——! 一道青色的光罩瞬间在围墙上浮现,如同水波般荡漾开一圈涟漪! 正是守护考场文运、隔绝内外干扰的防护禁制! 噗! 那道试图作弊的文气细流如同撞上铁壁,瞬间被青色光罩吞噬、湮灭,连一丝波澜都未能留下! “大胆!” 守护在考场大门警戒线旁的衙役反应极快,几乎在光罩亮起的同一时间就锁定了源头! 领头班头目眦欲裂 “呛啷” 猛地抽出腰间佩刀 刀锋在阳光下寒光四射,直指那瘦高男子 “哪来的贼人!安敢扰乱科场重地?!拿下!!!” 随着班头一声怒吼,数名衙役立刻拔刀出鞘,朝着那瘦高男子扑了过去!考场外的秩序瞬间大乱,人群惊呼着四散躲避。 马车内,程夫子和徐举人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程夫子冷哼一声:“果然有宵小之辈,不知死活。” 徐举人则皱紧了眉头 眼见数名衙役扑来,那瘦高男子眼中闪过一丝凶戾,非但没有束手就擒,反而发出一声低吼! 他周身气息猛地一涨气息骤然爆发!只见他双手快速掐诀,指尖竟缠绕着略带黑色的文气! “滚开!”他厉声喝道,双手猛地向前一推! 砰!砰!冲在最前面的两名衙役首当其冲,如同被重锤击中胸口,惨叫着倒飞出去,佩刀脱手,口鼻溢血! 紧随其后的衙役也被这股邪异力量震得气血翻涌,脚步踉跄,攻势顿时受阻! 剩下的衙役惊怒交加,立刻结成阵势,刀锋直指,厉声呵斥,却一时不敢再轻易上前,双方在考场大门外形成了短暂的对峙! 马车内,徐举人原本只是皱眉看着骚乱,但当那瘦高男子爆发文气 看到那文气中黑色时,他的脸色骤然大变! 徐举人瞳孔猛缩,难以置信的惊怒 “是逆种文人!” 逆种文人是人族中的读书人投靠妖族和蛮族的人奸!不仅可以使用文气还能使用部分妖族和蛮族的技能,但和正道文人不同的是逆种文人没有文心! “必须拿下此獠!否则考场危矣!”徐举人霍然起身,一股精纯的青色文气自他体内升腾而起,手已按在了腰间佩剑的剑柄之上,显然准备亲自出手! 与外界的喧嚣厮杀截然不同,考场内部笼罩在青色文气结界之中,如同隔开两个世界。 外界震天的打斗声、呼喝声、兵刃交击声,传递到结界内时已如隔水观火,模糊不清,更无法干扰考场内肃穆凝重的氛围。 所有考生皆沉浸于笔端春秋 玄字叁号舍内,苏砚正全神贯注于答卷。 孝经云:夫孝,天之经也,地之义也,民之行也。孝为百行之首,人子立身之本分。家亲需奉养,此乃天理人情之自然,不可轻忽毫厘。若弃垂老双亲于寒室饥馑而不顾,徒骛虚名,专务所谓国事,则失其本心,本既不存,枝叶何附?失本心者,何以为人?失人伦者,何以为臣?” 笔锋至此,一股沉稳浩然的青玉色文气自纸面氤氲而起 台上的知县大人正拿着一本书籍观看,对台下苏砚这边的变化丝毫不知 阐述孝的要点后,引出忠的重要 “忠为臣责,当以忠直为务” 《孝经》云:"子曰:''君子之事上也,进思尽忠,退思补过,将顺其美,匡救其恶,故上下能相亲也。''" 《论语》有云:"所谓大臣者,以道事君,不可则止。" 《孟子》曰:"责难于君谓之恭,陈善闭邪谓之敬,吾君不能谓之贼。" 此三者皆明证:忠非盲从,乃"以道事君"。朝中有弊需纠,此乃为臣之职责,不可推诿。 若知弊不纠而专事于家事,则陷君于不义,非忠也。 书至此时,苏砚额头冒汗,但是眼中越发明亮 周身的气势达到顶峰,深吸一口气,最终落下总结 “君子当忠孝两全,而非取其一而弃其一。家亲需奉养、朝中有弊需纠,力有不逮时,当以孝养为先,忠直次之,然非顾此失彼,而是寻求更高层次的统一,方为圣人之道。 若亲养已安,而朝弊未除,则当专致于忠直;若朝事已理,而亲养未尽,则当专致于孝养。此非先后之分,而是本末之序、轻重之宜也。 总之,君子处家则孝养,居官则忠直,二者并行不悖,相辅相成,方为伦理之真谛。” 最后一字落下,苏砚浑身的文气被抽干 收起笔墨 只见一道无形的波纹自答卷散开 苏砚面前的答卷竟然散发着金色光芒 “嗯?” 第24章 第一场完 知县执书的手骤然一顿!感受到了苏砚答卷上的文气波纹,目光从手中的书卷上挪开 寻找着文气来源,他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这是有考生作出了出县以上的策论的表现 知县目光如电锁定玄字叁号舍,只见苏砚答卷悬浮于桌板上方,煌煌文气如旭日初升! “竟是此子!”知县心中剧震。 他记得这少年——八年前以《咏柳》冰消雪融震惊徐府,程颐亲收为徒,近些年以神童之才在云州出名 未料并非被吹捧的神童,其策论竟能引动如此异象! 铛!铛!铛——! 庆安城文庙方向骤然传来三响洪钟之声,声浪席卷全城! 文钟三响,镇国经典现世! “不好!”知县脸色骤变。 若是让逆种文人知道一介童生写出镇国之文,恐怕会趁苏砚还没成长起来进行各种威逼利诱 他袖中官印青光暴涨,双手结印疾喝: “乾坤蔽影,文气归藏——阵起!” 一道青色光幕瞬间笼罩苏砚号舍,隔绝内外声息景象。 然考场内已哗然! “文钟三响!是镇国文章!” “天啊!在我们考场?!” 考生骚动张望,衙役骇然失语,秩序彻底崩乱。 光幕之内 知县一把抓住苏砚手腕,狂喜与凝重交织: “镇国级!庆安县三十余年未出鸣州之作,你竟直接镇国!” 此刻苏砚周身正沐浴金色文气,消耗的心神飞速恢复 片刻后睁眼,对知县拱手,不卑不亢: “大人谬赞。庆安文风昌盛,皆赖大人治下有方。” 知县闻言拊掌大笑,愈觉此子知进退。忽正色道: “此篇可否留于庆安文庙?镇守一方文运,泽被后世学子!” 苏砚肃然行礼: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待苏砚交卷,知县袖袍一挥!官印引动考场大阵,青色波纹横扫全场! 所有考生、衙役神情一滞,茫然四顾。 有关金芒、文钟的记忆已被阵法抹除! 当三声洪钟巨响裹挟浩瀚文运席卷全城时,考场外的人群如遭醍醐灌顶! 原本因逆种文人袭击而倒地呻吟的衙役,伤口竟在文气笼罩下渗出缕缕黑气,剧痛骤减! 正与徐举人缠斗的瘦高男子,被声浪扫中的刹那如遭雷击! “噗——!” 一口腥臭黑血狂喷而出,周身龟甲状黑盾轰然碎裂! “文钟三响…镇国现世?!不!消息必须——” 他嘶吼着掐诀欲传讯,指尖黑气尚未凝聚—— “孽障!死!” 徐举人剑锋青芒暴涨!文气化形为三丈青龙瞬间洞穿其胸膛! 逆种文人躯体寸寸崩解,湮灭于正道文气中! 马车内,程颐指尖一缕紫气悄然散去 听到文钟响的百姓记忆皆被抹除 他望向考场方向,古井无波的眼中掠过精芒 要知道文钟乃和当地文脉所连接,承载一地之文运的礼器 唯有镇国以上,能够影响一地文运的文章才能引起文钟自鸣 文钟三响,镇国 六响,传世 九响,至圣名言 达到九响的文章,无不是和文道圣人般的至理名言 这种文章在云州还是百年前出现过一次 至于是谁 程颐脑海中浮现自己弟子的身影 一日后,考院大门开启 苏砚第一个缓步而出,青色襕衫衬得身姿如修竹。 未等他抬手,四名徐府弟子已蜂拥上前争着帮苏砚拿着物品 苏砚无奈扶额:“考篮不过三斤重……”话音未落,四双手已将他携物“缴械”——这般情景,八年来在徐府早成常态。 八年来,自苏砚将程夫子所教的全部学完之后,夫子便借着“学以致用”的名头 于是苏砚便当了五年徐府学堂的启蒙先生 徐府新生代皆受其文气熏陶。 而苏砚和徐举人一家的感情也越来越深厚 几乎是把苏砚当成儿子在养 徐举人夫妇疾步迎来,李氏先捏苏砚袖口:“瘦了!考院炭火定不足……” 徐谦则目含深意扫过考院高墙却只朗笑拍他肩:“好小子!程夫子已在府内备好羊肉锅子!” 此刻苏砚怀抱被四名弟子争塞回来的暖手炉,望见父母在人群后踮脚张望的身影,忽然浅笑 八年前村童搏命求生,八年后文动九州,此间灯火温情,皆是归处。 苏砚正走向父母时,身后陆续走出的考生却陷入集体困惑 一名蓝衫学子被家人围住追问:“考的怎么样?” “我…我好像看到金光…”他茫然抱头 “怎半点想不起!” 另一考生拍打额头:“怪哉!分明记得有桩惊天大事,偏如雾里看花…” 其父催促:“定是考试累昏头了!快回家喝参汤补补!” 相似的情景,在考院门前不断上演。 每个人心理都有一个疑惑,但是无从问起 苏砚握住父母粗糙的手,王氏泪光闪烁:“考完就好…” 李氏却突然将暖手炉塞进王氏怀里:“姐姐抱着!砚儿孝敬的暖炉得娘亲焐着才暖!” 徐举人大笑揽过苏砚:“走!程夫子等着你用火锅庆功呢!” 县试共有三场。 每一场中间会空出两天,专供考官阅卷。 两天后考院面前的公告栏会张贴第一场考试的红榜 只有榜上有名的考生,才有资格参加后面的第二场,以及第三场 若是第一场便落榜,那这趟科举之路,便到此为止了。 当苏明福踉跄着走出考院时,脸色惨白如纸。 他攥着破旧书箱的手发青 这场县试的策论题,远超他死记硬背的能力 他媳妇急忙扑上来,用冻红的手拍打他衣上灰尘: “当家的辛苦了!可有把握进下一场?娘在家煨了鸡汤…” 苏明福却猛地甩开她,目光死死钉向远处 苏砚一行人正其乐融融的在一起聊天 苏砚一行人登上徐府马车,车帘落下前,苏明福怨毒的目光被彻底隔绝在外。 回到徐府朱门前,程夫子拄杖而立,徐芷提着裙摆飞奔而来 徐芷抢过苏砚怀中的手炉 "考题难不难?可有把握进红榜?" 苏砚揉揉她发顶,轻笑 "我何时失过把握?" 一行人边走边聊,很快来到主厅 主厅内铜锅白雾蒸腾,食材在红汤中翻滚 众人入座,开始大快朵颐,程夫子举箸点拨:"忠孝之题看似两难,实考本心..." 王氏拘谨尝肉,徐夫人李氏不断布菜:"姐姐多吃些!”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宴席结束,苏砚忽觉天旋地转,强撑行礼 "学生精神不济,先回房休息" “爹娘今日我便不回家,就在徐府过夜了” 话音未落便踉跄走向西厢,八年前自己居住的那间房,始终为他保留。 刚沾枕席即沉入昏睡,月白襕衫都未及褪下 镇国文章耗竭的不止文气,还有精神和心血 即使有文道反哺奖励,更多的是文气上的奖励,至于精神上的恢复可以说是微乎其微 所以苏砚到现在终于坚持不住,沾床便睡 第25章 醉仙居 数百里之外的永安府城,大周学宫 堆积如山的公文案牍上。 新任学政柳睿端坐于书案之后,眉头微蹙,正提笔批阅着一份奏报 自奉旨南下接任庆安府学政以来,他便谢绝了所有宴请馈赠,一头扎进这学宫书海,誓言涤荡积弊,拔擢真才。 空气中弥漫着墨香与旧纸的气息,唯有笔尖划过宣纸的沙沙声在寂静中回响。 “老爷。”一声恭敬打破了书房的宁静。 柳睿笔锋未停,头也未抬:“何事?” 管家忠伯垂手立于阶下 “文庙有异动,昨日榜上新增一篇‘镇国’评级的文章!” 柳睿执笔的手终于顿住,他缓缓抬眼,目光射向忠伯:“镇国?出自何处?”“镇国”二字非同小可,那是文道显化赐予的最高认可之一,非惊世之才、撼世之作不可得。 他履新伊始,庆安府竟有此等异才现世?” “回老爷,文庙灵光所示,此文……出自庆安县!” 忠伯声音带着激动,将手中的玉版纸恭敬呈上,“此乃文庙灵光拓印下的记录,请老爷过目。” 柳睿放下笔,接过那卷温润的玉版纸。 一股浩大而纯粹的文道气息隐隐传来。纸上清晰地显示着: 文章记录:大乾十二年,庆安县试首场。 评级:镇国! 题目:……(受县试保密规则,题目及正文内容暂隐,待正式拆封阅卷后解禁) 作者:…… 引动异象:文庙文钟三响,庆安城文气翻涌,余韵未绝。 “庆安县试?”柳睿的指节在“镇国”二字上轻轻敲击,深邃的眼眸中精光闪烁。 电光石火间,他想起自己在两月前初到云州时,曾命忠伯收集云州少年才俊,其中有一名来自庆安县的神童 “忠伯!”柳睿倏然抬头 “本官命你整理的云州神童册中,庆安县是否录有一名?” 忠伯躬身急应:“回老爷,确有此人!据州学呈报,此子七岁作《咏柳》诗成‘出县’,引动枯柳抽芽之异象,被退隐的程颐大学士破格收为关门弟子。” 柳睿看向忠伯 “备车!去庆安县,我倒要看看这镇国级别的文章,到底是不是这个神童做的” 忠伯大惊:“老爷,县试尚未放榜,按律学政不得干预地方...” “非为干预!”柳睿斩钉截铁打断 “本官此去只不过是见识一下写出镇国文章的才俊为何人,顺带留下庇护手段,防止逆种袭击” 庆安县,醉仙居内 这是徐家的产业,也是苏砚这几年交出的部分商业配方的试验地 窗外寒风卷着雪粒子,醉仙居内却暖雾氤氲。 跑堂小二托着赤铜火锅在满座宾客间穿梭,嘶声吆喝 “劳驾让让!滚油烫身!” 柜台前,苏明孝肩搭汗巾,粗布围裙上沾着几点油星,正堆笑招呼新客。 门槛边,王氏利落地将一拨客人引向二楼雅间 自八年前苏砚献出那“九宫格火锅”的方子和后面接连献出前世的配方 徐举人便将庆安县的这处醉仙居交予这对夫妇打理,抽成分润早翻了几番 大堂里觥筹交错,每位客人桌子上几乎都有苏砚配方制作出来的玻璃杯和蒸馏的烈酒 几个常客拍桌高喊:“苏掌柜!老规矩——毛肚三盘,羊肉五斤,配烧春刀一坛!” 苏明孝连声应下,眼角却瞥见棉帘掀动,一道月白身影挟着风雪踏入。 “哟!苏小相公!”熟客们顿时哄闹起来 “县试才罢不在府里歇着,倒来体察民情了?” 有人挤眉弄眼:“首场文章作得如何?可要提前贺你个案首?” 苏砚拂去肩头碎雪,唇角噙着浅笑拱手,却避而不答。 调侃声尚未落定,棉帘再次被劲风掀起。 两道人影裹着寒气踏入大堂,为首者身着玄青暗纹棉袍,身形颀长似松,肩头落雪未拂,眸光扫过鼎沸人声 正是微服抵庆安的柳睿,身后忠伯垂手侍立,皮帽压得极低。 “客官里面请!”王氏眼尖,笑迎上前,“这天寒地冻的,快喝口热茶暖暖!”她引二人至临窗空桌,倒上两杯免费的热茶 “大雪封途,这酒肆倒似春炉鼎沸。”他目光扫过满堂蒸腾的铜锅,对忠伯道:“且在此地暖暖身子。” 王氏闻声近前,柳睿袖中抛出一锭雪花银:“来一壶最好的酒,再上几样招牌。” “贵客放心!”王氏利落收银,朝后厨高喊:“烧春刀一壶!羔羊肉三盘,毛肚两份,九宫格红白汤锅配齐!” 此时,柜台边的苏砚却蹙起眉头。 自柳睿踏入店门,他便觉一股威压 此人踏雪无痕、眸光如电,绝非商旅! 他果断接过苏明孝手中的酒壶:“爹,这桌我去送。” 柳睿正凝视邻桌沸腾的九宫格,忽见月白襕衫的少年趋近。 “贵客慢用。”苏砚垂目欲退 柳睿抬声询问 “某闻庆安有神童,七岁便能作出出县,鸣州级别是诗词文章,特来寻访。小友可知其人何在?” 满堂哄笑炸响! “阁下所说的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酡红脸的的熟客哄笑 “程大学士的关门弟子不正给您温酒呢?” 另一人醉醺醺比划 “神童苏砚,庆安谁人不晓?” 他起身对苏砚郑重拱手:“原是苏小友当面!久闻七岁诗成‘出县’和鸣州,今日得见,果然一表人才!” 袖中滑出一枚羊脂玉佩:“此物权作见面礼” 他双手接过:“长者赐,不敢辞。”随即垂目退步 “店中毛肚久涮则韧,贵客请趁鲜。” 柳睿含笑落座,忠伯却羡慕 这玉佩可是有老爷的文气灌输,能够抵挡举人的全力一击 铜锅红汤翻滚,柳睿夹起一片裹满椒粒的羊肉。 初入口尚觉鲜香,三息后烈火般的灼烧感直冲天灵! 他额角青筋微跳,闷咳着灌下半盏“烧春刀”,却引得喉间愈辣,耳根顷刻通红。 忠伯更是呛出泪花,狼狈抓过茶盏猛灌 柳睿和忠伯都是海州人士,饮食清淡,少吃辣 满桌二人嘶哈吸气之声,彷佛忘记此行目的 第26章 苏明福的请客 铜锅红汤翻滚,柳睿额角沁出细汗,忠伯狼狈拭泪时,窗边苏砚正凝视漫天飞雪。 “今年的大雪还没有停的迹象,现在都已经初春了,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苏砚却心头发沉 “这不寻常的雪,定是有妖孽出世的迹象啊” 翌日放榜,老天爷很给面子,连下半月的雪停了,考院前人潮涌动。 “定要第一个瞧见你名字!”徐芷攥紧苏砚手腕往榜前冲,杏黄裙摆扫过未化残雪。 来到公示栏下面看见红榜未张,她急得跺脚,忽然几名衙役从考院出来高喝 “让一让!让一让!不要耽误放榜时辰” 围在公示栏下的人们纷纷让出一条路 等衙役张贴好后 徐芷踮脚从榜尾急扫而上,指尖划过第三十名时骤然僵住——竟无“苏砚”! “莫、莫慌!”她扭头强笑,却见苏砚唇角微扬,温热的掌心托起她下颌:“往上看。” 榜首铁画银钩的“苏砚”二字撞入眼帘! 人群轰然炸开。 在榜上查到自己名字的人振臂高呼 “我中了!”, 没中的人则瘫坐在地双手捂脸痛哭流泪。 喧嚷中,苏明福面如死灰盯着榜单 榜单上并未找到自己的名字,自己又未考上! 明福盯着榜首“苏砚”二字,喉间涌起铁锈般的腥气。 当年分家的画面在脑海中响起, 大哥苏明忠的冷笑犹在耳边:“老二走了也好,省得他儿子耽误三弟和我明儿的前程!” 可如今呢?当年那个被他们几乎卖掉的七岁稚童高居案首,自己却连最末名都未沾上! 自从二哥分家后,家里的光景一年不如一年,大哥在城里上工,从来不给家里补贴,除了自己和他儿子苏明参考的时候,才拿出几两银子 可三年前自己落榜,苏明考上秀才后,大哥便断了资助,接上母亲后也分了家 自己今年赶考的费用还是找城中借的印子钱 “十两印子钱…三日翻一翻…”他齿关咯咯打战,放贷的刀疤张早放过话 自家婆娘连煮粥都能烧糊锅底,田里收成更是一年不如一年… 就在苏明福胡思乱想,即将神离飞天的时候 肩头猛被扣住,疼痛让苏明福回归现实 只见自己县学中平日里的狐朋狗友的手正搭在自己肩膀上,嬉皮笑脸的对着自己说 “明福兄!那苏砚不就是你平日里挂在嘴边的侄儿吗?” 那人说着搂着苏明福的肩膀 “令侄可是案首,可否引荐一二,让我等沾沾文气” 这人说着眼中闪过一丝黑气 “明福兄!”这人身穿灰色长衫手搭在苏明福肩头,猛然收紧,嬉笑倏然褪去 “引荐令侄,刀疤张的印子钱……” 他瞳中黑气窜动,“自有人替你抹了。” 苏明福喉结剧烈滚动。 瞥向远处,欣喜的徐芷和淡定的苏砚 嫉妒如怒火中烧 “我应!”苏明福没有丝毫犹豫 灰衣人瞬间恢复嬉皮笑脸拍着苏明福的背 “等你好信儿啊明福兄!” 拍背的刹那袖口暗涌的黑气混着米粒大虫卵钻进苏明福后颈。 虫卵遇血即化,黑气顺经脉直冲文宫——若他有过童生文位,此刻便已遭污染 苏明福带着任务,挤到苏砚面前,堆满谄笑 “砚哥儿,三叔恭喜你考得案首,为你摆宴庆祝” “顺带引荐位仰慕你才学的贵人” 徐芷看着苏明福拽着苏砚袖口低语:“莫信他!你忘了当年你们分家的事情了吗” 苏砚望向三叔沟壑纵横的脸 八年时光已磨去三叔当年的骄狂 苏砚心突然一软答应了,苏明福看着苏砚答应下来,便拉着苏砚朝灰衣人的方向走去 苏砚看着徐芷,徐芷则撇了撇嘴,她最不喜的就是这种场合 “记得早点回来,明日还得考第二场呢” 苏砚点了点头 二人来到面前,灰衣人顺势拱手 “久仰苏神童大名!” “不!应该叫苏案首!在此恭喜苏案首” 灰衣人哈哈大笑 “在下神交苏案首许久,可是无从接触,今日特意拜托明福兄请苏案首吃个便饭,还请苏案首行个方便” 苏砚轻轻点头,看着这灰衣人,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不自在 暗暗留了个心眼 三人穿行闹市,灰衣人谈笑风生:“城里的百味楼新聘了江南厨娘……” 百味楼是庆安县除了醉仙居之外最大的酒楼 三人转入东街却渐僻静,青石板路变成泥泞土道,两侧商铺化为坍圮土墙。 “先生是否走岔了?”苏砚停步,前方赫然是荒废的城隍庙 苏砚身边的灰衣人此时身上文气翻涌,化作一条毒蛇朝苏砚攻来 “这路可没走错,因为这是你的黄泉路啊,苏案首” 苏砚一开始就留了个心眼,在灰衣人的攻击到来的时候堪堪躲过,但是衣袍还是被撕开一个大口 苏砚看着自己衣服上这个大口子,眼神有些凝重 这人并不是三叔口中的同窗好友那么简单 至少不是童生级别的战力 灰衣人见苏砚躲过了自己这随手一击,有些恼怒 只见他凭空飘浮,衣衫无风自起在空中猎猎作响 文气围绕周身,口中念着 “墨云垂泪蚀骨雨,腐玉融金断人肠!” 哗! 方圆十丈骤降黑雨,土墙触之即化泥浆,黑雨落在地上‘滋滋’作响,冒着青烟 “碧玉妆成一树高!”苏砚口诵《咏柳》,灌输文气喷涌成柳幕 蓬勃生命力与黑雨碰撞蒸腾青烟,脚下泥土竟钻出嫩芽又瞬间枯焦! 八年来苏砚创作出的经典诗词文章积累的文气,使其体内文气远超寻常秀才,否则早在黑雨降下的瞬间就变成枯骨 “垂死挣扎!”灰衣人獠牙毕露,黑雨更疾。 柳幕被腐蚀得千疮百孔,瞬间破碎,苏砚吐出一口淤血 就在黑雨即将笼罩苏砚的时候,怀中羊脂玉佩骤放暖光,淡黄光罩如倒扣玉碗护住苏砚! “一味的防守只能慢性死亡,不如拼一把” 苏砚明知自己不是对手,不如拼一把看看有没有什么奇迹出现 苏砚窥见灰衣人眼中惊疑,生死关头再诵新诗: “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 文气尽数灌注,虚空凝出三寸霜刃虚影 “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 霜刃穿过黑雨凭空朝着灰衣人斩去 “童生文位也配挡举人诗?”灰衣人左手一挥,一道文气飞出直接击碎了霜刃虚影,然后又是一道文气飞出直接击中了苏砚 噗! 举人文气如重锤砸中苏砚胸膛,少年如断线纸鸢倒飞进废弃的城隍庙撞塌半堵庙墙,吐出一口鲜血,灰衣人看着苏砚倒地飞出 第27章 破局 然后又是几道攻击朝四周攻去,确定暗中没人保护苏砚后 从天上降到地下,缓缓朝着苏砚走去 “蛟圣有令:屠尽人族天骄——” 苏砚突然咳血轻笑:“没人告诉你” “什么?” 灰衣人一愣 天边骤响诗声: “正气冲霄汉,青锋斩邪祟!” 青芒贯空!灰衣人举人文盾应声炸裂,左臂齐肩而断。 徐谦与知县凌空而立,官袍猎猎如旌旗。 “砚儿!”徐谦文气托起苏砚。 苏砚抹去血迹,从怀中取出蛛网般龟裂的护心镜 “劳夫人费心…这镜怕是不能用了。” 知县掌中官印金芒暴涨:“逆种举人胆敢袭杀我庆安案首?” 断臂灰衣人此时身形一变,变得人不人鬼不鬼,周身黑气凝成百条毒蛟 “区区举人和县令,也配擒我墨十三?” 知县官印金芒炸裂:“律令·画地为牢!” ——轰! 金色枷锁破空想要缠缚灰衣人,却被毒蛟啃噬出裂痕。 徐谦戒尺化青锋格挡,黑气撞上青衫腾起毒烟 “砚儿看好了!你的诗在举人手里能发挥多大的威能”. “真正的《剑客》当如是!” 徐谦踏罡步斗,声震九霄: “十年磨一剑——” 荒庙残垣应声崩裂,锈蚀刀剑自地底嗡鸣浮空!徐举人自身的文气也在空中化作无数剑影 “霜刃未曾试!” 千柄利刃淬出寒芒,霜气冻结漫天黑雨! 灰衣人毒蛟动作骤缓如陷泥沼,惊怒嘶吼:“诗成领域?你不过新晋举人...” “今日把示君——”徐谦并指划天。 咻咻咻! 刀剑洪流在灰衣人身边形成领域将其包裹进去,霜刃过处黑气溃散。 灰衣人断臂处爆出骨盾,龟甲纹路竟似蛟鳞 “谁!有!不!平!事!” 最后四字如惊雷炸响!旋涡领域坍缩为一点寒芒闪过,贯穿骨盾直透心口 噗嗤! 灰衣人僵立当场,眉心至丹田浮现冰裂纹路。领域内万千刀剑虚影归为寂灭 “蛟圣...会替我...”黑血从齿缝涌出,整个人如同琉璃碎裂消散成飞灰。 灰衣人化作飞灰的刹那,知县掌中官印收敛金芒 他整肃衣冠向徐谦拱手:“益之兄文域诛逆,实令本官汗颜。” “大人过谦。”徐谦落地还礼,“若非您以官印记录逆种罪证,又提前示警逆种文人入城,徐某焉能设伏?” 知县捋须长笑:“待此间事了,定要与益之浮一大白!”转身驾文云腾空时官袍猎猎,“本官即刻上报府城,县试第二场怕要延后三日了!” 待知县离去后,徐举人落到地下,扶住苏砚 “可是伤及肺腑?” “幸有夫人宝镜护心,兼之前辈玉佩卸力。” 苏砚拭去唇边血渍,露出内襟羊脂玉 玉佩已隐现裂痕 “我听芷儿说,不是你三叔引你前来的吗” “人呢?” 徐谦皱眉询问苏砚 “许是殁于余波...”苏砚话音未落,徐谦文气散开扫过四周废墟 “搜!” 但是没有反馈有一丝活物的迹象 “当真尸骨无存?”徐谦眉峰紧蹙。 按《大周律》,勾结逆种文人需凌迟示众 “或许被毒雨蚀尽了...” 苏砚有些不确定 徐谦见状不再多言,文气化作一团文云托起二人腾空。 云霭间,苏砚回望城隍庙废墟:“方才那剑气旋涡...” “此乃文域。”徐谦笑道 “只有文位达到举人的时候才能领悟,但也并非人人都能领悟” “我也是前些日子才领悟成功,没想到第一次出场竟然是用的你小子的诗化领域” 谈笑间二人的身影消失在天边 残垣深处,一只沾满泥土的手破土而出 苏明福从碎砖堆里爬出,后颈虫卵已蔓延至颧骨,左眼化作复瞳 醉仙居内,柳睿和忠伯已经在庆安县连住两日,这两日二人都在醉仙居解决吃饭问题,毕竟火锅这个东西对于这个世界来说还是太新颖了 铜锅红汤翻滚,柳睿夹起一片毛肚在辣油里涮了三下。 忠伯望着窗外城隍庙方向的残留文气波动,眉间沟壑更深:"老爷,逆种举人当街袭杀县案首,这般猖狂..." "猖狂?"柳睿蘸了蘸蒜泥香油,喉间发出满足的喟叹 “不急,还不到时候” “等时候到了,整个云州的妖族和逆种文人都得被一网打尽” 他指尖蘸酒在桌面画出蛛网状纹路 "现在北境妖蛮异动,海族近期频袭商船” “我等来此的目的正是为了安定内部” 话音未落,腰间令牌骤亮! “走吧,去一趟庆安县衙,该办正事了” 踏出醉仙居,雪根本落不到二人身边,柳睿为了消食选择徒步朝县衙走去 忠伯落后半步低语:“逆种刚伏诛,此刻县衙怕是乱作一团...” 衙内知县正对官印焦头烂额汇报: “...逆种举人袭杀案首苏砚,幸得徐举人及时...” 官印突然“滋啦”裂响!一袭青衫的柳睿倚着门框挑眉:“破玩意儿留着镇纸吧。” 知县骇然跳起,官印“哐当”砸落案几:“学、学政大人?!”他踉跄扶住太师椅才免于跪倒 “您怎亲至庆安这穷乡...” "穷乡?"柳睿径自坐上主位 "能出镇国策论之地,岂是俗壤?" “先说说逆种怎混进你治下童生名册的?"柳睿单手撑在桌子上托着下巴望着知县 下方的知县一时语塞,冷汗瞬间浸透衣物 “扑通”一声 知县跪地,官帽滚落露出花白鬓角:“下官冤枉!那逆种童生籍是上一任知县在任时也就是,八年前录入的...” 他颤抖着指向窗外洛江方向,“正是庆安河蛇妖渡劫那年!” 柳睿眼神一变,望向知县 “详细说来” “是...是前任知县为凑‘教化政绩’...”知县匍匐捧出泛黄名册,“当年共塞了三十童生,全是给乡绅的买卖!” “买卖?”柳睿突然拍案而起 “你说两起逆种案?”他指尖划过名册 “考场作弊的逆种是童生,今日袭杀苏砚的是举人...”霜色文气自袍角翻涌 “有人分明是在借童生名额养蛊!” 柳睿收起名册,平复心情 "童生试推迟三日的提议,本官准了。"他凝视窗外沉声道 "三日后由学宫派遣举人驻守考场,绝不能再让逆种文人作乱。" 他忽而转身紧盯知县:"那篇引动文章自鸣三声的镇国文章..." 指尖在案上叩出轻响 "作者可是苏砚?" 知县匍匐的身子更低了些:"大人明鉴,正是此子。" 他额角沁出冷汗,"当日考场异象突发,下官为护英才不得已动用官印..." 第28章 夫子离开 徐府,门内,早已不复平日的安宁祥和。 得知城隍庙方向爆发出激烈文气冲突,又听闻徐谦亲自赶往救援苏砚,整个徐府上下都笼罩在极度的焦虑与不安之中。 前庭、回廊、甚至通往内院的入口,都聚集着神色凝重的仆役、丫鬟,所有人的目光都焦灼地投向大门方向。 当徐谦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身旁紧跟着一个少年——苏砚虽勉强站立,但衣袍沾血、脸色苍白 徐夫人立刻展现出主母的决断,连声急令:“快!福管家!速速去请回春堂的孙老坐堂!快马去!” “春桃,把我房里的那盒雪参玉露膏拿来!夏荷,快去吩咐小厨房,立刻熬上最上等的参汤和安神定魄的羹汤!要快!”一连串的命令显示出她对苏砚视如己出的重视。 一道鹅黄色的身影带着哭腔扑了过来。“苏砚!”徐芷漂亮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看到苏砚身上的血渍,小脸瞬间煞白,“你…你流血了?疼不疼?” 她想去碰苏砚,又怕弄疼他,手停在半空,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都怪爹!去那么晚!让你受伤了!” 她甚至迁怒地瞪了一眼父亲徐谦,语气里满是后怕、心疼和自责,完全忘了平日对父亲的敬畏。 管家徐福经验老道,虽也一脸惊忧,但行动极为利落。 听到夫人的吩咐,立刻躬身应“是”,转身便有条不紊地安排人手:一人飞奔去请大夫,一人去苏砚院中通知苏明孝和王氏 程颐夫子虽未如李氏母女般情绪外露,但他紧锁的眉头和凝重的眼神泄露了内心的波澜。 当徐府派人火速赶到苏家小院报信时,苏明孝和王氏如同晴天霹雳。 王氏当场腿一软,几乎瘫倒,被苏明孝扶住。 两人脸色惨白,跟着报信人往徐府赶 当他们冲进徐府,看到被众人簇拥着、衣襟染血、脸色苍白的儿子时,王氏再也忍不住,扑上去抱着苏砚嚎啕大哭:“我的砚儿啊!你这是怎么了?哪个天杀的伤了你啊!”声音凄厉 苏明孝这个沉默的汉子也红了眼眶,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只是紧紧握着拳头,身体微微颤抖,看着儿子身上的血迹,又心疼又愤怒 八年前在环山村,他们拼死才护住儿子不被卖掉,如今儿子已是神童案首,竟又在城中遭此毒手,老两口心中的恐慌和愤怒难以言表。 苏砚在众人的簇拥和关切下,强打起精神,努力挤出一点虚弱的笑容看向爹娘和众人:“爹、娘、夫人、夫子…学生无大碍,只是些皮外伤,养几日便好。” “幸得徐伯父及时赶到,否则……”他心有余悸,声音有些发飘。 “无大碍就好!无大碍就好!”李氏见他还能说话,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一些,但看到他衣上的血迹和苍白的脸,心疼依旧 “快快快,先别说话了,赶紧回房去!大夫马上就来!快把这身沾了晦气的衣服换下来!” 她亲自指挥着丫鬟仆役,小心翼翼地簇拥着苏砚往他居住的僻静小院走去。 苏明孝和王氏也紧紧跟在旁边,王氏的眼泪就没停过。 将苏砚送回厢房安顿,看着大夫匆匆赶来诊脉开药 众人略松一口气后,徐谦和程颐一同退出了房间,来到相对安静的书房。 徐谦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沉声对程颐道:“夫子,是在荒废的城隍庙。一个举人文位的逆种文人,目标明确,就是冲着砚儿来的,已被我与知县大人联手诛杀。” 他简要说明了灰衣人的身份和实力,“砚儿临危不乱,以自身文气抵挡,争取了时间,实属不易,但也确实受了冲击和外伤。” 程颐闻言,眼中寒光一闪 “怀璧其罪。”他缓缓吐出这四个字,声音凝重,“镇国之才的光芒,终究是招了妖邪的眼。” 那篇引动文钟自鸣三声的文章一出,砚儿便不再是普通的童生,而是妖、蛮、逆种眼中钉,肉中刺!此次袭击,恐怕只是开始。” 程颐起身踱步,弟子身负镇国文章之才,却成了妖邪的靶子,这让他胸中怒火翻涌。 他转向徐谦,声音坚定:“益之,你说这逆种文人是云州境内一名蛟圣的爪牙?” 徐举人点了点头 程夫子沉吟片刻,对着徐举人安排 “益之,这几日我出一趟远门,去找这蛟圣收点利息” “以牙还牙,以血还血。让他们长点记性” 徐谦愕然:“夫子三思!妖族势大,您孤身涉险……” 程颐抬手打断:“别忘了我可是大学士” “此次不为大开杀戒,只为敲山震虎,以儆效尤。” “砚儿需你守护,徐府和县衙的防卫万不可松懈。”他从袖中取出一枚玉符,递给徐谦, “若有急事,以此符传讯。短则十日,长则半月,我必归来。”言罢,程颐大步出门,文气微动,身影如风消散。 徐谦望着空荡的门廊,微微一怔 程颐太久没出手了,以至于让人快要忘记他那大学士的文位了 在这个世界,人妖蛮三族的战力对应分别是 百姓,妖民,蛮民 童生,妖兵,蛮兵 秀才,妖将,蛮将 举人,妖帅,蛮帅 进士,妖伯,蛮伯 翰林,妖侯,蛮侯 大学士,妖王,蛮王 大儒,大妖,大蛮 至于所谓的妖圣级别对应的是人族的圣人文位,哪怕是最低级的半圣级别的妖圣,其位置随时被人族大儒所监视 所以徐谦根本没有将所谓的蛟圣放在眼里,顶天蛟圣就是一名新晋的妖王,打着妖圣的名头 因为云州附近的大妖以上的妖族都被名士堂监管的好好的 内院,苏砚的房中。 大夫诊视开药后,在李氏亲自监督下,丫鬟小心翼翼地为他擦拭脸颊,用珍贵的雪参玉露膏涂抹在可见的伤口上。 王氏守在床边,紧握着儿子未受伤的手 徐芷则红着眼睛,在一旁帮忙递水、递药,时不时小声问一句“疼吗?”,因惊吓和担忧显得异常安静。 在药物的作用和众人的守护下,苏砚终于沉沉睡去,眉头微蹙。 府邸表面的混乱平息了,但每个人心中都清楚,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第29章 程颐讨债(一) 翌日,各方云动,第二场考试推迟三日的公告由县衙发出 程颐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永定河上空。 这位平日收敛如渊的大学士,此刻青衫猎猎,却片雪不沾,仿佛独立于天地之外,目光沉凝 永定河是横穿云州境内最大的一条河流 永定河此刻却毫无“永定”之态。 隆冬时节,河水非但未封冻,反而汹涌澎湃,浑浊的巨浪裹挟着断裂的冰凌与河底翻起的泥沙 激流撞击两岸峭壁,激起千堆雪沫,水汽弥漫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水腥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妖气 程颐的目光穿透翻腾激流,径直落向河心最幽暗、水压最恐怖的深渊。 那里,便是妖气最盛之处,想必就是所谓自称“蛟圣”的孽畜盘踞之所 一个借着人族内部蛀虫提供的“童生”名额滋养爪牙,又将毒牙伸向他程颐弟子的东西。 “哼。”一声极轻的冷哼,却仿佛蕴含着天地至理,将周遭狂暴的水汽都瞬间压得一滞。 程颐没有多余的动作竟直接朝着那河心漩涡中心落去 浊浪滔天,在他身前三丈便自动分开,形成一道直通河底的水中甬道。 程颐衣袂飘飘,闲庭信步般踏浪而下 越往下,那股属于强大水妖的威压与浓烈的妖气便越是浓郁 如跗骨之蛆缠绕上来,试图侵蚀这位不速之客的意志。 河底深处,一片由巨大骸骨和奇异矿石构筑的宫殿轮廓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程颐的脚步停在了宫殿正门前方的河床上,脚下的淤泥瞬间被无形的力量排开,露出坚硬的岩层。 他没有言语,只是抬起一只手,虚虚一按。 轰——! 整个河底宫殿,连同方圆百里的永定河床,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撼动! 然而,就在这足以摧山断岳的力量即将降临到宫殿上,宫殿深处,猛地爆发出磅礴如实质的恐怖妖气 这妖气呈现暗红色,带着暴戾气息,瞬间涌出,与程颐那无形的文气狠狠撞在一起! 轰隆——!!! 河底爆发出沉闷至极的巨响,狂暴的能量冲击波将河床撕裂出无数道深不见底的沟壑,浑浊的河水被瞬间排开又疯狂倒灌,形成无数恐怖的乱流旋涡。 程颐的文域,竟被这骤然爆发的妖王之力硬生生顶住了一瞬! “吼——!!!” 一声震怒到极点的蛟吟,从宫殿最深处炸响,震得整个永定河水都为之沸腾翻涌! “是谁?!胆敢闯我蛟圣宫殿!毁我道场!!”咆哮声中充满狂怒 轰! 一道巨大的赤红色身影猛地撞破宫殿穹顶,裹挟着滔天浊浪与滚滚妖气,直冲而上!它庞大的身躯轻易撕裂了厚重的河水 只见一条赤红色的蛟龙,盘踞在永定河上空 赤蛟身长近百丈,通体覆盖着赤红如血的巨大鳞片,头顶一对虬曲的暗红犄角,狰狞的蛟首上,那双竖瞳此刻死死锁定着下方河床上那个渺小却散发着恐怖气息的青衫身影。 赤蛟在天空下,搅动风云。 漫天水珠如暴雨般洒落,却在接近河面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排斥开。 下方浑浊的河水如同被无形的墙壁分开,程颐就静静地站在甬道中央的河床之上,脚下是裸露的坚硬岩层,周身片水不沾。 他他微微抬头,目光穿透层层水幕与妖气,平静地迎上那对燃烧着怒火的巨大竖瞳。 面对妖王现世、风云变色的骇人威势,程颐只是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极轻蔑的冷哼: “哼。” 赤蛟暗金色的竖瞳中,被冒犯的狂怒彻底压倒了那丝本能的忌惮。 它,堂堂“蛟圣”,盘踞永定河数百年,吞噬生灵无数,连人族举人进士都不敢轻易招惹,今日竟被一个渺小的人类如此当面羞辱! “吼——!!!” 蛟吟震彻云霄,永定河面被声浪炸起百丈巨浪!赤蛟狰狞的巨口张开,散发着恐怖高温与毁灭气息的暗红色妖气在其嘴里疯狂汇聚,形成一个光点! 没有任何预兆,一道妖气光柱撕裂空气朝着下方河床上的程颐——轰然喷射而下! 光柱所过之处,空间都被灼烧得扭曲,下方的浑浊河水瞬间被蒸发出一条真空通道 面对这足以将一座山峰瞬间汽化的攻击 程颐的神情依旧平静无波。 他甚至没有抬头多看那毁天灭地的光柱一眼,只是负手而立,唇齿微动声音悠然响起 “庄生晓梦迷蝴蝶, 镜花水月本无痕。” 诗句出口的刹那,程颐身前的空间仿佛荡漾开一圈肉眼可见的透明涟漪。 同时那毁灭性的妖气光柱击中了他的位置! 轰隆——!!! 震耳欲聋的巨响中,河床被炸开一个巨大的深坑,碎石泥土混杂着被瞬间蒸腾的水汽冲天而起,形成一朵蘑菇云。 狂暴的能量呈环形扩散,将两岸的残雪与枯木一扫而空! 然而—— 空中盘踞的赤蛟,那双燃烧着怒火的竖瞳猛地一缩! 它清晰地“看”到,自己的攻击在触及那青衫身影的瞬间,对方的身影就如同水中的倒影被投入石子般,骤然变得模糊、虚幻,最终如同气泡般“啵”地一声,彻底消散在空气中 是残影?还是某种极致的文道!? 就在此刻,一个平静的声音在赤蛟庞大身躯的正后方清晰地响起 “孽畜,你在看哪里?” 赤蛟闻言扭头,被戏耍的耻辱让它彻底疯狂,庞大的蛟躯搅动风云 巨口张开,妖气再次疯狂汇聚,目标直指程颐! 然而,程颐既已现身,岂容它再放肆? 面对赤蛟狂暴的蓄势,程颐神情依旧古井无波,仿佛眼前并非遮天蔽日的妖王,而是一条待教的孽畜。 他负手而立,青衫在永定河掀起的狂风中纹丝不动,口中却已清朗吟诵 每一个字蕴含着斩妖除魔的无上意志 “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 “烈火熔金铸吾刃,沸血焚天斩妖骸!” 诗句出口的刹那,永定河上空风云变色! 程颐这寥寥数语,竟直接引动天地间至阳至刚的部分法则力量! 轰! 第30章 程颐讨债(终) 虚空中,一柄纯粹由炽白色文道神火构成的巨刃凭空出现,散发出焚灭万邪的温度 下方翻腾的河水竟被无形的温度瞬间蒸腾起大片白雾! “吼!”赤蛟瞳孔骤缩,致命的危机感让它顾不得蓄力完成,本能地将喉间压缩的妖气光柱朝着那柄文火巨刃喷吐而出! 然而—— 嗤——!!! 那足以毁灭山岳的妖气光柱,在触碰到文火巨刃的瞬间竟被硬生生蒸发、净化! 光柱前端寸寸瓦解,连一丝爆裂都未能发出,便化作缕缕污浊黑烟消散! 巨刃去势不减赤蛟百丈蛟躯虽竭力扭动闪避,但那蕴含法则的锁定岂是轻易可躲? 噗嗤! 刃锋狠狠劈在赤蛟庞大身躯的中段!道深可见骨、长达十余丈的巨大创口瞬间出现! 伤口边缘的鳞甲和血肉瞬间碳化,发出“滋滋”的恐怖声响,浓烈的焦糊味和腥臭弥漫开来 “嗷——!!!” 前所未有的剧痛! 赤蛟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庞大的身躯在空中疯狂扭动翻滚, 这一击,真正让它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也让它彻底冷静了下来 眼前这个青衫人类,绝非它可以轻易拿捏的存在!他是与自己同境界的人族大学士,甚至……底蕴更深! “人族!大学士!”赤蛟的声音带着痛苦 程颐一击得手,并未追击。他悬浮空中,衣袂飘飘,冷冷注视着痛苦翻滚的赤蛟 “现在,冷静了?”程颐的声音平淡 “吼!” 赤蛟彻底认真起来 它不再有任何保留,妖王级的威压全面爆发! 河水咆哮着冲天而起,化作千百条巨大的水龙卷朝着程颐绞杀而去! 同时,它庞大的蛟躯隐入漫天水幕之中,利爪撕裂空间,直扑程颐! “这才像点样子。”程颐眼中寒芒一闪,不再多言。 他并指如剑,引动天地文气,每一次出手都引动天地异象。 一人一蛟,大学士对妖王,在这永定河上空,展开了惊天动地的厮杀! 程颐底蕴深厚,文道精深,举手投足引动天地之威,攻守有度,法度森严。 赤蛟虽是新晋妖王,但身为蛟龙血脉,天生强横,妖力磅礴,凶性爆发之下,每一击都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加上主场之利,竟也悍勇异常,与程颐打得难解难分。 这场大战持续了不知多久,从白日战至黄昏,又从黄昏战至星斗漫天。 永定河战场方圆百里一片狼藉,如同末日降临。 最终,一道璀璨至极的文道华光猛地从战场中心爆发开来,瞬间驱散了漫天妖云与血雾! 光芒散去。 河面上空,只剩下赤蛟巨大的身影在沉重地喘息。 它身上布满了深浅不一的伤痕,尤其是腹部那道焦黑的巨大创口依旧狰狞,气息明显萎靡了许多,竖瞳中充满了疲惫、痛苦 而程颐的身影,却已消失不见。 唯有那残留的、浩荡磅礴的文道气息,以及河面上尚未平息的汹涌波涛,证明着这里曾发生过一场足以震惊整个云州的巅峰对决。 谁胜?谁负? 无人知晓确切结果。 只知,最终离开永定河的,是那道青衫身影。 他已然达成了此行的目的,让这头盘踞永定河、胆敢觊觎自己弟子的孽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程颐出现在庆安城外时,已是晨曦微露,恰好是县试第二场正式开考的日子。 大雪已经停了,积雪开始融化,庆安县城门刚开,空气中还带着湿冷, 程颐步履从容,丝毫看不出刚刚经历了一场惊世大战。他并未急着回徐府探望弟子 而是径直走向县衙——他感知到那里汇聚着数道陌生的举人气息,以及那位柳学政独特而磅礴的文气。 县衙内堂。 柳睿端坐主位 知县侍立一旁,额头隐有汗意。 堂下,肃立着三男一女,皆身着统一的藏青色学宫举人服饰,腰间悬着象征身份的学宫玉牌。 他们气质各异,但都带着学宫特有的傲气。 “大人,”知县小心翼翼地指着堂下四人,对柳睿禀报道,“这四位,便是下官持您的手令,星夜兼程从州城学宫调来的举人。 柳睿微微颔首,目光扫过四人,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此次县试第二场,考场四角由尔等镇守。 启用‘文心镜’监察全场童生文宫异动,若有逆种气息或妖力波动……” 他指尖在案上轻轻一叩,发出沉闷的声响。 “……格杀勿论。” 最后一个字落下,堂内温度骤降。 四位学宫举人齐齐躬身,“谨遵学政大人令!” 就在这时,堂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门帘掀开,程颐那身洗得发白的青衫身影出现在门口 堂内瞬间安静。 知县瞪大了眼睛,他完全没感知到程颐是如何靠近的! 柳睿眼中精光一闪 程颐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堂内众人,最后落在柳睿身上,微微颔首:“柳学政。” 堂内瞬间安静的气氛被柳睿打破。 他立刻从主位上起身,脸上严肃的表情化开一丝笑意,双手郑重地抱拳,对着程颐恭敬地作了一揖: “程大学士!” 他直起身,语气带着惊讶与探询:“您怎么有空亲临我这小小县衙?可是徐府那边……” 程颐抬步从容走入堂内,气息让堂下四位学宫举人瞬间绷紧了脊背,大气都不敢喘。 “无妨,徐府有徐谦坐镇。”程颐的声音平淡无波,直接解答了柳睿的疑问 “只是方才去了趟永定河。” 此言一出,柳睿的眼睛猛地精光一闪! “哦?!” 柳睿何等人物?身为云州学政,他对云州境内的妖族势力分布了如指掌。 永定河,贯穿云州,其深处盘踞着那头自封“蛟圣”的妖王,正是前日袭杀苏砚的逆种举人背后所依仗的靠山! 程颐这轻描淡写的一句“去了趟永定河”,其蕴含的分量 这无异于宣告,他已孤身深入妖王巢穴,亲自去“拜访”了那头胆敢将爪子伸向他弟子的孽蛟! 柳睿脸上的惊讶迅速收敛,取而代之的是心照不宣 他看向程颐的目光,除了之前的尊重,更添了几分对这位大学士雷霆手段的钦佩。 “原来如此。”柳睿缓缓点头 “程大学士此行……想必是‘宾主尽欢’了?” 程颐言语中还残留一丝尚未散尽的杀伐之气 “嗯。‘主人’甚是‘热情’,老夫便多留了些‘薄礼’。短时日内,当无人再敢打云州参加科举的青年才俊的主意。” 在场的所有人都明白了,那头所谓的“蛟圣”,在程颐大学士面前,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第31章 天道酬勤! 半个时辰后。 庆安县考院大门缓缓开启,严肃的氛围弥漫。 经历了城隍庙案首袭杀案与三日的延宕,今日的第二场考试,气氛十分凝重 苏砚身着干净的青色童生服,步履沉稳地走在通往考场的路上 眼神沉静,腰背挺直如松。 三日静养与徐府灵药滋养,外伤已愈合大半,体内文气也重新充盈流转。 他背着书箱随着人群的流动,观察着考场的变化 考场外,衙役的数量比第一场足足翻了一倍有余,还有一队披甲执锐士卒守在门口 他们不再仅仅是维持秩序,而是五人一组,结成小队,目光锐利的扫视着每一个角落 刀柄紧握,上面隐隐露出被知县官印加持过的金芒 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迈入考场大门,森严之感更甚 知县坐在高台上,身边主簿正襟危坐,神情凝重,在知县椅子的扶手上,那方象征一县权柄的官印被放在上面 而最让苏砚心头感到诧异的,是分立于考场四角的那四道身影。 东南、东北、西南、西北四个方位,各站定一人。 举人! 苏砚一眼便认出了他们的来历——府城大周学宫!这身装束和玉牌,正是学宫派遣执行重要任务的标志。 这四位举人,显然是被柳学政特意调来,专为防止考场再次出现逆种作乱、保障县试顺利进行 这四人看似随意,但目光却如电般扫视着每一个考生 神识形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笼罩整个考场的无形大网,只要出现一丝妖气或者逆种文气,都将在瞬间被锁定 整个考场内外,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们交织的神识。 苏砚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波澜,在如此严密的守护下坐定,开始专注答题。 很快考场内只剩下考生们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以及弥漫在空气中的紧张与专注。 时间在严肃的氛围中流逝。第二场考试波澜不惊地结束了。 四位学宫举人依旧如磐石般镇守四方,他们的神识扫描始终未曾松懈 然而,考院内风平浪静,考院外也再无任何可疑的异动出现。 空气中弥漫的,只有考生们散场时的议论声和疲惫感。 紧接着,第三场考试如期而至。考场的氛围依旧森严 然而,预想中的袭击、干扰,或是任何形式的捣乱,始终未曾出现。 从第二场开考,到第三场结束,整个县试的后半段,竟是在一种异乎寻常的平静中度过。 直至最后一名考生交卷离场,象征着县试彻底结束的铜锣敲响,四位学宫举人紧绷的神态才略微放松。 他们彼此对视一眼,眼中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 疑惑的是,敌人竟如此偃旗息鼓 考场内外,最终归于平静。 县试,竟在最后两场以一种近乎诡异的顺利落下了帷幕。 县试结束后 整座庆安县城归于平静。连日的紧张戒备与延宕终于过去,街市恢复了往日的节奏,积雪渐融,湿冷的空气中似乎也带上了一丝轻松的气息。 直到放榜日。 苏砚院中,阳光透过窗棂,洒在铺着纸的书案上 苏砚站在书案前,笔尖饱蘸浓墨,提笔凝神,手腕悬空 眼神专注,仿佛外界的一切喧嚣都与此刻无关 苏砚的娘,王氏也知道今日是放榜日,所以没去醉仙居帮忙 打算去考院门口看苏砚的名次如何 但苏砚担心放榜时围观的人群太大,自己母亲会因此受伤,加上自己把握十足,肯定会有县衙的人来通知 于是便阻止了王氏前往看榜的心思 所以王氏正坐在院中石凳上缝补衣物 就在这时,院门口传来清脆的声音: “苏伯母!” 王氏闻声抬起头,看见鹅黄衣裙的徐芷站在门口,脸蛋被寒气冻得微红,一双漂亮的眼睛里带着急切。 “阿芷来了?快进来坐。”王氏放下手中的活计,脸上露出慈爱的笑容 “这天还早呢,怎么不多睡会儿?找砚儿有事?” 徐芷快步走进小院,目光忍不住往苏砚的书房窗户瞟了一眼,果然看到那个专注练字的身影。 她转过头,语气带着明显的焦急: “伯母!今天可是放榜的日子啊!您和阿砚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呢?考院前肯定早就挤满了人等着看榜呢!”她说着,还跺了跺脚,仿佛恨不得立刻拉着苏砚冲出去。 王氏看着徐芷着急的模样,不由得笑出了声 “嗐,这事啊。”王氏摆了摆手,语气轻松 “砚儿嫌弃围榜的人多,告诉我们今日会有县衙的人来贺喜” 指着院子石桌上的糖和红封说 “你瞧东西都准备好了” 就在二人谈论的时候,巷口远远传来一阵喧天的锣鼓声! 紧接着是衙役那中气十足的高声唱喏,穿透清晨的宁静,清晰地传进小院 “报——!” “环山村苏砚苏公子高中庆安县试案首!恭喜苏砚苏案首——!” 这声音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瞬间激起了层层涟漪。 伴随着衙役高亢的报喜声,是孩童们兴奋的、此起彼伏的跟喊和拍手声 “案首!苏案首!” “苏砚哥哥中案首啦!” “案首来啦!案首来啦!” 那锣鼓喧天、人声鼎沸的热闹动静由远及近,整个巷子都沸腾了。 院子里,王氏听着外面那越来越近的动静,脸上的笑容瞬间绽放开来 眼角的泪水不由自主的落了下来,抹了抹眼角的眼泪 她扭头看向身旁还有些愣神的徐芷,拍了拍她的手背,语气里满是欣慰和自豪 “阿芷丫头,你瞧瞧,这不就来了?伯母没说错吧?” 话音未落,王氏已经提高了声音,朝着书房的方向唤道,那声音里充满喜悦 “砚儿!快出来!报喜的官差和乡亲们到巷口啦,赶紧出来迎一迎!” 书房内,苏砚放下笔,神色平静,似乎早已预料到这一刻,他整了整衣襟,步履从容地走出书房,来到小院中。 留下书案上宣纸上的四个大字 天道酬勤! 第32章 案首! 王氏看着儿子的身影,眼眶微微有些发热,伸出手轻轻理了理他肩头 又轻轻拍了拍他的臂膀:“好孩子…好孩子…” “娘。”苏砚温声应着,目光也投向院门外。 “走,咱们到门口去。”王氏说着,带着喜悦打开了院门。 苏砚和徐芷随之走到门口。 徐芷此时脸上的焦急早已被巨大的惊喜和好奇取代,她紧挨着苏砚,踮着脚尖朝巷子口张望。 只见一支热闹非凡的队伍正簇拥着朝这边走来! 打头的是两名骑着高头大马、身着皂色吏服的衙役,一人高举一面写着红色旌旗,一人奋力敲打着铜锣,锣声震耳。 后面跟着几个同样穿着皂衣的衙役,手持喜庆的牌匾,上书“庆安县试案首”几个烫金大字,在晨光中熠熠生辉。 衙役们身后,是自发跟随而来的左邻右舍和一大群看热闹的孩童,挤挤攘攘,脸上都带着好奇和羡慕 孩童们更是兴奋地蹦跳着,跟着衙役的喊声一遍遍叫着“苏案首!苏案首!” 锣鼓声、报喜声、孩童的欢呼声,瞬间将苏家小院门口变成了整条巷子最瞩目的焦点。 贺喜的队伍终于来到了苏家小院门前为首的那位高举旌旗的衙役,目光扫过站在门口迎接的苏砚和徐芷二人。 他大步上前,朝着苏砚和徐芷抱拳 “不知哪位是苏砚苏案首?” 徐芷站在苏砚身边,闻言立刻指向身旁挺拔沉静的少年:“这位就是!” 苏砚上前一步,神色沉稳,拱手还礼,声音清朗:“在下正是苏砚。” 那为首的衙役见苏砚竟然拱手行礼,连忙上前一步,虚扶住苏砚的手臂,口中连声道 “苏案首折煞小人了!不敢当不敢当!您可是咱们庆安县的案首老爷,未来的秀才公,小的们可受不起您的礼!” 衙役话语间带着十足的恭敬。 “小人奉知县大人之命,特来报喜!恭喜苏砚苏公子高中庆安县试案首!独占鳌头,光耀门楣!” 说完,他朝身后用力一挥手,高声喊道:“来呀!把喜报文书和牌匾呈上来!” 后面几个同样穿着皂色吏服的衙役闻声而动。 两人合力抬着那块上书“庆安县试案首”几个烫金大字的喜庆牌匾,稳稳当当地走上前来。 另有一名衙役则双手捧着一个红漆托盘,上面平放着一份盖有县衙大印、象征案首身份的正式文书,恭敬地递到苏砚面前。 苏砚目光沉稳,双手接过那份沉甸甸的文书,微微颔首致意:“有劳诸位差官,辛苦了。” 这时,王氏已经带着满脸的喜悦从院内快步走出,早有准备的她招呼着衙役:“各位官差大人辛苦了,快,快把牌匾抬进来,挂到堂屋去!”衙役们依言,抬着牌匾小心翼翼地进了院子。 趁此间隙,王氏挎着一个沉甸甸的竹篮从院里出来,篮子里装满了用红纸仔细包好的赏钱红封以及成包的点心。 她笑容满面,走到衙役队伍前,口中连声道着“辛苦了”、“沾沾喜气” 手脚麻利地给每一位敲锣的、举旗的、抬匾的衙役都塞上了一个厚厚的红封, 衙役们掂量着手中沉甸甸的红封,脸上喜气更浓,连声道着 “谢苏夫人厚赏!” “恭喜苏案首!” “沾喜气喽!” 领到点心的孩童们更是欢天喜地,捧着油纸包叽叽喳喳。 周围的街坊邻居也终于从最初的震撼和羡慕中回过神,纷纷挤上前来道贺: “苏家娘子!恭喜恭喜啊!砚哥儿真是给咱们这条街长脸了!” “案首!这可是咱们庆安县的头名!苏老哥和苏嫂子,你们两口子熬出头了!” “我就说砚哥儿打小看着就不一般,那通身的气度,啧啧,文曲星下凡!” “可不是嘛!前些日子遭了那么大的罪,这转眼就高中案首,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苏家这是要发达了!以后可别忘了咱们这些老街坊啊!” 王氏听着这些带着些奉承的贺喜声,脸上笑容就没断过,一边忙着回应,一边不忘抓起点心塞给挤到近前的孩子们 “同喜同喜!街坊们都沾沾喜气!吃点甜食,日子更甜!” 为首的那位衙役见王氏被热情的街坊团团围住,红封和点心也已分发完毕,便适时地上前一步,对着王氏和苏砚再次郑重拱手: “苏夫人,苏案首!喜报文书和牌匾已送达,贵府的赏钱和心意,小的们也都领受了。” “我等还需回衙向知县大人复命,不敢过多叨扰,就此告辞了!” 苏砚微微颔首:“诸位差官辛苦,慢走。” 衙役们得了话,队伍调转方向,缓缓离开了巷子。 目送衙役队伍远去,王氏脸上的激动还未平复,她立刻拉过人群中一名醉仙居休沐的小厮,声音里带着兴奋 “快!快去醉仙居!告诉当家的,砚儿中了!是案首!是头名!” 小厮响亮地应了一声“是!”,撒腿就朝醉仙居的方向狂奔而去。 此时,醉仙居内,苏明孝在柜台后埋头理着账目,算盘打得噼啪作响,心头却总有些不安定,毕竟今日是放榜的大日子。 突然,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熟悉的呼喊 “苏掌柜!苏掌柜!大喜!大喜啊!” 苏明孝猛地抬头,只见自家小厮气喘吁吁地冲进来 “怎么了?跑这么急?”苏明孝心头一跳 小厮扶着柜台,大口喘着气 “中了!砚哥儿…砚哥儿中了!案首!头名!是案首啊,掌柜的!” 轰—— 道惊雷在苏明孝脑中炸开!案首?头名?他儿子苏砚,中了整个庆安县的案首,并非先前一场科目的案首 狂喜瞬间淹没了苏明孝,眼前猛地一花,手中的算盘“啪嗒”一声掉在柜台上,珠子散落一地。 他愣在原地,嘴唇哆嗦着,竟一时失语,唯有眼角瞬间涌上的泪水泄露了他内心的情绪。 苏明孝深吸一口气,对着整个大堂喊道: “听见了吗?我家砚儿,中了县试案首!今日全场的酒水,我苏明孝请了!每桌——送一坛上好的‘烧春刀’!” 醉仙居内,短暂的寂静后,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和道贺声! “恭喜苏掌柜!” 第33章 本官惜才 县衙内堂。 知县侍立下方,看着主位上正悠然翻阅书籍的柳睿,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躬身小心探问 “学政大人…下官斗胆…这苏砚不过是得了县试案首之名,按惯例,贺喜报喜不过一两名差役足矣…此番却动用了衙役队伍、锣鼓仪仗 甚至举牌匾、送文书…这般阵仗,是否…是否略显张扬了?要知道,这通常是举人才有的体面…” 柳睿的目光依旧停留在书页上,手指轻轻翻过一页,动作随意。 听着知县的疑问,他头也未抬,语气平淡无波,仿佛在谈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张扬?程颐和徐益之,耗费八年心血,硬是按着苏砚不让其下场参考。为何偏就等到本官来云州,才让他下场应试?” 他顿了顿,指尖在书页边缘轻轻摩挲,继续道: “他们图的,不就是一个‘名’字么?一个能直达天听、震动学宫的名声。” “既然他们如此筹谋,本官便成全他们。” 柳睿的语气依旧随意,但话语中的分量却让知县心头一凛。 “只是…”知县欲言又止,脸上浮现忧色,“这般抬举,无异于将苏砚架在火上烤啊!他虽天资卓绝,但毕竟年幼,此番必将成为整个云州同届考生眼中的众矢之的…” 柳睿终于将视线从书页上移开,淡淡瞥了知县一眼,眼神深邃平静: “怕?”他唇角勾起 “写出镇国文章的大才,若连这点风浪都经不起,也走不了太远。本官此举,不过是要让徐府上下明白——” 柳睿的声音依旧不高,却清晰地传入知县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他们利用本官为其扬名造势的这份心思,本官早已了然于胸。” “然…” 他的语气放缓,带着一丝惜才的意味,目光重新落回书页: “本官,惜才。” 室内陷入短暂的寂静,仿佛刚才那番暗含机锋与雷霆手段的话语只是寻常闲谈。 唯有知县额角滑落的冷汗滴在青石地面 片刻后,柳睿合上手中的书卷,随意置于案几。他站起身,动作流畅自然,不见丝毫拖沓。 “此间事了。”他声音平淡,目光并未看向任何人 侍立一旁的忠伯闻声,立刻上前一步,恭敬地将柳睿脱下的外袍搭在臂弯,动作无声而迅捷。 主仆二人之间无需多言 柳睿径直朝衙门外走去,步伐沉稳,忠伯落后半步,如影随形。 知县如梦初醒,慌忙躬身,连声道:“下官恭送学政大人!”他小跑着跟上,姿态谦卑地落在后面相送 穿过庭院,行至县衙大门口。 初春的风带着一丝寒意吹过 柳睿的脚步在跨出大门的前一刻,倏然停住。 他没有回头,挺拔的背影对着身后诚惶诚恐的知县。 清冷的声音不高,让后者瞬间僵在原地,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窜天灵盖。 “李知县。” “在!下官在!”知县腰弯得更低,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柳睿的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丝警告 “本官,不希望再看到有逆种文人,在这庆安城内,袭击我大周参加科举的学子。” 他没有点明后果,合着他此刻的姿态和之前显露的手段,让知县仿佛看到了自己仕途终结、甚至身陷囹圄的可怕景象。 那“不希望”三个字,重若千钧。 李知县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他条件反射般地深深躬下身去,声音带着惶恐 “是!是!下官明白!下官谨记!下官……下官必竭尽全力,严防死守!绝不敢再让此类逆种作乱之事,惊扰学子!请学政大人放心!” 柳睿没有再看他一眼,仿佛只是随口提醒了一句无关紧要的小事 他抬步踏入了门外的街道,忠伯紧随其后。 只留下知县一人,依旧保持着深躬的姿势僵在门口,寒风卷过,他官袍下摆微微摆动,冷汗顺着鬓角不断滑落 他明白,下次若再有差池,等待他的,绝不仅仅是几句训斥那么简单了。 徐府,暖阁。 虽是初春,但窗外积雪初融,寒意依在,阁内炭盆烧得正旺,暖意融融。 徐谦与夫子程颐相对而坐,中间一方紫檀木棋盘,黑白二子星罗棋布。 徐谦执白,眉头微锁,指间捻着一枚白子悬于棋盘之上,心思却显然不在棋局。 “夫子,”徐谦终于落下一子,声音带着忧虑,“柳学政今日已离开庆安。” 他这番大张旗鼓为砚儿扬名,动用衙役仪仗,闹得满城皆知……这无异于将砚儿架在火上烤啊!如今整个云州的同届考生,只怕都视砚儿为眼中钉了。” 程颐神色淡然,拈起一枚黑子 “啪”地一声,稳稳落在棋盘一处要害,瞬间截断了徐谦一条大龙的气脉。 他这才抬眼,目光平静深邃,仿佛洞悉一切 “柳睿?他这是在用他的方式,向老夫和徐府表达他的不满呢。” 徐谦心头一跳:“不满?夫子,此话怎讲?我们……” “八年。”程颐打断他,语气平淡无波 “八年隐忍,按着砚儿不让其下场。偏偏等到他柳睿到云州做学政的时候,徐府立刻让砚儿参加县试,还一举写出引动文钟三鸣的镇国文章……” “我们借他学政之身,为砚儿造势扬名的这点心思,你以为能瞒得过这位心思剔透的柳学政?” 徐谦闻言,面色微变,执棋的手顿在半空:“这……夫子,那该如何是好?柳学政位高权重,他若因此对砚儿……” “无碍。”程颐摆摆手,随手又落下一枚黑子,棋势愈发凌厉 “柳睿此人,虽有城府,却也惜才。他这番动作,虽有警告之意,却也实实在在将‘案首’之名坐得天下皆知。” “他是在告诉我们,他看穿了,但他也认了砚儿这块璞玉。他对砚儿本身,并无恶意,甚至……颇为欣赏。” “否则,就不是这般热闹的‘架在火上’,而是像前几任名士堂一派的官员一样将徐府的人悄无声息的‘打入冷宫’了。” 程颐端起手边的清茶抿了一口,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大学士的境界,柳睿与李县令在县衙内的那番敲打与谈话当然瞒不过程颐 听到夫子这么说,徐谦这才恍然但还是有些担忧 看着徐谦依旧难展的愁眉,程颐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洪亮,震得棋盘上的棋子都微微颤动。 他拿起一枚黑子,“啪”地一声重重敲在棋盘一处空档,彻底锁死了白棋的生机:“益之啊益之!下棋之时便该专心致志!你这般心神不定,瞻前顾后,岂不是让老头子我赢得太轻松了?一点意思也无!” 徐谦看着棋盘上已呈溃败之势的白棋,又看看夫子促狭的笑容,只得无奈地放下手中棋子,摇头苦笑:“夫子棋艺通神,学生……甘拜下风。” 程颐见他这副愁肠百结、为自己弟子忧心忡忡的模样 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情,随即化作一丝嫌弃,挥了挥宽大的衣袖,像是驱赶苍蝇一般 “去去去!瞧你这副样子!” “人家砚儿自己都不怕这‘火’,在考场里沉着冷静,在逆种面前临危不乱。你这当伯父的,倒在这里‘闲吃豆腐瞎操心’” 他顿了顿,话语中带着自信 “再说了,砚儿不是还有老夫这位夫子坐镇吗?天塌下来,自有老夫替他顶着!些许风浪,算得了什么?” 程颐看着徐谦依旧忧心忡忡的模样,语气放缓了些 “真金不怕火烧。若连这点风浪都经不起,日后如何承载更大的名望与责任?” 他端起茶杯,轻呷一口,目光深远: “再说砚儿不可能一辈子不受考验,活在羽翼之下。雏鹰总要经历风雨才能翱翔九天。柳睿此举,虽是将他置于风口浪尖,成了众矢之的……” 程颐放下茶杯,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但焉知这不是一次绝佳的磨练?让他在同辈的审视、甚至敌意中砥砺锋芒,于万众瞩目下锤炼心志。” “这份压力,这份考验,恰恰是他登临更高处所需的磨刀石。” 他看向徐谦 “也许这次大张旗鼓的‘出名’,对于砚儿来说,正是一场恰到好处的锤炼!” “让他提前体会成名之累,感受文名之重,于逆境中明心见性,这对他未来的文道之路,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安心下你的棋,管好你的徐府便是!砚儿的路,让他自己去闯,有老夫看着,出不了大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