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春》 第1章 带你走 魔气四溢,乌云密布。 春暖花开的季节,本是晴空万里的好天气,可昆吾山是个例外。 魔族来势冲冲,驻守在昆吾山外,山内弟子长老前来御敌,僵持许久,魔族却又迟迟不开战,又不卸下那四溢的魔气,气势依旧,叫人头疼。 “你在青峰,倒也悠闲。” 掌门白庐华步入一葱郁的常青树林内,眼前是一片小溪,潺潺流水,溪边草木郁郁葱葱,边上还有一座巍峨壮丽的假山。 “你来寻我,可是他又来了。”一道清冷慵懒的声音从假山后传来。 白庐华叹了口气,无奈至极,请求般轻声道:“大师兄。” 对方沉默许久,方才悠悠开口:“我知道了,叫魔族退了吧,我在这儿等他。” “好。”白庐华转身离开。 白庐华用了平生最快的速度,御剑飞到山门,面对着浩浩荡荡的魔族,他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那位听到。 “他允了。” “咳咳…”假山后的青年捂嘴轻咳几声,他看似身子不好,事实也确实如此。 在这暖和的季节里,他却抱着一个手炉,独坐假山后。 “唉。”青年叹了口气,扶着假山上的的坑洼缓缓站起身。 他脸色苍白的快与身上的白衣相融,一根玉簪松松垮垮的挽着一些头发,剩余如墨的长发随意散在肩处,却又平添一种清冷美感。 青年倚靠在假山上,一手拿着手炉,一手扯了扯身上披着的松绿罩袍,袍子下半边绣着一些花纹,一块光泽鲜亮的翡翠环佩,串了条红线系在腰间,垂着流苏。 他就靠着假山边,好似一阵风过去,就能将他吹倒。 “师兄。” 青年头一偏,看见了去而复返的白庐华。 “你先走吧。”青年声音轻轻的,风一吹就能散。 白庐华点了点头,转身离开,望见白庐华的身影走远,虞简行方才平静开口,唤出一个名字:“原昼晦。” “师兄。”一位青年凭空而现,笑得恣意张狂。 他身着凝夜紫色外袍,一条霁青色发带半扎墨发,有些违和,他看起来如此温润如玉,仙风道骨的人,若是忽视那双妖异紫光的双瞳与身上弥漫的魔气,任谁也不会将他和如今的魔尊联系一起。 “你这次,又是为了什么?” 虞简行抱着手炉,懒洋洋倚在假山上,也不看那魔尊,声音依旧平静轻缓。 “师兄还不清楚吗,本座每次来,都只为一件事。”原昼晦笑着朝虞简行走来,语气暧昧。 虞简行掀起眼皮,淡淡的看着面前的人,原昼晦勾了勾唇,抬手挑起虞简行的下巴。 “本座要带你走。”他语气笃定。 “你该清楚,我走不了。”虞简行抬手拍开他的手,神色自若。 “本座清楚。”原昼晦邪魅一笑,转身背对着虞简行。 “可本座今日,是一定会带走你的。” 虞简行垂着眸子,话语染上冷意,警告:“原昼晦。” 原昼晦大笑几声,转身看着他,妖紫瞳孔自眼角逸散出暗紫魔气。 “既然你离不开守峰,那我毁了这里。” 虞简行看着他,淡然开口,纠正他:“这里不是守峰,是青峰。” “无所谓了,过了今日,它只是一座废墟,再也不会困住你了。” 原昼晦笑着抬起一只手,一柄剑出现在他的手上。 剑柄上雕刻着乌鸢花纹,花纹整体银光,只有花纹边上染着一点紫,剑首坠着一条淡紫色的长穗,本是极为风雅的一柄剑,偏有一道暗紫魔气凝聚的纹路自剑柄延伸至剑尖,交错于剑槽里,时隐时现,诡魇妖异。 “师兄,你还认得这柄剑吗?”原昼晦故意问道,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 “原昼晦,你是要夺宝吗?” 虞简行答非所问,将手炉朝一边一扔,手炉稳稳当当径直落在不远处的小桌上。 他自然认得,因为那是他当年亲手自尾仙手中所得,后面成了原昼晦的本命剑,被取名所愿。 “呵,师兄,”原昼晦轻笑一声,握紧了手里的剑,笑着看着虞简行,故意沉声:“我是要夺你。” 说着,他剑上的纹路越发浓艳,周身的魔气也愈发浓烈起来,环绕身侧。 “你怕是不能如愿。” 虞简行站直身,一道灵力在指尖绕了一圈,随后渐渐化作一柄剑。 这是他本命剑几千春,此剑通体银光,剑身锋锐闪着光,剑首并无剑穗装点,说不上美,却也不凡,周身遍布的灵气散发着冷冽寒霜之气,似冰天雪地开出的雪莲花。 与周围的生机勃勃着实不搭,与其名,更是不搭。 “话说师兄,你我好久都没有比剑了。”原昼晦看着虞简行手里的剑,笑容愈发张扬,有些怀念。 “何必多言。” 虞简行丝毫不客气,抬剑挥出一道剑气。 原昼晦后退几步,二人间隔着好大一片距离,虞简行挥出的那道剑气落在原昼晦的靴前,划出一道线,剑气浩瀚,若是落在身上,少不得负伤。 “现在离开,我可以忘记。”虞简行冷冷的看着原昼晦,眸光如他的剑一样冷。 “师兄,你想多了。” 话落,原昼晦脸上的笑意骤然消失,他举起剑,以最快的速度冲向虞简行。 “本座是一定要带你走的。” 虞简行举起剑,抵住他的剑,二人的剑气惊的溪水起了涟漪,周边的常青树也晃了两下。 “你的剑,还是我教的。”虞简行看着近在咫尺的原昼晦,将剑挥了出去,原昼晦立马收剑,后退好几步。 “你走吧。”虞简行收起剑,淡淡开口,随后转身捂嘴轻咳几声。 “师兄,你想多了。”原昼晦挽了剑花,再次冲向虞简行。 虞简行侧身看他,鸦羽般的长睫低垂着,在原昼晦将要接触到他的时候,虞简行面前凭空出现一道屏障护体。 “再打下去毫无意义,你何必如此执着?”虞简行插着手靠在假山上,淡淡的看着他。 显然,这是他早早预料,因此提前画好了防御阵。 “师兄,这里,可不是你心中所向之地。”原昼晦勾起笑,故意说这番话。 虞简行神色一变,微微皱起眉,他挥了下手,原昼晦被那层屏障弹飞出去不远,站在那里举着剑,剑身上那道魔气纹路慢慢淡了下去。 “原昼晦,这与你无关。”虞简行说道。 原昼晦望着虞简行,正欲开口,却又被虞简行打断。 只听他淡淡叹息一声,直言了当:“你我都未用全力,何必呢?” 说着,他又轻声感慨一句:“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 “师兄,我不要你安之若命。”原昼晦非常执拗,他收起剑,缓步走向虞简行。 虞简行看着他走近,无奈的摇了摇头,朝后退了几步,竟退到了假山。 原昼晦微微一笑,抬起一手摁在假山上,将他拘于这方寸之地,微微俯身,凑近他的耳:“师兄,你以为我毫无准备吗?” “我亲爱的大师兄啊,”原昼晦微笑着抚上虞简行的脸颊,沉声道:“本就是我…心有杂念。” 虞简行身后抵着假山,退无可退,只好用手轻轻将他推开。 “你再不走,我绝不留手。”虞简行威胁他。 “明明有实力守山的人选有那么多!凭什么是你!为什么一定是你!”原昼晦突然怒吼出声。 虞简行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吼吓了一跳,不只是声音,还有原昼晦的话,闻言他不再平静,他惊诧的看着原昼晦许久,最后却垂下眸,收起了先前那巨大的神色波澜,声音依旧淡淡,风吹即散:“昼晦,我是大师兄啊……” “就因为这个吗?”原昼晦笑着淡淡道,骤然神色一变,声音激动起来:“可我不允…我不允!” “你不允,又有什么用呢?”虞简行浅笑着抬眸看着他,不过这笑,更多的是无奈与苦涩。 “师兄,你我初遇之时,你知道我当时想的是什么吗?”原昼晦突然说道。 “愿闻其详。”虞简行回答道。 十八岁的原昼晦站在一片尸骸血海面前,府邸的门匾被人斩断,落在地上,上面遍布着不少带灰的脚印,他失魂落魄的游走在府内,往日笑语盈盈的母亲早已经没了生息,稳重大气的父亲尸首异处。 落魄的富家子弟只因赌气离家,归来便是一场巨大的死别,他为了逃避追杀,寻了个破斗笠,蹲坐在一片常青树林的路边上,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往何处。 他已失来处,归途不知。 “天色已晚,阁下为何不归家呢?”一个清冷好听的声音在身前响起。 原昼晦烦躁的抬起头,想看看哪个鳖孙不好好赶自己路,跑过来居然扯自己的痛处,当真是不想活了。 可当他抬头,来人惟帽被清风拂起,掀起些,使他看清了来人面帽,当场顿住。 原昼晦回想往昔,死死看着虞简行的眼睛,眸中情意绵绵,却很快隐下去:“那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美的一双眼睛,虞简行,你乃天上仙人,世间之恩赐。” 他顿了一下,继续道:“美好的事物不该被拘于一方囚笼……” “师弟啊…我从来都不是天上仙客,我只是一个天生患了寒毒,若不是修了道,早就该死了的病秧子。”虞简行苦笑出声。 “我说你是,你就是。”原昼晦不服争辩,犟的很。 “你这算什么理?”虞简行无声叹了口气,挥了挥手,桌上的手炉飞了过来,落在他手中,他轻轻咳了两声。 “师兄,我今日,一定要带你走!” 原昼晦依旧执拗,上前拽住虞简行的右手腕,初春季节,这个人的体温依旧冷的冰人,难怪要手炉暖手。 虞简行甩了甩胳膊,一下子就挣脱开来,可见他握的也并不紧。 二人不远处突然出现一个人,他朝原昼晦行了行礼,恭敬道:“尊上,阵已布好,可以起阵了。” “阵?什么阵?”虞简行不解。 原昼晦勾了勾唇,心情愉悦了些,摆了摆手,语气带着些得意:“起阵吧。” “是。” 说罢,那人手中灵力流转,青峰上空立刻起了一层透明屏障,隔绝了其他山峰。 “原昼晦,你想做什么?” 虞简行意识到不对劲,立即运转灵气召唤几千春,灵气心口处却传来刺痛,明白自己这是中计了。 手炉落在了地上,虞简行吃痛一声,踉跄几步,原昼晦手疾眼快,立刻伸手扶住他,让他半靠在自己身上。 “师兄,现在整个青峰已经布下了封灵阵,你还是不要运转灵力为好。” 原昼晦解释着,可看着怀众人,嘴边的笑意明显的不能再明显,压都压不下去,可以看出他现在心情很愉悦。 虞简行却不可能如此轻易妥协,只见他广袖中滑出一把匕首,他举着匕首刺向原昼晦,原昼晦忙一手握住他的腕,虽然没有用力,却叫他动弹不得。 “师兄,你说守心铃,会在哪里?”原昼晦笑着看着虞简行。 虞简行看着他,淡淡道:“你疯了。” “师尊让你来守峰守铃的时候,本座就已经疯了。”说罢,原昼晦一个手刃劈向虞简行。 虞简行立刻用手挡住,二人徒手过了好几招,原昼晦狠了狠心,下了点狠劲劈向虞简行的手腕,虞简行也是不退步的,忍着手腕的刺痛依旧举着匕首,原昼晦看着那柄匕首,调侃道:“师兄还是这么习惯,随身带暗器啊。” 虞简行失神一瞬,原昼晦一个眼疾手快,一道手刃劈在他的后颈。 虞简行直觉一阵痛,顿时失了意识。 第2章 沂水城 虞简行醒来时,入目的是极为陌生的天花板,意识到不对,他瞳孔皱缩,连忙起身,浑身却使不上什么力气,加上突然被人按住。 “别动。”声音十分熟悉。 虞简行这才看见,隔着一层淡色床帘,原昼晦坐在榻边,朦朦胧胧。 一只手伸入帘内,指骨修长白皙,按住了自己的肩膀,力道却又轻的很。 “这是哪?”虞简行平静问道。 “对不起。”原昼晦答非所问,轻声低语,但虞简行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封灵阵是禁术,你布下那么大的一场阵,必然少不得反噬,在我面前,你还要装作无事发生吗?” 原昼晦沉默不语。 还是瞒不住。 “后悔了?”虞简行追问道。 床帘被人撩起,虞简行透过着帘隔开的缝隙,看见原昼晦那双紫瞳淡淡的看着自己。 毫无波澜。 依旧是那一身凝夜紫色外袍,那条本就搭配违和的霁青发带却没绑着,头发依旧松松散散的落在肩头。 原昼晦将帘子撩起了一半,俯身将虞简行扶了起来。 动作间,虞简行看见那条霁青色的发带松松垮垮的绕在原昼晦那洁白如玉的腕上。 “这里是本座的寝宫。” 原昼晦顺了顺虞简行睡乱的头发,但也只是回答了他第一个问题。 虞简行心中一惊,扯住他的衣襟:“原昼晦,送我回去。” “师兄想去哪儿?” 原昼晦半搂着他,一手探出帘外,从案上拿来把木梳,缓慢的梳着虞简行的墨发。 “青峰。”虞简行垂下眸,淡淡回道。 原昼晦将手上绕着霁青发带解下来,为虞简行扎起墨发,收手时,擦过虞简行的耳畔。 此刻,他轻声笑道:“你想都不要想。” “白庐华是怎么允你带走我的,或许我该换个问法。” 虞简行抬起眼,眸中清清冷冷,如雾中远山飘渺,声音清冷平缓:“昆吾山如何了?” “我做了个你的人形傀儡放那儿,他不知道我带走了你,我也不会丧心病狂去灭了师门。” 原昼晦握住虞简行一直扯着自己衣襟的手,精致干净,却带着不该拥有冰冷。 虞简行没再开口说话。 “放心吧师兄,那傀儡可以模仿人的行为,白庐华估计都难看出来。” 原昼晦打消他的所有顾虑。 二人面面相觑,沉默不语。 良久,原昼晦低头看着虞简行的手,一手握着,一手轻轻抚在上面,如抚摸着一块质地细腻的美玉。 虞简行用另一手握住他的腕骨,制止他的动作。 原昼晦看着虞简行握着他腕骨的那只手,嘴角不自觉的扬了起来。 虞简行立即松开手,佯装无事,问道:“你费心带我出来,仅仅是不想让我呆在青峰吗?” 原昼晦收回手,缓缓站起身,垂首看着他,语气挑衅:“不行吗,大师兄?” 见虞简行又不说话,他抿了抿唇,带些请求问道:“师兄可愿意陪我去一趟沂水城。” 沂水城,一座繁盛的古城,也是原昼晦出生之地。 站在沂水城城门前,虞简行带着惟帽,透过薄薄的帘子,他感觉到不对劲。 似乎有一股魔气。 原昼晦似乎并不担心他会离开,在离开前,毫不犹豫的解开了他身上所有的灵力束缚。 虞简行看了看身侧同样带着惟帽的紫衣青年。 以原昼晦的功力,他应该能完完全全的隐藏魔气才对。 那这股魔气只有一种可能。 虞简行仰头看向那沂水城的城匾,若有所思起来。 “老板,一间房。”原昼晦扔了块银子在案上。 客栈老板是个看着年岁不大的小伙子,懒散的靠在一边的柱子上,闻言打发了小二去收拾房间,他虽看着年岁不大,头发却是黑中掺了些许白。 “老板这是,少年白头啊。”原昼晦打趣道。 客栈老板笑了笑,没应话。 那位小二下楼来,道:“贵客,房间已经收拾好了,随我来。” 两人跟着小二上了楼,虞简行看见原昼晦转头看了一眼那客栈老板。 “那个老板有什么问题?” 刚进屋,虞简行便问道。 “没有问题啊。”原昼晦否决的很快。 “那你为何…” “师兄,你确定现在要讨论旁人吗?” 原昼晦笑着打断他,两个人都已经摘了惟帽,面面相觑。 原昼晦朝虞简行走近了一些,挑起他的下巴,大拇指指腹抚上虞简行的唇,原昼晦垂眸盯了一会,放下了手。 虞简行微微仰头看着近在咫尺的人,鸦羽般长睫下的瞳孔淡然无波。 唇上还残留这原昼晦指腹留下的余温。 他一时竟说不出什么感受。 原昼晦骤然神色凝重起来,突然朝前,倒向了虞简行,虞简行反应的很快,立马伸手扶住他,将他扶到了一边的椅子上。 “怎么了?” 虞简行松手打算起身,原昼晦突然伸了一只手扯住他的衣袖衣角,另一手顺势将他搂进怀里。 “大师兄…就让我抱抱吧。” 原昼晦头枕在他的肩膀上,搂着他的力道却轻的很,虞简行一下子就能挣脱,可他还是没这么做,任由原昼晦抱着自己。 “禁术反噬,对吗?” 虞简行思索片刻,侧了侧头,现在的姿势,他侧头正好对着原昼晦的耳。 “师兄还是那么聪明。”原昼晦声音懒懒的,听着就不怎么精神。 还好不是别的大碍。 虞简行暗自松了口气,抬起一只手,两指并拢,点在原昼晦的胸口。 一股灵气自他指尖缓缓透过层层衣料,渡入原昼晦的身体里。 良久。 “感觉如何?” 虞简行收了灵力,肩膀上搁着头的那人没有回应。 “好些了?” 虞简行推了推他。 还是没反应。 于是虞简行起了身,看着椅子上的人。 只见原昼晦紧闭双眼,一动也不动的,神色看着也没刚刚那么难受了,应该是睡着了。 虞简行又轻轻推了两下,原昼晦还是没反应,他无奈的摇了摇头,四周巡视一圈,最后俯身将原昼晦扶起来,半抱着移到床边,将他放在了床上。 手腕突然被人扯住,顺着这股力道,虞简行措不及防的倒到那人身上,罩袍在动作间落在了地上。 虞简行抬头时撞上一双带着狡黠的紫瞳。 “装睡?”虞简行立刻反应过来,心知中计,打算起身。 原昼晦握着他的手腕没松,一手又搂上他的腰,眉目染着笑,看着虞简行,语气染着戏谑:“这里就一张床,师兄是要打地铺吗?” “现在,还不至于睡觉。”虞简行说道。 “而且,我已经金丹。” 原昼晦可不想听这些话。 他十分恶劣的掐了下虞简行的腰,虽说力道不重,但毕竟是个敏感的地方。 虞简行浑身一抖,愣住了,原因一是如此,二是并未料到原昼晦会有如此亲昵举动,虽不排斥,但感觉怪怪的。 原昼晦趁机翻身将虞简行压在身下,墨发如瀑布般垂落下来,他饶有兴趣的将虞简行的一缕墨发绕在指尖,紫瞳妖冶,声音低沉蛊惑:“师兄这般体弱,万一打地铺受了凉,那该如何是好~” “本座可舍不得啊~” “还是说,师兄想走?” 原昼晦笑语盈盈的望着虞简行,语气玩味,可说完这句话,那双紫瞳骤然染上狠戾与偏执。 虞简行不说话,抬手推了推他,原昼晦顺势起了身,松开了那缕墨发,神色冷漠,判若两人,转变速度叹为观止。 虞简行自己也撑着胳膊,坐起了身,抬手理了理雪白衣袍,随后他看了原昼晦一眼,右手食指弯起,突然给原昼晦的脑门来一下。 原昼晦:“???” 力道不重,只是他措不及防,毫无一丝一毫的心里准备,被虞简行的动作弄的一惊,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刚刚散发的冷冽之气顿时烟消云散。 “天未暗,你若无事,陪我去街上逛逛吧。” 虞简行话中并无半分波澜,刚刚动作如同随手一般,他移到了床边,扶着床沿站起了身,俯身捡起来那松绿罩袍,掸了掸似有若无的尘土,重新披在了身上。 “好。” 原昼晦又换上了副笑语盈盈的模样。 “都听师兄的。” 第3章 鬼魅 街上热闹的很,是很多年没见过的繁华了,络绎不绝的行人,与交杂期间的叫卖声,偶尔还听到了孩童的嬉笑声。 虞简行带着银制面具,原昼晦寸步不离,一直跟在他的身后,就生怕他突然跑了似的。 “师兄,你吃冰糖葫芦吗?” “不吃。” “师兄,尝尝这些糕点吗?” “不要。” “师兄……” “师兄!” 原昼晦叽叽喳喳的,和当初一样,跟个鸟雀一样吵。 虞简行被他扰的不行,转头却看见了一人与他擦身而过。 虞简行一愣,看向那人,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他还活着?”他不确定有没有看错,自言自语一句。 “师兄,你在看谁?”原昼晦突然凑近他,语气里含着戾气,俨然是注意到虞简行不对劲。 “我看错人了。”虞简行拿过他手里的冰糖葫芦,咬了一颗。 客栈里。 金丹期辟谷,睡觉自然也不是必然的,这是人尽皆知的。 无奈原昼晦死皮赖脸的赖着让虞简行睡觉,虞简行不想过多纠缠,只好遂了他愿,睡在最里面,然后被原昼晦紧紧抱着。 但虞简行觉得这个姿势有些别扭,于是就推了下原昼晦固着自己的胳膊,显然,无果。 恰恰此刻虞简行居然感觉到了一股困意,简直说得上有鬼,只好就这着十分别扭的姿势睡着了。 过了一会,等虞简行那里传来平稳的呼吸声。 原昼晦睁开眼,那双紫瞳沉沉望着虞简行,笑了笑,抬手将掌心剩余的瞌睡虫燃成齑粉而散。 他重新抱着虞简行的胳膊,固的更紧了,如同抱着一件失而复得的宝物,生怕再次失去。 清晨,虞简行醒来的时候,原昼晦早早就醒了。 “师兄,我买了早膳,下去吃吗?”原昼晦笑的灿烂。 虞简行支起身,看着他,淡淡回答:“我已辟谷。” “辟谷归辟谷,吃些又不亏。” 原昼晦耍无赖,拉着他下楼,虞简行无法,只得被原昼晦拉着在桌边坐下。 “那先告诉我,你昨夜对我做了什么?”虞简行刚坐下,看着原昼晦给他拿了个包子,淡淡问道。 “师兄你说什么呢?”原昼晦佯装听不懂,和他打太极,眼神飘忽不定。 “瞌睡虫,哪儿得的?”虞简行不装了,直言不讳。 原昼晦见被拆穿,自知理亏,捂住脸,食指和中指露出一眼,紫瞳诡谲,悄咪咪的望着虞简行,声音压轻,妄图蒙混过关:“师兄~” 虞简行不吃这套,刚打算说话怼他,突然听到了邻桌的对话,继续沉默。 “喂,你听说了吗?昨夜暗巷死了个人,就城东那边。” “是啊是啊,死的老惨了,全身上下就一张脸完好无损。” “咦?这奇怪了,若是仇家寻仇,为何偏偏不毁脸?” “谁知道,听说是魔杀的,早上去了好几个修士,那可是魔啊!谁知道魔都在想什么。” 虞简行不着痕迹的看了眼对面的原昼晦。 “师兄,你要去哪?”原昼晦寸步不离虞简行,心如明镜,却佯装不知。 虞简行默不做声,到了地方方才停下脚。 前面乌泱泱一堆修士,身着门派道服,虞简行后退了一步,扯了扯身上松绿罩袍,指尖灵光一闪,脸上蓦然变了副模样。 那是昆吾山道袍,虽说是些小辈,按理说应该是无人见过他,但以防万一,保险些总归是好一些。 “师兄?”原昼晦凑过来,饶有兴趣的欣赏虞简行的新面容,甚至还想摸一摸,不过还是放弃了。 虞简行淡淡朝他瞥去一眼,指尖悄然点上他的额头,一股带寒的幽蓝灵光游入,原昼晦的紫瞳霎时变得乌黑透亮。 虞简行打算也将他的面容改一些,原昼晦却蓦的抬手,握住虞简行的手,笑得吊儿郎当:“师兄,就这样吧。” “随你。”虞简行收手,他给自己换了副面容,却也没改多少,眸子依旧清冷无波,依旧宛如不染尘的仙客,仙风道骨,脱凡超俗。 原昼晦看着大师兄这易容,有些惋惜。 这易容与原先相比,还是逊色了。 “二位公子来此做甚?” 一位昆吾山弟子发现了站在不远处的原昼晦和虞简行,走了过来。 那昆吾山弟子看着身体虚弱,唇色淡的如白纸一般,看着一阵风就能吹倒一般。 虞简行看见那弟子,微不可查的皱了下眉,一眼认出。 极寒之体,不过并没他这么严重。 极寒之体,天生患寒毒,畏寒体弱,严重者化冰而亡,且修行灵力无法压制。 这是华仑道人亲口所言。 那昆吾山弟子看见虞简行时,眸中划过一抹惊艳,他见二人气质非凡,隐约猜到这二人定是什么游历世间的前辈,于是问道:“二位,何门何派?” “在下原简,无门无派。”虞简行神色淡漠,语气平静。 他的本名不谈昆吾山,在仙门百家中都是无人不晓,怎可直言。 一边的原昼晦听见这化名,高兴的不得了,炫耀一般说道:“在下原烨,是他的弟弟。” 虞简行眼皮一跳,嘴角颤抖的抽了两下,不知是因为原昼晦的化名,还是原昼晦擅自主张加上的关系。 他淡淡的看了一眼原昼晦,对上对方嬉皮笑脸的模样,唇一张一合,最后还是一句话也没说,间接默认了这兄弟的关系。 “在下江闲,昆吾山弟子,二位前辈是为前面人而来吧。” 江闲猜想一番,认为如此是说的通的。 “嗯。” 虞简行淡淡应了一声,缓步朝前走,衣袂飘飘,松绿罩袍宛若鬼斧神工的神隐青山,墨发垂帘,霁青发带微微随风飘动。 而他身侧那凝夜紫袍的男子,亦如仙君,那双眸虽说好看,却有说不上的感觉,眉目间总挂着那似有若无的笑,偏生叫人看不分明。 那些原本围在那里的昆吾山弟子全都退开了,他们直觉对方身上那缥缈仙气,真如仙人下凡。 地上男子血肉模糊,魔气萦绕,四肢百骸损毁严重,唯有那张脸毫无破损,却也染了不少血,躺在那血肉碎骨之中,触目惊心。 看到那张脸的时候,虞简行眸中闪过一抹惊色。 “兄长,你认识他?”原昼晦走到他身边,一挑眉,张口就来。 虞简行没注意到他的称谓,而是一脸冷漠的看着死者,垂在身侧的手,指尖绕过一抹蓝色灵光,淡淡道:“虞家家主,虞景。” “哦?”原昼晦细细端详起虞简行的反应,见他如寻常一般神色自若,蓦的安下心,自言自语一句:“有趣。” “虞家?当年一剑斩九雷而闻名的虞家?” “那虞家不是已经落魄了吗?家主还断神剑,竟还活着吗?” “现在不是死了吗?” 众人闻言纷纷交谈起来。 唯有江闲走上前来,恭敬道:“前辈。” “他死于鬼魅索命。” 虞简行站起身,却看向原昼晦。 鬼魅,是无辜之人死去凝成的执念,这些执念游荡世间,本无大威胁,可若得了魔气侵扰,彼时遇见仇敌,便会化作实体,寻仇索命。 江闲微微皱眉,有些头疼:“看来,此城确有魔族侵扰。” “师兄,怀疑我?”原昼晦凑近虞简行,一手趴在他的肩膀,声音低沉,只有二人才能听到。 “你的魔气,藏好了?” 虞简行偏头与他相视,定定的望着原昼晦那双黑眸,瞧不出半分紫光缭绕。 “难道除了我,就没有别的魔了吗?”原昼晦的语气竟流出些委屈,面上也佯装委屈,瘪了下嘴。 “我非此意。”虞简行轻轻推开他,移开目光,语气无波。 “那是何意?”原昼晦继续不死心的追问。 虞简行不想再搭理他了,转身朝那群昆吾山弟子善意提醒道:“此城危矣。” “前辈,我们正是为此而来。”江闲恭恭敬敬回答道。 “何意?”虞简行细细思索起来。 能扰鬼魅之魔非同小可,绝非这些小辈可对付,如此这般,莫非昆吾山还来了哪位长老相助? 江闲微微一笑,依旧是那温和模样:“此乃昆吾秘辛,恕无可奉告。” 虞简行俯下身,他望着那魔气,微不可查的皱了下眉,随后站起身,看向原昼晦,摇了摇头。 “今夜。”他声音淡淡,清朗好听,言简意赅。 “好。”原昼晦会意,微笑着点了点头。 那些昆吾山弟子你看我我看你,丝毫不解其意,唯有江闲站出,说道:“前辈,此事乃是长老交于吾辈,如何能…” “你们长老又不在此,届时你们直接回去交差,他又未见,如何知晓非你们所完成。” 原昼晦知道他想说什么,率先打断他,消除他的担忧:“此事我们顺手一帮罢了,功劳还由你们。” 江闲抿了抿唇,既然前辈执意插手,他又打不过,坐收渔翁之利却是个法子,可到底还是触犯了诚信之言。 左思右想,他内心挣扎好久。 奈何虞简行看了出来,并不打算让他多想,冷冷望去一眼,直言不讳,不容拒绝:“此事,莫插手。” 江闲莫名打了个寒颤:“……” 他想说的话卡在嗓子眼里,最后选择咽下去,沉默不语。 因为这原前辈的语气冷的好像下一秒就要抬手掐死他,这不得识时务者为俊杰。 “兄长,你莫吓到小朋友啊~” 原昼晦自然注意到了,眉眼弯下,含笑说道。 虞简行转而看向他,语气虽依旧如常冷漠,却明显带着些谴责:“你也好不到哪去。” 原昼晦忍俊不禁,轻笑两声。 第4章 虞瑟 —是夜。 虞简行长身玉立,站在虞景尸首边,手持几千春,微微侧目,一身松绿罩袍清冷漠然,森森之气。 霁青发带松松垮垮的半扎墨发,他似伫立暗林间的隐士,仙风道骨,眸色黯然,手中剑光流溢,一股肃杀冷冽之气自空气中蔓延开。 远处,原昼晦乌黑漆暗的眸子闪过一抹妖艳紫光,他抬起手,神色淡然,指尖绕过一抹灵力。 “动手吧。”原昼晦声音毫无波澜,神色也是严肃,俨然和平时大相径庭。 夜幕之下,沉寂良久。 原昼晦扯了扯嘴角,抬起手,指尖凭空滑动,一道红色符箓缓缓显现,又被原昼晦拍的一掌推向虞景头上,那些弥漫的魔气顿然而起,皆被红色符箓收入囊中,红字艳若血,诡谲靡丽。 “来了?” 虞简行问道,剑光一转,粼粼光泽,冷冽剑意。 原昼晦见魔气已全收纳,便抬手将红色符箓召回眼前,眸色淡然,白皙光滑的指尖轻轻点了下符箓,顷刻碎开。 与此同时,他那双乌黑的眸子也已被紫光席卷,完全变作了妖艳的紫,妖冶魔气弥漫眼底,靡丽诡谲。 他抬手轻轻一挥,那些碎开的红色符字顿时散去四方。 “若他还在此城,逃不了。”原昼晦微微勾起嘴角,语气狂傲不羁,仿佛有一种势在必得的把握。 “别得意太早。”虞简行提醒道,他的眉宇间充斥冷漠气息,目光移到虞景尸首之上时,冷意更甚。 “我有猜想。” “哦?是你故人?”原昼晦眯起眼,有些好奇。 虞简行未答,他伫立原地,鸦羽般的长睫低垂,墨发随夜风飘飘而起,几千春银光闪闪,月光倾泻之下,宛若仙人。 原昼晦望着他,眸中划过惊艳,嘴角不自觉扬起,长袍衣袂列列翻飞,墨发轻拂。 良久,他忽而神色一凝,凭空两指一并,只见指间赫然凭空显出红色符箓。 “找到了。”他缓缓说道,与虞简行四目相对,随后一挥,指间红色符箓飞出,顿然红光乍现。 虞简行见此,持剑转身,消失原地。 月光之下,屋檐之上。 一团黑雾穿梭其间,朝着城门逃去,却撞上一层屏障,红色符箓自它身边炸起,金光灿灿,将它困在其中。 黑雾急了,左右徘徊,妄图撞破符箓而起的阵牢,却是无济于事。 “许久未见。” 虞简行骤然出现,看着对面那团黑雾,松绿罩袍衣袂飘飘,只见罩袍下的手上持着一把旷世仙剑,声音冷漠淡然,一字一句:“果真是你。” “虞瑟。”他一字一顿。 那团黑雾似是愣住,良久又发出“桀桀桀”的坏笑,如地狱恶鬼低吟浅唱,叫人闻之发憷。 只见那红色符箓凝结的阵中,那团黑雾渐渐散开,化作一个人样。 青年长身玉立,容貌英俊,一身玄衣,墨发披散,细看容貌,和虞简行的眉宇还有些相似。 不过他胸口处却不知被何贯穿,指甲锐利细长,还发了黑,那双漆黑的黑色瞳孔死死的望着虞简行,不是恨意,声音沙哑。 “是你啊,兄长。” 虞简行语气无波,冷漠的望着他,淡然道:“古往今来,同室操戈,屡见不鲜。” “你既然清楚,那我杀虞景便不意外。”虞瑟冷笑一声,低沉回音,在漆黑夜色里骇人的很。 “我很好奇,当年到底是何事,竟叫莫思出鞘。” 虞简行看着那贯穿他心脏的伤口,那不是剑伤,却有着极易辨别的剑意。 是虞家世代家主所继承的神剑,莫思。 莫思剑乃是青原神匠所造,当年虞家第一任家主三拜青原求得。 与众不同的是,它留下的剑意万古不朽,即便转世轮回,死在其剑下的亡魂魂魄上依旧缭绕那莫思剑意。 因此,莫思剑并不轻易出鞘,数年来死在其下者更是寥寥无几,虞瑟便是其一。 昔年,虞景成了家主,莫思剑千年未曾出鞘,却在那年斩灭一人,闹得仙门百家沸沸扬扬,众说纷纭。 “兄长,此事并非如你所想那般复杂。”虞瑟语气轻飘飘的,仿佛再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不足挂齿。 “你毁他四肢百骸,唯独留下那张脸,不就是要昭告天下,那死得如此凄凉狼狈者,就是当年那风光无限的虞家家主。” 虞简行毫不客气的将他所思所想尽数讲出。 虞瑟闻言色变,却又很快归而平静,叹息一声,无奈至极:“兄长啊,你果真还是那般聪慧。” 虞简行冷冷道:“将莫思剑给我。” 虞瑟愣住,反应过来如同听到了一个巨大的笑话,“桀桀”笑起来:“兄长,莫思剑不在我这。” 虞简行抬手,几千春剑意凌厉寒凉,宛若冰原雪莲,剑锋对准虞瑟。 虞瑟只是个鬼魅,以虞简行的修为,只要几千春剑意一出,不费吹灰之力便可将他打散,魂飞魄散,怨消陨去,在天地间彻底灭迹。 “虞景死于你手,莫思不在你这又在何处?”虞简行不得其解。 虞瑟扶额叹息一声,感到好笑,语气有些嘲讽揶揄:“虞简行,您莫不是贵人多忘事,莫思早就断了。” “虞家落寞那日,便被虞景当众…亲手折断。” 虞简行闻言明显一愣,他微不可查的皱了下眉,轻声询问一句:“多久?” “三年前。”虞瑟一字一顿道,有些诧异的望着虞简行,看上去,他似乎当真不知晓莫思剑断之事。 当初莫思剑断,三月飞雪,举世皆惊。 仙门百家怒剑指虞景,虞景却在剑断后莫名无踪,再无音讯。 世人言,他犯下这滔天罪行,自食其果。 三年前啊。 三年前他入守峰,与外世隔绝,所有事情皆是白庐华所告知,他只说虞家落寞,家主不知所踪,其他的一概未讲。 竟没想到那出自青原的神剑。 莫思剑,断了。 当年虞家第一任家主于混沌初始横空出世,一剑斩断九天雷劫。 惊天地泣鬼神,堪称天下第一人。 就连那身为他莫逆之交的昆吾山先祖与他相比都要逊色几分。 他不入门派,自建一家,为了那把莫思剑,三入青原,拜求此剑。 莫思生苦,唯有安闲。 八字箴言,刻进了虞氏祠堂,刻在了莫思剑上,又在虞氏后族的骨子里缓缓流淌。 虞简行沉默了,放下几千春,缓步走向虞瑟,透过符箓金光,他面无表情的望着虞瑟,蓦然抬手。 一道蓝色灵光绕他指尖而出,碰到那红色符箓阵时,只见那金光黯淡下去,虞瑟周身的阵法被他收了。 “虞瑟。” 虞简行淡淡唤了一声,他抬眼,眸中平静如水。 这眼神,虞瑟太熟悉了。 儿时他喜在府中乱转,一次偶然撞入府中一偏僻小院,他未曾到那里,一进便看一人坐在轮椅上,春和景明,他却畏寒似的抱着个手炉,浑身上下透着冷气,宛若冰人。 “何人?” 少年听到声响,朝他望来一眼。 就是这个眼神。 那日,他方知,在虞景之上还有一位兄长,却是天生寒症,并无继承家主的可能,当时的家主气疯了,眼不见心不烦,于是那少年便安置在那偏僻之处,生死不问。 他在虞府只见过两次虞简行,一次是这,一次是虞简行被昆吾山华仑道人带走。 当时的家主高兴得很,喜呵呵的,华仑道人推着少年轮椅离开时,曾路过虞瑟。 当时轮椅上的少年手抱手炉,时不时轻声咳嗽一声,他抬眼朝虞瑟望来一眼。 也是这个眼神。 无悲无喜,平静自若。 虞瑟对上这眼神,竟不知说什么。 “虞瑟,当年之事,告诉我。” 虞简行抬起手,几千春冰冷的剑锋触碰到脖颈。 虞瑟本是感受不到疼,但几千春毕竟是虞简行的本命剑,那剑意威压无声压下,虽不重但也叫他这小小鬼魅魂魄有种撕裂的痛感。 他是鬼魅,魂魄尚存,魂魄撕裂,依有痛觉。 虞简行望着他空洞胸口,道出他所猜之事:“他刨了你的心脏。” “你回来了?”原昼晦一直站在原地守着虞景的尸首,闲来无趣,在原地不停渡步。 再次抬首,便望见虞简行踏月而来,手中几千春的剑意凌厉越万里,似要扫荡山平。 虞简行一言不发,缓步走着,并不着急,到了原昼晦面前,不等他询问,便已抬手往地上扔出一道金色符咒。 符咒落在地上,金光闪烁,蔓延开来,凝结为阵,阵中赫然坐在虞瑟,虞瑟虽无禁锢,但也安分守己的坐在阵中,看见虞景尸首时,神色微微一变。 “开回溯阵。”虞简行说道,语调一如既往的冷漠淡然。 原昼晦闻言点了点头,不假思索的应了,不过他并未立即行动,而是试探性询问一句:“那位小朋友看好久了,也要跟着吗?” “叫他出来吧。”虞简行微微侧身,声音冷漠,松绿罩袍在月光所衬之下清冷仙气,手中灵光一闪,几千春立即消失。 “江小朋友,出来吧。”原昼晦转身,看向那暗处,盈盈一笑。 江闲自暗处走出,神色自若,他依旧身着昆吾山道袍,微微俯身,恭恭敬敬行礼:“二位原前辈。” 昆吾山上,夜色深处。 红袍大褂的青年矗立山巅之上,衣袂翻飞,白发倾落肩上,他微微侧身,毫无情绪:“你来了。” 一身蓝纹雪白道袍的白庐华站在他身后不远处,望着青年半张脸隐于暗色下,恭恭敬敬行礼:“恭迎师叔出关。” 昆吾山长老,亦是华仑道人的师弟。 江秀闻言,沉默不语,他不动声色的移开目光,列列红衣翻飞,如奔腾的火焰。 他缓缓闭上眼,感受春风拂面,白丝轻浮,淡而无波的声音被晚风吹来,听不出喜怒:“他前些日子又来了?” “师叔安心,大师兄已经处理了。”白庐华说道。 江秀“嗯”了一声,对此事并不大关系,他睁开眼,开口又是另一话题:“白掌门,吾缺个对弈的。” 白庐华微微一笑:“师叔,师侄可有此荣幸?” 江秀笑了一声,却听不出丝毫笑意,他神色自若,语气平静:“吾还是习惯…与故人。” 说罢,他转身离开,红袍翻飞,白发飘然,若倾泻的月光般银光夺目,仙风道骨。 白庐华伫立原地,望着那抹红色背影渐渐远去,摇头叹息一声。 “你在此呆了这么久,一句路过怕是不可信。” 不等江闲继续说,原昼晦便猜了猜他要找的理由,提前扼杀。 江闲闻言却是轻笑一声,实诚的很:“前辈说笑,在下所行确实冒犯,还望见谅。” 原昼晦偏头,掩嘴咳嗽一声:“……” “直言吧。”虞简行淡淡道。 江闲苍白的脸在月光的映照下更加苍白,唇完全没了血色,他飒然一笑,望向虞简行:“前辈,您…并不姓原吧。” 虞简行勾了下唇角,并无笑意,毫不吝啬的称赞:“你很聪明。” “前辈谬赞。” 江闲依旧是那温和模样,他看见原昼晦默默走到虞简行的面前挡住,微微一笑,全部拆的一干二净:“你们并非兄弟。” “那又如何?” 原昼晦勾起唇角,不屑的望着他。 江闲依旧是那笑眼盈盈的模样,说的十分认真而且特别真实真切:“不如何。” “反正在下打不过二位前辈。” 虞简行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虞瑟,语气冷淡的朝原昼晦说道:“莫费时间。” “好好好。” 原昼晦连连点头,抬手指间夹着一股紫光灵力,扔向江闲。 江闲立在原地,望见那股紫光灵力来,他欲离开,却见脚下立刻升起阵法牢笼,将他困在其中,无奈只得站立原地,为阵牢所困。 “你是他的徒弟,我不会伤你,但这是虞家的事,无需你插手。”虞简行缓缓说道。 江闲一愣,有些不可置信:“您…您是…虞家人?” 莫非……不,他应该在青峰才对。 江闲心想。 虞简行闻言,毫无感情的笑了一下,语气却似有些嘲讽:“你说是便是吧,我于虞家,不过一个…” “无足轻重的人。” 原昼晦走到虞瑟的面前,抬手,掌间燃起紫色灵气,他俯下身,在本就存在的金光符阵上点上紫色火焰,闭上眼,嘴里念念有词。 “幻,现。” 他一字一顿,睁开眼,眼中紫光弥漫,指尖紫光燃烧。 虞简行踏入阵中。 一阵黑雾突生,原昼晦立即上前扶住虞简行,只见虞简行双眼紧闭,显然神识不在,入了幻阵。 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望着虞简行的脸,斗胆抬手轻轻一碰,如获珍宝般。 一边被困阵中的江闲自然不打算挣扎,他望着原昼晦抱着虞简行,抿了抿唇,垂眸沉默不语。 虞简行睁开眼,面前俨然是熟悉的虞家府邸,他抬脚踏入府中。 “虞景!你弑父杀师如何担得起家主?!” 一人手中持剑,剑尖直抵另一人咽喉。 容貌英俊,意气风发的少年一身青衣飘飘,手中剑光凌厉,眸中满是愤怒,显然是虞瑟。 虞景和那血肉淋漓中那张脸比起自是年轻些,带着未褪的青涩,咽喉前被抵着剑,他却处若不惊,开口时嘴角微微上扬,眉间却戾气很重,笑吟吟说道:“虞瑟,弑父杀师的,不是你吗?” 虞瑟一愣,手中剑落。 “锵”落地时,眼前骤然一变。 虞家祭台上,虞瑟双手镣铐,反绑背后,跪在台上,虞景手中持着一把银光奕奕的剑,缓步走向他。 莫思剑出,天色骤变。 那剑贯穿虞瑟胸膛,浩瀚凌厉的剑意在骨髓魂魄上烙印,虞景毫不在意虞瑟的恸哭哀嚎,面上甚至还有些享受,将莫思剑转了一圈又一圈,搅合血肉。 抽出剑时带出一颗残破不堪,四分五裂,血肉模糊的心脏,晶莹剔透的蓝色琉璃心四分五裂,血液粘稠。 剑身燃满了血,九天雷霆的怒吼下,虞景手持旷世神剑,于祭台之上癫狂大笑,剑意震碎了那块琉璃心,散做齑粉,其间缭绕灵气汇入他的指尖。 脚边是一具染血的尸体,以及一股满含戾气的残破魂魄。 虞简行默默的看着,虽神色自若,袖下拳头早已攥紧。 “好一个…” 他冷笑一声,拳头松开,指尖燃起蓝色灵气。 “虞家家主。” 他抬手,凭空一挥,场景骤变。 虞简行透过虞瑟的视角看见虞景斩父剑下,弑师足边。 虞府被一把火烧尽的那日,虞景站在虞家祭台上癫狂大笑,周身灵气环绕,仙门百家接踵而来,他当众折断那旷世神剑。 一道紫电劈下,虞景再也不见,徒留原地的,不过两节断剑。 昆吾山掌门白庐华率先回过神,上前捡起,一身道袍衣袂飘飘。 雷霆去时,三月飞雪。 那本开得茂盛的花瞬间枯萎,毫无生机,气温也降下,雪纷纷落下,给一切镀上一层白。 它们似乎都在为这柄剑恸哭流涕。 怀中人骤然苏醒,原昼晦还没来得及说话,只见虞简行立即起身,手中蓝色灵光乍现,大步流星走向虞景。 “师兄!” 原昼晦瞳孔皱缩,立即上前拦住。 可惜那道蓝色灵光已打在虞景那张残存的脸上,最后连那张唯一留存的脸也炸得四分五裂,血肉淋漓。 原昼晦连忙拽着虞简行退后,可溅出的血还是无可避免的溅到白色衣角上。 原昼晦忙蹲下身,捏了一道清洁咒,将那血渍清除。 金光符箓中的虞瑟瞧见了,哑然一笑。 虞简行看向他,说道:“琉璃心……难怪莫思可被他所折,虞景,并未死吧。” 他神色平静的望着虞瑟,丝毫看不出刚刚的情绪激动。 琉璃心,琉璃至高心法,脱胎换骨,心脏变为通体透彻蓝银,其间藏有不可无视的灵气,因此,得此心者,无外乎为天之骄子。 虞瑟闻言,扯了扯唇角,却无多大笑意,抬眼与虞简行对视:“所以?” “我的琉璃心碎了,你现在才是虞家…的……” “天、之、骄、子。”他一字一顿道。 “我犯下如此大不韪,身为虞家之人,你要先将我,就地诛灭吗?” 虞简行浅浅一笑,却无多大笑意,一字一句:“不。” “我要你助我找到,这城中魔者。” “还有…虞景。” 虞瑟有些讶异,但细想,以虞简行的性子而言,也算是情理之中,不假思索道:“可以,乐意效劳。” (禁止在小朋友面前卿卿我我/指指点点.jpg)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虞瑟 第5章 客栈 虞简行指尖一抹蓝光乍现,立即解开了虞瑟身下阵法。 待虞瑟自行化作黑雾时,虞简行抬手,手掌朝上,掌间一道蓝色纹路的阵,虞瑟黑雾自觉的入了这储物阵中。 “江闲,如果我未记错。” 虞简行握拳,收起了储物阵,看向另一边一直安分守己的江闲。 江闲依旧是那副温和笑眼,微微颔首:“虞前辈,您并未记错。” “你确实很聪明。” “但,聪明反被聪明误,有些话,和有些所见的,更适合憋在心里。” 虞简行神色自若,淡淡提醒,江闲既然看了全城,决定不可能一无所知。 江闲自然听懂了其中弦外之音,立在原地,微微一笑,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多谢前辈……饶我一命。” 虞简行朝一边的原昼晦挥了挥手,原昼晦立即收起了江闲的阵牢。 江闲微微一笑,拱手告辞,转身离开。 “琉璃心?那是什么?”原昼晦不解问道。 “天生无灵脉者所行之法琉璃,若悟琉璃心,亦可修仙问道。”虞简行回答道。 “不过古往今来,悟琉璃心者寥寥无几。” “哦~”原昼晦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莫思剑是白庐华收捡的,他竟未提及此事。” 虞简行思索着,感觉有些蹊跷,按理白庐华不该有瞒他的理由。 他忽然扯下头发上的霁青发带,塞到了原昼晦的手中。 原昼晦一愣,不解:“师兄?” 虞简行神色如常,语气冷淡:“本就当年赠你的,何须还我?” 原昼晦闻言一喜,但很快又装作无事发生一般,暗自握紧了那根发带,长眸微眯,语气低沉暧昧:“师兄…确定就如此赠我?” 虞简行沉默不语,原昼晦瘪了瘪嘴,自讨无趣,将霁青发带绕在腕上。 虞简行悄然望了一眼,默默松了口气,似有些庆幸安心。 原昼晦望着腕上松松垮垮系着的霁青发带,十分不解,于是就选择了开口询问。 “师兄,这发带有何意义?” “没有,就是想给你。” 虞简行淡淡回答,缓步走着,松绿罩袍飘飘然,他忽而停下步伐。 只见天边泛白,朝霞艳艳,竟是天亮了。 原昼晦愣了一瞬,突然走上前去,绕到了虞简行的面前,正当虞简行不知他意欲何为,只见他蓦然抬手,灵光一闪,卸下虞简行的易容。 “你…”虞简行微不可查的皱了下眉,可到底还是没有责罚。 原昼晦望着虞简行的原貌,轻笑一声,抬手轻轻抱住了他,试探性的将肩膀搁在他的肩膀上。 虞简行并未排斥,于是他轻声开口,不,更像是情不自禁:“师兄,你真好看。” 虞简行垂下眸,淡淡“嗯”了一声,他抬手一半,顿了片刻,又放了下来,良久,原昼晦依旧未放下手,虞简行只好抬手推了两下。 原昼晦松开他,面无表情,他带着些试探询问:“师兄,能不易容吗?” 虞简行敲了下他的额头,原昼晦下意识捂住额头,毕竟这一下可敲得不轻,声音响的很。 “别犯病。” 虞简行言简意赅,语气又没那么刺,听着更像是无可奈何的妥协。 但他的真实面容是真的不能擅自露出,原昼晦的请求自然落空,虞简行抬手,一抹蓝色灵光闪过,又成了易容后的模样。 “虞瑟,你能感应到那魔者所在吗?”虞简行张开手,手上浮出一道蓝色阵法。 “能,但不确切。”蓝色阵法里传出虞瑟的声音。 “你能感应到多少?”原昼晦插嘴问道。 虞瑟的声音听起来特别认真,不似玩笑:“我感应到,它在这座城里。” 原昼晦:“?” 兄台,你够诙谐。 虞简行:“好好说。” 虞瑟有些无奈道:“实话。” 虞简行:“……” 原昼晦:“……” “吾貌似好久没来了。” 江秀走在一片常青树林,边走边自言自语,他突然停下,望着前方,眸子毫无任何情绪波澜,红衣飘飘,白发苍苍。 “师侄。” 前面背靠假山的青年回首,身着样貌,包括淡然的眸子与神态和那人像极了。 可惜终究不是。 “说来也怪,莫思剑周身不容邪祟,可我自被诛灭便一直被困虞景身侧,直到折剑那日方才摆脱。” “因为你的琉璃心。”虞简行说道,丝毫不意外。 一边的原昼晦忽然神色一变,捂住胸口,看着有些难受。 “怎么了?”虞简行看向他,注意到了,不解问道:“反噬还在?” 原昼晦捂着胸口闷哼一声,闭上眼缓了缓,良久方才睁眼,朝虞简行微微一笑:“无碍。” 虞简行有些狐疑,但又毫无证据。 “前辈。” 闻言,虞简行立即收起掌上阵法,二人同时转身,和煦初日映照身上,显得更像是刚刚下来的仙人,气度不凡,熠熠生辉。 江闲和一众昆吾山弟子站在那里,一位昆吾山弟子站在江闲身侧,眼神带着蔑视,语气不屑:“喂。” “尚师兄,不可无礼。”江闲用剑鞘打了他一下。 被唤作尚师兄的少年徒手接住,转头朝着众昆吾弟子冷哼一声,语气嘲讽:“我不过昨日未到,你们便将此事交给外人处理,若被掌门知晓可是要受罚的,到时我可不会为你们求情。” 众人闻言倒抽冷气,立即唉声载道。 原昼晦原地抱胸,眯眼瞧着,最后下定论:“狂妄。” 虞简行点了点头表示认可,紧接着淡淡道:“和你以前一样。” 原昼晦:“?” “不一样!”原昼晦反驳。 虞简行神色自若:“我说一样就一样。” 原昼晦不干了,脱口:“你这算什么……” —几天前。 原昼晦:“我说你是,你就是。” 虞简行:“你这算什么理?” “……” 原昼晦不说了,咽下未尽的话,依旧抱胸,摩挲着下巴自顾自:“嘶。” 江闲缓走过来,恭恭敬敬躬身一礼,而他身边一直抱胸矗立的那所谓的尚师兄倒显得格格不入了。 江闲讪笑:“这位是我师兄,他名尚为道。” “你虽为掌门之徒,”虞简行缓缓道,是以长辈教导之姿态。 “但也该收收你的锋芒。” 尚为道冷哼一声,闻言却又多了些好奇,终于选择了正眼瞧他:“你倒是有点本事,竟能知晓我的身份。” “掌门徒弟?掌门徒弟就可以如此目中无人,狂妄自大?” 凝夜紫袍的英俊男子笑道,可他的笑却叫尚为道感到有些不舒服,甚至有些恐惧危险的感觉。 “怎么?无言以对?” 原昼晦冷笑一声,语气讥讽,比起尚为道刚刚的无礼狂妄,更胜一筹。 “行了。”虞简行缓缓开口,神色自若。 原昼晦从尚为道身上移开目光,转而朝虞简行明朗一笑。 尚为道这才感到身上刚刚莫名出现的恐惧与威压削减,暗自松了一口气,心里蓦的生出庆幸与侥幸。 “前辈见笑,尚师兄如此惯了,性子一向如此,还请见谅。”江闲笑着打圆场。 “不想见谅。”原昼晦非要一犟到底。 “别闹。”虞简行侧身,扬手打了他一下。 原昼晦一愣,转而又换了副模样,捂着胳膊刚刚被打的地方,一步步挪到虞简行身边,微微俯身凑近他的耳畔,小声含笑:“兄长~好疼啊~” 原昼晦不动声色往前走了一步,朝江闲问道:“你来寻,是为何事?” 原昼晦见此也不恼,站直身望着虞简行的后背,不安分的伸手揪住了几缕稀发,在指尖绕来绕去。 江闲神色凝重起来:“客栈,出事了。” 客栈内。 那早生白发的客栈老板毫无生息的躺在地上,身下溢出一片黑红血迹,脖子上是一道狰狞的伤口,皮肉外翻,血早干涸,可谓是触目惊心。 “是魔。”虞简行言简意骇。 江闲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那凝夜紫袍的男子,却撞上虞简行转头望来的目光,相视无言,他讪笑着颔了下首,率先移开目光。 虞简行的视线缓缓落在了原昼晦的身上,对方却正好和他正好对视,眉眼含笑。 虞简行不动声色的,迅速移开目光。 原昼晦脸上笑意霎那全无:“……” 虞简行抬起手,打算查探一下这尸体,洁白冰凉的腕却被原昼晦握住,温热的触感如暖壶一般。 原昼晦迎上他的目光,嘴角勾着似有若无的笑:“这点小事,就不用劳烦兄长了吧。” 虞简行沉默不语的收回手,静静的看着原昼晦抬起手,凭空一画,一道紫色阵法落在那具尸体上。 不消时,那具尸体渐渐溢出浓重的魔气。 虞简行微不可查的皱了下眉。 这具尸体上的魔气,他从未见过。 他看向身边的原昼晦,只见原昼晦也皱起眉头,显然也是意识到了。 “不知前辈可否看出什么?”江闲斗胆问一句。 原昼晦笑了一声:“看出什么?” 他转身看向江闲,幽幽开口:“你们呐,还是快些回昆吾山去吧。” 江闲:“很棘手?” 原昼晦:“何止棘手。” 他平静开口:“若是想活,这里你们待不成。” 第6章 魔者 江秀神色自若,语气淡淡:“足够精妙,可惜了。” 他看着面前这几乎与虞简行一模一样,甚至神情姿态都几乎相同,毫无缺点的傀儡,叹了口气。 “浪费在这上面,还真是屈才。” “虞简行”勾唇浅笑:“师叔。” 江秀不为所动:“吾知道你是原昼晦那小子的手笔,既然能听清吾所言,何不与吾交谈一番?” 尚为道突然冷嗤一声,有些阴阳怪气道:“这话说的,难道你们二位留下,就能活吗?” 江闲朝他低声喊了一句:“尚师兄。” 尚为道瘪了瘪嘴,暗暗翻了个大白眼。 原昼晦叉着手,饶有兴致的眯起眼睛观赏那具尸体,活脱脱的局外人。 “兄长。”他突然喊了虞简行一句。 虞简行一直沉默着不知道想什么,闻言也没立刻回过神,于是原昼晦不厌其烦的又低声唤了一句:“兄长……” 他自然听到了一阵声音,是江秀,眸光一闪。 “想谈什么?” 他问,声音冷漠跟刚刚喊虞简行的口气截然不同。 “啊?”虞简行一回神,看向他,不解问道:“做甚?” 原昼晦立即被这阵声音引回思绪,扬唇一笑:“我觉得我也要遇故人了。” 虞简行朝他走近一点,低声问道:“其实你知道是谁了吧?” 原昼晦勾唇一笑:“我知道,不过有人比我更知道的。” 他拉着虞简行走出这里,站在外面。 江秀自然是听到了“虞简行”口中吐出的话,问道:“虞简行在你身侧对吗?帮吾一个忙。” 原昼晦:“什么?” 江秀深呼出一口气:“麻烦去趟沂水城,吾徒江闲在那里寻一处魔事,请帮我保护好他。” 一声冷嘲的笑。 “为什么要帮你?” 江秀垂下眸,突想起什么,说道:“看在吾当年的赠玉的份上好吗?” 玉? 原昼晦看向虞简行,目光渐渐落在了他的腰间。 那块玉是江秀给的? 他默了默,方才开口。 “我就在沂水城,除魔交予我,他的生死却于我无关。” 修者赠礼,绝非寻常,那块玉应当是什么神器或者护身法宝,不然江秀不可能这么说。 江秀愣了一下,突然笑了:“难怪,难怪吾心不踏实,原昼晦,你认识所除之魔对吗?” “你是那个孩子,对吗?” 闻言,原昼晦勾唇冷笑,嘲讽道:“还真是了解我,不过这个魔,你该来看看的。” “看我报仇雪恨” 江秀却不惊讶,反而平静的说道。 “吾知道,正因知道,方才寻你,吾不拦你。” 原昼晦讶异了一下。 “看来江长老在闭关时又看见了什么。” 江秀笑了笑,没说话。 他从不觉得这是一件好事,毕竟他这次闭关所见的,是他不愿面对的事……与人。 听江秀不语,原昼晦勾了勾唇。 抬起眼,看见虞简行阴恻恻的盯着自己。 “兄…长?” 虞简行眯起眼睛,听着原昼晦狐疑的吐出两个字,有些做贼心虚:“想什么呢?” 原昼晦轻咳两声。 “族中事。” 虞简行出乎意料的没再追问下去,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尸体上的魔气我已经查过了,此人应当还在这间客栈里。” 原昼晦:“事已至此,不动身吗?” 虞简行抬起手,出现一道阵法。 “能找到吗?” 里面传来虞瑟不满的声音:“虞简行!你把我当狗了?” 虞简行一脸冷漠,严肃说道:“能不能?” “此事容不得耽搁,再拖下去,保不住此魔会祸害更多的人。” 虞瑟结结巴巴的回答:“应该…能吧?我试试。” 说罢,传送阵发出耀眼的光。 虞简行跟原昼晦按照着光的指引走到了一间房间,房门紧闭上锁,不像是有人住的样子。 原昼晦发出疑问:“当真是这?” 阵法里传出虞瑟懒洋洋的声音:“爱信不信。” “魔族的味道,没有人比我更加熟悉。” 虞简行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这句话没什么好反驳的,自他之后,虞家出了名的就是这位,只不过犯了所谓的“弑父杀师”方才不得家主位。 他抬起手,一掌拍出。 巨大的气道猛然推开门,木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开启的一瞬间,门中突然窜出一个黑影,直直朝着虞简行面门而来的。 原昼晦伸出手,抓住一团黑雾,紫火自掌中升起,将这团黑雾焚烧殆尽。 门内黑雾缭绕,隐隐约约走出一个人影,周身围着戾气,看不出面目,唯独那双猩红的眼睛如同毒蛇一般狠戾。 来人速度极快。 原昼晦瞬间召出剑,一剑抵住那尖锐的黑甲,他抬起眼,勾唇轻轻笑了一声。 “果然是你。” 一把挥开。 他用手拍了拍肩膀根本不存在的灰,缓缓问道:“还记得我吗?” “记得城中那姓原的人家吗?” 原昼晦面无表情,脸上的冷漠是虞简行从未见过的,印象里他在自己面前一直都是一副笑呵呵的模样,很少露出严肃的表情。 这是第一次。 “我的剑,名曰所愿。”原昼晦勾着唇角,将剑横在眼前欣赏起来,剑光凌冽。 “得偿所愿,你我的仇,今日便是了断。” 话未落,他便提剑飞身而去,与那团人影厮杀在一起。 虞简行收起来阵法,看着眼前这一切,丝毫没有要去阻拦有些疯魔的原昼晦,平静得有些不正常。 以他的了解,原昼晦这么做定然是有原因的,方才那番话他也听懂了。 如果是这个原因,就算是他,若是能去拦住原昼晦,那便不是原昼晦了。 两个人几番对决,却丝毫不落下风,不过原昼晦胳膊的衣服破了一块,是被那尖锐黑甲抓出来的,冒着黑气。 身为魔,对他当然无用,不过痛觉越发强烈,刺激着他有些神志不清的头脑。 虞简行出手了。 几千春散发着耀眼的光,从手中飞出,隔绝了原昼晦与那个人。 他拉过伤势有些多的的原昼晦,顺手拉到了身后,看着同样落在地上的人,开口问道:“来者何人?” 回应他的,是朝他而来的尖锐黑甲,带着魔气。 原昼晦想出手,却被虞简行拦住了,他平静的站在原地,一手拉着原昼晦,一手抬起剑。 剑锋对上黑甲,两道气道碰撞在一起,引得客栈的房间木门哗啦啦的巨响,被震得稀碎,窗户猛然打开飞出,这一层的房间被摧毁的不成样子。 如此大的动静,下面的人不可能听不到。 尚为道紧紧皱起眉头。 几个人匆匆忙忙上楼,入目的便是一片狼藉,以及两位前辈与一个人。 几千春剑意浩瀚。 震开了来人。 魔者的目光落在了江闲的身上,似乎愣了一下。 尚为道侧身挡住了江闲,拔出剑。 魔者身上的黑雾慢慢溃散。 在黑雾渐渐退散的时候,虞简行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眼前人的面目越发明了。 尚为道跟江闲愣住了。 眼前这个人入魔的人,长的那张脸,那头白发,不就是客栈老板!!! 原昼晦从指尖弹出一股紫色火焰,魔者的面貌再次发生改变。 他勾起唇,转身面朝几人。 “各位请洗耳恭听,你们眼前这位,乃是昆吾山楚楼风。” 他冷笑一声,转过身,对那个人说道,笑意不达眼底。 “我原家上上下下几十口人的命,你该用命来抵。” 虞简行瞪大双眼,与平时平静冷漠的样子截然不同,他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个人,话里带着不敢确定。 “你…你是……” 楚…楚长老? 他不敢确定的说出声,因为这个人,本该仙逝,怎么可能还入了魔,在城中作乱? 他抬起手拉住握着剑跃跃欲试的原昼晦。 “怎么回事?”他在他的耳边轻声问道。 原昼晦侧了侧脸,声音放温柔了些。 “大师兄,待会告诉你。” 他提起剑,剑尖指着楚楼风。 楚楼风猩红着一双眼。 “你,长大了。” 目光渐渐移到了旁边的虞简行身上。 “你也……” “你为何还活着。”虞简行连忙打断他,他已经恢复了那平静的模样,目光淡淡的看向他。 “昆吾山的楚楼风长老,不是早就重伤仙逝了吗?” 尚为道和江闲对视一眼。 虞简行这番话问出了他们的心里想法。 楚楼风笑了笑。 “我死了,我早就死了。” 他抬起眼。 “站在这里的,是入魔的修道人,而非昆吾山那清高廉洁的楚长老,他……早就死在了长河里。” 原昼晦嗤笑一声。 “可当初将原府屠杀的人,就是昆吾山的楚长老。” 楚楼风笑了笑。 “所以那天,楚长老死了。” 原昼晦却不客气的拆穿了他。 “你要留楚楼风清誉,我偏不叫你如意。” 楚楼风笑了笑。 “我知道你不肯善罢甘休,除了我的命还要我的名,抱歉,命可以拱手让给你,但我这清誉名,恕我不能。” 原昼晦慌了一下,挡在虞简行的前面。 “快走,他要杀人灭口。” “走不掉的。”楚楼风阴恻恻的笑着。 “这客栈从一开始,便布下了诛仙之阵。” 第7章 挚友 楚楼风勾起唇,正欲催动阵法,却发现没有成功。 他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再试了一次,一样的结果,什么都没有发生。 有人偷偷破了他的阵法? 不可能,这不可能,他不相信,这是他自设的阵法,除了他能破的只有一个人,只有……他。 “楼风,好久不见了。”声音引他掀起眼皮。 果然如此,果然是这样。 “哈哈哈……”他低声笑了两声,目光死死盯着步步朝他走来的赤衣白发的青年,手里的剑还烧着刺目的剑意,手掌的血染在剑柄上。 江闲看着路过自己身侧的人,那染血的剑柄显眼至极,而此人他也是不可能不去关心的。 微微皱眉,担忧出声:“师尊。” 江秀停下脚步,向他看过来,知道他是问什么,只是淡淡的答了两个字。 “无碍。” 江闲抿着唇,如此模样,果真是他的师尊,他不知自己的师尊为何突然出关,但定然是为了这位魔者。 江秀走到原昼晦跟虞简行的前面,笑了笑,对着楚楼风一如当初的态度,轻松自然的语气。 “对弈一局,可否?” 楚楼风抬起手,猩红的眼睛里面不知道还尚存几分原本属于自己的意识,陈厚的声音里带着一抹冷笑:“你拿的是剑,不是棋。” 江秀依旧维持着脸上的笑,丝毫不怒,语气依旧轻松。 “你说的对,今日吾确实不是来下棋的,而是赴约。” “赴一场你求杀你的约。” 数年前,昆吾山峰上。 一个人面朝着清风,背手而立,他刚刚回来,身上还带着伤,隐隐作痛。 “江秀,我要下山,若是未曾死,下一次见,便杀了我吧。” 江秀不解:“?你不是刚回来。” 楚楼逢不瞒了:“我入魔了,我的理智快没了……” 江秀眉头紧紧拧起来,最后无奈的叹息一声,还是应了:“我知道了。”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他的挚友入魔,唯一的法子便是去寻可净化魔气的净花,若是不成,只有彻底入魔失去理智。 那便不再是他的挚友了,而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魔头。 偏偏这个净花只能由本人亲自寻找,九死一生罢了。 他清楚即便是一成,他这挚友不会放弃,他也劝不动。 楚楼风自嘲的笑了笑,佯装是突然想起,问道:“听说刚刚那个少年是华伦的那个亲传徒弟捡回来的。” “叫什么?” 江秀愣一下,捏着下巴:“不知,不过似乎姓原。” “不会错了。”楚楼风垂下眸:“是我害他无家可归,害他亲朋离散,我的罪,我的命,如果可以,让他拿走吧。” 江秀瞳孔皱缩:“楼风?!!” 楚楼风掀起眼皮,淡淡看着他:“他知道是我,我刚刚看见了他的眼睛,他恨我。” “他要杀我,你别拦着。” “你……” “助他。” 江秀:“……” 良久,久到楚楼风怀疑他是否听到他的话,久到他感觉吹在脸上的清风有些冷,有些割的疼。 “好。”江秀轻轻的声音伴随着轻轻的风吹入他的耳朵。 他笑了笑。 再好不过了。 “如我所料。” 原昼晦冷笑一声,眼中漫上略微阴鸷的眼神,他沉声,唇边是似有若无的笑:“江秀,你果真会来。” 江秀闻言转身,扯了扯嘴角。 “吾并非来此拦你。” 原昼晦眯眼,显然不信:“哦?” “他是你友,你不助来助我这魔尊,江秀,你自己不觉得可笑吗?” 江闲闻言一怔:“魔尊……” 他喃喃一遍这两个字,低着头,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幸亏还有理智没有当场尖叫。 可惜不是每个人都像他这样冷静的。 “锵”的一阵次啦声。 尚为道毫不犹豫的拔出剑,对准着原昼晦的后脑勺,怒目圆睁。 “你是魔尊原昼晦?!” 他眉头紧锁。 “以我之见,这一切都是你的计谋吧,你自导自演出这一场戏意欲何为?!” 原昼晦嗤笑一声,朝身边一直沉默不语的虞简行说道:“白庐华的眼光真是差劲的离奇。” 他闭着眼睛笑着说完,睁开眼看见虞简行目光淡淡的看着他,他愣了一下。 平静而毫无波澜的眼睛,虞简行没有接他的话,也没有开口,而是抬起步,走到原昼晦前面。 他连忙拉住大师兄的衣袖。 “怎么了?”他慌乱的轻声询问,仅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 虞简行淡淡撇了他一眼,抬手将他的手从自己衣袖上挪开。 “原昼晦,你连我都不信。” 他垂下眸,淡声说道。 尚为道暴怒:“你什么意思?!你这个魔头!自投罗网怨不得别人了!” 原昼晦又看向尚为道,脸上带着讥讽:“按辈分,你该唤我一声师伯,不过这两个字真是老气,感觉一喊我就成了四五十的老头子了。” “不过……” 他勾了勾唇角,阴恻恻的笑叫人胆战心惊:“魔头,我也不喜欢。” 虞简行抬起几千春,抵挡住了楚楼风尖锐的长甲与泛滥的魔气。 原昼晦连忙转身拍出一掌,将楚楼风拍飞出去,他连忙握住虞简行的手,翻来覆去仔细看了一遍。 温暖和煦的春天,手中的那双手冷得刺骨,如同冬日结晶的寒霜。 只是愣了一下,虞简行就已经不紧不慢的抽回了手。 “我何时如此软弱了。” 他淡声审问。 原昼晦放下手,眉眼弯下,发自内心的笑,油嘴滑舌:“兄长~我这不是在担心你吗?” 虞简行轻哼一声,阴阳刀。 “魔尊的担心鄙人不敢当。” 他将剑收起来。 “你出手吧。” 短短四个字。 原昼晦彻底高兴了。 他手持所愿,唇角勾起笑。 那是一人曾亲自为他打造,剑穗飘摇,乌鸢花纹里藏若有若无的淡紫色,剑光刺目含义。 一如既往,由他出剑。 一如既往,虞简行不必出手。 只要他在,他一定会在。 魑魅魍魉的血与脏污不配脏了他大师兄的衣角,他霁月清风的大师兄合该与月一般。 至于其他,皆加己身,惟愿安好。 抬起剑,迎着楚楼风的目光。 恰巧此刻,江秀亦出手相助,白发飘起,一团团火红烈焰自手中而出,将楚楼风围绕在其中。 对此,原昼晦看准了时机,所愿剑出,穿过重重烈焰。贯入楚楼风的胸膛,体内的魔气瞬间从胸口泛出,如排山蹈海,将其裹在其中。 对此,魔尊毫不惧怕。 江秀却瞳孔骤缩,似乎看见了什么,脸上闪过一阵明显的不可置信。 他当初不知道楚楼风为何入魔,也无从得知。 但他现在知道了。 是魔花。 种在修士心口一种制造出来的邪花,可叫修士入魔,但却要忍受常人不能忍受的痛苦。 他的挚友,到底经历了什么? 他无法相信,不敢置信。 原昼晦一摆手,围绕着楚楼风的团团魔气就这么被他驱散了。 所谓魔尊,如此风华。 楚楼风捂着胸口的伤口,他抬起头,额头泌出不少的冷汗,他看见虞简行站在自己不远前,脸上的表情如记忆中一模一样。 他愣住了。 他……怎么会在这? 按道理,不该是在山上守着守心铃吗? 他归咎于天意。 “我,我有话,要跟……” 楚楼风忍着痛,喘着粗气,颤颤巍巍的抬起手,指着虞简行的方向。 原昼晦怕他直接倒出虞简行的身份,有些慌了,脸上确实不显,连忙侧身一挡。 垂下眸,冷冷看着他,声音亦是:“楚长老还记得自己做了什么吗?” 楚楼风时间不多了,不过他刚刚为其驱散魔气的时候,故意延长了些,现在在他们面前的这个楚楼风。 便是未曾入魔的楚楼风。 “原昼晦。”虞简行淡淡开口,难得三次,“我要听他说的话。” 原昼晦愣了一下,垂下眸。 “好,但……” “我也去。” 楚楼风叹息一声。 “我的时间不多了,但,我会尽我所能告诉你们一切。” 四人周身起了一层屏障。 江秀没料到自己曾经挚友将自己也归咎到倾听这件事的人之中。 楚楼风大声喘气。 “我此番模样,皆拜华仑所赐!” 什么?! 虞简行瞳孔皱缩。 不可能,怎么可能是他那位师尊,他的师傅,不可能是这样的人!! 楚楼风死死盯着虞简行,就知道他不太会信。 毕竟比起未曾见过几次还入过魔的师叔,三言两句,如何撼动心中那清风霁月的师尊。 但他还是认真的说道。 “在我将去前,我要告诉你们。” “守心铃的秘密。” 楚楼风的屏障一起,江闲一行人眼前是看不见那四个人的,长辈谈话,他们确实不敢插足。 江闲扶了扶额,从看见楚楼风出现开始,他的头就有些似有若无的痛皮,一些零碎的记忆残破不堪,还是不能够拼凑起来。 “楚长老。”他默念一句。 突然一阵耳鸣,疼得他睁不开眼。 “江闲,没事吧?”尚为道眼见的发现了,连忙扶了扶他,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担忧神色。 守心铃…… 虞简行抿了抿唇。 他因此驻守,不得下山,毫无自由,若说来历,一无所知。 第8章 秘密 “守心铃乃是千年淬炼出的神气,却被第一任掌门莫风镇压于守峰,需要极寒之体炼化,也是他埋下的祸根。”楚楼风垂下眸,垂死前身上的疼痛入了骨髓,一字一句都是如同刨心的疼:“当初,莫风道侣为护他死于魔族之手,而魂飞魄散,真成了莫风的心病,所以他寻了守心铃,不惜用极寒之体人献祭。” “与其说是叫你镇守守峰,倒不如说,你的生命,被守峰所吞噬,被守心铃里那人仅存下的金丹所汲取。” 虞简行愣了一下,微微皱起眉:“所以,往年驻守守峰之人不过百岁光阴,是因守心铃。” 于修仙人而言,凡人一岁则五十年。 “可是莫风仙逝,他的道侣就算复生就当如何?”他想不通。 “即便仙逝,如果能若她活下去,为何不能呢?”原昼晦抢在楚楼风之前开口,看向虞简行的眼神之中满是复杂晦涩的情绪。 虞简行轻轻摇了摇头:“可莫风不在,一人存世岂不过于孤单?” 原昼晦愣了一下,显然忘记了这一层,是他低估了虞简行对于情的理解。 他默了下,方才说道:“魂飞魄散之人,而再无来世,仙逝者却还有转世。” “即便转世,又会互相记得吗?”虞简行一句问又噎住了原昼晦。 原昼晦不再说话。 他想回答。 回答说,即便不记得,哪怕不记得,各自安好也是值得。 可他知道,虞简行不会懂的。 楚楼风的身体已经开始溃散,他看向江秀,脸上扬起笑,可看起来却显得叫人心痛。 “他现在叫什么名字?” 江秀心里明白他问的是什么,深呼一口气,回道:“江闲,悠闲自在的闲。” “闲……”楚楼风的半边脸已经消散了,却还是见了那半脸笑:“真是个好字。” “谢谢。” 话落,随着他的消散,结界落下。 江闲看见自己的师尊竟愣在了那里,飘忽的白发隐约出半边脸,眉头微微蹙着,流淌着悲伤的神情。 “师尊……”他欲言又止。 江秀偏过头,那双充满忧伤的眼眸中掺杂着他看不懂的情绪,但很快随着那股忧伤沉入眸底。 “走吧。”他说道,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仿佛刚才他不曾那样悲伤。 他朝江闲走过去,路过虞简行时,看过去。 “吾不会泄密,若你们……”江秀顿了顿。 “吾不会阻拦,亦不会相助,所求,不过吾弟子之安危。” 虞简行点了点头,唇抿成了一条线:“多谢。” 他不能说出那两个字,江秀未说出的那句话,他心知肚明。 目送江秀带着昆吾山弟子离开后。 原昼晦垂下眸,抬起手握拳放在嘴前面轻声咳嗽两声,正想着该说些什么来打破一下他跟虞简行现在的沉默,却听到虞简行平静开口:“原昼晦。” 虞简行看向身侧的魔尊,死死注视着对方那双紫瞳。 “原烨是你的本名。” 原昼晦颔了下首,轻轻的一声“嗯”。 虞简行不知在想什么,又默不作声了,低垂的长睫遮盖了他眸中神色。 原昼晦在等他说话。 他入魔还要追溯到虞简行刚进守峰之时,他不知道守心铃的秘密,但对于虞简行去永生镇守,他心有不甘。 华仑道人站在殿前台阶上,冷冷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原昼晦,自得的捋了捋自己那长长的白胡须。 “昼晦,镇压守峰只能是极寒之体之人,如今这一代,宗门之中只有简行,唉,我也舍不得的,但若守峰无人镇守,守心铃被盗窃,事不仅关乎我宗,更是关乎天下。” “天下?”原昼晦冷笑出声:“以我之见,你选虞简行,不是看中他的天资聪颖吧。” 他抬起头,一脸嘲讽不屑的看着台阶上那自作清高的师尊。 “是因为他的极寒之体。” 华伦道人不喜的皱眉,一甩手,打出一道气力,怒喝:“放肆。” “原昼晦,你怕真不将我这个老头子放在眼里了。” 原昼晦躲避不及,被那道气力打中,猛然吐出一口鲜血来,捂着胸口,垂下头。 他甩了甩胳膊上的拂尘,望着原昼晦这副狼狈模样,冷哼一声。 “你平时嚣张跋扈,我也不管了,但我的心思我的决定,身为我的弟子,你没有资格置喙,看来是本尊平时教导不慎,竟叫虞简行给你宠成了这副模样。” 原昼晦勾唇冷哼,讥讽道:“看来你是承认了,镇守守峰之人不过百岁仙逝,便是巧合我也是不认,华仑,我看你不过也是个自做清高,肆意妄为的虚伪之人。” 华伦怒喝:“本尊就是看中那极寒之体又当如何?若不是我领他修仙,他早就死了,如今镇守守峰,不过是他的命!” “原昼晦,你今日所言所为,当属大逆不道,滚回你的房间好好反省吧!” 话落,他一甩拂尘,扬长而去。 原昼晦抬起眼,望着那远去的白色身影,眼里翻起了许久不曾有过的憎恶。 两次这样的神色。 一是他赶回家中,看见府邸中那个罪魁祸首时。 二是现在。 他仓皇起身,跌跌撞撞的离开。 华仑不曾料到,仅仅是一日,他训斥的那位徒弟房中起大火,他赶过去,看见了火光中入魔的原昼晦。 毫无疑问,两个人打了一架。 原昼晦拼尽全力,最后剩了半条命才离开。 快要死在荒山野岭的时候,闭上眼睛前,原昼晦先想到的是虞简行,虞简行那双澄澈好看的眉眼。 他忘不掉那一日。 无家可归的少年抬起头,握上那冰冷的手,那双眉眼深刻入骨,伴随着那清冷嗓音。 未见其貌,先记其眸。 他追随而去,追到了归途。 如今,领路人不在,他又将无处可去。 即将阖眼的时候,原昼晦想。 就是这般死去,倒也并非不可,只不过还未曾跟他…… 道个别。 算了。 那人去守峰也未曾道别。 如此,两清。 唇角不自觉的勾起笑,意识溃散时,他听到了一阵苍老缓慢却又含着一点笑的声音。 “入魔了也这么想死吗?” 赤炎长老。 他的第二救命恩人。 原昼晦本以为他将他捡回来是有别的原因,比如要自己的法力修为之类的。 直至那位长老仙逝而去,他才清楚。 赤炎长老救他一命,不过是顺手罢了。 他双膝跪地,朝着长老渐渐散去的身躯重重磕了三下,额头都磕出了血印。 自此,魔尊原昼晦横空而出,而昆吾山的原昼晦早就死在了自己师父华仑道人的手下。 华仑道人仙逝时,正听原昼晦之名,双目猩红,可惜无力吐槽,含恨而终。 虽然这只是手下口中所述,但华仑道人仙逝为真,还真叫原昼晦暗喜了一段时间。 后面…… 后面他就频繁去昆吾山了。 “原昼晦,你在想什么?”虞简行终于开口了,他看着原昼晦,明显是看出了对方的失神。 原昼晦还没意识到自己的唇角勾着,看向虞简行,轻松说道:“没想什么。” 虞简行却有些头疼,垂头扶额。 “我想回昆吾。” 此话一出,原昼晦神色大变。 他紧紧皱起眉,不满的看着自己大师兄质问道:“你既然都知道了守心铃是秘密,为何还要去?” “你就非要听华仑那老头吗?!” 他没压制住脾气,声音变得大了,还有些明显的怒斥。 虞简行愣了一下,放下手,抬头看着原昼晦,没想到对方这么大的反应。 “不,正因为我知道了守心铃的秘密,我才要回去。” 他解释道。 原昼晦冷哼一声,一下子猜中了虞简行:“你要去摧毁守心铃。” 虞简行不置可否:“既然不是一件圣物,反而是一件忤逆天道的东西,它不该存在。” 原昼晦沉默了,他垂下眸,良久,点头应道:“好。” “既然是你的想法,我尊重我相助,但是……” 他看着虞简行,突然露出一个有些委屈的表情。 “事了之后,你可否跟我走?” 虞简行点头:“当然。” “我真心。”他特地补上这三个字,并且加重了。 原昼晦勾唇笑道:“再好不过了大师兄。” “就算你不随我走,我也有办法绑你走。”他突然转了画风。 虞简行:“……” 他叹息一声,突然抬起手拍了两下原昼晦的肩膀,朝前倾身,脸微微侧着,墨发随着他的姿势动作散落肩膀前面。 “答应我,别再用禁术了。” 轻声,无奈。 原昼晦怔了怔,他抬起手搂住虞简行到腰,朝前一推,强行抱住,将头枕在了虞简行到肩膀上。 “既然师兄都这么说了,我当然不敢不从。”他故意带了点调侃的意味。 虞简行觉得这个姿势太奇怪了,但也拿原昼晦没什么办法,无奈的叹息一声,随着去了。 白庐华背手而立。 而他面前的,是那具虞简行的傀儡。 “呵。”他冷笑一声。 “虞简行,你以为留下这具仿真傀儡我便认不出了吗?” 他垂眸叹息一声,自嘲一笑。 “若是以前,我还真认不出。” 他连忙收敛神色,侧身朝身后人说道:“告知所有宗门,虞简行失踪,明日派人手前往制服魔尊原昼晦。” 那人行礼应道:“是!” 随后便眨眼消失。 国庆不小心玩爽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秘密 第9章 归来 虞简行本来是打算直接去昆吾山地,但原昼晦扬言要先带他好好玩玩,两个人在短短三天那辗转各地。 与此同时,他们也发现一件事。 各大宗门似乎都有派出弟子去昆吾山。 原昼晦皱起眉头,闭着眼掐指拨动。 昆吾山那具傀儡没什么问题啊? “白庐华在搞什么?”他疑惑问道,眉头轻轻皱起。 虞简行也轻轻蹙眉。 “他看出来了。” “不可能。”原昼晦十分确认,冷哼一声:“除非白庐华得了什么机遇修为大幅提升,不然他不可能看出来了。” “江秀能认出来且是我故意为之,我倒不信白庐华的修为比得过他。” 话虽如此。 虞简行垂下眸,叹息一声:“这阵仗,有诛魔大会的感觉。” 原昼晦捏着下巴,默默皱起眉:“白庐华急了?” 虞简行的手抚摸着挂在腰上的那枚玉佩,红线绕在他的掌,越发衬托出手洁白如玉。 “不意外。”他饶有兴致的开了个玩笑。 原昼晦叹息一声,自吹道:“诛魔大会,哼,来了我也给他打成孙子。” 虞简行无可奈何的叹息一声。 对于原昼晖对白庐华这个态度,丝毫不意外,当年剑道魁首这一脉,他们两个人争得面红耳赤,为了赢白庐华,原昼晦曾经给自己关了一年,除了每日三餐加上睡觉,一直在练剑。 他也如愿的,修为超过了白庐华一大截,堪称是百年难遇的一代天骄。 他突然很怀念之前了。 虞简行在心里长长的叹息一声。 可惜无论如何,再也回不去了。 “去昆吾山吧。”他突然开口。 原昼晦愣了一下,垂下眸,唇紧紧抿着,垂在身侧的手握了握,又松开。 “好……”他长舒一口气。 太阳穴莫名刺痛了一下,他皱着眉抬手揉了揉。 虞简行垂着头,他总觉得好似大祸将至,心里有着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此行,怕真是凶多吉少了。 他下意识看向原昼晦,见到对方手腕上隐隐绰绰露出那条他送的发带,暗自松了口气。 原昼晦看过来正好与虞简行四目对视,他弯下眉眼。 虞简行在心里无奈的叹息一声。 入魔了也是这副没心没肺的德行。 昆吾山,江秀站在山峰上,背手而立,紧紧皱着眉。 “师尊。”江闲从山上走上来,拱手行礼,他低着头,心里大抵已经知道了是为什么了。 不知过去多久,江秀一直保持着沉默,反而江闲有些坐立难安,他以为他会迎接面前师尊的滔天怒火。 谁知。 江秀终于开口了,语气平淡的问道:“诛魔大会这么重要的事,昆吾山上下竟吾一人不知?” 质问,但未曾染上怒火。 这才是最恐怖的。 江闲欲答,却又被他一声冷笑打断了。 “白庐华现在不当吾是昆吾山人了?” 他抬起手,两指并拢,灵力汇聚成一根洁白的羽毛。 朝前一扔,瞬间消失。 幻羽传信。 江闲愣了一下。 这是师尊自创的传书法术,他到底是给何人传书? “江闲。”江秀突然连名带姓的喊了一声。 江闲连忙抬头看过去,望见自己师尊的侧脸,飘逸的白发被风吹着,红衣似火。 只听见他轻描淡写的说出了四个字:“下山去吧。” 江闲愣在原地,大脑在那一刻好似被人剥夺了一般,如遭雷击,他结结巴巴的好不容易将两个字拼凑而出:“为何?” 江秀却不提缘由,转过身来,面朝着江闲。 “下山去,不要回头。” “直至仙逝永生,都不要回来了。” 江闲连连摇头,不敢置信自己听到的一切,本就苍白的脸更加的苍白,最后还是鼓起勇气问道:“师尊,你真要将我逐出山门?” 江秀怔了一下:“?” 他不可置信的将这句话又过了一遍。 垂头抬手,咳嗽两声。 “江闲,你乃闲者,当悠游,昆吾山……呵,难遭此劫。” 江闲到底还是聪明的。 “师尊,你早就知道会有诛魔大会,你也猜到诛魔大会的结果了,对吗?” 他那双清澈的眼眸紧紧盯着江秀。 江秀轻笑一声,自嘲道:“猜到结果算不上,不过,是他们的话,吾可一信,但终却不敢确认。” “不管怎样,你还是不要掺和了。” 江闲紧抿着唇:“可我若是下了山,白掌门会生气的。” 江秀一瞬移来到江闲面前,他抬手拍了拍江闲的肩膀:“他敢生你什么气?吾江秀之徒,来去自如,干他人何事。” 江闲深呼出一口气,一双清澈的眼睛里带着不舍的诀别。 他问道:“那师尊,你呢?你不跟我一起下山吗?” 江秀愣了一下,垂下眸自嘲笑道:“吾必不可少,也可有可无。” 他看着江闲,嘴角少见得挂着温柔的笑。 “下了山,寻安生之处,修士就不要做了,你可入仕归隐,燕尔新婚,儿孙满堂,为师不求你名满天下,得功名成就,哪怕是臭名昭著,只要你好好活着,好好活下去。” “此吾毕生所求也。” “诛魔大会?”原昼晦看着指间的羽毛皱了下眉。 虞简行坐在他的对面,听到这四个字也愣了一下,手里还端着茶盏,轻抿了一口放下。 “果真如此。” 原昼晦两指往旁一撇,羽毛化作了齑粉散去,他端起自己的茶盏,猛灌下所有的茶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饮美酒。 “白庐华这是昆吾山待久了,以为天就昆吾山那么大了吗?” 他冷嘲热讽道。 虞简行一脸平静,看向原昼晦:“你打算怎么办?” 原昼晦手指轻扣桌面。 “去昆吾山。” 虞简行轻轻蹙眉:“诛魔大会。” 原昼晦嗤之以鼻,支起身:“不管他,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原昼晦纨绔不羁一生,从来没有惧怕之物。” 虞简行微微一怔,他垂眸,看见原昼晦垂在身侧的手在轻微的颤抖。 他轻轻叹息一声,也站起身,做出了一个原昼晦未曾料到的动作。 冰冷的触感裹住手时,原昼晦愣在原地。 “为什么要带我离开青峰?为什么你会入魔…会因我入青峰而入魔?” 虞简行发出三个问题,低垂下眸。 “师兄……” 原昼晦喉咙干涩,说不上的感觉,他低头,看见虞简行的手还握着自己的手,耳畔仅剩下自己心跳的声音。 头一次,哑口无言。 虞简行垂下眸。 “昼晦,昼晦。” 他重复的念了两遍,语气平静。 “师兄,我……”原昼晦像是一个无措的孩子,说话时明显的颤抖。 “是我,错了。” 他意识到了。 这一刻,他的某种不可言说的感情如同被火烧灼开的纸,这股火,再也藏不住了。 虞简行看向原昼晦的眼睛,那双紫眸散发着妖异气息。 本该不是如此。 可惜,他见不到那澄澈无暇的黑瞳了。 有一刻,他想起来当年刚刚遇见原昼晦的时候,彼时,他本以为是迷途的富家公子,谁知,是个流离失所的少年。 所以他带他回到了昆吾山。 他松开了手。 “走吧,去昆吾山。” 原昼晦缓缓抬起眼,沉默的点了点头。 手上还残留着冰冷的触感,可不知为何如同火烧般的灼热,灼得他的心跳久久不能平静。 “若是…若是你我……” 虞简行看过来,他紧绷着唇。 “原昼晦,我本也心存妄念。” 原昼晦猛然抬头,看向虞简行那双眼睛,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 “虞简行?你作弄我?” 虞简行叹息一声,走到原昼晦的身侧,他抬起手,下意识想敲一下原昼晦的额头,恨铁不成钢。 但他还是没有这么做,反而伸出一只手将原昼晦绑着发带的手握住。 “别弄丢它。”他说道。 原昼晦动了动手指,叹出一口气。 “走吧,去昆吾山。” 他做了个大胆的动作,只见它手一翻,顺势牵住了虞简行的手。 虞简行愣了一下,但还是没松开手。 昆吾山殿前,三十台阶上,白庐华一袭白衣翻飞,手持一柄华光剑。 台阶上,各宗门弟子,皆身着自家宗门道袍,手持一柄剑。 诛魔大会,到还真有这感觉。 “白掌门,您确定就在这等着吗?”玄铁门长老孙凛风终于等不及开口,他穿着自家宗门白金色的道袍,手持一柄白拂尘,一头青丝一丝不乱,容貌英俊。 白庐华轻笑一声:“孙掌门,守株待兔,莫要不耐。” 孙凛风冷笑一声:“白掌门就这么笃定原昼晦会自投罗网?他又不是傻子,难不成还不知我们瓮中捉鳖。” 白庐华笃定道:“他会来的。” 临近昆吾山时,虞简行突然停下了,他抬起手,一道阵法从手掌升起。 虞瑟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莫思剑的气息。” 虞简行轻轻蹙眉:“确定?” 虞瑟:“信不信随你。” 阵法收起。 虞简行思考了一下,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拉住面前的原昼晦。 “是陷阱,白庐华怕是现在就在昆吾山殿前等我们。” 原昼晦皱眉:“他有那么聪明?” 虞简行一脸认真:“莫思虽短,但剑意不绝,有预知之力,现在应当就在白庐华手中。” 原昼晦冷笑一声。 “这更好办了,毁了守心铃,得了莫思剑意,你我以后携手逍遥三界,岂不乐哉?” 虞简行叹息一声。 可你我,能活下去吗? 他清楚,原昼晦也清楚。 这本就是一次凶多吉少,所以说出口的每一句,都可以当做诀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