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生非玉》 第1章 骤雨连间缘尘起 微寒的夜风轻轻吹动着慕云逸纯白的里衫,床边跪着一个黑衣长发的少年,固执地用灵力给自己暖着身子。 少年五官凌厉精致,眉眼低垂着隐暗处,倔强地不肯抬头,湿漉漉的长发凌乱的贴在面颊上,脊背绷直,规规矩矩地跪在一旁。 慕云逸则慵懒地靠坐在榻上,折扇轻轻晃着,琉璃般清冷的眸子轻轻一瞥,声音轻柔,又无波无澜。 “可有知错?” …… 是的,慕云逸穿越了。 在他原本的世界里,天地间一片昏暗,骤雨如狂澜一般倾泻而下,带着末日一般的气势仿佛要淹没世界似的。 乌云翻涌,层层叠叠地压在天际,灰蒙蒙的世界里只剩下狂风卷着雨滴狠狠砸在各处的声音。 雨已经不知下了几天,仍旧不见变小的趋势,反而越下越大。 街道上的洪水不知冲走了多少树木汽车,变成了一条汹涌的河,所有高楼房屋的一层已经完全住不了人了。 起初楼道里还不时响起乡野的粗俗咒骂声,吵得慕云逸心烦不已。 而如今却只剩一片死寂…… 所有的埋怨,惊慌,侥幸都被不停的雨势冲刷得一干二净。 只剩下无尽的恐惧与绝望积压在空气中,压得人喘不上来气,只能无助地祈求,却一时不知该祈求谁。 于是茫然地拜着所谓“神明”。 狭小的楼道空间里挤满了人,拿着佛像的拜佛,供着神像的拜神,但更多是什么都没供奉的人,一味求着“天老爷”。 慕云逸站在落地窗前,听着雨水敲打玻璃,噼里啪啦的,任由风吹着落地窗摇摇欲坠。 其实慕云逸也看不到什么景色,只是实在无聊,于是只能盯着被雨幕遮挡住的景色发呆。 窗框不断挣扎着,连续几天下来,竟倒也习惯了。 同旁人有些不同,不知为何,慕云逸看着面前这不知何时起,又不知何时停的雨没什么恐惧感,连一丝的惊慌都不曾有,反而是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悲凉感席卷着自身的全身。 …… 真是有些莫名其妙,大概是自己天天上班上疯了。 没有了看下去的兴致,刚想回身,耳边蓦地炸响一声惊雷,眼前一道白光闪过,紧接着就是无尽的黑暗。 慕云逸知道自己不是失明,脑海里最后一个画面就是近处的高楼被白光覆盖的场景。 不是照亮,而是覆盖…… 白光如有实质一般吞噬了整个天地,昏暗了不知多久的世界笼上一层白茫。 慕云逸思维迟钝着,脑海中不断回溯着画面却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脚下是无尽的虚浮,人也跟着下坠一般,却总也落不到底,慢慢也没了意识。 不知落了多久。 意识才终于落了地。 雨落声清晰地传进耳畔,木窗被轻叩着,发出密集的噼啪声,窗外摇曳的树叶沙沙声不断。 身上传来凉意,微小的有些不是很真切,身上所有的感官都被听觉盖下,周遭的声音仿佛扩大无数倍,树木微响,雨声敲打,伴随着自己的呼吸声传入自己的耳朵里。 手指最先蜷动,在恍然间缓缓睁眼,灯火轻摇,视线慢慢变得清晰起来,一方木质床榻最先闯入视线,而薄纱轻掩的床榻之外,是一间极尽奢华的房间。 ……没睡醒,再睡会儿。 冰冷的夜风带着凉意裹挟着雨的湿气吹过,引得慕云逸一阵轻咳,难受地撑在床榻边。 ……好的,现在清醒了。 冷意带着说不上来的难受,一副虚弱的身体强调着面前情景的真实性。 慕云逸仅凭半秒,就想到了最狗血的小说剧情--穿越。 十分合理,十分狗血,十分绝望和难以置信。 但是! 最重要的一点! 为什么别人穿越又是金手指,又是强大修为,还有系统助阵。 偏偏自己啥也没有啊!! 玩儿呢? 想不了太多,哪怕再不服,哪怕再不信,慕云逸也清楚地知道,现在也不是吐槽的时候。 只能短暂地缓了缓身上传来的不适感,撑起身子开始打量屋内的陈设。 淡淡的冷木香萦绕在鼻尖,混在整片奢华中显得格格不入。 屏风上彩绣的仙鹤通体鎏金,振翅欲飞,却又被几缕玉珠流苏系住难以挣脱。 金玉奢华,却反变成了枷锁。 木质的边框倒是雕花甚少,透着简略和单调。 很难联想在一起的两种风格交叠着。 半是清冷,半是奢靡。 诡异的违和感扑面而来。 整个房间像是由两个性格迥异的人未经商议而装点的一般。 这任谁来都很难从装饰上判断出原主是一个什么样子的人。 突然间,一道惊雷闪过,原本微微摇曳的烛火扑朔一瞬。 慕云逸猛地下意识绷直脊背,戒备地看向门口。 摇晃的烛光间,雨珠敲打着屋外的地面,盖住慕云逸刻意放轻的脚步。 泛着薄红的指尖抬起,覆上冰冷的木制房门,深吸一口气之后才轻轻推开。 门外的大雨中正跪着一个半隐在阴影里的少年,夜风吹动着豆大的雨滴不断砸落在那人身上,黑色的长发贴在脸上,低着头完全看不清容貌。 尽管如此狼狈,在微微抬眼看清来人后仍旧慌忙地伏低了身子,关切又紧张地开口:“师尊!夜风寒凉,您身子受不住!” 几分真情,几分假意。 只不过慕云逸现在的身体确确实实受不住凉,仅仅只是站在门口,地面冰凉的触感由足底蔓延全身。 衣摆下赤着的双脚时不时溅上几滴雨水,虚弱的身体受着夜风轻拂。 强压下嘴边的咳意,抬手衣袖微微掩面,声音清冷间带着几分连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疲惫:“无碍,今夜雨大,你且不必跪了。” 倒不是自己有那么善良,而是因为自己刚穿过来,屁事儿还不知道呢,先来一个徒弟跪在雨里,随时可能发现什么不对劲。 稍微一点不像,那自己可就完蛋了!!! 真的做不到让他在这里继续跪着啊! 所以! 这个不知道叫什么的便宜徒弟必须走! 至于跪在这里的原因,慕云逸可以明天问,这样不会显得太急切,也能摸清楚原主对这个徒弟的态度,还能知道原主身份性格,说不定还有意外收获。 一石不知多少鸟,他真是太聪明了! 于是,在慕云逸的注视下… 对方一动没动,甚至没有再次抬眸。 这对吗? 慕云逸对此一个头两个大,却也没有那么狠的心。 能让对方在大雨里跪着,看得出来原主是十分不喜欢这个徒弟的,但是斥责的话卡在嘴边说不出口。 看着面前明显跪了很久的人,慕云逸终究是有些心软,只能轻咳一声,故作严厉地重复了一遍:“你不必跪了。” 跪在原地的人依旧没有抬眸,没有动作。 于是鬼使神差的,慕云逸上前一步,想要将少年扶起。 还没等触碰,那少年却腾地站起,低着头后退半步,一副受惊的模样:“师尊不可!” 慕云逸:??? 我很可怕么? 收回想要搀扶对方的手,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 没有青面獠牙,没有恐怖的犄角,没有突出的眼球…… …… 哦,原主应该经常虐待他来着。 合理。 十分合理。 于是在慕云逸冷然地注视下,少年跪在了屋内的床榻边。 第2章 风起云尘不散雾 风动轻纱,雨声朦胧。 “你可知错?” 跪在地上的少年低着头:“弟子知错。” 语气恭敬,挑不出任何毛病。 慕云逸轻晃着手中未展开的折扇,眼尾略微上挑,面容精致清冷,慵懒地靠在床榻上,看似漫不经心间又带着天然的上位者的威压。 双眸微眯,折扇轻点床榻边缘。 面前的少年表面恭敬顺从,实际上却是不含半点真情。 慕云逸当然理解,毕竟谁都无法对曾虐待自己的人有多少真心。 但是他要回家。 面前少年这样的态度对自己日后的行为是极为不利的。 所以不论如何,这个徒弟都需要敲打一番,更何况自己事到如今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支撑起自己的推断。 他不做圣人,尤其是在触及自身利益的情况下。 “知错?” 慕云逸从榻上起身,在对方灵力的作用下,赤着双足竟也没感到寒冷。 可这不能使慕云逸感动。 于是慕云逸上前半步,指尖捻着折扇轻轻勾起对方下巴,迫使对方抬起脸正对自己。 “你以为你藏的很好?” 尾音上扬,满是轻蔑与不屑。 其实实话实说,慕云逸看到这张脸的瞬间是有点恍惚的。 双眸轮廓凌厉,五官立体,眉似锋刃,十分具有攻击性的面容此刻正恭敬顺从地垂着眉眼:“弟子不敢。” 细长浓密的睫羽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遮住眼神,倒是有几分受辱的模样。 慕云逸撤回折扇,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前立马低下头去不再出声的人。 “抬头。” 他不是什么慈悲心肠的大善人,对一个陌生人没什么容忍度。 可真对上对方褪去情绪后的眼瞳时,慕云逸有些怔愣,一股熟悉感扑面而来。 不再顺从恭敬的双眸如死水一般古井无波,平静地注视中又好似透着无尽的攻击性。 不知为何,慕云逸觉得自己一定见过这双眼睛。 “师尊。” 耳边声音无端响起,打断了慕云逸的思绪。 回过神来,慕云逸看着跪在地上的人,声音冷淡。 “说话。” …… 回应慕云逸的,是一片沉默。 什么毛病。 慕云逸微微皱了皱眉有些不悦。 浪费时间。 不过对方不说,自己倒是也没打算刨根问底。 毕竟自己这具身体太过脆弱,心思从没办法完全放在这个徒弟身上。 所以也自然也是自然没有注意到对方在自己靠近时微微僵直的脊背。 以及短暂失神的双眸。 对方大概是察觉到了慕云逸的疲惫,于是在慕云逸得示意下,最终还是没多留,转身离开了。 没在对方身上套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慕云逸不是很想睡,但是身体先一步提出了抗议。 无法,慕云逸只能躺回床榻上。 没有了灵力的温暖,虚弱的身子仿佛一点夜风都受不得,即使盖着被子也能感觉到寒凉。 其实慕云逸不是没想过用所谓的“灵力”,只是作为一个现代人来说,这个东西太过于虚幻。 慕云逸确实不知道该怎么使用。 意识朦胧间,慕云逸蜷起身子,躲到了床榻最里面,连半个头都埋进了被子,只留下一双眼睛在被子外。 昏暗的屋内只剩下烛光在夜风中凌乱地拍打着屏风。 雨不知何时停了…… …… 次日清晨,慕云逸是被敲门声吵醒的。 门外依旧是那道熟悉的,恭敬却又冷淡的声音:“师尊,峰外弟子传话,宗主想要见您。” “知道了。” …… 这边一个徒弟还没应付完,那边一个宗主又来了。 徒弟能够敲打,宗主可不行! 自己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几乎为零,也就是昨天晚上才勉强知道这方世界应该是同现代小说描述的修真界一般。 宗门,收徒,灵力。 而自己,迟早要面对…… 凭心而论,慕云逸自觉自己不是一个喜欢逃避的人。 但是如果要让慕云逸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去面对试探。 慕云逸难免还是有点不想去。 门外人可能见屋内迟迟没有动静,再次敲了敲门。 “师尊可是不适?” 话虽如此,语气却没什么担忧,似乎只是麻木平静地问候一声。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慕云逸甚至还听出了几番幸灾乐祸的味道。 “没有。” “那师尊为何……” 对方话还未尽,门就被猛地推开,惊起的风拍在对方脸上。 慕云逸就站在门内,推门的姿势还没收起,微微垂下眸子,就见面前的人一身黑色的衣袍,末端铺在地上的衣摆向后飞了飞,额前几缕碎发被风吹的飘起,下意识地偏过头去,却愣是待在原地没动。 慕云逸这才发现,对方一直是跪在门前的。 …… 突然感觉自己不道德怎么办…… 不过自己确实不知道对方是跪着的。 这也不能完全赖自己。 这样想着,慕云逸感觉没那么心虚了,抬手展开折扇半掩面容,轻咳一声:“起来,走吧。” 道歉什么的… 最起码现在不能,再心虚都不能。 好在面前的人没多计较,似乎也是受惯了这种待遇,一声不吭地站起身,低着头在前面带路。 没来由的,慕云逸觉得不太舒服,心口像是堵了什么东西,连自己也说不上来的不自在。 暂且将它归于良心吧…… 不知是不是错觉,慕云逸总觉得脚下的路越行越偏,以至于一路上都没见人影。 摇晃折扇的手微微一顿,脚步也随之停下,再不肯向前半步,语气半是慵懒,半是威胁般开口:“怎么,这是打算弑师了?” 地上的枯叶受风吹拂,在地上厮磨,不断有新的落叶飘下。 而自然的杂音之下,是藏匿起来的试探和无声无息的博弈。 “弟子不敢。” 慕云逸在心里轻啧一声,相处不到半日,对方这句话挂在嘴边不知几回了。 频率不低,就是一次也没真过。 套不出话,纯膈应。 慕云逸懒得跟他废话,自己不想死,气势就绝对不能弱下去。 可关键就在于自己并不确定这条路是不是去见所谓宗主的。 于是只能赌上一赌。 “不敢弑师,所以就带路往这样偏僻的小道上走,为师怎么不知道,这是去见宗主的路?” 说实话,占着别人的身体自称“为师”,属实是有点膈应慕云逸。 但是事非自愿,也就这一次,还是希望原主在天能够原谅自己吧,毕竟只是为了回家。 还没等慕云逸在心里唠叨完,就听走在身前的人冷静开口:“师尊向来喜好清静,也厌恶旁人近身,特意嘱咐过让弟子日后只带师尊走小路。” “师尊,您忘了么……” …… 不记得,但是听见最后那幽幽的声音,慕云逸也不敢忘。 毕竟自己现在不太能掉马。 就知道出门准没好事…… 这样想着,慕云逸轻皱了皱眉头,语气倒是风轻云淡:“太过偏僻,也不是什么寻常小道了,下次不必走这条路。” 树荫投下些许斑驳的光线。 在慕云逸看不见的地方,走在自己身前的人嘴角轻勾,神情变幻一瞬。 没有下次了,我的……“好师尊”。 第3章 素衣华殿轻逐尘 徐行幽径,柔光斑驳。 树荫下的两人一前一后的地走着,一时间沉默无言。 慕云逸轻摇着手中折扇,缓步跟在后面,两人不知不觉间已经拉开了一段不小的距离。 慕云逸当然注意到了,但他并不打算跟上。 或者说这段距离本身就是他有意想要拉开的。 眼前人比自己想象中的精明太多,慕云逸需要足够的距离保证自己的思绪不被对方干扰或者打断。 不能太远,不能太近。 如此刚好。 慕云逸还没愚蠢到相信对方的话,对方带着自己走在一条人都见不到的林荫小道上,最不可信的理由就是“喜静”。 偏对方就是说了。 这证明对方一定是发现了什么的,而且不怕,或者根本不在意自己是否能够想到这一点。 在此基础上,对方甚至有绝对的信心保证自己不会动手,以及一定会跟着他继续往前走。 为什么呢? 可能只是简单的试探么? 可依照对方的表现来看,没有绝对把握的情况下,对方真的敢试探么? 可若是有绝对的把握,装出恭敬胆怯的模样,又如何保证自己面对如此明显的试探之下不会出手绝患? 一堆疑问占据着慕云逸的心神,只觉得所有的答案同自己隔着一层迷雾一般,完全瞧不清晰,整理不出任何思绪。 可慕云逸也不觉得这样精明的人会因为所谓的“不确定”就留着自己。 细风不断吹起长发,又抚着发尾缓缓落下,不时有几缕青丝轻轻挠过慕云逸的面颊。 被闹得烦了,慕云逸随手拾了一支还算干净的枯木,绕了两圈,把作乱的长发松松垮垮地簪了起来。 倒不是不想折枝好看的花枝来簪。 现代那些公益广告和志愿宣传实在强的可怕,十分到位。 上次在路旁折花,被志愿者大妈抓到,并“感化”了半个小时,听得慕云逸感觉自己要被超度了才得以离开。 导致慕云逸看见花,脑海就浮现那张戴着志愿红帽的脸,下意识就想退避三舍。 飘散的思绪被一道温和的声音打断。 不知何时,慕云逸已经被领到了一座华而不奢,庄而不严的大殿前。 长阶上白靴轻踩,走下一个气质儒雅,面若冠玉的男子,长发高束,白衣点蓝。 “师弟,你来了。” 笑颜和煦,如沐春风。 慕云逸抬眼望见来人,神色微怔。 不怪慕云逸太过惊讶,面前之人实在太过年轻,看样貌也才二十出头,柔和似风的神色间又透着一股成熟稳重,恰到好处的融合于一身没有半分违和之感。 轻启薄唇,一句看似轻询问候的话语,尾音稍稍下落。 笑容在目光触及慕云逸发间簪着的枯木时微微僵硬一瞬,转眼间又恢复如初,只是看向慕云逸的目光又柔和几分。 走在身前的人在见到对方的瞬间就迎了上去,躬身行了一礼,语气真挚恭敬,不见半分虚假和轻视:“见过宗主。” 慕云逸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手中青烟薄暮折扇半掩面容。 看起来面前这二人关系不错。 那么按照俗套的传统小说剧情,大概率就是可怜的乖小孩儿受到师尊无端责罚与谩骂,悲伤难过时,师伯照顾同门帮助,最后脚踩师尊名誉与人格,使其身败名裂的温馨爽文戏码。 脑海里思绪乱飞,面上却不动声色。 内心为自己的胡思乱想开脱: 人生如戏,谁知道自己接的是什么破剧本。 双眸垂着,余光中见那白靴上前两步,慕云逸一抬头,见宗主将躬身行礼的人扶起,声音依旧细腻温和:“闻风,你先回去吧,殿内几位仙尊也有事找云逸商讨。” 言罢,一双墨色的双眸抬起,转头看向慕云逸。 而一旁的慕云逸听着两人的对话,只觉得这宗主口中的姓名有几分熟悉,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下意识垂眸思考,待回过神来时,已经被宗主领着往殿内走去了。 一路无言。 二人一前一后迈进大殿,入目而来是一众面色严肃阴沉的素衣仙者。 慕云逸视线一扫,瞧见首位旁空缺着一个位置,应该就是留给“自己”的。 慕云逸摇着折扇刚想上前,一道冷然的声音带着嘲讽和讥诮响起整个华殿:“宗主带这个只会捣乱的废物来干什么,还嫌事情不够多么?” 此话刚落。 霎时间,殿内一片寂静无声,连带着慕云逸迈出的脚步都微微顿住没有踩下。 仅一瞬,慕云逸便回了神,脚步轻踩着干净华丽的地面,眼眸微抬间,却见开口是一个抱着长剑倚靠在圆柱边上,衣着银盔的男子。 眉眼犀利,五官端正,一对剑眉此刻却紧紧蹙起,表情分明不悦,双手环在胸口,抱着一把剑鞘雪白透亮的长剑。 一旁的人只安静坐着,所有人几乎都是在一片寂静无声中冷眼注视着自己。 无人阻拦的同时,也意味着在场众人皆是同样的不满,连刚刚还领了自己一路的宗主都站在一旁没有出声。 这种眼神让慕云逸有些不适,他向来都不喜欢这种直白的恶意,尤其是第一次见面就展露恶意的。 慕云逸轻笑一声,本并不打算客气,但张了张口还是没说话,只是自顾自的摇着折扇,白靴踩在白净的瓷砖上,大摇大摆地坐到了那个空缺的位置。 还得意的含着笑,朝那人轻轻挑眉,无声地嘲讽,挑衅。 枯木还簪在发间,随着动作摇摇欲坠。 火花在二人之间噼里啪啦的炸开。 方才讥笑嘲讽的男子立即黑了脸,站直身子,一只手握住剑柄,似乎立刻就要拔剑出招。 慕云逸只穿着一身素白衣裳,显得有些斯斯文文的,冷了冷眸子正思考着怎么迅速适应这具身体。 不知何时走到殿中央的宗主才开口劝和。 “洛晟,都是同宗之人,不可讥讽。” 一语落,所有人目光聚集在宗主身上,倒是没有人再继续开口。 “此番召集诸位,也是为的近期闹得较凶的一件事。” 说着,从宽大的白色衣袖中取出一叠有些破烂的纸张,再由一旁的弟子代交至在座所有人的手中。 粗糙破烂的纸张上,字迹潦草凌乱,却让慕云逸血液凝滞。 那是一张低级到不能再低级的委托书,能给出的报酬也仅仅只有几百钱。 可正是这样一份不起眼的委托,让慕云逸对现在世界有了基本的认知。 自己穿进了一本名为《脚踩恶毒师尊从废物到巅峰霸主》的纯种男频爽文! 俗套的拜师被虐后借着各种金手指一路狂奔,最终脚踩仇敌,开足后宫,成功成为一方霸主的极致爽文! 就连慕云逸这种不爱看小说的人都曾看过两章! 一个在各种虐待下依旧能够依靠自我而丰满羽翼,各种历练后打脸曾经看不起自己的人,脚踩每一位嘲笑讥讽过自己的人,还能顺带挖几个漂亮姑娘进后宫。 把虐待自己最深的反派师尊用毒水浸泡,浑身溃烂,每天剜去一块儿烂肉,直至死亡。 这种爽文谁不爱看! 不过至于主角是谁…… …… 当然是自己昨夜刚穿来时“敲打”过的免费徒弟谢闻风。 ……很好,慕云逸现在感觉自己有点死了。 自己现在选择嘎嘣死掉来得及吗? 第4章 琼殿凝素启万平 长殿悄寂,心绪无宁。 殿内一时间陷入一片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没有人开口说话,慕云逸心绪很乱,也不愿意起这个头。 自己千想万想都没想到自己会来一场没有记忆的穿书成为恶毒反派,遇见的第一个人就是主角也就算了,好死不死还被自己得罪惨了。 这难道就是所谓的“天崩开局”吗? 自己这还真是“幸运值”拉满了,给个MVP结算再让自己直接嘎了算了。 不过话虽如此,慕云逸还是不由得看向手中纸张。 暗自思索着自己在主角黑化之前找机会回家的可能性。 细细想来,主角如今羽翼仍未丰满,就算是自己得罪了,也有足够的时间准备好,倒是不指望自己能够抗衡金手指的力量逆转剧情,就是让自己能够跑路也是极好的。 目光再次触及那粗糙的纸面,歪歪扭扭的字迹没有丝毫功底可言,修修改改的墨团间潦草的写着: 万平村近日常有魔物作乱,害人十余,死相凄惨,苦不堪言,特发委托,望仙者施救。赏钱百余文。” 对此,慕云逸下意识轻蹙起眉。 若是所谓“魔物”伤杀十余人,怎么会聚集如此众多一眼非凡的仙者? 这样的安排难道仅仅只是为了给主角递台阶? 同样跟慕云逸有此疑惑的还有一位女子:“宗主这是何意?仅仅伤杀十余人,将我们全部召来,未免太过小题大做。” 沉寂无声的大殿落满质疑的声音,无人反驳,无人附和。 抬眸循声看去,却见开口是一位素衣女子,白纱半遮容颜,神色气质冷然凌厉,玄铁长鞭挂于腰侧,长发被一丝不苟的束起,一双眼眸带着毫不掩饰的质疑,一对双燕眉紧皱着,俨然一副“灭绝师太”模样。 一时气氛凝滞。 待慕云逸转头,宗主似乎极为快速地看了自己一眼,一触即收,甚至快到让慕云逸都觉得像是眼花一般。 下一秒,温和又极具说服力的声音回荡在大殿每个角落,打碎声声质疑: “万平村的魔物本来确实不该交来云渺宗,不过这次情况确实有些棘手……” 宗主的声音渐渐慢了下来,似乎想观察其余人的反应。 “偏偏各宗门派出去的弟子都去后无返,毫无例外的集体失踪,那些个老不死的自己不愿冒险,就把委托交来了云渺宗。” 最开始嘲讽过慕云逸的青年依靠着一旁的圆柱,似乎对宗主这种故意停止不言的行为意见很大,皱着眉不耐烦地开口接上宗主没说完的话。 怀中长剑还闪着银银寒光,一副极其烦躁的表情更显出几分不好惹。 对此,在场之人却好似见怪不怪一般,就连宗主也只是笑了笑,熟练地继续着刚才未尽的话语说道: “所以这次的委托,初步来看应该是对魔物实力评估出现了有些严重的错误,但因为各门派也拿不出多余的银两加码,这次这份委托很有可能,甚至拿不到百钱。” 在宗主温和的笑意下,长殿再次陷入沉寂一片,又很快有人打破。 “宁宗主这话说的,好像我们只是为了银两才接委托一般。” “再强的魔物,我玉烟峰弟子又何时怕过退过,我领些弟子去,也算历练了。” 殿内逐渐被调侃,自荐声充满,却意外地不显吵闹。 对此,慕云逸却只是坐在原处摇着折扇,静听着众人讨论而不参与其中。 不说书中对这段剧情不过寥寥数笔,对出场角色也只是概作“小妖”“小魔”“那人”“那孩儿”。 尤其敷衍,尤其随意。 而就算描写得再详细,慕云逸其实也不打算接下这份剧情里的委托,毕竟“养肥”主角害自己的事情,他慕云逸还干不出来。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慕云逸自己也想知道逆着剧情走能否成功,成功了又会如何。 所以,既然是“养”男主的剧情,那自己干脆沉默不言,不怀什么恶毒的想法,但就是不去。 只不过有些事情想来容易做来难,就算自己沉默不语,也总有剧情推力作祟。 于是在众人的交谈间隙中,一道温和熟悉的声音传入耳畔:“琼华,你那亲传弟子可是到了该下山历练的年纪了?” 语句分明是询问,可偏偏用着肯定陈述的语气。 一言出,在场谁又不是个人精,不比言尽,就立即心知肚明。 于是立马有人随声附和:“是啊,琼华仙尊,您那亲传弟子前年好像就该下山历练了吧,只不过前年因令徒身体抱恙,没去成来着?” 慕云逸摇着折扇的手猛的顿住,艰难地维持着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内心却并不平静。 ……谢谢提醒,剧情里没说过还有这茬啊! 慕云逸只觉得自己很适合一句网络上曾火过的烂梗——“表面笑嘻嘻,内心MMP” TM的太贴了! 不开玩笑的说,慕云逸不是说觉得那人不会说谎,而是不论是将主角虐待殴打到下不了山,从而无法去历练自身,还是直接用这个说法当盾牌,不让对方下山历练,那都绝对是原主能干出来的事儿! ……甚至还有可能更惊喜一点,那就是以上二者结合。 还真是船到桥头自然沉,车到山前必定翻。 其实众目睽睽之下,慕云逸也觉得对方撒不了谎。 对方把话说到这个份上,目的就差直接点明出来了,自己哪怕一万个不愿意,也绝对是不能不去,不然若叫人生疑是小,扼住把柄,落下口舌,才是大。 这样的话自己可绝对不会好过,掉马是绝对的。 现在去是必须去了,可慕云逸并不打算自己主动开口提出来。 于是慕云逸依旧摇着折扇,宗主点了点头,又看向那人,神色淡然,语调从容:“是,闻风前年确实到了年纪,却因一些缘故没有去成。” 装傻谁还不会了,慕云逸根本不表态,那人也有些骑虎难下,毕竟讨好宗主的同时,自己也不想真的跟慕云逸闹不愉快。 尤其是在大庭广众下。 那人干笑两声正欲开口,却被一道声音不难烦地打断:“磨磨唧唧的,既然只有你一人弟子没下山历练过,那就正好借这份委托带他出去练练,也正好不必叫别人去了。” 怀抱长剑的少年失了耐心,紧皱着眉,打断那人客套的话语冷脸开口。 不用继续跟那人客套装傻,慕云逸乐得清闲,连带着看向对方暴躁的模样也顺眼些许。 可惜自己看剧情不多,没法将性格和行为判断他是哪个角色。 但细想一下,就算自己知道了,能交谈的机会也是少之又少。 以对方的态度来看,能说上几句话的概率更是寥寥无几。 瞬间也没那么遗憾了。 大殿内的众人解决了关键的问题后,不多时间,也就各自散了。 这本书本来应该叫《君生非玉》的,因为“君生非玉,今生非遇”嘛[托腮] “人非玉,不无瑕,君非玉,生非玉,顾不暇。” 但这个名字一点也不吸流!!!只能改掉了呜呜呜……[爆哭][爆哭][爆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琼殿凝素启万平 第5章 素衣青烟心神动 柔风微拂,草木探春。 离了大殿,暖白的阶石上还映着点点晨光,长风拂动衣袂飘然。 行下长阶的仙者大多数一言不发,少数寒暄几句,招呼几声,也匆匆离去了。 慕云逸手中折扇轻握,离去的步伐突然一顿,一抹素白立于暖白的点点光亮里,眼眸清冷,回身看去。 长殿光影分明,空寂无人。 眉心微蹙一瞬,总觉得莫名奇怪,半晌终是迎着长风去了。 时节大概还是初春,尽管长风轻柔,却也仍旧带着些散不去的微寒,落在慕云逸有些清瘦的身形上,唤起阵阵轻咳。 走在来时的林荫小径上,没了领路的人,探出头的嫩芽和地上不起眼的野花似是偏爱般,只衬那抹素白身影。 慕云逸其实很喜欢花草初绽,春意盎然的景象。 白靴踩在不算平整的石板上,衣摆轻晃间拂过路旁草木,昨夜未干的雨珠还附在绿叶花瓣上,长靴轻踏间沾湿晃动的素色,染上温润的春意。 另一边,空寂无人的长殿上,昏暗处却又走出两道身影,左侧身影腰间挂着一只玉制的长笛,接着暖春的柔光泛着些温绿的光:“……但愿是他真的回来了。” 半隐在身侧的另一道身影,雪白的长剑剑鞘闪着寒芒,视线紧锁着远方:“是不是等回来就知道了。” “……值得么?” …… 大殿似乎离慕云逸的住所并不太远,也不知道那条林荫是不是近道,反正慕云逸回到寝殿的时候,连正午都没过。 一推开门,就见被自己得罪过的主角谢闻风正在勤勤恳恳,细致入微地给自己打扫卫生。 这多惊悚,慕云逸都觉得对方会给自己下个毒什么的,让自己死的不明不白。 原主难道就这么放心地叫主角给自己收拾房间?! 命这么大吗??? 该说不说,原主这间屋子,除了摆置的物品极其不搭,采光和景色都是很极其好的。 所以当慕云逸看到窗外暖阳落在屋内人专注的侧颜时,细长的睫羽也生出几分柔美的错觉时,慕云逸愣住了。 好像自昨夜自己穿到书中以来,谢闻风一直都是一副表面顺从恭敬,实际上覆着一层冷霜,永远不悲不喜,无波无澜的模样。 如今这般专注认真的神色,让慕云逸没来由的生出一股“其实他并不恨”“其实这对师徒间的关系没那么糟糕,反而很好”的错觉。 柔光交织间,仿佛屋内都散着暖意,驱散原本的清冷,连同其间夹杂的奢靡也暖起来一般。 不由得叫人看着有些痴了。 直到对方回身瞧见自己时,才慌乱的回神,不自在地轻咳一声,连忙掩下不该有的心绪,垂了垂眼眸,故作冷淡地开口:“谁准许你随意进来的?” 再次抬眸看去时,对方已然没了刚才的刚才的柔和,神色又恢复了冷淡恭顺的模样,面对慕云逸的质问也只是“任君处置”般垂着头一声不吭。 静默紧张的气氛不断扩散着。 一日间不断地猜测思虑让慕云逸实在有些恍惚,此刻面对这样的情况也不想再多言什么,只是挥了挥手示意对方出去:“自己去领罚。” 慕云逸不喜欢养孩子,也向来不会有多余的耐心分给与自己利益不相接的人。 时日还长,慕云逸不打算逼自己现在就拖着这样弱不禁风的身体,继续与男主再针锋相对。 可不知为何,谢闻风就像是没听到一般,只愣愣地站在原处。 几番折腾,又加上昨夜睡得并不安稳,本来就已经有些疲惫,现在又见谢闻风固执地不愿离开,一时间也不受控地上了些脾气,神色不悦地抬眸看着对方,眉眼间是不再掩饰地不耐与疲惫。 谢闻风则似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慕云逸,很明显怔愣一瞬,却只是抿着唇把头埋得更低,依旧站在原地不愿离开,薄唇开开合合,又不知说什么一般,只轻着声音,嗫嚅一样开口:“师尊……” 这倒是让慕云逸有些不解,不过在疲惫的席卷下,思绪有些滞塞,也不愿再思考别的。 既然是谢闻风自己决定的不愿走那便让他留下好了。 “去门口跪着。” “……是…师尊。” 谢闻风是面向屋内跪着的,甚至在出去时还将门都贴心的关好,像是怕轻风带着寒凉惊扰了师尊休息一般。 屋内是柔光素白,屋外是长风墨色。 慕云逸却又将木门推开,迎着谢闻风抬起的,含着光亮的眼神,转身检查着屋内被对方打扫过的陈设。 余光见着对方近乎瞬间灰败黯淡下去的目光,即使内心不好受也没有停下手中动作。 并不是想羞辱谁,只是为了让谢闻风明白,自己“不信任”“不需要”让他擅自进寝殿打扫这种行为。 方才自己也尝试过沟通,如今这般,也只能怪他自己不开口。 可当撞进谢闻风那失去光彩般的眼瞳时,当感觉到自己开始抽痛的心跳时,慕云逸就知道,自己用错了方式。 原本来说,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行为慕云逸向来是看不上,甚至是觉得有些可笑的。 但现在慕云逸不能停下,他不能再叫谢闻风察觉什么。 因为他比所有人都更加清晰的明白谢闻风不是蠢人,相反来说,他甚至十分的聪明,并不是全全依靠什么机遇成为原著中那样强大的存在。 所以哪怕是仅借着昨夜的相处,也一定足够在对方心里掀起无尽的怀疑。 慕云逸甚至无法在那副恭顺冷淡的外表下判断初对方已经猜测到了多少。 有的路一旦走了,就无法回头。 慕云逸知道,在自己决定威胁谢闻风的那一刻起,日后的针锋相对就都是必然。 可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心慌,为什么会抽痛心悸,只能不断地安慰自己,矛盾地把这股感受归结于自己那所谓的“心善”。 凉风轻轻吹打在身上,卷起的不适又被慕云逸皱着眉压了回去。 可下一秒,熟悉的灵力覆满全身,暖意化开所有寒气,盖过了阵阵不适。 终于,心悸和抽痛让慕云逸近乎溃逃一般关上了门。 可身上的温暖还固执地保留着,折扇上面勾勒的缕缕青烟也似是含着灵气一般流转轻盈,细看之下还藏着点点光晕。 慕云逸靠在门上,无意识地紧攥着手中折扇,一遍遍平复心神,直到扇面光晕渐渐消失暗淡。 一切都似乎毫无异处。 第6章 珠纱轻荡浓雾现 窗棂透光,柔风低语。 屋内透进缕缕暖光,慕云逸倚靠在门上,不知多久才终于收敛了心神,抬手抚上自己仍旧有些心悸的胸口,说不出的异样席卷。 以往来说,慕云逸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 哪怕是在原本的世界里,自己的父母过世,也没有什么浓重的情绪波动,甚至可以算得上冷淡。 自己一个人在喧嚣的城市间辗转,费尽心力想要生存时,感受到的更多也是麻木,就连最后末日般的暴雨无尽倾泻时,哪怕气氛压抑,恐惧侵袭,自己仍旧平静的可怕。 时间一长,慕云逸甚至会有一种情感缺失的错觉。 他像一个没有感情,不知疲倦的机器,却又并不贴切。 自己会笑,会开心,会失落,足够他融入正常的生活。 但除此之外的,更深一层的感情对他而言似乎都是奢侈。 不论情况多么糟糕,处境多么困难,自己从来没有过哭泣,绝望,疲惫,甚至没有过慌张的情绪。 慕云逸哪怕现在,也依旧可以感受到回忆的温度,不算大的三室一厅内,每天昏暗的台灯下,电脑映出的是身不由己。 无数人喊累喊苦,自己却无知无觉。 在自我的认知里,似乎这才是“慕云逸”。 可如今,胸腔内的心悸仍有残留,不断疯狂地向慕云逸强调着刚刚才发生过的事情。 不容怀疑,绝对真实。 慕云逸甚至能够肯定有什么东西在影响着自己,但奈何自己如今发现不了。 不过对现在的慕云逸来说,现在能否发现其实并不那么重要,也并不着急知道。 就论自己现如今的处境来说,哪怕是知道了,自己也很难直接利用起来,何况是好是坏,能否利用都是未知。 倒不如不知道。 有些事情,越是急了才越是会出错。 毕竟只埋下怀疑的种子在心里,面对身边的事物也依旧会变得敏感多疑。 如果并不急切,慕云逸完全不想自己主动去探寻这件事情。 慕云逸现在所掌握的信息实在太少,手中的筹码不够下出任何的“赌注”。 况且自己并不明确回家的条件,有筹码在手上,慕云逸也很难选择去赌那万分之一。 发散的思绪收回,慕云逸靠在门上,等心悸的感觉完全褪去,起身在衣柜里翻找了一通,最终对着一柜子大差不差的素白衣裳也没了辙。 倒不是这些衣服的款式不好看,而是慕云逸实在不爱着一身素白。 自己没穿来的时候,慕云逸天天上班穿着一身白衬衫当牛马,穿到书里来当了个仙尊,现在却告诉慕云逸: 你的衣柜还是只有白色衣服。 慕云逸实在接受不了。 为什么堂堂仙尊,不是白色就是白色? 什么破破烂烂的审美,像电视剧里一样显现自己的B格吗? 这到底跟上班有什么区别!!! 沉默两秒,慕云逸一把拍上了衣柜门。 …… 半晌,可怜的衣柜门又被慕云逸拉开了,艰难地从一众款式单一,毫无新意的白衣里面挑了一件还算合眼缘的拿了出来,丝毫不掩饰脸上的嫌弃。 反正没人看到。 借着对原著描写的一点零星记忆,慕云逸知道在原主的寝殿内应该是有一方浴池的。 还真会享受,倒是便宜了自己这个冒牌货。 身上的灵力不知何时已经撤了下去,,暖光打在身上,也散去了初春的微寒,哪怕是没了灵力的帮助,此刻也不觉得寒凉不适。 拿着衣服,慕云逸在屋内转了一圈才终于在寝殿的一侧找到了一扇虚掩着的门。 门帘上的玉珠顺着那双白皙纤细的手,被轻轻拨开,相互碰撞间发出一连串清脆的声响,珠帘后是一层流光轻纱,暖色的阳光因为门被打开而落在那层轻纱之上,一时间薄纱轻晃,彩光流转,美轮美奂。 本来应该是极为美丽惊艳的景象,慕云逸却看着眼前的珠帘轻纱蹙起了眉。 此刻才迟来的反应出房间里有哪里奇怪。 满是素白,款式单一的衣柜;奢靡的摆件装饰;木质清冷的陈设制作;如今面前的珠帘轻纱。 割裂,违和,甚至诡异。 细想下来,什么样的人会将这么多重的风格一股脑堆杂进自己的寝殿? 又是什么样的人,会同时喜欢这么多种完全不同的,甚至是相悖的风格,毫不融合过渡,一味堆叠。 几乎是瞬间,慕云逸浑身血液凝滞一般,彻骨的寒凉在血液中弥漫,脑海不受控制地闪过一个念头: “万一……在自己之前,也曾有过穿越者来到这个世界呢?” 那么自己为什么会来? 是安排? 可又是谁的安排? 自己连系统都没有,没有任何的任务指示,那些人就绝不可能是完成任务后回去的。 那难道是意外么? 但如果真的是意外而非安排,在没有系统,没有任何的外界帮助的情况下,那些人瞒过了谢闻风在内的所有人,安安全全地回家去了? 这几乎不可能。 慕云逸不敢夸大说自己绝对聪明,但自己也绝不是个蠢货。 自己仅仅一晚,甚至更早,可能只凭一眼就被谢闻风察觉,怀疑,往后则是无尽的试探。 那些人如果真的谨慎到了这种地步,这些另类的风格就绝对不会出现在这个寝殿。 谢闻风不是傻子,宗主等人更不会。 而反之也是同理,如果这些人被发现了,这类风格堆叠也绝不会被保留。 如果真的要穿越离开,原主身体没经历过死亡,最起码宗主不知道,谢闻风不知道,身上也没有明显疤痕存在,可以判断甚至没受过致命伤。 最严重的也只有身体的病弱,仅此而已。 那么不论如何,首先死亡一定不是回家的方式。 可自己现在唯一的,合理的猜测就只有“系统的存在”了。 可若是这方世界真的有系统,为什么自己没有,且没接收到任何的剧情以及人物? 自己穿越的目的究竟又是什么? 总不可能真的只有自己是误穿。 毕竟如果系统存在,那么自己作为误穿者,系统一定会采取什么补救措施,哪怕是对自己的处理。 可如今什么都没有。 慕云逸垂眸疯狂思考着,可思维却因为所知太少而滞涩,根本无法推进。 微风从窗间吹进,珠帘又开始噼里啪啦地动了起来,轻纱顺着风的方向飘动着,五彩的光晕流转。 慕云逸正沉思着,被这样轻微声音惊得回了神,也立刻知道自己再怎么思考都绝不会有结果。 何况自己如今的确是急不得,处境明显不容许自己知道太多,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来日方长,不急一时。 这样想着,慕云逸敛了敛心绪,拨开珠帘走了进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珠纱轻荡浓雾现 第7章 暖池萦引灵息动 暖雾萦绕,池纹轻漾。 珠帘被轻轻拨开,原本半隐在薄纱之后的景象变得十分清晰,直直映入眼帘。 浴室内装饰陈列如旧的违和,水汽氤氲间,一方浴池隐在屏风后,绕开奢华的屏风,入眼陈设褐木镶金。 清冷潜藏,靡华刺眼。 只不过一天下来,慕云逸对此已经有些习惯,远处的墙壁上还浅浅刻着些花纹。 只不过慕云逸对这些都不太感兴趣,也不太想多做停留,简单把衣服挂上后就抬脚踩进浴池。 浴池里的水很暖,身体完全浸在池水中的时候,身上所有的轻寒被驱散。 暖意轻拥,十分惬意舒适。 还不等静下心来享受,由池水引起的异样感又夺走了慕云逸全部的注意力。 暖意攀上四肢百骸,与此同时,一股陌生的感觉清晰到让人难以忽视,被暖意引导着,也蔓向全身。 慕云逸轻轻蹙起眉,立刻明白过来是浴池的池水有问题。 可暖意引导着那股陌生的气息,却并没有对自己如今的这具身体造成任何的伤害,反之,所有细微的不适与寒凉都被压下,所以慕云逸只是稍作思考,也就不打算干涉,随它去了。 浴室难分时间,只不过等那股气息略微平和下来,大概也过了很久,慕云逸借着水池的影响,试图感受那股气息并开始慢慢引导。 出乎意料地,慕云逸发现自己对体内气息的控制似乎格外顺利,而当自己不再控制和调动它们时,所有的气息回归静默,都会沉于心口某处。 这是慕云逸第一次对这个世界的所谓“灵力”有了确切的感知。 房间里的水雾还浓,待起身穿好浴袍,体内流动的灵力早已经沉静下去。 而出于探究的心理,慕云逸还是选择抬手,再次催动体内灵力。 掌心翻转间,一记纯白灵力劈出。 但因为顾忌房间会被损坏,慕云逸在出手时刻意地收了力道,灵力还是破开平静的水面,在房间对面的墙壁上留下一道明显的深痕。 灵力带出的破空声还在室内回荡,木屑飘在空气中缓缓下落,池水还漾着波纹,一切都不再平静。 慕云逸抬脚上前,墙面上的痕迹逐渐清晰,最新的那道痕迹极深,明显是自己刚刚留下的,而周围深深浅浅,毫无规律地错落着同样的痕迹,只是相比之下会显得浅淡许多。 远看时只以为是为了美观而浅刻的花纹,如今看来,再往前细数,与自己相同的穿越者,的确已经来了无数。 那些人能回去的究竟有多少,慕云逸并不愿过多猜想,也绝不怜惜,但前者留下的任何,都可能有规避和指引的作用。 且就目前来看,以往穿越而借浴池引导才能掌控灵力的人似乎并不在少数。 慕云逸停下动作,静静思忖着,一时间室内水汽氤氲,静谧无声。 半晌后,确定门外真的没有声响,刚刚的动静并没有招来旁人闯进寝殿,慕云逸这才放下心来,照着修真小说中通常描述的那样盘腿坐下,只不过终归是没太抱有希望。 毕竟那些作者又没穿越过…… 有了池水引导的经验,慕云逸对这具身体内的灵力已经有了基础的认知和控制,再加上池水本就蕴含灵力,池边的灵气也不至于太稀薄,所以慕云逸调动起来并不多费心力。 慕云逸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周遭的灵气环身运转几周,安分的接受着调动,进入体内又与原本流转的灵力互相融合。 见一切如此简单,慕云逸心下稍安,引导着融合的灵力运转几周后终于停下,然而停下的瞬间,刚刚与自己体内灵力融合的那些灵气又突然四散而去,并没有如预料般留在体内。 慕云逸一时怔然,感受着体内灵力,确认再三才肯定并非幻觉。 方才调转灵力时,两股灵力分明已经相互融合,绝非幻觉,但自己停下时,灵力四散又绝对不假。 那难不成是自己遗漏了什么至关重要的步骤? 慕云逸不死心地再次运转灵力,周围灵气受到引导又融入体内,可不论再怎么尝试,结果却并没有改变,一旦不再调动灵力,原本相融合的灵力又立刻散开。 似是竹篮打水,指缝流沙,永远徒劳无功。 几次失败过后,慕云逸终究还是放弃了,对这具身体灵力如何,慕云逸不想也不愿浪费太多时间。 毕竟自己只是这方世界的匆匆过客,不需要知道太多无关紧要的东西,既然原主的修为不能帮助自己回家,还要浪费自己的精力,那自己干脆就不再纠结。 利益之外的世界,本就该与自己无关。 …… 慕云逸从殿内推开门的时候,谢闻风还在寝殿门口跪着,天色已经近昏,对方一袭墨色长袍依旧一丝不苟地落在地上,似乎一直没动过。 慕云逸对此虽然不太在意,但还是不理解:难道自己没看着,他不会偷偷歇会儿吗? 谢闻风跪在门前,听见了开门的声响后猛的抬起头,晨时失落悲伤的眼中此刻早没了情绪,一切外泄的情感似乎又藏回了心里,回到了那副古井无波的神情。 猝不及防地四目相对间,慕云逸看着那双眸子,又不受控地觉得那眼眸像是一片连风都被禁声的水,无生无息。 终究是慕云逸先垂眸,掩盖住自己所有过多的情绪,声音是一如既往的冷淡:“明日启程,太平村,除魔祟。” 一语落,也不打算等对方回答,抬手关门。 对慕云逸来说,自己不需要知道谢闻风的决定,若对方真不愿接受,自己去找了宗主,自己也免了落人口舌,不至于叫旁人挑出些不是,再者说,慕云逸也并不相信书中角色会自己离开剧情轨迹。 思维活跃着,手上动作一刻没停,木门被关上的同时,连带着对方欲言又止的神情也被慕云逸毫不犹豫地阻隔在了门外。 直到这时,慕云逸才发现原主的折扇此刻并不在自己手中,转身四下看去才发现那把折扇不知何时掉落在了屏风旁边。 靡华(mí huá):奢靡,华丽。 前五章把很多伏笔都埋完了,后续就是正常走剧情了~ 这章“一切都不再平静”那里就是暗示(怕看不懂),嘻嘻,让我们进剧情吧~[哈哈大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暖池萦引灵息动 第8章 山色隐迹见云渺 曚过窗棂,风动无声。 慕云逸上前捡起地上的折扇,起身时目光却再次被屏风上绣着的仙鹤吸引,细看才见,那屏风上通体鎏金的仙鹤并非是由金线所绣,而是寥寥几针黑色针线定出大体轮廓,至于那些鎏金的“针线”又哪里是针线,分明就是灵力! 金色的灵力细密的将黑色针线包裹,金光流转,栩栩如生的仙鹤内里,在灵力的环绕下,只有凑近看才能够窥见被藏起的那寥寥几针潦草的黑。 慕云逸看着手中的折扇,怪异感又一次席卷,莫名觉得暗地里有这样一个人——他对慕云逸的一切都了如指掌,仿佛知道自己会在雨夜里来,知道原身对谢闻风不好,却明白且笃定谢闻风不会对自己下手,知道自己不会主动暴露,,所以无法选择任务是否接受,利用折扇引导,是知道慕云逸不会丢弃或处置原主的物件,又了解自己对周围环境的敏感程度。 因为这个人完全明白,慕云逸只能承受,甚至没有能力去怀疑和猜测。 可究竟是谁,能比自己一个穿越者知道的更多? 强烈的被掌控和窥视感让慕云逸紧绷却又无力,自己窥不见也猜不透这个人的想法和意图,也完全没有反抗和算计的能力,甚至是…… 没有资格。 不可否认,慕云逸此刻所感受到的狼狈,两世以来绝无仅有,暗中隐匿的那个人仿佛要把自己推进一个更深的深渊,更黑暗的棋局。 他躲在暗处,毫不掩饰自己的存在,不用顾及慕云逸的感受,不会在乎慕云逸的看法,不需要许可,也无需隐藏。 ……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起。 慕云逸一夜受思绪干扰睡的并不是很好,早早醒来,又实在睡不下去,起身开门时,谢闻风早已经不在寝殿门口跪着了, 很明显是昨天晚上走的。 至于什么时候,慕云逸倒是毫不在意。 自己昨天已经跟对方讲过了离宗历练的事情,有什么问题反正是赖不到自己头上,现在慕云逸是根本不打算去提醒或者喊谢闻风启程的,一是因为不愿意,二还是因为自己没去过,不认路。 迟了不去对慕云逸来说才是最好,昨夜自己一夜都没睡好,若是不去,刚好可以小憩一会儿。 想到这里,慕云逸关门转身,坐下倒茶,一气呵成! 刚觉自己回到了不用上班的惬意假期。 不过慕云逸还没惬意几秒,寝殿的木门就被人有节奏的轻轻叩响。 慕云逸把脑子摘掉不思考都能用零秒猜出来对方是谁…… 果不其然,下一秒谢闻风的声音就从门外传了进来:“师尊,时辰不早了,是否可以启程了?” 窗外树桠还凝着些霜,不少已经开始融化,天色还暗着没完全亮起,慕云逸只当是谢闻风历练将近,激动地难以入眠,没怎么将那句“时辰不早了”放在心上。 反手将茶杯轻轻叩在桌面上,茶杯边缘磕在实木上发出轻响,慕云逸起身后却并没收拾什么,只是揣了满袖银锭就去开了门。 自己不喜白衣,也刚好趁这个机会出趟远门,挑几身自己喜欢的衣裳买回来,毕竟自己带了白衣,大概率也不会穿,那时还是要去买,倒不如直接不带。 面前的少年依旧墨色长袍,能看出来确实是换了一身,但版型实在大差不差,眉眼凌厉却垂着,神色半掩,长发一丝不苟地束起。 谢闻风样貌确实不差,慕云逸很承认。 但见对方这张永远出不来表情般的脸也是无奈,手中摇着折扇的手微微一顿,被遮挡住的嘴角抽了抽,只能在心里暗自吐槽:“装货,就该发网上,跟你师尊摆在一块儿,俩一左一右,演黑白无常的好料子。” 哦,对,这里没有互联网。 ……真是个糟糕的世界。 收敛起思绪,轻咳一声,慕云逸“啪”的合上折扇,朝对方抬了抬下巴示意,随后神色自然地淡淡开口:“走吧。” 石砖上还留着些枯草,沾着晨露被碾在地面,看得出打扫过,枯黄的草只零星几根,并不算多。 可能是强迫症作祟,慕云逸不动声色地随意把沾在地上的枯草往边上的泥地里面拨拉,虽然也没天真到没希望它们能继续活。 两人一前一后地出了院子,谢闻风在前面带路,慕云逸就安静地跟在后面,同昨天去见宗主的时候一样,只不过这次谢闻风不知是不是因为慕云逸昨天的话,反正今天没有领着慕云逸走小道,而两人谁也没故意拉开距离,单这么一瞧,倒还真像一对和睦师徒。 或许是周遭路过的弟子给了慕云逸十足的底气,一路上摇着折扇,走在谢闻风身后放松的很。 毕竟光天化日的,主角光环再怎么强大,也不可能在全宗门的人面前真的杀了自己是吧! * 宗门似乎是落座于某座高山之上,慕云逸跟着谢闻风一路,走了不知道多久,也下了不知道多少的石阶,都差点走烦了,忍不住要开口询问时,抬眼才遥遥见着山腰处停着的马车。 好容易看见希望,有了为数不多的一点动力,默默低头一瞧,脚下的,还是石阶…… 慕云逸:实在不行我滚下去? 咬牙忍住不断吐槽的内心,慕云逸几乎是生无可恋的走完了最后的石阶。 但走得近了才发现,马车上还雕刻悬挂着许多的符纹——但从外面看车窗外沿连接到整个车窗,都是繁复的符文,连窗帘上都是无数的银色纹路,马车的四角都用红线挂起几张不知名的符箓,就连车夫所坐的软垫上也绣满了纹路,奈何慕云逸实在是认不出,只好默默记着大致模样,打算往后再查。 此刻再回眸看去,入目已然尽是松绿,满山都是层层叠叠的树,偌大的宗门连同着来往弟子都已隐进了云间,身后一块儿足人高的石碑生满了青苔,爬上枯黄的藤叶,朝山下的平面上深刻着无色二字—— 云渺。 喵喵喵,我看见有网站搬我的书了,哈哈哈,上次更新还是在9.14,搬也是最后9.14第七章 怎么突然之间有点愧疚,哈哈哈,不管了,明天再去看一眼,万一秒发秒搬了呢~~ 白日做梦去了哈哈哈哈(话说好像还是凌晨?) 不管了,好梦不挑时,嚼嚼嚼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山色隐迹见云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