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能当饭吃吗》 第1章 1 百乐街街口有一个七八平米的铺子,招牌用红漆写着“便民修表铺”,字迹褪了色,旁边还添了行小字“兼修小家电”。 铺子里面刚够摆下一张旧木桌、一把竹椅,再留条侧身走的过道。 没什么正经装饰。墙上钉着块木板,挂着几只用细麻绳串起的旧表,桌角立着个铁皮饼干盒,上面贴着剪下来的报纸画,旁边还有一盆半死不活的仙人掌。 此刻,桌前一个穿白色背心的男人正低着头,手里摆弄着一台老式收音机。 他生得不算传统意义上的周正,眉眼间带着点野气。左眉骨上方有道浅疤,是年少时打架留下的印记。这道疤给他添了几分硬朗,是一副不好惹的凶相。 “柏安哪,最近在忙些啥啊?”蹲在门口的大爷抽着旱烟问。 陆柏安头也没抬,专注着手上的动作,“还能干啥,修东西,吃饭,睡觉。” 拧上最后一颗螺丝,拿起收音机轻轻拍了拍,试了试开关,里头立刻传出清晰的戏曲声。 他把收音机递过去:“叔,好了,接触不良,没大毛病。” 大爷接过收音机,先凑到耳边晃了晃,听见里头咿咿呀呀的唱词,顿时眉开眼笑:“修好了修好了!你这手真是神了!我之前找巷尾那摊修,折腾半天都没折腾好,还是你这儿最好,靠谱!” 夸完又连忙问:“多少钱?” “三块。” 大爷从裤兜里摸出个用塑料袋层层裹着的钱袋,解开三层才露出里头的零钱,一张张捻开数,凑够三张皱巴巴的一块钱递过来。 陆柏安接过来塞进抽屉,大爷又笑着念叨了两句“真是帮大忙了”,才抱着收音机乐颠颠地往巷口走。 铺子又静下来,只剩下墙上挂钟滴答走动的声音。 陆柏安拿起抹布擦了擦桌上的零件,然后又拿起一块碎了玻璃的老怀表,那是今早隔壁花店老板娘送来的,说是她爷爷留下的物件,让他尽量修得好看些。 他正对着阳光看表芯的齿轮,门口忽然传来阵清脆的自行车铃声,接着是个小姑娘的声音:“陆叔叔!我的复读机又卡带啦!” 陆柏安抬头,看见对门文具店的小丫头方桃正踮着脚往铺子里瞅,手里举着个粉色的复读机。 他放下怀表,指了指门口的小板凳:“放这儿吧,一小时后来取。” 话刚说完,又想起什么,改口道:“不对,等会儿没空。明天来取。” 方桃垮下脸:“陆叔叔,我这明早要用来背单词的,你明早能修好吗?” “能。你明天上学前过来取。” “好耶!谢谢陆叔叔!”方桃立刻笑起来,把复读机放在板凳上,跨上小自行车叮铃铃地骑走了。 陆柏安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正琢磨着时间差不多了,手机就响了,屏幕上跳出一个陌生号码。 他接起来,手机里传来一道清润的声音:“喂,是陆老板吗?” 陆柏安“嗯”了一声。 “我已经到楼下了。” “知道了,我马上过来。” 挂了电话,他三两下收拾好桌面上的零件,把工具分门别类塞进铁盒,然后拉下铺子的卷帘门。 他手里两套房,都在这片老城区。一套是爸妈留下来的两居室,就在街尾,他自己住着。另一套是几年前攒钱买的一居室,就在前面那个单元楼里。 爸妈前两年走了,房子留给了他,他就从一居室搬回了老房子。那套一居室空着也是浪费,便简单收拾了下租出去,租金够贴补点家用。 前阵子租客到期搬走了,空了快半个月,前天刚挂上网,很快就有新租客来联系他。 对方昨晚加他了微信,看了他几张随手拍的房子照片,问了月租多少,能不能拎包入住之类的简单问题,他回了个数,对方就说要今天过来看房。 此刻站在单元楼底下,陆柏安看了眼手机,两点五十五分。 刚点了支烟叼在嘴里,就见街角拐过来个人。 那人穿着件简单的t恤,和他差不多高,肩背挺得笔直,但看起来比他清瘦许多。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对方脸上,下意识眯了眯眼。眉骨高,鼻梁挺,唇线抿得很直,皮肤是冷调的白,眼睛是淡淡的琥珀色。 漂亮。 这两个字毫无预兆地冒进陆柏安脑子里,他自己都愣了一下。 活了二十多年,形容男人不是说“壮实”就是“精神”,还是头回想用“漂亮”来定义一个人。 他一生出这个想法,就皱紧了眉,心里有点不是滋味。男人嘛,就得有男人样,肩宽背厚,说话声粗气足,那才叫踏实。像眼前这样,皮肤白得跟没晒过太阳似的,看着就弱不禁风。 不过他也就是这么在心里嘀咕两句,没把这些话摆到脸上。毕竟这只是个租客,交了钱住进来,跟他非亲非故的,好不好看、结不结实,跟他有什么关系? 对方显然也认出了他,那人走到他面前站定,声音和电话里一样,清冷冷的:“陆老板?” 陆柏安吸了口烟,朝楼上抬了抬下巴:“上去看?” “嗯。”对方应了声,没多余的话,跟在他身后上了楼。 推开房门,灰尘味涌出来。陆柏安往门框上一靠:“随便看,有问题直接问。” 那人没说话,只是慢慢走进去,目光扫过掉漆的电视柜,停在卧室带霉斑的窗帘上片刻,又转身进了厨房。陆柏安听见水龙头被拧开的声音,接着是滴答滴答的漏水声。 半晌,他从厨房走出来,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月租能少点吗?水龙头和窗帘我自己换。” 陆柏安挑了挑眉,难得遇上不挑三拣四,反倒自己揽活的租客。 他吐了个烟圈:“六百。” “行。”对方答应得很干脆,“今天能签合同吗?” 陆柏安愣了下,这效率比他修表还快。 “我回去拿合同,十分钟。” “好。” 他步子迈得快,十分钟后揣着合同和钥匙回来,推开门时,见那人正站在客厅中央,手里捏着块不从从哪找的布,正弯腰擦电视柜上的灰。 “合同。”陆柏安把几张纸拍在刚擦过的桌面上,“看看没问题就签。” 对方低下头,目光在纸页上快速扫过,没像其他人那样反复盘问条款,只是在租金和租期处稍作停留。 片刻后,他拿起笔。 陆柏安瞥见签名处写着“梁知”两个字,字迹清瘦有力。 “钥匙。”陆柏安把钥匙放在桌上,“两把,丢了自己配。” 梁知拿起钥匙,把其中一把串进自己的钥匙扣,另一把塞进口袋里。 “租金转你微信?” “嗯。” 一分钟后,陆柏安看着手机弹出的转账提醒,租金加押金,一分不少。 他正想说没事就先走了,话音还没出口,就听梁知开口:“陆老板,明天能不能麻烦你来帮个忙?我东西有些多,一个人可能搬不动。” 陆柏安顿了顿,回头看了他一眼。 梁知站在原地没动,浅琥珀色的眼睛望着他,没什么多余的情绪。 他想起这人签合同干脆利落的样子,又看对方这清瘦的身板,一个人搬东西确实够呛。老破小的楼道窄,转角又多,磕碰着也麻烦。 “行。”陆柏安没多想,随口应了,“几点?” “上午十点可以吗?” “嗯。”他点了点头,没再多说。 转身就要走,只是刚走到门口,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呼。 他回头,正看见梁知被地毯卷边绊了下,身体猛地往前倾,眼看就要撞上茶几角。 几乎是本能反应,陆柏安跨过去伸手一捞,掌心结结实实地按在了对方后腰上。 入手一片温热,隔着薄薄的T恤,能摸到底下紧实的线条。 陆柏安脑子“嗡”了一下。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怀里的人已经稳住了身形,猛地直起身,下意识往旁边躲了躲。 陆柏安的手空了,掌心还残留着点温热。他抬眼就撞进梁知的目光里,对方没说话,只是好看的眉头皱了皱。 那双浅琥珀色的眼睛,阳光落进去,泛着层通透的金。 陆柏安心里冒出一种怪异的感觉。那双眼没瞪,没恼,甚至没什么明显的情绪,可那微微上挑的眼尾扫过他时,竟像是无声地勾了一下。 “抱歉。”梁知先开了口,移开了视线,弯腰去扯那块卷边的地毯。 陆柏安收回手,别过脸:“走路小心点。” 说完,没再等梁知回应,拉开门大步走了出去。 关上门的瞬间,他才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心,喉结无意识地滚了滚。 妈的,刚才那一下…… 好香。 身上喷香水了吗? 陆柏安皱紧眉,刚才那双浅琥珀色的眼睛又浮了上来,湿漉漉的,像含着点水汽。 嘴里的烟燃了半截,一截烟灰簌簌落在手背上,烫得他猛地一哆嗦,一股恶寒顺着后颈爬上来。 一个男的,什么香不香的,眼睛好不好看的,跟他有屁关系? 尤其是对方那种,走路都能被绊倒,还喷香水,典型的小白脸,是他最看不惯的那种,装模作样。 他低声骂了句,把烟摁灭在垃圾桶里,反手就在裤子上使劲蹭手心。 蹭得掌心火辣辣地疼,才把那点黏在皮肤上的触感和浅琥珀色眼睛一并蹭掉。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1 第2章 2 梁知来澜溪县没几天,对附近还不是很熟。他问了一个修鞋摊的大爷,才摸到附近的一家五金店,买了个便宜的水龙头。又进隔壁的布艺店,挑了块浅蓝格子的窗帘布。 回到新租的那间房子,他换下滴水的旧龙头,又踩着凳子把窗帘挂上,灰蒙蒙的窗户顿时亮堂了些。 收拾妥帖,他锁好门,沿着街面找了家生意不错的快餐店,买了六份盒饭。 坐着公交晃了四十多分钟,才到达离百乐街老远的城中村。 城中村的巷子窄得只能容两人并排走,墙皮剥落的居民楼挤在一起。梁知钻进其中一栋,上了三楼。 还没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男人嘻嘻哈哈的笑,夹杂着酒瓶碰撞的声响。 梁知皱紧了眉,却还是抬手叩了叩门。 “来了来了。” 门“吱呀”一声开了,探出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头发油腻地贴在额上,胡茬青黑一片。 一看到梁知,他那双浑浊的眼睛就黏了上来,嘴角咧开个不怀好意的笑:“哟,梁知回来了。” 梁知抿着唇,下颌线绷得紧紧的,客气道:“大哥。” 他侧身进门,把塑料袋往满是烟蒂的桌上一放,声音没什么起伏:“今晚不用做饭了,我在路上买了。” 屋里乌烟瘴气的,几个男人围着桌子打牌,见他进来,眼神都直勾勾地黏在他身上。 梁知没看他们,径直从从塑料袋里拿出四份盒饭,转身走向最里间。敲了敲门,一个老妇扶着门框探出头。 “妈。”梁知把两份盒饭递过去。 李月娥接过盒饭,声音哑哑的:“房子看得怎么样了?” “挺好的,已经签了合同,明天就能搬。”梁知的声音放轻了些。 李月娥点点头,没再多问,接过盒饭就轻轻带上了门,门后传来一阵细碎的咳嗽声。 梁知拿着剩下的两份盒饭,推开旁边那扇更窄的门。这房间小得像个储物间,堆着半墙旧纸箱。 陈信靠在轮椅上,背对着门口,听见动静才慢慢转过来。 他脸色白得近乎透明,嘴唇没什么血色,看到梁知,嘴角艰难地扯出个浅淡的笑:“知知。” 梁知走过去,例行惯例地问他今天有没有不舒服。 陈信摇摇头,喉结动了动:“房子……定了?” “嗯,明天搬。”梁知应着,打开其中一份盒饭。 这是六份里唯一不同的,浓稠的白粥配细腻的土豆泥。 他舀起一勺粥,递到陈信嘴边。 陈信吞咽得很困难,每一口都要费很大劲。 梁知已经习惯了他这个速度,一勺接一勺喂着,等喂完最后一口土豆泥,窗外的天色已经快暗了。 他自己那份米饭早就凉透了,菜也凝了层油。他没在意,几口扒完,吃完后默默收拾好餐盒。 收拾好后他从枕头底下摸出个白色药瓶,倒出两粒白药片,就着温水喂陈信吞下。然后弯腰,手指按上陈信的膝盖。 按摩的流程早已刻进骨子里。梁知半蹲在轮椅旁,掌心贴着陈信的腿,慢慢按揉。 那里的肌肉早已失去活力,摸起来只有一片僵硬,他握住陈信的脚踝,极缓地屈腿、伸展。 按到某个点时,陈信会难受地轻哼,他便稍停片刻,换个角度继续。 结束时,他的额角沁出一层层薄汗。他没擦,只是直起身,背对着陈信脱掉上衣。 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在小屋里格外清晰,他能感觉到身后那道目光,从肩胛骨滑到腰线,再落到膝盖,格外炙热。 他没回头,手指麻利地脱下裤子,只剩条贴身的旧内裤,然后从床底的尼龙口袋里面翻出一条黑色短裙穿上。 梁知的个子在男性里算高的,但骨架匀称,穿起裙子也很协调。滑溜的布料贴着皮肤裹住腰腹,肩带斜斜垮在肩头,稍微一动,就勒得锁骨处泛起两道浅浅的红痕。 接着是顶长卷发假发,假发的触感粗糙得像劣质的塑料,深棕色的发丝垂下来,遮住了他大半侧脸。 最后是一副皮质腿环。他弯下腰,将腿环扣在大腿根,金属搭扣“咔嗒”合上的瞬间,轮椅那边传来一声极轻的抽气声。 他拿出手机,放在小屋里唯一一张桌子上,桌子矮得离谱,屏幕只能斜斜地对着自己,于是试着把手机往桌角挪了挪。 “角度……不好。”陈信忽然开口,声音带着点沙哑。 梁知闻言调整了下姿势,让膝盖微微分开些,腿环恰好露在镜头能扫到的位置。最后他拿起桌上的黑色口罩戴上,只露出一双浅琥珀色的眼睛。 点开熟悉的短视频软件,他选了首最近流行的曲子,按下拍摄按钮。 音乐响起的瞬间,他动了起来,身体随着节奏轻晃,裙摆扫过膝盖,手臂抬起又落下,动作带着刚学的生疏,偶尔会慢半拍。 第一遍跳完,他皱眉看了看回放,删掉重录。第二遍还是有些僵硬,直到第三遍,身体才渐渐跟上旋律。 他选了最后一遍,简单剪辑掉开头的停顿,直接发到账号上。 他的账号粉丝不多,只有五百三十七个,往下翻,还有十几个视频,每个的点赞数都在五十上下浮动。毕竟才做了不到一个月,不露脸,跳得也算不上出色。 见他发完了视频,陈信在他身后低低地叫了他一声:“知知。” 梁知回头,撞进陈信那双亮得吓人的眼睛里。那里面翻涌着不加掩饰的**,黏腻又灼热。 梁知不动声色地蹙了下眉。 这人分明连手指都快抬不起来,浑身的力气都被渐冻症抽干了,脑子里却还总惦记着那档子事。 他一步步朝轮椅走过去,站在陈信面前,居高临下地盯着对方,口罩还没摘,只露出一双没什么温度的眼睛。 陈信的目光在他身上扫了一圈,从吊带裙的肩带滑到腿环的金属扣,喉结滚了滚,又低低地唤了声:“知知。” 梁知没说话,只是抬手,慢慢摘下了脸上的口罩。 “过来点。”陈信的声音沙哑。 梁知往前挪了半步,膝盖几乎碰到陈信的腿。 “裙子……好看。”陈信盯着他锁骨处被肩带勒出的红痕,呼吸急促,“解开。” 梁知没动。 “知知,解开给我看……求你。”陈信的喉结疯狂滚动。 梁知终于有了动作,他抬手一扯,肩带滑落,露出一片白皙的锁骨。 “过来……靠近点。”陈信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梁知俯下身,发丝垂落,扫过陈信的脸颊。 陈信猛地咬住他的锁骨,明明刚才吃饭时吞咽都很困难,现在却咬得很紧。 梁知的皮肤很白,被这样一咬,立刻泛起一片红痕。 轮椅的扶手被陈信为数不多能动的几根手指抓得咯咯响,他的身体在痉挛,眼神却亮得吓人。 “摸我……”他松开口喘着气。 梁知顿了一下,手指落在他胸口,隔着单薄的t恤,能摸到肋骨突出的形状。 他按得用力,陈信发出痛又快活的闷哼。 “再重点……”陈信哀求,“别停……” 他的喘息越来越急,嘴里翻来覆去只有“知知”两个字。 梁知眼皮都没抬一下,任由那声音钻进耳朵,又从另一边漏出去,像没听见似的。 直到片刻后,陈信的喘息弱下去,终于安静了,梁知这才直起身。 他捡起地上的裙子,手指捏着裙摆抖了抖,叠得方方正正,塞进床底的尼龙口袋里。 假发被扯下来时,带起几缕汗湿的真发,他随手扔在旁边。 口罩被忘在了一旁,沾了点陈信的口水。他皱了皱眉,趁着对方没回神,抓起来扔进墙角的垃圾桶。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2 第3章 3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陆柏安就支开了铺子的卷帘门,开始帮方桃修那台录音机。 螺丝刀刚拧开两颗螺丝,门口就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他眼皮跳了跳,果然没猜错。 “柏安啊。”他们这条街的金牌红娘拎着个菜篮走进来,“姐又来啦。” 陆柏安头也没抬,手里的螺丝刀转得飞快,“张姐。” “都是邻里街坊的,姐也是看着你长大的,能不关心你吗?”张姐往他身边凑了凑,语气热络,“你看你父母走得早,一个人守着这铺子多冷清,你又这么大了,不找个伴怎么行?杏花街那个裁缝铺的姑娘,我跟你说,人长得俊,手还巧,配你正好……” 陆柏安听得太阳穴突突跳,手里的螺丝刀“咔嗒”一声拧歪了槽。 他耐着性子打断:“张姐,我才二十八。” “二十八还不大?”红娘瞪圆了眼,“隔壁老王家的小子,二十五孩子都抱俩了!” 陆柏安索性闭了嘴,低头继续跟录音机的较劲,权当耳旁的念叨是耳旁风。这两天张姐跟上班似的准时报到,若不是看在从小看着他长大的情分上,他早把人请出去了。 好在没有念叨多久,方桃就骑着她那小自行车来了,“陆叔叔,我的录音机修好了吗?” “马上。” 说着陆柏安用镊子夹出卡在里面的线头,“再等两分钟。” 张姐见来了人,暂时收了话头,打量着方桃笑:“这不是桃丫头吗?长这么高了。” 方桃眨眨眼,瞥见陆柏安手里的录音机,没接话茬,径直凑到桌前:“是卡住了吗?昨天听着听着就没声了。” 陆柏安“嗯”了一声,指尖灵活地把线头接好,按下播放键。 磁带转动的沙沙声响起,他把录音机递给方桃,“好了。” “张姐,”递到方桃手里,他拿起擦布擦着螺丝刀,语气平淡,“您这是要去买菜吧?再不去就菜市场就关门了。” 张姐愣了愣,这才想起正事,只好摆摆手:“行吧,我先走了,柏安你可别忘了姐的话!” 铺子终于安静下来,方桃抱着录音机,忽然笑了:“陆叔叔,张婶又来给你说亲啦?” 陆柏安瞥她一眼,把工具收进铁盒,“小孩子家别管大人的事。” 方桃吐了吐舌头,把录音机放进书包里,骑上自行车上学去了。 陆柏安走出铺子拉下卷帘门,刚开始锁门,就见隔壁快餐店的帘子被猛地掀开,穿着个围裙的林小满风风火火地冲了出来。 “老陆!” 陆柏安一边转着钥匙锁门,一边抬了抬眼皮:“干嘛?” “帮个忙!”林小满几步蹿过来,把手机往他手里一塞,“有空没?给我拍个团购视频。” “大清早的拍什么视频?” “别提了,”林小满往店里瞅了眼,急得抓了抓头发,“俩阿姨全请假了,店里就我一人转,可视频不能断啊,断了流量就掉。” 陆柏安没再多说,点开相机对准他。 林小满立刻站直了,对着镜头呲个大牙,嗓门响亮:“还有人不知道?小满自助快餐新上团购啦!十五块钱,二十个菜随便造……” 录完视频,陆柏安按下停止键,把手机丢还给他,“拍这玩意儿真有用?” “蚊子腿也是肉啊!”林小满点开视频看了眼,满意地揣好手机,“你这就回去了?” “嗯。” “等会儿过来吃饭啊。” “看情况。” “你能有什么情况?” “今天可能还真没空。” “干嘛去?” “帮新租客搬家。” “哟,房子租出去了?”林小满凑过来撞了下他胳膊,“房东亲自上阵?新租客是美女吧?” 陆柏安脑海里浮现出梁知那张漂亮的脸,皱了皱眉:“不是。” “哦。”林小满一听不是美女,顿时没了八卦的兴致,挥挥手,“行吧行吧,那你赶紧走,别耽误了人家搬家。” 陆柏安回去补了个回笼觉,醒来时窗外的日头已经升高了,看了眼时间,正好赶上和梁知约好的点。 他懒得换衣服,套上件洗得发白的背心,蹬了条宽松短裤和人字拖就出了门。 两个房子离得近,走路也就五分钟的事。 他刚拐到楼下,就看见单元门口停着辆蓝色大货车,车斗里堆着几个缠满胶带的纸箱。 梁知正站在货车旁打电话,和昨天一样,穿着件简单的白T恤。 他听见脚步声转过头,对陆柏安点点头:“陆老板,麻烦了。” “没事。”陆柏安瞥了眼车斗里的东西,“就这些?” “嗯。” 陆柏安弯腰抱了个印着“厨房用具”的纸箱,正抬脚要往楼里走,眼角余光却瞥见不远处的树荫下还站着几个人。 一个老妇正在擦汗,一个老头蹲在旁边整理布包,轮椅上坐着一个年轻男人,瘦得有些脱相,脸色透着久病的苍白,正安静地望着这边。 他脚步一顿,抱着纸箱转头看梁知:“你家人?” 梁知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轻轻“嗯”了一声。 “你们四个人一起住?”陆柏安的视线在四人身上打了个转。 梁知的指尖蜷缩了一下,没直接回答,是默认了。 陆柏安多嘴了句:“那房子就一室一厅,你们四个人住得下?” “……挤一挤就好。” 陆柏安闻言没再追问,毕竟是人家自己的事。合同上也没规定只能住一个人,多说无益。 只是四个人里,两个老的一个病的,就梁知一个劳动力,怪不得要找他帮忙。他心里这么想着,没说什么,抱着纸箱往楼道走。 梁知说东西多,其实也还好。两人一起搬,你一趟我一趟,统共花了没一会儿就把东西一一搬上了三楼。 只是七月的天实在太热,哪怕没搬几趟,汗还是一直往下淌。 陆柏安把最后一个纸箱往墙角一放,抬手抹了把脸,退到门口透气,风从楼道窗缝里钻进来,稍微凉快了点。 梁知递来一瓶冰水。 陆柏安接过水,眼神随意一瞥,拧瓶盖的动作顿了半秒。 刚才搬最后一个箱子时,梁知过于用力,领口被扯得松了些,此刻正敞着小半片皮肤。 阳光从楼道钻进来,恰好落在他的锁骨处。靠近肩头的地方有个浅浅的牙印,在细腻的皮肤上显出暧昧的轮廓。 而锁骨窝偏下一点,嵌着颗极小的红痣,被薄汗濡湿的皮肤衬着,像浸了水的朱砂。 那画面太突然,陆柏安的目光像被粘住似的,喉结不受控制地滚了滚。 他脑子里莫名生出一个念头,这人有女朋友? 也是,这小白脸长得一看就是女生会喜欢的那种类型,有对象不奇怪。 可那牙印的位置太暧昧,偏偏又缀着颗红痣,怎么看都觉得……有点扎眼。 “陆老板。”梁知突然出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陆柏安猛地回神,像被烫到似的移开视线,仰头灌了大半瓶水,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去。 他把空瓶捏扁,扔进门口的垃圾袋,“东西搬完了,我先走了。” “等等。”梁知追上来,手里攥着几张纸币,“这是搬家的辛苦费……” “不用。”陆柏安摆摆手,走到拐角时却又鬼使神差地顿住脚,背对着梁知,“你……” 梁知站在原地看他宽阔的背影,眼里带着点茫然:“嗯?” 陆柏安咬了咬牙,没回头,硬邦邦地丢下一句:“穿好衣服。” 说完,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下楼梯。 梁知站在原地,低头看了看自己半敞的领口,他没什么表情地抬手拉了拉,恰好把牙印和红痣都遮得严严实实。 楼下,陆柏安靠在单元门的墙上,掏出烟盒抖了根烟出来,打火机响了好几下才点着。 尼古丁顺着肺管往下沉,脑子里反复闪过那枚牙印和红痣,他皱了皱眉,骂了句自己莫名其妙。 第4章 4 房子很小,只有一室一厅。来之前,梁知就和陈信、还有陈信的父母三人商量妥当了。 陈信是病人,需要安静舒适的养病环境,所以让他住唯一的卧室。梁知要贴身照顾,自然也陪着住房间里。 老两口便在客厅里搭了个简易的住处,一张折叠床铺着从老家带来的厚褥子,旁边堆着几个装衣物的纸箱,局促却也勉强算个临时的家。 “知知,你知道这附近哪有菜市场吗?我去买点菜回来。”李月娥一边整理着纸箱,一边抬头问。 梁知正在用抹布擦沙发上的灰,闻言直起身,“妈,我去吧,您歇着。” 李月娥摇摇头:“我去就行,你先收拾着。” 梁知便也没有坚持。他昨天去买水龙头和窗帘时刚好有路过过菜市场,便凭着记忆给李月娥指了路。 李月娥走了没多久,一直站在客厅角落没出声的陈福安忽然走了过来,开口道:“知知,我来帮你吧。” “不用了爸,您去坐着吧,没多少活儿了。” 还没等陈福安再说什么,门口突然传来几声敲门声。梁知以为是李月娥忘了带什么东西折返回来,转身走过去开门。 看清门外的人时,他微微皱了皱眉。 “大哥。” 陈讯还穿着昨天那身衣服,嘴里叼着根烟,吊儿郎当地倚在门框上。 “哟,开门挺及时啊。” 他径直走进屋,眼神扫过逼仄的客厅,“新家看着不错嘛,就是地方这么大点,你们四个怎么住?” “挤挤就行了,没事。”梁知抿了抿唇,不想跟他多周旋,直接问,“大哥你来是有什么事吗?” 陈讯啧了一声,从身后拎过一个塑料袋晃了晃:“陈信的药落下了没带走,过来送一趟。”说着,他随手就把袋子朝陈福安扔了过去。 陈福安手忙脚乱地去接,却没接住,塑料袋摔在地上,里面的药瓶滚得满地都是。 陈讯立刻皱起眉,语气不耐烦:“老头子你行不行?连个袋子都接不住。” 陈福安连忙弯下腰,哆哆嗦嗦地去捡药瓶。 梁知瞥了一眼,没说话,转身继续干自己的活。陈讯却几步凑了过来,距离近得说话的热气几乎要喷到他耳根上。 “梁知啊,”他刻意放低了声音,带着点假惺惺的恳切,“不是大哥非要赶你们走,实在是我们家也不大。你们四个人一来,里里外外都占满了,你嫂子天天跟我念叨,我这日子也不好过啊。” 梁知点头:“我理解的,大哥你和嫂子能收留我们几天,我已经很感激了。” “这说的哪话,”陈迅语气热络,“梁知,虽然你不是我亲弟弟,但咱们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这么多年的情分,可不是白说的。说实话,你在我心里,有时候比陈信这个亲弟弟还亲呢。” 他叹着气,眼神黏在梁知脸上打转,“大哥是真不舍得你受这委屈,更不舍得你就这么搬走……” 话音还没落地,他的手就伸了过来,像是要拍梁知的胳膊,指尖却不偏不倚擦过梁知的手背。 梁知猛地一甩,后退半步拉开距离,“大哥,请自重。” 陈讯脸上的笑僵了僵,随即又换上副嘻嘻哈哈的样子,“你看你,咋还急了?大哥跟你闹着玩呢。” 梁知没再看他,转身走到陈福安身边,帮着把捡好的药瓶放进塑料袋。 “药送到了,要是没别的事,大哥就请回吧。我们还要收拾东西。” 陈迅盯着梁知的背影,看他蹲下身帮陈福安收拾东西,浅色衣料贴着皮肤,勾勒出后腰微微内陷的弧度,喉结不自觉地动了动。 他舔了舔后槽牙,收回那点不怀好意的目光,扯着嗓子道:“行,那我就先走了。” 说着又转头跟陈福安打了声招呼,语气里带着惯有的不耐烦:“老头子,我先走了。” 陈福安连忙小声应了句“诶”,头埋低了。对于这个从小就霸道的大儿子,他心里总是有点怵。 门“砰”地一声被带上,震得窗帘晃了晃。梁知直起身,捡起地上的药袋,转身推开那扇唯一的卧室门。 “知知,是大哥来了吗?”陈信半靠在床头,脸色苍白,“我好像听到他的声音了。” “是。”梁知应着,走到床边将药放在床头柜上。 “他来做什么?” “给你送药,昨天收拾东西时忘拿了。” “哦。”陈信应了一声,目光落在梁知身上没移开,忽然看着他领口问,“知知,这是什么?” 梁知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见衣领上沾着一点灰黑色的碎屑,是陈迅刚才凑近时,从他嘴里叼着的烟上掉下来的烟灰。他面无表情地抬手,用指尖轻轻掸掉了。 “大哥……”陈信轻声问,“还做了别的什么吗?” 梁知顿了顿,抬眼看向他,语气没什么起伏:“他摸了我一下。” 陈信瞬间急了:“哪里?” “手。” 陈信松了口气,悬着的心刚往下落了落,抬眼瞧见梁知脸上没什么表情,他又瞬间慌了神,连忙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是觉得手碰一下就没关系,我是……我是说大哥他那人你知道的,向来没个正行,手脚不干净惯了。知知,你别往心里去,好不好?” 别在意,别往心里去,他就是这样的人。 这些话梁知听得耳朵都快起了茧子。他甚至懒得去分辨陈信这话里有几分真心,几分是习惯性的和稀泥。 梁知没应声,只是垂着眼,默默将药瓶一瓶瓶放到床头柜的抽屉里,放完最后一样,他转身就往外走。 陈信在后面叫了两声“知知”,梁知像是没听见似的,脚步没停。 很快到了晚上。 搬入新家的第一天,梁知想试试这个房间在镜头里会是什么样子。 房间角落里有个衣柜,白天他刚整理过。打开柜门,左边是陈信的衣服,右边是他的。衣服最底下压着条黑色的裙子,是他昨晚穿过的。今天他没选那条,而是从里面翻出了另一条,一条红色的蕾丝吊带裙。 他站起身,把红裙换上。裙身贴合着身形,勾勒出柔和的曲线。明艳的红色衬得他本就白皙的皮肤愈发透亮。领口处系着两根细细的带子,他松松打了个结。 穿好裙子,他又弯腰穿上一双黑丝腿袜,薄透的料子紧紧裹着纤细的腿,与红裙形成鲜明对比。 做好这一切,他盘腿坐在床上,打开了自己常发视频的软件后台。 昨天发布的那条跳舞视频截止目前有五十个点赞,其中有四个粉丝打赏了礼物,加起来是五块八的收入。 他指尖滑动,点开评论区,里面有三条评论,他耐着性子一条条回复。 【看到我请叫我滚去学习:跳舞笨笨的,好可爱。】 【zz:谢谢,我会继续努力的。】 【我爱吃香菜:想看zz跳快乐摇。】 【zz:好。】 【睡不饱:翻了一下主播的主页,为什么就两条裙子换着穿呀,想看主播穿更多漂亮的小裙子。】 【zz:因为只有两条,会努力攒钱买更多裙子。】 回复完最后一条,他点开拍摄键。 镜头里的房间不算大,但白墙干净,家具摆放得整齐,比前几天住的那个堆满杂物的小房间和老家那间四面漏风的毛坯房都要好上太多。 他拉过一把椅子坐在窗边,低头调整着手机角度。镜头里,黑丝裹着的脚踝轻轻搭在另一条腿的膝盖上。 他就维持着这个姿势跳了段手势舞,动作磕磕绊绊的。反复跳了好几遍,才挑了条相对流畅的发了出去。 刚放下手机,身后就传来陈信的声音:“知知。” 梁知回头看了他一眼,陈信坐在床沿,眼神小心翼翼:“知知,你在生我的气吗?” “我为什么要生气。” “大哥那事……”陈信的声音低了下去,语气懊恼,“是我不好,我太没用了。大哥对你动手动脚,我明明看在眼里,却什么都做不了……全是我的错。” “我没生气。” 他对这人从没抱过期待,自然谈不上失望,更不会生气。 陈信见他语气平淡,不像是刻意压着怒气的样子,浅浅松了口气,可很快又变得自怨自艾起来。 “这段时间真是辛苦你了,又是跑前跑后找房子,又要时时照顾我这个废人……知知,你再等等,等我病好了,我一定拼命赚钱努力养你,一定不再让你受委屈了。” 梁知只轻轻嗯了一声,像在回应,又像只是随口搭腔。 他拍完了视频,想要换回原来的衣服。指尖勾住腿袜边缘往下褪,黑色的布料卷过膝盖,露出一截白皙的腿根。 “知知。”陈信的声音又响起来。 梁知抬头,目光撞进陈信眼里。那人的眼里的小心翼翼褪去,转而烫得惊人,直勾勾地黏在他未完全褪下的腿袜上。 “知知。”陈信又低低唤了一声。 梁知没说话,抬起那只还套着半截腿袜的脚,缓缓伸过去,脚尖抵在了陈信的肩上。黑色的布料松垮垮地挂在脚踝,衬得露出的肌肤愈发冷白。 陈信被这一下抵得猛地向后仰了仰,呼吸瞬间变得粗重起来。鼻尖萦绕着梁知身上那股淡淡的栀子花香,让他整个人都晕乎乎的。脑子里乱成一团,只剩下一个念头在反复盘旋。 知知好香,知知好漂亮。 他费力地弯下头,颈椎发出沉闷的酸胀感,但嘴唇碰到那片细腻的皮肤后,这点不适很快就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梁知垂着眼,看着陈信埋在自己膝头的发顶。腿上被对方舔过的地方黏糊糊的。 他神情没什么起伏,心思飘到了别处,脑子里正一笔笔算着账。 房租每月六百,水电费预估两百,陈信的药钱得留一千五,加上日常买菜做饭的开销……住在这里,每个月的支出像流水似的,一分一毫都得精打细算。 直到陈信突然咬住他大腿根的软肉,他才回过神,颤了颤身子,下意识地伸手扶住对方的肩膀,才勉强稳住身形。 手机突然在口袋里震动起来,梁知动作没变,另一只手摸出手机。 屏幕亮起,上面是一条来自陆柏安的微信消息。 「忘了说了,厨房的排水管之前堵过一次,你用的时候尽量不要往里面倒残渣。」 梁知在输入法里选了个OK的手势发过去,想了想又点开语音键。 陈信牙齿的力道忽然重了些,带着点刻意的磨蹭。 梁知喉咙里不受控地溢出一声闷哼,手指也跟着一松,一条还没组织好语言、尾音里裹着细碎嘤咛的语音,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发了出去。 “陆老板,明天可以见……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4 第5章 5 乌黑的房间里,陆柏安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眼睛一眨也不眨。 现在已经是凌晨三点,他却没有丝毫睡意,甚至清醒得可怕。 他手机屏幕亮着,停留在微信聊天界面,指尖悬在屏幕上方顿了顿,最终还是对着某条语音条点了下去。 下一秒,一个男人的声音从听筒里涌了出来。 “陆老板,明天可以见……啊……”尾音颤得厉害,像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又软又黏。 陆柏安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一片烦躁。 “艹!”他忍不住低骂一句。 这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大晚上的给他发这个语音,到底是想干什么? 他收到梁知这条语音时,正靠在阳台栏杆上抽烟,烟卷燃到一半,听到最后那两个发颤的音节时,手指一松,烟就那么直直掉下去,在拖鞋烫出个焦黑的印子。 过了足足几分钟,新的语音才传过来。 这次梁知的语气恢复了平常的语气,说的是:“陆老板,明天可以见一面吗?” 只是时间过去太久,上面那条语音已经撤不回了。 陆柏安没问梁知为什么要发那句让人浮想联翩的语音,甚至都没回复梁知的消息,因为他可耻地发现,自己起反应了。 他站在厕所里,用冷水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时,心里特别特别不爽。 不就是喘了两声,他至于反应这么大吗? 叫得还不怎么好听。 可等他胡乱擦了把身体,坐到床上时,手指却像有自己的意识,又点开了那条语音。 一遍、两遍、三遍……三十七遍。 电流杂音里的喘息被反复放大。 陆柏安磨着后槽牙,脑子里冒出个越来越清晰的念头。 梁知那时候肯定在撸。 不然哪来那么黏糊糊的声音? 艹! 这人是有病?撸的时候发什么语音? 就因为这条破语音,搞得他现在都睡不着觉。 第二天早上,陆柏安顶着两个乌青的黑眼圈开了店门。 他这铺子向来随性,想开就开想关就关,今儿这么早来,全是为了花店老板娘那块还没修好的表。 卷帘门刚拉到一半,就见一个还算熟的街坊路过,见他这副模样,当即“哟”了一声。 “老陆你这是昨晚去挖煤了?眼圈黑得跟熊猫似的,纵欲过度也不是这么个玩法吧?” 陆柏安扯了扯嘴角没接话,进了铺子去翻工具箱。 对方又道:“有空了来我家喝酒啊。” 陆柏安头也没抬,冲着对方挥挥手。 他专注地修了会儿怀表,用细毛刷一点点清理着机芯里的积灰,直到齿轮能顺畅转动,才刚将表盖合上,就感觉面前落下来一片阴影。 他头也没抬:“修什么?” “陆老板。” 这声音…… 陆柏安的动作顿住。 他缓缓抬头,就见那个扰得他昨晚不得好眠的家伙正站在面前。 梁知穿着一件白色棉t,简简单单的看着很清爽,他全然没办法把这人和昨晚那个声音联系在一起。 “陆老板,这是我自己做的桂花糕,尝尝吧。”梁知把一个塑料袋放在面前,里面传来桂花糕的清香,甜而不腻的味道漫开来。 陆柏安盯着那袋桂花糕,脑子里转了转,才想起梁知昨天在语音问自己今天能不能见一面,只是当时他被那语音里的异样搅得心烦,压根没回复。 他抬眼看向梁知,眉梢微挑:“你怎么知道我店在这儿?” “我看到你的朋友圈里有发过店铺的门头照。” 陆柏安心里啧了一声,随口问道:“你找我干什么?” “是这样的,”梁知目光快速扫过四周,又落回他身上,“我想在这附近找一份工作,但在这边,我只认识你一个人。” “你想让我帮你找工作?”陆柏安靠在椅背上上,从烟盒里拿出支烟夹在手指间。 “是想请陆老板帮我留意一下,只要是正当营生,累点苦点都没关系。” 陆柏安把烟往耳朵上一夹,上下打量他几眼:“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以前在镇上的杂货铺帮工,进货、理货、看店都做过,偶尔也帮老板跑趟腿送送货。” 陆柏安估摸梁知的学历估计高不到哪儿去,不然也不会从前干杂货铺帮工的活儿,更不会在偌大的城里,只能找到自己头上。 他淡淡道:“行,我帮你留意留意。” 虽然有点懊恼昨天那回事,但以后都是街里街坊的,低头不见抬头见,帮对方留意留意也不是什么难事。 梁知微微欠身,语气真诚:“谢谢陆老板。” “行了,有消息我会告诉你的。”陆柏安摆摆手。 “那我就先走了,不打扰你修东西了。” 陆柏安没应声,看着梁知的身影转身走出铺子后,目光落在桌角那个还带着余温的塑料袋上,伸手拿了起来。 袋子里的桂花糕码得整整齐齐,透着淡淡的米香和桂花香。 陆柏安捏起一块,对着光看了看,嘴里“嘁”了一声,带着点不屑:“甜腻腻的,谁爱吃。” 话是这么说,他却没放下,反而咬了一小口。 软糯的糕体在舌尖化开,甜味不重,桂花的清香气很足,倒也不算难吃。 他又咬了一口,心里嘀咕:也就这样吧。 梁知好像说是他自己做的。估计是经常在家里给他女朋友做这些吧,不然手艺怎么练出来的? 感觉手里的桂花糕突然就没那么香甜了。 他三两口解决掉剩下的半块,刚咽下去,林小满拎着个油纸袋走进来,冲他扬了扬手里的东西。 “刚路过早餐摊,给你捎了两根油条,热乎的。” 话音刚落,他的目光就落在了塑料袋的桂花糕上,眼睛一瞪:“哎?你怎么在吃这个?你不是最不爱吃这些甜腻玩意儿吗?”说着就伸手要去拿,“给我尝尝,哪家的?” 陆柏安往他伸过来的爪子上一拍,“你吃什么吃,不是有油条吗?” “这么小气?是哪个小姑娘送的爱心早餐啊?”林小满说着趁陆柏安松手的空档,飞快伸手抓起一块桂花糕塞进嘴里,边嚼边点头,“嗯……还挺好吃的。” 陆柏安没好气地把袋子往自己这边挪了挪,又瞪他一眼。 林小满被他瞪得摸了摸鼻子,撇撇嘴:“行行行,不吃了行了吧。”他往嘴里塞了半截油条,含混不清地转移话题,“哎我跟你说,刚才来的时候在街口碰到个男的,长得跟天仙似的!” 陆柏安没说话,心里却门儿清。 才碰到的,又是个男的,还天仙似的,不是梁知还能是谁?不过哪有这么形容男人的。 “以前怎么没见过这人啊,”林小满没注意到他的反应,嚼着油条一脸好奇,“是住在这附近的,还是单纯路过?瞧着不像咱们这边的人。” 陆柏安没接话,只道:“你帮我留意一下这附近哪有什么工作。” “你要找工作啊?” “我找什么工作,是帮别人找。” “谁啊?你这么好心?” “你话怎么这么多呢。” “行行行,不说就不说。”林小满识趣地退回去,忽然一拍大腿,“哎对了,我这里正好差人啊!” 陆柏安抬眼:“你?” “对啊!”林小满点头如捣蒜,“我那快餐店你知道的,现在就俩阿姨在忙活,高峰期根本忙不过来,刚好还差个服务员。那人多大了?看着是个干活利索的不?” 陆柏安没立刻答话,只拿出手机飞快敲了几行字。 没一会儿,一个清瘦的身影走了进来。 正是林小满刚才念叨的天仙似的男人。 对方目光平静地扫过店内两人,最后落在陆柏安身上,声音清冽:“陆老板。” 林小满嘴里的油条“啪嗒”掉在桌上,瞪着眼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话来。 他看看门口的男人,又猛地转头看向陆柏安,压低声音:“不是,你认识他啊?” 陆柏安道:“我的新租客,梁知。” 梁知顺着他的话点点头。 林小满这才回过神,慌忙捡起桌上的油条扔进垃圾桶,笑了两声:“哦……新租客啊,幸会幸会!我是隔壁快餐店的老板林小满。” “林老板好。” “你好你好,就是你要找工作是吧?” “是的。” “那可太巧了!我那儿刚好缺人,早上忙不过来,主要就是收收桌子、端端盘子,活儿不重,工钱也实在。你要是不嫌弃,明天就能来试试?” “我先看看工作环境可以吗?” “当然可以,就在隔壁,两步路的事儿,我带你去瞧瞧。” 两人走了几步,发现陆柏安在身后跟着,林小满回头瞅他一眼:“你跟出来干什么?不修表了?” “你管我呢。”陆柏安声音生硬,脚步没停,依旧跟在后面。 林小满没辙,转过头拍了拍梁知的肩膀,压低声音:“小梁你别介意,老陆他就是这驴脾气,对谁都横,心里不坏。” 梁知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陆柏安在后面听得真切,眉头紧皱。 什么叫就是这脾气?他什么时候对谁都横了? 还有,什么小梁?才刚见面就叫得这么亲切。 他眼神扫过林小满搭在梁知肩上的手,心里窜起一股烦躁。 怎么感觉林小满今天这么烦呢? 第6章 6 林小满家的快餐店不大,也就容得下四五张桌子,但看着很干净,而且还包三顿饭。 梁知看着店里的环境,心里盘算了算,工资虽没达到预期,但他刚到这座城市,没熟人没门路,想短时间找到待遇更好的活计并不现实。没多犹豫,他当场就应下了,撸起袖子就开始上手。 另一边,陆柏安拿着修好的怀表往隔壁的花店走去。花店老板是个三十几岁的女人,大家都叫她梅姐。几年前她与丈夫离异,独自带着刚上幼儿园的儿子过日子。 将怀表递过去,梅姐接过一看,当即连连夸赞他手艺精湛,拉着他热络地闲聊了几句。原本陆柏安还盘算着送完怀表就回家里补个觉,下午再开门营业,可谁知从花店出来没走几步,他反倒又折身回了自己的铺子。 上午零星来了几位客人,他手脚麻利地处理着,时不时抬眼瞥下墙上的挂钟,时针刚指向十一点便起身锁了店门,脚步不自觉地往旁边的快餐店挪。 这会儿的快餐店正是烟火气最浓的时候,二十道荤素菜品已经悉数上齐,满满当当地码在靠墙的餐台上,冒着氤氲的热气。 林小满不在店里,梁知正在后厨帮忙。陆柏安站在门口,角度受限,看不清他的模样,只瞥见一双白皙修长的手,正利落地拆着一次性筷子的塑料捆带。 他无意识地在原地站了片刻,直到梁知拿着一摞筷子走出来。他这才看清梁知身上套着店里统一的蓝色棉布围裙,胸前印着“小满自助快餐”五个红色大字。这围裙陆柏安以前看着总觉得带着点土气,可穿在这人身上却并不难看。 梁知看见他,微微颔首:“陆老板,来吃饭?” 陆柏安“嗯”了一声,转身走向餐台拿起餐盘。扫过一排菜品,慢悠悠地挑选。 这边梁知正挨个给每张桌子的筷子筒添一次性筷子,弯腰、放筷、直身,一气呵成。 等陆柏安转身找座位时,他已经快分完,只剩最靠里的那张桌。陆柏安脚步一顿,正好走到那张桌旁坐下,梁知也恰巧端着最后一摞筷子走了过来。 梁知弯着腰将筷子放进桌角的竹筒,头顶的吊灯光线落在他发顶,映出一层淡淡的绒毛,脖颈随着弯腰的动作绷出流畅的线条。 陆柏安坐在对面,目光在他身上落下一秒,又飞快移开,夹了块青椒送进嘴里,慢慢咀嚼着,随口一问:“这儿干活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梁知直起身,“多谢陆老板帮我找这份工作。” 陆柏安喉间滚出两个字,轻飘飘的:“不谢。” 话音刚落,进来两位穿着工装的年轻人,探头打量着菜品,开口问:“这菜怎么卖啊?” “十五一位,二十道菜随便吃,不够可以再添。”梁知走了过去,顺手递过两个餐盘。 陆柏安这顿饭吃得格外慢,一口菜嚼半天,近一个小时,直到店里的客人渐渐少了,这才放下筷子。 梁知一边收拾他的餐盘一边道:“陆老板慢走。” 陆柏安心里关于昨天那条没头没尾的语音想问的话在舌尖打了个转,又被他咽了回去。觉得不妥,太突兀,最终只淡淡应了一声,起身走了。 林小满的快餐店只做午市生意,每天早上六点半左右新鲜食材会由专人从菜市场准时送达,店里的员工们便开始投入备菜与烹饪工作。等到下午两点左右客流减少,完成餐盘清洗、店内清洁等收尾工作后即可下班。 梁知下班的时候看了眼时间,还早得很。他拿出手机划开微信,点开昨晚临时加入的澜溪县兼职互助群。 AAA建材批发王勇:「大地河农贸市场急招兼职发单员、推销卡专员,下午四点到晚上七点,15/h,有人吗?」 梁知点开手机地图,输入地址看了眼距离,随后切回微信,在输入框扣了个1。 等他攥着几十块工钱,拖着略有些酸胀的腿回到租房时,指针已经指向八点二十分。 “回来了?”餐桌旁的李月娥手里捏着半只没织完的鞋垫,立刻转身就要去厨房,“我去给你热饭。” 饭菜是简单的青椒肉丝和一碗白米饭,梁知坐在餐桌旁吃时,李月娥就坐在他对面,手里重新拿起针线,银针在靛蓝色的布料上穿梭的声响伴随着两人的的交谈声,从家里目前的开支,到梁知今天找的工作。 片刻后,梁知咽下嘴里的饭,视线在屋里转了一圈,轻声问:“爸呢?” “他啊,昨天打听到城南有个木工厂招人,今天一早就过去了,说是去看看有没有适合他的活计。” 李月娥手巧,会做些手工活,以前在老家,靠着这些小物件赚点家用。而陈福安,是十里八乡有名的木匠,只是如今到了城里,这身手艺不知道还能不能用得上。 “知知,”李月娥忽然停下手里的活,声音低了下去,“妈对不住你,你年纪轻轻的,本该出去闯闯,却要带着我们老的老、小的小……是我们一家拖累你了。” 梁知抿着唇摇头:“当初要不是你和爸,我早就死了。” 这话一出口,李月娥眼眶瞬间一热,她抬手抹了把脸,抚上梁知的头顶:“还记得第一次见你,才这么点儿,现在都长这么高了。” 她的手掌带着常年做手工的薄茧,落在发顶温温的。 里间那扇紧闭的门后突然传来一道含糊的声音:“知知……” 两人同时转头望去。李月娥轻轻叹了口气:“知知,你也知道,阿信这孩子认死理,除了你,谁给他按摩都闹,只有你在,他才肯乖乖听话。” 忙了一天,回来还要伺候人。但梁知终究还是没说一个不,他转身走向那扇门,推开门时,陈信正孤零零地坐在床沿上。 他走过去在床边坐下,指尖搭上陈信僵硬的胳膊力道均匀地揉捏起来。陈信问他找到工作了吗,他说找到了,陈信问他怎么样,他说挺好的。 按摩结束,陈信说要上厕所。梁知弯腰,从床底下拉出个半旧的夜壶搁在床边,接着扶陈信下床。 陈信的肌肉已经萎缩大半,可终究是成年男人的骨架,沉甸甸的重量压在臂弯里并不轻松。但次数多了,梁知早已摸透了巧劲,一手揽着陈信的腰,一手扶着他的胳膊,半扶半托地将人挪到夜壶旁坐下。 人坐下了,他却不能走。陈信坐不稳,稍不留意就会摔。梁知只能用自己的大腿抵住陈信的后背,撑住那片摇摇欲坠的重量。 下方传来淅淅沥沥的声响,他偏过头,目光落在白色的墙皮上,脸上没什么表情。 等陈信解决完,他又转身去厕所冲了个澡,今天不想拍视频,他倒头就躺在床的外侧,和陈信之间隔着一臂的距离。 黑暗中,陈信轻轻叫了一声知知。 梁知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没应声。满屋的寂静,压得有些让人喘不过气。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6 第7章 7 林小满明显感觉出陆柏安这几天往快餐店跑的次数增多了。 以往他来店里吃饭向来随性,林小满从不让他掏钱,他也乐得自在,只是作息颠三倒四,经常忙起来忘了吃饭,以前能两三天来一次蹭个饭都算给足了面子。可现在不一样了,每天中午这人来得比闹钟还准时。 林小满疑惑:“你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以前喊你吃饭比登天还难,我家突然变好吃了?” 陆柏安嚼着条茄子,面无表情地扯了扯嘴角:“我这不是怕你店里太冷清,特意过来给你捧捧场。” “那我真是谢谢你啊,陆大老板。” 话音刚落,后厨的布帘被掀开,梁知走了出来,身上依旧穿着那条蓝色围裙。 他对着坐在桌前的两人点了头,径直走向靠门的空桌,弯腰收拾起上一桌客人留下的狼藉,动作干净利落。 “哎,你别说。”林小满用胳膊肘碰了碰陆柏安,“当时我还怕小梁干不好呢,你看他斯斯文文的,看着也不像干过粗活的,没想到人家不仅没喊累,干活也都仔细得很,比我雇过的好几个老员工都靠谱。” 陆柏安扒拉着碗里的饭,头也没抬,只淡淡应了声“哦”。 “不过就算他开始干活笨手笨脚,我也不介意,就他那张脸,往柜台后一站,不用做啥,当个吉祥物都能让路过的人多进店里瞅两眼。” 陆柏安扒完最后一口饭,筷子往碗上一放,目光顺着林小满的话往梁知那边飘。 梁知的围裙带子在身后打了个简单的结,松松垮垮垂着,随着他弯腰的动作,隐约能看见腰线绷出的浅弧。 “而且啊,他长成这样居然还没女朋友,你说稀奇不稀奇?” 陆柏安闻言,原本散漫的目光微微一顿:“没女朋友?” “对啊,我昨天随口问的。”林小满咂咂嘴,“真不应该啊。” 单身? 陆柏安无意识摩挲了一下手指,那上次在他身上看到的牙印是哪来的?总不能是自己咬的。 还是说……就是这两天刚分的手? 视线再次落回到不远处的梁知身上。许是刚才的动作扯松了带子,他正在低头重新系,指尖捏着那两根浅蓝色带子,在身后缓缓绕了两圈,与腰身紧紧贴合。 “而且他说他马上快二十八了,看着也不像,昨天还有顾客特意问我他是不是高中生来兼职呢,还夸他长得好看。” 陆柏安的目光还钉在那两只手和带子上,听着林小满的话,下意识回复:“好看能当饭吃吗?” “你这话说的,好看当然能当饭吃了,你不知道现在多少明星就是靠脸吃饭的啊。” 被两人议论着的梁知已经收拾好那张桌子,突然朝着他们这边看过来,见陆柏安放下了筷子,便走过来收他的餐盘。 “小梁,”林小满出声,“把餐盘送进厨房后就过来帮我拍视频吧。” 梁知应了声好。 他刚走,陆柏安就问林小满:“拍什么视频?” “昨天跟小梁说好的,”林小满捏着手机来回晃了晃,“让他帮我拍个团购宣传视频。本来想让他帮忙出镜的,你想啊,他这模样往镜头前一站,可比我这张脸吸睛多了,流量肯定哗哗涨!可惜了,他不愿意露脸。” 没等陆柏安接话,梁知已经从后厨走了出来。 林小满一边带着他往店门口走,一边叮嘱:“记得把我拍得精神点,镜头稍微放低点儿,显高!” 陆柏安默不作声地跟着出去,站在离两人不远的地方。 梁知接过林小满的手机,在屏幕上快速轻点,调整焦距和角度,将林小满框进镜头中央。 梁知今天穿的是两人第一次见面时那件白T,金灿灿的阳光漫过他的发顶,把乌黑的发丝染出一层细碎的金芒。他微微低着头,专注地看着屏幕,下颌线在阳光下勾勒出清晰的弧度。 “3、2、1,开始了。”梁知说着,指尖按在拍摄键上。 林小满清了清嗓子,立刻切换状态,对着镜头摆手:“家人们,在澜溪县还不知道午饭吃什么?来小满自助快餐准没错……” 一阵带着燥热的微风飘来,梁知头顶正中间的位置突然翘起来一小撮头发,随着风轻轻一摇一晃。 视频没拍多久就结束了。梁知把手机递还给林小满时,抬手随意地摸了下头发,那撮小绒毛瞬间就被压了下去。 陆柏安抿了抿唇,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 林小满捧着手机滑动屏幕反复回看,嘴角越扬越高,转头对着两人咂嘴:“小梁,你这拍摄技术可以啊。角度找得准,光线也拍得好,比老陆上次给我拍的强多了,他上次把我拍成一米四!” 陆柏安慢悠悠抬眼:“自己长得矮,还好意思怪别人?” “不是你什么……” 林小满话还没说完,马路上突然飘来一阵熟悉的音乐声。陆柏安眼尖,余光瞬间瞥见一辆绿色的洒水车正慢悠悠驶过,高压水柱带着弧线朝他们的方向喷来。 他几乎是下意识伸出手臂,扣住站在外侧的梁知,稍一用力,就把人往自己身后一推。 水花带着凉意擦着两人的衣角飞快扫过,堪堪避开了要害。可站在最边上的林小满没来得及反应,半边胳膊结结实实被溅了个透。 他一边抬手胡乱拍着一边骂:“陆柏安你这小子,眼里就没我是吧?” 陆柏安没工夫理会林小满的抱怨,注意力全落在自己的手上。 刚才推人的时候没顾上多想,此刻掌心正按在梁知的后腰上,那两根围裙带子恰好裹住他的指腹。 他脑子里突然冒出来个荒唐的念头,只要手指轻轻一勾,那刚被梁知亲手系上的结,就能被他轻易解开,然后…… 手掌突然一空,梁知已经退开半步,转头对林小满说:“林老板,我先去忙了。” 林小满擦着胳膊头也不抬:“去吧去吧。” 梁知转身离开前,目光轻轻扫过站在原地的陆柏安,随即微微点头。 陆柏安站在原地,半晌才低下头,盯着自己空荡荡的掌心,指腹似乎还残留着围裙布料的柔软触感。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7 第8章 8 周六的早晨气温还不算太高,梁知前一天跟林小满提了今天休假,今早早早就推着陈信出了门。 在新医院复查要重做之前的各项检查,抽血、拍片、做肌电图,一套流程走下来,耗了整整一上午。 等终于坐到医生办公室,梁知将新旧两本病历递过去,医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目光在两份病历间来回扫过,又抬眼打量了陈信片刻:“这个病能坚持十年,还有好转的迹象,真是少见。” 去年是陈信病症最严重的时候,那时他完全无法进食,也发不出半点声音,只剩微弱的呼吸证明生命尚存,连当时的主治医生都默认了最坏的结局。 谁也没想到,绝境里竟透出了生机。不知道是药物起了效,还是冥冥中自有天意,他竟然莫名慢慢缓了过来,如今虽然依旧受病痛桎梏,却已经能咀嚼软烂的食物,头部能轻轻转动,手指也能做些细微的动作。 “后续继续遵医嘱用药,保持现在的护理节奏。一个月后再来复诊,到时候做个肌电图复查。” 送完陈信回家后梁知没歇着,帮起李月娥的忙来,打小他就跟着她学做了些手工,穿针引线的活儿对他来说不算难事。 李月娥这些天断断续续做了不少花色各异的鞋垫,今早还特意在菜市场外支了块粗布摆摊,没想到销路竟不错。陈福安也在城南木工厂找了份活,专做他拿手的榫卯小物件,虽累些,但能靠老手艺挣钱。 看起来,似乎一切都很好。 时间到了下午快三点时,梁知出了门。大地河农贸市场离百乐街不算近,他在公交站等了两分钟,一辆老旧的公交车便慢悠悠驶来。 刷卡上车,找了个靠窗的空位坐下,他靠在椅背上,闭了闭眼,脑子里不自觉盘算着中午离开医院时医生说的话。医生说,如果陈信能一直保持这个状态,不说能恢复如初,但情况肯定能恢复得比现在更好。 更好是多好?要等多久?一年?两年?十年?还是更久?医生没给任何保证,梁知只觉得是天方夜谭。 一路晃悠悠耗了整整一个小时,公交车才抵达终点站。 他下车时刚好离四点的兼职开工时间还差十分钟,大地河农贸市场里人声鼎沸,吆喝声、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 他熟门熟路地找到市场西门的临时咨询点,一张折叠桌旁,穿红色马甲的中年男人正坐那儿玩手机。 “来了?”对方递过一套小熊玩偶服,“今天是鲜丰果蔬新店开业,传单都在这儿,还是老规矩,四点到七点,别偷懒。” 梁知接过玩偶服套上,拉链一拉,闷热感瞬间裹住全身,视线只剩面罩上两个窄小的透气孔。 他深吸口气,挤进街道熙攘的人群。 这已不是第一次穿玩偶服,他的动作已经算得上熟稔,套着厚厚的绒毛套子逢人就微微躬身递传单。 闷热顺着衣领往里钻,三个小时下来玩偶服里的衣服早已湿透贴在身上。 工作结束,他领着四十五块现金和鲜丰果蔬店赠送的一串青提循着来时的路往公交站走,傍晚的风吹在汗湿的后背总算驱散了几分黏腻。 坐上车,他找了个靠窗的空位坐下,脑袋一歪就靠在玻璃上,竟不知不觉浅浅睡了过去。再次睁眼时公交车已经停在百乐街站,窗外的天色正慢慢暗下来,街灯次第亮起。 下车后他先拐进街角的红叶超市买了一包卷筒卫生纸,刚走出超市大门,就听见一旁的垃圾桶前传来一阵急促尖锐的狗吠声。 他下意识瞥了一眼,只见两只土狗正扭打在一起,大的那只身形壮实,前爪死死按住小狗的脖颈,嘴里还叼着半个干硬的馒头,显然是在抢食。小狗呜呜直叫,四肢胡乱蹬着,却怎么也挣不脱。 那是梁知的必经之路,见状脚步顿了顿,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可两只狗打得难分难解,大狗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 他不再犹豫,走了过去。 那大狗倒是个典型的欺软怕硬,眼角余光瞥见有人类靠近,立刻松了口,叼着那半个馒头夹着尾巴一溜烟,转眼就没了踪影。只留下小狗趴在原地小声哀嚎,一边舔舐皮毛,一边委屈哼唧。 梁知走到小狗身边时,它猛地抬起头,一双湿漉漉的黑眼睛直勾勾望着他,身子下意识往后缩了缩,像是怕再被欺负。 梁知沉默地看着它,在塑料袋里摸索了一下,掏出两颗青提,轻轻扔到小狗面前的地上。 小狗先是警惕地闻了闻,确认没有危险后,立刻扑上前狼吞虎咽起来。 梁知转身走,没走几步,就察觉到身后有细碎的脚步声跟着。他回头一看,那小狗竟不远不近地跟在他身后。 他停下脚步,小狗也立刻站定。他迈开步子,小狗又悄悄跟上。 如此往复了三四次,梁知又摸出两颗青提扔过去,看着小狗叼起后又要再跟上来,他才出声:“不要跟着我。” 不知是不是真的听懂了他的话,小狗站在原地犹豫了几秒,终究没再往前迈一步。 梁知没再回头,径直往前走。 路过租房必须经过便民修表铺,刚走近,就看见一个身影从铺子里出来。 陆柏安耳朵上别着根没点燃的香烟,一手正往下扯着卷帘门,而另一只胳膊竟像上班族夹公文包似的,稳稳夹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 小男孩穿着件奥特曼T恤,两条短短的小腿还在半空晃悠,显然觉得这姿势新奇又好玩,正兴奋地扭动着身子,小手还想去抓陆柏安的胳膊。 “再乱扑腾,就把你扔下去。”陆柏安不咸不淡道。 小男孩立刻乖乖收了动作,小嘴撅了撅,却不敢再乱动,只是转动着小脑袋,目光刚好落在路过的梁知身上,好奇地盯着他看。 陆柏安刚拧上铺子的挂锁,转身就看见了熟悉的人,顿了一下。 今天午饭时没在林小满的快餐店里见到梁知,林小满说他休假了,没想到会在这儿遇上。 梁知先朝他点了下头:“陆老板。” “嗯。”陆柏安应了声,目光扫过他手里的东西,随口问了句,“买东西?” 梁知没多解释,只应了一声,视线落在他胳肢窝里夹着的小男孩身上。 陆柏安:“梅姐的儿子,她下午有事,让我帮忙照看会儿。” 话音刚落,就见梅姐远远地小跑过来,脸上带着歉意:“哎哟小陆,真是麻烦你了,耽误你了!” “没事。”陆柏安把小男孩递过去。 梅姐一把抱住儿子,转头才瞧见旁边的梁知,笑着打招呼:“小梁也在啊。” “梅姐。”梁知微微颔首。在这儿住了小段时间,虽不算熟络,但平日里和街坊邻里也打过几次照面,不算陌生。 梅姐抱着儿子跟两人道别,小男孩被妈妈搂着,小脑袋还扭着,依旧直直地望着梁知,眼睛亮闪闪的。 等梅姐走远,梁知才开口问:“陆老板要回家?” “嗯。” 两人顺路,自然一道走了,只是一路都没说话。直到走到熟悉的单元楼楼下,梁知停下脚步,将手伸进塑料袋,从青提串上掐下一小串递给身旁的人:“陆老板,吃青提。” 道了别后,他一步步走进单元楼。 陆柏安从楼道阴影里收回目光,低头瞥了眼手里的青提,捏下一颗塞进嘴里,牙齿咬破果皮的瞬间,清香的汁水瞬间在舌尖炸开。 他不由拧了下眉。 嘶,好甜。 1.第六、七章有改动(因为觉得掉马太快了),麻烦看过的宝再看一遍 2.本文v前隔日更,v后再说 3.知知和陈信没有do过(攻受双处) 4.医学相关内容是编的,与现实有很大出入且不合理,请勿代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