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云为局》 第1章 狂妄的赌徒 谢云织看着账本上那个触目惊心的数字,指尖微微发凉。 三千两白银的亏空。 这笔钱,对于曾经的谢家来说或许不算什么,但对于现在这个只剩个清流空架子,内里早就被掏空的家族而言,足以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穿越到这个叫大周的时代,成为这个没落书香门第的嫡女,已经一个月了。原主的记忆和她这一个月来的冷眼观察,足够她拼凑出真相——谢家早就靠着母亲林婉如暗中经营的一些见不得光的放贷生意,才能勉强维持表面的体面。 而现在,一笔最大的放贷成了坏账,收不回来了。资金链,断了。 “娘,真的……没办法了吗?”她抬头,看向坐在对面,脸色比她还难看的母亲林婉如。 林婉如疲惫地闭上眼,揉了揉眉心:“能想的法子都想了。你父亲是个不通庶务的,只知道读书。若是这亏空填不上,下个月,别说维持门面,怕是连仆役的月钱都发不出了。到时……谢家就真的完了。 完蛋?谢云织在心里嗤笑一声。她好不容易重活一次,可不是来体验家道中落、凄惨度日的。 她可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独立女性,受过高等教育,见识过信息爆炸的时代。在她看来,这个时代的女人活得太过憋屈,但她谢云织不同。她有超越千年的智慧,有过人的胆识,还有这副继承了原主的好皮囊——眉眼如画,气质清雅,像一件精心烧制的瓷器。 凭什么她要跟着这个腐朽的家族一起沉沦? 一个念头,如同野草般在她心里疯长。 既然这个时代不给女人独立创业的机会,既然短时间内用现代知识积累财富来不及,那她何不……走一条捷径? 找一个最强大的靠山,借他的势,来养自己的野心。等羽翼丰满,再一脚踢开,自立门户! 而整个京城,最符合这个条件的,只有一个名字——萧烬羽。 兰陵萧氏的继承人,皇帝眼前的红人,手握实权,富可敌国。更重要的是,他年轻,英俊,尚未婚配。 谢云织的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她就不信,凭借她现代人的智慧、见识和这精心调养出的美貌与气质,还拿不下一个“古代”的男人?等他对自己情根深种,萧家的权势和财富,不就是她谢云织的囊中之物了吗? “娘,”她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异样的冷静,“我们或许,有一条路可以走。” 林婉如睁开眼,带着疑惑和一丝微弱的希望看着她。 “去找萧烬羽。”谢云织吐出这个名字。 室内一片死寂。连旁边侍立的嬷嬷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云织!你疯了!”林婉如猛地站起身,“那是萧家!是我们可以高攀的吗?而且那萧烬羽……传闻他心思深沉,手段狠辣,你……” “正因为他是萧烬羽,才有能力轻易解决我们家的麻烦。”谢云织打断母亲,眼神灼灼,“娘,您想想,是等着谢家悄无声息地烂掉,我们母女流落街头,还是赌一把,攀上这棵参天大树?” 她站起身,走到林婉如面前,语气带着蛊惑:“女儿有信心。只要有机会接近他,我一定能让他……另眼相看。” 林婉如看着女儿那张因为自信而愈发夺目的脸,心中天人交战。最终,对家族覆灭的恐惧,以及对女儿那莫名强大的信心的些许期待,压倒了一切。 “……你要怎么做?” 谢云织笑了,如同暗夜里骤然绽放的花。 “打听清楚萧烬羽平日的行踪,尤其是他常去的清静地方。还有,”她顿了顿,“给我准备一套最好的男装。” 三日后,城南,清音阁。 这是一家格调高雅的琴馆,兼售一些孤本典籍,来往的多是文人雅客,环境清幽。!谢云织穿着一身月白色的男式儒衫,长发用一根玉簪束起,身姿挺拔,眉目间刻意收敛了女气,增添了几分少年人的清朗。她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放着一杯清茶,手里拿着一卷《鬼谷子》,目光却时不时扫向门口。 她已经在这里“偶遇”了萧烬羽两次。第一次,她在他面前与“友人”讨论《孙子兵法》,言语间不乏惊人之语。第二次,她“无意”中化解了一场客人间的争执,展现了过人的急智和口才。 她相信,自己已经成功地在这个男人心里留下了“聪慧、特别”的印象。 今天,是第三次。她赌他还会来。 门口的风铃轻轻响起。 谢云织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抬眼,看见那道熟悉的青色身影缓步走了进来。他身姿挺拔,面容清俊至极,只是那双眼睛太过深邃,看人的时候,仿佛能把人的灵魂吸进去。 他径直走向他常坐的雅座,却在经过她桌边时,脚步微微一顿。 谢云织适时地抬起头,撞上他的目光,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一丝混合着惊讶与了然的微笑,微微颔首致意。!萧烬羽的目光在她手中的《鬼谷子》上停留了一瞬,又落到她脸上。他的眼神平静无波,看不出任何情绪。 就在谢云织以为他会像前两次一样无视她直接走过时,他却开口了。声音清冷,如同玉石相击。 “姑娘对‘捍阖之道’,亦有研究?” 他看穿了她的女儿身!谢云织心头一跳,但随即涌起的是一股更强烈的兴奋——他果然注意到她了! 她稳住心神,放下书卷,站起身,学着男子的样子拱了拱手,声音刻意压得低沉:“不敢言研究。只是觉得,纵横之术,无非‘审时度势,因人而异’八字而已。先生以为呢?” 她在试探,也在展示自己的“见解” 萧烬羽闻言,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极淡、极难察觉的弧度。那不是欣赏,更像是一种……看到有趣玩具般的兴味。 “审时度势……”他重复了一遍,目光在她脸上逡巡片刻,最终落回她清澈却带着野心的眼眸深处。 随即,他不再多言,只是从袖中取出一张素雅的名帖,轻轻放在她的桌上。 “明日申时,望江楼。” 说完,不等谢云织回应,他便转身,青衫微拂,消失在琴馆深处。 谢云织拿起那张名帖,指尖触碰到冰凉的纸张,心脏却激动得怦怦直跳。名帖上只有三个瘦硬凌厉的字——萧烬羽。 她成功了! 他约她了!她就知道,没有男人能抗拒她的魅力与特别!他一定是对她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谢云织紧紧攥着那张名帖,仿佛攥住了通往权力和富贵的钥匙。她仿佛已经看到,自己借助萧烬羽的势力,在这个时代呼风唤雨的未来。 阳光透过窗棂照在她脸上,映出一张充满野心与自信,却丝毫未曾察觉自己正一步步走向他人精心编织罗网的,狂妄的脸。 第2章 价值与试探 望江楼。 京城最负盛名的酒楼之一,临江而建,凭栏远眺,可见千帆过尽,水天一色。能在这里订到位子的,非富即贵。 谢云织准时赴约。她依旧穿着那身月白男装,却比在清音阁时更多了几分精心修饰,眉宇间的自信几乎要满溢出来。她被伙计引到三楼一间极为雅致的包间“听涛阁”。 萧烬羽已经到了。 他临窗而立,负手看着窗外江景,青衫被微风轻轻拂动,身姿挺拔如松。听到脚步声,他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谢云织身上,依旧是那副看不出情绪的深邃。 “萧公子。”谢云织压下心头的激动,学着男子礼节拱手,姿态从容。 “谢……公子,请坐。”萧烬羽的声音平淡,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自己先在主位坐下。 伙计奉上香茗,悄然退下,关上了门。包间内只剩下他们二人,以及窗外隐约传来的江水声。 谢云织知道,展示自己价值的时刻到了。她不能只做一个空有皮囊的花瓶,必须让萧烬羽看到她的“有用”。 “萧公子,”她率先开口,打破沉默,“昨日在清音阁,听几位学子议论今岁漕运之事,似乎颇有阻滞,粮价亦有波动。小女子……在下不才,倒有些浅见。” 她巧妙地将自己听到的零碎信息,结合现代经济学中关于物流与市场关系的粗浅认知,侃侃而谈。她没有提出惊世骇俗的具体方案,而是从“信息传递”、“路径优化”、“风险预估”等角度,分析了一番漕运弊病所在,言语间逻辑清晰,视角独特。 萧烬羽安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细腻的白瓷杯壁,眼神落在她因自信而发光的脸上,看不出是赞同还是否定。 直到她说完,他才淡淡开口:“见解新颖。可惜,知易行难。” 谢云织心头一紧,但随即又放松下来。他没有嗤之以鼻,就说明她的方向是对的。她需要更直接地展示自己的能力 “确实,空谈误国。”她顺势接过话头,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但若知行合一,未必不能从中牟利,甚至……解决一些问题。”她暗示自己有能力获取一些常人难以接触的信息,或者有独特的渠道。 萧烬羽的眉梢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他看着她,那双眼睛仿佛能穿透她故作镇定的表象,看到她急于证明自己的内心 “哦?”他尾音微扬,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兴味,“谢公子似乎,颇有门路?” 成了!他感兴趣了!谢云织心中狂喜,面上却维持着矜持:“家母出身江南商贾,自幼耳濡目染,倒也识得几个朋友,听过一些……趣闻。” 她故意说得模糊,留下想象空间。她相信,对于萧烬羽这样位高权重的人来说,信息和人脉,就是最大的价值。 萧烬羽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了然。他放下茶杯,语气依旧平淡:“既如此,我倒是有一件小事,或许可请谢公子帮忙参详一二。” “萧公子请讲。”谢云织精神一振,知道考验来了。 “城西有一家‘永昌粮行’,近日似乎周转不灵,东家急于出手。”萧烬羽看着她,目光平静,“我对这家铺子有些兴趣,却不知其底细究竟如何,背后是否干净。谢公子门路广,不知能否……代为打听一二? 他没有问谢家,而是问“谢公子”的门路。这既是给她展示能力的机会,也是在试探她所谓的“人脉”究竟能深入到什么程度,是否与那些灰色地带有联系。 谢云织心念电转。永昌粮行?她没听说过。但母亲林婉如常年经营那些见不得光的放贷,三教九流的人认识不少,打听一个粮行的底细,应该不难。这正是向萧烬羽证明谢家(或者说她谢云织)价值的好机会! “此事不难。”她几乎是立刻应承下来,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自信与讨好,“三日内,必给萧公子一个满意的答复。” 萧烬羽的嘴角似乎又牵动了一下,那弧度极淡,转瞬即逝。“那便有劳了。” 正事谈完,气氛似乎缓和了一些。萧烬羽难得地与她闲聊了几句,问及她对京城风物的看法,对她那些夹杂着现代词汇、略显“奇特”但又不失道理的见解,偶尔会投来“惊讶”或“欣赏”的一瞥。 谢云织更加确信,自己正在一步步吸引这个男人。他看她的眼神,似乎比初见时多了些什么。 她不知道的是,在他们隔壁的“观澜阁”内,一个穿着宝蓝色锦袍,面容俊朗,嘴角总是噙着一抹玩味笑意的年轻男子,正透过特意设计的、隐秘的竹帘缝隙,饶有兴致地观察着他们。 这人正是望江楼真正的幕后老板,皇商温流觞。 他认得萧烬羽,这位京城炙手可热的新贵。他也看出了那位“月白公子”是女扮男装,虽然不知道具体身份,但那急于表现的模样,实在有趣得紧。 “啧,萧大人这是……又找到了什么新奇的玩意儿?”温流觞晃着手中的酒杯,低声自语,眼中满是看戏的愉悦。他并不认识萧烬羽,萧烬羽也不认识他,但他们这个圈子的人,彼此都知道对方的存在。他对萧烬羽利用人的手段有所耳闻,此刻见这女子一副自以为得计的模样,只觉得这场面格外滑稽。 “去查查,那位陪着萧大人的‘公子’,是什么来头。”他随口对身后侍立的管事吩咐道,纯粹是出于商人的好奇,以及……对一场即将上演的好戏的期待。 听涛阁内,谢云织自觉与萧烬羽的“关系”拉近了不少,心情越发舒畅。她看着窗外江景,只觉得前途一片光明。 萧烬羽将她细微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心中冷笑。鱼儿,已经嗅到了饵料的香味,正迫不及待地游过来。 他需要谢家这块“清流”的遮羞布,也需要谢家背后那些上不得台面、却往往能办成“正事”的人脉和手段,来替他处理一些不方便由萧家出面的脏活。而这个自信得有些愚蠢的女人,正是将这二者连接起来的最佳桥梁。 “时辰不早,萧某还有些俗务,先行一步。”萧烬羽站起身,语气疏离而客气。 谢云织连忙起身相送:“萧公子慢走。” 走到门口,萧烬羽脚步一顿,并未回头,只是淡淡丢下一句:“三日后,还是此时此地,静候谢公子佳音。” “一定。” 看着萧烬羽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背影,谢云织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志在必得的笑容。她仿佛已经看到,萧家这棵大树,即将为她遮风挡雨。 而她,将会踩着这块跳板,跃上这个时代的权力舞台。 她沉浸在自己的野心里,丝毫没有察觉,自己正一步步踏入别人早已设好的局中。隔壁那双看戏的眼睛,以及萧烬羽离去时眼底那抹冰冷的算计,都被她选择性地忽略了。 第3章 深渊初窥 回到谢府时,已是华灯初上。 谢云织依旧沉浸在白日与萧烬羽会面的兴奋与志在必得之中。那张写着“萧烬羽”三字的名帖,被她小心翼翼地藏在袖中,仿佛是什么稀世珍宝。 她没有立刻回自己的院子,而是径直去了母亲林婉如的“锦瑟堂”。 林婉如正对着一盏孤灯发愁,见她回来,而且是穿着一身男装回来,脸上还带着掩饰不住的亮光,心头顿时一紧。 “云织!你……你去见那萧烬羽了?”林婉如的声音带着颤音。 “嗯。”谢云织在母亲对面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已经微凉的茶水,一饮而尽,动作间带着一丝不属于闺阁女子的利落,“娘,事情很顺利。” 她将望江楼的情形,删减掉自己那些“惊世骇俗”的言论,只重点描述了自己如何“从容应对”,萧烬羽如何“欣赏”她的见解,最后又如何“信任”地交给她第一个“考验”——调查永昌粮行。 “他需要我,娘!”谢云织的眼睛在灯下闪闪发光,“他那样的人,身边不缺阿谀奉承之辈,缺的是能为他办实事的能人!他看出了我的价值!” 林婉如听着女儿的叙述,眉头却越皱越紧。她混迹于灰色地带多年,比女儿更懂得人心的险恶。萧烬羽那样的人物,会因为一个闺阁女子几句“新颖见解”就轻易信任,委以“重任”? “云织,”林婉如语气沉重,“此事恐怕没你想的那么简单。那萧烬羽是何等人物?他为何偏偏找上你?就为了打听一个粮行的底细?这未免太过……” “娘!”谢云织有些不耐地打断,“你就是太过谨慎了!这是我们谢家唯一的机会!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家里彻底垮掉吗?萧烬羽需要可靠的人帮他处理一些‘私事’,而我们,需要他的权势渡过难关,这是互惠互利!” 她站起身,走到林婉如面前,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现在,我们需要立刻弄清楚永昌粮行的底细。娘,你认识的人多,门路广,这件事必须尽快办好,而且要办得漂亮!这是我们的投名状!” 看着女儿那几乎有些狂热的眼神,林婉如知道,自己再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了。她叹了口气,一种无力感席卷全身。事已至此,似乎也只能顺着这条路走下去了。 “我知道了。”林婉如疲惫地闭上眼,“我会让人去打听。” 两日后。 林婉如将一张薄薄的纸条交给了谢云织。纸条上的信息很简洁,却让谢云织心头一跳。 永昌粮行,表面上是正经商人经营,实则背后有漕帮的背景,东家嗜赌,最近确实欠下了一大笔赌债,急于变现。更关键的是,这粮行似乎还牵扯到一桩不久前发生的、未被公开的军粮运输“意外”,里面水很深。 谢云织捏着纸条,心思电转。萧烬羽要查这家粮行,绝不仅仅是感兴趣那么简单!他要么是想抓住漕帮或者那东家的把柄,要么……就是与那军粮“意外”有关! 这其中的凶险,她并非完全感觉不到。但更多的,是一种接触到权力核心秘密的兴奋感。看,萧烬羽连这种事情都让她参与,岂不是说明他越来越信任她了? 第三天申时,谢云织再次来到了望江楼的“听涛阁”。 这一次,她更加从容,甚至带着一种“功臣”般的隐秘自豪。 萧烬羽依旧比她先到,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萧公子。”谢云织拱手,将那张纸条放在了桌上,推到他面前,“永昌粮行,东家姓赵,嗜赌,欠了漕帮三当家麾下赌坊一大笔钱,急于脱手。此外……粮行上月曾承运一批送往北境边军的粮草,途中遇‘山匪’,损失了一小部分,但据说,实际损失与上报数目,略有出入。” 她言简意赅,点出了最关键的信息,尤其是最后关于军粮的暗示,她相信萧烬羽能听懂。 萧烬羽拿起纸条,目光快速扫过,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谢云织敏锐地捕捉到,他眼底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满意? “谢公子果然手段非凡。”他放下纸条,语气听不出褒贬,“两三日间,便能查到如此深入的消息。” “能为萧公子分忧,是在下的荣幸。”谢云织微微欠身,姿态放得很低,心里却得意万分。 “既然如此,”萧烬羽话锋一转,目光如炬地看向她,“依谢公子之见,这家粮行,我是该接,还是不该接?” 又一个考验!谢云织精神一振。她知道自己必须展现出超越普通探子的分析能力。 她沉吟片刻,结合刚才得到的信息,飞速思考着:“接,自然有接的好处。若能以低价拿下,不仅可得一优质产业,更能借此拿住漕帮乃至……军粮线上某些人的把柄,日后或有大用。但风险在于,漕帮背景复杂,那军粮的浑水更是深不见底,贸然卷入,恐引火烧身。” 她顿了顿,观察了一下萧烬羽的神色,继续道:“不过,以萧公子的手段,若能巧妙操作,或许能将这些风险转化为助力。关键在于,如何‘名正言顺’地接手,并让该闭嘴的人,永远闭嘴。” 她最后一句,带着一丝冰冷的暗示,连她自己说完都有些心惊,但为了在萧烬羽面前表现“价值”,她必须这么说。 萧烬羽静静地听着,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半晌,他才缓缓开口:“分析得不错。利弊权衡,风险控制,都想到了。”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奔流的江水,背影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谢公子,”他背对着她,声音清晰地传来,“你很好。聪明,胆大,而且……懂得审时度势。” 谢云织的心几乎要跳出胸膛。他夸她了!他认可她了! “不过,”萧烬羽忽然转过身,目光锐利如刀,直直射向她,“有些游戏,一旦开始,就没有退出的可能。你,可想清楚了?” 谢云织被他突如其来的气势所慑,呼吸一滞。但旋即,那股现代灵魂带来的狂妄自信再次占据了上风。退出的可能?她为什么要退出?这通往权力巅峰的游戏,她玩定了! 她迎上他的目光,斩钉截铁,一字一句道:“云织……求之不得。” 萧烬羽的嘴角,终于勾起了一个清晰的、带着某种深意的弧度。 “很好。” 与此同时,隔壁的“观澜阁”内。 温流觞听着手下管事刚刚送来的消息。 “公子,查到了。那位女扮男装的‘谢公子’,是城西没落书香门第谢家的嫡女,名叫谢云织。其母林婉如,暗中经营着一些……放贷的营生,与三教九流都有些来往。谢家近来似乎资金周转颇为困难。” 温流觞晃着酒杯,脸上的玩味笑容更深了。 “谢家……没落的清流,暗地里放贷……呵呵,有意思。”他抿了一口酒,“萧烬羽这是……找到了一块又当又立的完美挡箭牌啊。既能用她谢家的清名装点门面,又能用她家那些见不得光的人脉干脏活。” 他看着竹帘缝隙那边,谢云织那张因激动和野心而泛着红晕的侧脸,摇了摇头,低声嗤笑: “可怜这小美人,还做着一步登天的美梦呢。却不知自己和她那点家底,早就被人里里外外算计得清清楚楚,当成了垫脚石。” 他放下酒杯,眼中闪过一丝精明。 “不过……这戏越来越好看了。说不定,我也能从中……捞点好处?” 他决定,继续安静地看戏。看看这只自以为聪明的小雀鸟,最终会如何撞进那张精心编织的、名为“权势”的罗网之中。 听涛阁内,谢云织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别人眼中的“戏码”。她只觉得,自己距离目标又近了一大步。萧烬羽那句“求之不得”,在她听来,几乎是某种默许和承诺。 她仿佛已经看到,自己站在萧烬羽身边,共享权柄,俯瞰众生的未来。 深渊已然在她脚下裂开缝隙,而她,正满怀憧憬地,准备一步踏入。 第4章 恐惧与诱惑 从望江楼回来后的几天,谢云织都处于一种奇异的亢奋状态。萧烬羽那句“求之不得”和她自己斩钉截铁的回应,像是一剂强心针,让她觉得自己真正触摸到了权力的边缘。她甚至开始在心里勾勒,如何借助萧烬羽的势力,一步步将谢家那些灰色产业洗白、扩大,最终建立起属于自己的商业版图。 然而,这种亢奋很快就被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安所取代。 萧烬羽没有再约她。那日之后,他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这种沉默,与她预想中“关系突飞猛进”的场景截然不同,让她心里有些没底。 就在她按捺不住,几乎要怀疑自己是否判断失误时,萧烬羽的人来了。来的不是普通小厮,而是一个面容冷硬、眼神锐利的黑衣侍卫。 “谢姑娘,”侍卫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公子请您过府一叙,有要事相商。” 不是望江楼,是萧府!谢云织的心猛地一跳。进入他的私人领域,这无疑是一个更进一步的信号!那点不安瞬间被巨大的期待压了下去。她精心打扮了一番,依旧是男装,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考究,力求在细节处彰显自己的品味与不凡。 萧府比她想象的更加威严深沉。高墙大院,守卫森严,连空气都仿佛凝滞着无形的压力。她被引着穿过层层回廊,最终来到一间僻静的书房。 萧烬羽坐在宽大的紫檀木书案后,正在批阅文书。他今日穿着一身玄色常服,更衬得面容冷峻,气质迫人。见到她进来,他只是抬了抬眼皮,示意她坐下。 书房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若有似无的血腥气。谢云织嗅觉敏锐,下意识地蹙了蹙眉,但很快恢复如常。 “永昌粮行的事,你做的不错。”萧烬羽放下笔,开门见山,语气却听不出多少赞许,“后续事宜,我已处理干净。” 谢云织刚想谦虚两句,顺便打探一下他是如何“处理干净”的,书房的门被轻轻敲响。 “进来。”萧烬羽淡淡道。 一个管事模样的人躬身进来,手里捧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本账册和……一只血淋淋的人耳!那耳朵苍白中透着死灰,边缘还带着凝固的暗红色血块,突兀地躺在干净的托盘上,触目惊心! 谢云织的呼吸骤然停止,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来自法治社会,何曾见过如此血腥直接的场面!脸色瞬间煞白,指尖冰凉,几乎要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她强行压下喉咙口的恶心,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 那管事仿佛没看到盘中之物,恭敬地禀报:“公子,负责城南绸缎庄的刘账房,贪墨银两,做假账,证据确凿。按规矩,已小惩大诫,这是……凭证。”他说着,将托盘往前送了送,那只人耳仿佛正对着谢云织,无声地诉说着背叛者的下场。 萧烬羽目光扫过那只耳朵,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仿佛那只是一件寻常物品。他随意地翻了翻账册,声音冰冷:“规矩就是规矩。让他记住教训,剩下的,你知道该怎么做。” “是,小人明白。”管事躬身,端着那恐怖的托盘,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仿佛只是送来了一碟点心。 书房门重新关上,浓郁的血腥味似乎还在鼻尖萦绕。 萧烬羽这才将目光转向脸色苍白的谢云织,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讨论天气:“底下人不懂事,让谢姑娘见笑了。” 谢云织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她终于明白刚才闻到的血腥味从何而来。这不是意外,这是萧烬羽刻意让她看到的!他在用最直接、最残酷的方式,向她展示这个权力游戏的规则——顺者昌,逆者亡!背叛和愚蠢的下场,就是如此血腥!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她之前所有的自信和狂妄,在这一刻被这只血淋淋的耳朵击得粉碎。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萧烬羽不是她想象中的、可以被她的“现代魅力”轻易俘获的古代权贵。他是真正的猛虎,盘踞在权力之巅,爪牙锋利,冷酷无情。 她之前的那些小心思、那些关于“平等合作”甚至“反向利用”的幻想,在这一刻显得如此可笑和幼稚。 看着她强作镇定却掩不住惊惧的眼神,萧烬羽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满意。恐惧,是驯服的第一步。 “吓到了?”他起身,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他的身影投下一片阴影,将她完全笼罩。 谢云织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却强行稳住了身形。她不能露怯!至少不能完全露怯! “没……没有。”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只是……有些意外。” 萧烬羽伸出手,并非碰触她,而是拿起了她面前那杯早已凉透的茶,指尖不经意地拂过杯沿。 “这个世界,本就是弱肉强食。”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磁性,“想要站在高处,就不能有心慈手软的妇人之仁。有时候,狠厉,是保护自己、达成目标最有效的手段。” 他的目光紧紧锁住她,仿佛要看进她的灵魂深处:“你很聪明,也有野心。但光有这些还不够。你需要学会……适应这个世界的规则。” 他的话,像是一把冰冷的钥匙,试图撬开她内心的防线。一方面,那血淋淋的耳朵带来的恐惧让她想要远离这个危险的男人;另一方面,他话语中透露出的强大、掌控力,以及那种“我教你生存”的姿态,又让她产生了一种诡异的……慕强心理。 他如此强大,如此冷酷,却又似乎……在引导她?如果他真的对自己有几分不同,如果她能让他彻底倾心,那么,依附于这样的强者,是不是比她自己苦苦挣扎要轻松得多?凭借她的智慧和魅力,或许能在他身边占据一席之地,甚至……成为他最特殊的那一个?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她心底残存的、属于现代独立女性的骄傲狠狠压了下去。不!谢云织,你穿越而来,不是为了成为某个男人的附庸!你要的是自立,是掌控自己的命运,而不是依靠别人的垂怜! 恐惧与诱惑,独立与依附,两种截然不同的念头在她脑中激烈交战,让她心乱如麻。 看着她眼中变幻不定的复杂情绪,萧烬羽知道,他的目的达到了。种子已经播下,只需要耐心浇灌,让她在恐惧与依赖中,慢慢向他倾斜,最终彻底臣服。 “好了,”他退回书案后,语气恢复了平时的疏离,“今日请你来,除了让你认认门,还有一事。城北有间书局,经营不善,我已盘下。听闻谢姑娘于书籍鉴赏上颇有见解,日后,这书局便交给你打理,盈亏自负,也算是个历练。” 他抛出了一个诱饵,一个看似独立、实则仍在他掌控之下的小小产业。既是给她一点甜头,也是将她更紧密地绑在自己的战车上。 谢云织怔住了。书局?交给她打理?恐惧尚未完全消退,新的诱惑又摆在眼前。这无疑是一个信号,一个他愿意给她平台和机会的信号。 “……多谢萧公子信任。”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思绪,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云织定当尽力。” 离开萧府时,谢云织的脚步有些虚浮。阳光照在身上,却驱不散那彻骨的寒意,也压不住心底那蠢蠢欲动的、对权势的渴望与对那个危险男人的复杂思绪。 她回头望了一眼那森严的府邸,仿佛能看到萧烬羽站在深处,如同一个耐心的猎人,正等待着猎物一步步走入他设下的牢笼。 而她,明知前方可能是深渊,却因为那深渊之上悬着的、名为“权力”的诱人果实,而无法彻底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