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幕》 第1章 忘带表格了 八月。 南方的暑气依旧粘稠,如一层无形的、温热的油膜,紧紧覆在裸露的皮肤上,连呼吸都带着潮湿的滞重感。 一辆黑色轿车在公路上疾驰,贪婪地吸纳着烈阳倾泻的热浪。车内冷气氤氲,隔绝了窗外的燥热,却隔绝不了林屿听心头那丝挥之不去的忐忑。 林屿听靠在后座,侧脸望向车窗外,目光失焦地凝在飞速倒退的绿化带上,异常安静。 他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新校服裤子的接缝,崭新挺括的布料散发着陌生的气息,无声提醒着他即将踏入一个全新的、全然陌生的领域。 车窗玻璃映出他模糊的倒影,右眼眼尾那颗小小的泪痣,在晃动的光影里若隐若现。“今天报到,怎么样,紧不紧张?”驾驶座上的男人指尖随意敲点着方向盘,含笑的声线打破了沉寂。那声音低沉悦耳,带着令人安定的力量。 正发呆的林屿听微微一怔,回过神来,声音清软,脊背却下意识绷紧:“嗯,感觉还行,毕竟总是要面对的。”话音落下,他几不可查地颤了一下,不知是冷气太足,还是心尖那点被强行压下的惶然又冒了头。 前面的男人——他的小叔林聿淮,透过后视镜敏锐地瞥见了他细微的瑟缩。林聿淮没说什么,只是自然地伸手,不动声色地将空调温度调高了两度。暖风混合着冷气的余韵缓缓吹出。“不紧张就行。看来我们家屿听长大了。”语气里带着欣慰的笑意。 林屿听抬眸,盯着后视镜里小叔深邃俊朗的侧脸轮廓,语气带了点无奈和少年特有的别扭:“我早不是三岁小孩子了,您这样说会让我很没有面子的,小叔!”话虽如此,像是为了掩饰刚才的失态,也像是被“长大”这个词戳中了某种微妙、尚未准备好的心情,他飞快把头扭向窗外,只留给林聿淮一个线条柔和、带着倔强的后脑勺。 林屿听的父母常年在外,难得归家。他几乎是爷爷奶奶和小叔林聿淮带大的。 林聿淮只比他大十岁,面容深邃俊朗,鼻梁高挺,眉骨硬朗如刻,周身带着超越年龄的沉稳可靠。而林屿听则恰恰相反,他拥有近乎稚气的脸庞,线条流畅柔和,毫无攻击性,尤其那双极为标致的丹凤眼,清澈又带着点疏离,右眼眼尾缀着的一颗泪痣,平添几许不自知的风情。今日送他去学校报到的任务,自然落在了小叔肩上。 林聿淮又从后视镜中捕捉到他别扭的模样,喉结微动,低沉地哂笑了一声:“好了好了,不说了不说了。”随即噤声,唇边噙着未散的纵容笑意。 车厢内恢复了安静,只剩发动机低沉的轰鸣和空调送风的微响。林屿听望着飞逝的景象,思绪飘远。新学校会是什么样?会遇到什么样的同学和老师?离开熟悉的环境,这种未知感像小勾子一样挠着他的心。 就在这思绪漫游的半道上,林屿听脑中猛地闪过一道白光!他骤然坐直身体,手指下意识抓紧了座椅边缘,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 “怎么了?”林聿淮立刻察觉到他的异样。 “小叔……”林屿听的声音带着懊恼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我……我的报到表格,好像……忘在桌上了。”他早上明明记得检查过的……巨大的尴尬感瞬间淹没了他,尤其在刚刚强调自己“长大了”之后。 林聿淮面上波澜不惊,只利落地扫了一眼后视镜,确认后方安全后,方向盘一打,在允许掉头的路口稳稳调转车头。“坐稳。”他语气平静,没有丝毫责备。 这反而让林屿听更加无地自容,他低垂着头,手指绞在一起,小声嗫嚅:“对不起小叔,害你白跑一趟,还耽误时间……”他几乎能想象奶奶的说辞。 “没事,来得及。”林聿淮简短回应,专注前方道路,加速往回赶。车内气氛沉闷,林屿听觉得自己像个罪人。他偷偷抬眼,看着小叔宽阔的后背和握着方向盘骨节分明的手,那双手总是那么稳,仿佛能轻易托住他所有的慌乱。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羞愧,依赖,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还未进家门,梅兰芳大师悠扬的唱腔已伴着《贵妃醉酒》的曲韵流淌而出——“海岛冰轮初转腾……” 林屿听推开房门,小心翼翼地走进去,像只准备挨训的小猫。 沉浸在戏曲中的奶奶闻声转头,看见林屿听站在门口,面露诧异:“你怎么回来了,不是去学校了吗?”说着,用遥控器将电视音量调低,眼神充满疑惑。 “奶奶,你听我说。”林屿听挺直身子,右手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脸颊微烫,“我……我表格忘带了,回来取一趟。”声音越说越小,顶着奶奶瞬间了然继而转为责备的目光,他硬着头皮快步走到桌前,果然看到那张印着校徽的白色表格安静地躺在桌角。他一把抓起,如同抓住救命稻草。 正欲溜走,奶奶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响起:“站住。” 林屿听身形一僵,脚底生根,内心哀嚎。 “你这孩子!”奶奶放下遥控器,站起身,眉头蹙起,“我不是昨天提醒过你今天报到,东西一定要检查好!临出门还问了你一遍!你这人从小就丢三落四,铅笔盒、水壶、作业本……哪样没丢过?说了多少次,做事要细心!什么时候能改改这坏毛病?现在好了吧,又麻烦你小叔白跑一趟,这大热天的……” 看这架势,奶奶要细数他的“丢物史”了。林屿听头皮发麻,求助的目光立刻投向跟进来的小叔林聿淮。 林聿淮无奈地捂了捂额头,轻叹口气,走上前。 “妈,好了好了,说两句就行了。”他温声开口,不动声色地挡在林屿听身前一点,“孩子第一次去新学校报到,紧张嘛,忘了也情有可原,不是什么大事,就这样吧。”他试图平息。 “什么紧张?!”奶奶显然不吃这套,音量拔高,“我看他就是记不住教训!聿淮你就是太惯着他……” “奶奶!”林屿听急急打断,声音软糯带着浓重委屈,眼圈微红:“我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下次一定不会这样了!小叔开车好辛苦的,我们快迟到了……”说完,不等奶奶再开口,林屿听连忙拽住小叔衬衫的袖口,几乎是拖着他,逃也似的冲出了家门,砰地一声带上了门。 …… “唉,这孩子……”奶奶望着两人仓皇离去的背影,摇了摇头,戏曲声再次悠悠响起,带着一丝无奈的叹息。 再次踏上路途,林屿听只觉身心俱疲。 刚才的窘迫和奶奶的数落犹在耳边,让他有些蔫蔫的,提不起精神。 为了打破沉闷,也缓解尴尬,林屿听主动开口,带着刻意讨好的意味:“那个……谢谢小叔的救命之恩,要不是你,我估计得罚站半小时听奶奶训话呢。”他努力想让语气轻松。 “还说你不紧张?”林聿淮从后视镜看他一眼,语气平淡却一针见血,“这么重要的东西都能忘,确实该批评。” “那你还帮我干嘛?”林屿听不解地嘟囔,心里又有点暖。 “别自作多情了,”林聿淮轻哼一声,嘴角却微微上扬,“我那是帮我自己。要是不拦着点,让你奶奶说顺嘴了,我岂不是得干等半小时才能出发?”说完自己忍不住咧嘴笑了,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 林屿听坐在后面,瞧不见小叔表情,也能想象到他促狭的笑意,于是没好气地怼道:“哼,嘴硬心软。” 他们名为叔侄,关系却亲密如兄弟,甚至超越了他和父母之间的感情。父母仿佛只存在于视频通话的屏幕里和银行账户变动的数字中,而小叔林聿淮却在家附近工作,触手可及。 除了爷爷奶奶,陪伴他时间最长的便是小叔。小叔会讲大学趣事,会在他低落时带他觅食,会在父母生日时提醒他……他像一个年轻而坚实的港湾。 车子平稳行驶,林屿听目光落回窗外。阳光透过车窗晒进来,温度渐高。一阵轻微的眩晕感袭来,胃里也开始不适地翻搅。 他原本就有些晕车,加上早上心情起伏太大,又没吃多少东西,此刻不适感明显加剧。他悄悄调整坐姿,试图压下恶心感,额角却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小叔……”林屿听的声音蔫蔫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眉头紧蹙,“快到了吗?我好难受……有点晕……” 林聿淮立刻从后视镜里捕捉到他发白的脸色和额头的汗珠,心头一紧,语气瞬间充满关切:“怎么了?脸色这么差!是晕车吗?还是早上没吃好?”他迅速扫了一眼导航,“快了快了,拐过前面那个路口就是学校区域了,再坚持一会儿,马上就到!” 嘴上安抚着,林聿淮脚下已不动声色加重油门,骨节分明的手将方向盘攥得更紧,车子提速,力求最短时间抵达。 同时,他迅速调高空调风量,让冷风更直接地吹向后排,并叮嘱:“把车窗开条小缝,透透气,别对着头吹。闭上眼睛休息一下,别再看外面晃动的景物了。”声音沉稳带着指令感,让慌乱的林屿听下意识照做。微凉的新鲜空气涌入,稍稍缓解了胸口的憋闷。 他闭上眼睛,靠着头枕,感受着小叔因加速而显得更沉稳的驾驶节奏,那份因身体不适而生的恐慌,竟奇异地被抚平了些许。 这是我的第一本书,如有出错或者其他问题,欢迎提出[狗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忘带表格了 第2章 委屈 正午的日头毒辣到了极致,灼烤得柏油路面蒸腾起扭曲氤氲的热浪,空气仿佛凝固了,吸一口都带着滚烫的窒息感,连蝉鸣都显得有气无力。 校门口的车流缓慢而有序,如同一条移动缓慢的长龙。林聿淮的车缓缓驶入学校停车场,找了个离报到点相对近的位置停下。 推开车门,一股裹挟着尘土气息和青春汗意的灼热空气如同实质的墙壁猛地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车内的冷气。林屿听不适地蹙紧眉头,刚压下去的眩晕感又有点抬头,他深深吸了口气,强忍着。 校园里人头攒动,热闹非凡。拖着行李箱的新生,陪同的家长,指引的学长学姐……喧嚣的人声、行李箱滚轮的噪音、家长们的叮嘱声交织成一片巨大的声浪。一群人朝着报到处涌去,队伍排得老长。 见报道处如此拥挤,林聿淮皱了皱眉,又看了林屿听依旧不太好的脸色,果断道:“人太多,排队估计要很久。我先去买点水和清亮油,你找个阴凉的地方等我,别乱跑。”他指了指不远处一排枝繁叶茂的香樟树。 林屿听点点头,他现在确实需要安静和阴凉。他默默走向林聿淮指的那片树荫,脚步还有些虚浮。 树荫下总算隔绝了毒辣的阳光,带着一丝阴凉。林屿听背靠粗壮的树干,长长舒了口气,掏出手机。他低头专注地用单手敲击屏幕,手指快速移动,似乎在回复信息。 阳光透过树叶缝隙,在他低垂的眼睫和清瘦的侧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整个人笼罩在一种疏离而安静的氛围里。 他丝毫没有发现危险即将来临。一个高大的身影正倒退着跟一群同伴嬉笑打闹,动作幅度很大,显然玩得忘乎所以。他完全没有注意到前方树荫下专注看手机的林屿听,脚步踉跄着后退,后背结结实实地撞上了林屿听的肩膀! “呃!”林屿听毫无防备,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道撞得重心不稳,惊呼一声,手机脱手飞出,整个人一个踉跄,屁股结结实实砸在地上,手中的表格也如雪片般散落一地。尾椎骨传来的钝痛和当众摔倒的狼狈让他瞬间懵了。 “同学,对不起对不起!”撞人的男生这才发现自己闯了祸,立刻收起嬉笑,脸上带着十二万分的歉意,连忙伸手想去拉林屿听起来,“真没看见!你没事吧?摔到哪儿了?” 没等他的手碰到林屿听的胳膊,林屿听已经咬着牙,自己撑着地面站了起来。他垂着眼睑,甚至没看林观溟一眼,只是第一时间弯腰捡起掉在不远处的手机,检查了一下屏幕,然后才用手用力地、一下一下拍打着裤子后面沾上的灰土。他紧抿着唇,周身散发出一股拒人千里的低气压。 见他没有回应,那人悻悻地抽回手,随即意识到地上的表格,赶紧蹲下身子,手脚麻利地去捡。他的几个同伴也围了上来帮忙。 目光不经意扫过其中一张表格的姓名栏。 “林—屿—听?”他下意识地念了出来,声音带着少年特有的清朗。 他站起身,把整理好的表格双手递给林屿听,脸上依旧带着诚恳的歉意,眼神却不由自主仔细打量起眼前的少年来:“刚才真是我不好,光顾着闹了,没看到前面有人,撞疼你了吧?我向你道歉,对不起。”他注意到对方清冷的眉眼和眼尾那颗小小的泪痣,心底莫名泛起一丝异样的涟漪。 “嗯,谢谢。”林屿听接过表格,目光甚至没在他脸上停留一秒,只吐出几个极其简短、没有任何温度的音节。他只想快点离开这个让他出糗的地方,去找小叔。 …… 那人听完愣在原地,显然没料到会是这种冷淡到近乎漠然的反应。他平时在学校里也算是个风云人物,主动道歉却被这样回应还是头一遭,一时竟有些语塞。但他很快调整过来,扬起一个更加阳光、试图打破僵局的笑容:“那这样吧,跟你认识一下,算是不撞不相识?我叫林观溟,高二(3)班……” “嗯。”林屿听再次用一个单音节打断了他,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显然觉得对方过于聒噪。 他抬脚就想走。 …… “哎,等等!”林观溟下意识地叫住他,没放弃与他交流的机会,甚至带着点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那……为表歉意,我请你喝瓶水吧?或者冰激凌?这天气太热了。”他指了指不远处的校内小超市。 林屿听这才抬眼,冷淡的目光像冰凉的羽毛扫了他一下,那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纯粹的、不想被打扰的疏离。薄唇微启,清晰地吐出三个字:“不用了。” 说完,不再给对方任何开口的机会,径直转身,快步走向不远处树荫下的长椅,仿佛刚才那场小小的碰撞和这个热情过度的学长,只是一阵无关紧要、吹过即散的风。 林观溟身后看完全程的三个同伴终于憋不住,爆发出毫不客气的笑声。 “噗哈哈哈!观溟啊,头一回!绝对是头一回见你吃瘪啊!”其中一个人笑得前仰后合,拍着大腿,“那小家伙够高冷!你热脸贴冷屁股那劲儿,兄弟我真是开眼了!值回票价!” 另一个也笑着揶揄,模仿着林屿听的语气:“‘嗯’!‘不用了’!哈哈哈!干净利落脆!平时有多少女生巴巴地想跟你搭句话,塞情书送礼物,都被你那张冷脸给冻回去了,今儿个风水轮流转!你主动献殷勤,人家就回你个‘嗯’?哈哈哈,太绝了!” 第三个同伴则摸着下巴,一脸看好戏的表情,挤眉弄眼:“啧啧,林少爷出师不利啊。这小学弟有点意思。” 林观溟被他们笑得有些挂不住面子,没好气地瞪了他们一眼,但目光却不由自主追随着林屿听清瘦挺拔、快步走向长椅的背影。 少年周身那股清冷疏离、仿佛自带结界般的气质,不仅没让他退却,反而像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一圈圈好奇的涟漪。 他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带着强烈征服欲的弧度:“你们管得着么?吵死了!我倒是觉得……这个人,挺有意思的。”他加重了“有意思”三个字。 他们倒是实话实说。林观溟,高二(3)班,公认的校草级人物,家境优渥,篮球打得好,性格开朗张扬,是人群中的焦点。平时塞在他抽屉里的情书和礼物数不胜数,最后却无一例外被他不留情面地退了回去。像今天这样主动搭讪还被冷淡拒绝,确实是破天荒头一遭。 “哎,你们几个,”林观溟扬了扬下巴,目光还牢牢锁在长椅那边林屿听的身上,“帮个忙,帮我留意一下他是哪个班的,高一新生对吧?有消息了第一时间告诉我。” “哟,真上心了?想干嘛?”其中一个人挑眉,一脸八卦。 “当然是——”林观溟咧了咧嘴角,露出一个势在必得的、带着点痞气的笑容,“交个朋友。”他刻意拉长了语调。 三个人心领神会。 长椅上,林屿听低头划拉着手机屏幕,眉头微蹙,指尖在屏幕上敲击的力度透着烦闷。 刚才摔倒的尴尬和被陌生人纠缠的不快,让他周身散发着更强烈的生人勿近的气息。他并未察觉到小叔林聿淮已经买好东西,正悄然走近。 一瓶冰凉的、凝结着水珠的矿泉水突兀地递到他眼前,瓶身碰了碰他的手臂。林屿听这才猛地抬起头,看到是小叔,默默接过。冰凉的触感让他舒服了些。他拧开瓶盖,仰头喝了一口,冰水滑过喉咙,稍稍熄了心头的燥郁。 “在跟谁聊天呢?脸色还是不太好。”林聿淮在他身旁坐下,将一小盒清凉油和湿纸巾也递给他,目光柔和地落在他脸上,带着关切,却没有窥探他手机屏幕的意思。 林屿听接过湿纸巾擦了擦额角的汗,语气闷闷的,没了刚才面对林观溟时拒人千里的冰冷,却透着更深沉的烦闷:“我妈。问我到了没,路上顺不顺利……”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然后又是对我一阵‘寒暄’,什么‘要听老师话’、‘和同学好好相处’、‘注意身体’……老一套。”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讽刺和浓浓的不满。 林聿淮敏锐地捕捉到他情绪的低落,尤其是那刻意加重的“寒暄”二字。他沉默了几秒,声音放得更缓,带着一种试图安抚和理解的心平气和:“屿听,他们工作实在是抽不开身……” “既然工作那么忙,忙到连回来一趟都做不到,”林屿听猛地按熄了手机屏幕,屏幕瞬间变黑,映出他紧绷的下颌线,指尖用力得发白,“那还有这时间问这问那做什么?”他的视线死死盯着脚下被阳光切割得支离破碎的树影,声音里压抑着委屈和愤怒,“这些没用的废话,不如不说!”他不敢看向小叔,怕看到不赞同的眼神,更怕自己会控制不住掉下眼泪。 “屿听!”林聿淮的声音陡然严肃了几分,带着不容置疑的规劝,甚至有一丝轻微的责备,“不能这么想!他们不能陪你,心里肯定比谁都难受,比谁都愧疚!你怎么能这样抱怨他们?” “可是……”林屿听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那句“他们知道什么是愧疚吗?”几乎要冲口而出。但看着小叔严肃的面容,那些积压了太久的质问最终化作一声短促而沉重的叹息,被他硬生生压了回去,咽下的仿佛是一块带着棱角的冰,又冷又痛。“算了,习惯了。”这么多年,不都是这样过来的么?他别过脸去,用力眨了眨眼睛,把那点不合时宜的湿意逼退。 平日里融洽的两人,此刻却陷入一种无声的僵持。一个想让他理解父母的无奈与藏在忙碌背后的深切愧疚,一个只想诉说被长年累月忽视的、近乎刻骨的孤独和委屈。 那些所谓的“苦衷”到底是什么?为什么永远只有“忙”?为什么一年到头都见不到几次面,连一个像样的解释都吝啬给予?每一次生日,只有爷爷奶奶和眼前的小叔,电话那头除了转账冰冷的数字和一条千篇一律、匆匆的祝福信息,再无其他。那些积攒的失落和不解,此刻像无数细小的针,密密麻麻扎在心口。 或许,他对陌生人竖起的高墙,他那份格格不入的“高冷”,正是源于这份长久的、不被回应的期待。他不知道如何自然地开启一段关系,如何相信他人的善意不会转瞬即逝,只能用沉默将自己包裹,用冷淡作为盔甲。 看着少年紧绷的侧脸、微微发红的眼尾和紧抿着几乎失去血色的嘴唇,林聿淮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 他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语气确实重了,在这个孩子本就敏感脆弱的时候。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伸出手,像小时候无数次那样,带着安抚的、温和的力道,轻轻揉了揉林屿听的发顶。少年柔软的发丝蹭过掌心,带着阳光晒过的微热。 他的声音放得极柔,带着妥协和心疼:“好了,是我不该那么说。别生气了。你看,报到的人少了,我们过去吧?早点弄完,带你去吃点东西,你早上都没吃多少。” 林屿听抿紧嘴唇,唇线拉得平直,倔强地没有回应。但紧绷的肩膀,在小叔手掌的温度和轻柔的安抚下,几不可查地放松了一丝丝。 他双手用力撑在冰凉的石椅上,一言不发地站了起来,低着头,率先朝着报到处走去。背影依旧单薄而倔强,像棵在烈日下沉默的小白杨。 林聿淮看着他倔强的背影,眼神复杂,快步跟了上去。 希望你们喜欢,谢谢[玫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委屈 第3章 初见 “来,这位同学,你的好了。”桌前负责登记的男生声音清朗,将办好的材料递出,随即抬头扬声:“下一位!” 林屿听将表格轻轻放在桌面上。男生修长的手指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慵懒,随意地抽过表格,骨节分明的指节一页页翻动纸张,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林屿听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那双手的动作,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 “林屿听,男,十五岁。”男生流畅地念出基本信息,拿起桌上的黑色圆珠笔,利落地在纸上打了个勾。“你的班级是高一(22)班,宿舍在G栋304。这是你的校园卡,可以在学校消费。”他将一张印有校徽的卡片递向林屿听。 “哦,好,谢谢。”林屿听伸手去接,食指指尖不经意地擦过对方温热的指腹。 就在这一瞬,男生恰好抬起了头。 四目猝然相对。 林屿听脑袋里仿佛有短暂的空白侵袭,一股莫名的燥热感从相触的指尖迅速蔓延开,他忙不迭地抽回自己的手。 那男生坐在椅子上,目光却像是被什么粘住了,定定地落在林屿听因窘迫而微微泛红的脸上。 林屿听心跳急促,连忙别开了脸。 幸好一旁的助手适时地戳了戳江沉砚的肩膀,他才如梦初醒。 “呃…不…不客气。”江沉砚清了清嗓子,声音里难得地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滞涩,“下一位!” 一旁的小叔正和几位家长聊得投入,全然没注意到这边的插曲。见林屿听办完手续,他才穿过人群快步跟上。 小叔发现林屿听的双颊和耳廓都染上了一层薄红,关切地问:“身体又不舒服吗?怎么脸这么红?是不是中暑了,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林屿听强作镇定,语气平淡无波:“没事,太阳晒的。走吧。”他率先迈开步子,脚步比平时快了几分。 小叔看着他故作从容却略显仓促的背影,眼底掠过一丝疑虑,终究没再追问。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在渐染暮色的校园小径上,沉默弥漫。 小叔早已习惯他的安静,顺手折了根细长的柳条,在指尖无意识地缠绕把玩。 “屿听,”小叔打破了沉寂,声音温和,“爷爷奶奶都盼着你回家住。” “嗯,那就回家住吧,也能多陪陪他们。”林屿听的声音没什么起伏,目光落在脚下拉长的影子上。 小叔用脚尖踢开地上一颗石子,斟酌着开口:“不过…你爸妈刚给我来电话,说…希望你能住校,锻炼一下独立……” “我爸妈?”林屿听的脚步倏地顿住,猛地转过身,看向小叔,清亮的眼眸里翻涌着惊愕和被刺伤的怒意,“那他们为什么不直接跟我说?我住哪里,也要这样遥控指挥吗?”他的声音拔高了几分,带着压抑不住的尖锐。 “不是指挥,他们是……”小叔试图解释,眉宇间带着为难。 “那是怎样?”林屿听打断他,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冷硬和坚决,“连这种事都要通过您转达?无所谓了,我已经决定了,回家住。而且找谢老师上课也方便。” 他斩钉截铁地表明立场,不再给小叔劝说的余地,转身大步向前走去。 小叔望着他倔强挺直的背影,沉默了下去。夕阳的余晖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也拉长了这无声的僵持。 “嘿,沉哥,你看这个!”助手弯腰从地上捡起一个物件,递过来,“哟,是个小猫钥匙扣,还挺萌。” 江沉砚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眼眉间带着淡淡的倦意。他伸手接过,将那只憨态可掬的树脂小猫捏在指尖端详片刻,问:“知道是谁的么?” “刚才人挤人的,谁注意啊,估计是蹭掉的吧。沉哥,我看这也不算贵重物品,而且人都走光了,算了吧?”助手边收拾桌子边说。 江沉砚闻言,冷冷地扫了他一眼,目光带着无形的压力。 助手立刻噤声,埋头干活。 “先放我这儿,”江沉砚语气不容置疑,随手将其揣进裤兜,“回头想办法找失主。”指腹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小猫光滑的表面。 眼见夕阳沉落,天际铺满橙红,江沉砚挥挥手:“行了,天快黑了,你们赶紧去吃饭,别耽误晚自习。” “那这些……”一个女生指了指还没完全收拾好的场地。 “没事,剩下的我来,快走。”江沉砚语气干脆利落。 众人如蒙大赦,纷纷放下东西。助手更是嬉皮笑脸地对着江沉砚来了个九十度的鞠躬,夸张地喊:“谢谢沉哥!” 江沉砚那张冷峻的脸终于被逗得破功,笑骂着抄起一个废纸团精准地砸向助手:“滚!” 江沉砚走读,时间相对宽裕。收拾好最后的桌椅搬回仓库,他拧开水龙头,冰凉的水流冲刷过手掌,带来片刻清醒。 甩了甩水珠,他单肩挎上书包,踏着暮色走向校门。 嗡——嗡——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手机屏幕显示的是“妈”,附带一条语音信息。 江沉砚用拇指点开,将听筒贴近耳边。 “砚砚啊,今天怎么这么晚还没回家,你们学校还没放学吗?(语音)” 他单手打字回复,指尖在屏幕上飞快跳动:“嗯,今天新生报到,帮忙收尾。” 又一条语音紧跟着弹出。 “那我让陈叔去接你,在学校等着。(语音)” “不用,我自己打车。”回复依旧简洁。 对方没有再回复。 …… 六点三十分。 谢玉棠刚将排练厅的练功毯抚平,清脆的门铃声便适时响起。 “正好。”谢玉棠趿拉着柔软的拖鞋前去开门。 “老师晚上好!”门外,林屿听笑容清浅,额角还带着细密的汗珠,气息微喘。 “快进来,外面有蚊子。”谢玉棠侧身让开,眉眼弯弯,带着温柔的暖意。 林屿听微微躬身致谢。 “瞧这一头汗?热坏了吧?先去沙发坐会儿,我给你倒杯水,歇歇再开始。”谢玉棠关上门,脚步未停。 “不用麻烦老师,我自己来。”林屿听连忙跟上,熟门熟路地走向厨房。 一杯冰水滑入喉咙,瞬间驱散了盘踞的暑气,带来舒爽的凉意。 “老师,我好了,可以开始了。”林屿听放下水杯,透明的杯壁上还挂着细密的水珠。 谢玉棠含笑点头,师生二人一前一后步入排练厅。 厚重的隔音门在身后合拢,瞬间将外界的嘈杂彻底隔绝,只余下静谧。 “咿——啊——……”林屿听先开了开嗓,清越的声音在空旷的厅内回荡,带着特有的穿透力。 气息调匀后,谢玉棠示意:“今天重点练发声位置,就唱《贵妃醉酒》那段吧。” “好。”林屿听凝神静气,眼神专注。 “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兔,玉兔又……” “停。”谢玉棠抬手,温和而精准地指出,“嘴巴再打开些,气息托住,音别虚,别拖。再来。” 林屿听乌黑的眼眸专注地望着老师,认真点头:“嗯,知道了。”他调整呼吸,重新酝酿。 经过指点,他重新启唇: “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兔,玉兔又早东升……奴似嫦娥离月宫。” 这一次,清亮圆润、气息饱满的唱腔流淌而出,婉转悠扬。 谢玉棠没有再打断,眼中露出赞许的笑意。 林屿听心中悄然松了口气,一丝不易察觉的喜悦爬上眼角眉梢。 …… 又练习了几个发声技巧,时间悄然流逝。 咔哒。 门外传来钥匙转动锁芯的声音。江沉砚推门而入,正巧看到保姆刘阿姨擦着手从厨房出来。 “少爷回来啦,饭菜马上热好。”刘阿姨利落地系上围裙。 江沉砚颔首:“我妈呢?” “夫人在给学生上课呢。” 江沉砚弯腰换上拖鞋。“行,那我先上去了,饭热好了您再叫我。”说完就拎着书包上楼。 回到房间,书包被随意地丢在书桌一角,江沉砚整个人倒进柔软的大床里,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他翻了个身,摸出手机,指尖滑开屏幕,漫无目的地刷着朋友圈。一条新动态跳了出来: 张文聪:感谢沉哥救命之恩!卡点七点冲进教室![爱心爱心爱心](配图:教室时钟显示7:00整) 30分钟前 施韵: 1!沉哥帅气! 下面已收获十几个赞,大多是今天一起帮忙的志愿者。 看着这条动态,江沉砚疲惫的眉眼终于舒展开,嘴角牵起一个浅浅的、带着暖意的弧度。 笃笃笃。 恰在此时,门外响起敲门声。伴随着刘阿姨的声音:“少爷,饭菜热好了,快下来吃吧。” “好,这就来。”江沉砚应声坐起。 “嗯,小听啊,今天状态不错,就到这吧,天色不早了,你先回去吧。”谢玉棠的语气温柔依旧,带着满意。 “嗯,老师再见!”林屿听朝着谢玉棠深深鞠了一躬,带着练习后的满足感和一丝轻快,离开了江家。 目送少年清瘦挺拔的身影消失在门廊外的暮色中,谢玉棠脸上笑意更深,对刘阿姨感叹:“这孩子,真是越看越招人喜欢。” 刘阿姨笑着附和:“是啊,懂事又有礼貌,难得。” “唉,”谢玉棠半是玩笑半是遗憾地轻叹,眼中带着真切的欣赏,“要是能给我当儿子多好。” 晚了一步下楼的江沉砚,自然又错过了见这位“别人家孩子”的机会,对此他早已习以为常,内心并无波澜。 他走到餐厅,看见母亲和刘阿姨还站在门口,望着外面笑意盈盈地聊着什么,随口问道:“看什么呢?这么高兴。” 谢玉棠转过身,眉眼间还残留着愉悦:“没什么,刚送走我的学生。你快吃饭吧,菜别又凉了,我去洗澡。”她说着便步履轻快地往楼上走去。 江沉砚也不追问,拉开椅子坐下,安静地拿起筷子。 餐厅里弥漫着饭菜的香气和傍晚特有的宁静,只有碗筷轻微的碰撞声。 …… 新文发布,希望读者们帮忙宣传,求求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初见 第4章 我被八卦了? 日头彻底沉没,暮色四合,浓稠如墨的黑暗自四面八方悄然围拢。 独自走在归途的林屿听,心头不由自主漫上一丝凉浸浸的惧意。 所幸马路被来往的车灯切割成流动的光带,引擎的嘶鸣成了最好的背景音。 他斜挎着包加快脚步,几乎是小跑着将自己投入一盏路灯暖黄色的光晕里。那柔和的光线仿佛带着温度,将他整个人包裹起来,稍稍熨帖了紧绷的神经。 林屿听掏出手机,屏幕的冷光映亮了他清秀的侧脸。 “八点了,得赶紧打车。”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操作,熟练地定位、确认、付款,然后盯着“等待司机接单”的字样,耐心在夜色中一点点流逝。 即使已过八点,街上仍有成群穿着宁中校服的身影在游荡。林屿听一眼便认出了那刺目的红白配色。 与此同时,宁中的晚自习刚进入中途休息。下课铃声甫一消散,高二(3)班的教室门便被猛地推开。 周少钦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目标明确地奔向教室后方林观溟的座位。 “林……林哥!问……问到了!”周少钦扶着桌沿,上气不接下气,“他……他是高一(22)班的。” 林观溟正懒散地转着笔,闻言眉头微蹙,带着点被打扰的不悦:“急什么?‘他’是谁?” “就……就今天你撞倒的那个啊!叫林什么来着?对,就那个叫林屿听的男生!”周少钦喘着粗气补充。 林观溟眼神瞬间变了,不悦一扫而空,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真的?消息来源可靠吗?”声音里压着兴奋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周少钦拍着胸口顺气:“千真万确。我刚在新生群里问的,手机都差点被收了。人家同班同学都确认了,保真!”他边说边从校服兜里掏出手机,屏幕怼到林观溟眼前,“喏,你自己看。” 林观溟快速扫过屏幕上的聊天记录,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 “那他住哪个宿舍?”林观溟追问。 “原本是G栋304,”周少钦挠挠头,“不过听说后来没住校,应该是通勤回家。” “没住校?”林观溟脸上的光彩瞬间黯淡下去,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周少钦眼尖,立刻拍了拍他的肩膀:“嗐,多大点事儿。晚上不行,白天机会不多的是?明天一早,教学楼、食堂、操场……还怕堵不着人?到时候好好表现。” 这剂强心针似乎起了作用,林观溟眼底重新燃起了灼灼的斗志。 另一边,江沉砚从氤氲着热气的浴室走出,发梢不断凝聚着细小的水珠,终于不堪重负,倏地滑落颈间,没入柔软的丝绸睡衣领口。 他像只慵懒的猫,蜷进客厅沙发的角落,左手抓起干毛巾,漫不经心地擦拭着湿漉漉的黑发。 “少爷,”刘阿姨走过来,手里拿着那个小猫钥匙扣,“刚准备洗衣服,从你裤兜里翻出这个,你看……” 江沉砚瞥了一眼:“哦,麻烦放我书桌上吧。谢谢。”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贯的坚持,“还有,刘姨,说过很多次了,别叫我少爷,直接叫我名字就好,听着别扭。” “可是……这不合规矩……”刘阿姨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犹豫。 “我们家请您来是帮忙打理家务的,不是来当佣人的,”江沉砚的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这里没有上尊下卑那套。” 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却自有一种沉静的力量。 刘阿姨没再坚持,笑了笑,转身离开。 在沙发上发了会儿呆,江沉砚起身回房。 啪嗒一声,灯光亮起。他走到书桌前,拿起那个小小的钥匙扣,这次才真正仔细端详。 树脂小猫憨态可掬,圆润的线条透着几分说不清的熟悉感。 “怎么……好像在哪见过?”他低声自语,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树脂表面。片刻后,他摇摇头,“算了,估计是哪个小摊上的常见款吧。”并未深究。 他拿起手机,熟练地切换到微信小号——作为宁中官方“校墙”的管理员,他负责发布投稿和失物招领。 轻吐一口气,开始处理今天的投稿。内容大同小异,多是高一新生的各种询问和寻人启事。他快速浏览,然后将小猫钥匙扣的照片上传到朋友圈,配文简洁: 【失物招领】今日新生报到处拾获小猫钥匙扣一枚。失主请至学生会办公室认领。附图:[钥匙扣照片] 今日份工作完成,他切回常用的大号。 几乎是瞬间,微信提示音如密集的鼓点般炸响!他点开,是那个永远热闹非凡的“宁中八卦情报局”群。 消息刷屏的速度快得惊人: “卧槽!喜报!宁中帅哥天团喜添新成员![图片]路上抓拍的,看着眼熟,才想起是今天报到的新生!有人认识吗?求指路!” “啊啊啊!弟弟好帅!学姐的DNA动了!!” “所以现在是‘四大天王’了?不得不说,咱宁中别的可以吐槽,帅哥资源这块绝对顶配!” “楼上,美女资源也不差好嘛!” “附议!” “谁拍的?这像素是座机拍的吗?[笑哭]” “条件有限嘛!偷拍容易吗我![狗头]” “虽然糊,但能看清脸。跟另外三个风格完全不一样,长得特别乖,想rua!” …… 江沉砚对这些花痴言论兴趣缺缺,指尖快速上滑,找到了那张引起轰动的“糊图”。 双击放大,模糊的像素点中,少年的轮廓有些失真,但那清秀的眉眼、柔和的下颌线,还有眼尾那颗标志性的小痣…… 江沉砚的身体瞬间坐直,睡意全无。 “是他?”一个名字无声地滑过脑海。 指尖触碰时那慌乱抽手的触感仿佛还残留着,江沉砚的唇角无意识地上扬了一下,“还挺可爱……”目光随即被照片背景吸引,“这地方……不就是我家外面那条路?这么晚了,他在那儿做什么?”很显然,他并未将母亲的学生与林屿听联系起来。 等车的空隙,林屿听也没闲着。 他点开手机里谢玉棠亲自录制的唱段视频,反复观摩、默记口型。怕引来路人侧目,他强忍着没有跟着哼唱出声。 看得太过投入,他完全错过了手机里那个八卦群的狂欢风暴——事实上,他压根就没有加那种群,对这类喧嚣向来敬而远之。 约莫二十分钟后,一辆打着双闪的车缓缓靠近。 林屿听快步走到车尾确认车牌,无误后拉开后门坐了进去。 “师傅,尾号4261。”林屿听的声音很轻。 “嗯,系好安全带哦。”一个温和的女声回应道。 林屿听这才注意到驾驶座上是位年轻的女司机,车内萦绕着淡淡的、令人舒适的果香调香水味,比那些男司机车里的皮革味好闻太多,让他紧绷的神经松弛不少。 调整好坐姿,他一手握着手机,另一只手习惯性地摸索着斜挎包的外袋,指尖划过熟悉的布料纹理,动作却猛地顿住。 “咦?”他心里咯噔一下,又仔细摸了摸,“不对……我的钥匙扣呢?”一种不妙的预感骤然攫住了他。 “姐姐,不好意思,”他连忙解开安全带,声音带着歉意,“麻烦等我一下,我好像有东西掉了,下去看看。”说完便推门下车。 路灯下,林屿听弯着腰,目光焦急地扫视着路面、草丛,甚至不放过砖缝的阴影。 然而,除了几片落叶,一无所获。 林屿听也不好意思让司机久等,只得带着失落重新回到车上。 “同学,找什么呢?很要紧的东西吗?贵重吗?要不我帮你一起找找?或者你再下去仔细看看,我等你。”女司机很热心。 林屿听摇摇头,有些沮丧:“没事,谢谢姐姐,应该不是掉在这儿了。”他勉强弯了弯唇角。 “那我们出发喽!”女司机的语气依旧元气满满。 钥匙扣丢了,林屿听也没了继续看视频的心思。 车内柔软的坐垫包裹着他,疲惫感如潮水般袭来,眼皮越来越沉,一个不留神,便歪着头坠入了浅眠。 车子在九点多驶进目的地。女司机轻声唤道:“同学,醒醒,快到了。” 林屿听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声音含糊:“嗯?到了?” “嗯,你看看接下来怎么走?手机导航显示不太清前面的小路了。” 林屿听努力清醒,朝前方十字路口指了指,“唔,就在前面那个路口下车吧,再往里是巷子,不好开进去。” 女司机点头。到了路口,林屿听下车,再次道谢。 转身走进巷子,光线骤然昏暗,只有墙壁上几盏老旧的白炽灯泡散发着昏黄的光晕,灯泡接触不良,忽明忽灭,在寂静的巷子里投下摇曳的、鬼魅般的影子。 “喵~” 一声轻柔的猫叫打破了沉寂。循声望去,一只熟悉的三花猫从破败的矮墙上轻盈跃下,径直走到林屿听脚边,毫无防备地就地一躺,露出了柔软的肚皮,又“喵”了一声。 “小三花,是你呀。”林屿听脸上浮现出温柔的笑意,蹲下身,手指轻轻挠着猫咪温暖柔软的肚皮,“今天又在等我吗?” “是不是饿了?给你开个猫条。” 林屿听拉开挎包拉链,熟练地掏出一根猫条,撕开包装递到三花嘴边。小三花立刻满足地大口舔舐起来。 林屿听一边轻柔地抚摸着猫咪的脊背,一边看着它享受美食。 直到三花吃得心满意足,舔舔爪子,他才恋恋不舍地摸摸它的头,站起身,往家的方向走去。 揉揉空瘪的肚子,林屿听才想起还没吃晚饭。 走进家门,餐桌上赫然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显然是奶奶的手笔。 他朝里屋跟奶奶打了声招呼,便坐下拿起筷子。 刚挑起一筷子面,桌上的手机就急促地震动起来。 林屿听放下筷子,拿起手机。是好友郑玥云发来的微信轰炸: 郑玥云:“我去!屿听!你看学校八卦群了吗???!!!!” 林屿听疑惑地皱了皱眉,按住语音键:“什么八卦群?我今天才报到,哪来的八卦群?” 郑玥云:“今天晚上你被人偷拍了!群里都炸锅了!!算了,我直接把聊天记录截图发你,你自己看。” “我被偷拍了?八卦?”林屿听心头一紧,点开郑玥云发来的长串截图。 手指滑动屏幕,看着那些飞速刷过的、关于他的热烈讨论,还有那张模糊却依然能辨认出是他侧影的照片……林屿听彻底呆住了,茫然地坐在沙发上,手机屏幕的幽光映着他写满无措的脸庞。 大家猜猜“四大天王”有谁?[狗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我被八卦了? 第5章 “小朋友” 晨雾尚未散尽,像一层湿冷的薄纱,缠绵地笼着寂静的街巷。 天色在青灰之间暧昧不明,透出朦胧熹微的光。 路灯固执地亮着,在清冽的空气中晕开一团团昏黄的光晕,与湿漉漉的街道上倒映的微光相互交融。 偶尔几声清脆的鸟鸣,短暂地划破这份静谧。 多年养成的生物钟让林屿听早早醒来。为了避免路上撞见那些昨夜在八卦群里热议他的人,他特意踩着稀薄的晨光,在人迹尚稀时便到了教室。 教室已有几个住宿的女生,正埋头于书本。 虽是初晨,空气里已浮着一丝黏腻的闷热,林屿听白皙的脖颈覆上了一层细密的薄汗。 林屿听若无其事地坐在座位上,仿佛对昨夜的风波一无所知。 须臾,两个女生放下笔,起身拿起扫帚开始打扫。 林屿听见状,也不好干坐。“反正无聊,帮帮忙吧。”他心想着,便找了条抹布,准备清理讲台和黑板。 然而,黑板顶部有一块顽固的污迹。林屿听伸直手臂,指尖离那痕迹还差一截;他踮起脚尖,身体绷直,却依然够不着。 尴尬瞬间攫住了他,内心哀嚎: “完了……装过头了。跳起来?太显眼。踩凳子?太狼狈……谁来救救我……” 他僵在原地,微低着头,粉笔灰沾在指尖和袖口。 突然—— 一片灼热的触感毫无预兆地覆上他微凉的手腕,带着不容挣脱的力道,紧紧攥住。 那温度烫得林屿听猛地一颤,心脏仿佛被攥紧骤然漏跳了一拍!沾着粉笔灰的抹布应声跌落。 身后,一个低沉的男声带着戏谑响起: “小朋友,你多高呀?” 林屿听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转身,怒视着那个正蹲下身捡抹布的高大身影。 “你是谁?懂不懂礼貌?”他声音里带着被冒犯的薄怒,清亮的眸子燃着火星。 那人站起身,熟悉的脸庞映入眼帘。 “怎么,这么快就不记得我了?”林观溟挑眉,唇边噙着玩味的笑,目光肆无忌惮地在他脸上逡巡。 林屿听毫不客气地回敬:“你是什么大人物,非得我记住你?”说着就要伸手抢回抹布,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林观溟轻易地将手臂举高,林屿听徒劳地踮脚也够不着,只留下一道气恼的侧影。 “行了,别折腾了,”林观溟语气轻松,手臂随意挥动几下,那顽固的污迹便消失无踪,“举手之劳。”动作间带着一股漫不经心的强势。 林屿听一把从他手里抽回抹布,语气冷得像冰:“多管闲事。” 看着他炸毛的模样,林观溟眼底的笑意更深,像发现了什么有趣的新玩具:“哟,人不大,脾气倒不小。” 林屿听懒得理他,放好抹布转身就回座位,背影透着疏离。 林观溟如影随形,在他前排位置坐下,转过身。 他刚抬手想捏捏那张绷紧的小脸,林屿听反应极快,“啪”的一声脆响,精准地打开他的手,眼神锐利如刀,带着清晰的警告。林观溟识趣地收回手,笑意却未减分毫。 “怎么了这是?真生气了?”他明知故问,声音里带着一丝哄诱。 林屿听索性趴在桌上,用后脑勺对着他,一副拒绝交流的姿态。 “哎,刚才是我不对,别气了。”林观溟轻轻拉了拉他的手臂,声音放得又软又低,“还没吃早饭吧?喏,给你带的肉包子,还有热豆浆。”一个散发着诱人香气的塑料袋被不容拒绝地推到林屿听眼前。 林屿听身体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却仍倔强地不肯抬头。 他今早出门太急,确实粒米未进,此刻胃里空得发慌,正懊悔着。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窘迫,肚子竟在此时不争气地“咕噜”一声。林屿听瞬间僵住,耳根漫上薄红,恨不得钻到桌子底下去。 林观溟眼底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调侃道:“好啦,算我赔罪。尝尝?排了好久的队呢,刚出炉的。”那语气,像在哄一只闹别扭的猫。 装睡是进行不下去了。林屿听认命地抬起头,板着脸,极不情愿地接过那还带着温热的早饭。 肉包子的香气钻入鼻腔,他终究没抵住诱惑,泄愤似地大口咬了下去,腮帮迅速鼓得像只气呼呼的仓鼠。又捧起豆浆喝了一大口,才顺下食物,含糊道:“……谢谢。多少钱,我给你。”声音闷闷的。 林观溟撑着下巴看他,眼神专注而温柔:“给你的,谈什么钱?” “不行,无功不受禄。”林屿听咽下食物,语气坚决,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直看着他,毫不退让。 被这样清澈又执拗的目光盯着,林观溟竟先败下阵来。 他妥协地笑了笑,带着点无奈:“那这样,明天你给我带早餐?听说校外那家肠粉很绝,我馋很久了。”他眉眼弯弯,像只狡猾的狐狸,不动声色地约定了下一次见面。 林屿听又咬了一口包子,嚼着,心里盘算:带份肠粉还人情,好像也可以。浑然不觉自己正一步步踏入对方精心设计的“明天见”圈套。 咽下最后一口包子,林屿听面无表情地开始赶人:“吃完了,你可以走了。”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冷淡。 “这么急着赶我?”林观溟倾身靠近,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眼神带着**裸的调笑,“不喜欢我对你好?” 林屿听脸颊瞬间染上更深的薄红,强作镇定地指向教室门:“门在那,别等我‘请’你出去。再不走,今天就是最后一次见面。”虚张声势的威胁,却因微红的脸颊失了气势。 林观溟见他真有点恼了,见好就收地站起身。 临走前还不死心地飞快凑近,手指在他微烫的脸颊上轻轻一捏。 “你混蛋!”林屿听低吼,气得眼睛都瞪圆了,可那张脸实在缺乏威慑力,反倒像只被惹急了的奶猫在虚张声势地亮爪子。 林屿听实在想不通,明明只见过一面,毫无交情,这人怎么就如此自来熟地贴上来?简直……不可理喻!那指尖残留的触感却莫名地挥之不去。 林观溟前脚刚走,后脚那几个原本在打扫的女生,瞬间像嗅到花蜜的蜂群,“刷”地扔下工具,眨眼间便将林屿听围得水泄不通。 “你认识他?!你们什么关系呀?”灼热的目光几乎要将他洞穿。 “快说说怎么认识的?他是你哥哥吗?”声音里满是按捺不住的兴奋。 “天呐!他居然专门给你送早餐!发生什么了?”问题如同连珠炮般砸来。 …… 七嘴八舌的追问如同密集的鼓点,砸得 林屿听头晕眼花,根本插不进话。 看着她们眼中燃烧的熊熊八卦之火,林屿听忍无可忍,提高音量:“停!” 空气瞬间安静。 他深吸一口气,白皙的脸颊憋得通红,语速飞快:“我和他没关系!就偶然见过一次,刚才是第二次!他不是我哥!我和他不熟!”一口气堵死了所有问题,眼神里写满了“别再问了”。 “骗人!没关系他会给你送早饭?”一个女生斩钉截铁,满脸不信。 “就是就是,同学你就告诉我们嘛~”另一个女生双手合十,眼神充满哀求,仿佛这是天大的秘密。 林屿听无奈地把发烫的脸埋进臂弯:“真的不熟!就算认识,告诉你们又能怎样?” “当然是给他送礼物啦!”一个女生双眼放光,声音都拔高了,“学姐们早传遍了,林观溟可是校草级的人物。刚才近距离一看,果然帅得惊为天人!对了,刚才那个绝对是林观溟吧?”她转向同伴求证。 “肯定是。帅就完事了!管他呢。”同伴一脸花痴相。 “哦,同学,你也很帅!嘻嘻。”有人不忘补充一句。 林屿听实在没精力应付,只想清净:“不好意思,让你们失望了。我真不知道。请回吧。”声音里透着疲惫。 “那……那你知道他在哪个班吗?”有人不死心地追问,做着最后的挣扎。 “好啦,别为难人家了,他可能真不知道。走吧走吧。”总算有人说了句“公道话”,推着同伴离开。 林屿听如蒙大赦,紧绷的肩膀瞬间垮了下来。 其实他差点脱口而出“高二(3)班”,但转念一想,这涉及到林观溟的**,怕给他招来不必要的麻烦,最终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 殊不知,自己的“户口”早被某人查得一清二楚,还在这里傻乎乎地替对方保守“秘密”,天真得连空气都泛着清甜。 女生们终于散去,林屿听长舒一口气,瘫在座位上,总算得了一丝清静,可心底那点被搅乱的涟漪,却迟迟未能平息。 高二(3)班。 周少钦溜达过来,一屁股坐在林观溟前排的空位上。教室里人还不多,两人聊得肆无忌惮。 “怎么样林哥?得手没?”周少钦一脸贼兮兮的八卦相,挤眉弄眼。 林观溟白他一眼,指尖转着笔:“你当买菜呢?那么容易?你也看见了,人高冷着呢,跟个小刺猬似的。” “那你带的早饭呢?他吃了没?”周少钦锲而不舍,身体前倾。 林观溟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弧度:“不然呢?我自己吃双份?”语气带着点炫耀,“而且,明天他还得给我带早餐!”眼底是志在必得的光。 “嚯!进展神速啊!”周少钦拿起林观溟桌上的笔转着玩,啧啧称奇,“看来多‘偶遇’几次,就能拿下了?” 林观溟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目光若有所思地投向窗外,仿佛穿透了晨雾,落在了某个清瘦的身影上。 周少钦没看他,自顾自地说:“不过我说,难得碰上这么对你胃口的小可爱,你直接强势点呗?感觉他那种性子,稍微强硬点就搞定了,软乎乎的。”语气带着点怂恿。 林观溟闻言,倏地转过头,眼神带着一丝冷冽的不屑和隐隐的占有欲:“我怎么舍得?”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珍视,“他那样干净的人。” 周少钦一愣,随即哈哈大笑:“也对也对,长得那么乖,换我我也下不去手,哈哈哈!”笑得毫无心机。 林观溟眼神瞬间变冷,像淬了冰的刀子射向他,心里冷哼:“换你?找死?” 他立刻学以致用,模仿林屿听刚才赶他走的语气和神态,凉凉地对周少钦道:“行了,快上课了,你,可以走了。别等我‘亲自’送你。”眼神带着清晰的“送客”意味。 周少钦被这突如其来的变脸弄得莫名其妙,一脸“你有病吧”的表情,悻悻地放下笔,嘀咕着“重色轻友”,转身溜了。 留下林观溟一人,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仿佛还能感受到那细腻微烫的触感。 今天终于看到了一个点击了,虽然可能是误点的,但还是非常激动,谢谢大家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小朋友” 第6章 旗台下“表演” 开学第一天的晨光带着特有的清新与躁动。 广播声穿透走廊时,林屿听随手套上红白校服外套,加入教室外嘈杂的队列。 太阳已挣脱地平线的束缚,将金灿灿的光毫不吝啬地泼洒下来,将长长的走廊照得亮亮堂堂,空气里浮动着细小的尘埃,如同碎金。 走廊很快被少年们塞得水泄不通,人头攒动,喧嚣如同沸腾的开水锅。 刚“出笼”的学生们兴奋地叽叽喳喳,各种话题交织碰撞,声浪一**冲击着林屿听的耳膜,让他微微蹙起了眉。 然而,喧嚣中也夹杂着令人忍不住竖起耳朵的信息流。 “哎,重磅消息!听说待会儿上台演讲的是高二的那个帅炸天的学长,好期待啊!!” 林屿听状似不经意地整理着袖口,身体却微不可察地向声源倾斜。 “谁啊?林观溟?” “想什么呢!能代表发言的肯定是顶尖学霸啊!林观溟帅是帅,但感觉……嗯,有点野马难驯。” “那是谁?” 林屿听不动声色地又靠近了半步。 “学生会主席江沉砚啊!这你都不认识?山顶洞人吗?” “我的天!是‘四大天王’之首的江沉砚?!啊啊啊!让我站第一排!我要近距离膜拜神颜!” “做梦!第一排是我的!” …… 林屿听心底默默吐槽:这学校是开了什么‘男神批发市场’吗?一个两个撩得女生们如此狂热?他实在不解。 更让他无奈的是,短短半小时内,已有好几拨高二高三的学姐结对“路过”他们班窗户,对着他指指点点,继而爆发出压抑的尖叫。 他起初不明所以,后来才后知后觉——自己似乎也成了“猎物”。 青春期的荷尔蒙真是简单直接,学姐看学弟,学妹看学长,亘古不变的老套剧情。 “安静了同学们,”班主任温和却有力的声音响起,像投入沸水中的冰块,“第一天,给领导留个好印象,别被点名了。” 走廊瞬间鸦雀无声,只剩下压抑的呼吸和衣料摩擦的窸窣声。 “男女生各成一列,下楼集合。”班主任化身交通指挥,利落地挥手引导。 高一教学楼离旗台很近,不过两分钟,各班级便在班主任的带领下,如涓涓细流汇入操场这片人海。 林屿听的目光在人群中巡逻,一颗熟悉的、四处张望的脑袋很快跃入眼帘。 郑玥云也发现了他,立刻咧开嘴,露出一口大白牙,兴奋地大幅度挥手,用夸张的嘴型无声呐喊: “待会儿!站一起!” 林屿听读懂了他的意思,唇角微弯,轻轻点了点头。幸运的是,两个班队伍相邻。 “兄弟,帮个忙,让我站后面点。”郑玥云一边对身后的同学赔着笑脸点头哈腰,一边努力往后挪。 看着他这副笨拙又急切的样子,林屿听忍不住别过脸,肩膀微微耸动。 “来了来了!”郑玥云终于成功“会师”,挤到他身边,用手肘轻撞了他一下,压低声音笑问:“偷笑什么呢?” “没什么,”林屿听努力绷住表情,眼底却残留笑意,“看你挪个位置跟打仗似的。” 升旗仪式正式开始。当护旗手们擎着鲜艳的国旗庄严走来时,两人立刻收敛了玩笑,挺直脊梁,神情肃穆,目光追随着那抹红色冉冉升起。 冗长的校长讲话紧随其后,如同催眠曲。除了少数专注聆听的面孔,台下很快弥漫开低低的交谈声和压抑的哈欠。 郑玥云自然是闲不住的,凑近林屿听小声嘀咕:“啧,年年如此,从小学到高中,这讲话就没缺席过,耳朵都听出茧子了。” 没等林屿听回应,他又开始“高谈阔论”:“讲真,学校搞这些形式主义干啥?认认真真把旗升了,表达下敬意就得了呗。非得让大家杵这儿晒‘日光浴’,听这些车轱辘话,有啥实际意义?”他夸张地抹了把并不存在的汗。 林屿听没接话,只是安静地听着。 只有在郑玥云这些知根知底的好友面前,他才会卸下那份习惯性的疏离感,流露出些许真实的亲和。 他们从初一同班开始,一个像跳跃的火焰,一个似沉静的湖水,性格迥异却意外地投契。 郑玥云侧身看他:“对了,你没住宿?昨晚去宿舍找你扑了个空。” “嗯,”林屿听语气淡淡,“回家陪爷爷奶奶。而且晚上要去谢老师那儿上课,住校不方便。” “唉,羡慕嫉妒恨啊!”郑玥云夸张地叹气,“能坚持这么久京剧,还有大师手把手教,你这毅力,绝了。” 林屿听沉默片刻。 思绪被拉回六岁那年,电视屏幕里谢玉棠老师的水袖翩跹、唱腔婉转,瞬间攫住了懵懂孩童的心。 他当即就向父母宣告要学京剧。后来,听到谢老师谈及京剧传承的艰难,那份决心更是扎根心底。 十年寒暑,汗水浸润练功毯,大大小小的奖项是努力的见证,更是通往心中那座艺术殿堂的阶梯。 一阵突如其来的热烈掌声打断了他的回忆。 校长讲话终于结束。 台上的学生接过话筒,声音带着激动:“现在,有请高二学生代表、学生会主席江沉砚同学上台发言!大家掌声欢迎!” 顷刻间,比刚才热烈数十倍的掌声如海啸般爆发!林屿听甚至看到前排几个女生激动地抓住同伴的胳膊用力摇晃。 这阵仗……太疯狂了!连他都忍不住好奇,这位“江沉砚”究竟是何方神圣,能有如此影响力。 郑玥云立刻抓住他的手臂,声音因兴奋而拔高:“江沉砚!你认识吗?” 林屿听摇头。江沉砚?名字似乎有点耳熟,但面孔对不上号。 “不是吧?!”郑玥云一脸“你与世隔绝了吗”的表情,“这你都不认识?山顶洞人2.0?” 林屿听无奈:“上学还得专门去认识这些‘风云人物’?” 一个林观溟就够他受的了,现在又来一个江沉砚,高中生活果然“多姿多彩”。 郑玥云无视他的吐槽,双眼放光地科普:“我可是在新生群里做了功课的。江沉砚,高二年级第一,学生会主席,身高188,公认校草NO.1!啧啧,这配置,小说男主照进现实啊!” 林屿听不再搭话,目光投向主席台,等着见识这位“传说”。 江沉砚在愈发高涨的声浪中从容登台。 他先是对着校领导方向微微欠身,然后稳步走到话筒前。 台下瞬间安静了许多,无数道目光聚焦在他身上。 “各位老师,同学们,早上好。下面由我为大家说明新学期校园生活的注意事项……”他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低沉、平稳,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磁性,仿佛上好的大提琴弦被拨动,清晰有力地穿透整个操场,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引人沉沦的张力。 林屿听看清台上人的瞬间,瞳孔微不可察地一缩,下意识地低语:“是他……”目光却像被磁石吸住,无法从那个挺拔的身影上移开。 郑玥云敏锐地捕捉到他的反应回头问:“嗯?你认识?” 林屿听却只是摇了摇头。 “哦——!”郑玥云恍然大悟地拍了下额头,“我想起来了!他就是昨天在新生报到处帮你办手续那个学长!你们见过面了!” 就在江沉砚沉稳发言之际,高二部的人群里,一道格外炽热的目光穿透人群,牢牢锁定了林屿听。 林观溟站在靠前的位置,正毫不避讳地朝他这边看,脸上挂着灿烂又带着点势在必得的笑容。 林屿听的目光措不及防地与他对上,心脏猛地一跳,像被烫到般迅速低下头,一股热气不受控制地窜上耳根和脖颈。 他抿紧了唇,试图掩饰那一瞬间的慌乱。 而台上,江沉砚的目光习惯性地扫视着整个操场。 当掠过林观溟时,他清晰地看到对方正专注地盯着某个方向,嘴角噙着志在必得的笑意。 视线再移向林观溟目光的落点——那个昨天有过一面之缘、此刻正低着头、耳尖通红的新生。 江沉砚的演讲节奏没有丝毫变化,深邃的眼眸里却掠过一丝了然,如同看客偶然瞥见一出正在上演的、与他无关却颇有意思的戏码。 演讲结束掌声再次如雷动。 江沉砚从容下台,目光平静地扫过逐渐松散的人群,再次在林观溟和林屿听的方向停顿了半秒,随即移开。 队伍开始松动、解散。 林屿听一把拉住还在兴奋感叹“江学长讲话真范儿”的郑玥云,脚步不自觉地加快,眼神却忍不住偷偷瞟向高二队伍的方向。 “喂!看那边!”郑玥云用手肘撞了他一下,压低声音,“那个高个子帅哥是不是冲你来的?你们真认识?” 林屿听没有正面回答,只含糊道:“不知道,快走。”脚下的步伐更快了。 “骗鬼呢!”郑玥云一副“我早已看穿一切”的表情,“不认识人家能这么精准定位你?” 刚走到教学楼下人流量最大的楼梯口,那个高大的身影已经好整以暇地斜倚在墙边,仿佛等候多时。 林观溟双臂环抱,阳光落在他身上,笑容耀眼得晃眼。 他直接无视了郑玥云,目光灼灼地锁住林屿听,带着点戏谑开口:“小朋友,跑什么?我有那么吓人吗?” 林屿听的心跳瞬间失了序,脸上的热度还未完全消退,他强作镇定地抬眼迎上对方灼人的视线:“谁跑了?别乱叫。”语气听起来努力想强硬,却因那份未褪的窘迫而显得软糯,毫无威慑力。 林观溟低笑一声,长腿一迈便拉近了距离,清爽的洗衣液混合着阳光的气息扑面而来:“好,不叫小朋友。那……中午一起去饭?” “不!”林屿听拒绝得斩钉截铁,“我有人陪了,不耽误你时间。”他迅速看向身边的郑玥云,像抓住救命稻草,“我们走。” 郑玥云一脸懵圈,内心OS:其实我挺想看看热闹的…… 林观溟伸手虚虚一拦,声音放得更软,带着点诱哄的意味:“别急着走嘛,离上课还早,聊两句?” 林屿听不为所动:“我等得了,他等不了。”他再次把郑玥云推出来当挡箭牌,“别让他为难。” 郑玥云内心疯狂点头:我不为难!一点也不为难! 就在这微妙的僵持时刻,一道平静却极具穿透力、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林观溟,楼梯口禁止逗留。” 江沉砚不知何时已站在了上一层的台阶的转角处,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林观溟拦人的手臂,掠过林屿听微红的脸颊和强装的镇定,最后落在林观溟脸上。 那眼神深邃如古井,没有波澜,却仿佛能洞穿人心,带着审视和冰冷的公事公办。 林观溟“啧”了一声,迅速收敛了面对林屿听时的散漫,对江沉砚扯出一个公式化的笑容:“知道了,主席,这就走。” 他转头看向林屿听,飞快地眨了下右眼,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音量,带着宠溺和一丝未尽的意味低语:“下次聊,屿听。” 话音刚落,他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他掏出一看,脸色微微一变,不再多言,转身匆匆消失在人群里。 林屿听站在原地,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台阶上的江沉砚,低声说了句:“谢谢。” “喂喂喂!到底怎么回事啊?”郑玥云迫不及待地凑上来,八卦之火熊熊燃烧,“刚才那是林观溟吧?快老实交代,你们什么时候勾搭上的?什么关系?” 林屿听拉着他快步走向楼梯:“说来话长,中午吃饭再说。快走,要迟到了。”语气带着催促。 郑玥云只得压下满腹好奇,跟着他小跑起来。 在他们匆匆踏上楼梯消失在教学楼深处时,站在高处的江沉砚并未立刻离开。 他垂眸,目光若有所思地追随林屿听消失的方向,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冷的楼梯扶手上轻轻敲击了一下。 那个慌乱的、被林观溟称作“屿听”的新生,还有口袋里那个尚未找到主人的小猫钥匙扣……似乎都指向了同一个人? 一丝极淡的兴趣,如同投入深谭的石子,在他心底漾开微不可察地涟漪。 希望大家能早早看到我的这篇文章哦[玫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旗台下“表演” 第7章 交朋友 上午的五节课在分发新书、强调纪律和初步的班干部安排中飞快流逝,转眼就到了午休时间。 教学楼如同打开的蜂巢,瞬间涌出黑压压的人流。 郑玥云凭借身高优势,早早挤到了高一楼下显眼的位置,目光在攒动的人头中精准锁定目标,立刻高喊:“屿听!这边!” 林屿听循声望去,点点头,艰难地在摩肩接踵的人潮中穿行,好不容易才与郑玥云汇合。 两人刚随人流走向食堂方向,郑玥云就迫不及待地旧事重提,胳膊肘撞了撞林屿听:“喂!别装傻!快老实交代,早上楼梯口那‘三人行’到底什么情况?”他一脸“你不说清楚别想吃饭”的急切。 林屿听眼神飘忽,试图蒙混过关:“啊?什么三人?不就我们两个吗?” “跟我装是吧?”郑玥云坏笑一声,手指精准地偷袭林屿听腰间的痒痒肉,“我让你不说!让你装!” “哈哈哈……停!停手!”林屿听瞬间破功,笑得直不起腰,连连求饶,“我说!我说还不行吗?!” 在郑玥云的“严刑逼供”下,他只得红着脸,将昨天被撞、今早被送早餐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倒了出来。 食堂里人声鼎沸,各种食物的香气混合着青春的气息。 两人好不容易找到角落的空位坐下。郑玥云听完,眼睛瞪得溜圆,筷子都忘了动:“我去!这林观溟……他是撞了你一下,然后把自己撞出感情了?怎么还带‘碰瓷式’纠缠的?”他一脸匪夷所思。 林屿听用筷子戳着餐盘里的米饭,愁眉苦脸:“我哪知道啊?我现在看见他就想绕道走,跟撞见教导主任似的。” 郑玥云像是突然通了电,眼睛“蹭”地亮了,凑近压低声音,语气带着发现新大陆的兴奋:“哥们儿!你说……他该不会是对你一见钟情了吧?所以现在搁这上演‘霸道学长爱上我’呢?” 林屿听差点被一口汤呛到,脸上写满了荒谬:“怎么可能?!就撞了一下,连话都没说几句,这就喜欢上了?这也太……” 他找不到合适的词,只觉得荒谬绝伦。 “怎么不可能?”郑玥云一副“你太单纯”的表情,老神在在地分析,“你没听说过‘一见钟情’这种古老的浪漫桥段吗?电光火石间,一眼万年啊兄弟!” “一、一见钟情?!”林屿听彻底震惊了,白皙的脸颊瞬间涨红,连耳廓都染上绯色,声音不自觉拔高,“那……那更不可能了!我和他都是男的!男的怎么能……能喜欢男的?”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慌乱和羞赧。 “啧!”郑玥云恨铁不成钢地翻了个白眼,“都什么年代了?大清早亡了,怎么还留了你这个封建‘小古董’?喜欢就是喜欢,管他男的女的,两情相悦不就行了?爱情是自由的!” 他振振有词,俨然一位情感导师。 “那你……”林屿听下意识地想反问。 “打住!”郑玥云立刻竖起手掌,一脸正气凛然,“我是钢铁直男!爱好女!纯的!”他赶紧划清界限。 “那现在怎么办?”郑玥云把话题拉回来,“你对这位‘霸道学长’,到底啥感觉?有没有那么一丢丢……心动?” 他促狭地用拇指和食指比划了一个微小的距离。 林屿听被他问得措手不及,长长的睫毛慌乱地扑闪着,像受惊的蝶翼。 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感觉?他对林观溟只有莫名其妙、烦躁不安,还有一点点……害怕? 但郑玥云说的“一见钟情”像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让他心绪不宁,甚至不敢深想那瞬间对视时加快的心跳意味着什么。 他最终只是茫然地眨了眨眼,选择了沉默。 郑玥云看他这副懵懂又纠结的样子,知道逼问不出什么,便见好就收,用过来人的口吻总结:“行吧行吧,我看你现在就是个‘被动防御塔’。那就继续这样呗,看他下一步出什么招,兵来将挡,水来土淹!” 他顿了顿,又贼兮兮地补充,“不过嘛,以我阅遍群书的经验,要么是真爱,要么是变态……你自求多福!” “闭嘴吧你!”林屿听恼羞成怒,用郑玥云的筷子夹起一大块红烧肉塞进他的嘴里,“吃你的饭!” 郑玥云被肉堵住嘴,终于消停了。没有继续说话,两人在食堂的喧嚣中默默吃完了午饭,各怀心事。 走出食堂,正午的阳光有些刺眼。 林屿听和郑玥云并肩走向教学楼,林屿听的心却像被塞进了一团乱麻。 郑玥云那些关于“一见钟情”、“同性喜欢”的言论,如同魔音穿脑,在他心里反复回响,搅得他心烦意乱,耳根热度久久不散。 困惑、羞恼、一丝隐秘的慌乱,还有对林观溟行为的极度费解,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他步履都有些沉重。 刚走到教学楼侧面人迹相对稀少的花坛旁,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就毫无预兆地从旁边的绿植后转了出来,像等待猎物已久的猎人,精准地拦在了他们面前。 阳光被他宽阔的肩膀挡住,投下一片阴影,将林屿听完全笼罩其中。 郑玥云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抓紧了林屿听的胳膊往后拉。 林屿听也瞬间僵在原地,浑身的警报拉响,内心哀嚎:“阴魂不散!怎么又来了?!” 他看着林观溟那张带着玩味笑容的脸,只觉得一股强烈的烦躁涌上心头。 林观溟的目光直接越过郑玥云,牢牢锁在林屿听脸上,唇角勾起一抹带着点痞气的弧度:“小学弟,好巧啊。早上太仓促,都没能好好说上话。现在,总该有时陪学长聊会儿天了吧?”他语气轻松,眼神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强势。 林屿听看着他,身体微微绷紧。想起早上的纠缠和郑玥云那番“变态论”,只觉得这人简直莫名其妙又极具压迫感。 他抿紧了淡色的唇瓣,声音刻意放得冷淡疏离:“学长有事吗?我们要回教室午休了。” 说着,他拽了拽郑玥云,想从旁边绕过去。 林观溟长腿一跨,再次轻松地堵住去路,脸上的笑容更加深,眼神却更加专注,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探究:“急什么?午休还早着呢。我就是……想多陪陪你。” 最后几个字,他刻意放慢了语速,轻飘飘地,却像羽毛搔过心尖,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你不觉得你这样很莫名其妙吗?!”林屿听终于忍不住了,压抑的烦躁冲口而出,清澈的眼眸里染上了真实的怒意,“我们根本不熟!” “莫名其妙?”林观溟非但不恼,反而又凑进一步。 他身上淡淡的洗衣粉味道飘过来,带着一种无形的侵略性。 他微微低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林屿听有些慌乱的眼睛,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点受伤似的认真:“我只是想跟你交个朋友,这也不行吗?小学弟,你的防备心也太重了吧?” “交……交朋友?”林屿听被他突然转变的“正经”理由弄得一愣,紧绷的神经下意识地松懈了一点,带着点不确定和小心翼翼反问,“真的只是……交朋友?” 如果是这样……似乎没那么可怕?至少比郑玥云猜测的那个可怕的理由强。 “不然呢?”林观溟轻笑出声,胸膛微微震动,带着点戏谑,“怎么?你以为我是个喜欢骚扰小学弟的变态吗?” 他刻意歪曲了林屿听的担忧,眼神坦荡。 林屿听被他直白的话噎了一下,脸颊微热,但心里那块大石头似乎真的落下了大半。 他迟疑地点点头,声音也缓和了些:“行……交朋友的话,可以。” …… 在他们看似“友好”交谈的间隙,林观溟裤兜里的手机屏幕固执地亮了又灭,灭了又亮,反复数次。 终于,林观溟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掏出手机飞快地瞥了一眼屏幕。 林屿听正低头想着“朋友”的界限,没注意到林观溟看清信息后,眼底瞬间掠过一丝慌张和脸上笑容的短暂僵硬。 这次没有江沉砚从天而降的解围,是林观溟自己主动结束了对话。 他迅速调整好表情,对林屿听扬起一个依旧灿烂的笑容,仿佛刚才那瞬间的阴郁只是错觉:“那说好了,明天见!屿听小朋友。” 他故意拖长了“小朋友”三个字,带着点亲昵的调侃,说完便转身,步履匆匆地离开了,背影很快消失在教学楼转角。 看着林观溟消失的方向,郑玥云才长长舒了口气,凑到林屿听耳边,用气声嘀咕:“交朋友?他看你的眼神都快拉丝了!你信他只是想交朋友?骗鬼呢!” 他一脸“我信他个鬼”的表情。 林屿听望着空荡荡的花坛小径,心里也有些说不清的异样,但嘴巴还是强装镇定:“那还不好吗?这样他就没理由再莫名其妙地烦我了。” 他试图说服自己,也说服郑玥云。 “对了,”郑玥云又想起一个人,好奇地问,“那早上帮你的江沉砚呢?你俩又是怎么回事?他为什么帮你?” “他呀……”林屿听微微蹙起秀气的眉头,认真回想了一下早上楼梯口那一幕。 江沉砚站在高处,神情淡漠,眼神平静无波,那句“楼梯口禁止逗留”公事公办,听不出任何情绪。 他摇摇头,语气带着真实的困惑:“说实话,我不知道。他可能真的是在维持秩序,也可能……只是顺便?我跟他更不熟。” 对于江沉砚的突然介入和离开时那若有所思的一瞥,他始终觉得像隔着一层雾,看不真切。 “行吧……”郑玥云对这个答案似乎不太满意,但也无可奈何。 他捂着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角渗出点生理性泪水,“啊——困死了困死了,赶紧回教室趴会儿,下午还有硬仗要打呢。” 林屿听点了点头。 午后的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在安静的走廊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回到教室,里面已经趴倒了一片。 林屿听找到自己的座位,也学着大家的样子,将脸埋进交叠的手臂里。 教室里弥漫着一种午休特有的静谧,只有轻微的呼吸声和窗外遥远的蝉鸣。 然而,林屿听闭上眼,脑海里却反复交替闪过林观溟灼热的眼神和江沉砚深邃平静的目光,还有郑玥云那些惊世骇俗的言论,搅得他心绪难平,久久无法入睡。 窗外的蝉鸣,此刻听来竟有些聒噪。 如果有坚持看这篇文的小伙伴,期待你们的评论哦,谢谢大家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交朋友 第8章 联欢会 第二天一早,晨曦微露,空气里带着清冽的草木香。 林屿听循着记忆找到了校外林观溟提到过的那家肠粉店。 蒸腾的热气裹挟着米浆和肉馅的香气扑面而来。 他特意点了一份招牌肠粉,又加了双份的肉和蛋,打包盒提在手里,还残留着温热的熨帖感。 目的地是高二(3)班。 “还好那天听到了他的班级……”林屿听心里嘀咕,脚步不自觉地加快了些,晨光在他纤长的睫毛上跳跃。 高二(3)班的门虚掩着,里面已经有了些人声。 林屿听吸了口气,目光扫过靠门一个正对着小镜子仔细描画眉毛的女生,礼貌地压低声音:“同学,打扰一下,请问林观溟的位置在哪?” 那女生动作一顿,挑剔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把他从头到脚扫视一遍,最终定格在他手里那个印着“老字号”的朴素打包袋。 她嘴角勾起一个了然又带着点轻蔑的弧度:“哦,找林观溟?送东西的?”她拖长了调子,语气带着一种看透一切的不屑,“别白费功夫了,他抽屉里的礼物情书都塞不下,从来不会收的,最后还不是退回去。” 那口吻,仿佛林屿听是又一个不自量力的觊觎者。 一股无名火“蹭”地窜上林屿听的心头,他脸上的笑容淡去,眼神也冷了下来。 “嘿!学弟!这边!”一个爽朗又带着点解围意味的男声及时从教室后方响起。 男生咧着嘴对他挥手,“甭理她,她那眼神儿看谁都像阶级敌人。” 他刻意加重了“她”字,还朝那女生方向做了个鬼脸。 林屿听压下心头那点不快,对着那女生勉强维持了最后的风度,微微颔首:“多谢。” 随即转身走向那个男生。 “你就是林哥念叨的那个小学弟吧?”男生热情地伸出手,手指修长有力,带着暖意,“周少钦,林观溟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兄弟,兼他今日份的‘门神’。” 林屿听伸手与他相握,对方掌心传来的热度让他指尖微蜷:“林屿听。” 他将手中温热的肠粉递过去,“麻烦转交。” “嚯!传说中的爱心早餐!”周少钦接过来,夸张地嗅了一下,然后用手指了指旁边那张靠窗、干净得与周围环境有些格格不入的书桌,“放他桌上就行。啧啧,也就是你送的东西,他才可能赏脸看一眼,换别人?门儿都没有。” 他挤挤眼睛,语气里满是促狭。 “送到了,那我先走了。”林屿听放下东西,准备离开。 “哎哎,别啊学弟!”周少钦一个箭步侧身拦住他,脸上堆起混合着歉意和“任务在身”的无奈笑容,“林哥千叮咛万嘱咐,务必让我把你留下来等他!他说他马上就到,今天绝对不踩点!” 他抬腕看了看表,信誓旦旦,“快了快了,我发誓,他今天绝对是破天荒早起了!平时不到预备铃响,连他影子都摸不着,今儿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他凑近一点,压低声音,带着点看好戏的笑意,“八成是馋你这口肠粉,外加……嘿嘿,想见你呗。” 林屿听内心OS:想见面还不早点来? 嘴上却忍不住小声嘟囔出来:“我等他?他怎么不早点来……” “理解万岁啊学弟!”周少钦双手合十,做告饶状,“我也被他坑惨了,大清早被抓壮丁。但哥们儿用人格担保,他今天真起了个大早!估计现在正火急火燎往这儿赶呢。”他促狭地眨眨眼,“要不……你坐这儿等等?他位置你随便看,抽屉里那些‘贡品’……咳咳,你当八卦看看也行,反正他从来不看。” 林屿听被那句“想见你”和周少钦挤眉弄眼的样子弄得耳根微微发热,但“特意早起”四个字,还是像羽毛一样在他心湖上轻轻搔了一下。 他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行吧。”林屿听顺势在林观溟的位置上坐下。 “那现在……”周少钦搓着手,又揉了揉肚子,一脸“你懂的”表情指向后门。 林屿听了然地点点头:“周学长你去忙吧,我在这儿等会儿就好。” “太感谢了学弟!大恩不言谢!等林哥来了让他以身相许报答你!” 周少钦抓起椅背上的外套,风风火火地冲向后门,还不忘回头喊了一句,“他真马上到!” 最后周少钦给了他一个联系方式,让林屿听有事找他。 教室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各种好奇、探究、甚至带着点审视的目光落在他这个陌生面孔上。 林屿听微微垂下眼睫,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面。 无聊感慢慢滋生。 “嗯——有点儿无聊。”他瞥了一眼林观溟的书桌,抽屉拉开了一条不大不小的缝隙,隐约可见里面塞满了花花绿绿的包装和信封。 好奇心最终还是占了上风。 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用手指勾住抽屉边缘,稍稍拉开了一些…… “哇塞……”林屿听看着里面满满当当、包装精美到近乎奢华的礼物盒,以及一沓沓被随意塞进去、却依旧能看出用心书写的粉色、蓝色信笺,震惊得微微张开了嘴。 “这行情……也太夸张了吧?”他甚至看到一个系着精致丝绒蝴蝶结的小盒子被挤得摇摇欲坠,下意识地伸手想把它往里推推。 “看什么呢?小朋友。”一个低沉慵懒、带着清晨特有的微凉气息的嗓音毫无预兆地在头顶响起。 紧接着,一只手带着一丝亲昵的狎昵,轻轻落在了林屿听的发顶,甚至带着点宠溺地揉了揉他柔软的发丝。 林屿听浑身猛地一僵,像只受惊的猫般瞬间弹了起来,后背几乎撞到后面的课桌。 他猛地回头,清澈的眸子里带着惊愕和薄怒。 当看清是林观溟那张带着玩味笑意、英俊得有些过分的脸时候,林屿听松了口气,但随即被更大的恼怒取代:“林观溟!”他压低声音,努力想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冷硬些,奈何天生的声线偏软,尾音还带着点颤,听起来反而像炸毛小猫的奶凶,“请你放尊重点!不要随便摸我的头!”白皙的脸颊因为羞恼染上了一层薄红。 林观溟仿佛完全没听见他的抗议,或者说,他享受这种逗弄小动物般的乐趣。 他的视线越过林屿听,精准地落在桌上那盒朴素的肠粉上,喉结不明显地滚动了一下。 “嗯——好香啊。”他长臂一伸,极其自然地将打包盒捞到面前,动作利落地拆开包装。 他拿起一次性筷子,眼睛含着笑意,专注地看向林屿听,那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兴味和一种近乎露骨的宠溺:“谢谢你啊,小朋友。”低沉的声音搔过耳膜。 “说了别这么叫我!”林屿听冷着脸呵斥,但微微发红的耳廓和闪烁的眼神出卖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林观溟再次选择性失聪。 他夹起一筷子晶莹剔透、裹着诱人酱汁和饱满肉粒的肠粉,用另一只干净的手掌在下面小心地托着,径直送到了林屿听唇边,距离近得能感受到食物的热气和他指尖的温度。 “来,小朋友,第一口你吃,”他声音很柔,有一□□哄的感觉,“尝尝我喜欢的味道。” 林屿听别扭地别开脸,试图躲开那近在咫尺的诱惑:“不用,我吃过了,谢谢。”心跳却不受控制地加速。 “就尝一口嘛,”林观溟的手臂纹丝不动,甚至又往前凑了半分,微凉的筷尖几乎要碰到林屿听柔软的下唇。 深色的卤汁不堪重负,开始沿着筷子滑落,滴在他稳稳托着的手上,留下一道湿痕。 “给学长个面子?嗯?”他微微歪头,尾音上扬,带着点撒娇又强势的意味,目光紧紧锁住林屿听的眼睛。 林屿听看着他执拗的姿态,感受着周围若有若无的视线,再看看那滴落在他手上的酱汁,一股莫名的热意从脖子根往上涌。 他知道,不满足这个恶劣的家伙,他是不会罢休的。 他飞快地瞪了林观溟一眼,带着破罐子破摔的无奈和一丝羞赧,微微张开唇瓣,近乎是“抢”一般,快速将那一小块肠粉卷入口中。 米皮的滑嫩、肉馅的鲜香、酱汁的醇厚在舌尖炸开。 他胡乱嚼了两下就咽了下去,感觉那热度从口腔一直烧到了脸颊。 林观溟看着他微鼓的腮帮和染上红晕的脸颊,眼底的笑意更深,像是盛满了细碎的星光,带着餍足的愉悦。 他收回手,极其自然地就用林屿听刚刚含过的同一双筷子,夹起一大块,姿态优雅却又带着点野性地送进自己嘴里,慢条斯理地咀嚼起来,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林屿听微微泛红的脸。 “哎你……”林屿听被他这毫不避讳、近乎间接接吻的举动惊得睁大了眼睛,心跳漏了一拍,想说什么却又哽在喉咙里,只能眼睁睁看着他。 林观溟仿佛没有看见他的震惊,专注地享用着早餐。 仅仅过了五分钟,那份量不小的加肉加蛋肠粉就见了底。 他放下筷子,抽出纸巾擦了擦嘴角。 “好了,你也吃完了,我该回去了。”林屿听像是终于找到了逃离的理由,猛地站起来,动作快得带起一阵微风。 林观溟抬手看了一眼手表,时间确实不早了。 他没再强留,只是仰头看着站起来的林屿听,唇角的弧度慵懒又勾人:“好吧,谢谢小朋友的‘爱心’早餐。”他刻意加重了“爱心”两个字,眼底的促狭清晰可见。 林屿听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耳尖的红晕还未完全褪去,低低哼了一声算是回应,几乎是逃也似的快步离开了高二(3)班的教室。 就在下楼梯的转角,林屿听差点撞上迎面而来的人影。 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抬头—— “学长早上好!”看清是江沉砚,林屿听脸上立刻绽开一个干净纯粹的笑容,晨光落在他清澈的眼底,像碎钻一样闪耀。 江沉砚显然没料到会在这里遇到他,更没料到会看到这样毫无防备、甚至带着点刚被“欺负”过的生动表情。 他清冷的目光落在林屿听微微泛红的耳根和还残留着些许水光的、显得格外柔软的唇瓣上,罕见地愣了一瞬,才低低回应:“……你,你好。”声音比平时更低沉几分。 林屿听没有察觉他瞬间的异样,笑着点了点头,便脚步轻快地继续下楼了。 江沉砚站在原地,没有立刻离开。他微微侧身,目光追随着那个消失在楼梯拐角的、纤细又充满活力的背影,在原地静静地伫立片刻。清晨微凉的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林屿听的清新气息,以及……一丝极淡的、温暖的酱香气。 开学一个月后某一天。早上第一节课,高二(30)班。 班主任走上讲台,打开了扩音器。 “咳——”班主任清了清嗓子,“通知一件事,两周后是宁中一年一度的艺术节。” 话音刚落,教室里立刻爆发出一阵兴奋的欢呼和议论声。 “安静,安静!”班主任提高了音量,“先听我说完。”她的目光投向教室后方靠窗的位置,“沉砚,”江沉砚闻声抬眼,依旧是那副清冷疏离的模样,“你这两天辛苦一下,去各个班级跑一趟,统计上报的表演节目和人员名单,尽快汇总给我。” 江沉砚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算是应下。 “今年学校希望能看到一些创新、有亮点的节目,大家好好准备,期待你们的表现。”班主任补充道,“好了,闲话不多说,现在开始上课。” …… 另一边,高一(22)班。 第一节下课铃刚响,教室里就像炸开了锅,所有人都在兴奋地讨论着即将到来的艺术节。 这时,一个身影灵活地从后门溜进来,是隔壁班的郑玥云。 郑玥云熟门熟路地摸到林屿听的桌旁,毫不客气地拍了拍趴在桌上、把脸埋进臂弯里的林屿听。 “喂!林屿听!昨晚做贼去啦?这么吵你也能睡得着?”郑玥云嗓门清亮。 林屿听闻声,慢吞吞地坐直身体,揉了揉有些凌乱的头发,睡眼惺忪,声音还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他们讨论他们的,关我什么事?” “啊?”郑玥云一脸不可思议地瞪着他,“你不参加啊?你那一身本事藏着掖着干嘛?京剧啊!多好的机会!” 林屿听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没时间啊大哥。我晚上还得去找谢老师上课呢。” “这有什么难的?跟谢老师说明一下嘛,就说学校有重要活动,她肯定理解!” 郑玥云捏了捏他的肩膀,试图给他打气。 “那时间也不够啊!就两周!我只有晚上那点时间能正经上课。中午学校又不让出去。”林屿听反驳道。 “笨呐!在学校练啊!”郑玥云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学校?”林屿听狐疑地看着他,“学校还有专门排练京剧的地方?” “你以为宁中是什么普通学校?”郑玥云双手叉腰,一脸笃定,“这么大的地方,琴房舞蹈室美术室一应俱全,怎么可能没有适合你吊嗓子的地方?肯定有排练室!而且条件说不定比谢老师的还好!” 这就说错了,谢老师的练功房可以堪称顶配了。 就在这时,教室前门被轻轻敲响。喧闹的教室瞬间安静了一半。 一道挺拔清隽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是江沉砚。他穿着宁中整洁的校服,身姿如松,清俊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那份疏离淡漠的气质本身就极具存在感。 “同学们,打扰一下。”江沉砚低沉悦耳的声音响起,不高,却清晰地传遍教室。 教室里剩余的那一半议论声也彻底消失了,尤其是女生们,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他身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和欣赏。 江沉砚对这些目光视若无睹,他步履沉稳,径直穿过过道,目标明确地走向教室后方——林屿听的位置。 全班的目光也随着他的移动而移动。 他在林屿听的课桌前站定,目光平静地落在还有些懵懂的林屿听脸上。 “林同学,”江沉砚开口,语气是公事公办的平稳,“刚才你的班主任向我推荐了你,她说你擅长京剧,希望你能为这次艺术节报一个节目。” 他顿了一下,补充道,“学校很期待能有这样一个新颖的节目出现。” 林屿听瞬间清醒了,眼睛睁得溜圆,带着点慌乱:“啊?我……我没和班主任说过啊?” 他下意识地看向郑玥云,郑玥云也是一脸茫然。 “张老师作为班主任,会主动了解学生的特长信息,这是她的工作职责。” 江沉砚解释得很官方,眼神却依旧停留在林屿听脸上,似乎在观察他的反应,“目前,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我……”林屿听有些着急,试图找理由,“谢谢老师和学长看重,但是……中午我出不去,没办法排练……” “这个不用担心。”江沉砚打断他,语气依旧平稳,但眼神似乎专注了几分,“学校有专门的排练室,设备齐全,隔音良好,只要你需要,随时可以申请使用。” 他像是为了增加说服力,唇角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几乎不能称之为笑容,却让那张清冷的脸瞬间柔和了些许,“这次艺术节需要亮点,而你的京剧,就是学校期待的‘新’。” 在江沉砚专注的目光和近乎不容拒绝的陈述下,林屿听感觉自己拒绝的话堵在喉咙口,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他求助般地又看了一眼郑玥云,郑玥云拼命点头使眼色。 “……好吧。”林屿听最终妥协了,声音带着点认命的无奈。 他接过江沉砚递过来的报名表,低头在上面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和班级,字迹清秀。 “多谢林同学配合。”江沉砚接过表格,目光在“林屿听”三个字上停留了一瞬,随即恢复如常,“期待你的节目。” 他微微颔首,拿起报名单,转身离开。清冷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留下一教室嗡嗡的议论声。 “你看!我就说吧!宁中肯定有排练室的!”郑玥云得意地一拍桌子,眉飞色舞。 江沉砚前脚刚走,几个按捺不住的女生立刻围了上来。 “哇塞!屿听!你这是什么逆天人缘啊?”一个扎着马尾的女生激动地说,“昨天是高二那个风云人物林观溟亲自来找你!今天又是高岭之花江沉砚学长亲自来请你!我的天,这待遇!羡慕死我了!” 林屿听被她们的热情弄得有些不好意思,只是笑了笑,没接话。 郑玥云立刻充当发言人:“这能一样吗?昨天那是私人性质,今天江学长是代表学生会,有工作安排的好不好!” “哦……好像也对。”另一个短发女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不过屿听你也太厉害了吧!居然会京剧!”另一个圆脸女生满眼崇拜地看着他,“感觉好酷啊!” 林屿听被夸得有点脸红,点了点头:“嗯,跟着老师学了很多年了。” “那到时候一定要好好表演啊!我们都去给你捧场!”圆脸女生笑着说。 “哦……好,谢谢。”林屿听应着,心里却开始盘算着晚上怎么跟谢老师开口,以及……那只有两周的紧张排练时间。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头顶,那里仿佛还残留着某人手掌的温度和揉弄的触感。 现在的点击量是越来越多了,感谢大家,祝大家天天开心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联欢会 第9章 排练 午后的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斜射进空旷的排练室,在光洁的木地板上投下大片耀眼的金色光斑,又被巨大的落地镜切割、反射,整个空间弥漫着一种近乎圣洁又无比寂静的光晕。 空气里浮动着微尘,只有林屿听略显急促的呼吸和脚步移动时衣料摩擦的细微声响。 郑玥云吃过饭就回教室午休了,此刻偌大的排练室只有林屿听一人。 他环顾四周,学校的道具算得上齐全,但比起谢老师那里浸润着岁月与专业气息的器物,终究少了几分底蕴。 “够用了。”他对自己说,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没有搭档,他便独自与镜中的自己,与无形的舞台对手对话。 镜子里映出少年清瘦挺拔的身影,穿着素色的练功服,后背已洇开一片深色的汗渍。 几缕濡湿的黑发贴在光洁的额角,更衬得皮肤白皙剔透。 他调整呼吸,眼神逐渐沉淀,清澈的少年感如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迷离、幽怨、带着醉意的执拗——那是属于杨玉环的魂魄,正缓缓附上这具年轻的身体。 寂静是唯一的伴奏。他对着虚空,声音刻意拔高,带着一丝被君王冷落的骄矜与不甘: “看——酒!” 左手虚托无形的酒壶,右手端不存在的玉杯,仰头,喉结滚动,仿佛真有一杯烈酒灼烧着喉咙,被他决绝地一饮而尽。 动作干净利落,带着京剧程式化的韵律美,每一个停顿都恰到好处。 酒意仿佛瞬间汹涌而至。 他脚步虚浮踉跄,在洒满阳光的地板上划出无声的圆弧。 身体微微摇晃,手臂如垂落的水袖般无力轻摆,精准地把握着那份醉态中的失重感与强自维持的皇家威严。 汗水顺着鬓角滑落,在光线下亮晶晶的,沿着优美的下颌线滚落。 骤然,他停在镜前,目光迷离地聚焦于一点——那里该站着诚惶诚恐的裴力士。 “喂本宫喝…” 含混的命令带着醉后的任性刚出口,他猛地深吸一口气,腰腹核心瞬间绷紧如铁! 身体向后弯折,拉出一道惊心动魄的、超越年龄柔韧极限的优美弧线。 脖颈因极致的用力而绷直,下颌线清晰锐利,大颗的汗珠沿着线条汇聚,滴落。镜中的影像因这极限的角度而微微扭曲变形,唯有那双眼睛,执拗地亮得惊人,穿透了疲惫,死死钉在“贵妃”的幻影上。 数秒令人屏息的凝滞后,他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缓缓直起身,胸膛剧烈起伏,额发尽湿,如同刚从水中捞出。 未及喘息,旋身趋近镜中映照的“花丛”。单腿缓缓下蹲,身体如倦鸟归巢般优雅而疲惫地侧倾、蜷伏。脸颊几乎贴上冰凉的地板,一声极轻的、带着沉醉与无尽怅惘的叹息逸出唇瓣: “好香…” 又一颗汗珠砸落。他撑着酸软的膝盖站起,下意识揉了揉因高强度动作而隐隐发酸的后腰。 镜子里,映出少年汗湿的、真实而年轻的脸庞,带着运动后的红晕,然而那双眼睛里的光,却依旧灼灼,穿透了现实的疲惫,固执地追寻那个华美而哀伤的幻影。 灯光渐暗,影子被拉得细长孤寂。他对着空荡的排练室,沙哑地吐出最后一句戏词: “摆驾…回宫…” 声音落地,余韵在寂静中消散,只留下镜中尚未完全褪去的华美残像,和一室无声的、滚烫的磨砺。 就在这汗水和光影交织、现实与角色交融的寂静时刻,一个带着毫不掩饰赞叹的、略显轻佻的男声突兀地响起: “美!实在是美!”林观溟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倚在了排练室门口,姿态慵懒,眼神却亮得惊人,像发现了稀世珍宝。 “小朋友真棒!”他的语气轻快,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瞬间打破了室内凝滞的艺术氛围。 林屿听如同受惊的小鹿,猛地转过身,胸膛还在起伏,气息不稳:“林……林学长,你、你怎么来了?”他抬手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现在……不是午休时间吗?你不睡觉……” “睡觉多没意思。”林观溟眉眼弯弯,迈开长腿走了进来,目光始终胶着在林屿听汗湿的脸上和起伏的胸口,“睡觉又见不到你。在这里,”他一步步靠近,声音压低,带着点蛊惑,“才能看到这么精彩的‘贵妃’啊。” 林屿听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调整了一下呼吸,默默走到墙边的长椅坐下,试图拉开距离。 林观溟却像块甩不掉的牛皮糖,立刻紧挨着他坐下,肩膀几乎贴着他的肩膀,温热的体温透过薄薄的练功服传来。 “离我远点。”林屿听往左边挪了挪,皱着眉,“身上都是汗。” 他用手抓起衣领扇了扇风,试图驱散两人之间过近带来的燥热。 林观溟非但不退,反而也跟着挪动,再次紧贴上来,手臂甚至若有似无地蹭到林屿听的胳膊。 “怕什么?”他侧过头,灼热的气息几乎喷在林屿听的耳廓上,声音带着一种低沉的磁性,“我喜欢就行。” 这种近乎直白的言语让林屿听的耳根瞬间红透,一路蔓延到脖颈。 他身体微僵,内心哀叹:算了算了,挨着就挨着吧,再躲他指不定又要整出什么幺蛾子……哎! “给,”林观溟变戏法似的拿出一瓶矿泉水,还体贴地拧开了瓶盖,递到林屿听面前,“大热天的,流了这么多汗,快喝点水。” 他的语气异常柔和,眼神专注地看着林屿听因运动而格外红润、沾着水光的唇瓣。 说完,他竟极其自然地伸手,用指腹轻轻拂过林屿听汗湿的颈侧,替他擦汗。 这过于亲昵的接触像电流般窜过林屿听的皮肤,他猛地一缩,几乎是弹开的,声音都提高了:“住手!”他迅速从挎包侧袋抽出一张纸巾,“我自己擦就行!谢谢你的好意!” 他飞快地用纸巾擦拭脖颈,然后拿出自己的水壶——杯盖上立着一只可爱的树脂小猫。他拧开盖子,仰头喝了一口清水,试图压下脸上的热度。 林观溟收回举起的手,目光却饶有兴致地落在他手中的杯盖上。 “哟,”他趁林屿听不注意,飞快地伸手拿过那个小猫杯盖,凑到眼前仔细端详,指尖摸索着猫咪圆润的轮廓,“这么喜欢小猫啊?挺可爱。” 他抬眼,目光灼灼地锁住林屿听,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跟你一样可爱。” “上一边去!”林屿听的脸“腾”地爆红,又羞又恼,一把将杯盖抢了回来,紧紧攥在手心,“再胡说八道就请你出去!” 他努力板起脸,可惜那红透的耳根和闪烁的眼神毫无威慑力。 林观溟被他炸毛的样子逗笑了,笑容灿烂得像正午的阳光,带着毫不掩饰的宠溺:“怎么?实话实说还不行啊?” 话音未落,他又伸出手,极其自然地帮林屿听理了理额前汗湿后略显凌乱的碎发。 林屿听下意识想偏头躲开,下巴却被林观溟用骨节分明、带着薄茧的手指轻轻捏住!力道不重,却带着掌控感。 “别动,”林观溟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点不容置疑的训诫意味,“头发乱了。” 他的目光专注地停留在林屿听的发丝上,指腹温热,擦过敏感的皮肤。 “呃——林观溟!”林屿听被他捏着下巴,讲话声音都变得含混不清,又气又急,努力挣扎着甩头,却挣脱不开那看似随意实则牢固的手指。 一股混合着羞耻、慌乱和奇异悸动的热流直冲头顶,让他脖颈和耳根红得仿佛要滴血。 “好了好了。”林观溟似乎欣赏够了他窘迫的模样,终于松开了手,语气瞬间又切换回那种腻人的宠溺,“不弄你了,乖。”他甚至还安抚似的拍了拍林屿听的肩膀。 林屿听猛地别过脸去,不敢看他,只觉得被他触碰过的皮肤像被烙铁烫过,残留着灼人的温度,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 “好了,林观溟。”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翻涌的情绪,转回头,刻意用冷淡的眼神看向对方,“时间不早了,你回去吧,我真的要继续练习了。” 他站起身,拉开了距离,语气带着不容商量的坚决。 “不是吧?”林观溟被他这毫不留情的逐客令弄得微微一怔,随机脸上露出一丝真实的错愕和……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委屈,“我才刚来一会儿啊!就这么不想和我待在一块儿?” 那语气里,竟然破天荒地透出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近乎撒娇的抱怨。 林屿听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语气变化弄得心尖像被羽毛搔了一下。 但他很快硬起心肠,指了指空旷的排练室,语气更坚决:“你在这,我没法专心。时间很赶的,体谅一下。” 说完,他径直走向排练室中央,摆明了送客的姿态。 林观溟看着他绷直的背影和不容置喙的态度,知道再纠缠只会适得其反。他眼底闪过一丝遗憾,但很快又被那种势在必得的笑意取代。 “好吧。”他站起身,双手插回裤兜,对着林屿听的背影,声音恢复了惯常的轻快,却带着更深的笃定:“那我明天再来看你。”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大步离开了排练室,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渐渐远去。 林屿听听着脚步声消失,才暗暗松了口气,心里却涌上一阵无奈:明天还来?有完没完啊…… 林观溟离开的脚步声似乎还在走廊里回荡,排练室的门再次被轻轻叩响。林屿听回头,只见江沉砚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口,身影挺拔,像一棵安静的雪松。 “江学长好。”林屿听停下动作,礼貌地打招呼,气息还有些不稳。 江沉砚朝他微微颔首,目光平静地扫过整个排练室,最后落在他汗湿的额发和微红的脸颊上。 “嗯,”他的声音依旧低沉平稳,听不出太多情绪,“没事,你继续。我就是来看看你的排练情况。” 他扬了扬下巴,示意林屿听不用管他。 然而,被这样一道存在感极强的目光注视着,林屿听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原本流畅的动作变得僵硬,一个简单的转身都差点绊倒自己,眼神也不敢再像刚才独自排练时那样全情投入地追寻“贵妃”的幻影,反而频频瞥向门口那道沉默的身影。 江沉砚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拘谨和频频出错的动作。 他并未多言,只是平静地开口:“看来我打扰到你了。”他的语气带着一种克制的歉意,“你好好练习,我先走了。再见。” 说完,他干脆利落地转身。 “哦……好,学长再见。”林屿听的声音很轻,几乎淹没在寂静里,但还是抬起手对着那即将消失在门外的背影挥了挥。 知道江沉砚的身影彻底消失,走廊里再无声响,林屿听紧绷的神经才真正松懈下来。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抬手抹去额角新沁出的汗珠,重新面向巨大的落地镜。 镜中的少年眼神重新变得专注而坚定,仿佛刚才那短暂的纷扰从未发生。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摆开架势,投入到那无声却滚烫的磨砺中去。 阳光依旧慷慨地洒满排练室,汗水砸在地板上的声音,成了此刻唯一的回响。 涉及到一些京剧内容,因为我不是专业的,所有有错误的地方欢迎你们提出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排练 第10章 截胡 暮色四合,排练室浸在夕阳熔金的光晕里。 林屿听对着巨镜,反复打磨一段繁复的水袖。 动作流畅,眉宇间却凝着化不开的愁绪。 艺术节初审迫在眉睫,他对自己近乎苛求,总觉得差点临门着无力的沮丧,“穿着它们,怎么摸得着‘贵妃’的魂儿?总觉得隔了一层纱。” “眼神!屿听!”角落里的郑玥云啃着苹果,当起临时导演,“杨贵妃醉酒,那是千娇百媚里揉着被弃的哀怨,藏着盛世将倾的悲凉!不是街头醉汉!” 他挥舞着苹果核强调,“媚!要媚到骨子里!怨!要怨得让人心碎!” 林屿听收势,抹了把额角细密的汗珠,泄气地指向自己:“我知道……可这身洗得发白的练功服,这桌上塑料感十足的头面……” 他声音低下去,带啧,是寒酸了点。要不……去问问谢老师?她那儿可是藏着宝贝!”他眼睛一亮。 林屿听暗淡的眸子瞬间被点亮:“对啊!” 谢玉棠老师不仅是他的京剧启蒙恩师,更是收藏家,珍藏着不少压箱底的宝贝行头。 “我这就给谢老师打电话!”他立刻掏出手机。 同一片暮色,流淌在江家别墅的书房。灯光下,一套光华流转的贵妃行头静静躺在锦盒中。 点翠头冠幽蓝深邃,似暗夜星河流转;金丝银线绣制的蟒袍霞帔,云纹水波栩栩如生,触手冰凉,沉淀着岁月的光华。 江沉砚修长的手指正轻柔拂过那细腻繁复的苏绣纹样,眼神专注得近乎虔诚。 这是他刚从母亲谢玉棠那里“磨”来的。 母亲素来珍视这套行头,轻易不肯示人。他搬出“学校艺术节重要演出,需要镇场”以及“保证万无一失”的承诺,才勉强撬开母亲的口。 谢玉棠当时挑眉,似笑非笑:“哟,稀奇了。我那对戏曲敬而远之的儿子,几时热心起学校文艺活动了?” 江沉砚含糊应了,只字未提林屿听。 恰在此时,客厅隐约传来母亲接电话的声音。江沉砚没有出去,书房的门虚掩着,却听不清他们的对话。 “喂,屿听啊?” “谢老师!”电话那头林屿听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和一丝恳求,“打扰您了。就是……我们学校艺术节快初审了,我报了个京剧《贵妃醉酒》……” “嗯,我听你老师提过,好好演。”谢玉棠温和鼓励。 “谢谢老师!就是……那个……”林屿听的声音迟疑起来,有些不好意思,“我想问问老师,您那儿……有没有适合杨贵妃的行头?学校的道实在……撑不起贵妃的气度。就借用初审那天!我保证像爱护眼睛一样爱护它!演出录像第一时间给您过目!” 电话那头陷入短暂的沉默。 书房里的江沉砚,手指无意识地蜷紧,指节微微泛白。 终于,他端着锦盒离开了书房。 现在客厅里只剩谢玉棠带着深深歉意和一丝无奈的声音: “哎呀,屿听啊,真不巧。”谢玉棠的语气充满遗憾,“你要借的那套最好的贵妃点翠头面和蟒袍霞帔……昨天刚被一个顶顶要紧的人借走了。火烧眉毛似的,推都推不掉。” 江沉砚走到客厅门边,看到母亲对着电话摇头叹气:“是啊,太不赶巧了。那人借得急,我还没来得及问具体还的时间……要不这样,我这里还有一套稍微旧一些的,也是正旦的,虽不是顶级的贵妃规制,但做工也还精细,你要不要……” 江沉砚皱了皱眉。 此刻江沉砚只好对电话那边的人默默道歉。 “啊……这样啊。”电话里林屿听的声音明显低落了,像被戳破的气球,失望几乎溢出听筒,“被借走了啊……那,那就算了吧老师。谢谢您!我再想想别的办法。那套旧的您留着吧,我再找找看。” 他强打精神道了谢,挂了电话。 谢玉棠放下手机,叹了口气,一抬眼,正撞见门口的儿子的身影。 她眼神复杂地扫过江沉砚,带着点嗔怪和了然:“听见了?你那个‘非常重要’的急茬儿,可把我的得意门生一颗心都浇凉了。” 江沉砚脸上没什么波澜,眼神却微微闪烁,避开了母亲洞悉的目光:“……嗯。学校急需。”声音平淡得像陈述天气。 “学校急需?”谢玉棠尾音上扬,意味深长,“我怎么不知道,宁中的学生会主席,什么时候还兼管起艺术节道具采买了?而且点名要最好的贵妃行头?” 她踱到儿子身边,目光落回锦盒里流光溢彩的戏服,“这套行头,可不是寻常人能压的住的。借走它的人……眼光倒是刁钻得很。” 江沉砚没有接话,只是伸手,轻轻合上了锦盒的盖子,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哒”。他抱起锦盒,语气依旧四平八稳:“妈,我先拿走了。用完立刻还您。” 说完,转身快步离开,背影罕见地透着一丝匆忙,仿佛急于逃离母亲那能穿透人心的视线。 谢玉棠望着儿子近乎“落荒而逃”的背影,无奈地摇头失笑,低声自语:“臭小子……‘非常重要的人’?我倒要看看,是哪个‘重要人物’,能让我这冰山儿子偷偷摸摸地借戏服……” 初审当日下午,后台。 林屿听坐在化妆镜前,镜中人只上了薄薄一层底妆,眉头间锁着挥之不去的阴云。他只能认命地准备穿上学校那套改良版、质感平平的戏服。 失落和对舞台效果的隐隐担忧,像藤蔓缠绕心头。 郑玥云在旁边急得团团转:“哎呀我的祖宗!你就别叹气了!精气神!拿出你平时练功的那股狠劲儿来!衣服差点怎么了?你林屿听是靠真功夫吃饭的!靠脸……呃,不是,靠唱念做打!”他差点说秃噜嘴。 林屿听被他逗得扯了扯嘴角,刚想说什么,后台的门被轻轻叩响。 一个学生会干事探进头:“高一(22)班林屿听同学?□□让我把这个交给你,说是……嗯……‘意外’找到的一套备用戏服,让你试试尺寸。” 干事递进来一个沉甸甸、质感极佳的黑色防尘罩衣袋。 林屿听和郑玥云都怔住了。 “□□?江沉砚?”林屿听疑惑地接过袋子,入手分量十足。 他迟疑地拉开拉链—— 幽蓝如深海、光泽流动的点翠头冠率先闯入眼帘! 紧接着,是金线银丝在灯光下迸发出的、几乎令人目眩神迷的璀璨光华!那套他只在谢老师珍藏相册里惊鸿一瞥、梦寐以求的顶级贵妃行头,此刻正安然躺在防尘袋中! “我的老天爷!!!”郑玥云倒吸一口凉气,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这……这……屿听!快!快穿上!” 林屿听彻底懵了,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指尖颤抖着,小心翼翼地捧出那顶点翠头冠,触手冰凉温润,华美得不似凡物。 蟒袍霞帔的料子如水般柔软垂坠。这绝不是“备用”戏服! “江学长……他……他从哪里弄来的?”林屿听的声音都有些发颤,巨大的惊喜被更深的难以置信和疑云笼罩。 他想起谢老师说“被一个非常重要的人借走了”……难道……借走它的人,是江学长? “先别管了!”郑玥云兴奋地直搓手,“天降神装!先穿上!肯定是□□法力无边!快快快!时间快到了!” 林屿听压下翻江倒海的心绪,在郑玥云的协助下,怀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心情,小心翼翼地换上了这套华光四射的行头。 当最后一缕霞帔拂过肩头,林屿听站在化妆镜前。 镜中人,眉眼被精致的妆容勾勒,点翠头冠衬得脸庞如玉生辉,华贵无匹的蟒袍霞帔加身,瞬间,时光仿佛倒流!那个雍容华贵、醉态中藏着无尽哀愁的杨玉环,仿佛挣脱了历史的尘埃,在镜中栩栩如生! 就在这时,后台的门再次被推开。换好笔挺学生会正装的江沉砚走了进来,身姿如松。 当他的目光触及盛装而立的林屿听时,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住,仿佛被无形的丝线牵绊了一瞬。 林屿听闻声回眸,四目在空中交汇。 江沉砚的眼神深邃,仿佛平静的湖面投入一颗石子,漾开细微却清晰的涟漪。 他凝视着眼前这光彩夺目、仿佛从画中走出的“贵妃”,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无法掩饰的惊艳,但转瞬便被惯常的沉静覆盖。 他的视线在那套无比熟悉的华服上停留了大约一秒。 “很合适。”他开口,声音是一贯的低沉平稳,听不出太多情绪起伏,“准备上场吧。” 说完,他微微颔首,便转身走向后台另一侧,去处理其他事务,没有多余的注视,也没有解释戏服的来历,干脆利落。 林屿听看着他毫不拖泥带水离开的背影,又低头看看身上这身华美得如梦似幻的行头,心头的疑云非但没有消散,反而浓重得化不开。 而此刻,已走到后台通道阴影处的江沉砚,脊背紧贴着冰冷的墙壁,缓缓阖上双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只有冰冷的墙壁和他自己知道,方才那惊心动魄的一瞥,镜中那个华彩逼人、仿佛从画中走出的“贵妃”,在他心底掀起了怎样汹涌的波澜。 他指节用力,攥紧了掌心,将那份陌生的悸动狠狠压下。 再睁开眼时,眸中已恢复成学生会主席应有的冷静与清明。 他抬手,轻轻带上了后台通往舞台的那扇厚重门扉,也仿佛暂时隔绝了门外那个即将华彩绽放的世界,以及门内自己心中悄然蔓生的、无人知晓的隐秘藤蔓。 门内,少年一身华服,满心疑惑与华彩,即将踏上属于他的舞台;门外,少年一身正装,守着无人知晓的秘密和悄然滋长的情愫,静立在光影交界的暗处。 祝大家天天开心快乐!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截胡 第11章 你喂我吧 多亏了江沉砚“协调”来的那套华丽戏服,林屿听的初审顺利过关,心里压着的那块大石头总算挪开了。 周五上午大课间,教室里闹哄哄的,充满了课间特有的轻松劲儿。 郑玥云赖在林屿听的桌边不走,眉飞色舞地盘算着周末去哪儿庆祝。 “就是个初审,又不是正式演出,真不用这么兴师动众地庆祝吧?”林屿听单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无意识地转着笔,对郑玥云提议的“大餐 电玩城”套餐没什么热情。 “这话说的不对!”郑玥云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引来旁边几道目光,“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这叫……这叫鼓舞士气!懂不懂?” 他正努力用歪理说服林屿听,眼角余光扫到教室后门溜进来一个熟悉的身影——是林观溟。 郑玥云刚想张嘴提醒,林观溟已经把食指竖在嘴唇上,做了个“嘘”的动作。 郑玥云立刻心领神会,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假装没事人似的把目光重新聚焦在林屿听脸上,就是嘴角忍不住抽动了两下。 林屿听完全没察觉,还在试图打消郑玥云的念头:“我看还是在家……” 话没说完,一双带着暖意、手指修长的手突然从后面捂住了他的眼睛。眼前瞬间一片漆黑。 “嗯?!”林屿听身体一僵,手里的笔“啪嗒”掉在桌上。 他下意识就去抓对方的手腕,“谁啊?!” 身后传来一个故意压低的、怪声怪气的声音:“猜猜我是谁~” 这蹩脚的伪装和熟悉的体温……林屿听心里瞬间门儿清。 在这个学校里,除了郑玥云敢这么闹,也就剩下那个“阴魂不散”的林观溟了。 “林观溟!”林屿听没好气地提高声音,带着点被捉弄的恼羞,“你又来!”他用力掰开捂着眼睛的手。 重见光明,映入眼帘的果然是林观溟那张带着笑意的脸。 他一点不客气地坐在林屿听旁边的空位上,长腿几乎挨着林屿听的膝盖。 “恭喜啊,小朋友!初审顺利通过!”声音低沉好听,像裹了蜜似的。 林屿听默默把凳子往过道那边挪开了一点,拉开点距离,语气平平淡淡:“哦,谢谢。” “聊什么呢?周末打算去哪儿庆祝?”林观溟好像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胳膊自然地搭在林屿听的椅背上,形成个半圈着的姿势。 “没打算庆祝。”林屿听再次强调,“一个初审而已。” 林观溟自动忽略了他的话,自顾自地提议:“这样吧,周末我带你出去放松放松,顺便请你吃顿饭,就当给你庆祝了,怎么样?”他侧过脸,目光专注地看着林屿听,一片热忱。 郑玥云在一旁内心疯狂吐槽:得,煮熟的鸭子又要飞了!我的周末计划泡汤! 林屿听皱了皱眉摇头。 跟不算很熟的人单独出去?光想想就觉得浑身别扭。 “那……”林观溟的目光扫过旁边一脸“我懂”表情的郑玥云,话头一转,语气自然得像早就想好了,“把他一起带上,总行了吧?” 他用下巴点了点郑玥云。 郑玥云眼睛瞬间瞪圆了:哈?三人行?我成电灯泡了?!这剧情走向…… 林观溟态度特坦荡,一点没对郑玥云这个“灯泡”表现出嫌弃,反而像是真心邀请。 林屿听眼底闪过一丝犹豫。这个提议……好像没那么难接受了?至少有郑玥云在,能缓解不少尴尬。 林观溟看出他眼神有点松动,立刻打蛇随棍上:“不说话?那就是默认了!”他笑得像只偷到鱼的猫,“放心,肯定带你们玩得开心。” 林屿听破天荒地没有立刻反驳,算是默认了。 郑玥云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只能认命地耸耸肩。 约好周六中午在学校门口的车站碰头,林观溟就说有事先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林屿听难得地呼吸到一口“不被纠缠”的清净空气。 “我去!”林观溟一走,郑玥云立刻凑过来,压低声音,脸上全是八卦,“你们俩出去‘二人世界’,居然还捎上我这个超大号电灯泡?兄弟,我压力山大啊!” 林屿听耳根有点热,瞪他一眼:“什么‘二人世界’?别瞎说!” “还不承认?”郑玥云一副看透一切的表情,“刚才他明明只想带你一个人,那不就是约会嘛!是我这个‘第三者’硬挤进来的!” “你是不是被他收买了?”林屿听狐疑地看着他,“说话都跟他一个调调了。” “哎,”郑玥云夸张地叹了口气,“现在搞得我都不好意思当这个电灯泡了,要不我……” “不行!”林屿听反应超快,一把抓住郑玥云的手腕,力道带着不容商量的急切,“你必须去!” 他眼神里清清楚楚写着“我需要你挡着点”。 郑玥云被他这反应逗乐了,又有点无奈,只好举手投降:“行行行,去去去!为了兄弟两肋插刀,当电灯泡就当电灯泡吧!” 周六中午,阳光有点刺眼。林屿听和郑玥云在校门口碰头,一起走向约好的车站。 远远的,就看到林观溟已经在那儿等了好一会儿的样子,斜靠着站牌,姿态悠闲。 更让林屿听意外的是,林观溟身边还围着四五个男生,正嘻嘻哈哈地说着什么。 “哟,这么早?等久了吧?”郑玥云大声打招呼。 林观溟闻声转过头,目光精准地落在林屿听身上,笑容在阳光下特别晃眼:“还好,刚到一会儿。” 他站直了身体。 那群男生也齐刷刷看过来,眼神好奇地在林屿听身上转悠。 其中一个高个子男生突然促狭地吹了声口哨,带头喊:“嫂子好!” “嫂子好!”其他几个立刻笑嘻嘻地跟着起哄。 林屿听被这突如其来的称呼砸懵了,下意识地左右看,脸颊“唰”地就红了:“嫂……嫂子?叫谁呢?” “叫你啊!”那个高个子男生笑嘻嘻地解释,“我们管他叫林哥,那你可不就是嫂子嘛!” 他指了指林观溟。 “你们别胡说八道!”林屿听又急又窘,声音都拔高了,恨不得原地消失。 林观溟笑着瞪了那群损友一眼,眼神带了点警告,但更多的是纵容。 他自然地侧身靠近林屿听,声音放低放柔,带着安抚:“没事,别理他们,他们闹着玩的。” 他站直了,看向那群还在挤眉弄眼的家伙,“行了,该干嘛干嘛去,别在这儿碍事。” 林屿听松了口气,但看着那群人,还是有点不自在,小声问林观溟:“他们……都一起去吗?” 要是这么多人一起,他宁愿立刻回家。 “没有,”林观溟立刻否认,语气很肯定,“他们自己组队玩别的。今天就我们三个,放心。” 他指了指停在路边的网约车,“车到了,走吧。” 他率先拉开后车门坐了进去。 郑玥云立刻展现了他作为“最佳僚机”的觉悟,非常“识相”地拉开副驾驶的门,动作麻利地钻了进去,把后座的空间完全留给了林观溟和林屿听。 林屿听看着唯一的空位,犹豫了一秒,还是硬着头皮坐进了后座。 车子启动,窗外那群男生还在笑嘻嘻地挥手,故意拖长了声音喊:“嫂子——玩得开心啊——!” “闭嘴吧你们!”林观溟笑骂着关上车窗,隔绝了外面的起哄声。 车厢里安静下来,只有导航的提示音。 “想去哪儿?”林观溟划拉着手机,头也没抬地问。 “你定的地方,你安排。”林屿听看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语气没什么起伏。 “对对对,听你的,学长你安排。”郑玥云从前座扭过头,积极附和。 “行。”林观溟收起手机,目光落在林屿听的侧脸上,嘴角弯了弯,“师傅,去琉璃巷。” 大概二十分钟后,车子在一条热闹非凡的步行街口停下。巨大的仿古牌坊上,“琉璃巷”三个鎏金大字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虽然是中午,这里依然人挤人。 青石板路两边全是店铺,有古色古香的茶楼、工艺品店,也有装修现代的咖啡馆、潮玩店,各种食物的香味混着人声、音乐声扑面而来,特别有烟火气。 “哇噻!这么热闹!”郑玥云一下车就兴奋地东张西望,“早就听说琉璃巷是网红打卡地,今天一看,果然名不虚传!” “走吧。”林观溟招呼一声,很自然地走在林屿听身边,刻意放慢了脚步和他并肩。 郑玥云则像撒了欢的兔子,一会儿被飘香的糖炒栗子吸引,一会儿又被橱窗里造型奇特的工艺品勾走,很快就跑到了前面。 林屿听和林观溟并排走着,一时没说话。 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下光斑,落在两人身上。 林观溟偶尔侧头看看林屿听沉静的侧脸,林屿听则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只是微微抿着的嘴唇透露出一点不自在。 “屿听!快看这个!”郑玥云的声音从前面一家装修特别现代感的艺术馆门口传来。 他指着门口一座造型抽象、特别抓人眼球的金属雕塑,兴奋地招手。 两人走过去,郑玥云已经迫不及待地冲进艺术馆大门了。 “你好,三位。”林观溟走到前台。 前台小姐微笑着:“好的,请这边扫码购票。” 林屿听下意识拉住林观溟的胳膊:“这个我们自己付就行。”说着就要掏手机。 “说了今天我请。”林观溟轻轻挡开他的手,语气不容商量,动作利落地扫码付钱,“走吧,进去看看。” 馆内空间很大,光线设计得很有感觉。展品多是宁州本地青年艺术家的先锋作品,抽象的绘画、奇特的装置艺术、光影交错的数字媒体作品…… 郑玥云像进了新世界,兴奋地在各种展品前转来转去,尤其对一座用废旧齿轮和链条组合成的巨大机械昆虫雕塑特别喜欢。 “屿听!快!给我和这个‘钢铁螳螂’合个影!帅呆了!”郑玥云摆了个自认为很酷的姿势。 林屿听无奈地笑着拿出手机,给他拍了几张。 郑玥云凑过来看照片,连连称赞:“拍得真不错!构图光线都挺好!” 他眼珠一转,一个“绝妙”的主意冒了出来。 “诶!学长!”他转向林观溟,又一把拉过林屿听,“机会难得,你俩也合个影呗!我来拍,技术绝对没问题!” 他不由分说地把两人推到一面巨大的、流淌着变幻色彩光带的艺术墙前面。 林屿听猝不及防,睁大眼睛瞪着郑玥云,眼神里全是“你搞什么鬼?”。 林观溟倒是很配合,立刻站直了,脸上笑容加深。 郑玥云无视林屿听的眼刀,举着手机指挥:“靠近点靠近点!中间都能再站个人了!自然点!” 林观溟很听话,立刻往林屿听身边靠了一大步。 两人的肩膀瞬间紧紧挨在了一起,林观溟身上清爽的气息和体温清晰地传了过来。林屿听身体微僵,脸颊又开始发烫。 “好!就这样!看镜头!1——2——3——茄子!”闪光灯亮起,画面定格:林观溟笑容灿烂,眼神明亮;林屿听则略显局促,脸颊微红,眼神带着点躲闪的慌张,在光怪陆离的背景映衬下,有种奇异的和谐感。 …… 三个人在艺术馆里待了快一个小时,又在琉璃巷熙熙攘攘的人流中随意逛了一个多小时。 太阳升高了,林观溟提议去吃午饭。 “想吃什么?”林观溟问,目光主要还是落在林屿听身上。 郑玥云揉着咕咕叫的肚子抢先回答:“火锅!必须是火锅!好久没吃了,馋死我了!” 林观溟看向林屿听,声音放得格外轻柔:“你呢?火锅行吗?” 林屿听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同意。 林观溟熟门熟路地带他们走进一家装修雅致、口碑不错的火锅店。 虽然是周末高峰,但他们运气不错,很快就被安排入座。 服务员递上菜单,林观溟直接推到林屿听和郑玥云面前:“想吃什么随便点,别客气。” 郑玥云嘴上说着“那多不好意思”,手却诚实无比,抓起笔就开始画勾:“鸭血、毛肚、嫩牛肉、虾滑……这些都来两份!哦,还有贡菜、笋片……” 林屿听在桌子底下轻轻踢了郑玥云一脚,低声提醒:“够了够了!点这么多吃不完浪费!”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林观溟一眼。 郑玥云这才意识到点得有点狠,讪讪地收手:“咳,那……那就这些吧。” 林观溟笑了笑,拿过菜单又加了两份菌菇和一份红糖糍粑,才递给服务员:“先这些,不够再加。” 锅底很快沸腾,红油翻滚,香气四溢。 菜品也陆续上齐,摆满了桌面。 郑玥云早已按捺不住,率先夹起一筷子毛肚,在滚烫的红汤里“七上八下”,然后吹着气塞进嘴里,满足地感叹:“嗯——!爽!就是这个味儿!屿听,快尝尝这个毛肚,绝了!” 林屿听刚拿起筷子,碗里已经被林观溟夹进了一筷子涮得恰到好处的毛肚。 “尝尝看。”林观溟看着他,眼神带着期待。 “谢谢……我自己来就好。”林屿听道谢,夹起那片裹着红油的毛肚送入口中。 脆嫩弹牙的口感混合着麻辣鲜香瞬间在舌尖炸开,让他眼睛都亮了一下。 接下来的时间,林屿听和郑玥云专注于美食,吃得挺欢。 林观溟却吃得很少,大部分时间都在充当“涮菜专员”,一直在帮林屿听涮。 他动作熟练,精准掌握着不同食材的火候,将涮好的肉片、虾滑、蔬菜源源不断地夹到林屿听碗里,目光几乎没离开过他满足的表情。 郑玥云看着对面一个殷勤投喂,一个坦然接受,虽然偶尔还是会小声说“我自己来”,但碗里的菜从来没空过,只觉得被这无形的粉红泡泡齁得不行。 他实在看不下去了,在桌子底下用手肘狠狠捅了林屿听一下,凑过去用气声说:“喂!木头!光顾着自己吃!你好歹给人家夹一筷子啊!没看人家等着你投喂呢?” 林屿听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看着自己面前堆着小山的碗,再看着林观溟面前几乎没怎么动过的蘸料碟,脸上有点挂不住。 他犹豫了一下,夹起一片涮好的雪花牛肉,迟疑地放到了林观溟的碗里。 林观溟看着碗里的肉,没有动筷,反而抬眼看向林屿听,眼底带着笑意。 林屿听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你……你怎么不吃?” 林观溟忽然放下筷子,身体微微前倾,隔着火锅氤氲的热气,伸手轻轻握住了林屿听的手腕。 他的掌心温热,力道不重,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牵引感。 “刚才光顾着给你涮菜,手都酸了。”他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点慵懒的笑意,眼神直直地看着林屿听,里面闪烁着促狭又期待的光,“上次在教室,我喂你肠粉了,这次……换你喂我?” 他微微张开嘴,目光落在林屿听筷子上的那片牛肉上,意思再明显不过。 郑玥云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一口汽水差点喷出来:不是吧大哥?!这操作?!手酸?你刚才涮菜那利索劲儿呢?! 林屿听被这突如其来的要求和亲昵举动弄得面红耳赤,手腕被他握着的地方像着了火。 他下意识想抽回手,却被林观溟抓得更紧了些。 眼看林观溟大有“你不喂我就不松手”的架势,再僵持下去只会更尴尬,林屿听认命般闭了闭眼,顶着快要烧起来的脸颊,飞快地夹起那片牛肉,几乎是塞进了林观溟张开的嘴里。 林观溟心满意足地咀嚼着,这才松开了握着林屿听手腕的手,笑得像只偷吃了蜜的熊。 火锅的热气蒸腾着,模糊了林屿听通红的脸,也模糊了郑玥云一脸“我到底造了什么孽要在这里看这个”的生无可恋。 大家猜猜林观溟什么时候表白[狗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你喂我吧 第12章 江边 傍晚五点,空气里还浮荡着浓烈霸道的火锅余味,辛辣的牛油的香气仿佛有了重量,沉甸甸地压在衣襟上,挥之不去。 林屿听满足地放下筷子,胃里暖融融地沉实,带着饱食后的慵懒,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 隔着氤氲的热气,他看向对面的林观溟。 郑玥云正捏着筷子,像个淘金客一样,不死心地在那锅早已偃旗息鼓、只剩些零星红油和辣椒残骸的汤底里捞着,期待发现最后一片幸存的肉或菜。 而坐在林屿听对面的林观溟,姿态则显得格外从容。 他慢条斯理地用纸巾擦拭着修长的手指,指节分明,动作细致。 只是那目光,偶尔会如同蜻蜓点水般,极其自然地掠过林屿听的方向——看他被热气熏得微红的耳尖,看他因为满足而微微眯起的眼睛——快得像是光影错觉,却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专注。 “饱了?”林观溟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周遭食客的喧闹。 他侧过头,看向林屿听,嘴角牵起一个很浅、但足够温暖的弧度,眼底似乎有种安静的期待在流淌,“时间还早,天也没黑透。难得出来一趟,去江边走走?听说那边的晚霞,染着江水,特别好看。” 他提议道,语气像在分享一个私藏的秘密。 林屿听刚张开嘴,还没发出声音,身旁的郑玥云已经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溜圆,仿佛被这个提议瞬间点亮:“江边?!好主意啊林学长!正需要吹吹风消消食,刚才那盘毛肚吃得我有点……呃,撑得慌!” 他一边说着,一边极其配合地揉了揉肚子,表情夸张又真诚。 江风习习的想象确实诱人,能够驱散火锅带来的最后一丝燥热。 林屿听点点头,声音带着饱食后的松弛:“嗯,好。” “那就走吧。”林观溟率先站起身,动作利落,顺手拿起搭在椅背上的薄外套。 他的目光极其自然地扫过桌面,像是在确认没有遗漏物品,最终落点却在郑玥云随意放在桌角的手机上。 就在这一瞥之间,他端起自己面前那杯还剩小半的冰镇酸梅汤。 杯底在木桌面上轻轻落下,发出极其轻微、几乎被淹没在嘈杂中的三声脆响——笃、笃、笃。轻巧得像是指节无意识的敲击。 坐在旁边的郑玥云,正低头去拿纸巾,动作因为这几乎难以察觉的三声轻响而极其微妙地顿住了半拍。 他抬起头,目光飞快地与林观溟的视线在空中碰撞了一瞬。 林观溟的眼神平静得像无风的湖面,没有任何情绪传递,仿佛只是随意地掠过。 但郑玥云的眉头却极其细微地挑动了一下,随即,一个心领神会的、带着点促狭的了然神色在他眼底一闪而过,快得让旁边的林屿听根本无从察觉。 几乎就在林观溟放下杯子的下一秒,仿佛被无形的丝线牵引,郑玥云放在桌角的手机骤然震动起来,屏幕亮起,发出急促而持续的嗡鸣,屏幕上“老妈”两个字跳得格外欢快。 这“恰到好处”的时机让郑玥云自己也“惊”了一下,手忙脚乱地抓过手机:“喂?妈?” 他接通电话,声音带着点被打断的茫然。 紧接着,他的表情就像被按了快进键,瞬间变得极其丰富——眉头先是疑惑地皱起,随即猛地拧紧,眼睛瞪大,嘴巴微张,声音也陡然拔高,充满了毫不作伪的焦急:“什么?!现在?!豆豆把隔壁王奶奶晒的腊肠叼走了?!还被王奶奶家的大鹅追着满小区跑?!哎哟我的天!豆豆那傻狗!……好好好!我马上回来!立刻!马上!您和王奶奶说千万别动手啊!我回来处理!” 他一边对着手机吼,一边慌乱地抓起自己放在旁边空椅子上的书包,动作幅度大得带倒了桌上的醋瓶,幸好林观溟眼疾手快扶住。 在抓起书包转身的刹那,他极其迅速地、带着点“任务完成”的意味,朝林观溟的方向极其隐蔽地、飞快地挑了下眉梢。 “林学长!屿听!对不住对不住!家里豆豆闯大祸了!把邻居王奶奶的宝贝腊肠顺走了,正被大鹅满世界追杀呢!我得立刻回去救狗赔罪!十万火急!”郑玥云满脸都是“火烧眉毛”的急迫,眼神在林观溟和林屿听之间快速扫过,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匆忙和浓浓的“歉意”,“下次!下次我请客赔罪!你们慢慢逛,玩得开心点!” 话音未落,他人已经像阵风似的卷了出去,书包带子甩在身后,差点扫到端着托盘路过的服务员,身影迅速消失在火锅店门口涌动的人潮里。 变故来得太快,林屿听甚至没来得及消化“豆豆”、“腊肠”、“大鹅”构成的离奇画面。 他茫然地望着郑玥云消失的方向,又下意识地转头看向身边的林观溟。 学长脸上的表情似乎也有些意外,眉头微微蹙起,似乎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也感到无奈。 但那份意外转瞬即逝,很快被理解的神色取代。 他轻轻叹了口气,抬手用指节揉了揉眉心,指尖在眉骨处短暂停留一下,才缓缓放下。 “你朋友……家里还挺热闹。”林观溟的语气带着点感慨,听起来更像是随口一说,而非深究。 他拿起自己的外套,目光重新落回林屿听脸上,那点平静化作了纯粹的询问,声音温柔如常:“就剩我们俩了。江边,还去吗?” 林屿听愣了一下。 郑玥云那风风火火、情真意切的焦急模样,让“豆豆被鹅追杀”这件事听起来荒谬又可信。 他看看门外早已不见踪影的同伴方向,又看看眼前神色如常、似乎对这类“家庭小剧场”也习以为常的林观溟,心头那点刚升起的、对傻狗豆豆的担忧莫名地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好像也没办法”的接受。 他迟疑着点了点头:“嗯,去吧。” 走出火锅店,傍晚的风立刻带着微凉的湿意席卷而来,温柔地拂去了周身黏腻厚重的麻辣气息。 林屿听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感觉从鼻腔到肺腑都清爽了许多。 林观溟走在他身侧半步远的地方,步子不疾不徐,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夕阳的金辉正浓,慷慨地泼洒下来,将两人的影子拉得斜长,安静地铺陈在喧嚣渐起的街道上。 “豆豆……不会有事吧?”林屿听还是忍不住小声问了一句,带着点对那只素未谋面的傻狗地关切。 林观溟侧头看了他一眼,傍晚柔和的光线模糊了他侧脸部略显冷硬的线条,眼神在暖色调的夕照下显得格外沉静包容。 “他那咋咋呼呼的劲儿,事情估计没那么严重。”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过来人的笃定,“真要是大麻烦,他爸妈早解决了,哪轮得着他着急忙慌地往回赶。” 这话像是有某种安抚人心的力量,轻轻熨平了林屿听心头那点残留的褶皱。 林屿听默默走着,心里嘀咕:说的也是……不过郑玥云这家伙,跑得也太干脆了!居然真丢下我……一丝被“抛弃”的微妙感觉掠过,但很快被眼前开阔的景致冲淡。 不过既然答应了林观溟,那也没有中途离开的理由了。 两人沉默地走了一段。林屿听的目光流连在路边橱窗里光怪陆离的商品上,或是被远处天边变幻莫测的云彩吸引。 他并未注意到,在他视线移开、专注于一朵奇形怪状的云彩时,身侧的林观溟唇角极轻、极快地向上弯起一个得逞的弧度,转瞬即逝。 随即,那点笑意便隐没在平静的面容下,他的目光重新投向远处江岸的轮廓,恢复了惯常的平静无波。 穿过车水马龙、霓虹初上的繁华街道,鼎沸的人声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 湿润的、带着江水特有微腥的清新气息扑面而来,瞬间充盈了感官。 视野骤然开阔,清澈的江水在夕阳最后的熔金锻造下,流淌成一条宽阔无垠、波光粼粼的璀璨缎带,温柔地环抱着这座城市的喧嚣与疲惫。 风一下大了许多,带着水汽的凉意,吹得林屿听额前的碎发不住地扫过眉骨,带来轻微的痒意。 他抬手随意拨弄了一下头发,长长地、舒爽地呼出一口气,感觉胸腔里最后一丝火锅带来的燥热也被这江风彻底涤荡干净,只剩下通体的清凉与开阔。 “舒服吧?”林观溟的声音在猎猎江风中响起,低沉而清晰。 他已率先走到了江边的栏杆旁,双手随意地搭在冰凉的金属扶手上,身体微微前倾,目光投向江心一艘拖着长长水痕的货轮。 夕阳将他挺拔的身影勾勒出一道流动的金边,连随风拂动的发梢都跳动着细碎的金光。 那姿态闲适而放松,仿佛卸下了某种无形的重量。 “嗯!”林屿听点头,走到他身边,也学着他的样子伏在栏杆上。 冰凉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衣衫传来。远处,夕阳正缓缓沉向对岸起伏的楼群剪影,将天空渲染成一片壮阔而温柔的金红与橘粉。 江风掠过水面,吹起细碎的波纹,将那些璀璨的光斑揉碎、聚拢,又再次揉碎,像撒了一江流动的碎金。 “比闷在家里强多了。”林屿听由衷地感叹,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 林观溟低低地“嗯”了一声,目光依旧追随着那艘渐行渐远的货轮。 一种舒适的沉默在两人之间流淌,却并不显得尴尬,反而有种被这宏大景象所包容的宁静。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像是想起什么,随口问道:“高一……还适应吗?” 话题自然得如同拂过水面的风。 “还行,”林屿听想了想,手指扣着栏杆上的漆皮,“就是好像时间突然变快了,要学的东西也多,有时候练完功再写作业,会觉得……嗯,有点累。” 他抓了抓头发,语气里带着点真实的苦恼。 “累?”林观溟微微侧过身,面朝着他,江风将他额前的发吹开,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专注的眼神,“才高一,基础固然重要,但也别把自己绷得太紧。” 他的语气很平常,带着一种过来人的了然和属于学长的关切,“弦绷得太紧,会断的。该放松的时候,就像现在这样,挺好。” 这话似乎触动了林屿听,他难得地打开了话匣,不再是简单的“还行”、“挺好”。 他开始说起京剧练习的疲惫和满足感。林观溟听得很认真,偶尔插一两句话,多是关心或鼓励。 他说话时声音不高,吐字清晰,在江风的背景音里显得格外沉稳可靠。 他一边说着,一边下意识地用手指在落了些微尘的栏杆上虚划着。 夕阳一点点沉没,天际的瑰丽色彩渐渐被深邃的靛蓝所取代。 城市的灯火次第点亮,在对岸的楼宇间连缀成璀璨的星河,倒映在暗沉的江面上,随着水波摇曳生姿。 林屿听讲得投入,林观溟听得专注。时间在晚风与灯影中悄然滑过。 直到林屿听感觉喉咙有些发干,才猛然意识到自己似乎说得太多了。 “啊……抱歉林观溟,我是不是讲太久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停下。 “没有。”林观溟收回点在栏杆上的手指,随意地拍了拍手上的灰,“能听你讲这些,挺好。” 他说得极其自然,仿佛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一件事,目光坦然地迎上林屿听有些躲闪的视线,“时间差不多了。带你去个地方。” 林观溟抬眼看了看彻底暗下来的天幕。 “嗯?”林屿听疑惑地看向他。 林观溟没直接回答,只是唇角似乎又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笑意。 他转身,朝着远离江岸的方向走去,步伐从容:“跟我来。” 林屿听带着几分好奇和莫名的信任,连忙跟上他的脚步。 林观溟带着他熟门熟路地穿过江边公园旁一条相对僻静的小巷,七拐八绕,最终停在了一栋临江旧居民楼的单元门前。 楼宇有些年头了,灰扑扑的外墙爬着些许暗绿的藤蔓痕迹,透着一股被时光浸润的陈旧感。 “这是……?”林屿听仰头看着这栋夜色中轮廓模糊的建筑。 “我祖父母的老房子,小时候寒暑假常在这里住。后来搬了新家,这里就空着了,偶尔回来看看。” 林观溟言简意赅地解释,从外套口袋里摸出一串钥匙,借着单元门口那盏光线昏黄的白炽灯,准确地挑出一把,插进有些锈蚀的单元门锁孔里。 “嘎吱”一声轻响,门开了。 一股混合着旧木头、灰尘和淡淡潮湿气味的空气涌了出来。 楼道里感应灯应声而亮,光线昏暗,勉强照亮脚下磨损的水泥台阶。 林观溟走在前面,林屿听紧随其后。脚步声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有种奇异的静谧感。 一直爬到顶层六楼,林观溟才停下,又用另一把钥匙打开了一扇深绿色的铁门。 林屿听:郑玥云你耍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江边 第13章 学长心事 门后并非预想中的房间,而是一片豁然开朗的天地——天台。 林屿听一步踏出,夜风毫无遮拦地扑面而来,裹挟着比江边更甚的凉意与清爽。 脚下,城市的璀璨灯火如画卷般铺展,近处是居民楼窗格里透出的暖黄光晕,错落有致;远处则是商业区密集的霓虹与写字楼通明的灯火,一路蔓延至目光尽头,与深蓝天幕相接。 江面上,船只的灯火似流动的星子,划破沉沉夜色。 更让林屿听惊讶的是天台中央。 那里竟已布置妥当:便携烧烤架稳稳支着,旁边小桌上整齐码放着穿好的肉串、蔬菜,几罐饮料,甚至还有一小袋木炭和一盒引燃块。 “哇!烧烤?”林屿听惊喜地叫出声,几步跑到烧烤架旁,新奇地打量,“林观溟,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林观溟将钥匙揣回口袋,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下午来之前,路过超市顺手买的,提前放上来了。” 他走到小桌旁,拿起一盒肉串,“炭火我来弄,你去把角落的折叠椅搬过来。” 林屿听依言跑向角落,果然见两把帆布躺椅靠墙立着。 他兴冲冲搬回,在林观溟示意下支开,放在既享夜景又避炭烟的位置。 林观溟动作熟练利落。 他蹲在烧烤架旁,拆开木炭袋,用引燃块点燃,耐心等待火苗稳定舔舐炭块。 暗红火光跳跃,映亮他专注的侧脸,额前碎发在光晕中投下晃动的阴影。 很快,炭火燃旺,细碎噼啪作响,稳定的热力弥散开来。 “好了,想吃什么自己拿。”林观溟用夹子拨匀炭块,起身将一串鸡翅放上烤网。 油脂滴落滚烫炭面,“滋啦”一声脆响悦耳,腾起一小股带着焦香的烟雾。 林屿听也凑近,学着林观溟的样子,拿起几串五花肉和香菇放上。 高处的夜风更显自由不羁,吹得炭火明灭不定,也卷散了升腾的烟气。 脚下城市灯火无声流淌,远处模糊车流声反衬得这方天台愈发宁静。 两人翻动着烤串,随意闲聊。 话题从天台夜风,跳到练功,又跳到篮球场趣事。 林屿听渐渐放松,不再拘谨,甚至因林观溟一句调侃笑出声。 烤肉香气愈发浓郁,混杂着孜然与辣椒粉的味道,在夜风里弥漫,勾得人食指大动。 林观溟话不多,多数时候是林屿听在说。 他专注翻烤手中肉串,偶尔应一声,或简短接一两句。 只是在林屿听未察的间隙,他的目光会短暂停驻在少年被炭火映亮的侧脸上——看他被烫得呼呼吹气,看他满足地眯眼咬下焦脆鸡皮,看他额角被汗水微微濡湿的碎发…… 林观溟拿起手边冰凉的啤酒,指节扣住拉环,“嗤”的一声轻响,白色泡沫瞬间涌出。 他仰头灌下一大口,冰凉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短暂清明,却似压不住心头那簇随炭火越燃越旺的躁动。 夜色渐深,脚下城市灯火依旧辉煌,却仿佛远在天边。 小桌上空竹签渐堆成小山。 林屿听摸着微胀的肚子,惬意地靠进帆布椅,望向天幕稀疏的星子。 晚风吹散烟火气,带来微醺般的松弛。 他下意识看向林观溟。 学长不知何时又开了一罐啤酒,正小口啜饮。 火光在他深邃眸底跳动,侧脸线条在明暗交界处格外分明。 林屿听觉得他今晚有些不同,比平日更沉默,眼神更深,像藏着许多无法言说的东西,在静谧夜色里悄然发酵。 他刚想问“观溟哥,你是不是累了”,林观溟却突然有了动作。 他猛地起身,动作幅度之大带得帆布椅发出刺耳摩擦。 手中喝了大半的啤酒被随意搁在小桌边缘,紧接着,在林屿听错愕的目光中,他又拿起旁边一罐全新未开的。 “啪嗒!”拉环□□脆扯开。 林观溟甚至没有停顿,仰起头,喉结急促滚动。 冰凉的、带着气泡的淡黄液体,以一种近乎决绝的速度灌入他口中。 林屿听看得目瞪口呆,那咕咚声在寂静天台异常清晰,他甚至能看清溢出的些许泡沫沾湿了林观溟的下颌与脖颈,在昏暗中闪着微光。 “观溟哥?”林屿听惊得也站起,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急切,“你……你慢点喝!” 这全然不似他平日的模样! 然而阻止已来不及。 那罐330毫升的啤酒,竟被林观溟一口气灌尽。 他用力将空罐顿在小桌上,发出“哐当”闷响。 抬手用袖子狠狠抹去下巴酒渍,胸膛剧烈起伏,呼吸变得粗重急促。 下一秒,林观溟猛地转头。他的眼神不再是沉静深邃,此刻如被烈酒点燃,灼热、迷蒙,带着不管不顾的执拗,直直钉在林屿听脸上。 那目光滚烫得让林屿听下意识想后退,心脏在胸腔里毫无预兆地狂跳起来。 “林屿听……”林观溟的声音响起,比平日沙哑低沉许多,如砂纸磨过粗粝木纹。 他向前迈了一步,脚步微显虚浮,身体晃了一下。 林屿听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本能伸手想扶:“小心!” 他的手刚触到林观溟手臂,就被对方反手一把攥住手腕。 那力道极大,带着不容挣脱的强硬,掌心滚烫的温度透过薄薄校服袖口灼烧着林屿听的皮肤。 “别动!”林观溟几乎是命令道,非但没松,反而借林屿听伸出的手臂稳住身形,又向前逼近一步。 两人距离瞬间缩短至呼吸可闻。浓烈的啤酒气息混杂着烟火味扑面而来,带着令人心悸的侵略性。 林屿听僵在原地,手腕被攥得生疼,血液似都涌向被禁锢处,又在下一秒疯狂冲上头顶。 他被迫仰脸,对上林观溟近在咫尺的灼热目光,那双眼眸里翻涌着太多他看不懂的情绪,像深不见底的漩涡,几乎要将他吞噬。 林观溟低下头,鼻尖几乎蹭到林屿听的发顶与颈侧。 他深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动作带着近乎贪婪的迷醉。 随后,那被酒精浸透的、含混不清的声音,裹挟着滚烫气息,直接喷吐在林屿听的耳廓与颈窝敏感的皮肤上: “你…闻起来……像……”他停顿,似在艰难搜寻词语,喉间发出模糊咕哝,“像……烤焦的年糕……” 语气带着孩子气的执拗与奇异的、不容置疑的肯定。 林屿听脑子里“嗡”的一声,瞬间空白。 烤焦的……年糕?这算什么形容? 手腕上的力道与颈侧灼热的呼吸同样真实,混合浓烈酒气,如无形绳索将他牢牢捆住。 血液疯狂涌上面颊,烧得他耳根滚烫,连带被气息拂过的那一小片肌肤都似着了火。 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徒然感受心跳如擂鼓撞击胸腔,震得指尖发麻。 林观溟似乎并未期待他的回答。他攥着林屿听手腕的力道又紧了几分,像是抓住唯一能支撑他不倒下的浮木。 他微微晃了晃头,试图驱散眼前的重影,迷蒙而炽烈的目光却依旧死死锁住林屿听,仿佛要将眼前人的样子烙印进灵魂深处。 然后,他再次开口,声音比刚才更哑,带着一种沉入梦呓般的飘忽,却又字字清晰地砸在林屿听的心上: “高一……报到那天……路上……”他喘了口气,灼热的气息拂过林屿听的额角,“我……撞到你了……你看着手机……拿着表格……撞散了……” 林屿听彻底僵住,瞳孔骤然放大。 报到那天?撞到?散落的书?一些模糊的、被时光冲刷得几乎褪色的记忆碎片猛地被唤醒——喧嚣热闹的操场,怀里轻薄的表格散落一地,一个穿着高二校服的高大身影…… 林观溟的呼吸愈发急促,像是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将那个在他心底藏了不知多少个日夜的秘密,借着酒意,不管不顾地倾吐出来:“我……蹲下去……帮你捡……你抬头……说谢谢……”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痛苦的执着,每个字都像是从滚烫的胸腔里硬挤出来,“我……就看见了……你的眼睛……在光里……亮得……像星星……掉进……玻璃珠……” 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喉结剧烈滚动,仿佛那惊鸿一瞥的震撼至今未消:“真……真好看……从来……没见过……那么……那么干净……又亮的眼睛……” 他的眼神更加迷蒙,仿佛穿越时光,又看到了那一刻,“我……我没控制……就……就看着……” 他的声音低下去片刻,仿佛在回味那瞬间的失神,随即又带着更深的醉意和一种不顾一切的执拗涌上来:“后来……后来我……就……魔怔了……总……总去你们班外面……晃……就想……再看一眼……” 他像是陷入了某种混乱的回忆里,语无伦次,“找……找理由……跟你说话……就……就想……看看那双眼睛……你……你都不怎么看我……” 那语气里,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和挫败,像个得不到糖果的孩子。 林屿听的脑子彻底乱了。 报到日的相撞、散落的书本、帮忙捡书的高二学长……这些记忆的片段被强行拼凑起来。 而“总去你们班外面晃”、“就想再看一眼”、“找理由说话”、“想看看那双眼睛”、“你都不怎么看我”这些断续的词句,像惊雷一样在他脑海里炸开——原来那些看似偶遇的走廊碰面、楼梯口的点头、甚至堵人……根本不是巧合?! 这个众人眼中冷峻疏离的学长,竟然是从报到那天起,就因为他的眼睛……对他念念不忘,甚至像个傻瓜一样笨拙地“追求”? 这个认知带来的冲击,远比任何想象都更让他心神剧震! 林观溟似乎耗尽了所有力气,攥着林屿听手腕的力道猛地一松。 高大的身躯失去了支撑,晃了两晃,像一座被抽掉了基石的塔,带着滚烫的温度和浓重的酒气,猝不及防地、结结实实地朝着林屿听压了下来! “唔!”林屿听闷哼一声,被骤然压下的重量撞得趔趄,下意识张开双臂,手忙脚乱抱住倾倒下来的林观溟。 温热的、带着酒气的身体沉甸甸压入怀中,头颅无力垂落颈窝,滚烫呼吸毫无遮拦地喷在敏感的锁骨皮肤上,激起细密战栗。 那灼热气息烫得惊人,透过薄薄校服,将沉甸甸的重量与令人眩晕的男性气息,不容抗拒地烙印在他身上。 林屿听身体瞬间绷紧如弓弦。 学长身上浓烈的酒气、烟火味与他清爽的皂角气息混杂,形成奇异又心慌的味道。 那颗沉重的脑袋枕在颈窝,每一次滚烫的呼吸拂过锁骨,都似带着细小电流窜遍四肢百骸。 血液似全涌上头顶,又轰然倒流回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冲撞。 他僵立原地,双臂维持着环抱姿势,大脑一片混沌空白。 过了好几秒,才被颈窝里过分真实、带着湿意的灼热呼吸惊醒。 “林观溟?林观溟!”他试着轻晃林观溟肩膀,声音带着未察觉的慌乱。 回应他的只有颈间更深沉的呼吸,以及对方身体完全放松下来的沉重感。 林观溟似乎真的睡着了,或者说,醉得不省人事。 方才那些滚烫话语,那些直白、带着酒气与执念的剖白,此刻在寂静夜色里回响,字字清晰可怖。 林屿听心跳依旧失控,脸颊滚烫,手腕上似还残留着被紧紧攥住的灼热与力道。 他深吸几口带着凉意的夜风,试图平复狂乱心跳与混乱思绪。 环顾四周,烧烤架上炭火余烬微弱明灭,映着凌乱小桌与空罐。 当务之急,是带人回去。 幸好那天有了周少钦的联系方式,他准备把林观溟送到周少钦那里。 林屿听小心翼翼调整姿势,半拖半抱将林观溟沉重的身体挪到旁边帆布躺椅上。学长软绵绵歪倒,呼吸沉缓。 林屿听不敢耽搁,迅速收拾残局。 他将剩余食物塞回袋子,熄灭炭火,胡乱归拢垃圾,动作麻利却难掩心慌意乱。 收拾完,他走到躺椅边,看着林观溟安静的睡颜。 路灯光线斜斜打来,勾勒出深邃轮廓,长睫在眼睑下投出小片扇形阴影。 林屿听弯下腰,小心翼翼抓住林观溟一条手臂搭在自己肩上,另一只手环过对方腰际,咬紧牙关,猛地发力—— “嗯……”林观溟似被动作惊扰,喉间发出模糊呓语,身体下意识往林屿听怀里更深地缩了缩,灼热呼吸尽数喷洒颈侧。 林屿听浑身一僵,好不容易积攒的力气差点泄掉。 他屏息,稳住下盘,再次用力,终于将林观溟沉重的身体从躺椅上扶起。 林观溟的头无力垂着,下巴抵着林屿听肩窝,整个人重量几乎都压在他单薄身上。 下楼的路异常艰难。 狭窄楼道,每一步都需格外小心。林屿听几乎是半背着林观溟,一手死死环住对方腰身,一手紧紧抓着生锈楼梯扶手,一步一步往下挪。 林观溟温热的胸膛紧贴他后背,那颗沉甸甸的脑袋随下楼颠簸,时不时蹭过颈窝或耳廓。 每一次不经意的触碰,都似火星溅落,烫得林屿听心跳加速,面颊发烫。 他咬紧下唇,努力忽略紧贴后背的体温与颈间拂过的灼热气息,将所有注意力集中在脚下台阶与沉重喘息上。 终于踏出单元门,重回路灯照耀的街道,林屿听长长吁出一口气,额角早已沁出细密汗珠。 晚风吹来,带来一丝凉意。 他侧过头,看了一眼肩上那张近在咫尺的、被酒精醺染得泛着潮红的睡颜。 林观溟呼吸均匀深长,长睫覆在眼睑上,随呼吸微颤。 路灯橘黄光线温柔笼罩着他,将平日略显冷硬的棱角软化,透出毫无防备的、近乎脆弱的安静。 方才那些话……关于开学第一天、关于眼睛的呓语,又清晰回荡耳边。 林屿听心口似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泛起酸涩又奇异的悸动。 他慌忙移开视线,不再看那张脸,重新调整姿势,将背上人托得更稳些,迈开脚步,朝街上走去。 夜风穿过寂静街道,吹动少年微湿的额发。 路灯将两人重叠的身影投在地面,拉得很长很长。 林屿听沉默走着,每一步都踏在心跳的鼓点上。 背上的人很沉,那份沉甸甸的重量与温度,似乎正悄无声息穿透衣衫,熨帖他滚烫的皮肤,也沉甸甸压在他刚刚被搅乱的心湖之上,激起一圈圈无声而持久的涟漪。 城市的喧嚣似被隔绝在身后远方,只剩鞋底摩擦路面的沙沙声,与自己胸腔里那一声重过一声的心跳。 背上的人沉甸甸的,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滚烫温度,透过薄薄校服,清晰烙印在脊背与颈窝。 那温度、重量,还有混杂酒气的、属于林观溟的气息,像一张无形的网,将他密密实实笼罩。 林屿听强迫自己不去想天台上的混乱,不去想那些被酒精浸透、滚烫执念的话语,更不去想那片自己毫无察觉的眼睛。 可越是忽略,那些画面与声音就越发清晰地在脑海翻腾,搅得心神不宁。 他只能死死盯着脚下被路灯拉长又缩短的影子,机械迈步。 就在他努力平复心绪,试图专注于脚下这仿佛无尽归途时,颈窝里那颗沉甸甸的脑袋,忽然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林屿听的脚步瞬间顿住,全身肌肉绷紧。他屏息,侧耳倾听。 背上传来一声极轻、极模糊的呓语,如羽毛拂过耳膜,带着未散的酒意与难以言喻的温软,清晰地钻入他耳中: “屿听……” 那两个字,不是平日带着距离感的“林屿听”,而是亲昵的、去掉了姓氏的呼唤。 声音很轻,带着梦中呓语特有的柔软与依赖。 林屿听的心脏像被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紧缩,随即疯狂鼓噪。 血液“轰”的一声全涌上面颊耳根,烧得头脑发晕。 他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惊扰背上这不知梦醒的人。 时间仿佛凝固几秒。 背上的人似乎又安静下去,只剩温热均匀的呼吸,持续拂过林屿听敏感的颈侧皮肤,一下,又一下。 林屿听深吸一口微凉夜风,试图压下几乎破膛而出的心跳。 他重新迈步,每一步都踩得格外稳,也格外轻。 只是这一次,他微微侧头,眼角的余光,不由自主地、悄悄地瞥向肩头那张近在咫尺的睡颜。 昏黄路灯光线柔和流淌,清晰勾勒出林观溟的轮廓。 他双眼紧闭,长而密的睫毛低垂,在眼睑下方投下两弯小小的、浓密的阴影。 此刻,那两弯阴影正极其轻微地、快速地颤抖着,像风中振翅的蝶,带着一种竭力压抑的、惊心动魄的紧张。 林屿听的目光在那微颤的睫毛上停留一瞬。 夜风带着凉意拂过,却吹不散他颊上滚烫的温度。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更稳地托了托背上的人,将视线重新投向前面被路灯照亮的路面。 脚下的影子依旧紧紧重叠,在寂静街道上沉默移动,仿佛承载着两个少年之间,所有未曾言明、却在夜色里悄然滋长的隐秘心事。 林屿听:林观溟你真的很重!累死我了[爆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学长心事 第14章 酒后吐真言 推开KTV豪华大包房那扇厚重的、隔绝内外喧嚣的隔音门,一股裹挟着震耳欲聋音乐声浪和炫目旋转彩光的洪流,瞬间将门口略显单薄的林屿听,和他肩上那个高大却醉得如同一滩柔软史莱姆般的林观溟彻底吞没。 林屿听额角沁着细密的汗珠,呼吸微促,几乎是耗尽了全身力气,才将这个脚步虚浮、嘴里还含混不清地反复嘟囔着“屿听……屿听别走……”的沉重身影,半架半拖地挪进了这片光怪陆离、人声鼎沸的狂欢中心。 包房内,空气仿佛都带着微醺的震颤感。 人影幢幢,笑语喧哗,充满着果香和汽水味。 周少钦正霸占着麦克风,对着闪烁的屏幕投入地嘶吼着某个高音,一扭头瞥见门口这狼狈闯入的二人组——尤其是自己那个平日里拽得二五八万、此刻却像被抽掉了脊梁骨般软绵绵地挂在小学弟身上的好兄弟林观溟,那高音瞬间劈叉,卡在了喉咙里,变成一声滑稽的破音。 他“啧”了一声,利落地丢下话筒,拨开扭动的人群,大步流星地迎了上来。 “嚯!”周少钦站定,双手叉腰,上下打量着林观溟那张红得堪比熟透番茄的脸颊、涣散迷离找不到焦点的眼神,以及那挂在嘴角、傻乎乎又透着点满足的憨笑,又好气又好笑地调侃道,“林观溟?你这造型……是把整箱酒当敌敌畏灌下去了?上头成这样?” 他伸出手,带着点嫌弃又无奈的意味,作势要去接人,“来来来,把这大型醉猫挂件卸下来吧。辛苦你了啊小学弟,瞧把你累的。” 林屿听刚感觉肩头那沉甸甸、热烘烘的压迫感一轻,紧绷的神经正要松懈,准备将这烫手山芋移交。 变故陡生! 原本歪着脑袋,几乎将全身重量和滚烫呼吸都交付给林屿听颈窝的林观溟,似乎被这拉扯转移的动作惊扰,又或许是包房里骤然安静下来、无数道目光聚焦过来的无形压力刺激了他混沌的神经。 他猛地一个激灵,迷蒙的醉眼在头顶晃得人眼花的彩色光斑里,费力地撑开一条缝隙。 那涣散的视线,如同被无形的磁力线精准牵引,瞬间便像强力胶一样,再次牢牢地、死死地黏在了近在咫尺的林屿听的脸上。 “屿听——!” 一声响亮得足以盖过背景音乐残留余韵、带着浓重酒气和不讲道理急切的呼喊,如同惊雷般在骤然死寂下来的包房里轰然炸响! 林观溟猛地甩开了周少钦伸过来的援手,身体失去平衡般踉跄了一下,却在这一刻爆发出惊人的、近乎本能的执着。 他像一艘在迷雾中终于锁定了唯一灯塔的小船,不管不顾、跌跌撞撞地再次全力“撞”向林屿听! 双手不再是虚软无力的环抱,而是如同溺水者抓住浮木,带着孤注一掷的力量,死死地、紧紧地攥住了林屿听身上那件洗得有些发白的校服外套袖子! 力道之大,瞬间在平整的布料上抓出深刻的、无法抚平的褶皱。 整个喧嚣的包房,彻底按下了静音键。 连背景音乐最后一丝尾音都被掐断,只剩下天花板上无声旋转的炫彩光球,将门口这极具戏剧张力的画面切割成明暗变幻的碎片。 所有嬉笑、交谈、歌唱的声音戛然而止,数十道目光——好奇的、好笑的、纯粹看热闹的、带着点暧昧探究的——如同探照灯般,齐刷刷地聚焦在了这两个姿势诡异、气氛微妙的少年身上。 林观溟对此置若罔闻。 他全部的感官和意识仿佛都系在了被他攥住的那截袖子上,系在了眼前这张清秀却写满惊惶失措的脸上。 他紧紧攥着那片布料,身体因为醉意和激动而微微打着晃,可那张俊朗的脸上,却绽放出一种毫无杂质、近乎傻气的灿烂笑容,眼神迷蒙得像蒙着水汽的玻璃,却又奇异地亮得惊人,仿佛倒映着整条星河。 他努力地、有些吃力地仰起头,下巴微抬,对着近在咫尺、几乎能感受到彼此呼吸热度的林屿听,也仿佛对着这个被他一声吼震得鸦雀无声的整个世界,开始大声地、口齿不清却又异常清晰地、一字一顿地“宣告”他此刻最重要、最重大的发现: “屿听!你……你别想跑!我……我有大秘密……要告诉你!” 他打了个小小的酒嗝,语气神秘又郑重。 “你……你是全宇宙最好的!比……比太阳还好!比……比星星还亮!最……最最好了!” 他用力地点着头,脸颊红扑扑的,眼神执拗得像在背诵宇宙终极真理。 “我……我就爱跟你待一块儿!特别……特别特别……开心!像……像过年放烟花那么开心!” 他像个得到了全世界最棒糖果的小孩,迫不及待地分享着这份纯粹的、几乎要溢出来的喜悦,手舞足蹈,差点把自己绊倒。 “你……你练功的时候……那……那个认真的小模样……啧啧,好看!” 他努力搜寻着词汇,醉眼朦胧,却透着一股子笨拙又无比较真的劲儿,仿佛在描述一幅稀世名画,“笑……笑起来的时候……就……就更好看了!像……像个小太阳!暖烘烘、亮堂堂的!” 他笨拙地比划着,仿佛那笑容是世间唯一能驱散他所有阴霾的光源。 “我……我决定了!以后……以后要一直对你好!给……给你买……买好多好多好吃的!把……把整条小吃街都买下来!” 他豪气干云地一挥手,随即又掰着手指头认真地数起来,“还……还要买……买你喜欢的书!堆……堆满你的房间!陪……陪你去图书馆……帮你占……占最好的位置!谁……谁抢我跟谁急!” 他像是在规划一个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盛大而美好的未来蓝图。 “谁……谁要是敢不长眼……敢……敢欺负你……” 他努力瞪大那双漂亮的、此刻却焦距涣散的眼睛,试图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可惜酡红的脸颊和软绵绵的语调让他毫无威慑力,反而像只炸毛护主的奶猫,“我……我就……我就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他象征性地挥了挥毫无力气的拳头,带着点幼稚的狠劲儿。 最后,他像是终于完成了某个庄严神圣的仪式,心满意足地把林屿听的袖子攥得更紧,仿佛那是他最重要的宝藏。 身体又往林屿听那边靠了靠,几乎要贴上去,用一种带着浓烈酒气、孩子气十足却又无比坚定、带着强烈独占欲的语气,对着安静得可怕的包房,大声地、清晰地宣告: “你……你只能是我林观溟的人!我……我最好最好的小朋友!听……听见没?!我的屿听!” 那声“我的”,咬得格外重,带着不容置疑的烙印。 吼完,仿佛耗尽了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和清醒,他像终于寻到了最安全、最舒适的港湾,把滚烫的、带着汗意的额头重重地抵在林屿听单薄的肩膀上,心满意足地蹭了蹭,嘴里还含混不清地、执着地嘟囔着:“……我的小朋友……别走……不许走……” 死寂。 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笼罩了整个包房。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所有人都像被施了石化咒,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在宁中叱咤风云、眼高于顶的林观溟,此刻像个毫无城府、掏心掏肺的小男孩,死死攥着另一个清秀男生的袖子,用最原始、最直白、最滚烫的方式,宣告着他那份独一无二的、近乎幼稚又无比赤诚的“友情”。 那话语里的炽热、依赖和强烈的占有欲,纯粹得让习惯了成年世界复杂规则的人们一时失语,只剩下震惊。 林屿听彻底僵成了冰雕。 血液“轰”的一声,如同沸腾的岩浆,瞬间冲上头顶和脸颊,烫得他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原地自燃,化作一缕青烟。 耳朵里嗡嗡作响,震耳欲聋的心跳声几乎要盖过一切,只剩下林观溟那句反复强调、如同魔咒般的“我的人”、“我最好的小朋友”在颅内疯狂回荡。 他想用力抽回自己可怜的、被攥得变形的袖子,想抬手捂住那张还在喷洒着热气和惊人话语的嘴,想立刻、马上、原地消失在这个让他羞愤欲死的星球! 可身体却背叛了他的意志,僵硬得如同生了锈的钢铁机器,连指尖都无法动弹分毫。 林观溟滚烫的额头抵在他肩窝,那沉重的、带着酒气的呼吸喷在他敏感的颈侧皮肤上,那一声声宣告,像烧红的烙铁,带着灼人的温度和不容置疑的印记,深深地烙印在他的灵魂深处。 “噗——咳咳咳!” 不知是谁先憋不住,一声破功的嗤笑伴随着呛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 紧接着,如同点燃了狂欢的引信,包房里瞬间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巨大哄笑声、尖锐刺耳的口哨声和此起彼伏、充满调侃意味的呐喊! “哇哦——!!!林哥!牛逼!年度最佳友情宣言非你莫属!” “哈哈哈!最好的小朋友!屿听学弟!听见没?你被林哥官方认证为‘唯一指定VIP小朋友’了!终身制!” “啧啧啧!感天动地兄弟情!喝醉了都这么掏心掏肺!林哥,respect!” “快!手机!录像!必须全方位无死角记录下这历史性的一刻!明天循环播放给林哥洗脑!让他社死到地心!” “我的妈呀!屿听学弟这脸……红得能当信号灯了!太可爱了叭!想rua!” “民政局呢?我给你们搬过来!原地结拜吧兄弟!” 周少钦也终于绷不住了,一手扶着额头,笑得肩膀直抖,看着自己醉成一滩烂泥、还在进行“惊天动地友情表白”的兄弟,又看看身边那个羞得恨不得当场裂开、从头发丝红到脚后跟、眼神都失去焦距仿佛灵魂出窍的林屿听,简直是哭笑不得,满心满眼都是“造孽啊”。 他赶紧上前,招呼旁边两个早已憋笑憋得面容扭曲、快要内伤的朋友:“还愣着干嘛?快!把这大型人形告白机器从人家小朋友身上卸下来!” 两人忍着笑,七手八脚地上前,费了点力气才把“树袋熊”一样死死扒着林屿听袖子的林观溟“摘”下来。 林观溟不满地哼哼唧唧,手脚还在无力地扑腾:“……别动……屿听……我的……” “行了行了!都闭嘴!别瞎起哄了!”周少钦清了清嗓子,努力压下笑意,试图为自家兄弟挽回最后一丝颜面,他重重地拍了拍林屿听僵硬得像石头一样的肩膀,语气充满了真诚的歉意,“对不住啊学弟,实在对不住!这家伙酒量差得令人发指,沾点带酒精的饮料就跟换了个人似的,满嘴跑火车没个把门的!今晚真是辛苦你了!快,赶紧回去,洗个热水澡压压惊!这儿交给我,保证把这醉鬼安全塞回家!” 林屿听这才像是被解除了石化咒,灵魂勉强归位。 他根本不敢抬眼去看包房里任何一张带着促狭笑意、写满“我懂”和“精彩”的脸,尤其是那些闪烁着八卦精光、仿佛已经脑补了十万字剧情的眼睛。 他胡乱地、用尽全力地点了下头,喉咙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只从紧抿的唇缝里艰难地挤出一点微弱的气音:“……嗯。” 下一秒,他像是终于挣脱了无形的枷锁,也像是身后有洪水猛兽追赶,猛地转身,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以一种近乎慌不择路的姿态,狼狈不堪地逃离了这个让他社会性死亡到银河系之外的KTV包房! 背影仓惶得如同受惊的兔子。 身后,林观溟那带着浓重醉意和无限委屈的嘟囔声,穿透了包房内重新升腾起的哄笑和音乐前奏,固执地、清晰地追了出来:“……别拉我……屿听呢?我最好的小朋友……我的……” 直到猛地冲出KTV厚重的大门,夜晚微凉的、带着城市烟火气的风如同冰水般泼在滚烫得几乎要燃烧起来的脸上,林屿听才感觉那几乎要窒息的压迫感稍稍退去,肺部重新灌入了新鲜的空气。 他扶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喘息,可胸腔里那颗不安分的心脏,依旧像脱缰的野马,在肋骨间疯狂地、失控地奔腾冲撞,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指尖都在微微发麻。 林观溟那些颠三倒四、带着浓烈酒气却字字清晰、句句滚烫的醉语——“只能是我的人”、“我最好的小朋友”、“像小太阳”……如同被按下了无限循环的复读键,顽固地、一遍又一遍地在他混乱的脑海里盘旋、轰鸣、炸裂! 林屿听绝望地抬手,捂住依旧滚烫得能煎蛋的脸颊,从指缝间溢出一声短促的、带着浓浓羞愤和无力感的哀鸣:“……闭嘴啊……” 他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立刻瞬移回自己那个小小的、安全的房间,反锁房门,拉上窗帘,用最厚的被子蒙住头,彻底隔绝这个疯狂的世界,将今晚这场荒诞离奇、让他脚趾抠出梦幻城堡的噩梦彻底封印! 然而,胸腔里那颗被林观溟这突如其来的、滚烫又孩子气到极致的“友情宣言”狠狠搅动的心湖,却如同被投入了一颗裹着岩浆的陨石,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足以颠覆一切的滔天巨浪! 巨大的、铺天盖地的羞窘感几乎要将他淹没;强烈的、无所适从的尴尬让他恨不得原地消失;还有那手足无措的慌乱感,像藤蔓一样缠绕住他的四肢百骸…… 可在这混乱汹涌、几乎要将他撕裂的情绪浪潮之下,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顽固、无法忽视的奇异暖流,正悄然从被那声笨拙却真挚的“小太阳”熨帖过的心底最柔软处,丝丝缕缕地弥漫开来,带着一种陌生的、让人心尖发颤的酥麻。 林观溟那所谓的“喜欢”,如此直白,如此滚烫,如此……霸道得不讲道理。 即使在他神志彻底沉沦于酒精深渊的最深处,那唯一能脱口而出、反复呼唤、念念不忘的,也仅仅是他林屿听的名字。 这份在醉意朦胧中袒露的、毫无保留的“真心”,像夏夜最甜腻也最刺激的冰镇气泡水,猛地灌入口中,带着无数泡泡在舌尖炸开的眩晕感,裹挟着霸道的甜味宣言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让人心跳漏拍的微醺,将林屿听那方原本平静无波、甚至有些清冷的心湖,彻底搅得天翻地覆,浊浪滔天! 那“最好的小朋友”的名头,此刻仿佛被镀上了一层滚烫的金边,沉甸甸地压在心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令人心悸的重量,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却足以让血液悄然加速的、隐秘的温度。 这份“友情”,似乎从这一刻起,变得不再那么纯粹简单了。 不好意思大家,昨晚忘记存稿了,今天晚了一点[玫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酒后吐真言 第15章 “理由……还需要找吗?” 周日,谢玉棠老师的家。 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铺着青砖的地面上投下细碎的光斑,空气中浮动着淡淡的檀香和墨香。 林屿听刚练完一套繁复的身段,气息微喘,正扶着练功用的把杆稍作喘息。 谢老师家这间专门辟出的练功房,墙上挂着几幅工笔花鸟,角落里立着刀枪把子,处处透着与主人气质相合的雅致与沉静。 就在这时,他放在角落小几上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屏幕上跳跃着郑玥云的头像——这家伙,掐时间掐得跟闹钟似的精准。 林屿听呼了口气,走过去拿手机,点了接通。 几秒缓冲后,郑玥云那张还带着睡意、正奋力撕扯一块全麦面包得脸清晰地占据了屏幕。 “早上好啊!屿听!”郑玥云含糊不清地打招呼,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显然是在进行他的早餐仪式。 林屿听忍不住失笑:“不是吧郑大少爷,瞅瞅外头这日头,都快晒屁股了还早上好?老实交代,昨晚是不是又在峡谷里奋战到天明?” 他揶揄道,声音带着运动后的微哑。 屏幕那头的郑玥云动作一顿,随即露出一副“又被你猜中”的心虚表情,嘴硬地梗着脖子:“瞎说!这是我……我独特的生物钟!懂不懂?这叫自由作息!” 他企图用夸张的咀嚼动作掩饰尴尬。 “行行行,你自由。”林屿听懒得拆穿他,“这时打视频过来,有何贵干?总不能就为了给我看你吃播吧?” 他捋了捋有点凌乱的头发。 郑玥云咽下嘴里的面包,眼睛瞬间亮了起来,闪烁着八卦的光芒,两颗小虎牙都透着狡黠:“嘿嘿,贵干没有,好奇倒是有!快,别说我了,赶紧坦白从宽——你们昨晚孤男寡男,江风明月,到底发生啥了?嗯?” 他故意拉长了尾音,一脸“我懂”的促狭表情。 “咳——”林屿听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刚刚还带着调侃笑意的脸“唰”地一下涨得通红,像熟透的虾子。 他眼神飘忽,下意识地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声音瞬间低了八度,带着明显的慌乱:“呃……没……能发生什么啊?就……就散了会儿步,吹吹风……” 他语无伦次,试图用最简短的词汇蒙混过关。 可郑玥云是谁?林屿听这点道行在他面前简直无处遁形。 “没什么?”他拖长了调子,一脸不信,把脸凑近屏幕,压低了声音,带着威胁的坏笑,“林小屿同志,你很不老实哦!我可是掐着点算着呢,你昨晚快十二点才到家!孤男寡男待那么久,就纯吹风?骗鬼呢!再不老实交代,信不信我现在去学校论坛发帖,标题就叫《惊!高一新星林屿听与风云学长林观溟江畔秘会,意欲何为?》……” “别别别!”林屿听吓得差点跳起来,脸更红了,仿佛能滴出血来。 在郑玥云“淫威”的逼迫下,他最终还是扛不住,支支吾吾、断断续续将昨晚天台林观溟那句“找理由跟你说话”的话,以及自己后来忐忑的心情,一股脑儿倒了出来。 说完,他带着一种近乎天真的茫然和求助的眼神看向屏幕里的好友:“你……你觉得……他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啊?”那表情,纯良得像只迷路的小鹿。 “我靠!”郑玥云在屏幕那头夸张地一拍脑门,翻了个巨大的白眼,恨铁不成钢地喊到,“兄弟!你是真傻还是跟我这儿装傻充愣呢?!这还不明显吗?‘找个理由跟你说话’!他这摆明了就是对你图谋不轨……啊呸,是情根深种!想见你!这就是变相的表白啊!我的老天鹅!” 他激动得差点把手机晃飞,“不过嘛,”他摸着下巴,一副情感大师附体的样子,“估计你家林学长昨晚也是临场怂了,关键时刻没敢直接说‘喜欢你’三个字。啧,风云人物也有短板啊!” “表……表白?!”林屿听彻底懵了,眼睛瞪得溜圆,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心脏却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别装了,你心里门清儿。!”郑玥云毫不留意地戳破他的伪装,再次化身狗头军师,热情洋溢地出谋划策,“这样,听哥的!找个机会,主动出击!去他面前晃悠晃悠,看他什么反应!最好呢,就直接问,‘学长,你昨晚说的那些话,是不是喜欢我呀?’放心,以我阅遍群书的经验,这么一捅,窗户纸绝对破!十拿九稳!加油!我看好你!” 他对着屏幕做了个握拳加油的动作,仿佛林屿听即将奔赴的是光荣的战场。 林屿听被他描绘的场景臊得不行,手指无意识地绞着练功服的衣角,声音细若蚊呐:“这……这能行吗?他会不会……不承认啊?或者觉得我很奇怪?”担忧像小虫子一样啃噬着他的勇气。 “怕什么!”郑玥云大手一挥,豪气干云,“他林观溟是谁?咱学校公认的校草!他敢说‘想见你’,就敢认!这种级别的风云人物,面子比天大,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还能收回不成?放心大胆地上!兄弟给你精神支持!” 他拍着胸脯,一副“天塌下来有哥顶着”的架势。 林屿听被他逗得哭笑不得,心里那点忐忑却奇异地被冲淡了些,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好吧……我……我试试看。” 话音刚落,练功房的门被轻轻推开。谢玉棠老师端着两杯澄澈的柠檬水走了进来,温婉的目光恰好落在正对着手机屏幕、脸蛋红扑扑、神情紧张又羞涩的林屿听身上。 “怎么了屿听?跟谁聊得这么投入?”谢玉棠声音温和,带着关切,将一杯水递给他。 林屿听像受惊的兔子,手忙脚乱地按掉视屏通话,屏幕瞬间按了下去。 他接过水杯,指尖冰凉,心脏还在怦怦乱跳,结结巴巴地掩饰:“没……没什么老师!就……就一个朋友,瞎聊呢。” 谢玉棠看着他这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模样,心中了然,少年人青涩的心事,如同初绽的花苞,羞涩又美好。 她体贴地没有追问,只是温和地笑了笑:“嗯,再歇息片刻,我们继续。” 说着,在一旁的红木圈椅上优雅落座。 林屿听胡乱点头,掩饰般地仰起头,“咕咚咕咚”一口气把整杯微凉的柠檬水灌了下去。 郑玥云那句“表白”和“主动出击”像魔咒一样在他脑子里盘旋。 接下来的练习,林屿听明显心不在焉。 平日里流畅圆融的身段,此刻却像是生锈的齿轮。 一个再简单不过的转身亮相,脚下竟虚浮地慢了半拍,眼神飘忽,焦点涣散,显然还沉浸在郑玥云的话和昨晚的回忆里。 谢玉棠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手中的素面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着膝盖。 当林屿听又一次在走圆场时差点绊倒自己的脚,她终于轻轻用扇子点了点他的膝盖,力道轻柔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心神不定,脚下便虚浮。力不到,意先散。”谢玉棠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练功房的寂静,带着一丝洞察的了然,“屿听,今日心不静,有心事?” 她的目光温和包容,没有责备,只有关切。 林屿听的脸“腾”地一下又红了,像被戳破了心事。 他停下动作,手指紧张地蜷缩着,低垂着头,盯着自己脚下的青砖缝隙。犹豫了半晌,也许是谢老师身上那般令人安心的沉静气质,也许是积压的情绪需要出口,他鼓足勇气,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老师……就是……如果……有一个人对你说……他想找个理由……跟你说话……那……那是什么意思啊?” 他终究没好意思说出林观溟的名字,但那语气里的困惑、羞涩和一丝隐秘的期待却藏不住。 谢玉棠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她端起水杯抿了一口,缓缓道:“戏文里常唱‘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世间,最是情之一字,难以自持。找理由相见,不过是情之所至,心之所向罢了。” 她放下茶杯,看着眼前局促不安的少年,眼神充满了理解与温柔,“少年人的情愫,干净纯粹,也最是动人。重要的,不是他为何要找理由,而是你自己的心意如何?若他怀揣真心,而你心中亦有欢喜,便是缘分到了。” 她没有追问那个“他”是谁,只是如同一位引路人,给予他方向:“心定了,戏才能稳。身段步法如此,为人处世亦是如此。无论眼前是何事,遵从你内心的声音,以真诚之心相待,便不会出错。” 她站起身,理了理素雅的旗袍下摆,语气轻柔,“好了,心事既已说出口,便试着让它落地生根吧。休息好了,我们再来一遍《贵妃醉酒》的云步?” 谢玉棠的话,如同温润的泉水,缓缓注入林屿听纷乱的心田,给了他莫大的安慰和一种拨云见日的清晰感。 他用力点点头,眼神渐渐坚定起来。 傍晚,回家的路上。 夕阳熔金,将行道树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如同铺陈在地面的水墨画。 林屿听斜挎着包,脚步比来时轻快了许多。 他停在路边一棵茂盛的树下,斑驳的树影落在他清俊的侧脸上。 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屏幕解锁,指尖带着不易察觉的微颤,点开了微信通讯录,找到了周少钦学长的名字。 看着那个熟悉的头像,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闪过一丝破釜沉舟的勇气。 指尖在虚拟的键盘上飞快地敲击: 林屿听:周学长,打扰了。 可以把林观溟的联系方式推给我吗?谢谢。 消息发送出去,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他紧紧盯着屏幕,仿佛那是决定命运的判词。 对方几乎是秒回,好似手机就长在手上: 周少钦:没问题学弟![呲牙笑]喏,这个就是@林观溟 [名片推荐:林观溟] 周少钦爽快地把林观溟的名片推了过来。 林屿听看着那个简洁的头像和名字,指尖悬在屏幕上方,仿佛隔着无形的距离触碰到了那个人。 他深深呼出一口气,点开名片,手指停顿了一瞬,终于按下了“添加到通讯录”。 在验证信息栏,他认真地输入:“林观溟,我是林屿听。” 点击“发送”。 屏幕暗了下去,映出林屿听自己带着紧张神色的脸,心跳却擂鼓般敲击着胸腔。 夕阳的余晖透过行道树的枝叶,在他微颤的手指上投下晃动的光斑。 好友请求发送成功的提示像一个微弱的信号弹,投入了未知的夜空,等待回应。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变得粘稠而缓慢。 林屿听攥紧了手机,指关节因为用力微微发白,冰凉的金属外壳也无法冷却他掌心的灼热。 他机械地迈着步子沿着熟悉的街道往家走,目光却失去了焦点,路边的店铺招牌、归家的行人、嬉闹的孩童,都成了模糊的背景板。 郑玥云笃定的分析、谢老师温柔的提点、昨晚江边林观溟深邃专注的眼神、那句“找个理由跟你说话”……所有画面、声音、情绪,在他脑海里交织、翻腾、碰撞,搅得他心神不宁。 他会通过吗?他看到会是什么表情?惊讶?疑惑?还是……一丝了然的笑意?如果他通过了,第一句话会说什么?是“你好”?还是询问?或者……会提起昨晚吗? 无数个问题像气泡一样冒出、胀大、又在他紧张的思绪里破灭。 每一次手机的轻微震动都让他心脏猛地一缩,下意识地低头查看,随即又陷入更深的失落——不是他。 就在他几乎要被这种反复的煎熬折磨得想要关掉手机时—— “滴滴——” 一声清脆、独特的微信新消息提示音,如同天籁,骤然划破了黄昏的寂静和他心头的阴霾。 林屿听的脚步瞬间钉在原地,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涌回心脏,带着一阵眩晕般的窒息感。 他猛地低下头,屏住呼吸,眼睛死死盯住骤然亮起的屏幕。 微信的绿色图标上,一个鲜红的、小小的数字“1”,如同跳跃的火焰,灼烧着他的视线。 联系人列表的最顶端,一个崭新的对话框凭空出现。 备注名,正是他刚刚忐忑添加的、此刻令他心跳如雷的三个字:林观溟。 【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系统提示冷冰冰地跳出来,却像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林屿听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通过了!他真的通过了! 狂喜只持续了不到一秒,立刻被更汹涌的紧张和不知所措淹没。 他通过了!然后呢?该说什么?直接问昨晚的事?还是……像郑玥云说的那样,约他出来? 林屿听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微微发抖,脑子里一片空白,平日练功时对动作精准控制的自信荡然无存。 就在他盯着那空白的对话框,仿佛要把它盯出个洞来的时候,屏幕顶端的状态栏忽然显示: 对方正在输入… 这几个字像带着魔力,瞬间抽走了林屿听所有的氧气。 他几乎能想象出屏幕那头,林观溟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移动的样子。他会说什么?质问?玩笑?还是……? 那几个字持续闪烁着,时间在极致的紧张中被无限拉长、扭曲。 林屿听的心跳声在耳膜里疯狂轰鸣,盖过了整个世界的声音,晚风、车流、人语,都退到了遥远的天际。 终于,闪烁停止了。 一条新消息安静地躺在对话框里,只有短短几个字: 林观溟:在等你找我。 没有表情,没有标点符号的修饰,平静得像陈述一个事实。 可这简单的五个字,却像一把钥匙,“咔哒”一声,精准地打开了林屿听所有纷乱情绪的闸门。 他记得!他知道他会找他!他甚至……一直在等! 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猛地冲上林屿听的脸颊,耳根瞬间烧得滚烫。 之前的紧张、忐忑、患得患失,在这句“在等你找我”面前,忽然变得有些可笑。 原来,并非他一个人在兵荒马乱。 勇气,像是被这句话点燃的火苗,在他胸腔里跳跃起来。谢老师的话在耳边回响——“遵从本心,真诚以待”。 林屿听深吸一口气,傍晚微凉的空气带着草木的清气涌入肺腑,压下那几乎要跳出喉咙的心跳。 他不再犹豫,指尖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坚定,在屏幕上飞快地敲打起来。删删改改,最终发出去一句: 林屿听:林观溟,昨晚……你说“找个理由跟你说话”…… 林屿听:那个理由,现在……还需要找吗? 两条消息发送成功。 林屿听立刻像被烫到一样锁了屏,把滚烫的手机紧紧按在胸口,仿佛这样就能捂住那颗快要失控的心脏。 他不敢再看屏幕,只是低着头,盯着自己快速移动的脚尖,夕阳把他染红的耳廓照得几乎透明。 他会怎么回答? 这一次,林屿听没有再焦灼地等待手机提示。 他迈开步子,几乎是跑了起来,朝着家的方向,晚风拂过他发烫的脸颊,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前的、甜蜜的窒息感。 他知道,无论林观溟的回复是什么,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而那静静躺在手机里的对话,正悄然连接着两颗悸动的心。 求求大家多多点击收藏,谢谢[玫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理由……还需要找吗?” 第16章 “心上人” “唉。”刚收拾完的谢玉棠在客厅里悠悠叹气,那叹息声里裹着化不开的惋惜。 “妈?”江沉砚端着水杯路过,脚步顿住,清俊的眉宇间掠过一丝疑惑,“好端端的叹什么气?” 谢玉棠抬眼,愁容不展:“可惜啊……可惜他以后是没机会做我儿子了。”语气里的遗憾沉甸甸的。 “您到底想收谁当儿子?”江沉砚抿了口水,喉结微动,语气平平。 “我学生。去,帮我也倒杯。”谢玉棠指使他,随即又陷入那愁绪里,“那孩子,年纪轻轻的,心思倒重得很。” 江沉砚依言接了水放在她面前茶几上,玻璃杯底轻叩桌面,发出清脆一响:“哦,您学生。妈,那是人家的私事,您管那么多做什么?” “我就喜欢他,不行?”谢玉棠没接水,嗔了他一眼,带着为人师表的关切,“他多乖!是我的学生,我怎么不能关心?” “行行行,您喜欢。”江沉砚无奈妥协,身体微微前倾,带着点探究,“那您总得告诉我,您这位宝贝学生到底是谁吧?” 谢玉棠刚把水杯凑到唇边,闻言动作一滞还,水也没喝下去,脸上浮起难以置信:“什么?这么久了,你还不认识他?你们不是一所学校的吗?他天天晚上来家里上课,你居然一次都没碰上过?” 她放下水杯,语气里满是不可思议。 江沉砚心念电转:同一所学校?应该见过吗?面上却不动声色,正色道: “妈,您跑题了。直接说名字,或许我认识。” 谢玉棠面无表情地吐出三个字:“林屿听。” “什么?!”江沉砚脊背瞬间绷直,身体猛地坐正,像被无形的弦拉紧,“您学生……叫什么名字?”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紧绷。 “林屿听啊!”谢玉棠被他这过激的反应弄得莫名其妙,“怎么,你们很熟?” 江沉砚几乎是立刻解锁手机,指尖飞快地点开宁中八卦群,精准地翻出那张被无数人保存过的、偷拍的糊图。 他修长的手指用力戳着屏幕里那个模糊却熟悉的身影,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微颤:“是他?”语气里是浓重的不敢置信。 母亲的学生,那个让她赞不绝口、甚至想收作儿子的学生,竟是他心底那个名字的主人? “是啊。”谢玉棠肯定地点头,“这不就是开学那天?看你反应,你们果然认识。” 江沉砚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不死心地追问:“那……那天我跟你借戏服的时候,还有一个人也跟你借了……那个人,是林屿听?” 他需要最后的确认,确认这场阴差阳错的交集。 谢玉棠被他问得有些烦了,嗔道:“傻儿子,你平时那股聪明劲儿呢?怎么这时候犯糊涂?最后说一次,我学生就是林屿听。” 她揉了揉额角,语气笃定。 “咳——”江沉砚清了清嗓子,压下心头翻涌的复杂情绪,目光灼灼地盯着母亲,“最后一个问题。您刚刚叹气,到底是为了什么?” 谢玉棠闻言抬起头,神色间染上些许犹豫:“哦,这个啊。毕竟涉及**,他没明说,我也只是猜测。你想知道,自己去问他吧。我累了。” 她摆摆手,起身离开,留下一个带着愁绪的背影。 江沉砚望着母亲的背影,保持了最后的理智,没有再追问。 周一。 午后的阳光带着慵懒的温度,透过体育馆高大的玻璃窗,在光洁的木地板上投下斜斜的光斑。 篮球撞击地面的“砰砰”声、球鞋摩擦地板的尖啸、男生们短促有力的呼喝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 江沉砚独自坐在观众席靠后的阴影里,没有下场。 他背靠着冰冷的塑料椅背,一条长腿随意曲起,另一条腿舒展地伸在下一级的台阶上,手里捏着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瓶壁上凝结着细小的水珠。 他的目光看似落在下方那片喧腾的球场上,焦点却早已失焦,带着一种沉甸甸的空茫。 林屿听……有喜欢的人了? 这个名字连同母亲那句带着无尽惋惜的“可惜”,如同藤蔓缠绕心间,勒得他呼吸都带着涩意。 他需要一个出口,一个旁观者口中确凿无疑的证词,来碾碎他心底最后那点不切实际的侥幸。 就在这时,一个咋咋呼呼、充满活力的声音由远及近,打破了观众席这一角的沉闷。 “哎哟我去!累死我了!林观溟今天吃炸药了吧?传球跟炮弹似的!” 郑玥云一边用袖子胡乱擦着额头上瀑布般淌下的汗,一边喘着粗气,目标明确地朝着观众席上放背包和水的地方走来。 他刚被换下场,显然被蹂躏得不轻。 江沉砚的眼神瞬间凝聚锐利如刀。目标出现。 郑玥云压根没注意到阴影处的江沉砚,他冲到座位旁,抓起自己的水壶,仰头就灌,喉结剧烈滚动。 几口水下肚,他才满足地舒了口气,嘴里还在抱怨:“不就昨天跟小学弟出去散个步嘛,至于今天打球这么狠吗?公报私仇啊这是……” 郑玥云一屁股瘫坐在背包旁的座位上,这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几步开外的江沉砚。 “咦?江学长?” 郑玥云有些意外,随即露出他标志性的、带着点小虎牙的爽朗笑容,“你也来看球?没上场啊?” 他对江沉砚的印象停留在“谢老师家那个很厉害但有点距离感的学长”。 江沉砚微微颔首,算是回应,俊美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也平淡无波:“嗯,休息一下。” 他顿了顿,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球场上那个掌控全场、游刃有余的身影——林观溟,然后转向郑玥云,语气随意得像在聊天气:“刚听你抱怨,林观溟今天状态很猛?” “可不是嘛!” 郑玥云立刻找到了倾诉对象,大倒苦水,手舞足蹈,“跟打了鸡血似的,抢断、突破、三分……简直无所不能!把我们队摁在地上摩擦!你是没看见,他刚才一个假动作,直接晃倒我们队两个人,然后‘哐当’一个暴扣!啧啧,帅是帅得没边儿了,但对我们来说太残忍了!” 他边说边夸张地比划着。 江沉砚静静地听着,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冷的矿泉水瓶壁上轻轻敲击,发出细微的嗒嗒声。 “看来心情不错?” 他抛出引导性的问题,目光却锐利地观察着郑玥云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嗨,那可不!” 郑玥云毫无心机,顺口就接了下去,脸上还带着点“你懂的”促狭笑意,凑近了些压低声音,“人逢喜事精神爽呗!昨晚……” 他话说到一半,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刹住车,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看看江沉砚平静无波的脸,又警惕地瞄了一眼球场方向,嘿嘿一笑,带着点分享秘密的神秘感,“咳,学长你也懂的,有些事……嘿嘿,不可说,不可说。” 这欲盖弥彰的反应,这心照不宣的“嘿嘿”,比直接承认更具毁灭性的冲击力。 “他喜欢的……难道是林观溟?” 江沉砚的心沉到了谷底,但他面上依旧不动声色,甚至强迫自己唇角牵起一丝极淡的弧度,继续追问,声音平稳得听不出一丝波澜。 “哦?喜事?和……林屿听有关?” 他直接点出了那个萦绕心头的名字,目光如锁链,牢牢锁住郑玥云。 郑玥云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挠挠头,随即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更多是被“看穿”后的坦然:“哎呀,学长你……你也看出来啦?” 他完全没察觉江沉砚问话背后汹涌的暗流,反而有种找到“同道中人”分享八卦的兴奋,“屿听那家伙,根本藏不住事,对吧?” 他凑得更近,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分享秘密的兴雀跃:“学长我跟你说,屿听昨晚回来,那魂儿都快飘没了!脸红得跟煮熟的虾子似的!我问他跟林学长江边散步怎么样,他支支吾吾半天,最后才憋出来一句‘他说……是找个理由跟我说话’……我的天!这不就是变相表白吗!林学长这操作,绝了!” 郑玥云说得眉飞色舞,完全沉浸在好兄弟疑似脱单的八卦喜悦里,丝毫没注意到旁边江沉砚越来越紧抿的唇线和骤然冷下去的眼神。 找个理由见我。 表白。 林学长那操作,绝了。 郑玥云每一个词,都像一块沉重的冰,狠狠砸在江沉砚的心上。 冰冷,沉重,带着确凿无疑的钝痛。所有的猜测、侥幸、心底那点微弱的火苗,在这一刻被彻底碾碎,连灰烬都不剩。 “是吗。” 江沉砚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飘忽,他垂下眼睑,浓密的长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眸中翻涌的情绪。 他握着矿泉水瓶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根根分明,微微泛白。 他再抬起头时,脸上已经恢复了一贯的、近乎完美的平静,甚至艰难地扯出一个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语气也恢复了之前的平淡,仿佛只是在评价一件与己无关的寻常小事:“林观溟……挺不错的。”每个字都像从冰水里捞出来。 “是吧是吧!” 郑玥云得到认同,更加高兴,拍了下大腿,“虽然有时候觉得他心思有点深,让人看不透,但对屿听,那肯定是没得说!屿听能跟他……咳,我也挺放心的!” 他心直口快,随口说出了自己对林观溟那点模糊的直觉。 心思有点深,看不透。 郑玥云这无心的一句评价,却像一道微光,瞬间刺破了江沉砚心头的阴霾。 他精准地捕捉到了! 江沉砚的眼神几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幽深的瞳孔深处掠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他再次将视线投向球场中央。林观溟正一个漂亮的急停跳投,篮球空心入网,引起一片喝彩。 那个身影依旧耀眼从容,但在江沉砚眼中,却蒙上了一层审视和警惕的阴影。 他对屿听,真的如同表面看起来那样“没得说”吗? 连郑玥云这样大大咧咧、心思简单的家伙都能隐约感觉到“心思深,看不透”,那心思纯粹如林屿听…… 江沉砚心中的那份冰冷和失落,悄然被一种更复杂、更沉重的情绪取代——那是深深的担忧,以及一种被强烈激发的、近乎本能的保护欲。 这情绪像野火燎原,瞬间烧尽了之前的颓唐。 “嗯。” 江沉砚最终只是极轻地应了一声,喉结滚动,再未多言。 他拧开手中一直紧握的矿泉水瓶盖,仰头喝了一大口。 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浇不灭心头那簇因担忧而燃起的火焰。 他重新将目光投向球场,只是这一次,视线不再空茫,而是带着一种沉静的、审视的锐利,牢牢锁定了那个光芒万丈的身影——林观溟。 郑玥云见江沉砚似乎没什么聊天的兴致了,也识趣地收了声,转回头继续关注场上的厮杀,嘴里还在小声惊叹林观溟刚才那个三分球的精准。 而江沉砚,沉默地坐在那片光影交错的阴影里,像一座逐渐冷却的火山。 外表平静无波,内里却岩浆翻涌。 确认了最坏的消息,却也意外收获了一个值得警惕的信号。 关于林屿听,关于林观溟,他原先那点置身事外的“袖手旁观”,从此刻起,被彻底打上了一个巨大的问号,轰然碎裂。 这场看似偶然的“偶遇”,彻底改变了江沉砚的心境。 他从一个失落的情愫暗生者,变成了一个冷静的观察者和潜在的守护者。 故事的齿轮,开始朝着更复杂的方向转动。 [狗头叼玫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心上人” 第17章 特别照顾 午休结束的铃声余韵,如同粘稠的蜜糖,缓慢地溶解在午后慵懒的空气里。 高一(22)班的教室弥漫着未散的饭香和阳光晒暖书本的气息。 窗边,林屿听纤长的睫毛低垂,正与一道顽固的数学题较劲,清秀的眉宇间拧着一个小疙瘩,笔尖在草稿纸上划出沙沙的、略显焦躁的声响。 邻座的郑玥云像只没骨头的猫,整个人瘫在椅子上,漫画书摊在膝头,目光却飘忽不定,嘴里叼着的棒棒糖棍儿随着她无意识的哼歌轻轻晃动。 突然,教室前门传来一阵刻意压抑却依旧清晰的骚动,仿佛平静水面投入的石子。 女生们细碎的惊呼和兴奋到发颤的窃窃私语,如同投入水中的石子荡开的涟漪,一圈圈扩散开来,精准地撞在林屿听的耳膜上。 “快看!是林学长!” “天!他又来了!肯定是找屿听的!” “他手里提的……那个Logo!城西那家要排两小时队的‘蜜语’甜品坊!我的梦中情店!” “呜呜呜,屿听上辈子是拯救了全宇宙吧……” “你看学长那笑……啧,甜得齁死人!” 林屿听握笔的手指蓦地一紧,心脏像是被那窃语声无形地攥了一下,漏跳了一拍,随即又不受控制地疯狂擂动。 他有些仓惶地抬起头,视线穿过攒动的人头。 光影交错的走廊上,林观溟颀长的身影斜倚在门框,姿态闲适却自带一股不容忽视的气场。 他一手随意地插在熨帖的校服裤袋里,另一只手则拎着一个印着繁复烫金花体字Logo的精致纸袋,细麻绳缠绕的提手在他指间轻轻晃悠。 午后的阳光慷慨地穿过玻璃窗,为他挺拔的身形镀上一层耀眼的金边,更清晰地勾勒出他线条流畅的下颌,以及此刻嘴角那抹毫不掩饰、甚至带着几分张扬得意的弧度。 他的目光,锐利又专注,如同精准的导航,瞬间越过所有障碍,牢牢锁定了窗边那个有些怔忪的身影——林屿听。 完全无视周遭瞬间聚焦、几乎要将他点燃的灼热视线,林观溟迈开长腿,步履从容地走了进来。 运动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突然安静下来的教室里格外清晰。 他径直走到林屿听的课桌前,手腕一沉,“咚”的一声轻响,那个散发着诱人奶油与果香气息的纸袋,带着不容拒绝的分量,稳稳落在了林屿听摊开的、还写满数学公式的习题册上。 “喏,给你的。”林观溟开口,声线是惯有的慵懒,却比平日更添了几分磁性的沙哑,尾音微微上扬,像羽毛般搔刮着耳廓,透着一种理所当然的亲昵。 林屿听的耳根“腾”地一下烧了起来,热度迅速蔓延至整个脸颊。 他看着眼前从天而降的“甜蜜负担”,又看看林观溟那张在逆光中显得过分英俊、笑容晃眼的脸,只觉得舌头发干,指尖都微微发麻。 “这……这是什么?”他无意识地舔了下有些干涩的嘴唇,声音细弱,带着明显的慌乱和不知所措,下意识地就想把袋子推回去。 “城西新开的‘蜜语’,都说他家的抹茶千层和芒果慕斯是天花板级别,黄牛都抢不到。” 林观溟眉峰一挑,语气里是藏不住也根本不想藏的“快夸我”的小得意,眼神亮得惊人,“我特意……嗯,提前溜了半节体育课去排队,”他刻意顿了顿,像是在强调自己的“牺牲”,“整整排了五十七分钟!腿都快站僵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极其自然地拉开林屿听前座空着的椅子,长腿一跨,反身坐下,动作潇洒流畅。 他将结实的小臂随意搭在椅背上,线条漂亮的下巴就枕在上面,微微仰着脸,那双深邃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充满期待地凝视着林屿听,像极了某种忠诚又亟待奖励的大型犬科动物。 “快,拆开尝尝看好不好吃?我排那么久,就等你这句评价了。” 旁边的郑玥云倒抽一口冷气,嘴里的棒棒糖“啪嗒”一声掉在摊开的漫画书上,留下一小片黏腻的糖渍。 他瞪圆了眼睛,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目光在林观溟和林屿听之间疯狂扫射。 “学……学长……你,你真的不用这样……”林屿听的脸颊红得快要滴血,声音细若蚊呐,几乎要被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淹没。 他感觉四面八方投射过来的目光,好奇的、羡慕的、探究的、促狭的……像无数道聚光灯打在他身上,让他无所遁形,坐立难安。 他再次试图去推那个纸袋,指尖却猝不及防地触碰到林观溟按在袋口的手背。 那温热的、带着薄茧的触感,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窜遍全身。 “什么不用?”林观溟不满地撇了撇嘴,非但没收回手,反而顺势用修长的食指,带着几分狎昵又亲昵的意味,轻轻点了点林屿听秀挺的鼻尖,动作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你喜欢,我就买给你。天经地义。” 他的语气霸道又带着点哄孩子的纵容,“快,打开看看,别辜负我的心意。” 最后几个字,他压低了声音,只有近在咫尺的林屿听能听清那低沉嗓音里蕴含的、近乎撒娇的意味。 在无数道目光无声的“押送”下,林屿听感觉自己的指尖都在微微颤抖。 他硬着头皮,小心翼翼地解开缠绕在纸袋提手上的精致丝带,一层层剥开如同艺术品般的包装。 当盒盖掀开,两块宛如橱窗里展示品的蛋糕彻底暴露在众人眼前时,教室里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左边那块是抹茶千层,至少二十层以上的薄饼皮与特调奶油完美相叠,呈现出深邃而纯粹的翠绿色,顶端均匀撒着昂贵的食用金箔,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点,如同碧湖上散落的星辰。 右边则是芒果慕斯,明艳活泼的鹅黄色,如同凝固的阳光,表面覆盖着晶莹剔透的芒果果冻层,内里嵌着大块大块新鲜饱满、仿佛还带着热带气息的芒果果肉,顶端点缀着两片新鲜的薄荷叶,清新诱人。 浓郁的抹茶清香与芒果的甜蜜果香交织在一起,霸道地侵占了整个教室的嗅觉。 “哇靠!屿听!这……这简直是视觉和嗅觉的双重暴击!”郑玥云第一个按捺不住,整个人几乎要扑到桌面上,眼珠子死死黏在蛋糕上,喉头滚动了一下,“林学长!您这已经不是‘够意思’了,您这是要把我们屿听宠上天,与太阳肩并肩啊!这店我上次路过,队伍排得跟贪吃蛇似的,直接给我劝退了!” 林观溟显然对郑玥云这夸张又精准的反应极其满意,他唇角勾起更深的笑意,目光却始终胶着在林屿听因为震惊和害羞而显得格外生动的脸上。 “听见没?排到‘贪吃蛇’了。”他低沉地笑着,胸腔发出愉悦的共鸣音,竟直接从纸袋里拿出店家附赠的、闪着银光的精致小叉子,手腕一转,利落地叉起一小块边缘最完美的抹茶千层——那层层叠叠的截面清晰可见。 然后,在所有人包括林屿听都来不及反应的瞬间,那带着浓郁抹茶香气和冰凉奶油触感的小块蛋糕,就被他稳稳地、不容置疑地递到了林屿听微张的唇边! 动作行云流水,自然得仿佛这是他们之间早已习以为常的仪式。 “!!!” 林屿听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冲上了头顶! 他整个人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脸颊爆红得像熟透的番茄,连小巧的耳垂都红得剔透。 他下意识地猛地往后一缩脖子,眼神慌乱得像受惊的小鹿,仓惶地扫视四周——果然,全班同学,包括嘴巴张得能塞鸡蛋的郑玥云在内,全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眼神里燃烧着熊熊的八卦之火,写满了无声的“哇哦——!!!”和“我嗑到了!!!”。 “学……学长!我、我自己来!”林屿听的声音都变了调,带着羞急的颤音,几乎是抢一般地劈手夺过林观溟手里那柄“罪恶”的小银叉,指尖不可避免地擦过对方温热的手背,又是一阵电流般的酥麻。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擂鼓声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林观溟看着他手忙脚乱、脸红得像要滴血、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的可爱模样,终于忍不住,低低地、愉悦地笑出了声。 那笑声低沉醇厚,带着胸腔的震动,像羽毛扫过心尖。 他不再过分“逼迫”,只是放松地撑着线条流畅的下颌,深邃的眼眸含着毫不掩饰的宠溺笑意,专注地、近乎贪婪地看着林屿听用微微发颤的手,小心翼翼地戳起那小块被他“夺回”的蛋糕,然后视死如归般,紧闭着眼睛,飞快地将它塞进嘴里。 浓郁的抹茶香气瞬间在口腔弥漫开来,带着恰到好处的微苦,迅速被丝滑醇厚的奶油甜香包裹、中和,最后在舌尖留下悠长的回甘。 确实……好吃得令人心尖发颤。 “……嗯……好、好吃。”林屿听根本不敢抬头,浓密的睫毛如同蝶翼般快速颤抖着,垂着眼帘,盯着桌面上的一道木纹,细若蚊呐地挤出几个字。 脸颊的红晕因为食物的美味和心底翻涌的复杂情绪,没有丝毫减退。 “喜欢就好。”林观溟的笑容瞬间如同拨云见日,灿烂得晃眼,仿佛得到了全世界最珍贵的奖赏,那满足的神情几乎要从眼角眉梢溢出来。 他下巴微抬,示意另一块芒果慕斯,声音放得更加轻柔,带着诱哄的意味,“再尝尝这个?他们都说酸甜平衡得特别好,很清爽,你应该也会喜欢。” 那语气,仿佛在介绍一件稀世珍宝。 在全班几十道目光无声的、充满“鼓励”的注视下,林屿听感觉自己像个被架上烤架的鹌鹑。 他顶着巨大的压力,几乎是闭着眼,又用小叉子轻轻碰了碰那块明黄色的慕斯,小心翼翼地刮下边缘一点点,送入口中。 清新的芒果香气瞬间在舌尖炸开,慕斯的轻盈口感与新鲜果肉的纤维感完美结合,酸甜的滋味恰到好处地刺激着味蕾,果然也无比美味。 “……都……都很好吃。”他依旧垂着头,声音细得几乎听不见,耳根的红霞蔓延到了脖颈,“谢谢……学长。” “跟我还客气什么?”林观溟低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说不出的亲昵和满足。 他极其自然地抬起手,骨节分明的手指带着温热的触感,轻轻落在林屿听柔软的发顶,动作温柔地揉了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告主权般的占有意味。 那掌心的温度透过发丝,直抵林屿听滚烫的皮肤。 “以后想吃什么,随时告诉我。” 这句承诺,声音并不大,甚至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慵懒,清晰地回荡在骤然安静下来的教室里,也重重地敲在了每一个竖起耳朵倾听的人心上,更在林屿听的心湖里掀起了滔天巨浪。 恰在此时,午休结束的预备铃声尖锐地响起,如同一声迟来的、令人解脱的号角。 林观溟这才意犹未尽地、慢悠悠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林屿听桌前投下一片阴影。 他垂眸看着依旧不敢抬头、只露出绯红耳尖和柔软发顶的少年,声音放柔:“快上课了,我先撤。蛋糕慢慢吃,别噎着。”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旁边一脸“我嗑疯了”表情、努力憋笑的郑玥云,嘴角勾起一抹了然又带着点警告的弧度,“郑同学,麻烦你帮忙看着点,别让某些馋猫……” 他意有所指地扫了一眼郑玥云掉在漫画上的棒棒糖,“……偷吃太多,给我们屿听留点。” “遵命!林学长!保证完成任务!誓死捍卫屿听的蛋糕!”郑玥云立刻挺直腰板,像模像样地敬了个礼,声音响亮,眼神促狭地瞟向恨不得原地消失的林屿听。 林观溟这才心满意足地转身,单手插回裤袋,在身后无数道几乎要将他背影烧穿的、混合着艳羡、好奇、探究和“嗑到了”的灼热目光洗礼下,迈着从容潇洒的步伐,离开了高一(22)班教室。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他身上淡淡的、阳光混合着青草的气息,以及那句掷地有声的“随时告诉我”。 他身影消失在门外的瞬间,教室里的空气如同被点燃的炸药桶,轰然炸开! “我的天!我的天!屿听!你听见了吗?!‘随时告诉我’!这还不是官宣?!这比官宣还甜!!”前排的女生第一个转过身,激动地抓住林屿听的胳膊,用力摇晃,声音因为兴奋而拔高。 “就是就是!专门翘课排队买限量版网红蛋糕!还亲手喂到你嘴边!那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啊啊啊——我酸得能腌酸菜了!”另一个女生捧着脸,原地化身尖叫鸡。 “屿听!快从实招来!你跟林学长到底进行到哪一步了?嗯?这绝对不只是学长学弟了吧?”同桌也迫不及待地凑过来,眼睛里闪烁着八卦的绿光,仿佛已经脑补了十万字剧情。 “对啊对啊!郑玥云你说!你离得最近!学长刚才揉屿听头发那个动作!那占有欲!那眼神拉丝!啧啧啧!”旁边的女生立刻把“证人”拉下水。 “这还用问?”郑玥云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蛋糕盒都晃了晃,他叉着腰,一脸“我是真相帝”的表情,用手肘猛捅快要把脸埋进桌肚里的林屿听,“屿听!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说!是不是背着我们偷偷好上了?嗯?‘情哥哥情弟弟’的那种好?” 他刻意拖长了“情哥哥情弟弟”几个字,语气暧昧得能拧出糖水。 林屿听被七嘴八舌、火力全开的围攻轰炸得头晕目眩,脸上刚刚褪下去一点的红霞瞬间以燎原之势卷土重来,甚至比之前更甚。 他紧紧攥着手里那柄冰凉的小银叉,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眼神飘忽得像断了线的风筝,根本不敢看任何人,声音细若游丝,带着无力的辩解:“没……真没什么……就是……学长他……人比较好……比较照顾我……” “人比较好?比较照顾你?”郑玥云夸张地拔高音调,像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他伸出食指,用力点了点桌上那两块价值不菲、包装精美得如同艺术品的蛋糕,“林小屿同学!请你摸着良心说话!这叫‘人比较好’?这叫‘比较照顾’?这分明是‘360度无死角专属投喂’!‘明目张胆的顶级偏爱’!就差拿个大喇叭广播‘林屿听是我罩的’了!” “没错!偏爱!**裸的偏爱!”女生们异口同声,笑得花枝乱颤,教室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而且学长看你那眼神,”一个文艺范儿的女生双手捧心,模仿着林观溟专注凝视的样子,眼神迷离,“专注得……啧啧,简直能拉出三米长的糖丝儿!甜度严重超标!需要胰岛素急救!” “哈哈哈!对!胰岛素!屿听快分我一点蛋糕,我需要中和一下这满屋子的糖分!”另一个女生笑着接话。 “玥云!你们……你们够了!”林屿听终于忍无可忍,羞恼地抬起头,试图用眼神“凶”退这群损友。 然而,他那双因为羞窘而蒙上水汽、显得格外清亮的眼睛,配上那张红得快要滴血、毫无威慑力的脸,更像是在撒娇,瞬间惹得周围的哄笑声更加响亮,几乎要掀翻屋顶。 “叮铃铃——” 正式上课的铃声如同救世主的福音,终于姗姗来迟,暂时解救了快要被羞耻感蒸熟的林屿听。 他手忙脚乱地将蛋糕盒盖好,塞进桌肚最深处,仿佛那是什么烫手山芋,然后正襟危坐,努力挺直脊背,试图将全部注意力都钉在黑板上。 然而,一切都是徒劳。 林观溟那张在阳光下过分耀眼的笑脸、他指尖轻点鼻尖时微凉的触感、他揉过发顶时掌心的温热、他递到唇边那抹茶微苦后的回甘、他低沉嗓音说出的“随时告诉我”……还有那句“喜欢就好”时眼中毫不掩饰的满足光芒,如同最顽固的病毒,在他脑海里疯狂复制、循环播放。 心脏依旧在胸腔里失序地狂跳,擂鼓声震耳欲聋。 脸颊的温度居高不下,指尖无意识地捻着刚才被他揉过的发梢,仿佛那里还残留着他独特的、带着阳光和青草气息的温度。 这所谓的“特别关照”……哪里是关照,分明是裹着蜜糖的温柔酷刑,是引人沉沦的甜蜜陷阱! 林屿听在心底无声哀嚎,将滚烫的脸颊贴上冰凉的桌面试图降温。 可是,那心底深处悄然升腾起的、一丝丝隐秘的、无法否认的甜意,却如同投入水中的墨滴,不受控制地晕染开来,比那抹茶更清冽悠长,比那芒果更馥郁热烈,顽固地占据了他所有的感官。 这“刑”,他怕是……甘之如饴了。 求收藏[爆哭][玫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章 特别照顾 第18章 薄荷糖 午后的阳光像融化的金子,慷慨地泼洒下来,穿过图书馆高大明亮的落地窗,在深色的樱桃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温暖的光斑。 空气里浮动着旧书页特有的干燥香气,混合着一点点被阳光晒暖的尘埃味道,营造出一种被时光浸泡过的、慵懒而宁静的氛围。 偌大的阅览区只有寥寥几人,各自沉浸在书页的世界里,翻动纸张的沙沙声如同最轻柔的背景音乐。 林屿听坐在靠窗的老位置,那是他最喜欢的角落。 阳光斜斜地照进来,为他低垂的侧脸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长长的睫毛在白皙的皮肤上投下小片阴影,随着他阅读的节奏轻轻颤动。 他面前摊开一本厚重的英文原版诗集,指尖正轻轻划过一行晦涩的诗句,眉头微蹙,饱满的唇瓣无声地翕动,似乎在努力破解那些文字迷宫深处的隐喻。 窗外,高大的梧桐树叶在微风中摇曳,叶影在他干净的白色校服衬衫上婆娑起舞,像一幅流动的水墨画。 宁静突然被打破。 一个高大、带着运动后热气和急切气息的身影,像一阵疾风般刮过安静的阅览区,精准地停在了林屿听的桌前,挡住了他面前那片温暖的光亮。 林观溟。 他甚至没看旁边是否有空位,直接拉开林屿听对面的椅子,带着点不管不顾的劲头坐了下来。 沉重的实木椅子腿与地板摩擦,发出一声不大不小的“吱呀”声,引得附近一个女生不满地抬头看了一眼。 林观溟浑然不觉,或者说根本不在意。他把手里拎着的一个印着知名运动品牌Logo、鼓鼓囊囊的大号帆布袋,“咚”地一声放在两人之间的桌面上,震得林屿听摊开的诗集都跳了一下,书页哗啦作响。 “呼……累死老子了!”林观溟压低声音抱怨,但那股子张扬的少年气即使在疲惫时也喷薄欲出。 他抬手,五指插入自己那被汗水浸得微湿、又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的短发中,胡乱抓了两把,几缕不羁的发丝翘了起来,配上他紧蹙的眉头和微微急促的呼吸,显得有些狼狈。 他整个人重重地向后靠在椅背上,像一头刚刚结束激烈捕猎、急需休憩的年轻雄狮,只是眉宇间那股挥之不去的倦怠,让他看起来更像一只淋了雨、急需安抚的大型犬。 林屿听的目光从书页上抬起,落在他脸上,只停留了几秒,那双清亮如泉的眼眸里便迅速掠过一丝清晰的担忧。 林观溟平时是什么样子?是篮球场上不知疲倦的旋风,是走廊里笑声最响亮的存在,是精力旺盛到仿佛能点燃空气的小太阳。 此刻的他,面色明显比平时苍白,甚至带着一丝不健康的潮红,紧抿的唇瓣干涩起皮,额角细密的汗珠在阳光下闪着微光,呼吸也比平时粗重急促。这绝不仅仅是训练后的疲惫。 “怎么了?”林屿听合上厚重的诗集,动作很轻,怕再惊扰旁人。 他微微向前倾身,越过桌面上那个突兀的帆布袋,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一种自然而然的关切,“训练强度太大了?还是……”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林观溟汗湿的鬓角和略显急促的胸口起伏,“身体不舒服?” 林观溟下意识地想摆手,想露出一个“小意思,哥扛得住”的招牌笑容来安抚眼前人。 然而,手臂刚抬起一半,牵动了肩背处过度劳损的肌肉,一阵尖锐的酸痛感猛地袭来,让他猝不及防地倒抽了一口冷气,眉头瞬间拧成一个疙瘩。 “嘶……” 这声压抑的痛呼像根针,精准地刺破了林屿听心头的平静。 他几乎是立刻站了起来,椅子腿在地板上划过更清晰的声响,引得那个女生再次皱眉看过来。 林屿听却顾不上了,他的目光带着审视和紧张,迅速扫过林观溟露在运动短袖外的结实臂膀和线条分明的小腿:“你受伤了?!” 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 “没!真没!”林观溟赶紧否认,强行压下那股酸痛,努力在脸上堆起一个笑容,但这个笑容怎么看都有些勉强和虚弱,“就是……可能有点着凉了。昨晚训练完太晚,洗完澡图凉快,空调开太低对着吹了会儿……早上就觉得嗓子发干发痒,像卡了根羽毛似的。这会儿……”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又吸了吸明显有些堵塞的鼻子,瓮声瓮气地说,“好像有点发热,头也昏沉沉的。” 林屿听的眉头瞬间蹙紧了,清秀的脸上写满了毫不掩饰的担忧。 他没有丝毫犹豫,隔着桌子,朝林观溟伸出了手。 那是一只属于优等生的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掌心向上摊开,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温和命令:“手给我。” 林观溟看着那只伸向自己的、干净好看的手,又对上林屿听那双清澈见底、此刻盛满了担忧和坚持的眼睛。 那眼神像山涧最纯净的溪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瞬间冲散了他心头的烦躁和身体的不适。 几乎是本能地,他带着点依赖和顺从,把自己的大手放了上去。他的手因为打球和刚刚的奔波,带着汗意和微微的粗糙感,掌心温热甚至有些发烫。 林屿听的手指微凉,带着书卷气特有的细腻触感。 他的指尖轻轻搭在林观溟的手腕内侧,屏息凝神地感受着那皮肤下跳动的脉搏。 他的神情专注而认真,仿佛在解读一份重要的试卷。 阳光落在他低垂的眼睫上,投下小片阴影。 几秒钟后,他松开手,语气肯定:“脉搏有点快。额头也烫。” 说着,他身体再次前倾,几乎大半个身子越过了桌面,自然地伸出另一只手,用手背轻轻贴上了林观溟的额头。 这个动作太过亲昵自然,完全超出了普通朋友的界限。 林观溟整个人都僵住了,血液似乎都涌向了被触碰的地方。 林屿听微凉的手背与他滚烫的额头肌肤相贴,那清晰的、带着安抚意味的凉意,如同电流般瞬间窜遍全身。 他能清晰地闻到林屿听身上淡淡的、像是柠檬草混合着阳光晒过棉布的味道,清爽干净,与他此刻昏昏沉沉、带着汗味的狼狈感形成鲜明对比。 图书馆的静谧被无限放大,时间仿佛凝固,只剩下两人之间近在咫尺的呼吸声,以及林观溟胸腔里那越来越响、如同擂鼓般的心跳声。 “屿听……”林观溟的声音更哑了,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脆弱和委屈,像个在外面受了欺负终于见到家长的孩子。 “嗯。”林屿听应了一声,收回手,坐回座位,脸上是化不开的凝重,“低烧。肯定是昨晚着凉,今天高强度训练又出了汗,冷风一激,身体扛不住了。” 他一边语速清晰地分析着,一边已经开始利落地收拾自己摊开的书本和笔记,动作有条不紊,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心。 “你干嘛?”林观溟看着他迅速将书本塞进那个洗得发白的帆布书包,有些茫然。 “跟我走。” 林屿听拉好书包拉链,单肩背上,语气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反驳的力量,“去校医室。低烧也是烧,不能硬扛,尤其是你刚剧烈运动完,身体抵抗力弱。” 他绕过桌子,走到林观溟身边,弯腰直接提起了那个沉重的运动帆布袋。袋子确实很沉,里面装着汗湿的篮球服、沉重的篮球鞋、水壶和换洗衣物。 林屿听清瘦的身体被带得微微晃了一下,但他立刻稳住了。 “我来拿。”林屿听的声音依旧很轻,却异常坚定。 他腾出一只手,轻轻拽了拽林观溟的胳膊肘,“听话,去校医室看看,开点药。不然晚上烧高了,更难受,还可能耽误明天的训练。” 最后一句,他巧妙地戳中了林观溟最在意的事情。 “听话”两个字从林屿听嘴里说出来,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软软的,带着哄劝的意味,却像有根无形的小钩子,精准地钩住了林观溟的心尖。 他看着林屿听单薄却挺直的肩背,再看看那个沉甸甸的大袋子,心里一阵剧烈的翻涌。 从小到大,他习惯了做保护者,习惯了冲在前面替别人遮风挡雨,习惯了别人依赖他、仰望他。 这是他第一次,被一个人用这样温柔又无比坚定的态度,不由分说地照顾着、保护着,替他拿重物,哄他“听话”。 一种陌生的、酸酸涨涨的情绪瞬间填满了胸腔,甚至涌上了鼻尖,让他眼眶都有些发热。 “……哦。”林观溟低低地应了一声,声音闷闷的,像个终于被顺了毛、收起所有爪牙的大型犬,乖乖地站了起来。 高大的身躯在林屿听身边显得格外顺从,甚至带着点笨拙的可爱。 他亦步亦趋地跟着林屿听走出图书馆安静的大门。 午后的阳光瞬间变得有些刺眼,林观溟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抬手挡了一下。 林屿听侧头看他被阳光刺得微微皱眉的样子,阳光落在他长长的睫毛上,像撒了一层细碎的金粉。 他犹豫了一下,停下脚步,腾出提着袋子的那只手,从自己洗得发白的校服裤子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巧的、印着清新薄荷叶图案的独立包装袋。 “喏,先含着。”他把小袋子塞到林观溟手里,指尖不经意间擦过对方带着薄汗的手心。 林观溟低头一看,是颗晶莹剔透的薄荷糖。 透明的糖纸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芒。 “嗓子不舒服的时候,含这个会舒服一点,清凉的,能压一压。”林屿听解释道,声音依旧很轻,像怕惊扰了午后的宁静。 林观溟捏着那颗小小的糖,包装纸似乎还残留着林屿听口袋里的体温,和他指尖那微凉的触感。 他拆开糖纸,将那颗圆润清透的薄荷糖放进嘴里。 瞬间,一股强烈而纯粹的、带着冲击性的冰凉感在口腔里爆炸开来,直冲鼻腔和大脑,像一股清泉猛地冲刷过干燥灼热的沙漠,驱散了不少昏沉和喉咙的干痒。 但那霸道的凉意过后,舌尖又慢慢泛起一丝淡淡的、持久的回甘。 这感觉,像极了林屿听这个人——表面清冷安静,甚至带着点疏离的书卷气,内里却藏着让人心头发暖的、细腻的温柔。 “谢谢……”林观溟含着糖,声音因为糖块和鼻塞显得更加含糊不清,但那双望向林屿听的眼睛却亮得惊人,里面盛满了纯粹的依赖和感激。 去校医室的路不算远,但林屿听刻意放缓了脚步,配合着林观溟因为低烧和疲惫而显得有些虚浮的步伐。 他一只手稳稳地拎着那个沉重的帆布袋,手臂的肌肉因为用力而微微绷紧。 另一只手……他垂在身侧,手指蜷缩了一下,似乎在犹豫。 几秒钟后,那只手很自然地伸了过去,轻轻扶住了林观溟的手臂肘弯处。 动作很轻,带着点支撑的意味,更像是一种无声的陪伴和安慰,传递着“我在”的讯息。 林观溟的身体微微一僵,随即彻底放松下来,甚至微微侧身,不着痕迹地将一部分身体的重量倚靠过去,像个终于找到依靠、可以放心耍赖的孩子。 林屿听立刻感觉到了这份依赖的重量,清秀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没有推开他,反而更稳地、更用力地扶住了他。 隔着薄薄的夏季校服布料,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林观溟手臂肌肉的结实轮廓和皮肤上略高的温度。 “屿听,”林观溟含着糖,清凉感让他的嗓子舒服了不少,声音虽然还是瓮声瓮气,却带上了一种奇异的满足感,“你真好。” 这句话直白得近乎孩子气,却带着十二分的真诚。 林屿听没说话,只是耳根悄然染上了一层薄红,在阳光的掩护下并不明显。 他微微别开脸,目光落在前方被浓密梧桐树荫遮蔽的石板小路上,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向上弯起一个极小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求评论,祝大家天天开心[玫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8章 薄荷糖 第19章 良药 校医室位于教学楼一层僻静的角落,此刻很安静,只有一位戴着眼镜、面容和蔼的中年女校医在整理药品柜。 淡淡的消毒水味道弥漫在空气中。 林屿听扶着林观溟在靠墙的长椅上坐下,然后熟练地、条理清晰地向校医说明了情况。 他语速平稳,描述精准:昨晚淋雨、今早嗓子不适、下午高强度篮球训练后明显发热、头晕、肌肉酸痛、鼻塞。 没有多余的废话,却把关键信息都涵盖到了。 校医点点头,拿出一个水银体温计,甩了甩,递给林观溟:“夹好,五分钟。” 又拿出压舌板和小手电筒:“张嘴,啊——我看看喉咙。” 林观溟不太情愿地张开嘴,喉咙深处果然一片红肿。 校医检查完,示意他坐好等体温。 等待的几分钟里,林屿听也没闲着。 他看到校医室角落有饮水机,旁边放着一次性纸杯和消毒柜。 他走过去,从消毒柜里取出一个干净纸杯,接了半杯温度适中的温水。 然后走回来,把水杯递到林观溟手里:“喝点温水,润润嗓子,等下吃药也舒服些。” 他的动作自然流畅,仿佛照顾林观溟是再天经地义不过的事情。 林观溟接过那杯水,温热的触感透过纸杯传到掌心,也暖到了心里。 他看着林屿听为他忙前忙后、细致入微的样子——扶他进来、替他说明病情、给他倒水……心里那股酸酸涨涨的感觉又汹涌地翻腾上来,还夹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被珍视的幸福感。 他小口小口地喝着水,温热的水流滑过干涩红肿的喉咙,带来一丝舒缓。 但他的眼睛,却一直黏在林屿听身上,看着他安静地站在一旁,微微蹙眉看着体温计的样子,眼神专注而温柔。 体温计显示:38.2度。低烧。 校医开了些感冒冲剂、退烧药和润喉片,叮嘱林观溟多休息,多喝温水,注意保暖,避免剧烈运动,如果晚上体温升高要及时处理。 “谢谢老师。”林屿听认真地听着,点头记下每一条医嘱。 他从校医手里接过装着药的塑料袋,仔细看了看每种药的说明和用法用量。 然后,他从自己那个洗得发白的帆布书包夹层里,掏出一个小巧的旧钱包,从里面拿出几张叠得整整齐齐的零钱,数好,付了药费。 整个过程自然流畅,没有看林观溟一眼,也没给他掏钱的机会。 从校医室出来,傍晚的凉风迎面吹来,带着一丝清爽。 或许是薄荷糖的作用,或许是心理作用,林观溟感觉精神似乎好了一点点,头没那么昏沉了。 但更重要的,是身边这个人带来的那种奇异的安心感,像一剂强效的定心丸。 “回教室吗?还是……回宿舍休息?”林屿听问他,依旧很自然地扶着他的手臂肘弯。 帆布袋换到了另一只手上。 林观溟摇摇头。 教室人太多太吵,他现在只想安静地待着。宿舍……这个点室友们要么在打球要么在自习,回去也是空荡荡冷清清的,而且他……不想和林屿听分开。 “教室太吵,宿舍……这会儿回去也没意思,空荡荡的怪冷的。”他找了个借口,眼神却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期待看着林屿听。 林屿听接收到他的目光,理解了他未说出口的意思。 他目光扫过校园,很快锁定了一个地方:“那……去那边坐坐?” 他指的方向是教学楼后面一处相对僻静的回廊。 回廊被茂密的常春藤和紫藤萝半遮半掩着,古典雅致。 下午三四点的阳光还能斜斜地照射进去一部分,落在回廊里几张深色的木质长椅上,温暖又不至于太晒。 “好!”林观溟立刻点头,眼睛里的光彩瞬间亮了几分,那点病恹恹的气息都消散了不少。 回廊里果然很安静,只有微风拂过藤叶的沙沙声和偶尔几声鸟鸣。 阳光透过藤蔓的缝隙,在地上投下斑驳跳跃的光点。 林屿听扶着林观溟在一张被阳光晒得暖融融的长椅上坐下。 他放下沉重的帆布袋,自己也挨着他坐下,中间留了一拳礼貌的距离。 “先把药吃了。”林屿听从校医给的塑料袋里拿出药,仔细按照说明抠出几粒胶囊和药片放在手心,又把那半瓶没喝完的温水递过去,“一次吃完,饭后吃的那个冲剂等晚饭再说。” 林观溟看着掌心里花花绿绿的药片和胶囊,眉头本能地、深深地皱了起来,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抗拒。 他从小就讨厌吃药,尤其是胶囊,总觉得会黏在喉咙里下不去,那种感觉糟糕透顶。 “听话。”林屿听的声音又轻又软,带着点无奈的哄劝,眼神却坚持地看着他,“吃了药才能好得快。你也不想明天训练请假吧?长痛不如短痛。” 他又巧妙地搬出了训练。 林观溟抬眼,再次对上那双清澈又带着坚持、甚至有点担忧的眼睛。 那眼神像有魔力。 他心一横,眼一闭,把掌心里那堆药一股脑全倒进嘴里,然后接过水杯,仰起脖子“咕咚咕咚”猛灌了好几大口。 药片被水流裹挟着冲了下去,嘴里瞬间弥漫开一股难以言喻的苦涩味道。 他皱着眉,咂咂嘴,一脸痛苦。 林屿听一直看着他吃完,紧绷的肩膀才几不可察地放松下来,松了口气。 他变戏法似的,又从自己的书包侧袋里摸出一颗独立包装的薄荷糖,递过去:“压压苦味。” 林观溟几乎是带着感激接过来,迅速拆开糖纸,把糖塞进嘴里。 熟悉的、强烈的清凉感再次席卷口腔,霸道地驱散了药味的苦涩,带来一阵舒爽。 他看着林屿听低头将剩下的药仔细收好,阳光勾勒着他柔和的侧脸线条,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小小的扇形阴影。 一种难以言喻的冲动和依赖感,混合着药物的轻微放松作用和薄荷的清凉,涌上心头。 “屿听……”林观溟低声唤他,声音因为含着糖和鼻塞,显得格外含糊黏腻,带着浓浓的倦意。 “嗯?”林屿听抬起头,清澈的眼眸带着询问。 林观溟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那因为担忧而微微蹙起的眉心,那专注看着自己的眼神……他忽然觉得身体里最后一点强撑的力气也耗尽了。 高大的身体像泄了气的皮球,软软地、带着点试探性地,慢慢歪倒下去,脑袋轻轻地、小心翼翼地靠在了林屿听单薄的肩膀上。 林屿听的身体瞬间僵直了!像被按下了暂停键。 林观溟的脑袋沉甸甸的,带着灼人的热度,隔着薄薄的校服衬衫布料,无比清晰地传递过来。 那属于另一个人的重量和气息骤然压在他的肩膀上,让他心跳猛地漏跳一拍,随即又像脱缰的野马般狂跳起来。 他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屏住了,生怕一点微小的动作就会惊扰了肩上这份沉甸甸的、滚烫的依赖。 “屿听……我好累。”林观溟的声音闷闷地从他肩膀处传来,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一丝毫不掩饰的撒娇意味,像个终于找到港湾的小船,“头还有点晕……让我靠一会儿……就一会儿……” 他灼热的呼吸拂过林屿听的颈侧皮肤,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像羽毛轻轻搔过。 林屿听僵住了,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肩膀上那份沉甸甸的重量和滚烫的温度,能闻到林观溟发间清爽的洗发水味道和身上淡淡的汗味,混合着薄荷糖的清凉气息。 这感觉陌生又亲密,带着强烈的冲击力。 时间仿佛凝固了,只有藤蔓间的风声和两人交错的呼吸声。 几秒钟,或者更久? 林屿听垂在身侧的手指蜷缩了一下,指尖微微发凉。 最终,像是无声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紧绷的身体缓缓地、一点一点地放松下来。 他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让林观溟那颗沉重的脑袋靠得更稳当、更舒服些。 他甚至小心翼翼地抬起那只没被压住的手,在空中停顿了片刻,带着点犹豫和笨拙,然后轻轻地、带着安抚意味地,搭在了林观溟靠过来的、肌肉结实的手臂上。 “嗯,靠吧。”他的声音轻得像羽毛拂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更多的是一种纵容和温柔,“闭上眼睛休息会儿,药效上来就好了。” 回廊里陷入一片静谧。 微风轻拂,藤叶沙沙作响,阳光的光斑在他们身上和周围的地面上缓慢移动。 林观溟闭着眼,枕着林屿听单薄却异常安稳的肩膀,鼻尖萦绕着对方身上清爽干净的、令人心安的气息,嘴里是清冽的薄荷糖味道,身上沐浴着暖洋洋的阳光。 身体的疲惫、肌肉的酸痛、低烧带来的昏沉,似乎都被这奇异的、被包裹的安宁感一点点驱散了。 只剩下一种前所未有的、被珍视和守护的温暖感,像暖流一样温柔地包裹着他,让他感到无比的安全和舒适。 他清晰地感觉到林屿听搭在他手臂上的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动作有些僵硬,却透着一种小心翼翼的珍重,像在守护一件易碎的珍宝。 他甚至能感觉到林屿听微微加快的心跳,隔着薄薄的衣料,一下一下,沉稳而有力地传递过来,与他自己的心跳声交织在一起,奏响了一曲无声的乐章。 这种无声的陪伴和纵容,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更让他心动,更让他沉溺。 时间在静谧中悄然流淌。 林屿听保持着姿势,一动不动。 肩膀开始发麻发酸,但他没有推开林观溟。 他能感觉到林观溟的呼吸逐渐变得平稳、悠长、深沉,灼热的气息均匀地喷洒在他的颈窝。 看来是真的睡着了。 阳光晒得他脸颊发烫,耳根和脖颈的红晕一直没有消退,甚至蔓延到了锁骨。 他看着前方摇曳的藤蔓光影,心里一片柔软,像被温水浸泡着。 这个平时像太阳一样耀眼、总是精力过剩、仿佛无所不能的家伙,此刻像个脆弱的孩子一样毫无防备地依赖着他。 这种被强烈需要、被全然信任的感觉,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了一圈圈温柔而深刻的涟漪。 他搭在林观溟手臂上的手指,也悄悄地、极其轻微地收拢了一些,仿佛在确认这份沉甸甸的存在。 不知过了多久,林观溟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 意识回笼,他感受到脸颊下温热的触感和熟悉的清爽气息,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枕着什么。 他抬起头,离开了林屿听的肩膀。 林屿听立刻感觉到肩膀一轻,那灼热的温度也随之离开,心里竟莫名地掠过一丝微小的、空落落的失落感。 “唔……”林观溟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子,脸上带着一种睡饱后的慵懒和满足,像只餍足的猫。 他看向林屿听,眼神亮得惊人,笑容灿烂得几乎晃眼,“好多了!感觉活过来了!” 他夸张地伸展了一下手臂,“屿听,你真是我的良药!比那些苦药片子管用多了!” 他半开玩笑地说,语气里却带着十二分的认真和亲昵,眼神灼热地看着林屿听。 林屿听被他直白而热烈的目光看得耳根刚退下去的红晕又“腾”地一下烧了起来,有些不自在地微微别开脸,掩饰性地整理了一下被压得有些褶皱的衬衫肩部:“药效哪有那么快。感觉不晕了的话,回教室吧?快下课了,晚自习还要上。”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发麻的肩膀。 “好嘞!”林观溟也跟着利落地站起来,高大的身影瞬间笼罩了林屿听,之前的病弱感一扫而空,又恢复了那种充满活力的模样。 他主动拎起那个沉重的帆布袋,轻松地甩到肩上:“这个重,我来!” 林屿听没跟他争,只是默默跟在他身边半步的距离。 两人并肩走在回教学楼的林荫道上,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瑰丽的橙红色,也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交叠在一起。 林观溟步履轻快,时不时侧过头,目光毫不掩饰地落在林屿听身上,嘴角噙着压不住的笑意,像只偷腥成功的猫。 林屿听则微垂着头,看着脚下被夕阳镀上金边的石板路,嘴角也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浅淡笑意。 晚风带着明显的凉意吹来,卷起地上的落叶,林屿听下意识地拢了拢身上单薄的衬衫。 林观溟立刻注意到了这个小动作。他停下脚步,高大的身影挡在了风口的方向:“冷吗?” 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关切。 “还好,有点风。”林屿听摇摇头,不想他担心。 林观溟却不由分说地把自己身上那件薄薄的、印着篮球队醒目Logo的深蓝色防风外套脱了下来。 动作行云流水,带着点不容拒绝的强势,却又透着一股笨拙的体贴。 “穿上!”他把带着自己体温和汗水蒸发后留下淡淡气息的外套,直接披在了林屿听略显单薄的肩上,动作快得林屿听根本来不及反应,“你刚被我靠着吹了风,别着凉了。你要是也病了,谁管我?” 后半句带着点耍赖的意味。 带着林观溟体温和独特气息的外套瞬间将林屿听包裹住。 那温度像一个小小的暖炉,立刻驱散了傍晚的凉意。 宽大的外套几乎罩住了他大半个上身,袖子长得盖过了他的指尖,下摆垂到了大腿。 林屿听的身体再次僵住了,这突如其来的、带着强烈个人印记的包裹感,让他从肩头到指尖都像过了电般酥麻。 他闻着衣服上属于林观溟的味道,心跳又开始在胸腔里不受控制地、重重地敲击起来。 “我……真不用……”他有些慌乱地想把这件过于宽大的外套脱下来,“你病还没好呢……” “穿着!”林观溟按住他试图脱衣服的手,掌心温热有力,语气带着点霸道的坚持,眼神却亮晶晶的,带着笑意,“听话!我火力旺着呢,这点风算什么?你穿着,我看着安心。” 他又搬出了“听话”这个杀手锏,还加上了“安心”这种直戳林屿听心窝的词。 “听话”两个字再次精准地击中林屿听。 他看着林观溟只穿着短袖T恤、在晚风中显得格外挺拔健硕的身影,再看看对方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坚持和隐隐的担忧,最终,所有推拒的话都咽了回去。 他只是默默地把那件对他来说像斗篷一样宽大的外套裹紧了些,让那残留的体温和熟悉的气息更紧密地包裹住自己。 衣服下摆随着他的动作晃动,带着一种奇异的、被保护的安全感。 两人继续往前走。 高大的少年只穿着短袖,迎着晚风,精神奕奕地走在前面,时不时回头看一眼身后被包裹在自己宽大外套里的清瘦少年,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而被那带着体温和气息的外套完全笼罩的少年,微垂着头,大半张脸几乎要埋进衣领里,脸颊在夕阳余晖的映照下泛着明显的红晕,长长的睫毛低垂着,掩映着眼中复杂翻涌的情绪——有羞涩,有温暖,有安心,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 晚风吹动他额前柔软的碎发,也吹动着那件过于宽大的外套下摆,猎猎作响。 就在这时,林屿听口袋里的手机,隔着林观溟那件厚实的外套布料,发出了一声沉闷却清晰的震动。 这震动打断了他沉浸在这份巨大温暖和复杂心绪中的思绪。 他停下脚步,费力地从宽大的外套袖子里伸出手,摸索着掏出自己的手机。 屏幕亮起的光映亮了他泛红的脸颊和有些迷蒙的眼睛。 是一条短信,来自一个名字简洁的号码: 江沉砚 内容只有一行字: “联欢会道具清单确认,放学后彩排室。” 林屿听微微一怔。 对了,下周就是全校瞩目的联欢晚会了。 道具这块一直是江沉砚在负责采购和准备,看来是清单细节需要他最后确认一下。 这短信来得合情合理,完全符合江沉砚一贯的简洁高效、公事公办的风格。 他指尖在屏幕上轻点,快速回复:“收到。放学后见。” 发送出去后,他将手机塞回口袋。 再抬头时,发现林观溟不知何时已经停下脚步,正站在几步外回头看着他,夕阳在他高大的轮廓上镀了一层耀眼的金边,脸上的笑容依旧明朗,但眼神里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和询问。 “怎么了?谁的消息?”林观溟状似随意地问,脚步却已经折返回来,靠近了林屿听,目光扫过他握着手机的手。 “江沉砚。”林屿听坦然回答,声音平静无波,“下周联欢会,我们班那个节目的道具清单,约了放学后去彩排室最后确认一下。” “哦,联欢会啊……”林观溟恍然,对这个全校狂欢的活动并不陌生,他篮球队也报了个花式篮球的节目。 听到是公事,他脸上那点微妙的探究瞬间散去,又恢复了阳光灿烂的模样,“你们班搞什么节目?神神秘秘的,连我都不能说?” 他凑近了一点,带着点好奇和亲昵。 “不是什么大节目,就是上台助助兴。”林屿听含糊地解释了一下,不太想细说,尤其不想在林观溟面前过多谈论细节。 他拢了拢身上宽大的、带着林观溟体温的外套,感受着那令人安心的暖意,轻声说:“走吧,再晚要迟到了。” “嗯!”林观溟应着,很自然地伸出手。 这次没有去拂头发,而是带着点不容分说的亲昵和占有意味,轻轻搭在了林屿听披着他外套的肩膀上——确切地说,是搭在了外套那厚实的肩线处。 他的手掌温热有力,带着一种保护的姿态。“走,送你回教室门口。” 林屿听身体微僵了一下,但肩膀上那只手传来的温度、力量感和那份不容置疑的亲昵,与他身上包裹的属于林观溟的外套气息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强烈的、属于此刻的、独属于林观溟的温暖和标记感。 他最终没有躲开,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嗯。” 两人再次并肩,沿着被夕阳染成金色的林荫道向前走去。 林观溟搭在林屿听肩上的手一直没有松开,甚至微微收拢了一些。 而林屿听裹在宽大外套里的身影,在夕阳下显得格外单薄,却又带着一种被珍视、被守护的暖意。 晚风带着更深的凉意吹过,卷起落叶,但林屿听的心,却因为肩上的重量、身上的暖意,以及身边这个人毫不掩饰的关心,被一种沉甸甸的、带着薄荷糖清甜和阳光气息的温暖填得满满的。 他微微侧过头,看着林观溟在夕阳下格外俊朗深邃的侧脸,感受着对方手掌传来的温度和力量,心底一片安宁与柔软。 至于放学后要去彩排室见江沉砚……那只是班级事务,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罢了。 至少在此刻,在林观溟为他披上的这件带着体温和气息的宽大外套里,在林观溟搭在他肩上的那只温热手掌下,林屿听的世界,是温暖、明亮,且只属于林观溟的。 联欢会的短信,不过是投入这片温暖湖泊中的一颗小石子,只荡开了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迅速便归于平静。 现在猜猜双林什么时候分手[狗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9章 良药 第20章 修罗场 联欢会当晚。 宁中大礼堂灯火辉煌,人声鼎沸。 舞台上光影流转,歌声、乐声、欢笑声此起彼伏,汇成青春的热浪,一**涌向观众席。 劲舞点燃了全场,引来阵阵尖叫;幽默小品抖落了满堂包袱,笑声几乎掀翻屋顶;悠扬的器乐合奏又带来片刻宁静的享受……一个又一个节目轮番上演,将晚会的气氛不断推向新的**。 然而,后台的喧嚣与前台截然不同。这里弥漫着更具体、更焦灼的忙碌——催促声、道具碰撞声、匆忙补妆的身影交织成一片紧张的战场。 化妆间角落,林屿听正对着一面略显斑驳的化妆镜,屏息凝神。 他的指尖捏着一支纤细的眼线笔,正小心翼翼地沿着上眼睑勾勒。笔尖因主人内心的紧张而带着细微的、几乎不可见的颤抖。 镜中映出一张清俊的面容,底妆已打好,勾勒出少年特有的流畅轮廓,此刻正被逐渐添上属于舞台的华丽色彩。 眼线流畅地延伸,为他原本清澈的丹凤眼添上几分秾丽的风情。 他微微抿着唇,全副心神都凝聚在那条决定成败的弧线上。 “啊啊啊屿听!”郑玥云像只停不下来的陀螺,在一旁激动地踱步,双手夸张地挥舞,“你这妆绝了!真的绝了!等下灯光一打,绝对是全场焦点!我的天,林学长看了肯定后悔没早点认识你!”他兴奋得口无遮拦。 林屿听手一抖,笔尖险险擦过眼皮。他猛地抬眼,嗔怪地瞪了郑玥云一眼,脸颊瞬间飞起两抹红霞:“玥云!别闹,我紧张着呢!”可郑玥云的话像投入心湖的石子,瞬间激起了涟漪。 那晚江边微凉的风,林观溟低沉的话语……回忆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让他紧抿的嘴角也忍不住泄露出一丝羞涩的弧度。 笃、笃、笃。 三声不轻不重、带着某种沉稳节奏的敲门声响起,打断了角落里的这点旖旎。 “谁啊?演出快开始了别乱……”郑玥云一边嚷嚷着一边跑去开门,声音却在看清门外人的瞬间卡了壳,尾音拖得老长,“咦?江……江学长?”他下意识地让开了门口的位置。 江沉砚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穿着宁中普通的红白校服,身形挺拔,气质却与这后台的忙乱格格不入,带着一股清冽的疏离感。 更引人注目的是他手中拎着的一个深色古朴、沉甸甸的衣箱。 那箱子样式考究,木质纹理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一看便知年代久远,价值不菲。 他的目光没有丝毫迟疑,直接越过了门口呆立的郑玥云,精准地落在刚放下眉笔、同样带着惊愕和深深疑惑看过来的林屿听身上。 江沉砚步履沉稳地走进来,径直走到林屿听面前的化妆台旁,将那个沉甸甸的衣箱轻轻放下。 箱底接触台面时发出一声闷响,动作间带着一种近乎珍重的意味。 他抬眼,视线直直撞入林屿听有些慌乱的眼眸中,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谢老师让我把这个送来给你。” 他修长的手指在那古朴的箱盖上轻轻拍了拍,“她说,这个,你今天需要用到。” “谢老师?”林屿听一愣,眼中疑惑更甚。 江沉砚没有解释,直接动手。咔哒一声轻响,铜质的搭扣被解开。 他掀开沉重的箱盖—— 刹那间,仿佛有光华流泻而出! 化妆间不算明亮的灯光下,箱内折叠整齐的物件依旧难掩其惊心动魄的华美!那赫然是一整套极品戏服! 点翠头面幽蓝深邃,如同凝固的深海;苏绣蟒袍金线银线交织盘绕,绣着繁复华丽的云龙纹样;凤冠霞帔珠翠琳琅,散发着沉淀了时光的雍容贵气! 仅仅是静静躺在箱中,那扑面而来的华美与厚重感,已足以让空气都为之凝滞! 郑玥云倒吸一口冷气,眼睛瞪得溜圆:“我……我去!这……这不是谢玉棠老师压箱底的宝贝吗?!我的天!这么大手笔的‘谢老师’,只有你的谢老师了!” 他猛地转向林屿听,又看看江沉砚,后知后觉,“等等!屿听,初审那次江学长送来的那套也是这个级别的极品吧?当时你还没借到,江学长就送来了?难不成那次也是……” 林屿听更是彻底惊呆了!他认得!这正是之前江沉砚送来的那一套!也是在谢老师家惊鸿一瞥、视为梦中情衣的那套珍藏!他上次鼓起勇气去借,却被告知“被人借走了”……原来……原来那个“截胡”的人……竟然是…… 他猛地抬头,目光灼灼地、带着一丝被巨大信息量冲击的颤抖,看向江沉砚:“这……这是……谢玉棠老师的戏服?!”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 江沉砚迎上他震惊的目光,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平静无波,唇角几不可察地动了动,语气依旧平稳:“嗯。”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流光溢彩的戏服,最终落回林屿听脸上,清晰地说道:“我妈说,这套压箱底的东西,搁着也是蒙尘,是时候拿出来,给真正配得上它的人了。” 他刻意加重了“我妈”和“真正配得上”这几个字眼。 这句话,让林屿听彻底惊呆了! 谢玉棠老师……是江沉砚的妈妈?! 他母亲口中那个宝贝学生……原来江沉砚早就知道了,那个人就是自己!而自己,直到此刻才被点破这层关系! 更让他心绪翻涌的是——上次初审,江沉砚送来那套同样珍贵的戏服时,他亲眼目睹了自己对这瑰宝的惊艳与渴望! 林屿听的脸颊瞬间如同火烧,巨大的信息量和身份被骤然点破带来的窘迫感将他淹没。 他呆呆地看着江沉砚,眼神复杂——震惊、恍然、被看穿的羞赧无措,还有一丝面对江沉砚时莫名的慌乱。 就在这空气仿佛凝滞的当口—— “屿听,准备得如何了?这身妆……”一个温和带笑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林观溟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笑容出现在门口。 然而,他温润的话语和笑容,在看到打开的衣箱里那套华光四射、足以夺人心魄的极品戏服时,微微一顿。 他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惊艳,随即那温和的笑意似乎淡去了些许,目光在箱中的戏服、林屿听明显失魂落魄的羞窘表情,以及旁边那个气质清冷、手持衣箱的男生——江沉砚身上,不动声色地扫过。 林观溟脸上的笑容依旧,迈步走进来,姿态从容,声音温和地对林屿听说:“好漂亮的戏服,你穿上肯定好看。谢老师对你真是看重有加。”他轻巧地将戏服的来源归结于“谢老师看重”。 林屿听被林观溟的声音拉回现实,看到心上人近在咫尺,脸上红晕更甚,带着一种被撞破“窘态”的羞涩:“林、林观溟……”他下意识地低唤,声音微颤。 江沉砚的目光依旧落在林屿听身上,仿佛林观溟的出现并未引起他丝毫波澜。 他向前一步,距离林屿听更近了些,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沉静的力量,清晰地传入林屿听耳中:“戏服送到了。” 他顿了顿,目光沉静地看进林屿听那双写满无措的眼睛里,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郑重:“表演在即,这是你难得的机会,更是无数心血凝聚的时刻。这身行头,”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箱中戏服冰凉的缎面,“承载的不仅是华美,更是期许。别辜负了它,更别辜负了你自己一路走来的努力。” 他的眼神若有似无地扫过林屿听泛红的脸颊,最终落回他眼底,补充道,如同一个提醒:“我妈的眼光一向很高。她认为‘配得上’的人和事,值得你投入全部的心神去对待。别让她失望,也别……” 他微微停顿,目光更深沉,“别让你自己失望。” 林屿听心头猛地一紧,仿佛被什么东西攥住了。 江沉砚的话,没有尖锐的指责,却像一盆带着凉意的清水,瞬间浇醒了他因林观溟出现而有些飘忽的心神。 他听懂了江沉砚话里的提醒——关于专注,关于责任,关于不辜负这份沉甸甸的信任和期许。 那句“别让你自己失望”,像重锤敲在他心上。 巨大的羞赧感和被点醒的警醒让他身体微微一僵,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戏服冰凉的衣角。他不敢再看林观溟带着关切的眼神,更不敢直视江沉砚那双仿佛能洞察一切、带着沉静力量的眼眸。 脸上因羞窘而泛起的红潮迅速褪去,留下一点不自然的苍白。 林观溟脸上的笑容淡了些许。江沉砚话语里那份对林屿听的“专属”提醒,以及那句清晰的“我妈”,都昭示着他与谢玉棠非同一般的关系。 林观溟的目光在江沉砚平静无波的侧脸上停留了一瞬,带着不易察觉的审视和一丝被微妙排除在外的冷意。 他并未立刻开口,只是那温和的笑容显得有些疏离。 郑玥云在一旁大气不敢出,敏锐地感觉到空气中弥漫开一种无声的张力。 他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内心疯狂刷屏:“气氛好微妙!江学长这气场……林学长那眼神……屿听脸都白了!完了完了,感觉要糟!” 小小的化妆间内,空气仿佛变得粘稠。只有林屿听微微急促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江沉砚仿佛没有察觉到林观溟的审视,也仿佛没看见林屿听瞬间变化的脸色。 他只是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箱中那套华美绝伦、承载着厚重期许的戏服,又看了一眼低着头、身体微微僵硬的林屿听。 然后,他薄唇微启,留下了一句平静却带着力量的话:“加油。” 他的目光掠过那华美的凤冠霞帔,语气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穿上它,做今晚最耀眼的那个。” 说完,他不再看任何人一眼,干脆利落地拎起那个已经空了的、古朴沉重的衣箱,转身。步伐没有丝毫迟疑,沉稳而决绝,带着那股清冷疏离的气质,径直离开了化妆间。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的光影里。 “哐当!” 门被轻轻带上的声音,终于打破了凝滞的空气。 林屿听猛地抬起头,视线仓惶地追向门口,那里早已空无一人。 他又低头看向化妆台上那套流光溢彩、此刻却重若千钧的凤冠霞帔。 羞赧、被点醒的警醒、对江沉砚复杂身份的震惊、对林观溟的愧疚、以及即将独自面对舞台的巨大压力……无数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他心口发堵,眼眶微微发热。 林观溟看着江沉砚离开的方向,眼神晦暗不明。 他沉默了几秒,才转向林屿听,脸上重新挂起温和的笑意,声音放得更柔缓:“屿听,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你准备得很充分了,这戏服更是锦上添花。我相信你一定能惊艳全场。” “屿听屿听!快快快!真没时间了!”郑玥云如梦初醒,猛地扑上来,手忙脚乱地去捧那套价值连城的戏服,“江学长说得对!为了谢老师的心意!为了你自己!快换上!灯光舞美都在等着呢!” 他试图用最直接的行动驱散那微妙的氛围,将那华美的蟒袍往林屿听怀里塞。 林屿听被郑玥云的动作推搡着,身体晃了晃。他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胸腔里所有翻腾的情绪都强行压下去。 再睁开眼时,他颤抖的、冰凉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力道,缓缓抚过箱中点翠头面上那幽蓝冰冷、如同深海之泪的翠羽。 江沉砚最后那句低沉的话语,如同带着魔力的箴言,再次在他耳边回响:“穿上它,做最耀眼的那个!” 一股破釜沉舟般的决绝,瞬间涌了上来。 为了谢老师这份沉甸甸的心意! 为了这身重若千钧、承载着艺术灵魂的华服! 为了自己无数个日夜挥洒的汗水和对舞台的渴望! 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陷入掌心带来清晰的刺痛感。 再抬眼时,镜中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所有纷乱的心绪被强行剥离、镇压,只剩下一种近乎燃烧的、属于角色的纯粹光芒! 他声音低沉,带着一种斩断一切后路的坚定,清晰地对郑玥云说道:“帮我穿上!” 舞台的召唤,如同无形的巨手,终于压倒了一切。 属于他的舞台,就在前方。 喜欢就点点收藏哦,谢谢大家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修罗场 第21章 《贵妃醉酒》 帷幕紧闭的舞台上方,明亮的灯光亮起。一位穿着礼服的主持人手持话筒,声音清亮地传遍礼堂: “接下来,请欣赏由高一(22)班林屿听同学带来的京剧表演——《贵妃醉酒》。这也是我校联欢晚会历史上,首次呈现完整的京剧表演!掌声有请!” 主持人退场,厚重的丝绒幕布缓缓向两侧拉开。 舞台中央,一道追光灯精准落下,照亮了静立的身影。 林屿听身着那套华美异常的凤冠霞帔站在那里。 点翠头面幽蓝深邃,珠翠琳琅,在灯光下折射出冷冽华贵的光晕。苏绣蟒袍上的金线银线云龙纹熠熠生辉,宽大的水袖垂落如瀑。 仅仅是静立,便已透出沉静的雍容气度。 《贵妃醉酒》的曲调悠然响起。 观众席上,嗡嗡的议论声瞬间被按下暂停键,无数双眼睛聚焦在那抹华光之上。 “海岛冰轮初转腾……” 清越婉转、带着微醺醉意的唱腔响起,清晰地穿透了寂静的空气。 前排嘉宾席,一位头发花白的副校长身体微微前倾,眯着眼睛仔细辨认着台上的身影,忍不住低声对旁边的艺术中心主任感叹:“这位女同学扮相可真大气,唱得也地道!咱们学校京剧社什么时候招到这么好的苗子了?” 艺术中心主任脸上露出一丝忍俊不禁的笑意,同样压低声音提醒:“张校长,您看仔细了,台上这位……是男生,高一(22)班的林屿听同学。而且,他并不是我们学校京剧社的。” “啊?”张校长猛地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又凑近了些看,几秒后,恍然大悟般拍了下大腿,声音都忘了压低,“哎哟!这……这扮相!这身段!绝了!真没看出来是个小伙子!厉害,太厉害了!”他的惊叹引来周围几位领导会心的微笑和点头。 林屿听的班主任在一旁听得一脸骄傲。 “见玉兔,玉兔又早东升……” 唱腔愈发婉转醉人。台上的“贵妃”莲步轻移,身姿微晃,水袖如流云拂动,步态虽显飘忽,宫廷的端庄却丝毫不减。 观众席各处开始响起压抑不住的惊叹: “我的天!男生?!” “这扮相绝了!完全看不出啊!我一直以为是女生呢!” “唱得也太好了吧!感觉比电视里看的还有味道!” “林屿听?是那个‘四大天王’里年纪最小的那个?他还会唱戏?!” “这身行头……看着就好贵好精致!” “感谢屿听大神,让我们这些人见了见世面!” “就是就是,换做以前,有钱还不一定听得了呢!” …… 侧后方的通道阴影里,江沉砚倚着冰冷的墙壁。 喧嚣被厚重的幕布和墙壁过滤,只剩下模糊的背景音。他的世界仿佛只剩下那一道追光,和追光下的人。 那身华服,那头面……几乎要灼伤他的眼。 从未见过这样的林屿听——一种剥离了少年青涩、近乎妖异的、惊心动魄的美。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又沉又闷,每一次搏动都带着陌生的钝痛。 他喉结无声地滚动了一下,想移开视线,却像被钉住。 高一(22)班的区域更是炸开了锅。班长林泽睿激动地拍着旁边体委赵磊的胳膊:“我去!屿听牛逼!你真给我们班争光了!” 赵磊被拍得龇牙咧嘴,但眼睛也瞪得溜圆:“靠……平时没看出来啊,屿听藏得够深!” 文艺委员谢嘉茉则双手捧心,满眼星星:“天呐!屿听美哭了!我要录像发群里!” 她旁边的几个女生早已举着手机,激动地小声尖叫。 江沉砚平静的目光穿透喧嚣与光影,牢牢锁定在舞台中央。 当台上的“贵妃”因醉意踉跄,一个完美的卧鱼身段旋身而下,衣袂纷飞珠翠轻颤时,阴影中的身影似乎不易察觉地绷紧了一瞬,指节在冰冷的墙壁上用力按了一下,留下浅浅的印痕。专注的目光更深沉,几乎要将那抹醉态摇曳的身影吞噬。 林屿听已完全沉浸。沉重的凤冠,浸湿的内衫,后台的纷扰,都被隔绝。 他是月下独醉的贵妃。 “玉石桥斜倚把栏杆靠……” 幽怨低回的唱腔中,他斜倚无形的桥栏,迷蒙的眼神望向“水中金鲤”,那落寞与自怜清晰可辨,揪住了观众的心。 台下鸦雀无声,连呼吸都放轻了。 **迭起。 贵妃的醉态、娇嗔、哀怨、自矜……复杂情绪在林屿听的演绎下流转自如,牵动着全场。 最后一句悠长的唱腔余韵袅袅,伴随他定格的身姿,水袖垂落,目光迷离地望向虚无的“明月”。 短暂的、真空般的寂静。 随即,掌声如同积蓄已久的惊雷,轰然炸响!瞬间席卷了整个礼堂,震耳欲聋,经久不息!口哨声、激动的叫好声、呼喊“林屿听!”的名字响彻穹顶! “太棒了!!” “再来一段!!” “林屿听!林屿听!” …… 连前排的张校长也激动地站起身,用力鼓掌,脸上满是惊叹与骄傲。 “这孩子,真是不错啊!什么时候挖到学校里来?”张校长一脸欣慰。 林屿听班主任连忙回答:“校长,这恐怕不太行,这孩子在外面有自己的京剧老师。是谢玉棠大师。” “哦?这样啊。”张校长表情意味深长。 …… 成功了! 巨大的激动和虚脱感冲击着林屿听。 他站在追光下,胸膛起伏,视线有些模糊,脸上混合着角色的余韵和尘埃落定的光芒。 他下意识看向前排——林观溟正用力鼓掌,笑容灿烂,眼神里的激赏与骄傲几乎要溢出来。 他身边坐着的几个校篮球队主力也跟着站起来鼓掌,有人笑着对林观溟说:“林哥,你家的这位,真神了!” 林观溟嘴角的弧度更深,带着与有荣焉的矜傲,目光却始终牢牢黏在台上的人身上。 林屿听正要下台时,林观溟快步迎到台口,在震耳欲聋的掌声中,他伸出手,并非拍肩,而是极其自然地、带着难以掩饰的占有欲和珍视,轻轻拂过林屿听被汗水浸湿、裸露在戏服领口外的一小片温热颈侧肌肤,声音低沉而灼热,几乎是贴着他耳畔低语:“太棒了……小朋友,你美得惊心动魄。” 林屿听身体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对上林观溟灼灼的目光,疲惫的脸上瞬间染上一层薄红,绽开一个只为他绽放的明亮笑容。 这刺眼的一幕,清晰地落入了通道阴影中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 江沉砚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下抿紧,形成一个冷硬的弧度。 胸腔里那股翻涌的、陌生的情绪几乎要破笼而出,带着强烈的破坏欲。 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不再看那过分亲昵的画面和少年脸上只为那人绽放的笑容。 紧接着,他的视线本能地、飞快地转向侧后方那片阴影。 通道口空空如也。 冰冷的墙壁下,只有流动的光影。 那个身影已不知何时悄然离去。 林屿听脸上的光芒似乎凝滞了一瞬。舞台的喧嚣仿佛隔开了一层。 “太绝了屿听!!!” 郑玥云像颗炮弹一样从后台冲上来,激动得满脸通红,一把抓住他的手臂用力摇晃,声音盖过了所有掌声,“听见了吗?!全场都在喊你名字!谢老师的宝贝没白穿!你就是杨贵妃本妃啊!一点都没穿帮!”最后一句他几乎是喊出来的。 跟在他后面跑上来的,还有两个平时跟林屿听关系不错的戏剧社成员,脸上同样写满了兴奋和不可思议。 林屿听被他晃得回神,忍不住笑着回撞了他一下:“轻点!头冠都要掉了,这可是谢老师的宝贝!” 旁边戏剧社女生赶紧帮忙扶了一下沉重的点翠头面,动作小心翼翼,眼神里全是惊叹:“屿听,你刚才……真的好美!” 郑玥云这才稍微松开点手,但依旧兴奋地围着他转,目光促狭地在林屿听微红的耳尖和林观溟尚未完全收回的手上扫过,夸张地挤眉弄眼:“值了!太值了!屿听你今晚不仅封神,还美得让人心颤啊~对吧,观溟哥?”最后一句故意拖长了调子。 林屿听目光从空荡的通道口收回,落在郑玥云兴奋得发光的脸上,又看向台下依旧沸腾、掌声未歇的观众席。 他深吸一口气,脸上绽开一个带着汗水和疲惫、却无比明亮的笑容。 台下前排,林观溟望着台上被簇拥着、光华夺目的少年,对身边同样沉浸在震撼中的老师轻声感叹,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喑哑:“他刚才……在台上,整个人都在发光。我的光。”最后两个字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幕布缓缓合拢,隔绝了台上耀眼的华光。 灯光暗下,观众席上热烈的掌声、兴奋的议论声、意犹未尽的赞叹声,依旧在礼堂的穹顶下嗡嗡回荡,久久不息。 冰冷的通道尽头,远离喧嚣的角落。 江沉砚背靠着墙壁,微微仰头,闭上眼。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追光下那抹华美到极致的身影,是水袖翻飞时惊鸿一瞥的脆弱与风情,以及……最后定格在另一个人指尖下的颈侧肌肤。 黑暗中,他喉结再次狠狠滚动了一下,舌尖尝到了一丝铁锈般的涩意。 他猛地睁开眼,眼底一片沉沉的暗色,再无波澜,转身彻底融入了更深的黑暗里。 感谢大家能看文,祝大家天天开心[玫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1章 《贵妃醉酒》 第22章 留宿 表演结束后。 后台化妆间的喧嚣渐渐散去,只留下卸妆水清冽的气味和空气中残留的脂粉香。 郑玥云小心翼翼地帮林屿听解开戏服繁复的系带,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瓷器。 那身华美得令人窒息的凤冠霞帔终于被褪下,露出里面被汗水微微浸湿的素色衬衣。 林屿听坐在镜前,镜面映出他卸去浓妆后清俊却难掩疲惫的脸,以及身后正低头忙碌的郑玥云。 他抬手,指尖有些发颤地拆卸头上的珠钗和点翠头面,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混沌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他看着镜中郑玥云的影子,声音带着演出后特有的沙哑和一丝探寻:“玥云,林观溟呢?”问完,他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捻着一缕拆下的细碎流苏。 郑玥云把点翠头冠轻轻放在铺着绒布的桌面上。 他直起腰,凑近镜子,一边帮林屿听整理耳后有些湿的碎发,一边随口答道:“走啦。刚结束那会儿,我好像瞥见他接了个电话,表情还挺严肃的,然后跟旁边人说了句什么,直接就走了。” 他撇撇嘴,语气带着点替好友抱不平,“居然跟你都没打一声招呼。” 林屿听拆配饰的动作停滞了一瞬,指尖捏着那枚小小的点翠簪花,力道有些重。 镜子里,他浓密的睫毛低垂着,掩去了眼底一闪而过的失落。 随即,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抬起头,目光在镜中与郑玥云对上,眨了眨眼,那点失落迅速被另一种更清晰的念头取代:“那江学长呢?戏服……还没还给他呢。”他的声音很轻,带着点迟疑。 “江……江学长啊。”郑玥云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顺势坐在了林屿听旁边的空凳子上,两条腿随意地岔开,脸上露出思索的神情:“这我就真不清楚了。好像……半场过后就没在观众席看见他了。” 他叹了口气,带着点遗憾,“估计是有事先走了吧?毕竟人家是学生会主席,忙得很。” “诶,不是,”郑玥云忽然微微蹙起眉,身体前倾,故意凑近林屿听的脸,用肩膀撞了他一下,拖长了调子调侃道:“哥们儿!就关心你那两位‘学长哥哥’啊?!是谁,这么晚了还在后台吭哧吭哧给你拆这比城墙还厚的行头?是谁,累得跟狗一样还陪着你善后?你倒好,一句问候都没有!典型的‘见色忘友’。哼!” 他故作生气地扭过头去,肩膀却还挨着林屿听,传递着一种亲昵的不满。 林屿听被他这夸张的反应逗乐了,连日排练和演出的疲惫仿佛都消散了一些。 他伸手拉住郑玥云的手臂,轻轻晃了晃,声音带着点哄劝的笑意:“你看,这不是看你还好端端地在这儿,活蹦乱跳的嘛。怎么?这醋你也吃?”他清亮的眼眸弯起,映着化妆间顶灯的光。 这回轮到郑玥云有点绷不住了,耳根悄悄爬上一抹红。 他猛地把头扭得更偏,声音闷闷的,带着点别扭:“谁……谁吃醋了!我是看你魂儿都快被那两位勾走了,都快把我这患难兄弟给忘了,我着急!”他梗着脖子,像只炸毛的猫。 “怎么会呢?”林屿听失笑,手上力道紧了紧,认真地安抚道:“忘了谁都不会忘了你,放心吧,啊。” 郑玥云这才慢吞吞地把脸转回来,虽然还努力板着,但嘴角已经控制不住地往上翘了翘。 “不过,咳——”郑玥云清了清嗓子,正了正神色,目光落在桌上那套戏服上,语气认真了几分,“说真的,屿听。今天这效果能炸翻全场,你这身行头绝对占了头功!真得好好谢谢谢老师,还有……” 他顿了顿,眼神瞟向林屿听,“江学长。还好他给你送过来。你得找个合适的时间,亲自去道个谢,这心意太重了。” 林屿听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套戏服,他点点头,声音也沉静下来:“这肯定要的,不只是心意重,这东西太珍贵了,放我这儿一晚上我都提心吊胆的。待会儿我就去谢老师家,亲手还给她。省得夜长梦多,出什么意外。”他语气坚决,带着一种郑重的责任感。 “嗯。”郑玥云应了一声,这时他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 他掏出来看了一眼屏幕,眉头立刻皱了起来,是舍长催促,宿舍要关门了。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看向林屿听:“屿听,现在真的有点晚了,宿舍快关门了,恐怕待会不能陪你了。”他脸上是真切的歉意。 “没事,”林屿听理解地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认得路,自己打车去就行。你快回去吧。” “嗯,那我先撤了。”郑玥云站起身,大大地伸了个懒腰,骨头发出轻微的咔哒声,“拜拜!路上一定注意安全!到家给我发个消息!”他叮嘱道,拿起自己的背包甩到肩上。 林屿听坐在凳子,对他挥了挥手:“知道了,快走吧你。” 等郑玥云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林屿听才长长舒了口气,真正放松下来。 他对着镜子,仔细地卸掉脸上最后残留的妆容。水龙头流出的冷水扑在脸上,带来一阵刺骨的清醒。 他看着镜中脸色苍白、眼下带着淡淡青影的自己,用力揉了揉脸。 卸妆完毕,时间确实不早了。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套戏服重新叠好,一件件、一层层地放回那个木箱里。最后合上箱盖,扣好铜扣,他提起了箱子。 分量不轻压在手臂上,沉甸甸的,如同他此刻的心情——卸下舞台重负后的疲惫。 夜色已深,校园里的喧嚣早已散尽。林屿听提着箱子走出礼堂侧门,晚风带着凉意扑面而来,吹散了后台的闷热。 路灯昏黄的光线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路上行人稀少,只有零星几个晚归的学生,手里拿着演出时挥舞过的荧光棒,小声交谈着走过。 他站在路边打了车,很快,车子在谢老师家那座熟悉的独栋小院前停下。 小楼里还亮着几盏温暖的灯光,在深沉的夜色中显得格外宁静温馨。 林屿听提着箱子下车。站在雕花铁门前,他深吸了一口带着草木清香的微凉空气,才抬手,轻轻按响了门铃。 “叮咚——” 须臾,大门被拉开一条缝,暖黄的光线流淌出来。开门的是笑容和蔼的刘阿姨。 “刘阿姨,晚上好。”林屿听连忙微微躬身问好,脸上带着礼貌的笑容,将手中的木箱稍稍提高示意,“这是谢老师的戏服,我来还给她。演出结束了,很顺利,多亏了谢老师的支持。”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哎哟,是屿听啊!”刘阿姨连忙将门开大,看到他手里的箱子,脸上露出放心的笑容,“快进来快进来!夫人还念叨着呢,说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忙完。”她伸手去接箱子,“辛苦你了,这么晚还跑一趟。给我吧,怪沉的。” “不辛苦的,应该的。”林屿听将箱子小心地递过去,心里松了口气,正想告辞,“谢老师休息了吗?要是休息了,我就不打扰了,东西送到就好……” 就在这时,一个低沉悦耳、带着熟悉冷感的嗓音从客厅方向传来,清晰地截断了他的话头: “林屿听,先别走。” 林屿听的心跳仿佛漏了一拍,他刹住准备转身的脚步,循声望去。 江沉砚的身影出现在玄关暖光的光晕里。他显然刚洗过澡,换了一身深灰色家居服,额前碎发微湿,少了几分平日的清冷疏离,多了一丝居家的慵懒随意。 他站在那里,目光平静地落在林屿听身上,仿佛早已预料到他会来。 林屿听像是被那目光定住,缓了两秒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江……江学长。晚上好。”他下意识地站直了身体。 江沉砚微微颔首,算是回应。他没有多言,只是侧了侧身,目光朝灯火通明的客厅里示意了一下,声音不高:“进来吧。” 林屿听那句“太晚了不打扰”在舌尖打了个转,终究没好意思说出口。他低着脑袋,像只被拎住后颈的小动物,顺从地跟着江沉砚走了进去。 “别客气,随便坐。”江沉砚走进厨房,接了一杯温水,走过来递给林屿听。 他的动作很自然,指尖在杯壁外侧,避免了直接的触碰。 林屿听刚在沙发上坐下,捧着温热的水杯,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楼梯上传来轻盈而熟悉的脚步声。 “屿听来啦?”谢老师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柔和,从楼梯上传来。 她穿着舒适的米白色家居服,步履轻快地走下来,目光落在林屿听身上,满是喜爱和欣赏,“我刚在楼上就听到动静了,想着肯定是送戏服的小功臣到了。” 她走到沙发边,挨着林屿听坐下,仔细端详着他的脸,“怎么样?今晚累坏了吧?顶着那么重的行头,唱那么一出大戏,真是难为你了。” 她的手自然地伸过来,想碰碰林屿听的脸颊,又停在半空,只是关切地看着。 林屿听连忙放下水杯,坐得更直了些:“谢老师!真的不累的!能穿上您的戏服登台是我的荣幸!今晚多亏了您和江学长,要不是……”他脸上是真挚的感激。 “傻孩子,说什么见外话。”谢老师嗔怪地拍拍他的手背,目光落在他脸上,带着专业演员的敏锐洞察,“卸了妆看着脸色还是有些疲惫的。演出时精神高度集中,一下来就容易觉得乏。” 她说着,抬头看了看客厅角落的古董座钟,惊讶道:“哎呀!都这么晚了?!”时针已悄然指向了十一点。 刘阿姨正好把戏服装箱妥善放好走回来,闻言也立刻附和:“是啊夫人,这都快十一点了。外头天都黑透了,路上人也少了,看着怪冷清的。” 谢老师立刻蹙起了秀气的眉头,脸上满是担忧,语气变得不容置疑:“不行不行,屿听!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回去太不安全了!你爷爷奶奶这个点肯定也休息了,回去再把他们吵醒多不好。” 她转向林屿听,眼神关切,“听老师的,今晚就住这儿!客房都是现成的,刘姐刚换过干净床品,保证舒舒服服的!” 林屿听吓了一跳,连忙摆手,身体下意识往后倾了倾:“不用不用!谢老师,这太打扰你们了!我打车很方便的,直接回家就行,我声音轻一点应该……”他试图找出理由。 “说什么打扰!”谢老师直接打断他,态度坚决,带着点长辈的“霸道”,“你这孩子,跟我还分这么清楚!演出完多累啊,再折腾回去,明天还要早起上课,身体怎么吃得消?再说了,”她语气放缓,带着点长辈的嗔怪,“这么晚让你一个半大的孩子自己走,我和你江叔叔知道了,今晚还睡得着吗?心都得悬着!” 她说着,目光转向旁边一直沉默的儿子,带着点寻求认同的意味,“沉砚,你说是不是?这么晚了,让屿听一个人回去,是不是不合适?” 突然被点到名的江沉砚,端着水杯的手指顿了一下。 他的目光从林屿听有些无措的脸上扫过,最后落在母亲坚持而担忧的神情上。那目光沉静,仿佛在权衡着什么。 客厅里静默了几秒,只有座钟指针规律的滴答声。 林屿听紧张地屏住了呼吸,感觉江沉砚的视线像是有重量般落在他身上。 终于,江沉砚喉结微动,薄唇轻启,发出一声“嗯”。 没有明确的拒绝,也没有热情的邀请,更像是一种默认。 这个细微的回应瞬间给了谢老师更大的底气。 她立刻拍板:“你看,沉砚也觉得这样好!就这么定了!” 她转向刘阿姨,雷厉风行地安排,“刘姐,麻烦你带屿听去客房,就是上次他午休那间,靠东边安静些。看看还需要什么,毛巾牙刷浴室里都有新的。屿听,”她又转向林屿听,语气放柔,“你先跟刘阿姨去收拾休息,什么都别想,好好睡一觉。” 刘阿姨笑着应声:“好嘞,屿听,跟我来吧。那间房一直收拾着呢。” 林屿听被谢老师这连珠炮似的安排弄得有些懵,看看一脸不容拒绝的谢老师,又看看旁边沉默但显然没有反对意思的江沉砚,再看看热情招呼他的刘阿姨,拒绝的话实在说不出口了。 他今天确实很累,卸了妆后那种疲惫感更是席卷而来,想到还要折腾打车,心里也打怵。 他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个带着点不好意思又感激的笑容:“那……那就麻烦谢老师,麻烦江学长,麻烦刘阿姨了。真是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休息了。” “这有什么打扰的!你这孩子,就是太客气!快去快去!”谢老师满意地笑了,又想起什么,赶紧叮嘱刘阿姨,“对了刘姐,看看屿听饿了没?厨房里我让温着点银耳莲子羹,要是饿了就给他盛一碗,暖胃安神的。” “好的夫人,我记着呢。”刘阿姨应道,然后对林屿听说:“屿听,这边走。” 林屿听起身,再次向谢老师和江沉砚道谢,然后跟着刘阿姨走向客房的方向。 经过江沉砚身边时,他飞快地抬眼看了对方一下,江沉砚的视线似乎在他略显疲惫的眉眼间停留了一瞬,随即又垂下,继续喝着杯中早已不热的水,没什么表情。 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滑的杯壁,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有些疏离。 谢老师看着林屿听跟着刘阿姨离开,这才舒了口气,转头对依旧坐在沙发上的儿子说:“这孩子,心思重,又懂事得让人心疼,总怕给人添麻烦。这么晚怎么能让他一个人走?” 她顿了顿,目光在江沉砚平静无波的脸上停留片刻,眼神里带着一丝了然的深意,“你也别坐太晚了,早点休息。对了,”她像是忽然想起,语气自然地补充,“客房浴室里的东西是新的,但睡衣……屿听穿着可能不合身。你拿一套你干净的、宽松的家居服给他送过去吧,穿着舒服。” 说完,她没再多看儿子的反应,也转身上楼了。 客厅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江沉砚一人。 他放下手中的水杯,杯底与玻璃茶几接触,发出轻微的磕碰声。 他向后靠近柔软的沙发背里,目光却投向林屿听离开的方向。 走廊的灯光在尽头拐角处投下一片柔和的光影,仿佛还残留着少年经过时的气息。 夜色深沉,万籁俱寂,连窗外偶尔的虫鸣都消失了。 只有远处,隐约传来刘阿姨压低声音、耐心介绍房间的模糊话语,断断续续,像轻柔的背景音。 江沉砚静静地坐着,深邃的眼眸在灯光下显得更加幽深难测。 林屿听:也是住上别墅了[坏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2章 留宿 第23章 睡衣 “屿听,那就先这样。你早点洗漱,然后好好休息。”刘阿姨帮林屿听置办好客房需要的东西,顺手把端来的银耳莲子羹放在桌上,“这个你记得趁热喝。我先走了,不打扰你了,晚安。” 林屿听放下包,连忙微微躬身,向刘阿姨道了谢。 刘阿姨离开后,客房内重归安静。 林屿听坐在床沿,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试图驱散身体里残留的兴奋和疲惫。 柔软的床铺散发着阳光晒过的干净味道,本该是极好的催眠剂,可他的神经却像被无形的弦绷着,异常清醒。 “唔——累了一天了,先洗个澡吧。”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自言自语道。 本想着自己那身校服还能凑合着穿一晚,省得再麻烦人,毕竟客房的睡衣对他来说肯定像麻袋。 他起身,简单收拾了一下洗漱用品,径直走进了浴室。 温热的水冲刷着身体,带走汗水和脂粉的黏腻,也暂时麻痹了紧绷的神经。 林屿听闭着眼,任由水流滑过脸颊,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闪过今晚的片段——舞台上聚光灯的灼热,台下模糊的掌声,化妆间里那场无声的风暴,还有……江沉砚递过水杯时微凉的指尖,和那句沉静的“加油”。 就在这时—— “笃——笃——” 清晰的敲门声穿透了哗哗的水流声,敲在浴室磨砂玻璃门上。 林屿听猛地睁开眼,水珠顺着睫毛滚落。 他抹了把脸,提高声音:“谁啊?”心没来由地跳快了一拍。 门外传来一个低沉平静、此刻却显得格外清晰的声音:“是我,江沉砚。来给你送衣服。方便开一下门吗?” 林屿听手忙脚乱地关掉花洒,水声戛然而止。 他匆忙抓过旁边的大浴巾裹在腰间,带着一身湿漉漉的水汽,小心翼翼地将浴室门拉开一道缝隙。 氤氲的热气瞬间涌出,他探出半个身子和湿漉漉的脑袋,水珠顺着发梢滴落在地砖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他疑惑地看向门外站着的江沉砚:“江学长,怎么了?” 江沉砚的目光似乎在他滴着水的锁骨和裸露的、带着水光的白皙肩臂上停留了极其短暂的一瞬。 少年刚刚沐浴过的皮肤在灯光下泛着健康的粉色,透着一股干净又脆弱的气息。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随即迅速移开视线,恢复了惯常的平静,将手里叠放整齐的一套深色棉质家居服递了过去。 “嗯。客房的睡衣可能太大,穿着不舒服。”他的声音平稳无波,仿佛只是陈述一个事实,“这是我以前的旧衣服,洗干净的,应该……能稍微合身些。总比穿你原来的衣服或者睡衣强。” 他顿了顿,补充道,“穿着会舒服点。” 林屿听低头看着递到眼前的衣服,柔软的布料散发着淡淡的、熟悉的洗涤剂清香,隐约还夹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属于江沉砚身上那种清冽又沉稳的气息。 他脸上闪过一丝赧然,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接了过来,指尖不经意间擦过江沉砚干燥温热的手背,像被微弱的电流蛰了一下。 他低声道:“谢……谢谢江学长。麻烦你了。” “不麻烦。”江沉砚的目光落在他湿漉漉的、滴着水的发顶上,语气依旧平淡,“早点休息。” 说完,没再多停留,转身便离开了客房,顺手带上了房门。 林屿听关好浴室门,背靠着冰凉的门板,心脏还在不规律地跳动。 他低头看着怀中那套带着江沉砚气息的衣物,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柔软的布料,脸上有些发烫。 洗完澡换上那套家居服,果然如预料般宽大。 袖口和裤腿都长出一截,需要挽好几道,领口也松松垮垮的,露出一小片锁骨。 虽然不合身,但棉质的触感确实比预想的睡衣要柔软舒适得多。 他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宽大的衣服罩在身上,更显得他身形单薄,像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孩子。 他扯了扯过长的衣袖,无奈地笑了笑。 躺上床,关了灯。黑暗瞬间笼罩下来,窗外只有稀疏的月光透过纱帘洒进来。 身体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汹涌袭来,骨头都叫嚣着酸痛,可大脑却异常活跃。 舞台上的光影、台下的欢呼、林观溟的匆匆离去、郑玥云调侃的话语……还有,江沉砚那双沉静幽深的眼睛,在化妆间锐利如刀的目光,刚刚递衣服时短暂停留的视线,以及那句听不出情绪的“加油”…… 无数画面和声音在脑海中交织翻腾,像一场混乱的电影。 他翻来覆去,柔软的床垫仿佛长出了细小的刺,怎么躺都不舒服。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窗外的夜色似乎更浓了。 寂静中,他甚至能听到自己有些紊乱的心跳声。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半小时,也许一小时。 林屿听终于放弃挣扎,认命地睁开眼,望着天花板模糊的轮廓。口干舌燥的感觉越发明显。 他轻轻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微凉的地板上,决定去客厅倒杯水喝,顺便……透透气。 他蹑手蹑脚地拉开房门,尽量不发出声响。 走廊一片漆黑寂静,只有尽头客厅的方向透出一点微弱的光亮。 他屏住呼吸,像只夜行的小猫,无声地朝光亮处走去。 刚走到客厅入口,他就愣住了。 暖黄色的落地灯开着,光线柔和。江沉砚并没有回房休息。 他独自一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姿态有些放松地靠着,手里捧着一本书。 暖光的灯光勾勒出他深邃的侧脸轮廓,长睫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他似乎看得很专注,指尖偶尔翻过一页,发出细微的沙沙声。整个房间静谧得只有书页翻动的声音。 林屿听站在光影交界处,一时进退两难。 他没想到这么晚了江沉砚还在客厅。 就在这时,江沉砚仿佛有所感应,缓缓抬起了头。 他的目光越过书本,精准地落在了站在阴影里的林屿听身上。 那双沉静的眼眸在暖光下显得不那么冷冽,带着一丝询问。 “……吵到你了?”江沉砚合上书,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林屿听像被惊到的小鹿,下意识摇头,声音因为紧张和干涩而有些轻飘:“没……没有。我……我有点口渴,想倒杯水。” 他指了指饮水机的方向,宽大的袖口随着动作滑下来一截,露出纤细的手腕。 江沉砚的目光在他身上那套明显不合身、却衬得他格外清瘦的家居服上停留了一瞬,又落回他带着困倦和一丝无措的脸上。 他放下书,动作自然地走向饮水机:“嗯。水正好温着。”他接了一杯水,走过来递给他。 林屿听连忙上前几步接过,指尖再次与对方微热的指尖短暂触碰:“谢谢江学长。” 他小口啜饮着温水,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稍微缓解了干渴,却平复不了莫名的心跳。 “睡不着?”江沉砚的声音在安静的客厅里响起,很平静,听不出情绪,更像是一种陈述。 林屿听握着水杯地手指紧了紧,有些尴尬地点点头:“嗯……可能是太累了,反而……精神了。” 他低着头,看着杯中晃动的水面,不敢看江沉砚的眼睛。 短暂的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漫开。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虫鸣。 林屿听能感觉到江沉砚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一种无声的审视。 他紧张得手心微微出汗。是问他表演?还是问他为什么失眠?或者……问他关于林观溟?无数个念头在他脑中飞速闪过。 就在他几乎要被这种沉默压得喘不过气,准备找个借口溜回房间时,江沉砚再次开口了。 “今晚的《贵妃醉酒》……”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林屿听微微低垂的侧脸,“‘海岛冰轮初转腾’那段,你转身时的水袖……” 林屿听的心猛地提起来,握着杯子的手不自觉地用力。 他要说什么?是批评自己哪个动作不到位吗? “甩得很干净。”江沉砚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清晰的、近乎专业的冷静,“力道和弧度都恰到好处,那份雍容里的……寂寞感,带出来了。” 他微微停顿了一下,目光仿佛穿透了林屿听此刻的窘迫,回到了灯光璀璨的舞台,“尤其是‘醉态’那几处身段,”他的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看向林屿听因为惊讶而微微睁大的眼睛上,“三分醉意,七分清醒……演得,很真。” 林屿听彻底怔住了。 他捧着水杯,呆呆地看着几步之外沙发旁的江沉砚。 暖光的灯光笼罩着他,平日里清冷疏离的轮廓此刻被柔化。 那双总是深邃难测的眼睛里,清晰地映着一个小小的、穿着不合身衣服的自己,以及一种……他从未在江沉砚眼中见过的、纯粹的、近乎剖析般的……专注与洞察。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攥紧,随即又疯狂地鼓噪起来,血液仿佛瞬间涌上了脸颊和耳根。 “三分醉意,七分清醒”……他是在说戏?还是在说……别的什么?那句在化妆间里“别让你自己失望”,与此刻这句在深夜暖灯下、带着微妙暗示的点评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强烈的、几乎让他眩晕的冲击。 他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发紧,感觉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这样站着,在寂静的客厅里,在江沉砚专注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目光下,感受着那句带来的复杂念韵,在心头剧烈地翻涌、震荡。 江沉砚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回望着他,深邃的眼眸如同静谧的深潭,映着灯光和他不知所措的身影。 夜,更深了。 只有窗外不知名的夏虫,还在不知疲倦地低鸣着,将这无声地对峙托得悠长。 江沉砚暗爽:我应该是第一个看过林屿听身体的人了吧[坏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3章 睡衣 第24章 早安 说是失眠,可昨晚客厅那场带着奇异温度与深意的简短对话后,林屿听紧绷如弦的神经竟松弛下来。 他几乎是沾枕就睡,一夜无梦,沉得连窗外何时天光大亮都未曾察觉。 清晨,林屿听是被生物钟唤醒的。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熟悉的天花板让他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身在何处。 阳光透过纱帘,在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唔——啊——”他坐在床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浑身的骨头都发出舒服的轻响,连日来的疲惫仿佛被一夜好眠洗去了大半。 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习惯性地去摸床头柜上的手机。 指尖触碰到冰凉的屏幕,按亮一看——“六点半了?!” 林屿听瞬间清醒,睡意全无,眼睛瞪得溜圆,“我的天,怎么这么快?!” 昨天演出结束得晚,加上在江家留宿,他完全没调闹钟! 想到早自习,他顿时着了慌,掀开被子就跳下床,也顾不上穿拖鞋,光着脚就往门口冲,只想赶紧洗漱。 他一把拉开房门,心急火燎地就要往外冲—— “砰!” 额头结结实实地撞上了一堵温热的“墙”。淡淡的、熟悉的清冽气息瞬间将他包裹。 林屿听被撞得懵了一下,捂着额头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惊慌地抬头—— 江沉砚正站在门口,显然也准备敲门,被他撞了个正着。 “对……对不起!江学长!”林屿听的脸腾地一下全红了,窘迫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连忙躬身道歉,语无伦次,“我、我没看路!撞疼你了吗?” 江沉砚看着他像只受惊兔子般慌乱的样子,眼中掠过一丝笑意,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他抬手,似乎像碰碰自己被撞到的胸口,又放了下来,声音带着清晨特有的微哑,却异常温和:“没事。我不好,刚才忘了敲门。” 他的目光落在林屿听光着的脚丫上,微微蹙了下眉,“地上凉。” 林屿听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脚底传来的凉意,脸更红了,脚趾不自觉地蜷缩了一下。 他抬起头,对上江沉砚平静的目光,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 “这个给你。”江沉砚将手中拿着的一件折叠整齐的校服外套递了过来,是宁中标志性的红白配色,但明显比他自己的尺码要大上一号。 “你的校服刘阿姨昨晚洗了还没干透。穿我的吧。”他的语气很自然,仿佛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林屿听呆呆地接过那件还带着熨烫余温的外套,柔软的布料触感让他指尖微麻。 他低头看着这件明显属于另一个人的校服,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属于江沉砚的、干净又沉稳的气息。 “……谢谢江学长。”他的声音很轻,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赧然。 “嗯。”江沉砚应了一声,目光扫过他乱糟糟的头发和身上那套依旧宽大的家居服,“你先准备一下,洗漱好就下来吃早餐。” 他顿了顿,补充道,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吃完一起上学,时间来得及。” “哦,好!我马上来!”林屿听连忙点头,抱着那件宽大的校服外套,像抱着和烫手山芋,又觉得心里莫名踏实了些。 江沉砚不再多言,转身下了楼。 林屿听关上门,背靠着门板,长长舒了口气。 他低头看着怀中的校服,指尖摩挲着柔软的布料,感受着那份属于另一个人的温度。 他迅速将校服外套小心地放在床上,然后冲进浴室,用最快的速度洗漱。 冰凉的水扑在脸上,彻底驱散了最后一点睡意。 他看着镜中穿着不合身家居服、头发还滴着水的自己,想到待会儿要穿着江沉砚的校服和他一起坐在车里、走进学校……脸上刚退下去的热度似乎又有点回升。 他甩甩头,迅速调整着装,然后拿起那件宽大的红白外套,深吸一口气,套在了身上。 果然大了一圈,肩线滑下去不少,袖口也长出一截,需要挽起来。 他又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镜中的少年被包裹在明显不属于自己的外套里,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被标记过的气息。 他抿了抿唇,拿起包,也下了楼。 江家餐厅。 餐桌上已经办好了丰盛的早餐:熬得软糯喷香的白粥,几碟清爽的小菜,金黄诱人的煎蛋,还有热腾腾的牛奶和豆浆。 谢老师正坐在桌边看报纸,听到脚步声抬起头,脸上立刻绽开温暖的笑容:“屿听起来啦?睡得好吗?快来吃早餐!” “谢老师早!睡得特别好,谢谢您!”林屿听连忙问好,看到江沉砚已经坐在对面安静地喝粥,连忙也拉开椅子坐下。 “那就好!昨晚累坏了,就该好好睡一觉。”谢老师放下报纸,目光关爱地在林屿听身上那件明显大了一号的红白校服上打了个转,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却什么也没多问,只是热情地招呼,“快吃快吃,多吃点,都是刘姐一早起来准备的。沉砚说你们待会儿一起走,正好,省得你赶时间了。” 林屿听被谢老师看得有点不自在,低头应着,拿起勺子开始喝粥。 温热的粥滑入胃里,带来舒适的暖意。 他偷偷抬眼瞄了下对面的江沉砚。 对方正慢条斯理地吃着煎蛋,动作优雅,仿佛根本没注意到他身上那件扎眼的外套,也仿佛昨晚客厅里那场带着暗示的对话从未发生。 …… 早餐在一种温馨又略带微妙的气氛中进行。 林屿听努力忽略掉身上那件属于江沉砚的外套带来的存在感,埋头专心吃饭。 很快,两人用完早餐。陈叔的车已经等在了门口。 “谢老师再见!” “妈,走了。” 两人一前一后跟谢老师道别。 坐进陈叔那辆低调沉稳的黑色轿车后座,空间一下子变得狭小而私密。 林屿听下意识地往自己这边的车门靠了靠,试图拉开一点距离。 江沉砚则坐在另一侧,姿态放松地靠着椅背,目光投向窗外飞逝的街景。 一路无话。只有车内舒缓的轻音乐流淌着。 林屿听能清晰地闻到身旁人身上传来的、和自己外套上如出一辙的、清冽干净的气息。 他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过长的袖口,心跳在静谧的车厢里似乎格外清晰。 昨晚那句“三分醉意,七分清醒……演得,很真”又不合时宜地在脑海中回响,让他耳根微微发热。 车子平稳地驶入宁中校园。 早高峰的校门口熙熙攘攘,充满了学生的喧闹声。 “谢谢陈叔!”车子刚停稳,林屿听几乎是立刻推开车门,像只急于逃离的小动物,飞快地钻了出去。 清晨微凉的空气让他精神一振。 “屿听!!!”一个充满活力、带着十二万分八卦兴奋的声音如同炮弹般炸响。 郑玥云像装了雷达一样,精准地从人群中冲了出来,冲到林屿听面前,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眼睛亮得像探照灯,上上下下地扫视着他。 “我的天!你终于来了!昨晚怎么样?!你……”郑玥云连珠炮似的发问突然卡壳,他的目光死死盯在林屿听身上那件明显不合身的红白校服外套上,嘴巴张成了“O”型,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我——去——!”郑玥云拖长了调子,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怪叫,引得周围好几个同学侧目。 他指着林屿听身上的外套,激动得语无伦次,“这这这……屿听!这谁的?!你别告诉我这是你的!这尺码……这……” 他猛地凑近,鼻子几乎要贴到林屿听的领口,夸张地嗅了嗅,然后一脸“我懂了”的促狭表情,压低了声音,挤眉弄眼,“江学长的?!你昨晚……真的住江学长家了?!还……还穿了他的衣服?!” 林屿听的脸“轰”地一下红了个透顶。 他手忙脚乱地去捂郑玥云那张大喇叭似的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郑!玥!云!你小声点!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想的哪样啊?”郑玥云灵活地躲开他的手,笑得贼兮兮,眼睛弯成了月牙,“快说快说!昨晚到底发生什么了?江学长他……有没有对你……嗯?你这样不行呀,林小屿同志,小心被你的观溟哥哥发现了。” 他用手肘暧昧地捅了捅林屿听,八卦之火熊熊燃烧。 “什么都没有!”林屿听羞愤交加,用力推开郑玥云凑得过近的脸,压低声音吼道,“就是太晚了谢老师不放心,让我留宿一晚!衣服……衣服是因为我的没干!江学长好心借我的!” 他试图把身上的外套裹紧一点,遮住那刺眼的尺码差。 “哦~~~好心借你的~~~”郑玥云故意拖长了调子,脸上的笑容更加意味深长,“那……谢老师让你住哪儿?客房?还是……” 他故意停顿,眼神瞟向不远处正从车上下来的江沉砚。 “当然是客房!”林屿听简直要跳脚,这家伙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气急败坏地推着郑玥云往教学楼方向走,“走了走了!要迟到了!闭嘴!不许再问了!” “诶诶诶!别推嘛!说说嘛屿听!江学长家早餐好吃吗?你们坐一辆车来的?路上聊什么了?他有没有……”郑玥云被他推着走,嘴里还在不停地叭叭叭,八卦之魂彻底燃烧。 林屿听充耳不闻,只是红着脸,埋头疾走,只想赶紧逃离这个让他社死的现场。 他身上那件江沉砚的校服外套,在清晨的阳光下,在郑玥云喋喋不休的追问里,仿佛成了一个无比显眼又暧昧的标签,无声地宣告着昨夜未尽的谜题,和新一天校园生活的……精彩开端。 而身后不远处,江沉砚关上车门,目光淡淡扫过那两个推推搡搡、一个气急败坏一个兴奋八卦的身影,最后落在那件明显不合身的红白校服上,唇角悄悄地向上弯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如常,迈开长腿,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 [玫瑰][玫瑰][玫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4章 早安 第25章 吃醋 上午大课间的阳光透过窗户,懒洋洋地洒在课桌上。 林屿听正低头整理笔记,身后突然覆上一片阴影。 “小朋友!”一个带着笑意的、刻意放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林观溟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双手极其自然地搭上他的肩膀,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将他整个上半身揽进自己怀里。 那姿势亲昵得过了头,带着一种宣告主权般的占有意味。 林屿听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颤了一下。 经过昨晚的沉淀,他对林观溟突如其来的热情已经习惯了几分,但被这样近乎禁锢地揽着,后背紧贴着对方温热的胸膛,身体的气息包裹过来,特别是在周围同学若有若无的目光下,一股强烈的羞赧感瞬间涌上心头,让他耳根微微发烫。 他没有回头,只是微微侧了侧头,似乎想躲开那灼人的视线,而非林观溟的呼吸,声音带着点局促:“林观溟,找我什么事?” 他并非试图忽略肩膀上那带着掌控欲的力道,而是那份力道带来的亲密感在众目睽睽之下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当然是想你了!”林观溟像是很满意他的反应,反而得寸进尺地将下巴轻轻搁在林屿听的颈窝处,温热的呼吸拂过他敏感的耳廓,声音低沉暧昧,刻意拖长了调子,“我昨晚……都想死你了!” 那“想”字被他咬得格外缠绵。 提到“昨晚”,林屿听脑中瞬间闪过郑玥云的话——“接了个电话就说先走了,居然跟你都没打一声招呼。” 好奇心终究压过了那份羞窘。 他保持着侧头的姿势,目光落在窗外的树影上,状似随意地问:“林观溟,你昨晚……怎么没打声招呼就走了?”声音很轻,听不出太多情绪。 话音落下的瞬间,林屿听清晰地感觉到,搭在自己肩上的那双手,力道猛地收紧了一瞬,甚至带着一丝僵硬。 背后紧贴的胸膛似乎也屏住了呼吸。 这细微的凝滞不过眨眼即逝。 林观溟随即发出一声低沉悦耳的笑,仿佛刚才的异样只是错觉。 他稍稍抬起头,但揽着林屿听的手并未松开,反而用一种更亲昵的姿态,将脸凑到林屿听面前,鼻尖几乎要碰到他的脸颊,深邃的眼睛带着笑意凝视着他:“屿听这是在怪我吗?” 他语气带着点撒娇般的委屈,随即又换上认真的口吻,“昨晚家里有点急事,电话催得紧,我只能提前请假走了。不过,”他话锋一转,眼神变得专注而深情,“你的表演我全都看完了!真的……很美。像天上的月亮落进了人间。” 他刻意压低的声音带着磁性的蛊惑,试图用赞美来化解刚才的尴尬。 “嗯。”林屿听含糊地应了一声,对这个解释谈不上满意,也说不出更多。 他象征性地微微动了动,想从这引人注目的怀抱中稍稍拉开点距离。 林观溟似乎也察觉到他的羞赧,顺势松开了手,但并未离开。 他拉开林屿听旁边的椅子,大剌剌地坐下,一手撑着下巴,侧过身,目光毫不掩饰地落在林屿听身上,带着欣赏和一丝得意。 那眼神从林屿听清隽的眉眼滑下,最终带着一丝困惑聚焦在他身上那件明显不合身的红白校服外套上。 “屿听,”林观溟的眉头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探究和不易察觉的别扭,“你身上这件……” 他伸出手指,带着点占有欲般轻轻点了点林屿听外套的袖口,“这衣服,是谁的?” 他的目光专注起来,紧紧锁住林屿听的眼睛,像是在确认什么。 林屿听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外套,平静地回答:“哦,这件?是江学长的。” 他语气坦然,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江学长?”林观溟的瞳孔骤然一缩,身体瞬间坐直,刚才那点得意悄然隐去。 他盯着林屿听,眼神变得极具穿透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审视,“是江沉砚的?江沉砚的衣服?!” 他的声音虽然努力维持平静,但语速明显加快,尾音带着一丝紧绷的锐利。 “嗯。”林屿听被他骤然认真和锐利的目光弄得有些不自在,但还是点了点头。 林观溟脸上的笑容淡得几乎看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带着强烈占有欲的探究。 他倾身向前,缩短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声音压得低沉,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追问:“你怎么会穿他的衣服?” 那眼神,看看锁住林屿听,充满了不解和一种被他人侵入自己领地的强烈不适。 林屿听被他突然的逼近和带着压迫感的语气弄得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他皱着眉,看着眼前这张骤然严肃认真的脸,心里的困惑和一丝莫名的委屈加深:“昨晚我去谢老师家还戏服,时间太晚了,这老师不放心我一个人回去,就留我在客房住了一晚。” 他顿了顿,目光带着点解释的意味看着林观溟,“这件衣服是因为我自己的校服洗了没干,江学长好心借我应急的。有什么问题吗?” “住了一晚……在他家?客房?”林观溟重复着,声音低沉得几乎听不见,脸上的线条绷紧了,眼神里的温度骤降,只剩下一种浓得化不开的阴郁和翻涌的醋意。 他攥紧了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节微微发白,声音带着极力压抑却仍能听出的酸涩和紧绷:“你……昨晚住江沉砚家了?”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再次如芒刺般锁定那件刺眼的红白外套,每一个字都像是带着重量,“你们俩……什么时候这么熟了?熟到他能让你在他家过夜,还……穿上他的衣服?” 那“熟”字被他咬得格外清晰、格外刺耳,充满了难以接受的质疑和强烈的占有欲。 他无法控制地想象着林屿听穿着江沉砚的衣服,在江沉砚的空间里停留……这画面像根带着倒刺的钩子,狠狠勾扯着他心底最在意的那根弦。 他视为珍宝、只想独占的少年,此刻却穿着另一个男人的衣服,沾染着另一个人的气息! 就在这时—— “嗡……嗡嗡……” 林观溟放在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剧烈地震动起来。 那震动声在两人之间紧绷的空气中显得格外刺耳。 林观溟被打断,脸上闪过一丝极度的烦躁和被打扰的不悦。 他动作有些暴躁地掏出手机,目光扫过屏幕。 当看到屏幕上跳出的那个名字或信息内容时,他脸上翻腾的醋意和阴郁瞬间凝固,紧接着被一种混合着惊愕、紧张和一丝慌乱的情绪所取代。 他飞快地抬眼瞥了林屿听一下,那眼神复杂难辨,甚至带着点狼狈,随即猛地站起身,语速极快,带着明显的敷衍和急切,“我……我有点急事,必须马上走!屿听,我们晚点再说!” 他甚至顾不上等林屿听回应,也顾不上掩饰自己情绪的剧烈波动,几乎是仓促而狼狈地攥着手机,大步流星地冲出了教室后门,身影迅速消失在走廊的人流中。 林屿听看着他慌乱离去的背影,眉头紧锁,心中那股莫名的委屈和困惑更浓了。 刚才那通电话……是什么事能让林观溟瞬间变脸,甚至如此失态地离开? 他低头看着自己身上这件宽大的外套,只觉得林观溟刚才那番带着强烈醋意和占有欲的质问,以及骤然离去的反应,充满了让人心绪不宁的矛盾。 “屿听!发什么呆呢?”一个元气十足的声音打破了林屿听的沉思。 郑玥云像只灵活的兔子,蹦跶着出现在他面前,一屁股坐在了林观溟刚离开的位置上,还带着点温热。 他顺着林屿听的目光看向门口,又看看林屿听身上那件显眼的校服,再瞅瞅林屿听微蹙的眉头和脸上尚未褪去的红晕与困惑,八卦雷达瞬间拉满。 “喂喂喂!”郑玥云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林屿听,压低了声音,一脸“我什么都懂”的表情,眼睛亮晶晶的,“精彩啊!我刚刚可是全程目击!林学长那脸变得,啧,跟川剧变脸似的!” 他促狭地笑着,目光在林屿听的外套上打了个转,“让我大胆推测一下——是不是这件‘特别’的外套,点燃了某个人的‘小宇宙’?” 他故意拖长了“特别”两个字。 林屿听回过神,看着郑玥云那张写满“快分享”的脸,无奈又有点不好意思地叹了口气。 他把刚才林观溟看到外套后的反应、一连串带着强烈醋意的追问,以及最后接到电话仓促离开的情景大致描述了一遍。 “……就是这样,突然接了个电话,脸色一变就跑掉了。” 林屿听总结道,语气带着更深的困惑和一丝莫名质问后的烦闷。 “嚯!”郑玥云听完,一拍大腿,兴奋地压着嗓子,“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是因为这个!” 他学着林观溟刚才的样子,夸张地眯起眼,用低沉带刺的语气模仿道:“‘你怎么会穿他的衣服?’——听听!屿听你听听!这醋味儿,简直了!在教室外我都能闻到!” 他凑近林屿听,一脸促狭地分析,“他那眼神,就差在你身上贴个标签:‘林观溟所有,闲人勿近’!占有欲也太明目张胆了吧?啧啧啧!” 郑玥云摸着下巴,眼神变得有些玩味和探究:“不过啊,屿听,这说明林学长非常在意你,非常喜欢吃你的醋。不过,他最后跑得也太快了吧?那表情,可不光是着急,更像是……被什么东西吓到了?或者有什么特别棘手的事情突然砸下来?” 他观察着林屿听的神色,补充道,“而且结合他昨晚也是突然溜号……屿听,你不觉得林学长最近有点神神秘秘的吗?行为模式都变得好难捉摸。” 他没有具体猜测是什么事,但明确表达了对林观溟这种前后反差巨大、行色匆匆行为的困惑和质疑。 林屿听被他说得心绪更加烦乱,郑玥云精准点破的“醋味儿”和“占有欲”,让他内心翻涌。 他低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身上那件校服的袖口,柔软的布料上仿佛还残留着另一个人的气息。 第26章 送衣服 傍晚的霞光,如同打翻的橘色颜料,肆意泼洒在老城区的巷弄里。 青石板路被镀上一层柔和的金标,空气里浮动着归家时分特有的安宁气息。 林屿听背着书包,脚步带着少年人特有的轻盈,他在熟悉的石板路上,发出细微而踏实的声响。 行至巷子中段那棵虬枝盘结的老槐树下,他的脚步自然而然放缓,目光习惯性地投向墙角那片被夕阳拉长的阴影,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喵呜~” 一声娇软得能融化人心的猫叫如约响起。 一道敏捷的、毛色斑斓的身影轻盈地从阴影里跃出,熟稔地蹭上林屿听的裤脚,留下几缕柔软的猫毛。 林屿听清隽的脸上瞬间漾开温柔的笑意,如同初春融化的溪水。 他蹲下身,动作轻柔地从书包侧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密封袋,将里面喷香的猫粮仔细地倒在干净的石板凹陷处。 “小花,”他的声音放得极低,带着亲昵的宠溺,“今天放学晚了点,饿坏了吧?” 指尖轻轻挠着三花猫圆润的下巴,猫咪立刻发出满足的“呼噜”声,小脑袋埋进美食里,吃得无比专注。 就在这时,巷口传来一阵沉稳而节奏分明的脚步声,打破了这一隅的温馨宁静。 林屿听下意识抬头望去。 逆着浓烈的夕阳光晕,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正朝着他的方向稳步走来。 霞光为那人周身勾勒出一圈朦胧的金边,待看清来人清俊的轮廓,林屿听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讶异,连忙站起身:“江学长?”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真切的困惑,“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这条藏在老城深处的小巷,并不好找。 江沉砚已行至近前,清冷的目光先是掠过地上正吃得投入的三花猫,那眼神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兴味,随即才落回林屿听身上。 他手中提着一个素净的纸袋,边缘折叠得一丝不苟。 “你的校服。” 他言简意赅地将纸袋递过来,声音如同山间清泉,平静无波,“洗好烘干了。” “啊!谢谢学长!” 林屿听连忙双手接过,心头涌上一股暖流,熨帖而感激。 纸袋入手干燥清爽,带着阳光洒过的好闻气息。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补充道:“其实真的不用麻烦你特意送来的,我改天自己去拿就好……” 话未说完,昨日穿着对方那件明显大一号校服的窘迫感又悄然爬上心头,耳根不由自主地泛起微热。 “不麻烦。” 江沉砚依旧是那副淡淡的语气,视线却并未离开,先是落在林屿听因为蹲着而沾染了些许灰尘的裤脚,又转向那只终于吃饱喝足、正惬意地舔着爪子,还用一双圆溜溜、琥珀色的猫眼好奇打量自己的三花猫。 “它每天都等你?”他问,语气里难得带了一丝探究。 “嗯,” 林屿听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小花,眼神柔软得像要滴出水来,“风雨无阻,有两年多了。比闹钟还准时,算是我的‘放学哨兵’。” 他唇角微扬,露出一个浅淡却温暖的笑容。 江沉砚低低“嗯”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少年蹲下身,指尖温柔地梳理着猫咪蓬松的背毛。 夕阳的金辉洒落,将他轮廓分明的侧脸映照得格外沉静柔和,连那惯常的清冷似乎也被镀上了一层暖意。 “屿听?是小听回来了吗?” 一个温润儒雅的声音从旁边虚掩的院门内传来。 穿着舒适居家服的林聿淮推门而出,目光先是落在自家侄子身上,随即便被门口那个气质卓然、身姿挺拔的陌生少年吸引了视线。 他脸上露出温和而略带询问的笑意,眼神是长辈特有的包容与好奇:“屿听,这位是……?” “小叔,” 林屿听闻声站起,连忙介绍,“这是我们高三的学长,江沉砚学长。昨天多亏了江学长帮忙,就是他借我校服穿的。” 他又转向江沉砚,认真道:“学长,这是我小叔,林聿淮。” “小叔好。” 江沉砚微微欠身,颔首致意,姿态从容不迫,礼节周全,带着超越年龄的沉稳。 “哦!原来你就是江沉砚同学!” 林聿淮脸上的笑容瞬间加深,恍然大悟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常听屿听提起你,昨天的事真是多亏有你!快,快请进家里坐坐!” 他热情地侧身让开门口,发出诚挚的邀请。 “不了小叔,”江沉砚婉拒道,语气温和却坚定,“衣服送到就好,我该回去了。” “哎呀,是沉砚吧?快进来快进来坐会儿!” 林奶奶清亮的声音紧跟着从院子里传来,她系着碎花围裙,手上还沾着点面粉,脚步轻快地走到门口。 第一次见到这位帮了自家孩子大忙的少年,老人家眼中满是慈爱和感激,“昨天真是谢谢你啊孩子!要不是你借给屿听衣服穿,他穿着湿衣服回来肯定要感冒。快进来歇歇脚,尝尝奶奶刚炖好的山药排骨汤,可鲜了!” 几乎是同时,林爷爷也拄着那根磨得光滑的枣木拐杖踱步出来。 老人家精神矍铄,目光如炬,仔细地打量着眼前这位第一次登门的少年郎。 见他身姿如松,眼神清正明亮,眉宇间一派坦荡沉稳,林爷爷的脸上顿时堆满了赞许的笑容,中气十足地开口:“对!听小屿听在电话说,那天在谢老师那儿,也多亏你照应着!小伙子,好!一看就是个靠得住的好孩子!稳重,心细,比我们家小屿听可强多了!” 说着,还故意用拐杖虚点了点一旁正不好意思地挠着后脑勺的林屿听。 林聿淮在一旁笑着连连点头:“爸说得在理。沉砚,昨天的事,真是给你添麻烦了。屿听这孩子有时候是有点粗心大意的,多亏你心细周全。” 他的目光真诚,充满了长辈的谢意。 骤然被林家三位热情的长辈团团围住,接受着如此直白又温暖的夸赞,饶是江沉砚一贯清冷淡然,此刻耳根也清晰地晕开一层薄红。 他微微垂眸,掩去一丝不易察觉的局促,语气依旧平淡,却比平时多了几分谦逊:“小叔,爷爷奶奶,你们太客气了。只是举手之劳,应该的,屿听很懂事,并没有添麻烦。” 林屿听看着向来如高山冰雪般难以接近的江学长,此刻在家人热情的“围攻”下竟显露出难得的窘迫,心头那点暖意更甚,还夹杂着一丝奇妙的亲近感。 他赶紧上前一步,笑着替江沉砚解围:“爷爷奶奶,小叔,江学长家里可能还有事呢,我们就别耽误他时间啦。” “哦哦,对对对,你看我们,光顾着说话了。” 林奶奶恍然,连忙笑着应道,但看着江沉砚的眼神依旧是满满的喜爱,“沉砚啊,以后得空一定常来家里玩!奶奶给你做好吃的,保管比学校食堂强!” “谢谢奶奶。” 江沉砚再次微微躬身,语气真诚,“那我先走了。小叔,爷爷奶奶再见。”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林屿听抱着纸袋的手上,停顿了一瞬,仿佛无声地再次确认,“校服。” “嗯!谢谢学长!学长再见!” 林屿听用力点头,扬起一个明朗的笑容。 江沉砚颔首,转身,迈着沉稳的步伐离开了这条被夕阳眷顾的小巷。 霞光将他颀长的背影拖得老长,渐渐融入巷口那片橘红色的光晕里。 “好孩子,真是个好孩子。” 林爷爷望着那消失的背影,捋着不存在的胡须,由衷地感叹,语气里是阅尽千帆后的肯定。 “可不是嘛,”林奶奶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第一次见就觉得,这孩子身上那股子沉稳劲儿,真招人喜欢。看着就让人心里踏实!” 林聿淮拍了拍林屿听的肩膀,目光温和,带着长辈的期许:“屿听,这位江学长,品性能力都属上乘。你能和他交好,是好事。多跟这样的学长接触学习,对自己大有裨益。” 林屿听抱着那承载着阳光和洁净气息的纸袋,听着家人对江沉砚毫不吝啬的喜爱和认可,心里像是被暖阳烘烤过一般,暖洋洋的。 他用力地点点头,声音清脆:“嗯!我知道的,小叔!” 回到自己整洁的房间,林屿听小心地将纸袋里的校服取出。 那件红白相间的校服外套被洗得干干净净,边角都透着一种严谨的妥帖。 他仔细地将它挂进衣柜里,指尖拂过柔软的布料,仿佛还能感受到阳光的温度和洗衣液的淡香。 刚在书桌前坐下,摊开作业本,放在一旁的手机就嗡嗡震动起来。 屏幕上跳跃着“郑玥云”的名字。 “喂,屿听!在干嘛呢?惊天大新闻!!” 电话甫一接通,郑玥云那极具穿透力、充满亢奋的声音就迫不及待地冲了出来,震得林屿听下意识将手机拿远了些。 “写作业。什么新闻?” 林屿听被他夸张的语气勾起了好奇心。 “篮球赛!重磅官宣!”郑玥云语速快得像机关枪,“下周五放学后,体育馆!高二(3)班VS高二(30)班!班级对抗!刚出的通知,我们班班群和年级大群都炸锅了!” “哦?友谊赛啊,挺好。” 林屿听应着,心想这似乎还够不上“惊天”级别。 “好?这仅仅是序幕!” 郑玥云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你太天真”的意味,“重点来了!据我安插在高二的‘眼线’回报,林观溟学长一听到风声,火速第一个报名!那积极劲儿,啧啧,简直像打了鸡血!” 林屿听失笑:“……他篮球打得好,又是校队的,报名不是很正常?” “正常个头!我的傻屿听!” 郑玥云在电话那头简直要跳脚,“关键是另一边!高二(30)班的主力名单里,江沉砚学长的大名也赫然在列!我刚刚可是亲自跑到他们班门口,找他们班体委确认过的,消息绝对保真!” 他深吸一口气,用一种近乎咏叹调的语气渲染道:“你想想!林观溟!江沉砚!火星撞地球!针尖对麦芒!两个顶级男神在球场正面交锋!这画面!这火花!这暗流涌动的张力!光是想想我就热血沸腾了好吗?” 林屿听握着手机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 林观溟……江沉砚……同场竞技? 球场上激烈的身体对抗、眼神的交锋、汗水和荷尔蒙的碰撞……郑玥云的描述像一幅生动的画面在他脑海中展开。 他确实无法否认,心底深处被勾起了强烈的、想要亲眼见证的好奇。 “所以!重点的重点!” 郑玥云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兴奋,仿佛在宣布重大决策,“你!林屿听同学!必须!一定!要出现在现场观众席!本少爷已经决定了,这场世纪对决绝对不能错过!而且,”他嘿嘿一笑,“我已经想好了,要拉你一起见证历史!位置我都盘算好了,就占我们班看台那片视野无敌的‘黄金VIP区’!到时候,嘿嘿嘿……” 那笑声充满了“你懂的”的意味深长和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期待。 “……” 林屿听被好友这机关枪似的安排砸得一时无言,但脑海中那两个身影在球场上对峙的画面却越发清晰。 林观溟张扬似火的热烈,江沉砚沉静如水的内敛……他们的碰撞会是什么样?心底那点好奇终究占了上风。 “嗯……好吧,我去。”他轻声应允。 “爽快!够兄弟!”郑玥云在电话那头欢呼一声,“那就这么愉快地定了!下周五放学,体育馆门口,不见不散!记得带上你的眼睛和尖叫。” 他心满意足地挂了电话,仿佛完成了一项重大使命。 林屿听放下手机,房间里恢复了安静,只有窗外归巢的啁啾声。 他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衣柜的方向,落在那件挂着的、江沉砚送来的校服。 下周五的篮球馆……林观溟……江沉砚……同场竞技。 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从窗棂溜走,房间内光照渐暗。 林屿听轻轻呼出一口气,窗玻璃上模糊映出少年微微蹙起的眉宇。 平静的校园生活湖面之下,似乎正有暗流涌动,只待那一声哨向,便要掀起他未曾预料的风浪。 [狗头][狗头叼玫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6章 送衣服 第27章 针锋相对 放学后的篮球馆人声鼎沸,如同煮沸的开水,青春的荷尔蒙与热烈的呼喊在空气中激烈碰撞、蒸腾。 林观溟作为高二(3)班的绝对核心,在场上宛如一道迅疾的紫色闪电,每一次灵动的突破、精妙的传球或是干脆利落的得分,都能引爆观众席上女生们抑制不住的尖叫。 高二(30)班这边,江沉砚身着白色队服,如同冷静的猎手。 他并不刻意炫技,却总能在最恰当的位置出现,用精准的中投和稳定的罚球为队伍紧咬比分。 每一次得分,收获的往往是男生们赞赏的口哨和女生们含蓄的注目。 林屿听和郑玥云坐在前排,被兴奋的同班同学包围。 郑玥云激动地手舞足蹈,唾沫横飞地分析着场上局势:“看到没!屿听!刚才那个挡拆!林学长这爆发力绝了!不过江学长这防守预判也够狠,差点就断了……” 然而林屿听的目光,却像被无形的磁石吸引,牢牢锁在场中那个最耀眼的身影上。 只见林观溟一个极快的变向晃过防守,腾空而起,在空中一个优雅的拉杆,躲开封盖,手腕轻抖,篮球应声入网! 动作行云流水,充满力与美的结合。 “哇——!” 更大的欢呼声浪几乎要掀翻屋顶。 林观溟落地,甚至没有第一时间回防。 他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瞬间穿透人群,精准地锁定了观众席上的林屿听。 随即,一个张扬恣意、带着少年人特有傲气的笑容绽放在他汗湿的脸上。 他朝着林屿听的方向,用力地挥了挥手,紧接着,食指与中指并拢,在汗湿的额角轻轻一点,做了个潇洒至极、带着点电影明星范儿的飞吻式致意。 “哇哦!林学长看这边呢!” 旁边眼尖的女生立刻兴奋地尖叫起来。 “屿听屿听!绝对是给你的!这动作太苏了!” 另一个女生激动地推搡着林屿听的胳膊,语气里满是羡慕和促狭。 林屿听的脸颊瞬间爆红,像被晚霞点燃。 他慌乱地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羞窘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可心底深处,却又不受控制地漫开一丝隐秘而甜美的悸动。 他甚至能隐约感觉到,一道清冷的目光似乎也短暂地掠过自己,来自场中那个白色的身影,但转瞬即逝。 比赛进入白热化。 一次激烈的篮板争抢,林观溟与江沉砚不可避免地狭路相逢。 两人同时拔地而起,在空中激烈对抗。 林观溟凭借更胜一筹的弹跳力将球拨向己方,落地时,他的肩膀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道,“不经意”地重重撞在江沉砚的胸口。 江沉砚被撞得一个踉跄,后退一步才稳住身形。 他抬眼,目光平静无波地看向林观溟,但那平静的湖面之下,仿佛凝结着冰冷的碎冰。 林观溟却像是浑然未觉,反而对着江沉砚勾起一抹挑衅又意味深长的弧度,薄唇微动,用只有两人才能听清的气音,清晰地吐出四个字:“离他远点。” 话音未落,他已如离弦之箭般转身运球,发动快攻,只留给江沉砚一个裹挟着胜利气息的背影。 江沉砚站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眉头蹙紧,眼底的寒意又深了一分。 下半场,林观溟仿佛被注入了额外的兴奋剂。 每当他在江沉砚的严防死守下强行得分,或是鬼魅般断下江沉砚手中的球,他都会第一时间、毫不避讳地将目光投向观众席的林屿听。 那眼神炽热滚烫,带着毫不掩饰的得意和一种宣告主权般的占有欲,仿佛每一次得分、每一次成功,都是献给林屿听的战利品。 一次短暂的暂停哨响。 林观溟无视了队友递过来的毛巾和矿泉水瓶,径直走向场边,目标明确——林屿听。 汗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滑落,滴在光洁的地板上,他微微喘息着,带着运动后强烈的、极具侵略性的荷尔蒙气息,停在了林屿听面前。 在周围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他极其自然地伸出手,带着薄茧的指腹亲昵地揉了揉林屿听柔软的发顶,动作熟稔得仿佛做过千百遍。 因为运动而略显沙哑的嗓音,此刻刻意压低了,带着一丝蛊惑般的温柔,清晰地传入林屿听的耳中:“小朋友,我打得怎么样?帅不帅?” “哇——!” 周围的起哄声和口哨声瞬间达到了顶峰。 林屿听的脸颊红得几乎要滴血,像一颗熟透诱人的番茄。 他被这突如其来的、在众目睽睽之下的亲密举动弄得手足无措,大脑一片空白,只能慌乱地、用力地点着头,声音细弱得如同蚊蚋:“……帅。” 林观溟满意地笑了,那笑容如同阳光下盛开的罂粟,危险又迷人,带着绝对的胜利者姿态。 他挑衅般地抬起眼睑,目光越过林屿听低垂的发顶,精准地、带着一丝轻蔑地投向不远处正仰头喝水的江沉砚。 江沉砚握着水瓶的手顿了一下。 他深邃的眼眸平静地注视着林观溟那只停留在林屿听发顶的手,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仿佛一尊完美的雕塑。 只是,他仰头灌水的动作幅度,似乎比平时更大、更用力了些,喉结在灯光下清晰地滚动着。 比赛最终以高二(3)班险胜结束。 队员们热情高涨,簇拥着去校外常光顾的烧烤店庆祝。 林观溟无疑是人群的中心,他一手揽着林屿听的肩膀,无视了少年轻微的挣扎和脸上未褪的红晕,一边和队友高声谈笑,一边目光却牢牢锁在人群边缘的江沉砚身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邀请:“江沉砚,一起?赢了球,人多热闹。” 那语气与其说是邀请,不如说是宣告。 江沉砚本想拒绝,视线扫过林屿听被半揽着、显得有些局促的身影,目光微微闪动,最终只是淡淡颔首:“好。” 烧烤店里烟气缭绕,人声鼎沸。队员们围坐一桌,冰镇的啤酒和汽水摆满了桌面。 林观溟理所当然地紧挨着林屿听坐下,手臂几乎贴着对方,每一次抬手夹菜或举杯,都会“不经意”地蹭到林屿听的胳膊。 他殷勤地将烤得滋滋冒油的肉串、鲜嫩的韭菜、金黄的玉米段堆满林屿听的盘子,又细心地为他倒满冰凉的橙汁。 动作间充满了独占的意味,还时不时凑近林屿听的耳边,低声说些什么,温热的气息拂过敏感的耳廓,惹得林屿听的耳根一直保持着绯红的颜色,心跳也失了规律。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雷达,只要江沉砚的视线稍稍在林屿听身上停留超过一秒,哪怕只是不经意的一瞥,林观溟立刻就会警觉地、带着明显警告意味地看过去,眼神锐利如刀。 “哎哟喂,观溟!” 同队性格爽朗的大刘灌了口啤酒,看着林观溟这架势,忍不住大笑着打趣,“你对屿听学弟这也太无微不至了吧?跟老母鸡护崽儿似的!怎么,怕我们把他抢走啊?” 林观溟闻言,非但不恼,反而挑眉笑得更加张扬肆意,手臂更是用力一揽,将林屿听往自己身边带了带,动作亲昵无比:“那是,” 他刻意拔高了声音,每一个字都咬得清晰无比,目光更是意有所指地瞟向对面安静吃着烤茄子的江沉砚,“我们家屿听小朋友脸皮薄,不经逗,当然得好好护着。外人嘛,还是保持点距离的好。” “我们家”三个字,被他刻意加重,带着强烈的宣告意味。 林屿听被这当众的、**裸的占有宣言烫得浑身一颤,心跳如擂鼓。 他猛地低下头,恨不得把脸埋进面前的盘子里,胡乱地咬着烤串,不敢看任何人,更不敢看对面江沉砚可能的反应。 林观溟强烈的占有欲让他既感到一种被珍视的甜蜜安心,又清晰地感受到他话语里对江沉砚的敌意,这让他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在蔓延。 江沉砚一直很沉默,只是偶尔回应一下旁边队员的搭话。 他安静地吃着东西,动作斯文。 但眼角的余光,早已将林观溟对林屿听那几乎溢于言表的过度关注,以及对自己那毫不掩饰的、针锋相对的敌意,尽收眼底。 他微微垂下眼睑,浓密的长睫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很好地遮掩了眸底深处翻涌的情绪。 聚餐进行到一半,气氛正酣,酒过三巡,队员们划拳笑闹声不绝于耳。 就在这时,一阵突兀而尖锐的手机铃声猛地响起,盖过了喧嚣,显得格外刺耳——是林观溟的手机。 林观溟脸上那恣意张扬的笑容瞬间凝固、褪色。 他几乎是有些手忙脚乱地从裤袋里掏出手机,当目光触及屏幕的刹那,他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极度焦躁、难以掩饰的心虚和一丝近乎恐惧的惨白。 “抱……抱歉!急事!我去接个电话!” 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幅度之大,带倒了手边那杯满满的橙汁。 “哗啦”一声,橙黄色的液体泼洒出来,瞬间浸透了桌布,更溅了旁边林屿听一身,在他浅色的校服上洇开一大片刺目的污渍。 “啊!” 林屿听被冰凉的液体激得轻呼一声,慌忙站起来。 “对不起屿听!” 林观溟仓促地道歉,眼神却根本没有聚焦在林屿听身上,只是死死地、惊恐地盯着手机屏幕上跳动的名字或信息,仿佛那是什么择人而噬的毒蛇猛兽。 他甚至顾不上处理一片狼藉的桌面和弄脏林屿听衣服的饮料,攥着那如同烫手山芋般的手机,脚步仓促踉跄,几乎是夺路而逃,差点撞翻端着烤串的服务员。 “哎!观溟!” “靠!什么电话这么急?火烧眉毛了?” 队员们被他这狼狈仓皇的模样惊得目瞪口呆,面面相觑。 林屿听怔怔地看着自己校服前襟上那大片迅速蔓延开的橙黄色污渍,又望向林观溟消失的门口方向,心里那点刚被安抚下去的委屈和困惑,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再次剧烈地翻涌上来,夹杂着难言的难堪和被抛弃的失落感。 他默默地抽出桌上的纸巾,一下一下,用力地擦拭着衣服,却感觉那污渍仿佛烙印在了心上。 就在林观溟起身带倒杯子、手机屏幕亮起的那一瞬间—— 坐在他对面、位置恰好处于绝佳观察角度的江沉砚,目光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亮起的屏幕。 屏幕上显示的来电是一个没有存储姓名的陌生号码。 但就在屏幕顶端,那短暂弹出的信息预览栏里,赫然显示着一行简短却字字如刀、充满威胁意味的信息: [未知号码]:你到底来不来?再不来我就去学校找你! 江沉砚握着筷子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 他深邃的瞳孔骤然一缩,如同针尖! 林观溟那失魂落魄、心虚恐惧到极点的反应,加上这条信息里毫不掩饰的威胁和“去学校找你”的潜在危险……所有的线索碎片瞬间在他冷静的脑海中拼凑,指向了一个他不愿深想,却已无法忽视的、令人心头发寒的可能性。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敛去眼底翻涌的惊涛骇浪,转而看向旁边正低着头、有些无措地用力擦拭着衣服污渍的林屿听。 少年清秀的侧脸在烧烤店暖黄的灯光下,带着明显的失落、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受伤。 江沉砚沉默了几秒,喉结微动。他伸手拿起桌上的纸巾盒,抽出几张厚实干净的纸巾,动作自然却又带着一种无声的力量感,递到林屿听面前。 他的声音依旧是一贯的平静,如同无波的古井,但若仔细分辨,似乎比平时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极淡的暖意:“用这个擦吧,吸水好些。” 林屿听擦拭的动作一顿,有些茫然地抬起头,撞进江沉砚深邃的眼眸中。 那双眼睛此刻平静无波,却像沉静的深海,莫名地让他那颗慌乱不安的心,找到了一丝奇异的、可以短暂停靠的锚点。 他接过纸巾,指尖不经意地触碰到对方微凉的指尖,低声道:“谢谢江学长。” 江沉砚的目光扫过林屿听身上那件再次被弄脏的校服,又想起林观溟刚才在球场上那充满占有欲的“表演”、在餐桌旁那宣示主权般的言语和举动,以及最后仓皇逃离时手机屏幕上那条充满威胁的信息…… 一个清晰而沉重的疑团在他心中彻底成型、落地生根。 他再次抬眼,望向林观溟离去的方向,眼神变得格外幽深锐利,仿佛能穿透那扇门,洞悉某些不为人知的黑暗。 那个总是张扬霸道、宣称“我们家屿听”的林观溟,他的背后,似乎隐藏着足以将眼前这个单纯少年拖入深渊的危险秘密。 林屿听机械地擦拭着衣服上的污渍,心思却早已飘远。 林观溟再次抛下他仓皇离去的背影,与江沉砚此刻递来纸巾的平静举动,在他心中形成了无比强烈的对比。 混乱、不安、委屈和一丝莫名的恐惧,如同悄然滋生的藤蔓,紧紧地缠绕上他年轻而困惑的心房。 第28章 回家 聚餐的喧嚣随着队员们的陆续撤退渐渐平息,空气中只剩下烧烤的烟火气和啤酒的微醺。 林观溟仓皇离去的身影,还搅得林屿听心绪不宁。 林屿听看着自己校服前襟那片刺眼的橙黄污渍,又望了望林观溟消失的门口,心里那点被当众抛下的难堪和难以言喻的失落感沉甸甸地压着。 热闹过后的冷清,更显得方才那一幕的突兀和刺眼。 “走走走!时间还早,KTV走一波!庆祝胜利!” 几个意犹未尽的队员高声提议,立刻得到了部分响应。 音乐、嘶吼、昏暗的包厢……光是想象那个场景,林屿听就觉得太阳穴隐隐作痛。 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脸上流露出明显的抗拒。 “我就不去了,” 林屿听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表达了自己的意愿,“有点累,想早点回去。” 他的目光带着点求助和歉意,下意识地飘向旁边安静站着的江沉砚。 江沉砚几乎在他开口的同时便淡淡接话:“我也不去了。” 他的视线扫过林屿听带着疲惫和困惑的脸,最后落在他衣襟的污渍上,眼神微沉。 “哎呀,扫兴啊沉砚、屿听!” 大刘还想再劝,被旁边一个队员拉了拉胳膊,“算了算了,学霸要早睡早起,理解理解!那我们先撤了!” 一群人说说笑笑地涌向下一场,留下林屿听和江沉砚站在烧烤店门口略显清冷的灯光下。 晚风带着凉意吹过,林屿听下意识地拢了拢衣领。 江沉砚拿出手机,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轻点几下,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只响了两声就被迅速接起。 “喂,陈叔。” 江沉砚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冽平稳,带着对长辈的尊重,“有空来接一下我们吗?在宁中对面的烧烤店。”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沉稳温和的男声:“好,沉砚,十分钟左右到。” “麻烦了。” 江沉砚挂了电话,将手机放回口袋。 两人并肩站在霓虹闪烁的街边,一时无话。 城市的喧嚣在夜晚显得格外清晰,车流声、远处隐约的音乐声交织在一起。 林屿听低着头,盯着自己脚尖前一小块被路灯照亮的地面,心思却早已飘远。 林观溟惊慌失措的脸、那条未知的信息、还有江沉砚递来的纸巾……画面在他脑中混乱地交织。 约莫十分钟后,一辆线条流畅、低调奢华的黑色轿车平稳地滑到两人面前停下。 驾驶座车门打开,一位穿着整洁深色西装、约莫三十岁上下、面容和善却透着一股精干之气的司机快步下车,正是江沉砚口中的“陈叔”。 他先是对江沉砚微微点头:“沉砚。” 随即目光转向林屿听,脸上露出和煦的笑容:“林同学。” 林屿听连忙回礼:“陈叔好。” 他看了看车,又看了看江沉砚,犹豫了一下,开口道:“江学长,刚才谢谢你替我解围,还帮我递纸巾。那我就……不打扰你了,我自己打车回去就好,再见。” 说着,他朝江沉砚挥了挥手,转身就要往巷子方向走。 “想什么呢?” 江沉砚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一起走。” “啊?不用了学长,我打车很方便的,真的不用麻……” 林屿听的话还没说完,手腕骤然被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抓住。 那掌心微凉,力道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林屿听只觉得一股温和却无法抗拒的力量传来,身体不由自主地被带着向前,下一秒,人已经被江沉砚半拉半扶地塞进了温暖舒适的后座。 “砰”的一声轻响,车门被江沉砚从外面关上。 林屿听跌坐在柔软的真皮座椅上,整个人还有点懵,手腕上似乎还残留着对方微凉的触感和不容反抗的力道。 他怔怔地看着江沉砚绕过车尾,拉开另一侧车门坐进来,动作从容不迫。 “太晚了,” 江沉砚坐定,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语气平淡地解释,仿佛刚才那个近乎“绑架”的行为再自然不过,“你一个人不安全。一起走,待会让陈叔先送你到家门口。” 他的目光直视前方,并未看林屿听,却带着一种让人无法反驳的笃定。 随即,他报出了林屿听家的详细地址,声音清晰:“陈叔,先去他家。” “好的。” 陈叔沉稳应声,车子平稳地汇入夜晚的车流。 车厢内一时陷入安静。 高级轿车的隔音效果极好,将外界的喧嚣隔绝,只留下空调系统细微的送风声。 林屿听坐在宽敞的后座,身体却微微有些僵硬。 刚才江沉砚那突如其来的动作和此刻车厢内密闭的空间,都让他心跳有些不稳。 他能闻到身旁少年身上传来的淡淡清冽气息,像雪后松林,莫名地让人心神微定。 他偷偷用眼角余光瞥向江沉砚,对方正侧头看着窗外飞逝的流光,侧脸的线条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冷峻而沉静,长长的睫毛垂着,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林屿听心里那点被强行“塞”进车里的别扭感,在对方这份理所当然的平静下,奇异地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难言的感觉。 他低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校服上那片顽固的污渍,思绪又飘回了烧烤店混乱的一幕。 车子在老城区狭窄却熟悉的巷口停下。 昏黄的路灯下,那只叫小花的三花猫似乎还在老槐树下徘徊,看到熟悉的车子,好奇地“喵”了一声。 “沉砚,林同学,到了。” 陈叔停稳车,回头说道。 “谢谢陈叔。” 林屿听连忙道谢,伸手去开车门。 这一次,江沉砚也同时推开了他那一侧的车门。 “学长?” 林屿听有些意外地看着他也下了车。 “送你到门口。” 江沉砚言简意赅,语气自然得仿佛天经地义。 他走到林屿听身边,目光落在院门的方向。 林屿听心头微动,想说“不用了”,但看着对方在夜色下显得格外挺拔的身影,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默默地走在前面,江沉砚落后半步跟着。巷子里很安静,只有两人的脚步声和偶尔几声犬吠。 刚走到院门口,虚掩的门就被从里面拉开了。 林奶奶系着围裙探出头来,脸上带着担忧:“哎哟,是小屿听回来了?怎么这么晚?奶奶给你留了……” 话没说完,她就看到了林屿听身后的江沉砚,眼睛顿时一亮,“呀!是沉砚!你也来啦?快进来快进来!” 林屿听还没来得及解释,林聿淮的声音也从屋里传来:“妈,是屿听吗?……沉砚?” 他也走到了门口,看到江沉砚,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这么晚了,还麻烦你送屿听回来?快进屋坐会儿。” 林爷爷也拄着拐杖出现在门口,看到江沉砚,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沉砚小子!稀客啊!快进来,外头凉!” 面对林家三位长辈热情得几乎要把他拉进屋的架势,江沉砚难得地显露出一丝局促。 他微微欠身,声音比平时柔和了几分:“爷爷奶奶,小叔,不用麻烦了。我只是顺路送屿听回来,太晚了,就不进去打扰了。” “这有什么打扰的!” 林奶奶嗔怪道,“快进来喝口热汤!奶奶晚上炖了莲藕排骨汤,正好给你们俩都暖暖身子!” 她眼尖地看到了林屿听衣服上的污渍,“哎呀,这衣服怎么弄的?快脱下来,奶奶给你洗洗!” 林屿听连忙摆手:“奶奶,不用不用,我自己洗就行……” “什么自己洗,你看你这一身,赶紧的!” 林奶奶不由分说,拉着林屿听就往屋里走,还不忘回头招呼江沉砚,“沉砚,快进来!” 林爷爷也笑呵呵地招呼:“就是,到家门口了哪有不进的道理?正好尝尝你奶奶的手艺!” 林聿淮看着江沉砚,温声道:“沉砚,进来坐坐吧,别辜负老人家一片心意。” 盛情难却,江沉砚看着三位长辈殷切的目光,尤其是林奶奶那不容拒绝的架势,只得微微颔首:“那就打扰了。” 他跟着林屿听走进了林家温暖的小院。 熟悉的饭菜香和温馨的灯光扑面而来。 林奶奶果然立刻盛了两碗热腾腾、香气四溢的莲藕排骨汤出来,不由分说地塞到林屿听和江沉砚手里:“快,趁热喝!暖暖胃!晚上在外面吃烧烤了吧?那东西不健康,喝点汤舒服些。” 林屿听捧着温热的汤碗,心里暖暖的,也带着点不好意思:“谢谢奶奶。” 他偷偷看了一眼旁边的江沉砚。江沉砚也捧着碗,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清冷的眉眼,他低声道:“谢谢奶奶,很香。” “香就多喝点!” 林奶奶笑得合不拢嘴,又仔细看了看江沉砚,“沉砚啊,你看着比上次好像瘦了点?高中学习辛苦吧?可要注意身体啊!” 她絮絮叨叨地叮嘱着,充满了长辈的关怀。 林爷爷坐在藤椅上,看着江沉砚,越看越满意:“沉砚这孩子,稳重踏实,又懂礼貌,真是难得。屿听啊,多跟你江学长学学,别整天毛毛躁躁的。” 他还不忘敲打一下自家孙子。 林屿听小声嘀咕:“我哪有毛躁……” 换来林爷爷一记“你还敢顶嘴”的眼神。 林聿淮则坐在一旁,温和地看着两个少年喝汤,对江沉砚道:“沉砚,学业再忙也要劳逸结合。你们今天打球,精神头都不错,保持运动是好事。” 他顿了顿,想起什么,“对了,你们谁赢了?” 江沉砚放下空碗,动作斯文:“嗯,小叔,对手赢了。林观溟打得很好。” 他提到林观溟时,语气平静无波,仿佛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林奶奶立刻接话:“好,没事,输赢不重要。” 她安慰江沉砚说,“屿听,你也要多和沉砚这样的学长相处。” 她慈爱地看着江沉砚。 林屿听听着家人对江沉砚毫不掩饰的喜爱和对自己的“嫌弃”,再看看身边坐姿端正、沉静如水的江学长,心里又是好笑又有点微妙的羞赧。 他偷偷瞄了一眼江沉砚,发现对方耳根似乎又有点泛红,虽然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那份被长辈们过度关爱下的微窘,让林屿听觉得这位平日里高不可攀的学长,似乎也多了几分人间烟火气,显得……有点可爱? “奶奶,爷爷,小叔,” 江沉砚站起身,礼貌地开口,“汤很好喝,谢谢。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家里可能还在等我。” 他找了个得体的理由。 “哎呀,这就走啦?” 林奶奶一脸不舍,“再坐会儿嘛!” “妈,确实不早了。” 林聿淮笑着打圆场,“沉砚还要回家休息。沉砚,谢谢你送屿听回来。” “应该的。” 江沉砚再次颔首。 林爷爷也站起身:“路上小心,有空常来。” “我会的,爷爷奶奶,小叔再见。” 江沉砚一一告别,目光最后落在林屿听身上, “屿听,明天见。” “学长再见。” 林屿听连忙道。 江沉砚走出院门,陈叔的车依旧安静地停在巷口的路灯下,像一道沉默的守护者。 他拉开车门坐进后座。 “沉砚,现在回家吗?” 陈叔启动车子,平稳地驶离了充满烟火气的巷子。 车内再次恢复了安静。 窗外的流光在江沉砚沉静的眸子里飞速掠过,映照出他眼底深处翻涌的思绪。 烧烤店林观溟仓皇离去的背影、手机上那条充满威胁的信息、林屿听失落困惑的脸……画面反复闪现。 他微微闭上眼,手指在膝盖上无意识地轻点着。 过了片刻,他睁开眼,目光锐利如刀,看向驾驶座沉稳的背影。 “陈叔。” 江沉砚的声音在安静的车厢内响起,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冷静和决断。 “沉砚,您说。” 陈叔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神色专注。 江沉砚的目光投向窗外飞速倒退的霓虹,声音压得低沉而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指令:“帮我查一个人。” “是林观溟少爷吗?” 陈叔似乎并不意外,语气平静地问道。 “嗯。” 江沉砚没有否认,“查清楚他在校外……都和哪些人有密切接触。” 他顿了顿,补充道,每一个字都透着冷意,“特别是,那些能让他露出那种表情的人。” 他指的是林观溟看到信息和来电时,那种混合着恐惧、心虚和焦躁的苍白脸色。 “动作要快,也要小心,不要惊动任何人,包括他本人。” 陈叔握着方向盘的手稳如磐石,他沉默了几秒,才沉声应道:“明白了,沉砚。我会尽快查清楚,给你一个详细的报告。” “嗯。” 江沉砚低低应了一声,不再说话。 他重新靠回椅背,闭上了眼睛。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所有翻腾的情绪。 车厢内只剩下空调低微的送风声和窗外城市模糊的喧嚣。 黑色的轿车如同暗夜中的幽灵,无声地汇入归家的车流,驶向灯火通明的江家宅邸。 而一场围绕着林观溟的秘密调查,已经在沉静如水的少年心中,悄然拉开了序幕。 车窗外,城市的霓虹闪烁不定,仿佛预示着平静表象下即将到来的暗涌与波澜。 陈叔沉稳的声音打破了短暂的寂静:“沉砚,你放心。这件事,我会处理妥当。” 江沉砚闭着眼,没有回应,只是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车内,只剩下引擎低沉的嗡鸣,和窗外呼啸而过的、模糊不清的城市夜色。 喜欢就点点收藏,谢谢[合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8章 回家 第29章 苏蔓 清晨,图书馆小径。 林屿听抱着书,脚步微滞。 衣襟上那抹顽固的橙黄印记,像昨夜林观溟仓促逃离时留下的烙印,每一次瞥见都带来细微的刺痛。 阳光穿过梧桐叶的缝隙,在他清秀的侧脸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却驱不散眉宇间那缕轻愁。 “屿听!”一声带着紧张和讨好的呼唤自身后传来。 林观溟快步追上,气息微促。 他显然精心打理过,额前碎发柔软,衬得那双总是张扬的眼眸此刻盛满了小心翼翼的歉意,像做错事急于弥补的大型犬。 “那晚……对不起!”他声音有些发紧,“我当时……脑子乱成一团浆糊,急事催命似的,就那么不管不顾地跑了,把你一个人扔在那里,还……” 他懊恼地瞥了眼林屿听衣襟上的污渍,想伸手触碰又犹豫地缩回,“你……还生我气吗?是不是觉得我特不靠谱?” 他眼底的懊悔和淡淡的青黑,像无声的控诉。 林屿听停下脚步,看着他这幅模样,心头的委屈像被戳破的气球,迅速瘪了下去,只余下软软的酸胀。 他叹了口气,声音也软了下来:“算了。下次……别再这样突然丢下我了,真的很尴尬,也很难堪。” 他无法否认,当众被抛下的那一刻,那种无措和失落感有多强烈。 “不会了!绝对不会了!”林观溟立刻抓住他的话音,急切地保证,眼中迸发出希望的光,几乎要灼伤人,“为了赔罪!今天放学……就我们俩,出去玩好不好?我保证全程关机!你想去哪都行!看电影?打电玩?或者……找个安静地方坐坐?” 他殷切地望着林屿听,屏住了呼吸。 林屿听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像要把心掏出来证明,嘴角终于忍不住微微弯起,像初春融化的冰棱:“真的……去哪都行?” 那点被安抚的甜意悄然漫开。 “嗯!”林观溟用力点头,笑容瞬间点亮了脸庞,带着失而复得的灿烂。 放学后,书咖角落。 夕阳的金辉透过书咖巨大的落地窗,将角落的卡座笼罩在温暖的光晕里。 空气里弥漫着咖啡豆的醇香和书页的墨香。 两人窝在柔软的沙发里,共享一副耳机,流淌的轻音乐成了他们小小的私密世界。 林屿听捧着一杯氤氲着热气的可可,小口啜饮,唇边不小心沾上一点奶泡。 林观溟的目光始终温柔地追随着他,见状,自然地倾身过去,修长的手指带着薄茧,极轻柔地用纸巾擦去那点白渍。 “沾到了。”他低笑,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目光专注得仿佛在擦拭稀世珍宝。 林屿听被他看得耳尖迅速染上绯红,下意识地微微偏过头,像含羞草合拢了叶片。 林观溟看着他害羞的模样,心头像被羽毛搔过,痒痒的,忍不住又凑近了些,温热的呼吸几乎拂过林屿听的耳廓。 “屿听,”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近乎耳语的亲昵和郑重,“那晚的事,让你难过了,对不起。我知道我的解释很苍白,但……以后,我会处理好自己的事。” 他顿了顿,眼神深邃而认真,“不会再让你有那种……被丢下的感觉了。我保证。” 这句保证,比之前任何一句都更沉,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 林屿听的心尖像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酥麻微颤。 他抬起眼,撞进林观溟那双盛满了真挚歉意和更深沉、几乎要将他溺毙的情感的眼眸里。 那里面,有他熟悉的张扬,更有他此刻无比珍视的认真。 他没说话,只是指尖在桌布的遮掩下,带着点试探和羞涩,悄悄勾住了林观溟垂在身侧的小指。 几乎是瞬间,林观溟反手就紧紧握住了他,十指相扣,掌心滚烫的温度和不容置疑的力道,瞬间驱散了林屿听心中最后一丝残留的阴霾。 他感受到对方指尖传来的轻微颤抖,那是激动,是失而复得的庆幸。 林屿听终于也回握住他,轻轻地、却又坚定地“嗯”了一声。 这一刻,书咖里流淌的音乐、窗外斜照的暖阳、空气中浮动的尘埃,都成了他们十指紧扣的甜蜜注脚。 林屿听甚至觉得,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似乎……也很不错。 书咖对面,艺术画廊外。 苏蔓踩着细高跟鞋,如同一只骄傲的孔雀,刚从一场充斥着恭维和名流的私人鉴赏会中脱身。 价值不菲的手袋随意地勾在臂弯,当季高定的裙摆勾勒出完美的线条。 她走向路边等待的宾利,司机早已恭敬地拉开了车门。 就在她即将弯腰上车的刹那,目光无意间掠过书咖那巨大的、光洁如镜的落地窗——对面角落卡座里的景象,像一道惊雷劈入她的脑海! 那个穿着宁中校服、侧脸清秀干净的男生,是林观溟那个形影不离的“朋友”! 而林观溟……她死死盯着那个熟悉的身影——他正倾身过去,用指尖极其自然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擦拭着林屿听的嘴角! 那眼神,专注得能滴出水来! 然后,她清晰地看到林观溟低低地笑了,那笑容是她从未见过的、发自内心的愉悦和宠溺! 紧接着,林屿听微红着脸偏过头,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羞涩…… 最后,她的视线像被磁石吸住般,死死定在了桌下——两人迅速交握、十指紧扣的手! 那紧紧缠绕的手指,如同最刺眼的挑衅! “轰——!”一股巨大的、难以置信的荒谬感和被愚弄的滔天愤怒瞬间席卷了苏蔓全身,让她精致的面孔扭曲了一瞬,血色尽褪。 她扶着车门的手指猛地收紧,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惨白。 “林观溟……和……那个人?”她喃喃自语,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什么关系?” 那个从小一起长大、两家世交、所有人都默认将来会属于她的林观溟! 他最近对自己越来越敷衍,越来越冷淡,电话不接,消息不回,连两家人精心安排的聚会都找借口推脱……原来如此! 原来他所有的疏远和“忙”,都是为了这个林屿听!一个……男生?! 巨大的羞辱感和被背叛的冰冷怒火让她浑身发冷,几乎站立不稳。 她想起自己放下身段,一次次试图挽回,甚至不惜……用那个秘密来“提醒”他不要走得太远,结果呢? 他转头就和这个林屿听在这里,像一对真正的情侣般卿卿我我! “呵……”一声极轻的、带着刻骨寒意和浓浓讽刺的嗤笑从她唇边溢出,像毒蛇吐信。 扭曲的愤怒之后,是迅速凝结的、冰冷的算计。她捏着手袋提链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 很好。 她的眼神淬炼成冰,锐利如刀。 没有人知道。 林观溟小心翼翼地藏着这段见不得光的关系,那个林屿听看起来也懵懂无知……这简直是天赐的良机! 一个比那个尘封的秘密更直接、更有力、更能瞬间摧毁林观溟,让他像条狗一样爬回自己身边的王牌! 苏家大小姐的骄傲,绝不允许被这样践踏! 苏蔓缓缓拿出最新款的手机,动作优雅得像在补妆。 借着整理鬓发的姿势,摄像头精准地对准了对面那对沉浸在二人世界中的少年。 冰冷的屏幕里,清晰地映出林观溟凝视林屿听的温柔侧脸,以及桌下那两只紧紧相扣、不容错辨的手。 咔嚓。 无声的快门,留下了决定性的证据。 她垂眸看着屏幕上那刺眼的亲密,红唇勾起一抹冰冷而胜券在握的弧度,眼底却燃烧着毁灭的火焰。 “林观溟,”她无声地启唇,每一个字都淬着剧毒,“你以为你能逃开?苏林两家的交情,我们从小到大的‘情分’,还有你……死也不想让人知道的‘小秘密’……” 她指尖划过屏幕上林屿听清秀的脸,“现在,再加上这个。你拿什么跟我玩?” 她收起手机,像收起最致命的武器,眼神阴鸷,“游戏规则,现在由我定了。背叛我,选择他?我会让你们……都付出刻骨铭心的代价。” 她转身,决绝地坐进宾利后座,车门“砰”地关上,隔绝了外界的光线,也隔绝了她眼中翻腾的恶意风暴。 深夜,江家书房。 窗外,夜雨淅淅沥沥,敲打着玻璃,发出沉闷而单调的声响。 冷白的光线从书桌上的阅读灯倾泻而下,将江沉砚穿着深灰家居服的身影勾勒得格外清晰、挺拔,也格外孤寂。 他背脊挺直如松,正看着桌上摊开的那份薄如蝉翼却重若千钧的文件。 空气仿佛凝固,只有雨声是唯一的背景音。 陈叔垂手肃立在书桌前,姿态恭敬,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他深知这份报告的分量。 “沉砚,”陈叔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打破了书房的沉寂,“你让我查的事情,有结果了。” 江沉砚的目光从文件上抬起,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落在陈叔脸上,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无声的、令人心悸的压力,仿佛能穿透灵魂:“您说。” 两个字,简洁而沉重。 “林观溟少爷在校外,与苏氏集团的千金苏蔓小姐关系……非同一般。” 陈叔语速平稳,措辞谨慎,“苏林两家是世交,生意上盘根错节,深度合作多年。苏蔓小姐与林少爷算是真正的青梅竹马,两家长辈关系极其亲密,一直……有明确的联姻意向。” 他强调了“明确”二字。 江沉砚的指尖在光滑冰冷的红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一下,发出细微的“笃”声:“关系现状?” 他的声音依旧清冽,听不出情绪,但那敲击的动作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根据我们的人近距离观察,以及从一些特殊渠道得到的消息交叉印证,”陈叔的语调更沉了几分,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凝重,“林少爷近期对苏小姐的态度……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极其冷淡疏远,刻意回避任何接触,甚至……有明显的抵触情绪。” 他停顿了一下,观察着江沉砚的反应,才继续道,“但苏小姐那边……反应截然相反。她似乎……并不打算放手,反而采取了更主动、更激烈,甚至……带有明确胁迫性质的方式,试图强行维系这段关系。” “胁迫?”江沉砚的眉峰几不可察地蹙起,眼底那层冰面下骤然掠过一丝锐利如刀的寒芒,“具体手段?” 他身体微微前倾,无形的压迫感更强了。 陈叔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谨慎,仿佛在陈述一个骇人听闻的秘密:“目前掌握的所有信息碎片,都指向一个关键点——苏小姐维系控制的手段,并非金钱或权势的威压,而是……” 他深吸一口气,“她似乎……依靠伤害自己来控制林少爷。” 书房里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干,连窗外的雨声都显得遥远了。 “昨晚烧烤店的异常,”陈叔的声音低沉而笃定,“极大概率是苏小姐再次动用了这个手段,引发了林家长辈的强烈反应,对林少爷进行了严厉的施压或某种形式的警告,才导致他方寸大乱,仓皇离开,连屿听少爷都顾不上。” 书房内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只有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如同冰冷的鼓点敲打在人心上。 冷白的光线映在江沉砚年轻却过分沉静的脸上,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冰层轰然碎裂,翻涌起惊涛骇浪般的暗流! 世交青梅,家族联姻,一个被冷酷拒绝的女方,一个被自残式胁迫绑架的林观溟……这团乱麻,比最复杂的商业并购案更棘手,比最阴险的敌人更危险! 因为它直指人心最阴暗的角落,而那个最纯净无辜的少年——林屿听,正懵懂无知地站在这个漩涡的中心,随时可能被撕碎! 江沉砚的目光重新落回那份报告上。 苏蔓光彩照人的社交照片旁,附着她近期一些公开场合的抓拍。 照片上的她,眼神里透着一股被骄纵惯养到极致的傲慢,和一种近乎偏执的、势在必得的掌控欲。 那眼神,让江沉砚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知道了。”江沉砚的声音终于响起,依旧清冽,却比窗外冰冷的夜雨更刺骨,仿佛每一个字都裹着霜雪,“盯紧苏蔓。动用一切必要的手段。”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重逾千斤,“她任何接触林观溟的动向,以及……任何可能波及到林屿听的蛛丝马迹,我要第一时间知道。是第一时间,陈叔。” 他强调道。 “明白!”陈叔肃然应道,腰板挺得更直,“苏家背景深厚,关系网复杂,盯着她会非常棘手,需要更隐蔽的资源和更迂回的方式。但请少爷放心,我会动用所有能动用的力量,确保消息的及时和准确。” 他的承诺掷地有声。 江沉砚微微颔首,下颌线绷得紧紧的。 陈叔无声而迅捷地退了出去,像一道融入夜色的影子。 书房里只剩下江沉砚一人。 他靠向宽大椅背的深处,闭上了眼睛,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浓重的阴影。 窗外的雨声似乎更大了,敲打着玻璃,也敲打着他紧绷的神经。 此刻,林屿听和林观溟那份在夕阳书咖里十指紧扣的纯粹甜蜜,像一幅脆弱美好的画,而画框之外,是苏蔓巨大狰狞、充满毁灭恶意的阴影,正张牙舞爪地笼罩下来,随时准备将一切撕碎! 他猛地睁开眼,眸色沉如万年寒潭,翻涌着冰冷的怒意和紧迫的决断。 修长的手指拿起桌上那支沉重的钢笔,笔尖悬在报告“苏蔓”的名字上方,停顿了一瞬,然后,用力地、狠狠地划下了一道深可见纸的、几乎要将名字撕裂的深痕! 必须更快! 在那女人的疯狂和卑劣手段真正化作利刃,刺向一无所知的林屿听之前,他必须弄清楚那“自残胁迫”的全部真相,找到那根勒在林观溟脖子上的致命绳索,并在它绞紧之前,将它彻底斩断! 时间,从未如此紧迫过。 [玫瑰][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9章 苏蔓 第30章 遇袭 篮球赛后的风波似乎暂时平息,但林屿听心里那点关于林观溟的困惑和不安,像根小刺,时不时扎一下。 林观溟依旧热情,甚至更粘人,仿佛要弥补那天仓皇离去的失态。 他频繁地出现在林屿听班级门口,送零食,约午饭,在走廊上毫不避讳地揽着林屿听的肩膀,宣示主权的意味比之前更浓。 林屿听虽然习惯了他的亲近,甚至心底有一丝隐秘的欢喜,但那份不安感始终挥之不去。 周五放学铃声一响,郑玥云像颗炮弹似的冲过来:“屿听!走!听说东门新开了家奶茶店,买一送一!去尝尝?” 林屿听收拾着书包,摇摇头:“不了玥云,我得去图书馆还本书,快到期了。” “啊?好吧好吧,书呆子。”郑玥云夸张地叹气,“那我自己去拯救我的奶茶胃了!周一见!” 他风风火火地跑了。 林屿听独自背着书包走向位于学校西侧的图书馆。 还完书,他习惯性地选择了一条相对僻静、穿行老居民区的小巷作为近道回家。 巷子狭窄,两边是斑驳的旧墙,夕阳只能斜斜地照进来一点。 刚走到巷子中段,几个流里流气的身影就堵住了前后的路。 为首的是个染着夸张红毛、嚼着口香糖的男生,眼神不善地上下打量着林屿听。 “喂,小子,叫林屿听是吧?”红毛歪着头,语气轻佻。 林屿听心里咯噔一下,握紧了书包带子,警惕地看着他们:“你们是谁?想干什么?” “想干什么?”旁边一个黄毛嗤笑一声,推了林屿听肩膀一把,“有人看你不顺眼,让我们哥几个给你‘提个醒’!” 林屿听被推得一个踉跄,后背撞在冰冷的墙壁上,疼得他皱了下眉:“谁?我根本不认识你们!” “认不认识不重要,”红毛逼近一步,手指几乎戳到林屿听鼻尖,唾沫星子飞溅,“重要的是,离林观溟远点!懂吗?他可不是你能攀得上的!” 林屿听瞬间明白了,心底那点不安被证实,反而激起一股怒气:“我和谁交朋友是我的自由!跟你们有什么关系?让开!” 他试图从旁边挤过去。 “妈的,给脸不要脸!”红毛被他的态度激怒,猛地伸手抓住林屿听胸前的衣服,用力一扯!“刺啦”一声,校服外套的拉链附近被撕开一道口子。 同时,旁边另一个混混趁机狠狠推了林屿听一把。 林屿听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倒在地,手肘和膝盖擦过粗糙的水泥地,火辣辣地疼。 书包也甩了出去,书本散落一地。 “啧,细皮嫩肉的。”黄毛嘲笑着,抬脚作势要踢向地上的书本。 “住手!” 一个冰冷到极致、仿佛淬着寒冰的声音陡然在巷口炸响。 所有人猛地回头。 江沉砚站在那里,夕阳的余晖在他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 他校服外套敞着,显然是匆匆赶来,气息有些不稳,额角甚至带着薄汗。 但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却锐利如刀,死死锁定在那几个混混身上,尤其是抓着林屿听衣服的红毛。 他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让原本嚣张的混混们瞬间僵住。 “江……江沉砚?”红毛显然认识他,脸色变了变,抓着林屿听衣服的手下意识松开了。 “滚。”江沉砚只吐出一个字,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小子,别多管闲……”黄毛还想逞强。 江沉砚根本没看他,目光直接刺向红毛:“我说,滚。或者,你们想试试?” 红毛对上江沉砚那毫无温度的眼神,心里打了个突。 他混迹街头,知道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江沉砚这眼神,是真能杀人的。 他啐了一口,色厉内荏地吼道:“算你小子走运!我们走!” 几个人互相使了个眼色,灰溜溜地从巷子另一头快速溜走了。 江沉砚这次没有立刻去看林屿听,他冰冷的目光锐利地扫过那几个混混逃离的背影,尤其是为首红毛的样貌特征和跑动的姿态,像扫描仪一样刻入脑海。 然后,他才猛地转身,几步冲到林屿听面前,蹲下身。 “伤到哪了?” 他的声音依旧很冷,但动作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和……一丝懊恼。 他快速扫视林屿听:校服被撕破,手肘和膝盖擦破了皮,渗出细小的血珠,沾满了灰尘,脸颊也蹭了点灰,看起来狼狈又可怜。 江沉砚的眉头紧锁,眼神深处翻涌着自责——他还是来晚了一步。 “我……我没事,就是摔了一下。”林屿听忍着痛,想自己爬起来,手肘却使不上力。 “别动。”江沉砚按住他,小心地避开他擦伤的手肘,将他扶起来靠在墙上。 他蹲下去,把散落在地上的书本一本本捡起来,拍掉灰尘,放进书包。 动作有条不紊,却带着一种压抑的怒火,这怒火更多是对自己未能及时阻止的懊悔和对那些混混的憎恶。 “谢谢……江学长。”林屿听看着他为自己收拾残局,鼻子有点发酸,更多的是难堪和委屈。 他没想到林观溟的“麻烦”会以这种方式找上自己。 “对不起,怪我,怪我没有早点赶来。”江沉砚站起身,把书包递给林屿听,目光沉沉地看着他破掉的校服和擦伤的伤口,声音冷冽:“谁指使的?” 他问得直接。 林屿听抿了抿唇,低声道:“他们……说是让我离林观溟远点。” 江沉砚的眼神骤然变得更加幽深冰冷。 他没有立刻打电话给林观溟,而是再次拿出手机,这次拨通了陈叔的号码,声音压得极低,语速很快:“陈叔,是我。西区图书馆后巷,刚发生一起针对林屿听的袭击,几个小混混,为首的红毛,特征……” 他快速而清晰地描述着红毛的样貌、身高、口音以及另外几个混混的大致特征和逃离方向。 “查清楚这些人的底细,是谁指使的。立刻。” 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挂了电话,他才看向脸色苍白、咬着唇的林屿听,语气稍微缓和了一点点:“先处理伤口。” 他拿出随身带的湿纸巾,小心地帮林屿听擦拭手肘和膝盖上的灰尘和渗出的血珠。 动作很轻,带着一种专注的细致。 林屿听疼得吸了口气,看着江沉砚低垂的眉眼,长长的睫毛掩盖了所有情绪,只有紧抿的唇线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江学长……”林屿听声音有些哽咽,“他……他到底……” 江沉砚清理完伤口,扔掉脏掉的湿巾,抬眼看向林屿听,眼神深邃:“我不知道具体是谁。但可以肯定,是他在校外招惹的、让他非常忌惮的人。而且,”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严肃的告诫,“这个人,因为林观溟对你的态度,已经盯上你了。以后放学,不要走这种偏僻的小路,尽量和郑玥云或者其他人一起。如果……如果林观溟再靠近你,保持距离。” 林屿听看着江沉砚眼中清晰的担忧和不容置疑的告诫,心底一片冰凉。 他默默地点了点头,低声说:“……我知道了。谢谢学长。” “走吧,送你回去。”江沉砚拿起林屿听的书包,语气不容反驳。 这一次,林屿听没有再拒绝。 他跟在江沉砚身边,走出这条给他带来惊吓和答案的昏暗小巷。 夕阳的余晖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与此同时,林观溟刚结束一场酣畅淋漓的加练,正坐在篮球馆的地板上喝水休息,汗水浸湿了他的球衣。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江沉砚发来的一条信息,简洁得近乎冷酷:“西图后巷,林屿听遇袭受伤,速来。” 短短一行字,像一道惊雷劈在林观溟头顶! 他瞳孔骤缩,猛地从地上弹起来! “屿听?!”他失声惊呼,心脏瞬间被巨大的恐慌攫紧。 遇袭?受伤?西图后巷?! 他来不及多想,甚至顾不上换衣服,抓起地上的外套和书包,像疯了一样冲出篮球馆,朝着西区图书馆的方向狂奔而去! 汗水混着恐惧,在他脸上流淌。 是谁?谁敢动他的屿听?! 他脑子里一片混乱,只有一个念头:快!再快一点! 江沉砚陪着林屿听刚走出巷口,就听到一阵急促得如同擂鼓般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粗重的喘息。 林观溟的身影出现在街角,他满脸通红,汗如雨下,校服外套胡乱地搭在肩上,眼神里充满了惊惶和暴怒,正朝着巷子这边狂奔而来! 当他的目光锁定在江沉砚身边、校服破裂、手肘膝盖带着明显擦伤和污渍的林屿听时,林观溟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他猛地刹住脚步,胸口剧烈起伏,眼睛死死盯着林屿听身上的伤,声音嘶哑地喊了出来:“屿听!你怎么样?!谁干的?!” 他想冲过来,但江沉砚微微侧身,将林屿听护在身后半步的位置,目光冰冷地迎向林观溟那充满焦灼和怒火的眼神。 他没有说话,但那无声的阻隔和冰冷的眼神,像一堵无形的墙,让林观溟的脚步硬生生钉在了原地。 林观溟看着江沉砚护着林屿听的姿态,看着林屿听沉默低头、回避他目光的样子,再看看那些刺目的伤口和破掉的校服……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恐慌淹没了他。 他想质问江沉砚为什么在这里,为什么不保护好林屿听,但话到嘴边,却发现自己没有任何立场! 是他自己不在!是他自己的麻烦引来了祸端! “屿听……”林观溟的声音带着颤抖和祈求,他试图绕过江沉砚,“让我看看你……” 林屿听缓缓抬起头,脸上沾着灰,眼圈有点红,他看着林观溟,眼神里充满了失望、困惑和受伤:“学长……他们说的‘有人’……是谁?那个让你……那么害怕的电话……又是谁?”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砸在林观溟心上。 林观溟张了张嘴,看着林屿听清澈眼底映出的自己的狼狈,看着江沉砚冰冷审视的目光,那个被他极力隐瞒的名字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巨大的恐慌和羞耻感让他几乎窒息。他痛苦地看了一眼林屿听,又恨恨地瞪了一眼如同守护者般挡在前的江沉砚,最终什么也没说,猛地转身,像一头受伤又绝望的野兽,带着满身的汗水和尘土,踉跄地冲进了旁边另一条昏暗的小巷,瞬间消失不见。 巷口只剩下江沉砚和林屿听两人。 江沉砚看着林观溟狼狈逃离的方向,眼中没有波澜,只有更深的凝重。 他收回目光,转向林屿听:“走吧。” 林屿听默默地点点头,跟在江沉砚身边,朝着回家的方向走去。 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林屿听看着江沉砚挺拔沉稳的背影,再看看自己破掉的校服和隐隐作痛的伤口,第一次无比清晰地认识到,林观溟那看似强大的保护壳下,隐藏着足以将他拖入漩涡的危险秘密。 而此刻走在他身边的这个人,虽然总是清冷疏离,却在他最狼狈无助的时候,为他挡开了风雨,也撕开了那层他不敢深究的迷雾。 林观溟最后的逃离,更像是一种默认和无法面对。 前路,似乎变得更加迷茫而危险了。 将林屿听安全送到家后,江沉砚坐回车上,立刻再次拨通了陈叔的电话。 “陈叔,人查得怎么样了?”他的声音在封闭的车厢内显得格外冷峻。 电话那头的陈叔声音沉稳:“沉砚,初步锁定了几个人,都是附近职高的学生,常在这一带混。那个红毛叫张烁,是个小头目。正在查他们最近接触的人,看是谁指使的。” “重点查他们最近的经济往来,或者是否有人给他们许过什么好处。”江沉砚目光锐利地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另外,查一下苏蔓或者她身边的人,最近是否和这类人有接触。动作要快。” “明白。有消息第一时间向您汇报。” 挂了电话,江沉砚靠向椅背,疲惫地闭上眼。 林屿听受伤的画面和那些混混嚣张的嘴脸在他脑海中反复闪现。 他捏了捏眉心,一种强烈的自责感再次涌上心头——如果他再快一点…… 但懊悔无用。 现在最重要的,是揪出幕后黑手,斩断伸向林屿听的爪牙。 他睁开眼,眸色深沉如夜。 无论背后是谁,他都不会放过。 天天开心[玫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0章 遇袭 第31章 对峙 林屿听手肘和膝盖上的擦伤已经结了薄薄的痂,校服外套被奶奶细心地缝补好,留下了一道几乎看不见的浅痕。 然而,留在心里的那道裂痕,却远未愈合。 江沉砚那晚将他送回家时的凝重神情,以及那句斩钉截铁的“保持距离”,像一块沉甸甸的冰,压在林屿听的心口,寒意丝丝缕缕地渗透。 更让他感到不安的是林观溟的态度。 自那日巷口仓皇逃离后,林观溟竟反常地沉寂下来。 那些频繁出现在教室门口的身影、课间不由分说的勾肩搭背、甚至放学后黏人的邀约,都消失了。 他不再刻意制造“偶遇”,不再送来各种零食点心,连走廊上远远望见,眼神也复杂地匆匆避开,仿佛林屿听是什么烫手山芋。 这种刻意的疏远,比之前的过度热情更让林屿听难受。 他清楚地记得林观溟最后逃离时那痛苦又狼狈的眼神,也记得江沉砚冰冷的警告。 他知道,那个让林观溟恐惧、让混混找上自己的“麻烦”,必然与这突如其来的冷淡有关。 可林观溟什么都不说,只是把他隔绝在外,独自承受着某种看不见的压力。 这种被蒙在鼓里、被单方面推开的感觉,像钝刀子割肉,比身上的擦伤更疼。 午休时分,林屿听没什么胃口,独自坐在靠窗的位置,望着楼下梧桐树荫发呆。 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上画着圈,思绪飘得很远。 “屿听!”郑玥云风风火火地冲进教室,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兴奋和惊惧的奇异表情,他冲到林屿听桌前,压低声音,语速快得像机关枪,“我的天!出大事了!惊天大八卦!比我们年级联考泄题还劲爆!” 林屿听被他吓了一跳,茫然地抬起头:“怎么了?” “林观溟学长!他……他刚刚……”郑玥云激动得有点语无伦次,他咽了口唾沫,努力组织语言,“我朋友刚在‘蓝调’咖啡馆外面看见的!溟哥跟苏蔓学姐!就是那个校外的苏家大小姐!溟哥那脸色,我的妈呀,跟要吃人似的!隔着玻璃窗都能感觉到那股杀气!” “苏蔓学姐?”林屿听的心猛地一沉,那个名字像一颗冰冷的石子投入心湖。 江沉砚的警告、林观溟的恐惧、混混的威胁……所有的线索似乎瞬间指向了这个名字。 “对!就是她!苏家那个大小姐!”郑玥云用力点头,眼睛瞪得溜圆,“我朋友说溟哥冲进去的时候,差点把门撞飞了!里面好像就他们俩,溟哥直接就吼起来了!” 他脸上露出后怕又刺激的表情,“声音大得外面都隐约能听见!溟哥吼:‘苏蔓!谁给你的胆子动他?!’” 林屿听的呼吸瞬间停滞了,指尖冰凉。 动他……是指自己吗? “然后呢?”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发颤。 “然后里面就‘哐当’一声巨响!不知道是杯子还是碟子砸了!” 郑玥云手舞足蹈地比划着,“苏学姐的声音也拔高了,尖得很,说什么‘林观溟你发什么疯?’、‘为了那个林屿听?’……再然后,溟哥的声音更吓人了,好像说什么‘离他远点!再让我知道你碰他一下试试!’……后面好像还有摔东西的声音和……苏学姐好像哭了?反正动静特别大!吓得我朋友赶紧走了!” 郑玥云拍着胸口,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屿听,你说……上次堵你那些混混,会不会就是……?” 林屿听脸色苍白,没有回答。 他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几乎无法呼吸。 原来……真的是她。 那个让林观溟如此忌惮、如此恐惧,甚至不惜疏远自己也要去面对的“麻烦”,就是苏蔓。 而林观溟此刻,正在为了他,与那个背景深厚的苏家大小姐正面冲突。 恐惧和担忧瞬间淹没了林屿听。 苏蔓……她会怎么对林观溟?林家会怎么处理?林观溟会不会有麻烦? 无数的念头在他脑中炸开,让他坐立难安。 与此同时,校外,“蓝调”咖啡馆僻静的角落包厢。 昂贵的骨瓷咖啡杯碎片散落一地,深褐色的液体在光洁的地板上洇开一片狼藉。 空气里弥漫着咖啡的焦香和浓烈的火药味。 “苏蔓!”林观溟几乎是撞开门冲进来的,他胸膛剧烈起伏,眼睛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布满血丝,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雄狮,周身散发着骇人的戾气。 他几步冲到坐在沙发上的苏蔓面前,无视了她瞬间煞白的脸色和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 “谁给你的胆子动他?!”林观溟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像淬了冰的刀子,每一个字都裹挟着雷霆万钧的怒火砸向苏蔓,“找一群下三滥的混混去堵他?!推他?!撕他衣服?!让他受伤?!苏蔓,你是不是疯了?!” 他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木质小圆桌上,发出“嘭”的一声巨响,震得桌上的花瓶摇摇欲坠,也震得苏蔓身体一颤。 苏蔓被他这前所未有的暴怒和直白的指控惊得呆住了几秒,精致的妆容也掩盖不住眼底的惊慌。 但苏家大小姐的骄傲和长期被压抑的怨毒迅速反弹,她猛地站起身,尖声反驳:“林观溟!你发什么疯?!什么混混?什么受伤?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她试图用惯有的高傲姿态掩饰心虚。 “听不懂?”林观溟冷笑一声,那笑容扭曲而充满寒意,他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将苏蔓完全笼罩在阴影里,压迫感十足,“需要我把张烁和他那几个职高的‘兄弟’请到你面前,让他们亲口告诉你,是谁给他们钱,让他们去‘提醒’林屿听离我远点的吗?!” 他精准地报出了红毛混混的外号和身份。 苏蔓的脸色彻底变了,血色尽褪,嘴唇微微发抖。 她没想到林观溟动作这么快,更没想到他竟然真的能查到张强头上! 她强撑着最后的镇定,声音却泄露了一丝颤抖:“你……你有什么证据?别血口喷人!” “证据?”林观溟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苏蔓,你是不是觉得你苏家能只手遮天?是不是觉得你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永远没人知道?我告诉你,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张烁他们几个,现在大概正想着怎么‘戴罪立功’,把知道的全吐出来呢!” 他这话半真半假,带着强烈的心理威慑。 苏蔓的心理防线终于被击溃了。 被戳穿的恐惧、长久积压的嫉妒和得不到回应的怨毒瞬间爆发出来,她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刺耳:“是!是我又怎么样?!林观溟!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这么对我?!我苏蔓哪点比不上那个林屿听?!一个要什么没什么的穷小子!还是个男的!你为了他疏远我?冷落我?连两家的面子都不顾了?!” 她越说越激动,眼泪混合着浓烈的恨意夺眶而出,精心描绘的眼线糊成一团:“我对你不好吗?从小时候起,我眼里就只有你!所有人都说我们是一对!苏林两家早就默认了!你凭什么?!凭什么为了那个林屿听就全毁了?!他算什么东西?!他凭什么抢走你?!” 她歇斯底里地指着林观溟,仿佛他是十恶不赦的负心汉。 “够了!”林观溟厉声打断她,眼神冰冷厌恶,像看着什么肮脏的东西,“苏蔓,收起你这套!我和你在一起是因为那时候的你天真善良!可你看看你现在,专门找人去欺负别人,你觉得这样的你我还会喜欢吗?现在不会,以后更不会!我们之间,现在就只有两家的交情,仅此而已!是你自己一厢情愿,自作多情!” “至于林屿听,”提到这个名字,林观溟眼中的冰冷融化了一丝,但随即被更深的痛苦和决心取代,“他是什么样的人,轮不到你来评价!他比你干净!比你真诚!比你懂得什么是喜欢!你连他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我警告你,”林观溟的声音再次降到冰点,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他盯着苏蔓泪痕狼藉的脸,一字一句道,“离他远点。离我远点。别再出现在我面前,别再动任何歪心思。否则——” 他顿了顿,眼神锐利如刀锋,“我不在乎跟你苏家撕破脸!不在乎把你这几年做的那些‘好事’,包括你是怎么‘伤害自己’来威胁我的,统统抖落出来!看看是你苏大小姐的脸面重要,还是我林观溟豁得出去!” “伤害自己”四个字,像一道惊雷劈在苏蔓头上。 她浑身剧震,难以置信地看着林观溟,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他。 他竟然连这个都知道?!还拿这个来威胁她?!这是她最后的底牌,也是她最不堪的秘密! 巨大的恐惧和羞耻瞬间压倒了愤怒,她踉跄着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 她看着林观溟那双毫无感情、只有厌恶和警告的眼睛,第一次清晰地认识到,眼前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少年,对她没有半分情谊,只有彻骨的冰冷和……为了林屿听不惜一切的决绝。 “滚。”林观溟最后吐出一个字,声音疲惫却带着千钧之力。 他不再看她,仿佛多看一眼都嫌脏,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包厢,门在他身后“砰”地一声甩上,隔绝了里面压抑的哭泣和崩溃的呜咽。 林观溟靠在咖啡馆外冰冷的墙壁上,剧烈地喘息着。 刚才的怒火和强硬耗尽了他的力气,此刻只剩下深深的疲惫和后怕。 他不敢想象,如果江沉砚没有及时赶到……如果林屿听伤得更重……苏蔓的疯狂超出了他的预计。 他拿出手机,手指悬停在林屿听的号码上,却迟迟没有按下去。 该说什么?道歉?解释?屿听还会信他吗?江沉砚的警告犹在耳边。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最终只是点开了江沉砚的对话框,手指有些颤抖地输入:“找过她了。警告过了。但……她可能不会罢休。帮我……看着点屿听。” 消息发送出去,他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又像是背负上了更沉重的枷锁。 他仰头看着城市灰蒙蒙的天空,喉结滚动,眼中是化不开的忧虑和深深的无力感。 这场由苏蔓掀起的风暴,真的能就此平息吗? 他不确定。他只知道,为了林屿听,他必须更强硬,也必须更小心。 高一(22)班教室。 郑玥云带来的消息像一颗炸弹,在林屿听心中引爆。 他坐立不安,心乱如麻。担心林观溟的冲动会带来更大的麻烦,更担心苏蔓的反扑。 就在这时,他放在桌肚里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是江沉砚发来的消息,只有简单的一句: “闹剧知道了。放学等我,一起走。” 没有多余的解释,没有安慰,只有一句不容置疑的“一起走”。 这简短的几个字,却像定海神针,瞬间抚平了林屿听心中翻涌的惊涛骇浪。 他知道,江沉砚一定也知道了咖啡馆对峙的事,并且已经采取了行动。 林屿听紧紧握着手机,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看着窗外,午后的阳光透过梧桐叶洒下斑驳的光影。 风暴似乎在校外发生,但阴影却清晰地投射进了校园。 林观溟的决绝警告,苏蔓的歇斯底里,江沉砚的沉默守护……一切都指向一个更加复杂和危险的未来。 而他,林屿听,这个被风暴裹挟在中心的少年,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看似平静的校园围墙之外,涌动着怎样汹涌的暗流。 他需要做的,不仅是保护自己,更要看清前路,做出选择。 第32章 我自己走 放学铃声的余韵未歇,教学楼如同沸腾的蚁巢,涌出喧嚣的人潮。 林屿听背着洗得发白的帆布书包,孤零零地站在高二教学楼侧门旁那棵老梧桐的浓荫下。 斑驳的光影落在他身上,也落在他紧锁的、仿佛凝着寒霜的眉宇间。 他拢了拢身上那件过分宽大的、印着醒目篮球队Logo的深蓝色防风外套——林观溟之前强硬塞给他的“护身符”,此刻却像一件沉重的讽刺。 郑玥云中午带来的爆炸性消息和下午林观溟刻意的回避,像冰冷的潮水,将他心中残存的那点暖意彻底淹没,只留下刺骨的寒。 苏蔓…林观溟…咖啡馆的冲突…那句指向明确的“动他”…还有那句杀气腾腾的警告……每一个字眼都在他脑中反复碾过。 更让他心头发冷、指尖冰凉的,是林观溟无声的疏远,是将他隔绝在真相之外的“保护”。 这种被当成易碎品、需要被蒙蔽起来的姿态,比苏蔓的威胁本身更让他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屈辱和……被背叛的凉意。 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像投入喧嚣湖面的石子,瞬间吸引了林屿听的注意。 江沉砚从侧门走出。 熨帖的校服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形,即使在汹涌的人潮中,也自有一股沉静如渊的气场。 他的目光精准地锁定了树下的林屿听,脚步没有丝毫迟疑地向他走来。 夕阳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冷硬的金边,深邃的眼眸平静无波。 “走。”江沉砚停在他面前,声音低沉简洁,侧身示意。 “嗯。”林屿听低应一声,跟在他身侧。两人汇入放学的人流,像两片沉默的叶子卷入奔腾的河流。 周围的喧嚣似乎被一层无形的寒冰冻结在他们之间。 沉默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林屿听的手指在宽大的袖口里蜷缩着,指尖冰凉。 他看着江沉砚沉默而宽阔的背影,能闻到他身上那极淡的、如同冬日冷杉混合着干净书页的气息。 这气息带来一丝奇异的安定感,却更反衬出他心头的惊涛骇浪——那是一种被欺骗、被隐瞒、被当成局外人排除在危险之外的冰冷愤怒。 终于,人流渐渐稀疏,他们拐入一条相对僻静的香樟小径。 高大的树冠交织,筛下细碎跳跃的夕阳余晖,空气里弥漫着草木特有的清苦气息。 周遭瞬间安静下来。 林屿听停下了脚步。 江沉砚也随之停下,转过身,沉静的目光落在他脸上。 林屿听抬起头,清亮的眼眸里没有了之前的激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潭般的冰冷和压抑到极致的平静。 他看着江沉砚,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刀子,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分量:“江沉砚,”他开口,声音干涩而平稳,“中午郑玥云说的咖啡馆的事,是真的,对吧?” 不是疑问,是陈述。 他紧盯着江沉砚的眼睛,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波动,“林观溟去找苏蔓,砸了东西,发了火……是因为我受伤的事。” 他顿了顿,嘴角扯出一个极淡、极冷的弧度,“或者说,是因为他惹来的麻烦,波及到了我?” 江沉砚迎视着他冰冷审视的目光,深邃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波澜。 “冲突有人目睹,动静不小。林观溟情绪激烈,提到了‘动他’,提到了张烁。” 他声音低沉平稳,依旧保持着客观陈述,“张烁那伙人背后是否苏蔓指使,林观溟的举动是否完全因你而起……目前,缺乏直接证据链。” 他再次强调了“推测”的性质。 “证据?”林屿听轻轻重复了一遍这个词,眼神里的冰层似乎裂开了一丝缝隙,露出底下深藏的受伤和嘲讽,“那林观溟这段时间刻意的疏远呢?这算不算证据?” 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寒意,“他躲着我,避开我的眼神,像在躲避什么瘟疫……江沉砚,你告诉我,这又是为了什么?” 他向前走了一小步,距离江沉砚更近了些,清瘦的身体绷得笔直,像一张拉满的弓,“是不是因为他心里清楚,是谁招来了那些混混?是不是因为他和苏蔓之间,有着某种……无法割断、又无法明说的关系,才让我成了那个被殃及的池鱼?” 他不再用激烈的词汇,但每一个问题都像冰冷的针,精准地刺向核心。 那双清亮的眼睛里,愤怒被更深的失望和一种被彻底排除在外的冰冷感取代。 江沉砚沉默地看着他。 眼前的少年像一座覆盖着寒冰的火山,表面平静,内里却涌动着炽热而痛苦的情绪。 他感受到了那份被隐瞒的愤怒,那份被当成附属品而非独立个体的屈辱。 “他疏远你,”江沉砚的声音依旧平稳,像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最合理的解释是,他认为远离他,你就能避开苏蔓的视线。” 他直视着林屿听冰冷的眼眸,“无论他和苏蔓之间具体是何关系,苏蔓对你产生的敌意,其源头在于林观溟对你表现出的‘特殊’。他认为,切断这份‘特殊’的展示,是保护你最直接的方式。” “保护?”林屿听轻声吐出这两个字,像是在咀嚼什么苦涩的东西,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加深了,“用隐瞒真相的方式?用把我当成温室里的花朵、连风雨是什么样子都不配知道的方式?” 他的声音里听不出嘶吼,只有一种深沉的疲惫和被轻视的凉意,“他林观溟凭什么替我决定什么是安全?凭什么认为我有那么脆弱,连知道是谁想伤害我、为什么伤害我的资格都没有?他这种‘保护’……” 他停顿了一下,眼神锐利如刀锋,“在我看来,更像是一种傲慢的施舍,和……心虚的逃避。” 他不再激动地质问,但话语里的控诉却更加沉重。 那份对被剥夺知情权、选择权的愤怒,化作了冰冷的失望和彻底的不信任。 江沉砚没有反驳。 林屿听此刻的冷静比之前的激动更具力量,也更清晰地划出了他与林观溟之间那道因隐瞒而生的鸿沟。 “现在,”林屿听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稳,却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疏离,“他去找了苏蔓,砸了东西,放了狠话。然后呢?苏蔓那种人,会因为一场冲突、几句狠话就收手吗?他所谓的‘警告’,除了让我更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正被一个疯子盯上,除了可能激怒对方,还有什么实质性的作用?” 他看向江沉砚,眼神冷静得近乎残酷,“你让我‘保持距离’,是不是也早就看穿了这一点?知道只要我还和林观溟这个名字扯上关系,哪怕只是被他‘特殊’对待过,我就永远在苏蔓的靶心上?” 江沉砚迎视着他近乎冷酷的分析目光:“‘保持距离’是基于你受伤的事实和潜在威胁的理性判断。无论林观溟和苏蔓具体关系如何,苏蔓对你展现出的恶意是明确存在的。远离林观溟,至少在苏蔓的视线里淡化你与他之间的联系,是目前降低你成为目标概率最有效的策略。” 他的分析依旧冷静、客观,不带任何感**彩。 “所以,我只能选择躲藏?”林屿听的声音里听不出不甘,只有一种认清了现实的冰冷,“因为林观溟招惹的麻烦,因为他那自以为是、漏洞百出的‘保护’策略?” 他感到一种深沉的无力。 愤怒被冰冷的现实冻结,他看清了自己的处境——一个被卷入风暴中心,却连风暴全貌都不配知道的棋子。 “规避风险不等于放弃抵抗。”江沉砚向前走了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近。 林屿听能清晰地看到他深潭般的眼眸里映着自己冰冷的倒影,也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清冽的冷杉气息,带着一种令人心神稍定的稳定感。 “林屿听,”江沉砚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重量,“你现在最需要做的,不是去厘清他们之间复杂的恩怨是非,也不是去评判林观溟做法的优劣。你需要做的,是最大限度地保障自身安全。” 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林屿听,“按时回家,避免落单,避开人少偏僻的场所。提高警觉,留意身边出现的任何异常。至于苏蔓和林观溟……”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冰冷的、近乎金属质感的笃定,“无论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无论林观溟后续如何行动,只要苏蔓敢将恶意转化为针对你的实际行动,她就必须承担后果。在此之前,保持距离,是对你自己最清醒、最负责任的选择。其他的……” 他的目光沉静地落在林屿听紧抿的、失去血色的唇瓣上,带着一种无声却重若千钧的承诺,“我会看着。” “我会看着。” 这四个字,没有温度,却像一块沉甸甸的基石,瞬间压住了林屿听心中因冰冷现实而翻涌的暗流。 不是承诺替他扫平一切,而是告诉他如何筑起防御,并承诺会在他身后,警惕着黑暗中的威胁。 眼前的少年,用最冷静的方式,给了他最需要的支撑——不是替他遮风挡雨,而是告诉他如何构筑自己的壁垒,并承诺会守护他身后的盲区。 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暮色四合,香樟树的轮廓在渐浓的夜色中模糊。 路灯次第亮起,昏黄的光晕在江沉砚冷峻的侧脸上晕染开柔和的弧度。 晚风吹过,带着深秋的凉意。 林屿听看着江沉砚,看着他那双在暮色中依旧沉静、却仿佛蕴藏着无形力量的眼眸。 心头的惊涛骇浪并未完全平息,那份对林观溟的失望和冰冷的不信任也依旧梗在心口,但那份孤立无援的恐慌,却在江沉砚这份沉静而理智的“看着”中,找到了一丝可以立足的坚实地面。 “嗯。”林屿听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声音低而清晰,像冰块碰撞,“我知道了。” 他不再去看身上那件宽大的、象征着另一个人的“保护”的外套,仿佛那是一件需要丢弃的旧物。 他挺直了单薄的脊背,眼神里淬炼出一种被现实打磨过的冷硬和清醒。 两人重新迈开脚步,并肩走在被路灯点亮的小径上。 沉默依旧,却不再是压抑的寒冰,而是一种共同面对复杂局面、各自保持警惕的无声默契。 走出一段距离,前方出现了通往林屿听家老城区的岔路口,巷口的路灯昏黄。 江沉砚的脚步停了下来。 “送你到巷口。”他的声音在寂静的暮色中响起。 林屿听停下脚步,抬头看他。昏黄的光线落在他长长的睫毛上。 “不用了,”他摇摇头,声音平静无波,“前面有光,我自己走。” 这份拒绝,带着一种想要彻底独立的决绝,也是对江沉砚那句“看着”的回应——他接受守望,但不需要亦步亦趋的跟随。 江沉砚看了他几秒,确认了他眼中的冷静和坚持。 最终,微微颔首:“好。小心。” 林屿听点点头,没有再看江沉砚,转身径直走向那条被昏黄灯光笼罩的巷子。 他的背影在路灯下拉得很长,单薄,却透着一股孤绝的韧劲。他没有回头。 巷口外,江沉砚看着那个身影消失在巷子深处,直到确认他安全进入视线尽头的院门,才缓缓转身,融入了更深沉的夜色之中。 他拿出手机,屏幕的冷光照亮他线条冷硬的下颌。 他点开一个备注为“林”的对话框,手指在屏幕上敲下一行字:“已回。” 发送。 然后,他将手机揣回口袋,身影消失在城市渐次亮起的霓虹光影里。 夜色如墨,而少年们各自选择的道路,在沉默与冰冷中,已然清晰地分道扬镳。 林屿听裹紧了自己的校服外套,独自走在家门口那条熟悉的、昏暗的小巷里,每一步都踩在冰冷而清醒的现实之上。 前路未知,但他知道,依赖和天真,已被彻底留在了身后。 第33章 到此为止 冰冷的门板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与暮色。 林屿听背靠着它,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缓缓滑坐在狭小玄关冰凉的水泥地上。 奶奶在厨房收拾碗筷的细碎声响,饭菜的余温,此刻都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而遥远。 唯有胸腔里那颗沉重跳动的心脏,和脑海中反复撕扯的念头,清晰得如同擂鼓。 郑玥云描述的咖啡馆冲突,林观溟这段时间刻意的疏远与回避,江沉砚放学路上那番冰冷而理性的剖析……所有画面和声音交织在一起,在他脑海里疯狂旋转、碰撞,最终凝聚成一个冰冷坚硬的核心——林观溟的隐瞒。 不是愤怒,不是委屈,是一种更深沉、更冰冷的被背叛感。 像一把钝刀,在心口反复研磨。他那么信任他,甚至……在心底最隐秘的角落,曾悄悄为那份炽热的靠近而悸动不安。 可对方回报他的,却是将他隔绝在危险真相之外,用自以为是的“保护”将他当成易碎的瓷器,蒙在鼓里。 “离他远点。至少在苏蔓的视线里。” 江沉砚沉静的话语如同冰冷的判词,再次在耳边响起。 林屿听蜷缩起身体,将脸深深埋进膝盖。 黑暗中,指尖无意识地抠着粗糙的地面,留下浅浅的白痕。 他该怎么办? 一个声音在心底嘶吼:去问他!现在就去找林观溟!问清楚他和苏蔓到底是怎么回事!问他为什么要隐瞒!问他凭什么替自己做决定!质问他那所谓的“保护”背后,是不是藏着心虚和无法割断的牵扯! 这个念头带着灼热的冲动,几乎要冲破喉咙。 他猛地抬起头,黑暗中,眼睛亮得惊人,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执拗。他甚至摸索着去掏口袋里的手机,指尖触碰到冰凉的屏幕,只要按下去…… 不! 另一个声音,冰冷、疲惫,却又带着令人窒息的清醒,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林屿听,你问清楚了又能怎样?无论他和苏蔓是旧情未了还是家族牵扯,无论他隐瞒是出于保护还是自私,结果有区别吗?靠近他,就等同于将自己暴露在苏蔓那个疯子的枪口下!他招惹的麻烦,凭什么要你一起承担?他那漏洞百出、让你蒙在鼓里的“保护”,你还能再信任一次吗? 问清楚,除了徒增痛苦和更深的纠葛,还能改变什么?能抹去那些混混带来的恐惧和擦伤吗?能消除苏蔓那如影随形的威胁吗?能让林观溟学会尊重你的知情权和选择权吗? 答案清晰而残酷:不能。 指尖悬停在冰冷的手机屏幕上,微微颤抖着。 屏幕上倒映出他模糊而苍白的脸,眼神里充满了挣扎的痛苦。 最终,那根颤抖的指尖,像被无形的力量狠狠拽回,无力地垂落下来。 他不能去问。 问清楚了,心会更痛,会更难割舍。 他怕看到林观溟痛苦哀求的眼神,怕听到那些或许情有可原但于事无补的解释,怕自己……会心软。 “屿听啊?怎么坐地上?快起来,地上凉!”奶奶担忧的声音从厨房门口传来,带着老年人特有的慈爱。 林屿听浑身一僵,迅速用手背胡乱抹了把脸,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没事,奶奶,刚回来有点累,坐一下就好。” 他扶着门板,有些踉跄地站起来,刻意避开奶奶探究的目光,低头换鞋,“我……我先回房间了,晚饭……不太饿。” “那……奶奶给你温着饭,饿了就出来吃。别熬太晚,早点睡。”奶奶看着他通红的眼眶和强作镇定的样子,浑浊的眼睛里满是心疼,最终只是叹了口气。 “嗯,知道了奶奶。”林屿听含糊地应着,几乎是逃也似的钻进了自己那间狭小却整洁的房间。 房门在身后轻轻关上,隔绝了最后一丝光亮。 他没有开灯,任由黑暗像浓稠的墨汁般将自己彻底包裹。 他背靠着门板,身体缓缓滑落,再次坐倒在地。 冰冷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衣衫,直抵心底。 黑暗中,感官被无限放大。 隔壁邻居家隐约传来的电视声响,窗外偶尔驶过的汽车鸣笛,都遥远得像另一个世界。 只有他自己沉重的心跳和压抑的呼吸,在死寂的房间里清晰可闻。 他该怎么办? 维持现状,假装什么都没发生,继续忍受林观溟那带着愧疚和小心翼翼的疏远? 不,他做不到。 每一次在走廊上远远看到林观溟那复杂躲闪的眼神,每一次感受到那份刻意拉开的距离,都像是在提醒他那被隐瞒的屈辱和潜在的威胁。那感觉比直面危险更令人窒息。 彻底了断。 只有这一个选择。 这个念头像一块巨大的、冰冷的石头,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上,带来窒息般的痛楚。 他想起篮球场上林观溟张扬的笑脸,想起图书馆里他枕着自己肩膀时沉沉的呼吸和灼热的体温,想起他笨拙地给自己披上外套时霸道又带着点羞涩的眼神……那些画面带着暖意,却在此刻化作无数细密的针,反复刺穿着他早已疲惫不堪的心脏。 真的要亲手斩断这一切吗? 斩断那份曾让他心悸的靠近,斩断那份笨拙却真切的温暖? 一股巨大的酸涩猛地冲上鼻尖,眼眶瞬间变得滚烫。 他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呜咽,只有身体在黑暗中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滚烫的泪水无声地滑过冰冷的脸颊,一滴,又一滴,砸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舍不得。 怎么会舍不得? 可再舍不得……又能如何? 难道要为了这份虚幻的温暖,再次将自己置于未知的危险之中?难道要假装看不见那巨大的信任裂痕,继续活在对方编织的“保护”谎言里? 不。 他做不到。 他林屿听,不是攀附他人的菟丝花。 他需要的是并肩同行、坦诚相待的伙伴,而不是一个将他视为易碎品、需要被蒙蔽保护的“主人”。 林观溟的自以为是和隐瞒,已经彻底摧毁了这份关系赖以存在的基础——信任。 长痛不如短痛。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黑暗中,他缓缓抬起头,泪水早已模糊了视线,但眼神里却渐渐凝聚起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 像即将踏上战场的士兵,明知前路艰险,却再无退路。 心依然痛得如同被撕裂,但混乱的思绪,却在这一刻奇异地沉淀下来,变得冰冷而清晰。 他摸索着站起来,踉跄地走到书桌前。 没有开灯,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天光,他拉开椅子坐下。 桌面上,安静地躺着一颗小小的、印着薄荷叶图案的糖——是那天林观溟硬塞给他,他没来得及还回去的那颗。 指尖触碰到冰凉的糖纸。 他拿起它,在掌心无意识地摩挲着。 冰凉的触感似乎能短暂地麻痹心口的灼痛。 就这么决定了。 明天。 明天,就做个彻底的了断。 第二天,午休时分,教学楼后僻静的回廊。 阳光透过浓密的藤蔓缝隙,在地上投下斑驳跳跃的光点。 空气里弥漫着草木的清香,本该是宁静的所在,此刻却弥漫着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低气压。 林屿听背对着入口,安静地站在回廊深处。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脊背挺得笔直,像一株在寒风中倔强挺立的小白杨。 阳光落在他略显单薄的肩头,却驱不散他周身散发出的那股冰冷的疏离感。 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一种急切和小心翼翼的沉重,停在了回廊入口。 林观溟站在那里,高大的身影似乎有些佝偻,失去了往日的张扬。 他的脸色是近乎透明的苍白,眼下有着浓重的青黑,嘴唇紧紧抿着,透着一股极力压抑的紧张和……卑微的希冀。 他昨晚显然没睡好,甚至可能根本没睡。 那双曾经明亮如烈阳的眼睛,此刻布满了血丝,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哀求,死死地盯着林屿听的背影。 “屿听……”他开口,声音沙哑干涩得厉害,像砂纸摩擦,“你……找我?” 每一个字都带着小心翼翼,仿佛怕惊飞了什么。 林屿听缓缓转过身。 他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平静。 阳光落在他脸上,照亮了他同样苍白的脸颊和紧抿的唇线。 他的眼神很冷,像初冬清晨结冰的湖面,平静无波,却又透着刺骨的寒意。 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委屈,只有一种彻底的了然和冰冷的决绝。 林观溟被他这样的眼神看得心猛地一沉,那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林观溟,”林屿听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在坚硬的地面上,发出清脆而冰冷的回响,“我们,到此为止吧。” 轰——! 林观溟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仿佛被重锤狠狠击中。 他踉跄着后退了一步,撞在冰冷的廊柱上,才勉强稳住身体。 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只剩下死灰般的惨白。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林屿听,嘴唇剧烈地颤抖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到此为止?” 他像是听不懂这句话的意思,声音破碎得不成调子,“屿听……你……你在说什么?什么到此为止?” “就是字面意思。”林屿听的声音依旧平稳,冰冷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宣读一份与自己无关的判决书,“你的靠近,你所谓的‘特殊’关注,你招惹来的麻烦,你自以为是的隐瞒和‘保护’……这一切,我都不想要了,也承受不起了。” 他向前走了一步,距离林观溟更近了些。 阳光清晰地照亮了他眼中那片冰封的湖面,没有任何温度。 “苏蔓是谁,你们之间有什么过往或交易,都与我无关了。”他刻意避开了“关系”这个模糊的词,语气带着彻底的撇清,“那是你的世界,你的麻烦。请你,自己处理好。别再把你的麻烦,卷到我身边。” “不是的!屿听!你听我解释!”林观溟像是终于找回了声音,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急切和哀求,猛地扑上前,想要抓住林屿听的手臂,“我跟苏蔓真的没什么!以前是我不懂事,觉得她单纯善良才……但我早就跟她断了!是她一直纠缠!那些混混……是我没用!是我没保护好你!我不该瞒着你!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求你……” “够了!”林屿听猛地后退一步,避开了他的手,声音第一次带上了冰冷的尖利,像冰锥碎裂,“你的解释,你的道歉,现在对我来说,毫无意义!” 他看着林观溟瞬间僵住、写满痛苦和绝望的脸,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疼得他几乎窒息。 但他强迫自己维持着表面的冰冷,眼神锐利如刀锋:“林观溟,你还不明白吗?问题不在于苏蔓是谁,也不在于你和她过去如何!问题在于,你从一开始,就没有把我当成一个可以平等对话、可以共同面对风雨的人!你擅自替我决定什么该知道,什么不该知道;你擅自替我承担风险,把我当成需要被你藏在羽翼下的弱者!你的隐瞒,就是对我最大的不信任和不尊重!”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头的哽咽和眼眶的酸涩,用尽全身力气,清晰地吐出最后一句,也是他挣扎了一整夜才做出的最终决定: “你的靠近,本身就是最大的危险和负担。所以,离我远点。永远。” 说完,他不再看林观溟瞬间崩塌的表情,不再看那双被巨大痛苦和绝望彻底淹没、失去所有光彩的眼睛,决绝地转身,大步离开。 每一步都踩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也踩在自己那颗同样冰冷、仿佛被生生剜去一块的心上。 他不敢回头。 他怕一回头,看到林观溟眼中那片死寂的灰烬,自己苦苦维持的冰冷盔甲,也会瞬间土崩瓦解。 直到走出回廊,走进教学楼喧闹的走廊,被嘈杂的人声包围,林屿听才像是被抽走了最后一丝力气,脚步虚浮地靠在了冰冷的墙壁上。 结束了。 终于……结束了。 他闭上眼,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气。 预想中的如释重负没有到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更加空茫的痛楚,像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心脏的位置,仿佛真的被剜走了一大块,只剩下一个呼呼漏着冷风的巨大空洞。 他成功了。 他亲手斩断了那团混乱而危险的羁绊。 可为什么……心会这么痛?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痛得眼前阵阵发黑? 他靠着墙壁,缓缓滑坐到地上,将脸深深埋进臂弯里。 身体的颤抖再也无法抑制,无声而剧烈。滚烫的液体汹涌而出,瞬间浸湿了衣袖。 不是后悔。 是告别。 是与那个曾带给他悸动和温暖、却也带来欺骗和危险的“林观溟”,做最后的、彻底的诀别。 是亲手埋葬掉心底那份未曾言明、却已悄然滋生的、名为“喜欢”的嫩芽。 这份痛,是他为自己的清醒和决绝,所必须付出的代价。 他只能独自蜷缩在这喧闹走廊的冰冷角落,像一头受伤后独自舔舐伤口的小兽,任由那噬骨的寒意和绝望,将他一点点吞噬。 前路或许荆棘密布,但至少,他亲手为自己选择了一条不再依赖、不再被蒙蔽的,清醒而孤独的路。 而这条路的起点,便是此刻,这深入骨髓、冰冷刺骨的痛。 第34章 至少 日子像被拖入了粘稠的泥沼,缓慢而沉重地向前挪动着。 距离那场教学楼后回廊的诀别,已经过去了一周多。 林屿听强迫自己将全部精力投入到学习、奶奶、以及和江沉砚那沉默却令人安心的同行中。 他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像一株被寒霜打蔫却依旧挺立的植物,只是内里被抽走了某种生机,显得格外沉默寡言。 他不再走靠近篮球场的那条路,刻意避开了所有可能与林观溟相遇的场所和时间。 那件深蓝色的篮球队外套,被他仔细地洗干净、叠好,塞进了衣柜最底层,像埋葬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往。 然而,平静的表象之下,是心口那道被强行缝合却依旧隐隐作痛的伤口。 夜深人静时,林观溟最后那双被绝望彻底吞噬、灰败死寂的眼睛,总会不受控制地浮现在眼前,带来一阵窒息般的钝痛。 他只能更紧地蜷缩起来,用被子蒙住头,像一只受伤后独自舔舐伤口的幼兽,等待黎明驱散这噬骨的寒意。 这天放学,天空阴沉沉的,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空气中弥漫着深秋特有的萧瑟和湿冷。 林屿听裹紧了单薄的校服外套,和江沉砚并肩走出教学楼。 江沉砚依旧沉默,身姿挺拔,像一道沉默而可靠的山峦,隔绝了周遭放学人潮的喧嚣。 他习惯性地走在林屿听外侧半步的位置,形成一个无形的保护圈。 林屿听微微低着头,看着脚下被踩得光滑的石板路,思绪有些飘忽。 和江沉砚一起回家,成了这段灰暗日子里为数不多的、能让他感到一丝踏实和喘息的时间。 两人沉默地穿过喧闹的校门,拐入通往老城区那条相对僻静的、两旁栽满梧桐树的林荫道。 枯黄的梧桐叶被冷风吹卷着,打着旋儿飘落,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踩上去发出簌簌的声响,更添了几分寂寥。 刚走出没多远,一个高大的身影如同鬼魅般,猛地从旁边一条狭窄的巷弄里冲了出来,直直地拦在了他们面前! 林屿听猝不及防,被惊得猛地后退一步,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是林观溟。 他站在那里,像一尊饱经风霜侵蚀的石像,完全失去了往日的意气风发。 头发凌乱,胡子拉碴,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乌青和血丝,脸色憔悴得吓人,嘴唇干裂起皮。 身上那件常穿的夹克皱巴巴的,沾着不知名的污渍。 他死死地盯着林屿听,那双曾经明亮如烈日的眼睛,此刻布满了红血丝,里面翻涌着巨大的痛苦、卑微的乞求,还有一种近乎疯狂的偏执。 “屿听……”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带着浓重的哽咽和无法言说的绝望,“我终于……等到你了……” 他的目光贪婪地、近乎痴迷地描摹着林屿听的脸,仿佛那是他生命里唯一的光源。 林屿听只觉得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遍全身,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他下意识地又后退了一步,身体微微绷紧,眼神里充满了冰冷的戒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他没想到林观溟会在这里堵他,更没想到他会把自己弄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那强烈的、带着毁灭气息的痛苦和偏执,让他感到窒息般的压迫。 江沉砚几乎是瞬间就动了。 他身形一侧,毫不犹豫地挡在了林屿听身前,用自己的身体完全隔开了林观溟那灼热得近乎病态的视线。 他站得笔直,像一堵沉默却坚不可摧的墙,周身散发出一股冰冷而强大的压迫感,无声地将林屿听护在自己身后。 “让开。”江沉砚的声音不高,却如同淬了冰的利刃,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和警告,清晰地穿透了萧瑟的空气。 林观溟的目光被迫从林屿听身上移开,落在了横亘在他与林屿听之间的江沉砚身上。 当看清是江沉砚时,他眼中的痛苦和乞求瞬间被一种暴烈的、熊熊燃烧的怒火所取代! 那怒火扭曲了他的脸,让他看起来像一头被彻底激怒、失去理智的困兽。 “是你?!”林观溟的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得变了调,充满了刻骨的恨意和疯狂的指控,“又是你!江沉砚!每次都是你!每次都是你挡在他面前!!” 他指着江沉砚,手指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剧烈颤抖,“是不是你?!是不是你一直在屿听面前挑拨离间?!是不是你处心积虑想拆散我们?!你说啊!!” 他的嘶吼在寂静的林荫道上回荡,惊飞了几只停在枯枝上的麻雀。 路过的零星学生被这充满火药味的一幕吓住,纷纷加快脚步绕行,投来惊疑不定的目光。 林屿听被林观溟这突如其来的疯狂指控惊得脸色煞白,他站在江沉砚身后,看着林观溟那因愤怒和痛苦而扭曲的脸,只觉得一股寒气顺着脊椎往上爬。 眼前的林观溟,陌生得可怕。 面对林观溟歇斯底里的指控,江沉砚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他依旧稳稳地挡在林屿听身前,深邃的眼眸平静无波,像两泓深不见底的寒潭,清晰地映出林观溟此刻癫狂的模样。 他的声音依旧低沉平稳,却带着一种穿透喧嚣的清晰力量,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石子砸在坚硬的地面上:“林观溟,”他开口,语气没有丝毫起伏,却字字如锤,“看看你自己现在的样子。” 这句话像一记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林观溟混乱不堪的神经上。 他猛地一窒,脸上的疯狂僵住了。 江沉砚的目光锐利地扫过他凌乱的头发、憔悴的面容、布满血丝的眼睛,最后落在他因为激动而剧烈起伏的胸膛上,眼神里没有嘲讽,只有一种冰冷的、近乎残忍的陈述:“一个连自己都收拾不好、只会用纠缠和疯狂来解决问题的人,有什么资格去质问别人?” 他微微停顿,目光再次迎上林观溟因这句话而瞬间瞪大、写满难以置信的眼睛,语气带着一种沉重的、直指核心的拷问:“屿听为什么会躲着你?为什么会怕你?为什么会选择结束?你心里,真的不清楚吗?” 林观溟像是被戳中了最痛的地方,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死灰般的惨白。 他张着嘴,想反驳,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 江沉砚的话,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了他所有自欺欺人的借口,露出了血淋淋、无法回避的内核——是他自己的隐瞒、自以为是和失控,亲手将林屿听推向了恐惧和远离。 “至于我……”江沉砚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上了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他微微侧头,余光瞥了一眼身后沉默而紧绷的林屿听,然后重新直视林观溟那双充满痛苦和恨意的眼睛, “至少我不像你。” 这五个字,清晰、有力,像冰冷的磐石投入沸腾的油锅。 “我不像你,只会用自以为是的‘保护’去隐瞒真相,把他当成需要藏起来的金丝雀。” “我不像你,招惹了无法收拾的麻烦,却让他成了被殃及的池鱼,独自承担恐惧和伤害。” “我不像你,” 江沉砚的目光陡然变得更加锐利,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在他最需要信任和安全感的时候,用你的隐瞒和疏远,亲手摧毁了他对你的所有期待!” “我更不像你,” 他最后的声音陡然加重,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几乎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在他选择离开,想要安静、想要安全的时候,像个疯子一样堵在路上,用你的痛苦和偏执去绑架他,让他更加恐惧,更加想逃离!” 每一句“我不像你”,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林观溟的脸上,将他所有的愤怒、指控和自以为是的深情,都抽打得支离破碎。 江沉砚没有一句表白,没有一句提及自己的心意,他只是站在一个“朋友”的立场,用最冰冷、最客观、也最残酷的方式,将林观溟在整段关系中的失败和过错,**裸地、血淋淋地摊开在阳光下。 “林观溟,”江沉砚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低沉,却带着一种冰冷的终结感,“真正的守护,不是自以为是的隐瞒和束缚,更不是事后的疯狂纠缠和指责。而是尊重他的选择,给他需要的空间,让他远离你带来的麻烦和危险。” 他微微侧身,让出了身后林屿听的身影,目光却依旧牢牢锁住林观溟:“现在,让开。别再靠近他。你所谓的‘爱’,对他来说,是最大的负担和恐惧源。” 林观溟彻底僵在了原地。 他像一尊被抽走了灵魂的泥塑,高大的身躯微微佝偻着,脸上所有的愤怒、恨意、指控都在瞬间褪去,只剩下一种被彻底击垮的、死寂的灰败。 他怔怔地看着被江沉砚护在身后、脸色苍白、眼神冰冷戒备的林屿听,又看看挡在他面前、如同不可逾越的山岳般沉静却强大的江沉砚。 江沉砚的话,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心上,留下焦黑的印记。 “我不像你……” “给他需要的空间……” “远离你带来的麻烦……” “最大的负担和恐惧源……” 原来……在屿听眼里,他所谓的深情和保护,早已变成了如此不堪的负担和恐惧? 原来……他引以为傲的靠近,竟成了对方急于逃离的梦魇? 原来……他连出现在他面前,都成了一种罪过? 巨大的痛苦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吞噬。 他踉跄着后退了一步,又一步,身体摇摇欲坠。 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最后一点光亮也彻底熄灭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和死寂。 他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喉咙里却只发出嗬嗬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呜咽,最终化为了无声的绝望。 他深深地、深深地看了林屿听一眼,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刻骨的爱恋,有锥心的痛苦,有被彻底否定的绝望,还有一丝……无法言说的怨毒。 然后,他猛地转过身,像一具行尸走肉般,踉踉跄跄、失魂落魄地冲进了旁边那条昏暗的巷弄里,身影迅速被深沉的阴影吞没,只留下一地凌乱的枯叶和死寂的空气。 直到林观溟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巷弄深处,林屿听紧绷的身体才猛地一松,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脚下踉跄了一下。 江沉砚立刻回身,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的手臂。 那力道沉稳而坚定,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温度。 “没事吧?”江沉砚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目光迅速扫过林屿听苍白的脸。 林屿听摇了摇头,想说自己没事,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刚才林观溟那充满毁灭气息的痛苦和最后那绝望怨毒的一瞥,像冰冷的毒蛇,缠绕在他心头,带来一阵阵的后怕和寒意。 他下意识地反手抓住了江沉砚扶着他的手臂,指尖冰凉,带着轻微的颤抖。 江沉砚没有挣开,任由他抓着。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林屿听指尖的冰凉和身体的细微颤抖。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自己沉稳的力道支撑着他,像一座沉默的山,给予他无声的依靠。 过了好一会儿,林屿听才像是缓过一口气。 他松开抓着江沉砚手臂的手,指尖的颤抖稍微平复了一些,但脸色依旧苍白得吓人。 “谢谢……”他低声说,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和疲惫。 这句谢谢,包含了太多。 谢谢他挡在身前,谢谢他那些冰冷却一针见血的话,谢谢他此刻沉默却坚实的支撑。 江沉砚看着他,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最终都归于沉静。 “走吧。”他低声说,声音比刚才柔和了一些。 两人再次并肩,沉默地走在铺满枯叶的林荫道上。 风似乎更冷了,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 刚才那场充满硝烟味的对峙,像一场短暂而激烈的风暴,虽然过去,却留下了满地的狼藉和挥之不去的寒意。 林屿听低着头,看着脚下被踩碎的枯叶。 江沉砚刚才的话,每一个字都清晰地回响在耳边。 “至少我不像你……” “尊重他的选择……” “给他需要的空间……” “远离你带来的麻烦……” 这些话,像冰冷的泉水,一遍遍冲刷着他混乱的思绪。 他想起林观溟最后那双死寂灰败的眼睛,想起他踉跄逃离的背影…… 心脏的位置,再次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是结束了吗? 这一次……应该是彻底的结束了吧? 可是为什么……心口那个巨大的空洞,非但没有愈合,反而因为这最后一场充满恨意和绝望的告别,变得更加冰冷和空茫? 他下意识地拢紧了单薄的校服外套,身体微微瑟缩了一下。 就在这时,一件带着体温的、质地厚实的深灰色外套,轻轻地、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披在了他微微颤抖的肩上。 林屿听猛地一怔,抬起头。 江沉砚已经收回了手,依旧目视前方,侧脸线条在昏暗的天光下显得有些冷硬。 他没有看林屿听,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穿着。冷。” 那件外套上还残留着江沉砚身上的温度和那股熟悉的、清冽如冷杉的气息。 突如其来的暖意包裹住冰冷的身体,让林屿听瞬间有些恍惚。 他下意识地抓紧了外套的边缘,那厚实柔软的触感,像是一道无形的屏障,暂时隔绝了外界的寒冷和内心的空茫。 他没有拒绝,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 两人继续沉默地前行。 披着江沉砚的外套,林屿听感觉稍微暖和了一些,但心头的寒意和那巨大的空洞感,却并未因此而消散。 他偷偷用余光瞥了一眼身侧沉默的少年。 江沉砚依旧身姿挺拔,步伐沉稳。 昏黄的路灯光线勾勒着他冷峻的侧脸轮廓,下颌线绷得有些紧。 他刚才挡在他身前的样子,他说出那些冰冷却有力的话语的样子……像烙印一样刻在林屿听的脑海里。 他……为什么要这样帮自己? 仅仅是因为……朋友吗?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林屿听立刻强迫自己掐灭了它。 他不愿深想,也不敢深想。 此刻的他,像一个在暴风雨中刚刚找到一处简陋避风港的旅人,疲惫不堪,心力交瘁,只想暂时躲开所有的风雨,无暇再去思考这避风港的来处和坚固与否。 终于,走到了通往老城区的岔路口,巷口那盏昏黄的路灯在暮色中亮起。 江沉砚的脚步停了下来。 “到了。”他的声音低沉。 林屿听也停下脚步,下意识地想要脱下肩上的外套:“外套……” “穿着。”江沉砚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明天还我。” 他的目光落在林屿听依旧没什么血色的脸上,停顿了一秒,补充道,“进去吧。别多想。” 林屿听抓着外套边缘的手指紧了紧,最终没有再推辞。 他点了点头,低声道:“谢谢……今天……还有外套。” 他抬起头,看着江沉砚在昏黄灯光下显得有些模糊却异常可靠的脸庞,眼神复杂,“你……也早点回去。” “嗯。”江沉砚应了一声,微微颔首。 林屿听紧了紧披在身上的外套,转身,快步走进了那条熟悉的、昏暗的小巷。 巷子里很安静,只有他一个人的脚步声在回荡。 他没有回头。 巷口外,江沉砚静静地伫立在昏黄的光晕下,像一座沉默的守望灯塔。 他看着那个披着自己外套、显得更加单薄的背影消失在巷子深处,直到确认他安全进入视线尽头的院门,才缓缓收回目光。 他低头,看着自己刚才扶住林屿听手臂的那只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对方冰凉的触感和细微的颤抖。 巷弄深处,林观溟那充满怨毒和绝望的最后一眼,仿佛还停留在空气中。 江沉砚的眼神骤然变得冰冷而锐利,像出鞘的利刃。 他缓缓握紧了垂在身侧的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夜风卷着枯叶,打着旋儿从他脚边掠过。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条昏暗的小巷,然后转过身,迈开沉稳的步伐,独自融入了城市渐次亮起的、冰冷而喧嚣的霓虹光影之中。 小巷深处,林屿听背靠着冰冷的院门,听着外面脚步声渐行渐远。 他紧紧裹着身上那件带着江沉砚气息的厚实外套,汲取着那一点点珍贵的暖意。 然而,心口那个巨大的空洞,却因为这最后一场充满恨意的纠缠和江沉砚沉默却沉重的守护,变得更加冰冷、更加空茫,也……更加清晰地提醒着他,那条名为“林观溟”的荆棘之路,他终是独自一人,彻底走到了尽头。 前路依旧未知,只有这深入骨髓的寒意和空茫,如影随形。 剩下几天,想看看能不能最后冲一下新晋榜,所以更得快一点[狗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4章 至少 第35章 “好戏” 深秋的寒意一日浓过一日,梧桐树的叶子几乎落尽,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倔强地刺向铅灰色的天空。 林屿听的生活,如同这季节,表面是努力维持的平静,内里却是一片萧瑟的余烬。 分手的剧痛已从汹涌的潮汐退为绵长的钝痛,但心口那道裂痕,依旧会在不经意的瞬间隐隐作痛。 他依旧沉默地往返于学校和家之间,身边是江沉砚沉默却安稳的存在。 只是偶尔,非常偶尔,他会“碰巧”遇见林观溟。 不再是那个颓败癫狂的模样。 他似乎真的把自己收拾了起来。头发利落,校服笔挺,甚至恢复了部分往日的挺拔轮廓。 但那份张扬恣意的少年气,像是被生生抽走了精髓,只剩下一个精心维持的空壳。 他的眼神,不再是炽热的追逐或痛苦的纠缠,而是变成了一种小心翼翼的、带着巨大距离感的复杂凝望。 在走廊尽头,楼梯转角,食堂入口……林屿听总能感觉到那道沉甸甸的目光。 当他看过去时,林观溟会像受惊般迅速移开视线,或是仓促转身,留下一个刻意挺直却难掩落寞的背影。 他不再试图靠近,不再呼唤他的名字,甚至连一个眼神的交汇都显得那么仓促和闪躲。 仿佛林屿听是灼热的禁忌,看一眼都会耗尽他所有的勇气。 这种刻意的、无声的“偶遇”和回避,比纠缠更让林屿听心头泛起难以言喻的酸涩。 像看着一件摔碎后又被笨拙粘合的瓷器,摆放在遥不可及的角落,提醒着无法复原的裂痕。 他只能强迫自己移开目光,加快脚步,将那道身影和心底的微澜一同抛下。 这天放学,江沉砚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和林屿听一起离开。 他陪着林屿听走到了校门口附近那株老槐树下。 那里,一个气质温婉沉静、身着素雅香云纱旗袍的中年女子正等在那里,乌黑的发髻一丝不苟,眉眼间沉淀着岁月赋予的从容与风韵——正是林屿听的京剧启蒙恩师,亦是梨园行当里颇有声望的青衣名家,谢玉棠。 “谢老师!”林屿听眼睛一亮,快步上前,恭敬地鞠躬问好,脸上露出了这段时间以来少见的、发自内心的暖意和孺慕之情。 此刻看到老师,心中满是是见到亲近长辈的安心。 “屿听,”谢玉棠微笑着颔首,目光慈爱地落在他身上,带着审视和不易察觉的心疼,“清减了些,眉宇间也多了些郁结。这可不像是要唱‘皂罗袍’的样子。” 她的声音清润柔和,如同珠玉落盘,带着洞察人心的力量。 她的目光随即自然地转向林屿听身侧的江沉砚,眼神里那份面对爱徒的慈爱瞬间化为了更深沉、更复杂的情绪——了然、关切,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 她没有多言,只是极其自然地唤了一声: “沉砚。” 江沉砚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对着谢玉棠微微颔首,低低应了一声:“妈。” 声音虽低,却带着一种家人间特有的、无需多言的默契。 他显然对母亲的到来并不意外。 林屿听站在一旁,看着这对气质迥异却血脉相连的母子,心头涌起一丝复杂的感慨。 清冷如冰的江沉砚,温润如水的谢老师,奇异的组合,却又有着难以言喻的和谐。 谢玉棠的目光在儿子沉静的脸上停留了一瞬,仿佛无声地交流了什么,随即重新转向林屿听,语气恢复了郑重:“屿听,老师今天特意过来,是有件重要的事,想当面跟你说,也让你安心。” 她从随身的素色锦缎手袋里拿出一份制作精美的宣传册,封面“梨园新蕊·青少年国粹传承展演”几个大字在暮色中显得格外醒目。 “市里牵头,联合几家老字号戏园子,下个月初要办一场高规格的青少年传承展演,电视台录播,业内很多前辈都会到场。” 谢玉棠将册子递给林屿听,眼神殷切而明亮,“老师替你报了名,选的是《游园惊梦》杜丽娘‘皂罗袍’那段。组委会看过你‘小梅花’比赛的录像,评价很高,直接给了复试名额,不用参加初选了。” 《游园惊梦》!杜丽娘!“皂罗袍”!林屿听接过那冰凉的铜版纸册子,指尖都在微微发颤。 巨大的惊喜和随之而来的沉重压力瞬间攫住了他。 这是青衣行当里集唱、做、念、舞于一体,极吃功夫、更重神韵的经典! 能在这样规格的舞台上演出,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登天梯!更是对他多年刻苦学艺的莫大肯定! “老师……我……”他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激动和难以置信的光彩,但随即,那光彩又被一层更深沉的忧虑覆盖。 这段时间,他沉浸在情伤和自我封闭中,练功懈怠,嗓子也总感觉蒙着一层灰。 更关键的是心境……那颗被冰封、布满裂痕的心,如何能唱出杜丽娘那“良辰美景奈何天”的细腻婉转与情思缱绻? 他怕辜负老师的厚望,更怕在众目睽睽之下,暴露自己内心的狼狈与空洞。 “别怕。”谢玉棠像是看穿了他翻涌的心绪,温言鼓励道,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信任和力量,“你的功底,老师心里有数。荒废的功夫,下力气捡起来便是。关键在这‘心’字。” 她顿了顿,目光柔和而深邃地落在林屿听略显苍白的脸上,带着梨园人特有的通透,“唱戏,唱的是人生百味,七情六欲。你这段时间经历的,苦也好,痛也罢,未必不是老天爷给你的一味药,磨你的心性,淬你的魂灵。试着把心里的东西,好的坏的,都融进去。杜丽娘伤春,未必不能唱出你林屿听的魂!那份经历过磨难的‘伤’,唱出来,或许比未经世事的‘纯’更打动人。老师信你,也信祖师爷赏你的这口饭!” 谢玉棠的话,如同一缕带着暖意的春风,带着梨园人特有的豁达与智慧,吹开了林屿听心湖上厚重的冰层。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宣传册,指尖用力,纸张边缘被捏出深深的褶皱。 一股久违的、对舞台近乎本能的渴望,夹杂着被信任和期待点燃的斗志,在他沉寂的心底轰然复苏,压过了那些自我怀疑。 是啊,杜丽娘的“伤春”,何尝不是一种刻骨的体验?他此刻心中的“伤”,或许正是唱好这段戏的独特钥匙! “好!老师,我……我一定尽全力!不辜负您的期望!”他抬起头,眼神里重新燃起了炽热而坚定的光亮,虽然依旧带着一丝不确定的颤抖,但那破釜沉舟的决心却清晰可见,如同淬火重生的刀锋。 “这才是我谢玉棠的好学生!”谢玉棠眼中满是欣慰,脸上露出了真切的笑容。 她随即又详细交代了复试排练的时间和地点,叮嘱他注意保暖,保护好嗓子,排练时她会亲自把关。 交代完毕,谢玉棠的目光再次转向一直沉默站在一旁的江沉砚。 这一次,她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属于母亲的、无需言说的托付,也带着对儿子性格的了然。 “沉砚,”她的声音依旧柔和,却带着一种只有母子间才懂的重量,“屿听这段时间……不容易。你,”她的话没有说完,但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了一下,未尽之意已然明了——多照应些,让他能安心准备。 江沉砚对上母亲的目光,深邃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波澜,只是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低声道:“嗯,我知道。” 依旧是言简意赅,却蕴含着沉甸甸的承诺。 他明白母亲的意思,也清楚自己该做什么。 谢玉棠满意地点点头,又嘱咐了林屿听几句,便转身优雅地离开了,身影很快融入了放学的学生潮中。 槐树下只剩下林屿听和江沉砚。 林屿听还沉浸在巨大的惊喜和对未来的忐忑交织的情绪中,手里紧紧攥着那份宣传册,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是个好机会。”江沉砚低沉的声音在身边响起,打破了沉默。 他的目光落在林屿听手中的册子上,又移到他重新焕发神采却依旧难掩疲惫和一丝脆弱感的脸上。 “我妈说得对。”江沉砚的声音平稳,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如同磐石,“专注在戏上。它……能帮你走出来。”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目光变得更深邃,“把心里的东西,唱出来。” 林屿听听懂了江沉砚的言外之意。他是在鼓励自己,借由这个舞台,去宣泄、去转化、去重新找回生活的重心,走出失恋的阴霾。 那句“把心里的东西唱出来”,更是直指核心,呼应了谢老师的点拨。 “嗯。”林屿听用力地点点头,将宣传册小心地收进书包,“我会的。” 这是对谢老师的承诺,也是对江沉砚的回应,更是……对自己的救赎。他需要这个舞台,需要杜丽娘的声音,来承载他无法言说的悲伤和渴望新生的力量。 江沉砚看着他眼中重新燃起的斗志,几不可察地微微颔首,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欣慰。 然而,就在两人准备离开时,江沉砚的脚步却顿住了,目光锐利地投向不远处图书馆侧门的阴影处,周身那股沉静的气息瞬间带上了一丝冰冷的警惕。 林屿听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心猛地一沉。 林观溟不知何时站在那里,像一尊沉默的雕塑。 他显然是看到了刚才谢玉棠来找林屿听的一幕,也看到了那份承载着希望与压力的宣传册。 他依旧收拾得干净利落,但此刻,他脸上的表情却复杂到了极点——有震惊,有难以掩饰的、为林屿听感到的由衷欣喜,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沉的、几乎将他压垮的落寞和苦涩,以及一种被彻底排除在外的无力感。 他就那样站在那里,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目光紧紧地锁在林屿听脸上,嘴唇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想表达祝贺,或是询问,却又像被无形的绳索捆住了喉咙,最终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 那眼神,充满了想要靠近分享喜悦却又不敢触碰的渴望,以及一种深深的、知道自己已无资格的绝望。 江沉砚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而锐利。 他不动声色地向前半步,再次将林屿听护在身后稍侧的位置,形成一个保护的姿态。 他没有看林观溟,只是侧过头,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林屿听的耳中,带着一种刻意的提醒,也像是说给那个阴影里的人听: “屿听,好好准备演出。这是难得的机会,也是谢老师的心血。” 他顿了顿,语气加重,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寸感和沉甸甸的嘱托,“专注眼前,心无旁骛。无关的人和事,别让它们扰了你的心神,分了你的心。戏台之上,分寸之间,差之毫厘,失之千里。明白吗?” 这番话,表面上是叮嘱林屿听专心排练,舞台表演需要全神贯注,不能分心。 但更深一层的意思,林屿听听懂了,林观溟……也一定听懂了。 “无关的人和事”——这是在划清界限。 “分寸之间”——这是在警告林观溟,保持距离,恪守本分,不要再来打扰,尤其是在他即将踏上重要舞台的敏感时刻。 “谢老师的心血”——这更是点明了事情的严肃性和不容破坏。 林屿听的身体微微僵了一下。 他能感觉到阴影里林观溟的目光,因为江沉砚这番话而瞬间变得更加痛苦和黯淡,那最后一丝为林屿听感到的欣喜光芒也彻底熄灭。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复杂情绪,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甚至带上了一丝刻意为之的疏离:“嗯,我明白。我会的。” 他回答江沉砚,目光坚定,不再看向阴影的方向,仿佛那里真的空无一物。 他不能让任何人、任何事,干扰到他重新抓住的这根救命稻草。 江沉砚得到了回应,不再停留,对林屿听示意:“走吧。” 两人转身,并肩汇入放学的人流。 林屿听能清晰地感觉到,身后那道来自阴影的目光,如同实质般沉甸甸地黏在他的背上,带着灼人的温度和不甘的绝望,一直追随着他,直到拐过街角,再也无法看见。 那股被注视的压迫感消失了,但林屿听的心,却并没有因此而轻松。江沉砚那句关于“分寸”和“谢老师心血”的提醒,像一根冰冷的刺,更深刻地扎进了他的意识里。 他知道自己必须做到。 这不仅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不辜负谢老师的信任和付出。 他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与此同时,城市另一端,一栋奢华公寓的顶层。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却冰冷的城市夜景。 苏蔓慵懒地陷在宽大柔软的沙发里,指尖夹着一支细长的香烟,猩红的火点在昏暗的光线下明灭不定,映着她精致却带着刻薄线条的脸。 一份和林屿听手中一模一样的“梨园新蕊”宣传册被随意地扔在昂贵的茶几上。 一个穿着黑色西装、面容精干的年轻男子恭敬地站在一旁,低声汇报着:“……消息确认了,小姐。林屿听通过了复试,拿到了展演资格,唱《游园惊梦》杜丽娘‘皂罗袍’。他的老师谢玉棠很看重这次机会,似乎想借此让他重新振作。而且……” 男子顿了顿,“谢玉棠的儿子江沉砚,和他是同学,关系……似乎很近,一直在护着他。” 苏蔓静静地听着,红唇缓缓吐出一口烟雾。 当听到“谢玉棠的儿子江沉砚”时,她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随即又化为更深的冰冷和怨毒。 谢玉棠……那个在梨园行当颇有声望的女人!她的儿子!竟然也和林屿听搅在一起! “重新振作?谢玉棠的儿子护着他?”苏蔓的声音慵懒而尖锐,像淬了毒的冰针,“呵……一个住在老城区的穷小子,一个把林观溟的心抢走的狐狸精,也配站在聚光灯下?也配……得到谢玉棠的青睐和她儿子的庇护?也配……拥有重新开始的机会?” 她捻灭了香烟,猩红的火头在水晶烟灰缸里扭曲变形,如同她此刻的心情。 咖啡馆里林观溟那淬了冰的警告和毫不掩饰的厌恶眼神,再次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还有林观溟为了这个林屿听,是如何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被江沉砚当众撕破脸皮狼狈逃离……现在,连谢玉棠和她那个儿子都成了林屿听的倚仗?! 这一切的屈辱和恨意,如同毒藤般疯狂滋长,最终都指向了同一个人——林屿听! 她得不到林观溟的心,也绝不允许林屿听这个始作俑者,踩着她苏蔓的屈辱,风光地登上舞台,去博取掌声和关注,去拥有什么“重新开始”!更不允许他有新的、看起来更强大的依靠! “想唱《游园惊梦》?想当杜丽娘?想借着谢玉棠和她儿子的势爬起来?”苏蔓的嘴角咧开一个充满恶意的、扭曲的笑容,眼中闪烁着疯狂而兴奋的光芒,“好啊……我成全他。让他……好好‘惊艳’一场!让谢玉棠看看,她精心挑选的‘好学生’,是个什么成色!让江沉砚也看看,他护着的,是个什么货色!” 她猛地坐直身体,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重重地点在宣传册上林屿听那张清秀干净的照片上,指甲几乎要戳破那层光滑的铜版纸,留下深深的凹痕。 “去!”她转头看向黑衣男子,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狠厉,“给我查清楚!演出当天的具体流程,他用的行头是谁负责、放在哪里,化妆间安排在哪一间,进出通道……所有细节,一丝不漏!” 她顿了顿,红唇吐出冰冷而清晰的指令,字字淬毒:“我要让他的‘游园惊梦’……变成一场彻头彻尾的噩梦!我要让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他那点可怜的自尊、谢玉棠的期望、还有江沉砚可笑的‘保护’,一起摔得粉碎!我要让他……永远记住这个教训,永远爬不起来!” 黑衣男子面无表情,恭敬地低头:“是,小姐。我马上去办。” 苏蔓满意地靠回沙发,重新点燃一支烟。 烟雾缭绕中,她看着窗外璀璨却冰冷的城市灯火,想象着林屿听在台上惊慌失措、狼狈不堪沦为笑柄的模样,想象着谢玉棠震惊失望的表情,想象着江沉砚那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出现裂痕……一股扭曲的快意如同电流般窜遍全身。 她得不到的,谁也别想好过。 尤其是林屿听。 这场由她苏蔓导演的“好戏”,才刚刚拉开序幕。 第36章 忏悔 傍晚,铅灰色的云层沉沉地压在老城区低矮的屋檐上。 深秋的冷风卷起地上的落叶和尘土,打着旋儿钻进狭窄的巷弄,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寒气,和家家户户飘出的、带着烟火气的饭菜香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市井特有的、带着生活重量的气息。 林屿听裹紧了身上那件江沉砚的深灰色外套,布料厚实,残留着对方身上那股清冽的冷杉气息,像一道无形的屏障,为他隔绝了些许外界的寒冷。 他和江沉砚并肩走在通往家的小路上,距离那条熟悉而昏暗的巷口越来越近。 下午谢玉棠老师带来的振奋和对演出的期待,此刻在归家的路上沉淀下来,心头那根名为“林观溟”的刺,又在寂静中隐隐作痛。 他刻意不去想图书馆侧门阴影里那道复杂而痛苦的目光。 就在距离巷口还有十几米远的地方,江沉砚的脚步毫无预兆地停了下来。 林屿听微微一怔,也跟着停下,疑惑地看向他:“怎么了?” 江沉砚没有立刻回答。 他的目光投向巷口的方向,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微微眯起,锐利的视线仿佛穿透了暮色和飘飞的落叶,精准地捕捉到了什么。 巷口那盏昏黄老旧的路灯下,一个高大的身影倚靠在斑驳的砖墙上,影子被灯光拉得很长,显得格外孤寂。 是林观溟。 他显然刻意收拾过自己。 头发一丝不苟,穿着干净利落的深色夹克和长裤,不再是之前颓败的模样,甚至恢复了几分往日的轮廓。 但那份刻意维持的挺拔,在昏黄的光线下,反而透出一种强撑的疲惫和紧绷。 他没有像之前那样躲闪或仓促离开,而是就站在那里,目光沉甸甸地、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穿过暮色和寒风,直直地落在林屿听身上。 那眼神里有痛苦,有渴望,有卑微的哀求,更有一种近乎绝望的平静。 林屿听的心猛地一沉,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他怎么也没想到,林观溟会直接堵到家门口! 下午那刻意回避的目光带来的酸涩还未散去,此刻这直接的、带着压迫感的等待,瞬间点燃了他心底压抑的烦躁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慌。 江沉砚收回目光,转向林屿听。 他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清晰地映出林屿听瞬间苍白的脸色和眼底翻涌的抗拒。 他没有问“要不要过去”,也没有任何多余的言语。 “我在外面等你。”江沉砚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他抬手,极其自然地替林屿听拢了拢肩上那件宽大的外套领口,动作流畅,带着一种无声的安抚力量,仿佛在确认这层“屏障”的存在。 然后,他极其干脆地后退一步,侧身让开了道路,目光平静地看向巷口斜对面另一盏更昏暗的路灯下的一片阴影区域。 “别太久,风冷。” 他补充了一句,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一件最寻常不过的事。 说完,他不再看林屿听,也不再看巷口的林观溟,径直走向那片他指定的、距离巷口有十几米远的阴影处。 他靠墙站定,身形挺拔如松,微微低下头,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屏幕的光亮映亮了他冷峻的下颌线。 他像一尊沉默的守护石像,将空间完全留给了巷口对峙的两人,也隔绝了外界可能投来的窥探目光。 林屿听看着江沉砚干脆利落退开的背影,看着他沉默地融入那片阴影,心头涌起一股复杂的暖流和更深的……被尊重的触动。 江沉砚知道他不愿被打扰,知道他需要面对,更知道……他此刻需要这份空间里的安全感。 他没有越俎代庖,却用最沉默也最可靠的方式,为他划定了安全的边界。 他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带着灰尘味道的空气,努力压下心头的翻涌。逃不掉了。 他必须去面对。 他紧了紧身上江沉砚的外套,仿佛汲取着那残留的温度和力量,然后,迈开脚步,一步一步,朝着巷口那盏昏黄的灯光,朝着那个倚墙等待的身影走去。 脚步声在寂静的巷口显得格外清晰。 林观溟的身体瞬间绷紧了。 他看着林屿听一步步走近,看着他身上那件明显不属于他自己的、带着另一个少年气息的宽大外套,看着他那双清亮眼眸里此刻盛满的冰冷、戒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但他强迫自己站直了身体,没有像以前那样急切地迎上去,只是用那双布满血丝、写满痛苦和巨大渴望的眼睛,死死地、贪婪地看着他,仿佛要将他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 林屿听在距离林观溟三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这个距离,不远不近,足够清晰地看到对方脸上的每一丝表情,也足够在感受到威胁时迅速后退。 昏黄的光线落在他脸上,勾勒出清冷的轮廓。 “有事?”林屿听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像初冬结冰的湖面,没有一丝温度。 他甚至没有称呼对方的名字,仿佛面对的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林观溟被这冰冷的两个字刺得身体微微一晃。 他喉结剧烈地滚动了几下,才艰难地发出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屿听……我……我只是想……跟你说几句话。” 他的声音里带着浓重的哽咽和小心翼翼的卑微,完全没有了往日的张扬。 “说吧。”林屿听依旧平静,目光落在林观溟身后的砖墙上,没有看他。 林观溟看着林屿听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侧脸,巨大的痛苦几乎将他淹没。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将翻涌的情绪压下去,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清晰一些:“我……我知道我错了。大错特错。” 他艰难地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带着血淋淋的痛楚,“我不该瞒着你苏蔓的事,不该把你当成什么都需要我保护的温室花朵,更不该……用那种自以为是的方式把你推开……我……” 他顿了顿,声音更加艰涩,带着一种深刻的懊悔:“我太蠢了,屿听。我以为那样是对你好,是保护你远离麻烦……可我从来没问过你需不需要,从来没想过你会怎么想……我剥夺了你的知情权,剥夺了你选择的权利……我……我亲手毁了你对我的信任……” 林屿听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但脸上的冰封依旧没有松动。 他听着林观溟的忏悔,那些话像冰冷的石头投入心湖,只激起微小的涟漪,很快便沉入深不见底的寒潭。 迟来的道歉,无法弥补已经造成的伤害和裂痕。 “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林观溟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浓重的绝望,“我知道你恨我,怨我,不想再见到我……下午在学校,我不敢跟你说话,连看你一眼都觉得是奢望……我怕我的出现,只会让你更烦,更想逃离……” 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但是屿听,”他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最后一丝孤注一掷的亮光,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承诺,“我发誓,我真的改了!我不再是那个自以为是的混蛋了!苏蔓那边,我已经彻底处理干净了!我跟家里也摊牌了,以后苏家再敢动你一根头发丝,我林观溟豁出命去也要跟他们拼到底!”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决绝。 “还有……我以后……”他向前微微倾身,声音带着巨大的渴望和卑微的祈求,“我保证!我保证不会再自作主张!不会再隐瞒你任何事!我会学着尊重你,尊重你的想法,你的选择!我会站在你身边,不是挡在你前面,而是……而是和你一起面对所有事情!给我一次机会,就一次……好不好?屿听……求你了……” 最后的声音几乎带上了泣音,那双曾经骄傲明亮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卑微的、摇摇欲坠的期盼。 巷口一片死寂。 只有凉风卷过枯叶的簌簌声,和林观溟压抑而沉重的呼吸声。 林屿听静静地听着。 他看着眼前这个曾经像太阳一样耀眼的少年,此刻在自己面前放下所有的骄傲和尊严,卑微地祈求着一个不可能的回转。 林观溟眼中的痛苦是真实的,懊悔是真实的,那份想要改变的决心似乎也是真实的。 甚至,那近乎偏执的保护欲,也带着一种扭曲的、令人心惊的“诚意”。 可是…… 林屿听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带来一阵刺痛。 他抬起头,终于将目光落在了林观溟那张写满痛苦和期盼的脸上。 他的眼神很平静,平静得近乎残忍,里面没有愤怒,没有怨恨,只有一种看透一切的、深沉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林观溟,”他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砸在寂静的空气里,“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也谢谢你……让我知道你真的有在反省。” 林观溟眼中瞬间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之光! 然而,林屿听接下来的话,却像一盆冰水,将他刚刚燃起的希望彻底浇灭:“但是,对不起,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了。” 他的语气平静而坚定,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不是因为你认错不够诚恳,也不是因为苏蔓的麻烦还在不在。”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更加清明透彻,仿佛洞穿了所有迷雾,“是因为,从你选择隐瞒我、擅自替我决定一切的那一刻起,我们之间赖以维系的东西,就已经碎了。” 他看着林观溟瞬间惨白的脸,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信任碎了,林观溟。” “你给的那种‘保护’,那种自以为是的承担,那种事后的承诺……都不是我想要的。” “我要的,是并肩同行,是坦诚相待,是无论风雨都互相支撑的伙伴,而不是一个把我当成易碎品、需要被规划和保护的‘主人’。” 他微微摇头,眼神里带着一种彻底的疏离,“你的改变很好,真的。但这份改变,不是为了我,是为了你自己。而我……已经不需要了。” 他最后看了一眼林观溟那被巨大痛苦和绝望彻底击垮、摇摇欲坠的身影,那眼中最后一丝光亮彻底熄灭,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死寂和灰败。 林屿听的心口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但他强迫自己移开目光,不再去看那张破碎的脸。 “好好走你自己的路吧,林观溟。”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告别的平静,“我们……就到这里了。” 说完,林屿听不再有丝毫停留。 他决绝地转过身,不再看身后那个如同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快步走向那条昏暗的、通往家的巷子深处。 每一步都踩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也踩在自己那颗同样冰冷、却终于尘埃落定的心上。 结束了。 这一次,是真正的、彻底的告别。 昏黄的路灯光线被巷子的阴影吞噬,林屿听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黑暗的入口。 巷口,只剩下林观溟一个人。 他依旧保持着那个微微前倾、想要祈求的姿势,像一尊瞬间被风化的石像。 时间仿佛凝固了。 寒风卷着枯叶,拍打在他僵硬的身体上。 路灯昏黄的光线落在他脸上,照亮了他空洞失焦的瞳孔,和眼角无声滑落的、冰凉的泪水。 林屿听最后那平静却字字诛心的话语,还在他耳边反复回响: “信任碎了……” “不是我要的……” “就到这里了……”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烧红的刀子,反复捅刺着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 巨大的痛苦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彻底淹没、吞噬。 他感觉不到寒冷,感觉不到风,整个世界都变成了一片死寂的、令人窒息的黑暗。 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不是输给苏蔓,不是输给江沉砚,而是输给了自己曾经的愚蠢和自以为是。 他亲手摧毁了林屿听对他的信任,亲手葬送了那份他视若珍宝的感情。 而林屿听,用最平静也最残忍的方式,宣判了他的彻底出局。 “啊……”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呜咽,终于从他紧咬的牙关中逸出。 他猛地抬手,狠狠一拳砸在身后冰冷粗糙的砖墙上! 沉闷的响声在寂静的巷口回荡,指关节瞬间皮开肉绽,鲜血混着墙灰渗了出来。 但这身体上的疼痛,比起心口那噬骨的绝望,根本不值一提。 他佝偻下高大的身躯,额头抵着冰冷刺骨的砖墙,肩膀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滚烫的泪水混合着指间的鲜血,无声地滴落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 无声的哭泣比嚎啕大哭更显绝望。 他像一个被彻底遗弃在荒野的孩子,失去了所有的方向和光亮。 巷子斜对面,那片昏暗的阴影里。 江沉砚缓缓抬起了头。 手机屏幕的光早已熄灭。 他深邃的目光穿透昏暗的光线,静静地落在巷口那个蜷缩在墙角、剧烈颤抖的绝望身影上。 林观溟无声的崩溃和那压抑的呜咽,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 江沉砚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依旧沉静如深潭,看不出喜怒。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像一尊沉默的守护者,也像一位冷静的旁观者。他看着林观溟的痛苦,看着这场迟来的、注定徒劳的告别仪式,心中没有胜利的快感,只有一种沉重的、尘埃落定后的平静。 他知道,这场纠缠,终于画上了句号。 林屿听亲手斩断了最后一丝可能。 而他需要做的,是继续守护着林屿听,远离这片刚刚散去的风暴,走向属于他自己的、新的舞台。 江沉砚收回目光,不再看那个沉浸在无边痛苦中的身影。 他转过身,身影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更深的夜色之中,如同他来时一样沉默。 巷口昏黄的灯光下,只剩下林观溟独自蜷缩在冰冷的墙角,被巨大的绝望和黑暗彻底吞噬。 寒风吹过,卷起地上的枯叶和一丝淡淡的血腥味,呜咽着,仿佛在为这场彻底落幕的青春祭奠。 求收藏求评论,谢谢[玫瑰][合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6章 忏悔 第37章 承诺 夜色如墨,将城市的天际线晕染成一片深邃的蓝黑。 远离老城区的喧嚣与烟火气,城市另一端的半山别墅区显得格外静谧。 一栋线条简洁现代、却巧妙融合了新中式元素的独栋别墅,在精心布置的景观灯光映衬下,散发着低调而温暖的辉光。 练功房里,明亮的无影灯洒下柔和均匀的光线,照亮了房间中央那个身着素白练功服的清瘦身影。 林屿听水袖轻垂,正对着镜中那个眉目如画的自己,一遍又一遍地打磨着《游园惊梦》中杜丽娘“皂罗袍”的身段与眼神。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他的嗓音清亮圆润,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干净音色,努力揣摩着杜丽娘那份闺阁少女初见春色的娇憨与对美好易逝的无限怜惜。 眼神流转间,试图捕捉那份“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的懵懂悸动。 镜中的少年,身姿挺拔,水袖翻飞间带着行云流水般的韵律,已有几分名角的雏形风范。 然而,那双努力传递情思的眼眸深处,却藏着一抹挥之不去的、与杜丽娘伤春截然不同的沉郁底色。 那是真实心碎后沉淀的痕迹,尚未被时光完全淘洗。 谢玉棠端坐在练功房靠窗一侧的官帽椅上。 她换下了白日的旗袍,穿着一身舒适柔软的香云纱家居服,手里捧着一盏温润的白瓷茶杯。 她的目光专注地追随着林屿听的身影,时而流露出赞许的微光,时而又几不可察地轻蹙眉头。 作为梨园行里打磨了大半辈子的名角,她一眼便能穿透技巧的表象,看到爱徒此刻的症结——嗓子开了,身段也渐渐找回感觉,但那份真正能勾魂摄魄、直击人心的“情”韵,还隔着一层薄纱。 她知道那层纱是什么。 这孩子心里压着石头,很沉。 一曲唱罢,林屿听停下动作,微微喘息,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 他望向镜中的自己,眼神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苛责与沮丧。 还是不够,离老师的要求,离那个能惊艳全场的杜丽娘,还差着一段心路。 “气息稳了不少,这段‘皂罗袍’的‘遍’字,尾音再往上扬一点,更显春光烂漫。” 谢玉棠放下茶杯,声音温和地点评,带着春风化雨般的鼓励,“眼神再柔些,再亮些。杜丽娘初见满园春色,是惊艳,是心花初绽的悸动,是少女情怀的懵懂美好,不是愁绪。试着……先把心里的东西放一放,把自己完完全全地,交给那个无忧无虑的深闺小姐。” 林屿听转过身,恭敬地欠身:“是,老师。我再琢磨琢磨。”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头那些沉甸甸的过往。 他知道老师“把心里的东西放一放”意味着什么。 他需要暂时剥离,彻底沉入杜丽娘的纯粹世界。 “嗯,不急。再来一遍,注意脚下圆场的步法,要轻、要稳、要连绵不绝,如春风拂柳。”谢玉棠温声道,随即像想起什么,指了指练功房角落一个恒温饮水机,“嗓子有点干涩了?去喝点温水歇歇,我让沉砚备了润喉的蜂蜜水在茶室。” “谢谢老师。”林屿听确实感觉喉间微干,微微躬身,转身走向练功房那扇通体玻璃、隔音极好的推拉门,门外是一条通往主客厅的宽敞走廊。 别墅的客厅挑高开阔。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精心打理、在夜色中影影绰绰的庭院景观。 室内是现代简约与新中式禅意融合的风格,线条干净利落,家具材质温润厚重。 暖黄色的氛围灯带和几盏造型别致的落地灯,共同营造出舒适而沉静的格调。 空气里弥漫着上等沉香清幽淡雅的木质气息。 江沉砚坐在临窗一张宽大的单人沙发里,面前的红木小几上摊开一本厚重的古籍,旁边放着一个精致的骨瓷保温壶和一个同款杯子。 他穿着深灰色的家居服,姿态放松却依旧挺拔。 听到轻微的脚步声,他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从外面走过来的林屿听。 “喝点水。”江沉砚的声音低沉平稳,如同这室内的氛围。 他拿起保温壶,往那只骨瓷杯里注入温热的、澄澈清亮的蜂蜜水,轻轻推到小几的另一侧。 “谢谢。”林屿听低声道谢,在江沉砚对面的矮凳上坐下,捧起那杯温热的蜂蜜水小口啜饮。 恰到好处的甜润和温度滑过喉咙,带来一阵舒适的滋润感,也稍稍缓解了身体的疲惫和心头的紧绷。 他捧着温热的杯子,目光忍不住飘向落地窗外沉沉的夜色,思绪有些游离。 喝完水,林屿听没有多停留,他知道时间宝贵,放下杯子,对江沉砚点点头:“我继续去练了。” “嗯。”江沉砚应了一声,目光从书页上抬起,落在他略显疲惫却依旧专注的脸上,“慢慢来。” 简短的三个字,沉静而有力,带着一种安定的力量。 林屿听心头微暖,嗯了一声,起身再次走向练功房。 很快,练功房那清亮婉转的唱腔和水袖破风的细微声响,被厚重的门板隔绝,客厅恢复了沉静。 谢玉棠端着茶杯,也缓步从练功房走了出来。 她步履轻盈,无声地走到江沉砚对面的长沙发上坐下,将茶杯放在小几上。 目光落在儿子沉静专注的侧脸上,带着母亲特有的、洞悉一切的柔和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这孩子,”谢玉棠的声音不高,在宽敞安静的客厅里却显得格外清晰,带着心疼,“心太重了。比刚来跟我学戏那会儿,沉下去一大截。像压了座小山在心里头。” 江沉砚翻书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没有抬头,只是低低“嗯”了一声。 “下午校门口,还有后来……”谢玉棠的声音更轻了些,带着了然和试探,“是林家那孩子吧?那眼神……唉。” 她下午在校门口,自然将林观溟那复杂痛苦、充满绝望的眼神尽收眼底,也看到了儿子瞬间将林屿听护在身后的姿态。 她虽未点破,但一切了然于心。 江沉砚这次抬起了头,深邃的眼眸迎上母亲温和却洞察的目光。 他没有否认,只是又低低应了一声:“嗯。” 谢玉棠轻轻叹了口气,指尖摩挲着温润的茶杯。 “那孩子看屿听的眼神……像是要把自己都点着了,烧成灰烬。” 她回想起林观溟那绝望而执拗的样子,摇了摇头,“情字伤人,最痛莫过于……用错了方式,伤己伤人。” 她的话语带着梨园人阅尽世情的通透。 江沉砚沉默着,目光重新落回书页上,但捏着书页边缘的指节,微微泛白。 “前些日子,玥云那孩子来家里,跟我闲聊了几句。”谢玉棠的声音很轻,带着长辈的叹息,“话里话外,提到闹得动静不小?为了个外校的女孩子?还牵扯到混混,让屿听吃了苦头?” 她虽未直接过问,但并非不闻窗外事。 郑玥云的“汇报”加上她对爱徒的关切,事情脉络已然清晰。 江沉砚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他放下书,端起自己面前那杯凉透的茶,却没有喝,只是握在掌心,感受着那冰凉的瓷壁。 他沉默了几秒,似乎在过滤信息,最终选择了最核心的陈述:“林观溟惹了麻烦,连累到他。为了保护他,选择了隐瞒和疏远。” 他顿了顿,补充道,“方式……适得其反。” “隐瞒?疏远?”谢玉棠的眉头也蹙了起来,眼中闪过一丝不赞同和深深的心疼,“糊涂!这是哪门子的保护法?把在意的人蒙在鼓里推开,让他独自面对未知的危险?这只会让人更恐惧,更觉不被信任!屿听这孩子,看着温顺,骨子里最是敏感要强,他需要的,从来不是被当成琉璃盏供起来,而是并肩同行!” 她的话语直指核心,带着梨园人的爽利和洞察。 江沉砚静静听着,没有反驳。 母亲的话,精准地戳中了林屿听最在意、也是导致关系破裂的根源——信任与尊重。 “所以……屿听他……”谢玉棠看向儿子,语气带着确认。 “结束了。”江沉砚的声音低沉而笃定,没有任何犹疑,“他亲手斩断的。” 巷口林屿听那平静却字字如刀的告别画面,林观溟崩溃的身影,清晰地浮现在脑海。尘埃落定。 谢玉棠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眼中情绪复杂。 有对林观溟的惋惜,但更多的是对林屿听的心疼和一种尘埃落定后的释然。 “断了好……快刀斩乱麻。那样的关系,那样的‘保护’,拖下去才是真正的煎熬。” 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目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望向窗外庭院里影影绰绰的景致,仿佛穿透了空间,看到了楼上练功房里那个正在努力挣脱枷锁、追寻光亮的少年。 “现在,他把所有心力都投在这出《游园惊梦》上了。”谢玉棠的语气转为纯粹的、属于老师的骄傲和期许,“他是真有灵性,祖师爷赏饭。这段‘皂罗袍’,技巧上已拾回**成,就是这‘情’字……” 她微微摇头,“杜丽娘的‘情’是纯粹的憧憬和悸动,可他心里压着事,那点沉郁总会不经意地透出来。还得磨,用心磨。” 江沉砚的目光也随着母亲投向练功房的方向。 隔音极好,听不到唱腔,但他仿佛能感受到那个空间里,少年挥洒汗水、努力追寻的身影。 “他会唱好的。”江沉砚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磐石般的笃定。 他相信林屿听的坚韧,相信他能在戏中找到出口,抚平伤痕。 “是啊,我相信他。”谢玉棠脸上露出温柔的笑意,随即,她的目光重新落回儿子身上,变得格外郑重和柔和,带着母亲独有的托付,“沉砚。” “嗯?”江沉砚看向母亲。 谢玉棠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声音沉静而清晰,带着沉甸甸的分量:“屿听这孩子,心善,也重情。经过这一遭,心门怕是关得更紧实了。他敬我信我,是老师。” 她顿了顿,目光在儿子沉静的脸上停留片刻,带着了然,“也……信你。有你在旁边,他心能定些。” 江沉砚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冰凉的触感清晰。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聆听。 “比赛在即,他压力不小,能为他分担的人不多。”谢玉棠的声音充满了慈爱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恳切,“沉砚,妈知道你的性子,沉稳内敛,不爱喧闹,也不爱插手旁人的事。但屿听……他不一样。妈把他当自家孩子疼,也看得出,你待他……与旁人不同。” 她的话语点到即止,没有逾越“朋友”的界限,但那份深意,在母子二人之间心照不宣。 “妈不求别的,”谢玉棠看着儿子深邃如海的眼眸,一字一句,清晰而郑重地嘱托,“只求你,在妈忙于排练或力有不逮的时候,多看着他点,多护着他点。别让他再受无谓的委屈,别让那些外界的风波,搅扰了他这份好不容易寻得的清净和……重新站起来的勇气。” 她伸出手,轻轻覆在江沉砚放在小几上的手背上。 那掌心带着岁月和常年执掌水袖留下的薄茧,传递着温暖和力量。 “就当是……替我这个老师,也替你自己,守着他安安稳稳、心无旁骛地把这场戏唱完,唱得漂漂亮亮。行吗?” 她的眼神里,充满了对儿子的信任,也饱含着对林屿听未来的深切期许。 练功房内,隔音门紧闭,听不到任何声音。 但江沉砚仿佛能透过楼板,感受到那个空间里,少年一遍遍练习、挥洒汗水的身影。 宽敞明亮的客厅里,沉香的气息静静流淌,暖黄的灯光温柔地笼罩着母子二人。 江沉砚低头,看着母亲覆在自己手背上的手,又抬眼看向母亲那双充满期许和托付的眼睛。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反手,轻轻握了握母亲的手。 那动作很轻,却带着一种无声的、千钧重的承诺。 然后,他抬起眼,目光深邃,再次投向练功房的方向,仿佛穿透了层层阻隔,落在了那个正在灯光下、水袖翩跹、努力寻找灵魂出口的清瘦身影上。 他眼中翻涌着复杂而深沉的情绪——有关切,有守护的决心,还有一种被母亲话语触及心底最柔软处的悸动。 最终,所有波澜都沉淀为一种磐石般的坚定。 “我会的,妈。”江沉砚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带着沉甸甸的回响,清晰地回荡在温暖而静谧的客厅里,“您放心。” 三个字,简洁,有力,没有半分犹疑。 这是他对母亲的保证,也是对他内心深处誓言的回应。 谢玉棠看着儿子眼中那份沉静却不容置疑的坚定,脸上露出了释然而欣慰的笑容。 她收回手,轻轻拍了拍儿子的手臂:“好,好孩子。妈就知道。” 她不再多言,端起茶杯,轻轻啜饮着,目光温柔地在儿子沉静的侧脸。 客厅,沉香袅袅,灯火温暖,无声的守护与承诺在静谧中流淌。 练功房内,无人听见的清亮嗓音,正一遍遍追寻着杜丽娘纯粹的情思,也追寻着少年自己破茧而出的希望与勇气。 江沉砚重新拿起那本古籍,目光落在书页上,心神却早已与楼上那个正在灯光下努力发光的身影紧密相连。 他知道前路或许还有阴影,但只要他在,便会如这座坚固的别墅般,为那个在戏中寻找救赎的少年,隔绝风雨,守住一方安宁的舞台。 第38章 傅云归 清晨的山岚尚未散尽,半山别墅区浸润在薄纱般的雾气里,空气带着草木初醒的微凉。 江家别墅却已早早苏醒,沉静中蓄着一股待发的张力,连庭院里精心修剪的花木都仿佛屏住了呼吸。 练功房内,林屿听额角沁着细密的汗珠,素色练功服紧贴着清瘦却蕴含着力量的身形。 他对着巨大的墙镜,一遍又一遍地打磨着水袖的动作。 每一次拂出,都带着拂云扫月的轻盈;每一次收回,又似弱柳扶风般含蓄。 镜中的少年眼神清澈专注,如同两泓深潭,昨夜那点沉沉的郁色被强行压至最深处,只余下对杜丽娘这个角色纯粹的追寻与近乎虔诚的敬畏。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清亮圆润的嗓音流淌出来,带着昆腔特有的婉转悠扬,只是那“遍”字的尾音,泄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像绷紧的琴弦。 门被无声推开,谢玉棠走了进来。 她换上了一身月白色精工改良旗袍,料子是顶级的苏杭素缎,只在领口和袖口点缀着同色系的盘银丝暗纹,衬得她气质愈发雍容端方,如同画中走出的名门闺秀。 她步履无声地走到林屿听身后,双手带着多年练功留下的薄茧,力道适中地按上他因为紧张而微微耸起的肩膀。 “放松,屿听。”她的声音温和平稳,如同初春化开的溪水,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气息往上提,别往下沉。这‘遍’字,是春光乍泄的惊喜,是满园锦绣撞入眼帘的刹那悸动,万万不能成了叹息。” 指尖的暖意透过薄薄的练功服渗入肌肤,林屿听肩颈处那块僵硬的肌肉,在她恰到好处的揉按下,奇迹般地舒缓了几分,那股无形的压力似乎也随着她的触碰被悄然卸去。 “是,老师。”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窗外山间最清冽的空气都纳入肺腑,再开口时,那丝紧绷果然淡去不少,嗓音更添了几分圆润通透。 谢玉棠瞥了一眼腕上那只古典雅致的腕表,表盘在晨光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 “妆造时间差不多了。陈叔的车已经在楼下等着。”她的目光重新落回镜中少年清俊的脸上,温和中带着穿透人心的锐利,“记住,上了台,你就是杜丽娘,所思所想,唯有一园关不住的春色。旁的一切,都暂且抛到脑后去。那园子里的花,只为你一人开。” “明白。”林屿听郑重颔首,眼底是破釜沉舟的决然火焰。 这方舞台,早已超越了单纯的比赛意义。 这是他亲手斩断过往情丝、挣脱束缚后,为自己灵魂搭建的第一座城池,是他向世界宣告新生的战场。 他要用杜丽娘的纯粹情思,洗刷掉心口残留的伤痕。 黑色的宾利慕尚如同沉默的巨兽,平稳地驶离别墅区,汇入城市清晨逐渐喧嚣的车流。 驾驶座上,江家的司机陈叔,双手稳如磐石地握着方向盘,眼神专注而沉静。 副驾驶座上,谢玉棠微微闭目养神,侧影在窗外流动的光影中显得娴静而雍容,仿佛在积蓄着作为评委所需的精力与洞察力。 后排,林屿听挨着冰凉的车窗,指尖无意识地捻着练功服柔软的袖口,目光投向窗外飞速掠过的、渐渐苏醒的城市街景。 他身旁,江沉砚坐姿挺拔如松,深色的家居服也掩不住那份与生俱来的清贵气质。 他目光落在前方,侧脸线条在晨光中勾勒出冷峻的弧度,沉默得像一座守护的山峦。 车内流淌着舒缓的古琴曲《高山流水》,清泉石上般的琴音试图抚平人心底的波澜。 林屿听看着窗外,心绪却如投入石子的湖面,微微荡漾开去。 那套承载着杜丽娘全部华彩与哀愁灵魂的精致戏服——月白色的绣花帔、繁复华丽的马面裙、点翠的头面——早已由谢玉棠最信任的助手,提前送往市中心比赛场馆的专属化妆间,此刻想必正被小心翼翼地悬挂着,等待他的到来。 他随身只带了一个轻便的黑色背包,里面装着水杯、润喉糖和一些私人小物。 车子稳稳停靠在市大剧院宏伟建筑旁的贵宾通道附近车位。 宏伟的玻璃幕墙在晨光中熠熠生辉,巨大的电子屏上滚动播放着此次青少年戏曲传承大赛的炫目宣传片。 入口处已是人头攒动,穿着各式戏服、勾着半面油彩的年轻选手们神色各异,或紧张踱步,或闭目默戏;指导老师们低声叮嘱,眉头紧锁;扛着“长枪短炮”的媒体记者四处张望,寻找着焦点;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脂粉、油彩、发胶的混合气息,以及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竞争压力。 陈叔刚将车停稳,早有穿着制服、戴着耳麦的工作人员小跑着迎上来,脸上带着恭敬而职业化的笑容,为谢玉棠拉开了副驾的车门:“谢老师,您这边请,评委休息区已经为您准备好了。” 谢玉棠优雅下车,整理了一下旗袍的下摆,目光最后落在紧随其后下车的林屿听脸上,那眼神温和依旧,却像最精准的刻刀,能瞬间洞察他心底最细微的波动。 “屿听,”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周遭的嘈杂,带着千钧的力量,“放开了唱。把杜丽娘的魂儿,给我完完整整地唱出来。” “嗯!”林屿听用力点头,胸腔里仿佛有滚烫的熔岩在奔流,那份孤注一掷的信念几乎要破胸而出。 谢玉棠的身影在工作人员的簇拥下,很快消失在贵宾通道的深处。 江沉砚推门下车,走到驾驶座旁,微微俯身对陈叔低声交代,声音沉稳:“陈叔,车就停在这里。钥匙您拿着,找个附近安静的地方休息,可能需要随时待命。保持电话畅通。” 陈叔心领神会,沉稳地点点头:“放心。” 江沉砚这才直起身,转向林屿听,言简意赅:“化妆间在二楼A区07,我妈的助手应该到了。走。” 两人并肩走入人声鼎沸、灯火辉煌的剧院大厅。 巨大的水晶吊灯从高高的穹顶垂下,折射着璀璨夺目的光芒,光滑如镜的黑色大理石地面清晰地映出无数匆匆来往的身影。 林屿听能清晰地感受到周遭投来的各种目光——好奇的打量、惊艳的凝视、探究的窥视,甚至还有几道不易察觉的、带着隐隐敌意的视线。 他下颌线条微微绷紧,强迫自己目不斜视,将所有的感官都收束起来,只专注于脚下这条通往后台、通往杜丽娘的路。 江沉砚走在他身侧半步的位置,高大的身影如同一道沉默而稳固的屏障,无形中替他隔开了大部分拥挤推搡的人潮和那些无形的压力,步履从容,气场凛然。 穿过安检口,喧嚣声浪被厚重的隔音门隔绝大半。 通往后台化妆区域的走廊铺着吸音的深红色厚地毯,空气里弥漫的脂粉味和发胶味更加浓郁,混合着淡淡的汗水气息。 刚走到一个转角,一个穿着宽松黑色练功服的少年正迎面走来,边走边对着手机压低声音说着什么,语气带着花脸行当特有的豪爽劲儿和不耐烦:“哎呀知道了妈!烦不烦!我这妆快画好了!‘包龙图打坐在开封府’!词儿都刻骨头里了,还能唱错不成?挂了挂了!回头再说!” 他刚挂了电话,一抬头,浓眉大眼、轮廓硬朗如刀削斧劈的脸上还带着未褪尽的烦躁,却在看到江沉砚的瞬间,眼睛骤然一亮,烦躁一扫而空,咧开嘴露出两排整齐的白牙,洪亮的嗓门在安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哟!江沉砚?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这尊大佛怎么屈尊降贵跑后台来了?” 他的目光极快地从江沉砚脸上扫过,带着熟稔的笑意,随即精准地落在他身旁的林屿听身上,那份欣赏和了然毫不掩饰,笑容更盛,“哦——!明白了!这位肯定就是谢老师那位捧在手心里的宝贝疙瘩、关门弟子,林屿听林师弟吧?久仰大名!我是傅云归,唱花脸的,今天也来凑个热闹,献献丑!” 他大大方方地伸出手,掌心宽厚,带着常年练功的薄茧。 林屿听被他这扑面而来的热情和洪亮嗓门弄得微微一怔,但良好的教养让他迅速回神,礼貌地伸手与他相握。 傅云归的手劲很大,握得他指骨有些发紧。 “你好,傅云归。久闻大名,”林屿听的声音清润,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干净,“上次市青少年戏曲汇演,你的《铡美案》包龙图,铜锤花脸的唱腔浑厚饱满,做功大开大合,很见功力。” 他确实对这个名字印象深刻,傅家的小少爷,花脸行当里年轻一辈的佼佼者,功底扎实,台风硬朗豪迈,在圈内小有名气。 “嗐!别提了!”傅云归摆摆手,笑容爽朗依旧,带着点自嘲,“那次几个高腔差点没托住,气儿顶到嗓子眼儿差点下不来台,虚汗都出来了!差点就砸手里!” 他目光在江沉砚和林屿听之间打了个转,带着促狭的熟稔,用手肘轻轻碰了下江沉砚的胳膊,“行啊沉砚,够意思!亲自护驾送师弟来比赛?这待遇,啧啧,我认识你这么多年可都没享受过。” 语气里满是调侃。 江沉砚神色未动,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冰山脸,只淡淡瞥了他一眼,算是默认了两人熟识的关系,言简意赅地吐出几个字:“嗯。比赛加油。” 算是祝福,也结束了这个话题。 就在这时,一个戴着黑框眼镜、胸前挂着“后台协调”牌子的年轻女孩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脸都急红了:“傅云归!我的祖宗!你跑哪儿去了?你的化妆师找你都找疯了!再不去勾脸就真来不及了!你的节目排在前头!” “哎哟!光顾着认人唠嗑了!”傅云归一拍脑门,这才想起正事,对着林屿听和江沉砚露出个歉意的笑容,“那什么,回头聊!林师弟,祝你今天一鸣惊人,艳压全场!我可是专门冲着看你那‘皂罗袍’来的!等着喝彩啊!” 他说完,不等回应,风风火火地跟着那焦急的工作人员跑了,边跑还边回头,洪亮的声音在走廊里回荡,“对了!刚才路过公共化妆间,好像瞅见贴着‘林屿听’名牌的箱子了!乖乖,那行头,光看罩子就知道讲究!料子绝对顶级的!谢老师真舍得下本儿!” 那洪亮的声音渐渐远去,消失在拐角。走廊重新恢复了短暂的安静。 林屿听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傅云归的热情像一团火,烧得人有点措手不及。 江沉砚的目光却若有所思地掠过傅云归消失的方向,深邃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极快的、难以捉摸的情绪,随即重新落回林屿听略显苍白的脸上,声音低沉平稳:“走吧。” 第37章忘记标【二更】了,请大家见谅,谢谢[玫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8章 傅云归 第39章 调虎离山 化妆间A07是位置相对僻静的单人小间,远离公共区域的喧嚣,这是谢玉棠特意为他争取的,确保赛前不受干扰。 推开门,一股淡淡的、上好的茉莉香粉气息混合着新布料的微涩感扑面而来。 谢玉棠的得力助手王姐,一个四十多岁、做事麻利干练的女人,已经在里面忙碌。 房间中央的移动衣架上,林屿听那套杜丽娘的戏服正被一个透气的白色纯棉防尘罩仔细地罩着,勾勒出里面华美服饰的朦胧轮廓。 梳妆台上,各色油彩、头套、头面盒子整齐排列。 “哎哟,屿听来了!可算到了!”王姐看到他们进来,立刻放下手中正在整理的粉盒,脸上带着关切的笑容,“快坐快坐,时间有点紧了。沉砚,你坐这边歇会儿?我给你们倒杯水?” “不用,王姐您忙。”江沉砚微微颔首,径直走到靠墙放置的一张单人沙发椅上坐下。 那椅子是深棕色的皮质,线条硬朗,与他沉静的气质相得益彰。 他坐下后,姿态放松却依旧挺拔,目光沉静地落在林屿听身上,像一座无声的灯塔。 林屿听依言坐到宽大明亮的化妆镜前。冰凉的椅面让他精神微微一振。 镜子清晰地映出他清俊却略显苍白的轮廓,眼底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王姐手脚麻利地开始为他打底,温热的湿毛巾敷面,然后是细腻的白色底彩均匀地涂抹开来。 油彩特有的、略带刺鼻的化学气味在小小的空间里弥漫开来,这熟悉的味道,反而奇异地让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 时间在王姐轻柔而迅捷的动作中悄然流逝。 林屿听闭上眼睛,努力摒除外界所有的干扰,在心底一遍遍默着唱词和身段。 他想象着自己就是那个被禁锢在深深庭院、从未见过广阔天地的杜丽娘,想象着推开那扇尘封园门时,满园姹紫嫣红猝不及防撞入眼帘的震撼与狂喜,那份对春光无限眷恋又恐其易逝的哀婉……情感在心中酝酿、发酵。 江沉砚安静地坐在角落的阴影里,像一尊守护的神祇。 他的目光大部分时间都落在林屿听逐渐被油彩覆盖的侧脸上,看着那清俊的眉眼在王姐的巧手下,一点点褪去少年的青涩,晕染上杜丽娘的妩媚与哀愁。 偶尔,他的视线会扫过房间中央那个罩着防尘罩、静静等待的衣架,深邃的眼眸里看不出情绪,只有一种无声的守护。 化妆间里很安静,只有王姐偶尔轻声的提醒:“抬一下头”、“闭眼”、“放松眉心”,以及窗外隐隐传来的、其他选手吊嗓子的咿呀声和锣鼓点零星的试音,像遥远背景里的杂音。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十几分钟,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门外原本只是隐约的嘈杂声,毫无预兆地演变成一阵尖锐刺耳、几乎要掀翻屋顶的喧哗! “哐当——!!!” 一声巨响,像是沉重的金属箱子被猛地推翻在地,砸得地面都仿佛震动了一下! 紧接着是女人惊恐到变调的尖叫:“啊——!” “搞什么名堂?!长没长眼睛啊?!往哪儿撞呢?!” 一个男人气急败坏的怒吼紧随其后。 “哎哟!小心点!” 另一个女声响起。 “快,快把伤员抬走。” …… 混乱的叫喊、物品碎裂的声音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掀起滔天巨浪,猛地撞在A07化妆间并不厚重的门板上,震得门板都嗡嗡作响! 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噪音如同冰冷的钢针,狠狠扎进林屿听高度集中的精神世界! 他猛地睁开眼!几乎在同一瞬间,王姐的手被惊得剧烈一抖,手中那支细细的描眉笔尖,“嗤”地一下,在林屿听已打好底、正要精细勾勒的右眉眉骨上,划出一道突兀而刺眼的、偏离轨道的细长黑痕! “啊!”王姐短促地惊叫一声,看着那道破坏性的痕迹,脸瞬间白了。 镜中,林屿听那双已初具杜丽娘雏形、正努力盛满情思的眼眸里,清晰地映出了那一道刺眼的瑕疵,更映满了被打扰的惊悸和瞬间涌上的茫然无措!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跳了一拍! 江沉砚的动作比王姐的惊呼更快! 几乎在喧哗爆发的同一秒,他已经从沙发椅上弹射般站了起来!高大的身影带着一种猛兽被惊扰般的冷冽警觉! 他没有丝毫犹豫,一步跨到门边,动作迅捷如电,侧耳凝神听了半秒外面的混乱——尖叫声、哭喊声、沉重的撞击声混杂一片,情况似乎比听起来还要糟糕数倍! 他的眼神瞬间锐利如刀锋,当机立断,回头对惊魂未定的林屿听和王姐快速道,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感:“待在房里,锁好门!任何人敲门都别开!我出去看看情况!” 那眼神扫过两人,带着强大的压迫感,让人无法抗拒。 “沉砚小心!”王姐连忙应声,声音带着颤音。 江沉砚不再多言,猛地将门拉开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高大挺拔的身影瞬间挤了出去,又反手将门带上,隔绝了大部分噪音,但门板依旧在微微震动。 走廊的景象透过门缝,惊鸿一瞥地映入林屿听和王姐眼中——一片狼藉! 几个巨大的、装着道具和备用行头的金属箱子被撞得东倒西歪,其中一个甚至翻倒在地,盖子大开,里面各色鲜艳的戏服、华丽繁复的头饰、珠翠散落一地,如同被飓风扫过。 更触目惊心的是,一个足有半人高的蓝色塑料颜料桶被撞翻在地,粘稠刺目的深红色和靛蓝色油彩泼洒得到处都是,地毯、墙壁、散落的戏服上全是污迹斑斑。 几个穿着后台工作马甲的人正手忙脚乱地试图扶起箱子、收拾残局,但场面极度混乱,人仰马翻,尖叫不绝于耳。 就在江沉砚全部的注意力被走廊中央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吸引、冷峻的目光如同扫描仪般快速扫过那几个哭花了妆、情绪崩溃的演员和现场混乱源头时,化妆间斜对面、一个不起眼的消防通道绿色铁门,悄无声息地开了一条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 一个穿着普通后台工作人员灰色马甲、戴着黑色棒球帽将帽檐压得极低的身影,像一条滑溜而无声的泥鳅,趁着走廊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中央的灾难和喧闹牢牢吸引,飞快地闪身而出! 他的动作迅捷、精准、没有丝毫多余,目标极其明确地直奔A07化妆间门口! 那人动作快得几乎只留下一道灰色的残影,没有发出任何脚步声。 他手中似乎紧紧攥着一个不大的、深色不透明的塑料瓶子。 他看也没看虚掩的门缝,更没有试图闯入房间,而是直接蹲下身,动作熟练地将手中的瓶子对准门缝下方——那正是防尘罩覆盖着的戏服下摆位置!然后,他毫不犹豫地用力一挤瓶身—— 一股粘稠、散发着浓烈刺鼻化学气味的深蓝色液体,如同毒蛇吐信,瞬间喷射而出!精准地穿透门缝,狠狠浇在洁白的防尘罩上! 完成这一系列动作不过短短两三秒! 那人立刻收手,将空了大半的瓶子飞快塞进宽大的马甲口袋深处,头也不回地转身,再次如同鬼魅般闪入刚才那条消防通道。 绿色的铁门被无声地带回原位,严丝合缝,仿佛从未有人开启过。 整个过程快如电光石火,在走廊震耳欲聋的混乱噪音和视觉冲击下,完美地隐藏在了阴影里。 江沉砚的眉头紧锁,他正试图从混乱中分辨是否有可疑之处。 就在他目光扫过那扇紧闭的消防通道门,准备转身返回化妆间确保林屿听安全的瞬间—— 眼角余光!仅仅是眼角余光的一瞥! 他眼角的神经猛地一跳!视线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骤然定格在A07化妆间门口的地毯上,靠近门缝的位置! 那里……似乎多了一小滩……深色的、在灯光下微微反光的……液体?! 颜色是极其不祥的深蓝色!像墨迹,又带着点……诡异的粘稠感?! 一股极其细微却极其强烈的、如同冰锥刺入骨髓般的警兆,猛地炸开在江沉砚的神经末梢! 走廊上所有的喧闹哭喊、斥责碰撞声,在他耳中骤然失真、远去,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只剩下自己胸腔里骤然加速、沉重如擂鼓般的心跳声! “屿听——!!!” 他猛地转身,声音第一次彻底失去了惯常的沉静,带着一种撕裂空气的、近乎变调的急促和不容置疑的强硬,如同受伤野兽的咆哮,狠狠砸在门板上,“开门!!!” 门内的王姐被江沉砚这从未有过的、骇人的声音惊得浑身一哆嗦,大脑一片空白,几乎是凭着本能,手忙脚乱地扑过去拉开了门锁! 门锁刚弹开的瞬间,江沉砚已经用肩膀猛地撞开了房门!带着一身凛冽的、几乎化为实质的煞气冲了进来,卷进一股走廊上混乱的嘈杂气息! 他的目光像两道冰冷的、带着死亡气息的探照灯,第一时间,死死地、精准无比地锁定在房间中央悬挂着的移动衣架上!锁定在那件被白色防尘罩覆盖着的戏服上! 那洁白的、象征着保护的防尘罩,靠近下摆的位置,赫然晕染开一大片触目惊心、仍在迅速蔓延的深蓝色污渍! 粘稠的、散发着刺鼻气味的颜料,正顺着光滑的罩子表面,如同绝望的泪痕,缓缓地、无情地向下流淌、渗透! 毁灭的气息,扑面而来! 林屿听坐在化妆镜前,脸上的油彩已经打好了底,右眉上那道突兀的黑痕尚未修补,王姐正拿着粉扑试图掩盖。 他闻声愕然回头,当他的视线,如同慢镜头般,终于聚焦在那片迅速扩大的、仿佛带着恶毒狞笑的深蓝污渍时—— 嗡——!!! 一股冰冷的、足以冻结灵魂的麻痹感,从脚底瞬间直冲头顶! 所有的血液似乎在这一刻被瞬间抽干,又在下一秒疯狂倒流,冲得他耳膜轰鸣欲裂,眼前阵阵发黑! 镜中,那张被精心勾勒、已初具杜丽娘神韵的脸庞,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油彩覆盖下的惨白底色。 那双刚刚还努力盛满春光与懵懂情思的眼眸,此刻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里面清晰映出的,只有那片不断扩张的、象征着所有努力、所有希望、所有孤注一掷被无情践踏、彻底毁灭的污浊深蓝! 世界的声音彻底消失了。 只剩下自己那颗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的声音,咚咚!咚咚!沉重得像是下一秒就要炸开! 指尖冰凉得如同浸在冰水里,紧接着,那冰冷迅速蔓延至手臂、肩膀、全身,无法抑制的颤抖如同电流般席卷了他每一寸肌肉和神经! “我的天老爷啊——!!!”王姐发出一声短促而惊恐到极点的尖叫,脸色煞白如纸,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骨头,又猛地爆发出力量,不顾一切地扑向衣架,“这…这怎么回事?!谁干的?!天杀的!!”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和难以置信的绝望。 江沉砚的动作比她的尖叫更快!更狠! 他一步跨到衣架前,没有丝毫犹豫,如同撕开伪装般,一把粗暴地掀开了那件被污损的防尘罩! 刺目的真相暴露在灯光下! 深蓝色的、粘稠得如同毒液般的丙烯颜料,大部分泼洒在戏服最外层那件象征着杜丽娘身份、绣着繁复精美缠枝莲纹的月白色缎子马面裙上! 那鲜艳恶毒的蓝色,正贪婪地、迅速地渗透进锦缎细密的经纬,如同丑陋的毒疮,在纯净的月白底色上狰狞地蔓延、扎根! 刺鼻的、带着强烈腐蚀性的化学气味瞬间在小小的化妆间里爆炸开来,浓烈得令人作呕,带着一种**裸的、毁灭性的恶意! 江沉砚的指尖,带着一种冰冷的决绝,猛地拂过那湿冷粘腻的污渍边缘。 瞬间,他修长的手指就被染上了刺目而肮脏的深蓝!他的下颌线条绷紧如刀削,薄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周身散发的寒气几乎能让空气结冰! 他没有看林屿听,但那压抑的、如同火山在爆发前最深处滚动的熔岩般低沉的声音,却清晰地、一个字一个字地砸在死寂而充满毁灭气息的空气里:“是人为的。泼的是丙烯颜料,快干,专门用来毁东西的。” 他的声音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冰,每一个字都淬着毒,“洗不掉。渗透了。” “丙烯?!快干?!”王姐的声音彻底变了调,尖锐得像被掐住了脖子,她绝望地用手徒劳地去擦那污渍,却只是将那片深蓝抹得更大、更脏,“完了…完了啊!渗透进料子了!这…这根本救不回来了啊!屿听!屿听啊!马上就要上场了!这…这可怎么办啊!!” 她急得原地打转,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涌了出来,巨大的恐慌和无助将她淹没。 “上场”两个字,像两把淬了剧毒的冰锥,带着倒刺,狠狠扎进林屿听的耳膜,穿透颅骨,直刺入他此刻混乱一片、濒临崩溃的大脑! 他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动作僵硬得像一具被强行扯动的提线木偶,椅子腿与光滑的地面摩擦,发出刺耳尖锐的刮擦声! 他踉跄着冲到衣架前,身体因为剧烈的颤抖几乎无法站稳,只能死死地、用尽全身力气抓住冰冷的衣架金属杆,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骇人的青白色。 他的目光如同被钉住一般,死死地、无法移开地盯着那片正在无情扩散的污浊深蓝! 那鲜艳的、带着狞笑的蓝色,在他急剧收缩的瞳孔里扭曲、放大,仿佛变成了苏蔓那双刻毒得意、充满怨恨的眼睛,变成了林观溟痛苦绝望、泪水横流的脸,变成了练功房彻夜不息的灯光下独自挥汗如雨、一遍遍跌倒又爬起的自己…… 所有的坚持,所有的孤注一掷,所有破茧重生的勇气和希望,都在这一刻,被这肮脏恶毒的颜色无情地覆盖、玷污、彻底踩入泥泞,宣告终结! “不……”一个破碎的、带着血腥气的音节,从他紧咬的牙关里艰难地挤出,喉咙像是被滚烫的砂纸磨过,嘶哑得不成样子,只剩下难以置信的颤抖。 他像是被无形的巨锤击中,身体晃了晃,几乎要向后栽倒。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指尖悬停在冰冷的、被粘稠颜料浸透的锦缎上方几厘米处,剧烈地颤抖着,却怎么也不敢真正触碰。 仿佛一碰,那仅存的一点虚幻的、名为希望的肥皂泡,就会彻底碎裂,将他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绝望如同冰冷刺骨的黑色海水,瞬间没顶! 灭顶的窒息感扼住了他的喉咙,眼前阵阵发黑,排练厅彻夜不息的灯光、谢玉棠温和鼓励的话语、江沉砚沉静守护的目光……所有支撑他的力量,在这片深蓝的污浊面前,脆弱得如同阳光下的薄冰,不堪一击! 一种灭顶的、灵魂被抽空的虚无感攫住了他,身体里的力气被瞬间抽干,膝盖发软,视野的边缘开始模糊、旋转…… 就在这时! 一只温热而极其有力的大手,带着不容抗拒的稳定感,猛地攥住了他那只冰冷得如同死人、正剧烈颤抖的手腕! 那力道极大,带着一种近乎蛮横的坚定,如同溺水濒死之人骤然抓住的唯一浮木,带着千钧之力,硬生生将他从即将沉沦的冰冷绝望漩涡中,狠狠拽了出来! 林屿听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量和滚烫的触感惊得浑身一震! 他猛地抬起头,涣散的目光终于聚焦,直直地撞进江沉砚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 那双眼睛此刻不再平静!里面翻涌着滔天的怒意!那怒意如同地狱深处燃烧的业火,冰冷刺骨,足以焚毁一切! 更深处,却有一种磐石般的、令人心颤的、不容置疑的笃定!如同风暴中心最稳定的风眼! “林屿听!”江沉砚的声音低沉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最深处、从齿缝间挤压出来,带着金属般的重量和血腥气,狠狠地、不容逃避地砸在他的耳膜上,也砸在他濒临碎裂的心防上!“看着我!” 那声音,那眼神,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强制力! 林屿听被彻底震慑住,脑中混乱的思绪有了一瞬间的凝滞,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下意识地、只能遵循命令般地望进那双燃烧着冰焰的深潭! 四目相对! 江沉砚看到了少年眼中那尚未完全褪去的惊悸和茫然,看到了他眼底深处那抹濒死的绝望,更看到了那绝望灰烬之下,被自己强行拽回的一点点、脆弱却不肯熄灭的星火! 他不再有丝毫废话!时间就是一切!语速极快,斩钉截铁,没有任何多余的安抚和解释,只有清晰到冷酷的行动指令,如同战场上的将军下达最后的冲锋命令:“车里有备用的!”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劈开黑暗! “王姐!”他猛地转头,目光如刀锋般射向惊惶失措的王姐,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看好他!锁好门!任何人,记住,是任何人!都不准靠近这间房!不准碰这件衣服!”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最后扫过那件被毁的戏服,在那片深蓝的污渍上停留了致命的一瞬,眼底的寒意几乎要凝成实质的冰刃,将那下黑手之人千刀万剐!“等我回来!” 最后一个字落下,他猛地松开林屿听的手腕,那力道之大,让林屿听踉跄了一下。 江沉砚毫不犹豫地转身,像一头被彻底激怒、嗅到血腥味的猎豹,带着一股冰冷刺骨的疾风,猛地拉开化妆间的门冲了出去!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门被江沉砚用尽全力狠狠带上!剧烈的震动顺着门板传来,震得墙壁似乎都轻颤了一下,也震得林屿听和王姐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那决绝的、带着冲天怒火的关门声,像是一道撕裂苍穹的惊雷,彻底劈开了林屿听脑中绝望的混沌! 他踉跄一步,被旁边眼疾手快的王姐死死扶住胳膊,才没有瘫软下去。 “屿听!屿听你撑住!撑住啊!”王姐的声音带着哭腔和一丝绝境中抓住救命稻草的狂乱,用力将他半拖半扶地按回到化妆椅上,“沉砚…沉砚他说了!有备用的!有备用的在车里!他一定…他一定能赶回来!一定能!” 她语无伦次地重复着,仿佛这样就能让信念成真。 林屿听浑身都在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牙齿咯咯作响,冰冷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的嫩肉里,试图用尖锐的疼痛找回一丝残存的理智和力气。 备用?对!他想起来了!谢老师有近乎强迫症的谨慎! 对于极其重要的演出,尤其是比赛,她一定会准备两套一模一样的、毫无差别的行头! 一套由助手提前送来化妆间打理,另一套……另一套就放在江沉砚那辆宾利慕尚的后备箱里! 昨晚离开练功房前,谢老师还特意当着他们的面,再次叮嘱过江沉砚:“沉砚,后备箱里那个深蓝色带徽标的硬箱子,看好了,那是屿听的‘保命符’!” 可是……时间! 从这间位于剧院二楼的化妆间,到楼下贵宾通道附近的停车场,再找到车、打开后备箱、取出那个沉重的大箱子……最后抱着箱子狂奔回二楼……这一来一回……需要多久?! 现在是……他猛地、几乎是拼尽全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向墙上那面圆形的挂钟! 猩红色的秒针正无情地向前跳动。 分针,残忍地、清晰地指向了——9点15分! 而他的节目单,他闭着眼睛都能背出来——《游园惊梦·惊梦》选段,上午场,第十个节目,预计登场时间:9点40分! 只剩下二十五分钟! 二十五分钟!!! 化妆间里陷入了死寂,一种令人窒息的、充满毁灭气息的死寂。 空气里刺鼻的丙烯气味浓烈得让人头晕。 王姐紧紧攥着林屿听冰凉颤抖的手,像是抓着最后一点温度,嘴唇哆嗦着,目光惊恐地在墙上的挂钟和那扇紧闭的房门之间来回扫视,每一次走廊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她的心都提到嗓子眼,竖起耳朵仔细分辨,又生怕那脚步声停在门口带来更坏的消息。 林屿听僵直地坐在冰冷的椅子上,目光死死地、一瞬不瞬地盯着那扇紧闭的门,仿佛要将它看穿。 脸上,未完成的油彩勾勒出半张杜丽娘的妩媚与哀愁,另一半却停留在绝望的苍白底色和那道突兀的黑痕里,形成一种诡异而凄楚的割裂感,如同他此刻被撕扯的灵魂。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嗡嗡作响,只剩下一个念头在疯狂地盘旋、撞击,像失控的火车头:二十五分钟…二十五分钟…二十五分钟…江沉砚…江沉砚…江沉砚… 时间从未如此刻这般缓慢,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煎熬得让人发疯;却又如此刻这般飞速流逝,每一次秒针那微不可闻却又清晰无比的“咔哒”声,都像一柄重锤,狠狠地、毫不留情地敲击在他那早已濒临碎裂的心脏上!每一次敲击,都带走一丝残存的希望。 9点20分。秒针划过12点。 9点25分。分针又挪动了一小格。 9点28分……距离预定上场时间,仅剩最后的十二分钟! 仿佛是催命的符咒,后台走廊上已经开始响起工作人员拿着扩音器、带着电流杂音的、急促无比的催促声,穿透了门板,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紧迫感,狠狠地扎进林屿听和王姐的耳朵里:“第十组!第十组《游园惊梦》准备!林屿听!林屿听到位了没有?!听到广播立刻到三号候场口集合!重复!林屿听!十分钟后必须候场!十分钟后必须候场!” 那声音,如同死神的镰刀,已经悬在了头顶! 王姐的脸彻底没了血色,嘴唇哆嗦得说不出完整的话,身体晃了晃,几乎要瘫软下去。 完了……彻底完了……就算江少是飞毛腿,就算他一路畅通无阻,也绝对、绝对赶不上这最后的候场时间了! 更别说换衣服、补妆、调整状态……巨大的、冰冷的绝望如同黑色的潮水,再次汹涌地漫上来,瞬间淹没了林屿听最后一点挣扎的力气。 身体里的最后一丝热气和力气似乎都被这绝望的冰水彻底浇熄、抽干了。 他闭上眼,纤长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在油彩覆盖的苍白脸颊上投下绝望而脆弱的阴影。 完了。一切都完了。 杜丽娘……终究是一场……醒不过来的噩梦……黑暗温柔地包裹上来,带着解脱般的诱惑,要将他彻底拖入深渊…… 就在那灭顶的黑暗即将吞噬他所有意识的最后一瞬—— “砰——!!!!!!” 一声比刚才离去时更为猛烈、更为狂暴的撞击声!如同炮弹轰击!化妆间的门被一股难以想象的巨大力量从外面狠狠撞开! 坚固的门板砸在墙壁上,发出震耳欲聋、令人心脏停跳的恐怖巨响!门锁的金属部件甚至崩飞了一小块! 林屿听和王姐同时被这骇人的巨响惊得浑身剧震!猛地抬头!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门口,烟尘微扬中,江沉砚高大的身影如同从地狱风暴中撕裂空间而来! 他剧烈地、如同破旧风箱般喘息着,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的白气! 额角、鬓角布满大颗大颗滚落的汗珠,几缕被汗水彻底浸透的黑发凌乱地贴在汗湿的皮肤上,顺着凌厉的下颌线往下淌! 他黑色的衬衫领口被粗暴地扯开了三颗扣子,露出一片汗湿的、剧烈起伏的胸膛和线条凌厉的锁骨,整个人像一头刚刚经历了一场极限搏杀、从尸山血海中闯出的猛兽,散发着滚烫、危险、近乎虚脱却又燃烧着惊人意志力的狂暴气息! 而他的怀里,如同抱着稀世珍宝,紧紧箍着一个硕大的、印着谢玉棠工作室烫金徽标的深蓝色硬质防尘箱! 箱子棱角分明,保护得严严实实,上面沾满了奔跑中带起的灰尘和几片不知道在哪里蹭上的枯叶,甚至有一角似乎因为剧烈的碰撞而微微凹陷!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了! 林屿听所有的感官都瞬间聚焦在那个沾满灰尘、却象征着唯一生路的箱子上! 聚焦在江沉砚那双因为极限奔跑和高度紧绷而布满骇人血丝、眼角甚至微微撕裂、却依旧燃烧着足以焚毁一切障碍的惊人意志力的眼眸里! 他抱着那个箱子,如同抱着从地狱边缘、从死神手中夺回的唯一救赎! 江沉砚一步跨进房间,反脚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那扇被撞得摇摇欲坠的门重重踢上,隔绝了外面可能窥探的目光。 他看也没看惊呆如同木偶的王姐,目光如炬,带着滚烫的温度和不容置疑的强势,直直锁定在林屿听那张交织着绝望与最后一丝希冀的脸上!那眼神锐利得几乎要将他穿透灵魂! 他急促地喘息着,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带着胸腔剧烈的震动和滚烫到灼人的气息,清晰地、如同宣告神谕般砸碎了化妆间里死寂绝望的空气:“衣服……在!” 他重重喘息,目光死死钉住林屿听,用尽力气喊出他的名字,如同最后的战鼓:“林屿听——” 他顿了顿,气息不稳到了极点,胸膛剧烈起伏,但声音里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荆棘、踏平一切深渊的决绝和不容置疑的、磐石般的信念:“上台!!!” 第40章 上台 化妆间顶灯炽白的光线落下来,清晰地照亮了江沉砚额角滚落的汗珠,顺着他紧绷如刀削的下颌线滑落,砸在厚厚的地毯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 空气里还残留着他冲进来时卷携的、来自外面走廊的喧嚣余波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轮胎焦糊味。 时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按下了暂停键。 林屿听僵在椅子上,脸上油彩勾勒出的半面杜丽娘妆容凝固成一个惊愕的定格。 他的视线死死黏在江沉砚怀里那个深蓝色的硬质防尘箱上,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那两个字在轰鸣回响——“上台!” 王姐第一个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如同被抽了一鞭子,猛地弹了起来。 “老天爷!”她带着哭腔喊了一声,几乎是扑过去接住江沉砚塞过来的箱子。 箱子入手沉甸甸的,那份重量却让她瞬间找回了主心骨。 她手忙脚乱地掀开箱盖,里面折叠得一丝不苟的锦缎、水袖、刺绣马面裙……那抹熟悉的、代表着杜丽娘全部华彩与哀愁的月白色,完好无损地映入眼帘! “快!屿听!快!”王姐的声音因为激动和急切而尖锐变调,她抖着手去解戏服上保护用的别针,一边冲着林屿听喊,“脱衣服!快把练功服脱了!没时间了!” 林屿听像是被她的声音猛地从冰封中惊醒,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他几乎是跳起来的,手指因为残余的冰冷和此刻汹涌而上的滚烫血液而不听使唤地颤抖着,慌乱地去解自己身上练功服的盘扣。 指尖冰凉,扣眼仿佛都在跟他作对。 江沉砚没有立刻离开。 他高大的身影如同一座沉默的山峦,矗立在门边,微微喘息着,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探照灯,紧紧追随着林屿听的每一个动作。 他看到了少年眼中那尚未完全褪去的惊悸和茫然,看到了他指尖无法抑制的颤抖,更看到了那眼底深处,被自己强行带回的、重新燃起却依旧脆弱的星火。 “沉砚……”林屿听终于艰难地解开了最后一颗盘扣,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嘶哑和难以置信的轻颤,他抬起头,望向门口那个为他撕裂时间冲回来的人。 江沉砚的回应直接而强硬。 他一步上前,无视林屿听身上只穿着贴身的白色汗衫,有力的手臂猛地探出,精准地抓住林屿听那件脱了一半、还挂在臂弯的练功服后领,果断地向外一扯! “唰啦”一声轻响,那件碍事的棉质练功服□□脆利落地剥离,抛向旁边的椅子。 动作强势,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却又奇异地没有丝毫狎昵。 林屿听只觉得臂弯一轻,微凉的空气瞬间包裹住他裸露的手臂和肩颈皮肤,激得他微微一颤。 紧接着,一件带着崭新锦缎特有微凉触感和淡淡樟脑气息的戏服内衬,就被江沉砚精准地塞到了他怀里。 “穿。”江沉砚的声音低沉,短促,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眼神锐利地锁着他,“时间。” 那眼神像淬了火的鞭子,狠狠抽散了林屿听脑中最后一丝混乱和迟疑。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胸腔里那颗狂跳的心脏被一种更强大的力量攥紧、稳住。 他不再看江沉砚,低头,手指带着一种豁出去的狠劲,飞快地抖开那件水衣,手臂穿过袖管,系上侧襟的丝绦。 王姐已经将外罩的月白缎子褶子和刺绣马面裙抖开,手忙脚乱地帮着林屿听往身上套。 江沉砚退开一步,但目光依旧紧紧钉在林屿听身上,像最严苛的监工,确保每一个环节都在与疯狂流逝的时间赛跑。 系带、整理领口、抚平褶皱……王姐的手指因为紧张而有些笨拙。 林屿听配合着她的动作,身体微微转动。 当那件象征着杜丽娘身份、绣着精致缠枝莲纹的月白女帔妥帖地罩上肩头,当那繁复华丽的马面裙层层叠叠系在腰间,一种奇异的力量感开始从冰冷的锦缎下透出,渗入他冰凉的四肢百骸。 “头面!头面!”王姐急声喊着,冲向梳妆台去取那套早已准备好的点翠头饰。 就在林屿听转身配合王姐调整裙摆位置的瞬间,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门口那面巨大的落地穿衣镜。 镜子里映出的身影,让他骤然定住。 镜中的少年,脸上油彩未竟,半面是勾勒好的杜丽娘眉眼,含情带怯,半面却还残留着方才绝望的苍白底色和那道刺眼的黑痕,显得诡异而脆弱。 然而,那身刚刚披上的月白戏服,却如同被月光洗练过一般,纯净无瑕,华光流转。 宽大的水袖垂落,精致的刺绣在灯光下反射着柔润的光泽,衬得他身姿愈发挺拔清逸,如同从水墨画中走出的、即将踏入春园的神女。 那纯净无暇的月白色,与之前衣架上那片狰狞的深蓝污浊,形成了最极致、最残酷的对比。 林屿听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随即又被一股滚烫的洪流猛烈冲刷! 那不是单纯的庆幸,而是一种更为汹涌、更为复杂的情感——是劫后余生的战栗,是被守护的酸楚,是绝境逢生的狂喜,更是被这身洁净戏服所点燃的、属于杜丽娘的那份对春光无限渴望的灵魂共鸣! 所有的恐惧、绝望、冰冷,都在这一刻,被这滚烫的信念焚烧殆尽! “哐当!”王姐不小心碰掉了一盒散粉,白色的粉末溅了一地。 她也顾不上了,抓起那顶繁复的点翠头面就往林屿听头上戴,手抖得厉害。 “王姐,冷静。”江沉砚的声音再次响起,沉冷得像定海神针。 他不知何时已走到梳妆台边,拿起一支细长的眉笔,“我来。” 他取代了手忙脚乱的王姐,站到林屿听面前。 距离很近,林屿听甚至能清晰地看到他额角未干的汗迹、眼睑下方因剧烈奔跑和高度紧张而泛起的微红,以及眼底深处尚未完全平息的血丝和那不容置疑的专注。 江沉砚微微俯身,一手稳稳地托住林屿听的后颈,指尖带着薄茧和滚烫的温度,另一只手执着眉笔,动作快如闪电,精准无比地落在他那半面空白的眉骨上。 笔尖带着油彩特有的微凉滑腻感,快速游走。 江沉砚的眼神专注得可怕,仿佛在进行一场精密的雕刻,完全无视了时间的紧迫。 他的呼吸因为刚才的奔跑还有些不稳,温热的气息拂过林屿听的额角,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林屿听僵立着,一动不敢动,所有的感官似乎都集中在了那支眉笔的笔尖和近在咫尺的、带着强烈存在感的呼吸上。 他能感觉到江沉砚指尖的薄茧擦过自己下颌的皮肤,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感,仿佛在无声地传递着:稳住,你能行。 仅仅十几秒,那半面空白的眉眼便被迅速勾勒成型,与另一边王姐画好的部分完美衔接,一双含情目,如秋水潋滟。 江沉砚放下眉笔,没有丝毫停顿,拿起旁边备好的胭脂刷,沾了色,手腕极稳地在林屿听脸颊上快速扫过,晕染出少女娇羞的红晕。 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力。 “头面。”江沉砚言简意赅,声音依旧低沉,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 王姐立刻将沉重的点翠头面递上。 江沉砚接过,动作没有丝毫迟滞,精准而稳定地将那些精美的簪钗、步摇一一插入林屿听束好的发髻中。 他的手指偶尔擦过林屿听的耳廓和颈侧,带着灼人的温度。 当最后一支展翅欲飞的翠羽点金凤钗稳稳插入发髻,门外,工作人员用扩音器发出的催促声如同最后的通牒,带着刺耳的电流音穿透门板,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第十组《游园惊梦》,林屿听!候场!立刻到三号口候场!重复,林屿听,立刻到三号口候场!最后一遍通知!” 时间,9点38分!距离上台,仅剩两分钟! “好了!”王姐几乎是尖叫出来,声音带着哭腔和狂喜,她猛地推了林屿听一把,“快!快走!跑起来!” 林屿听被推得向前踉跄一步,繁复的裙摆和水袖随着动作荡开,如同绽放的白色莲花。 他下意识地看向江沉砚。 江沉砚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汗水顺着鬓角滑落,只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如同燃烧着暗火的深海,牢牢地锁着他。 他伸出手,没有触碰林屿听的身体,只是用力地、稳稳地,抓住了林屿听那宽大水袖下的手腕! 隔着柔软的锦缎,那力道依旧清晰地传递过来,滚烫,坚定,带着一种破开一切阻碍的决绝力量,瞬间注入林屿听的心脉! “林屿听,”江沉砚的声音低沉到了极致,却像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带着千钧的重量和不容置疑的信念,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撞进林屿听的灵魂深处: “——唱给她听!” 唱给谁? 是那个被锁在深闺、初见春色便情根深种的杜丽娘? 是台下等待的万千观众? 是那试图摧毁他、却最终被他踩在脚下的恶意? 还是……此刻,站在他面前,为他劈开黑暗、带来光明的这个人? 或许都是。 林屿听胸腔里那颗狂跳的心脏,在这一声低喝中,被一股更强大、更炽热的力量彻底点燃! 所有的恐惧、绝望、冰冷,都被这滚烫的信念焚烧殆尽! 眼底最后一丝脆弱被彻底淬炼成坚硬的琉璃,折射出璀璨而锐利的光芒! 他反手,更紧地攥住了江沉砚抓着他手腕的那只手!隔着衣袖,传递着同样滚烫的回应! 然后,他猛地转身! 宽大的月白水袖在空中划出一道决绝而优美的弧线,如同挣脱束缚的蝶翼。 他不再看江沉砚,不再看那件被毁的戏服,目光笔直地、坚定地投向那扇被王姐猛地拉开的化妆间房门! 门外,是通往舞台的、灯光璀璨的通道。 林屿听迈开脚步,踏着脚下柔软的、吸音的地毯,朝着那片光芒走去。 繁复的裙裾层层叠叠,随着他迅疾而稳定的步伐如水波般荡漾开来,月白色的锦缎在通道顶灯的照射下,流转着纯净无瑕的光华,仿佛自带光晕。 点翠头面垂下的流苏在他颊边轻轻摇曳,折射出细碎的、令人心颤的微光。 他不再奔跑,步伐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迅疾与沉静。 一步,两步……他的背影挺拔如修竹,带着一种洗尽铅华后的沉静与孤勇。 方才的惊悸和绝望,仿佛被那身崭新的戏服彻底隔绝、净化,只剩下一个纯粹的灵魂,奔赴一场属于杜丽娘、也属于他自己的,破茧惊梦。 通道的尽头,巨大的帷幕缝隙里,泄露出舞台上方明亮得炫目的顶光,前一个节目结束的余音袅袅,观众席模糊的掌声如同潮水般涌来又退去。 后台入口的工作人员焦急地探着头,当看到那个月白色的身影疾步而来时,脸上瞬间露出如释重负、近乎虚脱的表情,几乎是扑过来一把抓住他的手臂:“这边!快!这边!直接上台!没时间候场了!” 林屿听被他拽着,脚步更快。 他能感觉到身后那道目光,如同实质般烙在他的脊背上,滚烫,沉甸,带着穿透一切的力量。 他没有回头。 不需要回头。 江沉砚站在一片狼藉的化妆间门口,阴影落在他深邃的眉眼间。 他看着那个月白色的身影,如同披着月光与星辉,一步步坚定地走向那片炫目的光亮,走向属于他的战场。 少年挺直的背影,在通道灯光的勾勒下,仿佛一把即将出鞘的、淬炼过的名剑,敛尽锋芒,却蕴藏着足以斩断一切阴霾的锐气。 直到那抹纯净的月白彻底消失在幕布之后,与那耀眼的光融为一体。 下一秒,前台司仪清晰洪亮、带着庄重仪式感的报幕声,透过厚重的帷幕隐隐传来: “接下来,请欣赏参赛剧目——昆曲《牡丹亭·游园惊梦》选段,表演者:林屿听!” 江沉砚缓缓收回目光,视线落在自己空落落的右手上。 掌心似乎还残留着隔着锦缎抓住林屿听手腕时,那份纤细却蕴含着惊人反弹力量的触感,以及少年最后回握时传递过来的滚烫决心。 他转身,目光冷冽地扫过房间中央衣架上那件被深蓝色丙烯颜料彻底毁掉、如同被毒液侵蚀的戏服。 污浊的深蓝在灯光下狰狞刺眼,无声地诉说着方才的恶意与惊险。 他拿出手机,对着那件被毁的戏服,尤其是那片深蓝污渍和门缝下方的痕迹,冷静地拍了几张清晰的照片。 后台的喧嚣似乎在这一刻彻底远去。 他静静地站在门边,面朝着舞台的方向,仿佛能穿透重重阻隔,看到那束追光落下,看到水袖扬起,听到那清亮圆润、带着无限情思的嗓音响起: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 今天最后一天也是冲上新晋榜了,好险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0章 上台 第41章 第一 剧场观众席,灯光暗下,只余舞台中央一束追光,如同皎洁月华倾泻。 林屿听立于光中,月白戏服纤尘不染,光华流转。 方才后台的惊心动魄、毁灭与重生,都沉淀为此刻眼底一片澄澈的湖。 他不再是那个背负着心碎与忧郁的少年,他就是杜丽娘,那个被深闺锁住灵魂、第一次窥见天地大美的少女。 水袖轻扬,似流云舒展,带着一种初醒般的懵懂与试探。 他莲步轻移,腰肢款摆,裙裾层叠如花瓣绽放,每一步都踏在昆曲特有的、悠缓缠绵的鼓点上,精准得如同尺量。 目光流转,带着小心翼翼的惊艳,投向那虚无的“满园春色”,仿佛真的看到了那“姹紫嫣红”。 “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嗓音清亮圆润,如同玉磬轻击,那“遍”字婉转上扬,带着少女初见春光的纯粹惊喜,尾音颤巍巍地拖曳出对美好易逝的无限怜惜,再无半分之前的紧绷沉郁。 每一个吐字都饱满清晰,带着昆腔特有的水磨功夫,缠绵悱恻,直透人心。 他唱的是杜丽娘的伤春,唱的又何尝不是自己冲破阴霾、重获新生的悸动? 那身纯净的月白,是江沉砚为他夺回的铠甲。 此刻,他就是杜丽娘,杜丽娘就是他。 情思纯粹,哀婉动人,那份“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的懵懂与炽烈,被他演绎得淋漓尽致,直击灵魂深处。 台下,评委席上,谢玉棠端坐着,目光紧紧追随着台上那抹月白的身影。 当林屿听唱出那完美无瑕的“遍”字时,她放在膝上的手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欣慰至极的光芒,随即又被更深的专注覆盖。 她旁边的几位评委,或微微颔首,或眼中露出惊艳之色。 观众席中,江沉砚坐在一个相对靠后、视野却极佳的位置。 他背脊挺直,如同沉默的山岳。 深邃的目光穿透昏暗的光线和攒动的人头,精准地、牢牢地锁定在舞台中央那唯一的光源里。 他看着林屿听水袖翻飞,听着那清越的唱腔在偌大的剧场里回荡,看着少年眼中再无阴霾、只剩下角色赋予的纯粹情思。 他看到了那份破茧而出的光芒。 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在江沉砚沉寂的心湖中无声翻涌——是骄傲,是守护终见成效的释然,是目睹珍宝历经磨难终放光华的心悸。 他放在膝上的手,指节微微泛白,仿佛还在感受着后台那一刻紧抓他手腕的力道。 台上的林屿听,美得惊心动魄,也坚韧得令人心折。 他不再是那个需要被挡在身后的脆弱少年,他已然站在了自己的光里。 江沉砚的唇角,在无人看见的阴影里,勾起一抹极浅、却无比真实的弧度。 一曲终了。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最后一句唱词带着无尽的余韵缓缓消散。 林屿听定格在一个完美的身段中,水袖低垂,眼睫轻颤,仿佛还沉浸在杜丽娘的惊梦与哀愁里。 短暂的、如同真空般的寂静。 随即,雷鸣般的掌声轰然炸响!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整个剧场,经久不息! 观众席上许多人站了起来,掌声中夹杂着激动的叫好声。 林屿听缓缓收势,对着台下深深一礼。 灯光落在他低垂的眼睫上,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眼底翻涌的复杂情绪——有终于完成的释然,有劫后余生的激荡,更有对台下某个方向的无声感激。 当他直起身,脸上已恢复了属于杜丽娘的、带着淡淡哀愁的娴静。 他再次鞠躬,在持续不断的掌声中,转身,步履从容地走向后台。 月白的背影在追光中渐渐隐去,如同惊鸿一瞥的仙子。 后台入口,王姐早已等在那里,眼圈通红,一看到林屿听出来,立刻扑上去紧紧抱住他,激动得语无伦次:“好孩子!好孩子!太棒了!你唱得太好了!老师……老师一定高兴坏了!” 她用力拍着林屿听的背,仿佛要确认他是真实存在的。 林屿听被王姐抱得有些喘不过气,但那份劫后余生的激动和成功的喜悦也冲击着他。 他轻轻回抱了一下王姐,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却无比明亮:“王姐,谢谢您。” 他松开手,目光下意识地在略显拥挤的后台通道里寻找。 一个高大的身影拨开几个正在搬道具的工作人员,沉稳地走了过来。 是江沉砚。 他已经换掉了那件被汗水浸透的衬衫,穿着一件深灰色的羊绒衫,气息平稳,仿佛后台那场惊心动魄的奔袭从未发生。 只有那双深邃的眼眸,在接触到林屿听的目光时,才泄露出些许波澜。 他走到林屿听面前,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林屿听的肩膀。 那动作很轻,带着一种无声的肯定和力量。 林屿听抬起头,望进那双深潭般的眼睛,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终只化作一个带着水光的、明亮的笑容。 “我唱完了。”他轻声说,像完成了一个郑重的承诺。 “嗯。”江沉砚应了一声,声音低沉平稳,“很好。” 就在这时,一个洪亮如同铜锣般的声音穿透后台的嘈杂,带着毫不掩饰的兴奋和赞叹:“林师弟——!好家伙!绝了!你那‘皂罗袍’,真真是绝了!” 傅云归顶着一脸刚卸了一半、还带着油彩痕迹的花脸妆,大笑着挤了过来。 他显然是刚下台不久,身上还穿着包龙图那身蟒袍的里衬,豪迈之气扑面而来。 他完全无视了旁边气场强大的江沉砚,蒲扇般的大手重重拍在林屿听另一侧肩膀上,拍得林屿听一个趔趄。 “乖乖!那眼神!那身段!那嗓子!尤其是最后那点哀而不伤的劲儿,拿捏得太到位了!听得我老傅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谢老师真没看走眼!这青衣组第一,非你莫属啊!” 傅云归嗓门极大,引得周围不少选手和工作人员侧目。 他脸上油彩未净,浓眉大眼,笑起来一口白牙闪闪发光,热情得如同一个小太阳。 林屿听被他拍得肩膀发麻,又被这直白的夸赞弄得有些不好意思,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丝红晕,谦逊道:“傅师兄过奖了。你刚才的包龙图才叫气势如虹,花脸第一也是实至名归。” 他看到了工作人员刚刚贴出的花脸组成绩,傅云归赫然排在首位。 “嗐!咱俩就别商业互吹了!”傅云归大手一挥,爽朗笑道,“都是第一,痛快!回头……” 他话还没说完,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林屿听身上那套月白戏服,顺口问道,“哎?林师弟,你之前那箱子行头呢?公共化妆间那边没瞅见啊?王姐不是说提前送来了吗?这套看着也挺新,谢老师准备了两套?讲究!” 提到那套被毁的戏服,林屿听脸上的笑容淡了些,眼底掠过一丝阴霾。 他看了一眼身旁沉默的江沉砚,轻轻叹了口气,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冷意:“之前的戏服……被人弄坏了。” “弄坏了?”傅云归浓眉一皱,嗓门不自觉又拔高了,“怎么回事?上台前弄坏的?谁干的?” 他脸上的笑容瞬间敛去,带上了几分江湖人的义愤。 林屿听点点头,低声道:“就在刚才外面乱成一团的时候,有人趁乱,往化妆间门缝里泼了东西……”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最终还是说出了那个让他心有余悸的颜色,“……是蓝色的颜料,很大一片,泼在了戏服上。” “蓝色的颜料?!”傅云归猛地拔高了声音,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脸上的油彩都随着他夸张的表情抖动起来。 他浓眉紧锁,铜铃般的眼睛瞪得溜圆,似乎想到了什么极其关键的事情。 “蓝色颜料……”他喃喃重复了一句,随即猛地一拍大腿,发出“啪”的一声脆响,“我就说!刚才外面乱得跟一锅粥似的,我去看热闹……不对,是去帮忙!” 他立刻改口,但脸上满是发现真相的兴奋,“就在靠近你们A区化妆间那边的消防通道口!我瞅见那个小李了!他鬼鬼祟祟的,手上沾了好大一片蓝乎乎的东西!当时我还纳闷,道具组管的是刀枪把子,颜料桶翻了关他屁事,他凑过去干嘛?手上还沾了那么一大片!原来是……” 傅云归的嗓门如同自带扩音器,他这番带着强烈指向性的“回忆”和分析,瞬间吸引了后台大半的目光! 原本就有些嘈杂的后台,声音陡然降低了许多,无数道视线或好奇、或惊疑、或幸灾乐祸地聚焦过来。 人群边缘,一个穿着普通灰色后台工作马甲、身材瘦小、正低着头试图悄悄溜走的年轻男人,听到“小李”和“蓝色颜料”几个字时,身体猛地一僵! 他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同见了鬼一般,下意识地就想加快脚步,往人堆更密集的地方钻去! 然而,他的动作快,有人比他更快! 就在小李转身想溜的瞬间,一道深灰色的身影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带着一股冰冷的疾风,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骤然越过挡在中间的几个人影! 江沉砚的动作快、准、狠!没有任何多余的言语和花哨的动作,右手如同铁钳般精准无比地、死死地扣住了小李那只试图缩回口袋的右手手腕! “啊——!” 小李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的痛呼,感觉自己的腕骨像是要被生生捏碎!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他惊恐地抬起头,对上了江沉砚那双深不见底、此刻却翻涌着骇人寒意的眼眸! 那眼神冰冷刺骨,如同在看一件死物。 “说清楚。” 江沉砚的声音不高,甚至没有明显的怒意,却低沉得如同闷雷滚过阴云密布的天空,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和不容置疑的审判意味。 三个字,砸在小李耳边,如同重锤! 后台,刹那死寂。 傅云归立大功!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1章 第一 第42章 幕后黑手 后台那一片死寂,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所有的嘈杂、喧闹、窃窃私语,都在江沉砚扣住小李手腕、那三个冰冷的字砸下的瞬间,被抽离得干干净净。 无数道目光,惊疑、探究、幸灾乐祸、难以置信,齐刷刷地聚焦在那两个身影上——一个是面色冷峻、气场骇人的江沉砚,另一个是手腕被擒、面无人色、抖如筛糠的小李。 小李感觉自己的腕骨快要碎裂了,剧痛和巨大的恐惧让他几乎窒息。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江沉砚指尖传来的、那股毫不留情的、足以捏碎他骨头的力量,更可怕的是那双眼睛,深不见底,里面翻涌的不是暴怒,而是一种更令人胆寒的、冷静到极致的审判和寒意,仿佛已经将他彻底看穿。 “我……我不知道……江少……您……您说什么……什么颜料……我……”小李语无伦次,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神惊恐地四处乱瞟,试图寻找逃脱的可能或者……那个指使他的人会不会就在附近?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 傅云归的大嗓门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他一步跨上前,指着小李那只被江沉砚死死攥住的手,洪亮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愤怒:“还装蒜?!刚才在消防通道口,老子看得清清楚楚!你手上沾的就是这种蓝汪汪的玩意儿!跟泼在林师弟戏服上的一模一样!你一个管刀枪把子的,颜料桶翻了关你屁事?你手上哪来的颜料?还偏偏是蓝色的!” 他的话如同重锤,一下下砸实了小李的嫌疑。 周围的人群发出一阵压抑的惊呼和议论声。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小李尖叫起来,因为恐惧而声音尖利刺耳,“是……是不小心蹭到的!对!是不小心!” “不小心?”江沉砚的声音依旧低沉,却带着一种冰冷的、足以冻结血液的穿透力,“A07化妆间的门缝,也是你不小心泼进去的?” 他捏着小李手腕的力道又加重了一分。 “啊——!”小李发出一声更凄厉的惨叫,疼得眼泪都飙了出来,身体软了下去,几乎要跪倒在地,“放手……江少……求您放手……我说……我说……” 江沉砚微微松了一丝力道,但钳制依旧牢固,目光如冰锥般钉着他。 小李涕泪横流,狼狈不堪,巨大的恐惧和疼痛终于冲垮了他本就脆弱的心理防线。 他不敢看江沉砚的眼睛,低着头,声音破碎而绝望,带着哭腔:“是……是苏……苏小姐……是苏蔓小姐让我干的!她……她给了我一大笔钱……说……说只要让林屿听上不了台……事成之后还有……我……我一时鬼迷心窍……江少饶命啊!饶命!” “苏蔓”两个字像两颗毒钉,狠狠扎入空气。 虽然不少人心中已有猜测,但被这样公然撕扯出来,还是引起了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站在江沉砚身后的林屿听,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亲耳听到这个名字,亲耳确认这恶意就是冲着自己而来,而且是如此狠毒、不惜毁掉他全部心血的算计,一股冰冷的、带着后怕的寒意还是瞬间顺着脊椎爬满了全身。 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指尖深深陷入掌心。 如果不是谢老师的谨慎,如果不是江沉砚……他几乎不敢想象自己此刻会是什么样子。 那种只差一点就坠入深渊的惊悸,让他手脚一阵发凉。 他抬起眼,看向江沉砚宽阔而紧绷的背影,那背影在此刻,成了他唯一能汲取暖意和安全的所在。 江沉砚的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仿佛早已洞悉一切。 听到这个名字,他眼底的寒意更甚,如同万年不化的冰川。 他没有再看瘫软如泥、只会求饶的小李,而是猛地抬起头,锐利如鹰隼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迅速扫过周围每一个人的脸,试图捕捉任何可能与苏蔓有关的、心虚或异样的神色。 后台人多眼杂,苏蔓本人未必会在,但她的眼线,未必不在。 他的目光所及之处,不少人下意识地避开了视线。 “陈叔。”江沉砚声音冷冽,对着一直沉默守在几步外、如同隐形人般的司机陈叔吩咐道,“看好他。报警。把刚才他说的话,一字不落地告诉警方。物证保存好。” “是,少爷。”陈叔沉稳应声,上前一步,如同铁塔般取代江沉砚的位置,扣住了已经吓瘫的小李的另一只胳膊。 他的动作看似平常,却让小李小鸡般无法挣脱。 江沉砚这才松开手,仿佛碰了什么脏东西一般,从口袋里拿出消毒湿巾,慢条斯理地、一根根地擦拭着自己的手指。 然后,他转过身,目光第一时间落在林屿听略显苍白的脸上。 “没事了。”他看着林屿听,声音比起刚才的冰冷,明显放缓了些许,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安抚,“她会付出代价。” 林屿听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头那股冰冷的后怕,对上江沉砚的目光,轻轻点了点头。 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为一个轻微却坚定的动作。 这时,工作人员挤过来,脸上带着兴奋和恭敬:“林屿听同学,恭喜!请准备一下,马上要颁发青衣组一等奖了!” 这突如其来的喜讯像一道暖流,冲散了些许阴霾。 王姐激动地赶紧帮林屿听整理了一下其实已经非常完美的头面和衣领。 傅云归也大笑着拍了拍林屿听的背:“快去!等着看你拿奖杯!” 江沉砚对林屿听微微颔首,示意他去吧。 林屿听最后看了江沉砚一眼,转身,跟着工作人员走向前台。 脚步依旧沉稳,月白的背影在略显混乱的后台里,显得格外挺直和纯净。 颁奖典礼结束后,喧嚣渐渐散去。 拒绝了几个媒体的采访和同行祝贺的寒暄,林屿听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但更多的是尘埃落定后的平静。 他只想尽快离开这里,回到那个能让他安心的小窝。 江沉砚和陈叔护送着他,避开仍聚集的人 群,走向停车场。 坐进车里,隔绝了外界的纷扰,林屿听才真正松懈下来,靠着车窗,看着窗外流逝的夜景。 城市的霓虹闪烁,却无法完全驱散他心底因今日惊险而残留的一丝寒意。 这一天的经历,大喜大悲,大起大落,像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黑色的轿车平稳地驶离市中心璀璨的灯火,穿过渐渐安静下来的街道,最终驶入了一片略显陈旧但充满生活气息的老城区。 车子在一个巷口停下。 “到了。”江沉砚的声音打破了车内的沉默。 “嗯。”林屿听点点头,解开安全带,“谢谢陈叔,谢谢……你。”他看向江沉砚,眼神里充满了感激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 江沉砚微微颔首:“好好休息。”他没有多言,但眼神里的关切是清晰的。 陈叔下车,帮林屿听从后备箱拿出那个装着奖杯和换下来衣物的袋子,以及那个至关重要的、装着备用戏服的箱子。 “屿听,我帮你拿上去吧?”陈叔关切地问。 “不用了陈叔,谢谢您,我自己可以。很晚了,您和沉砚也早点回去休息吧。”林屿听接过东西,努力露出一个让两人安心的笑容。 江沉砚也下了车,站在车边,看着他:“有事打电话。” “知道。”林屿听点点头,提着东西,转身走进了巷子。 那月白色的背影在老旧巷子里的白炽灯下,显得有些单薄,却又透着一股韧劲。 直到看着林屿听的身影消失在尽头,江沉砚才收回目光,重新坐回车里。 陈叔发动车子,缓缓驶离了这片安静的居民区。 林屿听的房间陈设简单却整洁,窗台上养着几盆绿植,墙上挂着一些戏曲元素的装饰,显得温馨而充满个人气息。 他将沉重的奖杯放在小书桌上,看着它在暖黄色台灯光线下折射出柔和的光芒,心里才渐渐被一种真实的喜悦和踏实感填满。 他换了舒适的家居服,给自己倒了杯温水,坐在小小的沙发上,捧着杯子小口啜饮着,暖意顺着喉咙滑下,驱散着体内的疲惫和残留的冰冷。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细微声响。 敲门声就在这时响了起来,清脆的声音在寂静的小屋里显得有些突兀。 林屿听微微一怔,这个时间点会是谁? 他放下水杯,走到门边,透过猫眼向外看去。 门外站着的人,让他愣住了——是林观溟。 他穿着休闲装,头发精心打理过,但眉宇间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局促和小心翼翼,手里还提着一个看起来颇为精致的果篮。 林屿听沉默了几秒。 若是以前,他大概会直接装作没听见,连门都不会开。 但经过今天,经过那场险些毁灭他的风波,他似乎对很多事有了不同的感受。 恨意和怨愤依然存在,但它们不再像以前那样尖锐地刺痛他、完全掌控他的情绪了。 他看到了更丑陋的恶意,也感受到了更坚实的守护。 林观溟……似乎也变成了一个……遥远的、犯了错的故人。 他深吸一口气,打开了门。 门外的林观溟似乎没料到门会开得这么快,或者说,没料到他真的会开门,脸上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努力挤出一个不太自然的笑容:“屿听……恭喜你。得了第一名,真的很……厉害。”他将果篮递过来,动作有些笨拙。 “谢谢。”林屿听的声音很平静,没有以往的冰冷和尖锐,但也谈不上热络,就像对待一个普通的、并不太熟的学长,带着礼貌的疏离。 他甚至微微笑了一下,但那笑容很浅,未达眼底,“请进吧。”他侧身让开。 林观溟受宠若惊般地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会得到这样“温和”的待遇。 他小心翼翼地走进这间他从未踏入过的房子,只觉地方狭小,陈设简单,却处处透着林屿听的生活气息,让他心里莫名有些发酸。 他将果篮放在墙角的一个小凳子上,自己则有些拘谨地站在屋子中央,双手有些不自在地搓着。 “我……看了直播,”林观溟艰难地寻找着话题,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尴尬,“你唱得特别好,比……比以前任何时候都好。” 他是真心的。 屏幕里的林屿听,光芒四射,那份纯粹和专注,震撼了他。 也让他更加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失去了什么。 “嗯,谢谢。”林屿听又淡淡地应了一声,随后又开口,“随便坐”。 小小的客厅里陷入一阵更令人难堪的沉默。 林观溟并没有坐下,额头甚至冒出了细汗。 他有很多话想说,想问今天比赛是不是顺利,想问他过得好不好,想为自己过去愚蠢的“保护”和伤害道歉……但所有的话,在林屿听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和这间充满主人气息、却明显没有他位置的小屋面前,都堵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发现自己连道歉的资格,似乎都失去了。 最终,他几乎是狼狈地后退了一步,声音更加干涩:“那个……恭喜你了。我……我就不多打扰了。你……好好休息。” 他指了指那个果篮,“一点心意。” “谢谢你的水果。”林屿听也站起身,礼貌而疏远,“我送你出去吧。” 一句“我送你出去”,而不是“下次再来”,彻底划清了界限,也断掉了林观溟最后一丝妄想。 他脸色白了白,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点了点头。 林屿听送他到巷口,看着他有些落寞甚至仓促地走进昏暗的巷子,身影消失在拐角。 他没有再继续送,只是站在那里,直到再没听见脚步声,才转身回了屋。 门轻轻关上。 小小的房间里恢复了寂静。 林屿听重新坐回沙发里,长长地、无声地吁了一口气。 心里没有太多波澜,只是觉得,有些事情,真的过去了。 这个他独自生活的小空间,给了他前所未有的安宁和踏实感。 与此同时,城市另一端的苏家别墅里。 “废物!蠢货!都是废物——!!!” 伴随着一声尖锐到刺耳的怒吼,一个昂贵的水晶烟灰缸被狠狠砸在地板上,瞬间粉身碎骨,碎片和烟灰溅得到处都是! 苏蔓胸口剧烈起伏,姣好的面容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怨恨而扭曲变形,精心描画的眼睛里布满骇人的红血丝,几乎要喷出火来! 她刚刚接到眼线战战兢兢打来的电话,得知了后台发生的一切——小李被抓,当场指认了她,林屿听不仅毫发无伤,还穿着备用戏服惊艳全场,拿下了毫无悬念的第一名!甚至连林观溟那个家伙,都舔着脸跑去恭喜了! 凭什么?!凭什么那个唱戏的贱人运气总是这么好?! 每一次!每一次眼看就要把他踩进泥里,总会有人跳出来帮他!谢玉棠居然准备了两套一模一样的行头?!她怎么会想到! 还有江沉砚!他怎么会那么快?!他不是从来不管闲事的吗?!还有那个该死的傅云归!多管闲事的蠢货! 强烈的挫败感和嫉妒像毒蛇一样啃噬着她的心脏! 她处心积虑,花了钱,冒了风险,结果却一败涂地! 不仅没能毁了林屿听,反而可能把自己搭进去!那个蠢货小李会不会把她供出去?江沉砚会不会报警?虽然她自信家里能摆平这点小事,但终究是麻烦!而且是奇耻大辱! “林屿听……林屿听!”她咬牙切齿地念着这个名字,每一个字都带着淬毒般的恨意,“你等着!这次算你走运!我就不信,你能一直这么走运下去!江沉砚能护你一时,能护你一世吗?谢玉棠能时刻盯着你吗?” 她猛地冲到梳妆台前,看着镜中自己扭曲的脸,一把将台上所有的化妆品扫落在地! 瓶瓶罐罐碎裂的声音让她扭曲的心灵获得了一丝变态的快感。 “都是因为你!如果不是你勾引观溟哥,他怎么会对我越来越冷淡!如果不是你,我怎么会成为圈子里的笑柄!你一个戏子,凭什么跟我争?凭什么得到那么多关注?凭什么连江沉砚都对你另眼相看?!” 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眼神变得疯狂而偏执。 今日的失败,不仅没有让她清醒,反而像往熊熊燃烧的仇恨之火上泼了一桶油! “我不会放过你的……绝对不会……”她对着镜中狰狞的自己,发出如同诅咒般的低语,“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总有一天,我要把你彻底踩在脚下!让你身败名裂!让你永远消失!” 她拿起手机,手指因为激动而颤抖,翻找一个号码。 明的不行,她就来暗的。 她就不信,找不到林屿听的死穴! 仇恨的毒瘤,在她心里疯狂滋生,酝酿着更恶毒的风暴。 夜色,掩不住她眼中淬毒的寒光。 第43章 楚煜学长 午后的烈阳炙烤着教学楼灰白色的外墙,蝉鸣隐匿在茂密的香樟树叶间,发出不知疲倦的、潮水般的嗡鸣。 冗长的课程终于结束,下课铃像是投入滚油里的一滴水,瞬间炸开了走廊里积压的沉闷。 喧嚣的人声、杂沓的脚步声、书包拉链的滑动声迫不及待地涌出各个教室门,汇成一股焦躁奔涌的洪流,目标明确地冲向楼梯口——食堂的方向。 林屿听逆着人流,动作缓滞地收拾着桌面的文具和课本。 空气里弥漫着青春期特有的汗味和躁动,混着粉笔灰的气息,粘稠得令人呼吸不畅。 他下意识地蹙了蹙眉,从书包里取出那个素色的双层便当盒,冰凉的触感稍稍驱散了指尖的黏腻感。 避开主楼梯的汹涌人潮,他转向走廊尽头那扇漆色斑驳、通常无人问津的铁门。 门轴发出干涩喑哑的“吱呀”声,像是疲倦的叹息。 一股挟带着楼顶热气、更为干燥猛烈的风立刻扑面而来,吹得他额前的碎发凌乱飞舞,也瞬间卷走了周身裹缠的、属于教室和人群的滞重气息。 天台空旷,水泥地面被烈日灼烤得泛白,蒸腾起扭曲视觉的蜃气。 巨大的水箱投下一片形状规整的、边缘锐利的阴影,像一块沉默的灰色礁石。 林屿听径直走向那片阴凉,靠着沁出些许凉意的水泥围栏坐下,打开了便当盒盖。 简单的饭菜色泽清爽,在炽亮的天光下显得格外分明。 他小口地吃着,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远处。 操场的红色跑道在热浪中微微扭曲,几个模糊的人影在进行着不知名的运动。 更远处,城市的天际线在蒸腾的热气里显得模糊而失真。 风声呼啸而过,卷走了楼下隐约的嘈杂,只剩下一种庞大的、近乎真空的寂静包裹着他。 他微微眯起眼,感受着阳光晒在皮肤上的微烫和阴影里的凉意形成的微妙反差,胸腔里那口被各种目光和低语挤压的浊气,似乎终于慢慢吁了出来。 吃到一半时,身后那扇铁门再次发出了不堪重负的、熟悉的“吱呀”声。 林屿听下意识地回头,心里微微讶异,这个时间点除了他,竟然还有人会来天台? 进来的人却不是他预想中的任何一个熟悉面孔。 那是一个身材高挑挺拔的男生,穿着宁中统一的校服,但外套随意地敞开着,露出里面简约的黑色T恤,不像大多数学生那样规规矩矩地拉好拉链。 他单手插在裤袋里,另一只手拎着罐装咖啡,步伐悠闲甚至带着点懒散。 他的头发稍长一些,几缕不听话地垂在额前,被风吹得微微晃动。 眉眼俊朗,嘴角似乎天然带着点上翘的弧度,即使没什么表情也显得有几分玩世不恭。 他整个人散发出一种与高三紧张氛围格格不入的潇洒和……耀眼的存在感。 林屿听确定自己不认识他。 但这张脸,似乎又有点模糊的印象,可能在校园里偶然见过,或许是某个年级的风云人物? 他快速地收回目光,不欲与陌生人有太多交集,低下头继续默默吃饭,希望对方忽略自己。 然而事与愿违。 那男生显然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阴影里的林屿听。 他眼里闪过一丝明显的惊讶,随即那点惊讶化为了浓浓的兴趣和探究。 他挑眉,毫不避讳地打量着林屿听——少年安静侧坐的姿势,纤细的脖颈,低垂的、睫毛浓密的眼睑,还有那份与周遭喧嚣彻底隔离的沉静气质,在这粗粝的天台背景下,形成了一种奇特的、引人注目的画面。 他勾了勾嘴角,非但没有另寻他处,反而迈开长腿,径直朝着林屿听的方向走了过来。 脚步声停在面前。林屿听不得不再次抬起头。 男生逆光站着,身影显得更加高大。 他晃了晃手里的咖啡罐,笑容扩大,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声音带着一种天然的、不惹人反感的熟稔腔调,洪亮地打破了天台的宁静:“哟!稀奇啊!这破天台居然还有人跟我抢地盘?小学弟,面生得很,哪个班的?挺会找地方啊!” 他的目光落在林屿听手里的便当盒上,又加了一句:“伙食不错嘛,比食堂那些饭强多了。” 林屿听微微蹙了下眉。 对方的态度过于自来熟,语气也略显轻佻,让他有些不适。 他不太擅长应付这种类型的人。 但他保持着基本的礼貌,声音清淡地回答:“高一(22)班。这里……比较安静。” “高一(22)班?”男生摸着下巴,做思索状,眼神却一直在林屿听脸上打转,那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像是在打量一件有趣的艺术品,“林屿听?是不是你?那个唱杜丽娘,前几天在市级比赛拿了青衣组第一的?” 他的语气肯定多于疑问,显然已经认出了他。 林屿听有些意外他会知道得这么清楚,只得点了点头:“是我。” “哈!果然是你!”男生像是发现了什么宝藏,眼睛更亮了,笑容也愈发灿烂,“我叫楚煜,高三(1)班的。你比赛的视频我在学校论坛看到了,牛啊小学弟!那身段,那眼神,那嗓子!绝了!真给咱们宁中长脸!”他伸出大拇指,赞叹是由衷的。 “谢谢。”林屿听被他过于直白和热烈的夸奖弄得有些不好意思,耳根微微发热,只能低声道谢。 他没想到眼前这个看起来有点吊儿郎当的学长,竟然会去看戏曲比赛的视频。 “谢什么,实话实说!”楚煜毫不在意地摆摆手,非常自然地在林屿听旁边不远处的围栏边靠坐了下来,完全没拿自己当外人。 他拉开咖啡罐的拉环,喝了一口,然后侧着头,继续笑眯眯地看着林屿听,“哎,我说,你平时也这么……嗯……安静?像个瓷娃娃似的?在台上那股劲儿哪去了?” 这个问题有点越界,也带着点调侃。 林屿听的眉头又蹙紧了些,不太想回答。 他低下头,用筷子拨弄着饭盒里剩下的几颗虾仁,希望对方能识趣一点。 但楚煜显然不是个会看脸色的人。 他见林屿听不答话,也不觉得尴尬,自顾自地又说开了:“哎,别不好意思嘛。你这性格挺有意思的,跟江沉砚那冰块脸有得一拼……哦对,你俩好像挺熟?我看那天比赛,他跑前跑后的。” 他语气里带着点促狭的好奇。 听到江沉砚的名字从眼前这个陌生学长嘴里如此随意地说出来,林屿听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他抬起头,看向楚煜,眼神里带上一丝警惕和探究。 这个人,似乎知道得不少? 楚煜对上他的目光,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笑得像个狡猾的狐狸:“别这么看我。宁中就这么大点地方,有点什么事儿风吹草动,总能听到点风声。更何况你们‘四大天王’的事儿?” 他特意加重了“四大天王”四个字,语气里调侃意味更浓。 林屿听一愣。 “四大天王?”他好像听说过这个称呼。 “不会吧?你不知道?”楚煜夸张地睁大了眼,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像是听到了极其有趣的事情,“咱们学校私底下评的呗!林观溟,江沉砚,你,”他指了指林屿听,“还有我。”他又指了指自己,一脸理所当然。 “……”林屿听彻底无言。 他觉得这个称呼既中二又尴尬,尤其是把自己和眼前这个人,还有林观溟、江沉砚并列在一起,感觉无比怪异。 他下意识地想否认:“我……我不是……” “怎么不是?”楚煜打断他,晃着咖啡罐,掰着手指头数,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林观溟,家世好,长得人模狗样,以前篮球打得也不错,虽然最近有点萎靡;江沉砚,就不用我多说了吧,行走的冰山制冷机,但架不住成绩逆天家世更吓人,一堆人盯着;你,林屿听,戏曲新星,谢玉棠老师的关门弟子,长得……啧,反正就是很能打;至于我嘛,”他得意地一扬下巴,“人帅性格好,朋友遍天下,高三扛把子,勉强也算一个吧?” 他这一通歪理邪说,听得林屿听目瞪口呆,竟不知该如何反驳。 尤其是听到他形容江沉砚是“行走的冰山制冷机”时,嘴角忍不住微微抽动了一下,觉得……莫名贴切。 看着林屿听一副被噎住、想反驳又找不到词的憋闷样子,楚煜笑得更开心了,像是恶作剧得逞的孩子。 他觉得这个小学弟比他想象中还有趣,外表清清冷冷,其实心思单纯,情绪都写在脸上。 “行了,不逗你了。”楚煜见好就收,又喝了一口咖啡,语气稍微正经了点,“说真的,唱得是真不错。以后要是还有演出,记得吱一声,我去捧场。” “……谢谢学长。”林屿听干巴巴地回道,还是无法完全适应楚煜这种跳跃又热烈的交流方式。 他加快了吃饭的速度,只想赶紧吃完离开。 楚煜却似乎谈兴正浓。 他打量着林屿听纤细的手腕和略显单薄的肩膀,又开始絮叨:“不过你们学戏的是不是都得控制体重啊?我看你太瘦了点儿,风大点都能吹跑。多吃点肉啊,光吃草怎么行?要不明天我给你带点我妈烤的曲奇?热量炸弹,管饱!” “不用了,谢谢学长。”林屿听立刻拒绝,头皮有点发麻。 这个学长热情得让他招架不住。 “跟我客气什么!”楚煜完全不把拒绝当回事,自顾自地计划着,“就这么说定了!高三楼离你们那儿也不远……” 就在这时,“吱呀”一声,天台的铁门第三次被推开了。 这一次进来的人,让林屿听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了下来,甚至不由自主地悄悄松了口气。 是江沉砚。 他依旧是那副冷峻的模样,校服穿得一丝不苟,手里拿着两盒鲜牛奶。 他推门进来,目光第一时间就精准地落在了林屿听身上,随即,几乎是立刻,就扫到了几乎紧挨着林屿听坐着的、笑得一脸灿烂的楚煜。 江沉砚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深邃的眼眸在楚煜脸上停留了半秒,眼神没有任何变化,但周围的空气似乎瞬间降温了几度。 他面无表情地走过来,直接无视了楚煜存在般,走到林屿听面前,将其中一盒牛奶递给他,声音平稳低沉:“王姐让我拿给你的。” “谢谢。”林屿听接过牛奶,指尖碰到冰凉的盒壁,心里却莫名地安定了不少。 他注意到江沉砚手里还有一盒,显然是给他自己准备的。 楚煜在一旁,将两人之间这无声的互动尽收眼底。 他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玩味,眼神在江沉砚和林屿听之间来回扫了一圈,然后非常自然地抬手跟江沉砚打招呼:“嗨,江少!这么巧?你也来天台吹风?”语气熟稔得仿佛他们是多年老友。 江沉砚这才像是刚刚注意到他一样,极淡地瞥了他一眼,从鼻腔里发出一个几乎听不见的:“嗯。”算是回应,冷淡至极。 楚煜对他的冷淡毫不在意,反而笑得更欢了,他故意对林屿听说:“你看,我就说吧,冰山制冷机,名不虚传。”说完还冲江沉砚眨了眨眼。 江沉砚连眼皮都没动一下,完全把他当成了空气。 他只是看着林屿听,问道:“吃完了?” “嗯,差不多了。”林屿听点点头,盖上便当盒。 “那就下去。”江沉砚言简意赅,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他似乎一刻也不想在这个多了个聒噪家伙的天台多待。 林屿听正有此意,立刻站起身。 “哎,这就走了?”楚煜也跟着站起来,一脸遗憾,“再多聊会儿嘛小学弟!我还想跟你探讨一下戏曲艺术呢!” 林屿听:“……”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 江沉砚终于又给了楚煜一个正眼,眼神里没什么温度,声音平淡无波:“他很忙。” 三个字,直接把楚煜后面所有的话都堵了回去。 楚煜挑眉,非但没生气,反而像是发现了什么更有趣的事情,嘴角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看着江沉砚护犊子似的带着林屿听离开。 走到门口,林屿听犹豫了一下,还是回头对楚煜礼貌性地点了点头:“学长,再见。” 楚煜立刻笑容满面地挥手:“再见再见!小学弟,曲奇明天给你带啊!记得等我!” 林屿听脚下一滑,差点绊倒,被旁边的江沉砚不动声色地扶了一下胳膊。 江沉砚回头,冷冷地扫了楚煜一眼。 那眼神里的警告意味,清晰得不能再清晰。 楚煜却只是笑嘻嘻地回望着他,还举起咖啡罐示意了一下,用口型无声地说了句:“护得真紧。” 江沉砚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推开门,和林屿听一前一后离开了天台。 铁门轻轻合上,隔绝了楚煜带笑的目光。 下楼的时候,走廊里已经没什么人了。 阳光透过窗户,安静地洒在光洁的地板上。 林屿听跟在江沉砚身后半步的距离,手里握着那盒冰牛奶,忍不住小声开口:“那个楚煜学长……他……” “不用理他。”江沉砚的声音从前传来,依旧没什么起伏,却带着一种绝对的笃定,“他话多,麻烦。” 林屿听抿了抿唇,想起楚煜那些夸张的言辞和“四大天王”的称呼,确实有点……麻烦。 但似乎,也并不让人讨厌。 只是那种过分的热情,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他好像……知道很多事?”林屿听还是有些在意楚煜提到的关于比赛和江沉砚的话。 江沉砚脚步未停,沉默了几秒,才淡淡道:“他消息灵通,但人不坏。” 这算是……对楚煜的一种肯定? 林屿听有些意外。 以江沉砚的性格,能给出这样的评价,已经很难得了。 “哦。”林屿听应了一声,没再继续问。 心里却对那个名叫楚煜的高三学长,留下了一个鲜明而复杂的初印象——耀眼,话多,自来熟,有点痞气,但眼神清亮,笑容灿烂,似乎……并不难相处。 而走在前面的江沉砚,眸色却微沉。 楚煜的出现和他对林屿听明显表现出来的兴趣,让他心里生出几分不易察觉的警惕。 那个家伙,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看来,以后得更看紧一点才行。 冰牛奶的盒子外壁,凝结的水珠慢慢滑落,浸湿了林屿听的指尖,带来一丝凉意,却驱不散心头那一点点因为意外相遇而产生的、微妙的波澜。 天台的风仿佛还吹在耳边,带着那个叫楚煜的学长,热烈而张扬的气息。 楚煜学长亮相?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3章 楚煜学长 第44章 曲奇 第二天上午的课间休息铃响,教室里瞬间活泛起来。 数学老师前脚刚踏出教室门,后脚就有人伸着懒腰开始讨论下课去小卖部买什么。 林屿听正低头整理着上节课的笔记,肩膀被人从后面轻轻拍了一下。 他回过头,对上郑玥云带笑的眉眼。 郑玥云一下课就过来找林屿听。 “欸,屿听,”郑玥云很自然地靠在他的桌沿,手里转着一支笔,“数学这道大题的第二小问,你辅助线是怎么做的?我总觉得我添得有点别扭。” 林屿听拿出草稿纸,熟练地画出图形:“这里,连接这两个点,然后证明这两个三角形全等……” 郑玥云凑近了看,恍然大悟:“哦——!原来如此!我就说嘛,卡了我半天!谢啦!” 他解决了一道难题,心情颇好,用笔尾轻轻戳了戳林屿听的手臂,“对了,恭喜啊,比赛第一!太给我们学校长脸了!晚上要不要一起去吃城西那家甜品店庆祝一下?我请客!” 他的道贺真诚又热情,带着年轻人特有的爽快。 林屿听笑了笑,刚想回答,教室前门传来一阵不大不小的骚动。 一个高大熟悉的身影毫不避讳地倚在门框上,手里晃荡着一个印着卡通曲奇图案的纸袋,正笑嘻嘻地跟门口一个学生说着什么。 “同学,你找谁?” “额,我找个人,送个东西,找你们班林屿听!” 楚煜的大嗓门极具穿透力,瞬间吸引了教室里大半的目光。 不少人好奇地看向门口,又看看林屿听,窃窃私语起来。 林屿听听到自己的名字,头皮一麻。 他抬起头,果然看到楚煜正隔着大半个教室冲他热情地挥手,笑容灿烂得晃眼。 “小学弟!嘿!林屿听!看这儿!”楚煜完全无视了全班同学的注目礼,扬了扬手里的纸袋,“说好的曲奇!我妈刚烤出来的,还热乎着呢!” 林屿听:“……” 他感觉自己额角的青筋跳了一下。他真的以为昨天楚煜只是随口开玩笑! 郑玥云也看到了楚煜,惊讶地挑了挑眉,凑到林屿听耳边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促狭的笑意:“哇哦,屿听,什么情况?楚煜学长?他怎么会给你送曲奇?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林屿听一脸无奈,低声道:“昨天在天台碰到的,他就……比较热情。”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林屿听硬着头皮站起身,走向门口。郑玥云也好奇地跟在他身后。 “学长,”林屿听走到门口,压低声音,“你不用特意……” “那怎么行!答应你的事必须做到!” 楚煜把那个散发着浓郁黄油香味的纸袋不由分说地塞进林屿听怀里,力道大得差点让他没抱住,“尝尝!我妈的独门秘方,甜而不腻,吃了保准你还想吃!” 纸袋热乎乎的,香气一个劲儿往鼻子里钻。 林屿听抱着这“烫手山芋”,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尴尬得脚趾抠地。 “谢谢……但是……” “但是什么但是,”楚煜打断他,凑近了一点,压低了些声音,但依旧能让附近的人听见,他挤挤眼,“专门给你带的,别人都没有。你看你瘦的,得多补充点能量!对了,下午放学你们年级有篮球友谊赛吧?高三对高一,来看不?给我加油啊!”他自然而然地发出了邀请,仿佛两人已经是铁哥们儿。 郑玥云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忍不住插话:“楚煜学长,你也太偏心了,就只给屿听带啊?” 楚煜这才注意到林屿听身后的郑玥云,笑嘻嘻地打量了他一下:“哟,这小学弟长得也挺俊!行啊,下次!下次让我妈多烤点!见者有份!” 郑玥云被他逗笑了:“学长你可真有意思。” 林屿听还没来得及回答楚煜关于篮球赛的邀请,就感觉身边的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 江沉砚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走廊另一头,正朝教室这边走来。 他显然也看到了堵在门口、笑得一脸荡漾的楚煜和抱着曲奇袋、一脸窘迫的林屿听,以及旁边看热闹的郑玥云。 他的脚步没有停顿,面色一如既往的冷峻,但目光扫过楚煜时,像是掠过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 楚煜也看到江沉砚了,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几分,带着点挑衅的意味,故意扬声道:“哟!江少!巧啊!我来给小学弟送点爱心补给,你没意见吧?” 江沉砚走到近前,完全无视了楚煜,目光落在林屿听怀里的纸袋上,停留了一秒,然后看向林屿听,声音平淡无波:“你们数学老师让你去办公室一趟,说是有点问题要跟你核对。” 林屿听愣了一下,数学老师刚走,没提这茬啊……但他立刻反应过来,这大概是江沉砚帮他解围的借口。 他连忙点头:“哦,好,我这就去。” “我跟你一起去。”江沉砚淡淡道,语气不容置疑。 “哎,等等啊!”楚煜不干了,拦住他们,“曲奇还没吃呢!办公室什么时候不能去?小学弟,先尝一块嘛!还有这位小学弟,你也来一块!”他还不忘招呼郑玥云。 江沉砚终于施舍给楚煜一个正眼,眼神里没什么温度,声音冷了几分:“他最近嗓子需要保养,不能吃太甜腻的东西。”这话说得冠冕堂皇,让人无法反驳。 楚煜一噎,看了看林屿听,又看了看江沉砚,忽然咧嘴笑了,带着点玩味:“行啊,江沉砚,还是你想得周到。那这曲奇我先替你保管着,等小学弟嗓子好了再吃?” 他说着,作势要去拿回林屿听怀里的袋子。 林屿听下意识地把袋子往后缩了缩。 虽然尴尬,但毕竟是人家妈妈特意烤的,直接拿回去似乎也不太好。 郑玥云在一旁打圆场:“哎呀,学长,屿听他最近确实得注意饮食。不过谢谢你的好意啦!篮球赛我们会去看的,给你和赵磊都加油!”他巧妙地把话题引开了。 江沉砚没理会楚煜的插科打诨,对林屿听示意了一下:“走吧。” 林屿听如蒙大赦,对楚煜匆匆说了句“谢谢学长的曲奇”,又对郑玥云递了个眼神,然后抱着袋子快步跟上江沉砚,逃离了这个让他社死的现场。 楚煜看着两人一前一后离开的背影,尤其是江沉砚那护得死死的姿态,摸着下巴,非但没生气,反而低低地笑出了声,又转头对郑玥云说:“你这朋友挺有意思。走了,小学弟,下午球场见!”他冲郑玥云挥挥手,潇洒地转身走了。 郑玥云看着楚煜离开的背影,摇摇头,笑着回了班级,心里琢磨着晚上一定要好好“审问”一下林屿听怎么回事。 走廊上,林屿听抱着温热的曲奇袋,跟在江沉砚身边,小声说:“谢谢。” 江沉砚目视前方,嗯了一声,过了几秒,才状似随意地问:“他经常来找你?” “没有,”林屿听立刻摇头,“昨天在天台是第一次碰上。我也不知道他今天真的会来……” 他顿了顿,补充道,“他就是……有点热情过头。” “不用太在意他。”江沉砚的声音没什么起伏,但带着一种明确的提醒,“他麻烦。” 林屿听嗯了一声,没多问。 他其实觉得楚煜虽然闹腾,但眼神清亮,不像坏人。 不过既然江沉砚这么说了,他自然会注意保持距离。 两人当然没有去数学办公室,而是去了安静的楼梯间拐角。 江沉砚从书包里拿出一盒温热的杏仁茶递给林屿听:“我妈准备的,润肺。” 林屿听接过杏仁茶,心里暖暖的。 他打开曲奇袋,里面是烤得金黄酥脆的黄油曲奇,形状很可爱,香气扑鼻。 他犹豫了一下,拿起一块递给江沉砚:“你尝尝吗?看着好像还不错。” 江沉砚看着那块曲奇,又看看林屿听带着些许期待的眼神,沉默了两秒,接了过来,咬了一口。 “怎么样?”林屿听问。 “太甜。”江沉砚面无表情地评价,但还是把剩下的一半吃了下去。 林屿听自己也拿了一块咬了一口,奶香浓郁,确实偏甜,但偶尔吃一块应该没关系。 他弯了弯眼睛:“还好。挺香的。” 江沉砚没再评价曲奇,只是看着他喝完了那盒杏仁茶。 下午最后一节是自习课,临近放学,教室里有些躁动不安。 不少人都在小声讨论着即将开始的年级篮球友谊赛。 下课铃一响,众人如同出笼的鸟儿,纷纷收拾书包往外冲。 赵磊早就按捺不住,抱着篮球大声吆喝:“高一的兄弟们!操场集合!干翻高三那帮老油条!” 林屿听对篮球赛兴趣不大,正想着直接回家练功,郑玥云却勾住了他的脖子。 “走啦走啦!”郑玥云笑嘻嘻地,“集体活动嘛!给你们班赵磊那家伙加点油!不然他输了又得哭唧唧好几天!” 他力气不小,半拖半拽地把林屿听拉起来,“江沉砚,一起啊?反正顺路,看完再回去呗?” 江沉砚已经收拾好了书包,站起身,看了眼被郑玥云箍着、一脸无奈的林屿听,淡淡道:“随便。” 这就是不反对的意思。 林屿听叹了口气,只好妥协:“好吧好吧,你先松开我。” 操场边的看台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以高一和高三年级为主,气氛热烈。 场地上,双方队员正在热身,跑动、投篮、拉伸,充满青春的活力与力量感。 高三队里,楚煜果然在。 他换上了红色的篮球背心,露出肌肉线条流畅的手臂和小腿,额上戴着黑色吸汗带,正笑着和队友击掌,看起来自信又耀眼。 他一出场,看台上就响起一阵不小的欢呼,尤其是女生那边。 高一这边则以赵磊为核心,他憋着一股劲,热身活动做得格外卖力。 林屿听、江沉砚和郑玥云找了个人稍少些的角落坐下。 郑玥云很快就被比赛吸引,开始点评起来。 林屿听安静地看着,他对规则懂得不多,但也能感受到那种激烈的竞争氛围。 江沉砚坐在他旁边,目光似乎落在球场上,但又好像什么都没看,一如既往的沉默。 比赛开始,节奏很快。 高三队配合默契,经验老道,尤其是楚煜,动作灵活飘逸,突破犀利,传球视野开阔,很快就连连得分,引得看台上惊呼不断。 他每次进球,都会笑着和队友庆祝,眼神不经意地扫向看台,似乎在寻找什么。 高一队则有些急躁,赵磊虽然拼抢凶猛,但失误较多,比分逐渐被拉开。 “楚煜学长确实厉害啊,”郑玥云客观评价,“赵磊有点太想表现了。” 林屿听点点头,他也看出赵磊打得有点独。 赵磊一次强打内线失败,反而被对方打了快速反击,楚煜轻松上篮得分。 “哎呀!”郑玥云惋惜地拍了下大腿,“这球传出来就好了!” 林屿听也觉得可惜。 他正看着,忽然,场上的楚煜在完成一次漂亮的抢断后,并没有立刻快攻,反而运着球,朝着他们这个方向看了过来,准确地捕捉到了林屿听的目光,然后咧嘴一笑,抬手做了个开枪的手势,还眨了眨眼。 这个举动太过明显,瞬间吸引了周围不少人的注意。 大家的目光在楚煜和林屿听这边的位置之间来回逡巡,窃窃私语声更响了。 林屿听:“……” 他瞬间僵住,耳根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热,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能感觉到旁边江沉砚的气压似乎又低了一点。 郑玥云也看到了这一幕,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毫不客气的笑声,用力拍着林屿听的背:“哈哈哈哈!屿听!可以啊你!楚煜学长这明送秋波都送到篮球场上了!魅力不小嘛!” 林屿听被他拍得咳嗽,脸上更热了,窘迫地瞪了他一眼:“你别瞎说!” 郑玥云笑得更欢了。 比赛继续进行。 或许是楚煜那个挑衅意味十足的举动刺激了高一队,尤其是赵磊,他们打得更加拼命,比分一度迫近。 场面越发激烈,身体对抗增多。 在一次争抢篮板时,楚煜和赵磊同时跳起,楚煜凭借更好的弹跳和位置感拿到了球,但在落地时,赵磊收势不及,脚下一绊,整个人失去平衡,重重地撞在了楚煜的侧后方! 楚煜闷哼一声,身体踉跄着摔倒在地,抱着自己的右脚踝,眉头紧紧皱了起来,脸上闪过一丝痛苦的神色。 裁判立刻吹停了比赛。双方队员都围了上去。 看台上一片惊呼。 “好像扭到了!” “看着挺严重的……” “不会是故意的吧?”有人小声嘀咕。 赵磊也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想去扶楚煜,脸上带着歉意:“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没事吧?” 楚煜疼得龇牙咧嘴,额头上瞬间冒出了冷汗,但他还是摆了摆手,勉强笑了笑:“没事……小伤……嘶……” 他尝试着想站起来,却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高三的队员有些不忿,围着赵磊理论,场面一时有些混乱。 林屿听在楚煜摔倒的那一刻,心也跟着揪了一下。 虽然觉得楚煜有点烦人,但他并不希望任何人受伤。 他下意识地站起身,紧张地望着场中。 江沉砚也站了起来,目光落在痛苦倒地的楚煜身上,眼神沉静,看不出情绪。 郑玥云收起了笑容,皱起眉:“啧,希望没事,看着挺疼的。” 很快,校医提着药箱跑了过来。 初步检查后,判断可能是脚踝扭伤,需要冰敷和进一步检查。 两个高三的队员搀扶着楚煜,一瘸一拐地走下场地。 经过高二看台区时,楚煜的脸色有些发白,但看到林屿听关切的目光,他还是强撑着扯出一个笑容,甚至还有力气开玩笑:“啧,出师未捷身先死啊小学弟……看来今天没法帅到底了……记得我的曲奇啊……” 都这时候了还惦记着曲奇! 林屿听真是哭笑不得,心里那点紧张倒是被他冲淡了些许。 他忍不住开口:“学长,你……你好好休息。” 楚煜冲他眨了下眼,这才被队友搀扶着离开。 比赛因为这个小插曲中断了一会,最终高三换上了替补队员,继续完成了比赛,并取得了胜利。 但大家的心思似乎都不完全在比赛结果上了。 散场的时候,人群还在议论着刚才的意外。 郑玥云勾着林屿听的肩膀,一边走一边说:“楚煜学长人好像还挺不错的,没跟赵磊计较。希望他脚没事。” 林屿听点点头:“嗯。” 江沉砚走在他另一边,忽然开口,声音依旧平淡:“他经常这样。” “嗯?”林屿听没明白。 “逞强。”江沉砚目视前方,补充了两个字。 林屿听愣了一下,回想起楚煜摔倒后还努力笑着开玩笑的样子,确实有点逞强的味道。 他忽然觉得,那个看起来总是阳光灿烂、没心没肺的学长,或许也有不为人知的一面。 “走吧。”江沉砚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陈叔的车应该到了。” “嗯。”林屿听点点头,最后回头望了一眼已经空荡下来的球场,夕阳将跑道染成了金色。 今天这一天,还真是……丰富多彩。 他摸了摸书包侧袋里那个还残留着些许黄油香味的曲奇纸袋,心情有些复杂。 楚煜的意外受伤,让他内心有一丝波动。 这个热情得过分的学长,似乎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只有简单纯粹的阳光。 而江沉砚那句“他麻烦”的评价,似乎也包含了更深的含义。 “别想了,”郑玥云用力揉了一下他的头发,“晚上想好吃什么甜品没?我得好好安慰一下我受惊的小心灵。” 林屿听被他打断思绪,无奈地拍开他的手:“随便你吧。” 校园生活,果然远比戏台下的世界,更加复杂和难以预料。 他深吸一口气,跟上江沉砚和郑玥云的脚步,将身后的喧嚣与议论,暂时抛在了渐起的晚风之中。 第45章 英雄救美 最后一节自习课的放学铃声响起,教室里顿时喧腾起来。 同学们忙着收拾书包,讨论着晚上的安排和周末的去处,桌椅碰撞声、说笑声不绝于耳。 林屿听将最后一本习题册塞进书包,拉上拉链,习惯性地看向旁边那个空了一下午的座位。 江沉砚下午被学生会和物理竞赛组叫去开会,临走前跟他说了声今天没法一起走,让他自己回家。 “屿听,走啊!”郑玥云已经把书包甩到了肩上,凑过来,“一起出校门?我去公交站。” “嗯。”林屿听点点头,背上书包,和郑玥云随着人流一起走出教室。 他想起郑玥云之前是住校的,便随口问道:“对了,你现在不住校了?我记得你之前申请了宿舍。” 郑玥云闻言,立刻露出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夸张地叹了口气:“可别提了!退了退了!才住了不到一个月我就受不了了!” “怎么了?宿舍条件不好?”林屿听好奇地问。 “条件倒是还行,主要是……太难受了!”郑玥云掰着手指头开始吐槽,“首先,晚上熄灯太早了,我想多看会儿书或者刷会儿剧都不行;其次,同寝室的哥们儿有个打呼噜跟打雷似的,还有个半夜磨牙,我神经衰弱都要犯了!最重要的是,”他压低声音,一脸痛苦,“食堂的夜宵种类太少,味道也一般,晚上饿了都没地方打牙祭!哪有我现在回家自在?” 林屿听被他生动的表情逗笑了:“所以你就为这个退宿了?” “这是追求生活品质!”郑玥云义正辞严地纠正他,“睡眠质量和美食自由,是基本人权!反正我家离得也不算特别远,挤挤公交就当体验民情了。” 他笑嘻嘻地勾住林屿听的肩膀,“怎么样,是不是很羡慕我的明智选择?” 林屿听笑着摇摇头:“你高兴就好。” 两人走到校门口的主干道岔路口,郑玥云要去对面的公交站台。“行,那我先走了啊!明天见!记得想我!”他冲林屿听挥挥手,灵活地穿过车流。 林屿听看着他安全的到了对面,才转身沿着人行道,朝着平时更容易打到车的下一个路口走去。 这个时间点,打车的人不少,路边已经站了几拨等车的学生。 他拿出手机,正准备打开叫车软件,目光不经意地扫过马路对面斜后方的一个临时停车带。 那里停着几辆等客的出租车和网约车。 忽然,他的目光顿住了。 其中一辆白色的新能源网约车旁,站着一个穿着浅杏色柔软针织开衫和白色休闲裤的女人,正微微蹙着眉打电话。 她的侧影清秀,气质温婉,夕阳柔和的光线勾勒出她姣好的面部线条,但那微蹙的眉宇间又透着一股不容忽视的独立气质。 林屿听觉得她非常眼熟。 是……那个女司机? 他脑海里瞬间浮现出很久以前,那次他因为丢失了重要的钥匙扣而心情低落、独自打车回家,还在路边焦急寻找,那个好心地关心询问他是否需要帮助的女司机。 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对方温和的眼神和善意给他留下了印象。 她怎么又在这里开网约车? 林屿听心里刚升起这个疑问,就看到一个穿着花衬衫、身材微胖、看起来流里流气的男人,叼着烟,晃晃悠悠地走到了那辆白色车子旁边。 他似乎想拉开车门上车,但那个女人对着电话摇了摇头,指了指手机,示意自己正在接单或者接电话,暂时不接客。 那男人却不依不饶,非但没有离开,反而凑近了车窗,嘴里喷着烟圈,似乎在说着什么,表情轻浮。 女人捂着电话听筒,脸色冷了下来,对着男人说了几句,看口型像是在拒绝。 男人似乎被激怒了,猛地提高了音量,虽然隔着一条马路听不清具体内容,但那股咄咄逼人的气势和女人下意识后退半步的动作,让林屿听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骚扰?! 那男人甚至伸出手,试图去拉女人的胳膊! 林屿听脑子嗡的一声,几乎没有任何犹豫,身体已经先于思考行动了起来! 他左右看看车流,找到一个间隙,飞快地跑过了马路! “请你放尊重一点!”女人清冷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气,已经清晰地传了过来,“我已经说了不接单,请你离开!” “装什么清高?开个破网约车还挑三拣四?老子又不是不给钱!”花衬衫男人唾沫横飞,语气恶劣,再次伸手想去抓女人的手腕。 就在他的手即将碰到女人的瞬间,一只清瘦却异常有力的手猛地攥住了他的手腕! 花衬衫男人一愣,猝不及防地被这股力道拦下,愕然转头。 林屿听挡在了女人身前,脸色因为急促跑动和愤怒而微微泛红,呼吸有些急促,但眼神却清亮锐利,带着一种不容侵犯的冷意,直视着那个男人:“你没听到吗?她让你离开。”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斩钉截铁的力道,和他清俊外表带来的柔弱感截然不同。 那男人显然没料到会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还是个看起来像个学生模样的少年。 他试图甩开林屿听的手,却发现这少年看着瘦,手劲却不小,攥得他手腕生疼。 “你特么谁啊?少多管闲事!”男人恼羞成怒,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另一只手就想来推搡林屿听。 “需要我立刻报警吗?”林屿听毫不退让,另一只手已经拿出了手机,屏幕上是已然按好的“110”三个数字,指尖悬停在拨打键上方,眼神冷冽地看着他,“当街骚扰女性,证据确凿。” 他的态度太过冷静和坚决,完全不像一个普通学生会有的反应。 那男人被他眼底的冷意和那句“报警”震慑了一下,又看看周围开始有路人停下脚步投来注视的目光,气焰顿时矮了半截。 他色厉内荏地瞪了林屿听一眼,又狠狠剜了那个女人一下,嘴里骂骂咧咧地甩开林屿听的手:“妈的……算老子倒霉!碰到个神经病!” 说完,悻悻然地快步走开了,背影显得有些狼狈。 直到那男人的身影消失在街角,林屿听才微微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这才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得飞快,手心也因为紧张而沁出了一些汗。 他收起手机,转过身,看向身后的女人。 “您没事吧?”他关切地问,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清润。 女人似乎还处在方才的惊愕和余怒中,她看着林屿听,眼神里充满了惊讶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她深吸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努力平复了一下呼吸,才开口道:“我没事。谢谢你……” 她的目光仔细地落在林屿听脸上,那眼神不再是之前作为司机时的平淡掠过,而是带着一种认真的、探究的端详。 忽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睛微微睁大,语气带着几分不确定:“等等……你是不是……是不是之前坐过我车的那个……在路边找东西的男孩子?” 这下轮到林屿听惊讶了。 他没想到过去那么久,只有一面之缘,对方竟然还记得他。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嗯,是我。那次……谢谢您关心。” 确认了之后,女人脸上的表情更加奇异了。 她像是觉得这巧合太过不可思议,又像是透过林屿听看到了别的什么,眼神变得格外柔和,甚至带上了一丝……饶有兴趣的笑意? “原来是你。”她重复了一遍,语气有些微妙,她上下打量着林屿听,目光在他清隽的脸上和略显单薄却蕴含着意想不到力量感的身体上转了转,“真是巧了。上次见你安安静静的,没想到还挺勇敢。” 林屿听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微微垂下眼睫:“应该的。任何人看到那种情况都会帮忙的。” “那可不一定。”女人笑了笑,那笑容温柔而真诚,冲散了她眉宇间原本因怒气而染上的清冷,“很多人会选择明哲保身。你真的很不错。”她的赞赏很直接。 林屿听耳根微热,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只好转移话题:“您……怎么又开起网约车了?”他记得她上次看起来并不像以此为生。 女人闻言,抬手将一缕散落的碎发别到耳后,这个动作显得格外温婉。 她语气轻松地解释道:“哦,这个啊。最近写论文有点闷,出来跑跑车换换心情,也算是一种……嗯,体验生活吧。” 她顿了顿,看着林屿听,眼神带着善意的调侃,“只是没想到,这次体验生活,还体验了一把‘英雄救美’——虽然我这个‘美’年纪有点大了。”她自嘲地笑了笑。 林屿听连忙摇头:“您一点都不大!而且……您很漂亮。”他说完才觉得这话有点唐突,脸又有点热。 女人被他的话逗笑了,笑声清脆悦耳:“谢谢你啊小朋友,真会说话。” “我……我叫林屿听。”林屿听赶紧自我介绍,试图缓解一下气氛。 “林屿听……”女人慢慢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眼底闪过一丝极快的、了然的光芒,那光芒让她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和亲切。 “好名字。屿听……嗯,果然人如其名,清朗又干净。” 林屿听总觉得她念自己名字的语气有点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哪里怪。 女人似乎心情变得很好,刚才被骚扰的不快仿佛已经完全消散了。 她看着林屿听,眼神更加柔和,甚至带上了一点……长辈看晚辈般的慈爱?她忽然换了个话题:“你刚才那一下,手法挺利落啊?练过?” 林屿听点点头:“嗯,小时候身体不好,学过一点戏曲基本功,也跟着老师练过几年太极防身。” 主要是谢玉棠怕他性子静容易受欺负,强制他练的,没想到真派上了用场。 “戏曲?太极?”女人挑眉,显得更感兴趣了,“难怪身板看着瘦,劲儿不小。唱什么行当?” “青衣。” “青衣?杜丽娘那种?”女人眼睛一亮,流露出欣赏的神色,“真厉害。能将柔与刚结合得这么好。” 林屿听被夸得更不好意思了。 女人看着他一害羞就下意识想躲闪的样子,觉得有趣极了。 她笑了笑,不再逗他,正式地自我介绍道:“好了,不跟你开玩笑了。正式认识一下,我叫江见月,看见的见,月亮的月。” 江见月……这个名字温柔而富有诗意,很像她给人的感觉。 林屿听在心里默念了一遍。 然后,他听到江见月用那温柔又带着点俏皮的语气,清晰地说道:“江沉砚——是我亲弟弟。” 林屿听瞬间僵在了原地。 江……见月? 江沉砚的……亲姐姐?! 仿佛一道惊雷在耳边炸开,震得他大脑一片空白! 他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笑容温柔、气质婉约又带着洒脱、开着网约车体验生活、刚刚还被小混混骚扰的女人…… 她是……江沉砚的姐姐?! 那个传说中常年待在国外搞学术研究、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江家大小姐?! 无数画面和信息碎片在他脑中疯狂闪过:第一次坐她车时寻找钥匙扣的焦急,她那次的善意关心,刚才她打量他时奇异的目光,她念他名字时古怪的语气,还有那句“体验生活”…… 原来……原来如此! 所有的巧合都有了答案!所有的怪异感都找到了源头! 巨大的震惊和强烈的尴尬瞬间席卷了他,让他脸颊爆红,连脖子都染上了粉色,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他居然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先后两次在江沉砚的亲姐姐面前……一次狼狈找东西,一次“拔刀相助”?! 这……这简直…… 看着林屿听瞬间石化、脸红得快要冒烟、一副恨不得原地消失的模样,江见月忍不住又笑了起来,这次是温柔的低笑,眼弯如月:“看你吓的。沉砚那小子是不是从来没跟你提过我?我就知道他会这样。” 林屿听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机械地点头。 江沉砚确实从未主动提起过他还有一个姐姐,他只隐约知道江沉砚有个姐姐在国外。 “好了好了,别紧张。”江见月声音放得更柔了,带着安抚的意味,“再次谢谢你,屿听。今天真的多亏了你。不然真是要扫兴了。” “不……不用谢……”林屿听的声音细若蚊蚋,大脑还是懵的,根本无法正常思考,“我……我不知道您是……” “不知道才好嘛。”江见月温柔地打断他,“这样才能看到你最真实的样子。勇敢,善良,是个很好的孩子。” 她毫不吝啬她的夸奖,说得林屿听脸上刚退下去的热度又涌了上来。 “我……”林屿听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种情况,下意识地想逃离,“那个……江……江姐姐……我……我叫的车好像到了……” 他胡乱地指了一下路边刚刚停下的一辆出租车,其实根本还没叫车。 江见月看出他的窘迫,善解人意地不再多言,只是温柔地笑着点点头:“行,那你快回去吧。路上小心。” 她顿了顿,像是想起什么,语气轻快地说:“对了,别告诉沉砚你碰到我了,尤其是我被骚扰你还帮了我这事,就当是我们之间的小秘密,好不好?” 林屿听愣了一下:“为什么?” “那小子知道了,肯定又要摆出一副小老头的严肃样子说教我了。” 江见月微微嘟囔了一句,带着点姐姐对弟弟特有的、亲昵的嫌弃,“让我清净两天,嗯?” 林屿听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他现在脑子乱糟糟的,只能机械地应着:“……好。” “快回去吧。”江见月笑着冲他挥挥手。 林屿听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走向那辆出租车,拉开车门坐进去,报地址的声音都还有点飘。 车子启动,他透过车窗,看到江见月还站在她那辆白色的网约车旁,温柔地笑着冲他挥手告别,夕阳将她周身镀上一层温暖的光晕,显得格外柔美动人。 直到车子拐过弯,再也看不到那个身影,林屿听才猛地靠回椅背,长长地、颤抖地吁出了一口气。 天啊…… 江沉砚的姐姐……江见月…… 他居然以这种方式,认识了江沉砚的姐姐! 这经历简直比唱一出大戏还要跌宕起伏! 他的心到现在还在砰砰狂跳,脸颊滚烫。 回想起自己刚才“英勇”挡在江见月面前的样子,还有之前在她车上慌乱找东西的样子……巨大的羞耻感后知后觉地涌上来,让他忍不住用手捂住了脸。 可是……江见月好像并不介意?她似乎……还挺喜欢他的? 那些温柔的夸奖,虽然让他不好意思,但好像并不是客套…… 而且,她让他保密?一个属于他和江见月之间的,“小秘密”? 林屿听放下手,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混乱的思绪慢慢平复下来,一种奇异的感觉渐渐取代了最初的震惊和尴尬。 他和江沉砚之间,似乎因为今天这个意外的插曲,又多了一条隐秘而温暖的纽带。 这个发现,让他的心底悄然生出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甜的暖意。 仿佛无意间,触碰到了那个冷峻少年身后,属于家庭的、温柔而皎洁的一角微光。 而另一边,江见月看着出租车消失的方向,拿出手机,翻到那个备注为“我家闷葫芦弟弟”的号码,编辑了一条短信发了过去: 【小砚,你那个叫林屿听的小朋友,真的很不错哦。】 然后,她心情极好地微微一笑,拉开车门,重新坐回了驾驶座。 今天的“体验生活”,收获可真是不小。 最近更新的时间没有固定,但还是保持日更[玫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5章 英雄救美 第46章 复习 傍晚那场与江见月的意外相遇,让林屿听内心还在波动。 震惊、尴尬、羞赧过后,沉淀下来的是一种微妙的、带着暖意的隐秘感。 他遵守了和江见月的约定,没有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包括几乎每天都会同路一段的江沉砚。 只是偶尔,当目光不经意间扫过身旁那个并排走着的高挑身影时,他的心跳会漏掉半拍,仿佛共享了一个只有他和江家姐姐才知道的秘密。 这种微妙的心情持续到了第二天,便被更为紧迫的现实冲淡——期中考试临近,整个高一年级的氛围都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 课间时分,往常的喧闹被一种埋头疾书的安静取代,讨论题目的声音也压得低低的。 黑板的右上角,用红色粉笔醒目地写着期中考试倒计时。 林屿听同样埋首于书山题海之中。 他面前的桌面上摊开着数学、物理、化学、生物的习题册,还有密密麻麻写满笔记的课本。 他的眉头微微蹙着,指尖无意识地转动着笔杆,神情专注而认真。 “啊——杀了我吧!”后排传来不知哪个同学的一声哀嚎,“这三角函数变换是人学的?绕晕了!” 另一个声音立刻抱怨道:“你那算好的!看看生物这遗传图谱,跟解密码似的!” “别提了,化学平衡常数算得我头秃……” 林屿听所在的22班是普通班,学习氛围虽不如重点班那般剑拔弩张,但期中考试的压力依旧悬在每个人头顶。 对于林屿听,周围的同学大多抱有一种固定的看法:专业顶尖、长相出众、性格安静的艺术生,文化课嘛……能保持中游就相当不错了。 课间,隔壁班的郑玥云像一阵风似的刮了进来,熟门熟路地瘫倒在林屿听前面的空座位上,有气无力地把一本生物练习册拍在林屿听桌上:“屿听!救命!快用你无敌的脑子想想办法!这生物遗传题是什么鬼画符!孟德尔老爷子显灵我也搞不清豌豆是圆是皱了啊!还有这伴性遗传,它为什么就不按常理出牌呢!” 林屿听从题海中抬起头,看着闺蜜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哪有那么夸张。伴性遗传的关键在于基因在性染色体上,所以遗传方式和常染色体有区别。你看这道题……” 他顺手拿过郑玥云的练习卷,用笔尖点了点题目中的关键信息,“它问的是色盲症,这是X染色体隐性遗传病。首先得画出家系图,标记出已知性状……” 他的思路清晰,步骤明确,声音清润,一边说一边在草稿纸上写下关键点:“……所以,这个女性携带者的基因型是XBXb,她和正常男性XBY结婚,后代儿子患病的概率就是……?” 郑玥云瞪大了眼睛,顺着他的思路:“……二分之一?” “对。”林屿听点头,“所以答案是C。” “卧槽!屿听!”郑玥云猛地坐直身体,一把抓住林屿听的胳膊,“你什么时候变生物大佬了?!这讲得比我们老师还清楚!快说!是不是晚上偷偷进化了?!还是江大学神给你开了什么独家小灶?!” 他的嗓门不小,顿时引来了周围几个同样被遗传学折磨得焦头烂额的同学的注意。 “真的假的?林屿听,这道题你会?” “伴性遗传我也晕乎着呢,快讲讲快讲讲!” “还有这自由组合定律,9:3:3:1怎么灵活运用啊?” 瞬间,林屿听的座位旁就围拢了好几个本班同学。 林屿听被看得有点不好意思,轻轻拍了拍郑玥云的胳膊,示意他小声点,然后才对围过来的同学说:“我也只是刚好弄懂了这类题。我们一起讨论一下吧,可能我的方法不一定最好。” 他耐心地重新讲解了一遍,期间有人提问,比如“为什么女儿一定从父亲那里得到X染色体?”他也细致地解释:“因为父亲只能提供Y染色体给儿子,提供X染色体给女儿,所以女儿的X染色体必然来自父亲……” 他讲话条理分明,语气温和,很容易让人听进去。 “原来是这样!豁然开朗!” “这么一说就通了!林屿听,你讲得真明白!” “谢谢啊!下次还有不懂的能问你吗?” 同学们恍然大悟,纷纷道谢后回到自己座位继续琢磨。 郑玥云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林屿听,摸着下巴:“不对劲,十分有十二分的不对劲!屿听,你老实交代,是不是被什么学神附体了?说好一起……呃,虽然不同班,但说好一起为文化课头秃的呢?” 他及时改了口,毕竟自己初中班排名比林屿听平时成绩还好点。 林屿听失笑,摇了摇头:“没有附体。只是最近……复习得比较认真。而且,”他顿了顿,声音轻了些,“理解遗传规律,感觉和理解戏曲角色的人物关系、性格传承有点像,都需要逻辑和脉络。” 他尝试用一个贴近自己领域的比喻来解释。 郑玥云听得一愣一愣的:“……还能这样类比?你们学艺术的都这么跨界的吗?” 这时,班长林泽睿扶了扶眼镜,转过头来说话,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居高临下:“郑玥云,话不能这么说。屿听专业课突出,文化课能跟上进度就很好了,现在多努力一点,争取不掉队,这种态度是值得肯定的。” 他这话听起来像是鼓励,但潜台词却依旧认定了林屿听文化课“不行”,现在的努力只是“弥补短板”。 谢嘉茉也转过头来,笑着附和:“是啊是啊,屿听加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不过你也别太拼了,下次专业汇演还要看你压轴呢,别累着了。” 她的笑容很真诚,但话语里的倾向性也和班长类似,下意识地将他的专业和文化课对立起来。 林屿听握着笔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一下,随即又松开。 他抬起眼,目光平静地掠过林泽睿和谢嘉茉,并没有因为那些隐含的判断而动怒,只是轻轻“嗯”了一声,道:“谢谢班长和嘉茉关心,汇演我会准备的,复习也会抓紧。” 语气不卑不亢,然后便重新低下头,继续演算一道复杂的物理运动学综合题目,那题目难度明显超出了普通期中考试范围。 这种不被看好的目光,他其实早已习惯。 但现在,一种想要打破这种刻板印象的决心悄然滋生。 放学铃声响起,大家收拾书包的速度都比往日快了几分。 林屿听刚背好书包,郑玥云就扒在22班门口催了:“屿听,快点!江学长估计已经在老地方等啦!哎,一想到还有那么多书没看,我头就大!” 两人一起下楼,果然看到江沉砚挺拔的身影站在教学楼下的银杏树旁,夕阳在他身上镀了一层金边,气质冷峻却引人注目。 他目光扫过并肩走来的两人,最后落在林屿听身上,几不可察地停留了一瞬,注意到他眼底淡淡的青色,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江学长,等久了吧?”郑玥云笑嘻嘻地凑过去,“你们学生会是不是有什么内部复习资料啊?透露点呗?” 江沉砚淡淡瞥他一眼:“没有内部资料。有也不会给你。” 郑玥云:“……要不要这么直接!” 他转而看向林屿听,哭丧着脸,“屿听,你看他!一点同学爱都没有!” 江沉砚没理他,目光转向林屿听,声音比刚才似乎缓和了半分:“复习得怎么样?” 他问得似乎很随意,但眼神里带着一丝的探询。 林屿听还没回答,郑玥云就又抢着说:“可别提了!屿听今天震惊我全家!生物遗传题讲得比我们老师还溜!我感觉他这次期中要搞个大新闻!你们高二的题是不是更变态?” 江沉砚闻言,眉梢微挑,看向林屿听的目光里多了些别的东西,不是惊讶,而是一种……了然和极淡的欣赏? 他淡淡开口:“他一直很聪明。高二的题,”他顿了顿,看了一眼郑玥云,“以你的水平,暂时不需要了解。” 郑玥云:“……喂!”再次受到暴击。 林屿听被江沉砚那句“他一直很聪明”说得心跳蓦地漏了一拍,脸颊有些发热,低声说:“……也没有,只是有些题刚好会。高二的课程……难很多吗?” 他后面这句是看着江沉砚问的,带着一点好奇。 “知识点更深,综合性强。”江沉砚言简意赅地评价,然后从书包里拿出一个透明的文件袋,递给林屿听,“拿着。” “这是……?”林屿听接过,发现里面是整理得异常清晰工整的笔记复印件和精选习题集,科目覆盖了这次期中考试的所有六科,重点难点标注得清清楚楚,甚至还有几种独特的解题思路分析,有些明显涉及了高二的知识点来拓展思路。 “学生会学习部弄的复习资料,多了一份。”江沉砚的语气平淡无波,仿佛真的只是顺手,“物理竞赛组的一些思路,可能对拓展思维有用。最后几页是高二的动量部分简介,有兴趣可以看看。” 郑玥云凑过去看了一眼,立刻哇哇大叫:“这还叫‘复习资料’?这分明是学霸秘籍!江沉砚你也太偏心了!怎么不给多我一份!” 江沉砚:“你用不上。” 郑玥云:“……”卒。 林屿听抱着那份沉甸甸的资料,指尖能感受到纸张的厚度和其蕴含的心意。 这绝不是什么“多了一份”的普通资料。 他的心像是被温水浸泡着,暖意融融。 “谢谢……太麻烦你了。这个,”他指了指动量部分,“我会好好看的。” “不麻烦。”江沉砚移开视线,顿了顿,又补充道,“动量是牛顿定律的延伸和深化,理解了核心,衔接不难。有看不懂的……”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想一个合适的措辞,“……可以问我。” “嗯!”林屿听用力点头,心里那点因为接触新知识而产生的忐忑,被江沉砚这句平淡却可靠的话轻易抚平了。 郑玥云在一旁看着两人这旁若无人的交流,夸张地搓了搓胳膊:“嘶——我怎么感觉有点冷?这学霸之间的气场都这么冻人的吗?屿听,你以后不会也变成江学长这样吧?那我可太伤心了!” 林屿听哭笑不得:“你想太多了。” 江沉砚则直接无视了郑玥云的耍宝,只对林屿听说了一句:“走了。” 三人并肩向校门外走去。 郑玥云在一旁叽叽喳喳地说着考试的恐怖,抱怨着作业太多,猜测着这次谁会是年级第一。 “我看好1班的学委,那家伙简直不是人!” “年级第一肯定是江学长啊,这还用猜?”郑玥云说着,用手肘碰了碰旁边的江沉砚,“对吧,江学长?” 江沉砚目不斜视:“不一定。” “哇,这么谦虚?”郑玥云惊讶。 “这次物理最后一道大题,”江沉砚难得地多解释了一句,虽然依旧简洁,“有点超纲,看临场发挥。” “超纲?”林屿听捕捉到这个词,侧头看向江沉砚,“是涉及到动量或者能量综合运用了吗?”他想起刚才资料里提到的内容。 江沉砚微微颔首:“嗯。用了动量定理和动能定理联立求解,陷阱在摩擦力做功的正负判断上。” 林屿听若有所思:“摩擦力……方向与相对运动相反,所以……” “所以做功是负值,系统机械能不守恒。”江沉砚自然地接上他的话。 郑玥云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等等等等!你们在说什么天书?什么动量动能?摩擦力还能做负功?高一有这么难吗?!” 林屿听这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就是……随便聊聊。” 江沉砚看了郑玥云一眼,语气平淡:“说了,以你的水平,暂时不需要了解。” 郑玥云:“……”第三次受到暴击,他捂住胸口,做心痛状,“屿听!你变了!你跟他学坏了!都会用知识欺负人了!” 林屿听被他逗笑,连忙安抚:“没有没有,等你学到那里就明白了,其实不难的。” 郑玥云哀怨地看着他:“你这安慰一点诚意都没有!” 说笑间,走到了岔路口,郑玥云要去做公交,挥手告别:“走了走了!屿听加油!考个年级第一吓死他们!江学长再见!记得保佑我物理及格!”最后一句他喊得特别大声。 江沉砚:“……” 林屿听无奈笑笑:“路上小心。别贫了,回去好好看书。” “知道啦!”郑玥云蹦跳着跑向公交站台。 剩下两人继续往前走。 少了郑玥云这个活宝,气氛一下子安静下来,却并不尴尬。 沉默了一会儿,江沉砚忽然开口:“不用有压力。” 林屿听一怔,抬头看他。 江沉砚目视前方,侧脸线条冷硬,语气却很平稳:“按你自己的节奏来就好。你的能力,远不止他们看到的那样。” 林屿听的心猛地一颤,一种被彻底理解和信任的暖流瞬间涌遍全身。他低下头,唇角却忍不住弯了起来:“……嗯。我知道。” 他知道,很多人依旧不看好他的文化课成绩。 但没关系。 有人看到了他的努力,有人相信他的能力。 笔握在自己手中,答案,终将由自己书写。 灯火初上的街道,两个少年的身影被拉得很长。 一人冷峻沉稳,一人清隽安静,彼此之间流淌着一种无言的默契与支撑。 偶尔低声交谈几句,内容或许关乎一道难题的另一种解法,或许只是关于明天天气的简单询问,落在渐起的夜色里,清晰而温暖。 梦回高中[狗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6章 复习 第47章 实力 期中考试日终于来临。 清晨的宁中校园被一层薄薄的秋雾笼罩,梧桐叶片上缀着晶莹的露水,空气里弥漫着清冷而肃静的气息。 往日的嬉闹喧哗被一种无形的紧张感取代,学生们背着沉甸甸的书包,步履或匆忙或沉重地走向各自所在的考场教学楼,脸上大多带着或多或少的紧绷。 林屿听在高一教学楼前与郑玥云分开。 “屿听加油!苟富贵勿相忘!考好了必须得是海鲜自助那个档次!”郑玥云做着夸张的加油手势,试图用搞怪驱散紧张。 林屿听被他逗得唇角微弯,点了点头:“好。你也加油,仔细审题。” 转身走入教学楼,找到二楼的考场教室。 他在靠窗的座位坐下,将准考证、2B铅笔、黑色签字笔、橡皮尺规一一取出,整齐码放在桌角。 然后轻轻闭上眼,指尖无意识地搭在腕间,做了几个绵长的深呼吸,如同每次登台前那般,将心神沉入一片澄澈的宁静之中。 外界关于“艺术生”的窃窃私语、自我期许的压力、甚至昨日与江见月相遇的微妙波澜,都被缓缓摒除。 此刻,他只是即将答题的考生。 铃声尖锐地划破寂静。监考老师板着脸,拆封试卷袋,逐一分发。 “检查试卷页数、印刷。答题卡个人信息填涂准确,条形码贴好。考试纪律不再重复,一经发现作弊,严肃处理!” 严厉的声音在落针可闻的教室里回荡,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和略显急促的呼吸声是唯一的背景音。 第一科,语文。 林屿听快速浏览全卷,目光在作文题目“论传统与创新”上停留片刻,心弦微动,却并未急于动笔。 他习惯从基础部分稳扎稳打。 选择题考察的字音字形、成语病句,对他而言难度不大,长期的唱词念白训练让他对文字有着超乎常人的敏感。 一篇关于蜀绣技艺传承与发展的现代文阅读,他读得津津有味,甚至能从中看到京剧百年流变中类似的身影,理解更为深刻贴切。 待到提笔写作文时,时间尚充裕。 他略一沉吟,题目便已浮现心头:《守正创新,方得始终》。 他以梅兰芳先生“移步不换形”的艺术理念破题,结合自身学戏过程中对老派程式与新时代观众审美之间平衡的思考,论述根基与枝叶的关系。 笔尖流淌出的文字,既有梨园弟子特有的敬畏与传承,又不乏年轻一代的思辨与朝气,情真意切,结构井然。 写完最后一句,搁笔,检查,时间刚好。 交卷铃响,人群涌出教室,气氛瞬间活泛。 “作文你们写的什么?我差点跑题!” “那篇文言文谁出的?太难了吧!” “林屿听,”一个同考场的女生凑近,小声问,眼神里带着好奇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你作文写得怎么样?你们学艺术的,对这个题目应该有独到见解吧?” 林屿听将笔袋拉好,礼貌地笑了笑:“只是结合自己熟悉的东西谈了谈看法。” “哦……”女生点点头,眼神却分明写着“果然占了题材便宜”的意味。 走廊里,对答案的声音此起彼伏。 林屿听没有参与,安静地靠在窗边透气。零星议论飘入耳中: “那个唱戏的林屿听在哪个考场?” “就这层。艺术生考语文总归有点优势吧?作文能扯点边。” “选择题和阅读怕是悬?能及格就烧高香了。” “要求别太高,作文写满就算成功。” 林屿听目光落在窗外渐黄的银杏叶上,神色平静无波。 接下来的数学、英语、物理、化学、生物……林屿听始终沉稳如初。 数学是他的强项,逻辑清晰,步骤严谨。 最后一道压轴大题综合了函数与几何,难度极高,他凝神思索,想起江沉砚资料里强调的数形结合思想,尝试构建辅助线,豁然开朗,顺利解出。 英语阅读和完形,他凭借大量阅读剧本和听读国外戏剧理论打下的底子,完成得流畅。 作文讨论人工智能,他另辟蹊径,从AI能否理解人类情感戏剧的角度切入,写得新颖而深入。 理综三科题量大,综合性强,考场内吸气咂舌声不绝。 林屿听也遇到了难关,一道物理电学设计题角度刁钻,他果断标记跳过,先确保基础分数颗粒归仓,最后再返身攻坚。 那些复杂的电路分析、化学平衡移动、遗传谱系推断,在他冷静的梳理下逐渐清晰。 时间在他笔尖被精准掌控。 每一科考完,总能听到关于“艺术生这科肯定崩了”的低语。 林屿听置若罔闻,只低头检查文具,准备下一场。 甚至在走廊偶遇来找朋友的楚煜。 “小学弟!”楚煜活力十足地拍他肩膀,“考得咋样?看你这小表情,稳操胜券?”他刚从高三考场出来,一身轻松。 林屿听微笑:“楚学长。还行。高三的题很难吧?” “别提了!”楚煜夸张摆手,“那简直是非人类体验!不过考完就解脱了!你呢?感觉能血洗排行榜不?” 林屿听被他的用词逗笑:“血洗谈不上,尽力了。” “肯定没问题!”楚煜对他有种盲目的信心,“考完来看我打球!必须叫上沉砚!”风风火火又跑了。 所有考试终于结束。 交上最后一科答题卡,整栋教学楼如同沸腾般喧闹起来。 同学们冲出考场,大声讨论、抱怨、欢呼。 “解放了!物理杀我千万遍!” “化学那个有机推断是人做的?” “生物我全靠蒙!天命如此!” “屿听!”郑玥云冲出考场就扑过来,一脸虚脱,“感觉身体被掏空……最后那道多选题你选的什么?我选的AC!” 林屿回忆了一下:“我选的AD。” 郑玥云瞬间垮脸:“啊?又错!不管了!今晚决战峡谷!你来不来?” 林屿听笑道:“好。” 这时,江沉砚的身影出现在高一教学楼门口,显然是考完特意过来。 他目光掠过林屿听,见他脸上没有疲惫挫败,反有种沉静的自信,眼神微缓。 “考完了?”他走近,声音平淡。 “嗯。”林屿听点头。 郑玥云立刻插话:“江学长!你们高二的题是不是惨绝人寰?快说出来让我们平衡一下!” 江沉砚没理他,看着林屿听又问:“感觉如何?”这次问得更具体。 林屿听还没答,郑玥云抢道:“这还用问!看我们屿听这淡定样,肯定是……呃,发挥稳定?” 他本想说“超常”,但想想难度,改了口,又问江沉砚,“你呢?肯定又是年级前三稳如泰山吧?” 江沉砚淡淡道:“还行。”目光仍看着林屿听。 林屿听迎上他的目光,眼神清亮,语气平和:“题目都答完了。感觉……应该还不错。” 这次,他没说“还行”,用了“不错”,顿了顿,补充,“最后那道数学题,用了你资料里的数形结合,解出来了。” 江沉砚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快得如同错觉。 “嗯。”他应道,仿佛理所当然,“那就好。走吧。” 三人并肩出校门。夕阳拉长影子。 郑玥云喋喋不休地吐槽题目变态,猜测分数线。 “数学这次能及格的我都喊爸爸!” “英语作文我写飞了,不知道老师能看懂不……” “屿听,你估计你能考多少?能不能冲进前一百?”郑玥云习惯性问。 林屿听还未开口,江沉砚却忽然出声,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笃定:“他的目标,从来不是前一百。” 郑玥云一愣:“啊?” 林屿听心跳蓦地快了一拍,看向江沉砚。 江沉砚却已目视前方,不再多言。 林屿听微微垂眸,轻轻“嗯”了一声,音量不大,却带着沉静的坚定。 几天后,期中考试成绩公布。 学校主干道旁的成绩公告墙被黑压压的人群围得水泄不通。 惊呼、叹息、狂喜、哀嚎的声音浪潮般此起彼伏。 “年级第一还是那个神!只扣了十二分!” “我进了前五十!老天爷!我要给我妈烧高香!” “物理果然没及格……人生灰暗……” “快看高一的!第一名分数咬得好紧!” 郑玥云死死拽着林屿听的胳膊,奋力挤在高一红榜前,眼睛像探照灯一样从上到下疯狂扫视。 “我……我在这!第195名!阿弥陀佛!过年了!”郑玥云长舒一口气,然后开始顺着排名往前找,嘴里念念有词,“屿听,我找你了啊……后面没有……中间没有……前面……前五十……前三十……前二十……前十……” 他的声音逐渐从疑惑变成惊愕,语速越来越慢,目光在榜单最前列的区域来回逡巡,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周围太吵,林屿听没听清他的嘀咕,只是屏息望着那片密密麻麻的名字和数字,心跳在胸腔里擂鼓。 突然,郑玥云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发出一声短促到极致的抽气,眼睛瞪得几乎脱眶,手指颤抖地指向红榜最顶端那片区域! 他的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好几秒才爆出一声撕裂般的、变调的尖叫,瞬间压过了所有喧闹:“屿听——!!!第、第三!!!年级第三!!!全年级第三啊!!!730分!!!卧槽!!730分!!!” 这石破天惊的一嗓子,如同按下了静音键,让整个公告栏区域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带着极致的震惊和难以置信,齐刷刷地钉死在郑玥云那根颤抖的手指指向的地方—— 【排名:3】 【姓名:林屿听】 【班级:高一(22)班】 【语文:145;数学:149;英语:146;物理:98;化学:97;生物:95;总分:730】 下一秒,那些目光又猛地、机械地转向了那个站在郑玥云身边,身形清瘦、面容白皙、气质安静得甚至有些透明的少年身上! 刚刚挤过来的班长林泽睿和文艺委员谢嘉茉也彻底石化在原地。 林泽睿的眼镜滑到了鼻梁中间,嘴巴张成一个圆洞,喃喃道:“……不……不可能……这……” 谢嘉茉更是结巴得说不出完整句子:“屿听……你……你你……” 年级第三!总分730! 数学149!理综物化生均分高达96.7分! 这简直是怪物般的分数! 这成绩放在顶尖的理科重点班也足以傲视群雄! 这是一个……艺术生考出来的?! 林屿听自己也微微怔住了。这个排名远超出他最好的预估。 他看着自己的名字高悬在那片曾经觉得遥不可及的区域,看着那一个个接近满分的数字,心中涌起的并非狂喜,而是一种浩大的平静和尘埃落定的释然。 所有深夜的灯火,所有的质疑与汗水,都在这一刻得到了无声却雷霆万钧的回答。 他迎着那些几乎要将他洞穿的、充满了惊骇、茫然、难以置信的目光,脸上并未出现得意或张扬,只是最初的讶异过后,唇角缓缓向上弯起,勾勒出一个清浅而干净的笑容。 那笑容像破开云层的月光,却在所有曾带着偏见看待他的人的心里,投下了原子弹般的冲击波! 死寂持续了足足数秒。 随即,巨大的哗然和声浪轰然爆发,几乎要掀翻公告栏! “我的天?!林屿听?!那个22班唱京剧的林屿听?!” “730分?!年级第三?!开什么星际玩笑?!” “数学149?!物理98?!这特么是艺术生?!” “我之前还说他理科不行……小丑竟是我自己!” “22班这是出了个真神啊!” “这分数……逆天了吧?!语文145?!英语146?!这是文理全才啊!” “他怎么做到的?!” 郑玥云终于从极度的震惊中回过神,猛地一把死死抱住林屿听,激动得语无伦次,声音带上了哭腔:“啊啊啊啊!屿听!你太牛了!牛炸了!年级第三!730分!我的老天爷啊!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行的!你瞒得我好苦啊!深藏不露啊你!!” 他用力拍打着林屿听的背,简直要把他揉进自己怀里。 林屿听被他勒得咳嗽,无奈地笑着,试图推开他:“好了好了,郑玥云,你先松开……喘不过气了……” “不行!我太激动了!你必须请客!我要吃垮你!”郑玥云哇哇大叫,眼泪都快飙出来。 人群外,江沉砚不知何时已然站在那里。 他并未挤进去看成绩,只是静立于一隅,目光穿越喧闹攒动的人头,精准地落在那个被好友紧紧拥抱、被无数目光聚焦的清俊少年身上。 看着林屿听脸上那抹干净剔透、带着些许释然的笑容,看着周围那些震惊、狂热、甚至怀疑人生的目光,江沉砚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却清晰地向上扬起了一个弧度。 他的眼神深邃如夜海,里面盛满了早已预料的骄傲与一种极致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温柔。 他就知道,他的少年,是蒙尘的明珠,是敛翅的鲲鹏。 一旦尘尽光生,一旦乘风而起,必定,惊绝世间。 这时,也有眼尖的人注意到了人群外的江沉砚。 “快看!是高二的江沉砚学长!” “他好像在看这边……” “听说他和林屿听关系特别好?” “难道林屿听考这么好是因为……” 江沉砚似乎听到了那些低语,目光冷冷地扫视过去,冰冽的视线所及之处,议论瞬间噤若寒蝉。 他这才重新将目光投回林屿听身上。 恰好林屿听也终于挣脱了郑玥云的“魔爪”,抬眼望了过来。 隔着汹涌的人潮,喧嚣的声浪,两人的目光在空中悄然相遇。 林屿听的眼睛亮得惊人,盛满了考后成功的喜悦和一点点不易察觉的、寻求唯一认可的期待。 江沉砚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夸张的动作,只是微微颔首,然后抬起手,对着他的方向,轻轻地、却无比清晰地鼓了几下掌。 动作幅度不大,在鼎沸的人声中甚至微不可闻,但林屿听读懂了。 那一刻,林屿听觉得,比周围所有的惊呼、赞美、甚至那红榜上耀眼的排名加起来,还要让他感到无比的满足与悸动。 笔锋之下,流言碎尽,偏见荡平。 少年以最沉默也最嚣张的方式,赢得了毋庸置疑的尊重,惊艳了整个时光。 而这一切,仿佛在说:看,这只是开始。 周围的议论声依旧热烈,但内容早已天翻地覆。 希望读者们不要喷林屿听的成绩有多么不可能,只是为了塑造人物,纯属虚构,谢谢大家理解[合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7章 实力 第48章 家长会 期中考试的红榜,在宁中激起的波澜久久未平。 林屿听这个名字,一夜之间从“那个很会唱戏的艺术生”变成了“22班那个隐藏的学神”,走到哪里都能收获一片惊异、探究乃至崇拜的目光。 周三的班会课上,22班班主任李婉清老师脸上带着难得的、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春风和煦的笑容,手里拿着刚打印出来的班级成绩单和年级排名表。 “同学们,这次期中考试,我们班整体表现不错,平均分在普通班里排名第一!” 李老师的声音都透着一股扬眉吐气的劲儿,“尤其要提出表扬的是,我们班有同学取得了极其优异的成绩,不仅为班级争了光,也证明了只要方法得当、肯下苦功,就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底下响起一阵嗡嗡的议论声,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或直接或含蓄地瞟向靠窗那个清瘦的身影。 林屿听微微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捻着书页边缘,并没有因为成为焦点而露出丝毫得意,反而有些许不自在。 他宁愿大家关注的是他的戏,而不是他的分数。 李老师显然不打算轻易放过这个树立典型的机会,她推了推眼镜,目光精准地找到林屿听,笑容愈发和蔼:“林屿听同学,这次考试总分730分,位列年级第三!语文145,数学149,英语146,理综290!尤其是数学和物理,分数高得惊人!大家都要向林屿听同学学习,学习他这种沉得下心、刻苦钻研的精神!不要给自己设限,每个人的潜力都是无限的!” “哇——” 教室里响起一片真心实意的惊叹和掌声。 这次不再是怀疑和窃窃私语,而是纯粹的佩服。 成绩是最好的证明,毋庸置疑。 林屿听在老师的点名和全班的注视下,耳根微微泛红,不得不抬起头,迎向李老师鼓励的目光和同学们的掌声,轻轻点了点头,低声道:“谢谢老师,我会继续努力的。” 李老师满意地点点头,又就班级整体情况总结了几句,话锋一转,神色变得稍微严肃了些:“成绩代表过去,总结是为了更好地展望未来。这次期中考试也暴露出我们班在一些知识点上的薄弱环节。为了加强家校沟通,共同帮助同学们进步,学校决定在下周三下午,召开高一年级家长会。” “家长会”三个字一出,底下刚刚因为表扬而活跃起来的气氛顿时冷却了不少,响起一片轻微的哀叹和骚动。 “具体时间和地点我会发到家长群,也会让班长再通知一遍。要求每位同学的家长至少有一位到场。这关系到各位同学后续的学习规划和一些重要事项的通知,务必重视。” 李老师强调道,“各位同学回去一定要和家长沟通好,确保准时参加。” 下课铃响,李老师又叮嘱了几句关于家长会的重要性,才拿着教案离开。 老师一走,教室里立刻炸开了锅。 22班的学生们开始互相打听分数和排名,更多人则愁眉苦脸地讨论起家长会。 “完了完了,我妈看到我那数学分数,非扒了我皮不可!” “我爸说来就一定会来,到时候又得听一晚上紧箍咒……” “希望我爸妈那天刚好有事……” “林屿听,你考这么好,家长肯定乐开花了吧?是不是得大摆筵席庆祝啊?”前排一个男生转过头来笑着问。 林屿听整理书本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笑了笑,没接话。 这时,教室后门探进一个脑袋,是郑玥云。这会儿一下课就溜达过来了。 “屿听!”郑玥云笑嘻嘻地挤过来,脸上却带着同病相怜的愁苦,“家长会啊……简直就是批斗大会公开处刑现场!你怎么样?你爸妈来吗?” 林屿听拉上书包拉链,语气尽量平静:“我小叔最近工作很忙,可能……没时间。” “啊?那怎么办?”郑玥云立刻担忧起来,嗓门不自觉拔高,“李老师不是说务必重视吗?听说还要签什么沟通表呢!而且你考这么好,正该风光的时候,家长不来多可惜!” 他自己虽然怕家长会,但也觉得这是必不可少的一环,尤其是对于考得好的同学。 他的大嗓门引来了旁边几个同学的注意。 学习委员周婷转过头来说:“林屿听,你家长来不了吗?要不跟我妈妈说一声?她反正要来,可以顺便帮你听听。”语气带着善意。 “对啊对啊,”另一个女生也附和,“或者跟班长妈妈说?班长妈妈最好说话了。” 林屿听心里感激,却还是摇了摇头,轻声拒绝:“不用了,谢谢大家。我再想想办法。” 他不想麻烦别人,这种“顺便”的感觉也并非他所需。 “你再想想办法?你能想什么办法?”郑玥云瞪大眼睛,“总不能自己去冒充家长吧?哈哈!” 他本是随口一句玩笑,说完自己先乐了。 林屿听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别瞎说。” 话虽如此,接下来的一天,这个看似不大的问题却像一根细小的刺,隐隐扎在林屿听心里。 上课偶尔会走神,思考着该怎么解决。 他甚至想过要不要给远在国外的父母打个电话,但这个念头很快就被他自己否决了。 隔着千山万水,除了让他们徒增担心,毫无意义。 一种淡淡的、无人可依的失落感,在周围同学热烈讨论“我爸说……”、“我妈问……”关于家长会的安排时,变得格外清晰。 放学时,他和郑玥云照例在教学楼下等到江沉砚。 郑玥云是个藏不住话的,立刻就把烦恼倾倒出来:“江学长,下周家长会你爸妈谁来啊?唉,一想到我爸要对着我那可怜的物理分数脸黑,我就头皮发麻!” 他哭丧着脸,又转向林屿听,旧事重提,“屿听,你小叔到底能不能来啊?要不让你爷爷奶奶来?反正你考这么好,老人家来多有面子!走走形式嘛!” 林屿听轻轻摇头,语气依旧平静,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爷爷奶奶不方便,从家里过来一趟太折腾,我不放心。” 他没有再提小叔工作忙的事,只是含糊道,“我再问问看吧,也许……小叔能抽出空。”这话说得他自己都有些没底气。 江沉砚走在一旁,沉默地听着郑玥云的絮叨和林屿听那句轻描淡写的“再问问看”。 他的目光掠过林屿听看似平静的侧脸,敏锐地捕捉到了那眼底深处一丝极淡的、被刻意隐藏起来的困扰和无奈。 郑玥云还在喋喋不休:“要我说,你就该直接跟你小叔说!你考了年级第三诶!多大的喜事!他再忙也得来表示表示吧?不然多寒碜啊!你看江学长,他家……” 他话没说完,被江沉砚淡淡地瞥了一眼,顿时把后半句咽了回去,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江沉砚没有立刻说什么,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眸,几不可察地微微眯了一下,似乎在快速权衡着什么。 之后的两天,林屿听看似一切如常,上课、做题、去戏曲社练功。 但偶尔,在听到周围同学讨论家长会的具体安排时,他会有一瞬间的沉默,眼神飘向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种细微的落寞,或许只有极其细心的人才能察觉。 他最终还是给林聿淮发了一条微信,小心翼翼地问了句: 【小叔,下周周三下午你方便吗?学校开家长会。】 林聿淮隔了很久才回复,语气充满了歉意: 【屿听,不好意思啊,小叔这边项目到了最关键的时候,天天熬大夜,周三下午正好有个推不掉的关键会议,肯定抽不出身,估计得周末才能回去。家长会很重要吗?要不……我让助理去一趟?】 林屿看着屏幕,指尖停顿片刻,回复: 【不用了小叔,没事,你忙你的,注意休息。就是例行会议,我跟老师说一声就好。】 他收起手机,轻轻吁了口气。最后一条路也彻底堵死了。 让助理来?那比没人来更奇怪。 周三,家长会当天上午。 班级里的气氛明显变得更加躁动不安。 黑板上已经写好了家长会的欢迎词,桌椅也被要求摆放得格外整齐。 郑玥云课间又跑来找林屿听,第N次问道,这次脸上没了玩笑,全是真切的关心:“屿听,你家里人今天下午到底能不能来啊?李老师早上又强调了一遍重要性,还说可能要单独建优生家长联系群呢。你可不能缺席啊!” 林屿听拨弄着笔袋,没什么情绪,闻言轻轻摇了摇头,声音有些低:“来不了。” “啊?真的来不了啊?”郑玥云皱紧了眉头,“那怎么办?李老师问起来你怎么说?要不然……你还是跟我妈说一声吧?真的,别客气!”他这次是真心实意地着急。 “真的不用了,玥云。”林屿听抬起头,对好友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我自己能处理好。谢谢你了。” “你怎么处理啊?”郑玥云显然不信,“难道真像我说的,自己去啊?” “总会有办法的。”林屿听重复着这句话,心里却是一片茫然。 他能有什么办法?除了坦然接受无人出席的事实。 整个上午,林屿听都比平时更加沉默。 那种无人可依的失落感,即便再如何掩饰,也难免从细微的神情和偶尔的走神中流露出来。 下午第一节课下课,距离家长会开始只剩下不到一个小时。 大部分同学都开始心神不宁,频频看向窗外,或检查手机,确认家长是否已经出发。 林屿听独自站在走廊尽头的窗边,看着楼下陆续有家长模样的成年人走进教学楼,心里那点空落落的感觉愈发明显。 他其实并不需要家长来接受老师的表扬,他只是……不想成为那个例外,那个连家长会都无人出席的“特殊存在”。 这种感觉,比考砸了更让人难受。 正当他望着楼下出神,几乎能想象出待会儿自己独自坐在一群家长中的尴尬时,一个沉稳的脚步声在他身后停下。 “林屿听。” 熟悉的、冷冽的声音响起,像一缕清泉,瞬间浇醒了他有些混乱的思绪。 林屿听微微一怔,转过身。 江沉砚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依旧是那身一丝不苟的校服,身姿挺拔,面容冷峻,仿佛刚从学生会的某个会议中抽身出来。 “江学长?”林屿听有些意外,这个时间,江沉砚不是应该在自己班级或者去忙高二的事情吗? 江沉砚的目光落在他脸上,深邃的眼眸像是能看透他所有强装的镇定和眼底深处那抹来不及藏起的无措。 他没有寒暄,没有绕圈子,直接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一字一句地传入林屿听耳中:“家长会,几点开始?” 林屿听愣了一下,下意识回答:“下午…两点半。”他的心莫名地提了起来。 江沉砚点了点头,语气平淡无波,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早已决定好的事情:“嗯。我替你去。” “……什么?”林屿听猛地睁大了眼睛,瞳孔微微收缩,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江沉砚,大脑一时无法处理这句话的信息,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太焦虑而理解错了意思。 江沉砚要……替他去开家长会?这太荒谬了!他怎么可以?他凭什么身份去?班主任怎么会同意?无数的问号瞬间塞满了他的脑袋。 仿佛看穿了他所有的震惊和疑虑,江沉砚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化,没有解释,没有安慰,只是用一种极其冷静、甚至带着点不容置喙的语调,淡淡地补充了一句,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笃定:“我就说,我是你哥。” 我就说,我是你哥。 短短七个字,像一道迅猛而温暖的激流,猝不及防地、汹涌地撞入林屿听的心口,瞬间冲垮了他所有故作坚强的防线,让他精心维持的平静表象碎裂开来。 他怔怔地看着江沉砚,看着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里映出的、有些失措和茫然的自己。 喉咙像是被滚烫的砂石堵住了,酸酸涩涩,胀得发痛,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周围走廊的喧闹声仿佛瞬间远去,世界安静得只剩下他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 江沉砚没有再多说一个字,也没有追问“好不好”、“行不行”,只是安静地看着他,等待他的反应。 那目光里没有玩笑,没有怜悯,没有施舍,只有一种沉静的、仿佛本该如此的自然和一种强大的、令人心安的力量。 就在这时,郑玥云咋咋呼呼地跑过来,打破了这片刻的凝滞:“屿听!你还在……咦?江学长?你也在啊?” 他看到江沉砚,有些意外,随即又想起正事,急着对林屿听说,“快回教室吧!好像有家长已经来了!李老师也在教室了,好像正在核对名单呢!” 江沉砚对林屿听微微颔首,那眼神似乎在说“交给我”,然后转身,径直朝着教师办公室的方向走去。 他的背影挺拔而从容,仿佛不是要去解决一个棘手的难题,只是去完成一件早已计划好的、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林屿听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转角,心脏还在砰砰狂跳,一种混杂着巨大震惊、无措、茫然、以及排山倒海般涌来的暖流的复杂情绪席卷了他,让他几乎站立不稳,指尖都在微微发颤。 “屿听?你怎么了?发什么呆啊?脸怎么这么红?跟江学长说什么了?”郑玥云疑惑地凑近看他,连珠炮似的发问。 林屿听猛地回神,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翻涌的心绪,胡乱地摇了摇头,声音还有些发飘:“没……没什么。我们回教室吧。” 他跟着郑玥云往教室走,脚步有些虚浮,脑子里反复回荡着江沉砚那句石破天惊的“我就说,我是你哥”。 哥哥…… 这个词,对他来说,陌生又遥远。 父母常年不在身边,小叔虽好,但更像是朋友。他从未体验过有兄长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而江沉砚,那个冷漠寡言、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仿佛永远理智优先的江沉砚,竟然会用这样一种近乎“鲁莽”和“不计后果”的方式,来替他解围,来告诉他——你不是一个人。 这种认知,像最醇厚的暖酒,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让他整个人都烫得厉害。 沉哥~~[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8章 家长会 第49章 沉哥 林屿听坐在22班教室里,身边的位置逐渐被同学们的家长填满。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着期待、紧张和些许尴尬的气氛。 家长们低声交谈,互相打量,偶尔对自己孩子投去一个或鼓励或警告的眼神。 学生们则大多正襟危坐,神情忐忑。 李老师站在讲台上,看着基本坐满的教室,脸上带着满意的笑容,正准备开始。 她的目光扫过台下,例行公事地检查着出席情况,忽然在林屿听身边空着的座位上停顿了一下,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 她对这个成绩突飞猛进却总显得过分安静的学生印象很深。 “林屿听,”李老师开口,声音透过麦克风传遍教室,“你的家长还没到吗?” 瞬间,不少家长和同学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林屿听身上。 那些目光有关心,有好奇,也有不易察觉的探究。 林屿听感到脸颊微微发烫,心跳加速, 他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正准备硬着头皮解释家里临时有事—— 就在这时,教室后门被轻轻推开。 一个身影逆着走廊的光线走了进来,步伐沉稳,身姿挺拔。 来人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和黑色长裤,身量极高,肩背挺直,气质冷峻出众,那张过于英俊且辨识度极高的面孔,瞬间吸引了全场的注意。 教室里立刻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惊呼和抽气声,学生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江沉砚?!” “我靠!他怎么来了?!” “走错教室了吧?这是高一22班!” “他来找谁?谁这么大面子能让江学神来?” “他不是应该在高二那边或者学生会吗?” 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般瞬间淹没了教室。 几乎所有宁中的学生都认识江沉砚——高二的学神、学生会主席、家世显赫、以及那张令人过目难忘的、总是没什么表情的英俊面孔。 他的出现,在高一年级的家长会上,显得如此突兀、不合理,甚至带着一种魔幻的色彩。 李老师也明显愣住了,脸上写满了惊讶和巨大的困惑。 他扶了扶眼镜,确认自己没看错。 江沉砚他当然认识,学校的风云人物,优秀学生的代表,校长办公室的常客,可他怎么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走错门了? 只见江沉砚目光沉静地扫过教室,对所有的注视和议论恍若未闻,那双深邃的眼眸精准地落在了刚刚站起身、一脸错愕的林屿听身上,然后迈开长腿,步履沉稳地穿过过道,无视了所有探究的目光,径直来到了林屿听旁边的空位,从容坐下,将手中拿着的一个简单文件夹放在桌面上。 整个过程自然流畅,仿佛他本就该坐在这里,仿佛周围的骚动与他无关。 全班同学,包括林屿听周围的其他家长,都看得目瞪口呆,完全搞不清状况。 这演的是哪一出? 李老师从极大的震惊中勉强回过神来,带着极大的疑惑开口问道,语气甚至有些结巴:“江、江沉砚同学?你……这是?” 她甚至忘了用“家长”这个称呼,因为眼前的情景实在太令人匪夷所思。 一个高二的学生,出现在高一的家长会上? 所有的目光都死死钉在那个突然出现的少年身上,教室里安静得能听到针落地的声音。 林屿听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得手心冒汗,指尖冰凉。 他看着身旁镇定自若的江沉砚,感觉自己像是在做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只见江沉砚微微抬眸,迎向李老师询问的、甚至带着点茫然的目光,声音平稳清晰,听不出丝毫波澜,带着一种天生的、令人信服的镇定和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沉稳:“李老师您好,我是林屿听的哥哥,江沉砚。家里长辈临时有急事,无法出席,委托我代他参加今天的家长会。打扰了。” 哥哥?! 江沉砚是林屿听的哥哥?! 这个消息如同第二颗炸弹,再次在22班教室里引爆了!威力比第一颗更甚! 同学们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变成了极度震惊和茫然! 他们俩是兄弟?从来没听说过啊!一个姓江,一个姓林!八竿子打不着啊! 而且看起来……气质也截然不同!一个冷得像冰山,一个静得像月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隐藏剧情?? 就连见多识广的李老师也彻底懵了,她看看江沉砚那副坦然自若、仿佛在陈述事实的表情,又看看旁边一脸紧张、耳朵尖都红透了的林屿听,大脑飞速旋转,试图为这匪夷所思的一幕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表亲?远房亲戚?重组家庭?各种猜测闪过,但无论哪种似乎都显得有些牵强。 然而,江沉砚的身份摆在那里,他的态度又如此坦然笃定,甚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气场,让人不敢轻易质疑和深究。 或许豪门世家关系复杂,不是外人能揣度的? 李老师的大脑艰难地处理着这个信息,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最终,她选择暂时接受这个看似最不可能的“事实”。 她清了清嗓子,努力让笑容看起来自然一点:“哦……原、原来是这样。江同学……辛苦了。欢、欢迎。那我们……家长会现在开始。”她的语气依旧带着残留的错愕和不确定。 危机以一种远超林屿听想象、近乎戏剧化的方式解除了。 他悬着的心重重落下,后背甚至惊出了一层薄汗。 他慢慢坐回座位,侧头看向身旁的江沉砚,心情复杂到了极点,感激、震惊、无措、还有一丝荒诞感交织在一起。 江沉砚似乎感应到他的目光,极淡地瞥了他一眼,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并且完全无视了周围那些快要实质化的、充满探究和好奇的目光。 然后他便转回头,目光投向讲台,神情专注而认真,甚至从文件夹里拿出了一支笔,仿佛真的是来专心听会、并准备记录的“家长”。 然而教室里的气氛再也无法恢复到之前的“正常”。 整个家长会期间,总有不时的目光瞟向那个角落,学生们交换着难以置信的眼神,低声议论着这惊人的“兄弟关系”。 就连一些家长也忍不住频频侧目,对这对颜值极高、关系神秘的“兄弟”充满了好奇。 李老师在讲台上分析班级成绩,当大力表扬林屿听的飞跃式进步时,语气都带着点惊讶和微妙,目光忍不住多次看向江沉砚,仿佛想从这位“哥哥”脸上找到答案。 她甚至开了个玩笑:“看来屿听同学成绩这么好,也是有优秀的家风传承啊,江同学以后可要多分享一下学习经验。” 江沉砚闻言,只是微微颔首,声音平稳地回应:“李老师过奖了。是他自己努力。” 语气自然得仿佛他真是那个看着弟弟成才的兄长。 当李老师提到某些同学偏科严重、需要加强督促时,江沉砚会微微侧头,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对林屿听说:“物理最后一道大题,你的解法很巧,但步骤可以更简练。” 他竟是真的在认真听,并且给出了专业的评价。 林屿听惊讶地看向他,下意识地小声问:“你看我的卷子了?” “猜的。”江沉砚目视前方,语气平淡,“那种题型,你倾向于用那种思路。” 他甚至在那张需要家长签字的《家校沟通反馈表》上,流畅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江沉砚”,字迹凌厉洒脱,带着一股锋锐之气,看不出丝毫心虚。 签完后,他自然地将表格推到林屿听面前:“看一下。” 林屿听看着那三个字,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塞得满满的,涨得发酸,又暖得发烫。 这个人,用这样一种近乎“霸道”和“荒谬”的方式,替他扛下了一切尴尬,将他从那种无人可依的失落感中彻底解救出来。 这种维护,简单,直接,却有着雷霆万钧的力量。 一个多小时,在一种奇异而紧绷的氛围中终于过去。 家长会结束,家长们纷纷围上去找李老师单独交流。 江沉砚合上文件夹,站起身,对林屿听淡淡道:“外面等你。”便率先走出了教室,留下一教室仍未散去的好奇目光和压不住的窃窃私语。 “真是他哥啊?” “从来没听说过……” “不过你看江学长刚才那样子,好稳啊!还跟李老师对话呢!” “林屿听藏得可真深……” 林屿听几乎是逃离般地收拾好东西,快步走出教室,还能感觉到身后那些灼人的视线。 江沉砚就站在走廊尽头的窗边等着他。夕阳的光辉透过玻璃,将他周身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色,柔和了他冷硬的轮廓。 周围经过的其他班学生和家长,都忍不住向他投去注目礼,但他浑然不觉,只是安静地看着窗外。 林屿听一步步走过去,脚步有些虚浮。 他在江沉砚面前站定,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人。 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却不知道该如何说起。 感谢的话太轻,不足以表达他内心万分之一的震动和那份沉甸甸的情谊。 最终,他只是深吸一口气,压下鼻尖的酸涩,声音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哽咽,郑重地、清晰地叫出了那个盘旋在心头已久的、仿佛自然而然就该如此的称谓:“沉哥……谢谢你。” “沉哥”。 不再是疏离客气的“江学长”,也不是连名带姓的“江沉砚”。 这是一个带着温度、带着亲近、带着全然信任和依赖的称呼。 是从心底自然而然流淌出来的认可与亲近。 江沉砚愣了一会,显然听到了这个称呼。 他转过身,深邃的目光落在林屿听微微发红的眼眶和写满复杂感激的脸上。 他沉默了几秒,那双总是冰封般的眼眸里,仿佛有春雪初融的迹象,柔和了些许。 他没有立刻回应这个称呼,只是看着林屿听,声音比平时低沉缓和了些许:“没什么。刚好下午学生会没事。” 他顿了顿,像是解释,又像是随口一提,目光扫过教室里还在围着李老师的人群,“李老师说的那些,不用太有压力。保持住就行。” 他指的是李老师对林屿听的那些高度赞扬和期许。 林屿听用力点了点头,鼻腔更酸了,他努力扯出一个笑容,声音还有些哑:“我知道。就是……没想到你会来。” 他到现在还觉得有些不真实,顿了顿,又轻声补充,“还说得那么……理所当然。” 想起江沉砚那句“我是他哥”,他现在耳根还有些发热。 “难道看着你一个人坐那里?”江沉砚的语气依旧平淡,却仿佛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味道,他微微偏头,示意了一下楼梯的方向,“走吧。” 他再次率先迈开脚步。 林屿听赶紧跟上,走在他身侧。 两人沉默地走下一段楼梯,远离了二楼那片依旧喧闹的区域。 到了一个相对安静的转角,江沉砚似乎才又想起什么,状似随意地开口,目光看着前方的台阶:“以后这种事,提前说。” 林屿听一愣,随即明白他指的是家长会无人出席的困境,心里又是一暖,低声道:“嗯……其实,本来也没想……” 他不知该如何解释那种不想给人添麻烦的心态。 “不想麻烦别人?”江沉砚接过他的话,侧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仿佛能洞察他所有的心思,“我不是别人。” 他的脚步未停,声音落在安静的楼梯间里,清晰而笃定。 我不是别人。 简单的五个字,却像重锤一样敲在林屿听的心上,让他的心跳骤然失序。 他猛地抬头看向江沉砚,对方却已经收回了目光,继续下着台阶,只留给他一个冷峻而可靠的侧影。 “嗯。”林屿听低声应道,感觉喉咙有些发紧。 他快走两步,与江沉砚并肩,鼓起勇气又问了一句,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那……沉哥,你刚才签那个名字……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他指的是那份需要家长签字的反馈表。 “能有什么问题?”江沉砚语气淡然,仿佛那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个签名而已。李老师不会追究。” 他顿了顿,补充道,“就算问起,我会处理。” 他的话语里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强大自信。 林屿听看着他平静的侧脸,心里最后那点忐忑也悄悄消散了。是啊,他是江沉砚,他似乎总能处理好一切。 “其实,”林屿听看着脚下台阶,声音很轻,“我刚才很怕李老师继续追问下去……” 比如追问到底是什么样的兄弟关系,为什么不同姓等等。 “她不会。”江沉砚的声音依旧平稳,带着一种洞悉人心的冷静,“成年人有时候不需要知道所有答案,他们只需要一个能说得过去的理由。” 而他,给出了那个“理由”。 林屿听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两人已经走到了教学楼门口,傍晚的风带着凉意吹来,却吹不散林屿听心头的暖意。 他看着江沉砚被夕阳勾勒出的清晰轮廓,那种不真实感渐渐被一种巨大的、沉甸甸的感激所取代。 他停下脚步,再次郑重地看向江沉砚:“不管怎么样,今天真的……非常谢谢你,沉哥。” 这一次,“沉哥”两个字叫得更加自然和顺畅。 江沉砚也停下脚步,回望着他。夕阳的光线在他深邃的眼底投下细碎的光点,让他整个人看起来不再那么冰冷疏离。 他看了林屿听几秒,忽然极轻地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近乎无奈的温和:“谢一次就够了。” 说完,他抬手,极其自然地、带着一种略显笨拙却无比真挚的安抚意味,轻轻揉了一下林屿听的头发。 动作很轻,一触即分。 然后,他收回手,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平淡,仿佛刚才那个略显亲昵的动作和那段短暂的对话都从未发生过:“走了。送你回家。” 林屿听愣在原地,头顶仿佛还残留着那短暂却灼热的触感。 他看着江沉砚转身走向校门的背影,心脏像是被泡在温热的泉水里,酸软得一塌糊涂。 他快步跟上,走在江沉砚身侧半步的位置,这一次,距离似乎更近了些。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依偎在一起,仿佛本就不该分离。 周围是散去的人群和嘈杂的声音,但他们之间,却流动着一种无需言说的、静谧而温暖的默契。 从这一刻起,有些东西,已经彻底地、不一样了。 “沉哥。”林屿听在心里,又轻轻地念了一遍这个崭新的称呼,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感和暖意包裹着他。 唇角,不由自主地,向上扬起,如同窗外那片被夕阳染红的天空。 第50章 试试 期中考试的红榜效应还在持续扩散。 最直接的变化发生在课间和午休时分的22班教室。 以往,林屿听的座位周围总是相对安静的,他要么低头看书,要么望着窗外休息,偶尔和同桌说几句话。 但现在,他的课桌旁常常围着一两个、甚至三四个拿着习题册或试卷的同学。 “林屿听,这道数学题你能帮我看看吗?辅助线我添了好几根都觉得不对劲……” “屿听同学,物理这道受力分析,我总觉得少了个力,但又找不出来……” “英语这个完形填空的语境,我总是把握不好,你语感好,能给我讲讲吗?” 起初,林屿听有些意外和不适应。 他习惯了安静,不擅长成为人群的焦点。但同学们的态度真诚而急切,带着对知识的渴求和对他的信任。 他无法拒绝,便拿起笔,耐心地讲解起来。 令人惊讶的是,他的讲解方式并非江沉砚那种一针见血、直击要害的风格,也不同于楚煜天马行空的比喻联想。 他语调平和,语速不急不缓,思路清晰得像一条缓缓流淌的溪流。 他会从最基础的概念问起,一步步引导对方思考,偶尔还会用上一些戏曲排练中的例子来类比,比如用“亮相”的节奏感来解释数学解题的步骤衔接,用“水袖”的力道控制来比喻物理中的矢量方向,虽有些另类,却往往能让人豁然开朗。 “哦!我明白了!原来这个力和那个力是‘对儿’的,就像台上生旦出场要呼应一样!”一个男生恍然大悟,兴奋地拍桌子。 “你这么一说,这个语法结构好像确实跟唱腔里的某个板式有点像……”一个女生若有所思地点头。 这种独特的、带有个人色彩的讲题方式,反而让来问问题的同学更容易理解和接受。 渐渐地,不仅22班的同学,连隔壁21班、甚至其他普通班的同学,也会慕名而来。 林屿听的课桌一角,几乎成了一个小型的“答疑角”。 郑玥云依旧是常客,但他现在更多的是以“守护者”和“代言人”自居。 “哎哎哎,排队排队!没看我们屿听正忙着呢?” “这个问题太简单了,你先回去看三遍书再来问!” “屿听,喝口水,歇会儿!别累着了!” 他咋咋呼呼地维护着秩序,比林屿听本人还在意他是否被过度打扰,但眼底的自豪和与有荣焉却藏不住。 班长林泽睿和文艺委员谢嘉茉的态度,也发生了微妙而显著的变化。 以前,林泽睿对林屿听的印象更多是“安静”、“专业厉害”、“需要照顾的艺术生”。 现在,他看林屿听的眼神里多了实实在在的敬佩和认同。 他会拿着自己绞尽脑汁也解不出的竞赛难度的数学题,真诚地来向林屿听请教:“屿听,这道题我想了很久,思路卡住了,能耽误你一点时间看看吗?” 语气平等而尊重,完全是将他放在了同等甚至更高的学术水平上来看待。 讨论问题时,他也不再带着那种下意识的“指导”心态,而是真正地倾听和思考林屿听的解法,有时还会惊叹:“你这个思路太巧了!我怎么就没想到!” 谢嘉茉更是彻底摒弃了之前那种“艺术生文化课过得去就行”的潜意识看法。 她看着被同学环绕、耐心讲题的林屿听,眼神亮晶晶的,对同桌感慨:“以前觉得屿听就像画里走下来的人,只可远观,现在才发现,他是真的厉害!文武双全这个词就是为他发明的吧!” 她甚至开始主动拉着林屿听讨论语文作文的立意和英语演讲的技巧,真正将他视为了学习上的“同道中人”。 这种氛围的变化,林屿听能清晰地感受到。 他并没有因此骄傲或自满,依旧保持着那份谦和与安静,但心底深处,那份因为努力被看见、被认可而产生的微小喜悦和踏实感,是真实而温暖的。 他开始更放松地融入这个集体,偶尔在大家讨论得热火朝天时,也会露出清浅的笑容,甚至提出一两个关键的点拨。 这天下午自习课,林屿听刚给一个同学讲完一道复杂的化学平衡题,班长林泽睿走过来,低声说:“屿听,李老师让你去一趟办公室。” 林屿听微微一怔,点了点头。 周围同学投来好奇的目光,郑玥云用口型无声地问:“没事吧?” 林屿听摇摇头,示意他安心,心里却也不免有些猜测。 是因为最近问问题的同学太多,影响自习纪律了?还是…… 他起身走向教师办公室,轻轻敲了敲门。 “请进。”里面传来班主任李婉清老师温和的声音。 林屿听推门进去。 办公室里还有其他几位老师在备课或批改作业。 李老师正坐在自己的工位前,面前摊开着几本成绩册和试卷。 看到是他,李老师脸上露出笑容,指了指旁边的空椅子:“屿听来了,坐。” “李老师,您找我?”林屿听依言坐下,姿态端正。 李老师放下手中的红笔,打量着他,目光里带着欣赏和一种更深沉的考量。 她没有绕圈子,开门见山地说:“这次期中考试,你给了老师和同学们一个巨大的惊喜。年级第三,730分,这个成绩非常了不起。” “谢谢老师。”林屿听轻声说,心里稍稍放松了些,看来不是批评。 “各科老师都跟我反馈,你的试卷答得极其漂亮,尤其是理科,思路清晰,步骤严谨,甚至有些解法比标准答案更巧妙。” 李老师语气温和,却带着一种认真的探讨意味,“数学老师说,最后那道压轴题,全校只有三个学生用了那种数形结合的巧妙方法完整解出来,你就是其中之一。物理老师也夸你的物理思维很好,不像……嗯,不像很多同学那样只会生搬硬套公式。” 林屿听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微微垂下眼睫:“老师们过奖了,我只是……比较喜欢琢磨。” “不仅仅是琢磨,”李老师摇摇头,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丝好奇和探究,“屿听,老师很好奇,你之前……是故意收敛着,还是最近才有了这么大的突破?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作为你的班主任,我想更了解你的情况,以便更好地帮助你。” 她的语气真诚而关切,没有丝毫怀疑或质问的意思,更像是一种师长的关心和对“天才”的好奇。 林屿听沉默了几秒,抬起头,目光坦诚:“李老师,我没有故意收敛。只是以前……可能花在专业课上的时间更多,文化课方面,有些知识点确实学得不够扎实。最近……复习得比较投入,而且,”他顿了顿,想到了江沉砚那些精准的笔记和点拨,还有楚煜那些看似不着调却启发思维的类比,语气变得柔和了些,“也有同学帮了我很多,给了我很多新的思路。” 李老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似乎接受了他的说法。 她看着眼前这个清俊沉静的少年,越看越觉得是块未经雕琢的璞玉。 她沉吟片刻,手指轻轻敲着桌面上的成绩册,做出了一个决定。 “屿听,你的潜力和能力,已经远远超出了普通高考的要求。”李老师的神情变得郑重起来,“有没有考虑过,参加一些学科竞赛?” 林屿听微微一怔:“竞赛?” “对。”李老师肯定地点头,眼神热切起来,“比如数学联赛,物理竞赛,甚至信息学奥赛。你的逻辑思维、抽象思维和解决问题的能力都非常出色,非常适合走竞赛这条路。如果能拿到省一甚至更高的奖项,无论是对你未来的升学,还是个人发展,都有极大的好处。” 她拿出几张宣传册和报名表:“这是下学期几个重要竞赛的初步信息和校内选拔的大致时间。你可以拿回去看看,和家里人商量一下,认真考虑考虑。以你现在的水平,稍加针对性的训练,非常有希望取得好成绩。” 林屿听接过那几张薄薄的纸,感觉分量却有些沉。 竞赛……这是他之前从未想过的事情。 他的规划里,一直是好好唱戏,同时保持不错的成绩,考取一所不错的综合大学或许艺术院校的相关专业。 竞赛,听起来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情,属于江沉砚、林泽睿那样的人。 看到他的犹豫,李老师温和地笑了笑:“不用立刻做决定。这只是多一条路的选择。你回去慢慢想,有什么疑问,随时可以来问我,或者直接去请教竞赛组的老师。当然,”她顿了顿,语气更加柔和,“你的戏曲专业非常优秀,老师也绝不希望你因此荒废了专业。如何平衡,需要你自己好好规划。我相信你有这个能力。” 这番话考虑得十分周全,既表达了殷切的期望,又充分尊重了他的个人情况和特长。 林屿听心里有些乱,但更多的是感受到了一种被高度重视的期许。 他握紧了手中的宣传册,认真地点了点头:“谢谢李老师,我会认真考虑的。” “好孩子。”李老师欣慰地笑了,“去吧。别忘了,无论你最后选择哪条路,老师都支持你。” 林屿听起身,向李老师鞠了一躬,离开了办公室。 回到教室时,自习课还没结束。 他坐回座位,看着桌上那几张竞赛宣传册,有些出神。 数学联赛、物理竞赛、信息学奥赛……这些名词对他而言既陌生又充满挑战。 郑玥云凑过来,好奇地小声问:“屿听,李老师找你啥事?没批评你吧?” 他一眼看到了林屿听手里的东西,眼睛瞬间瞪圆了,“这……这是竞赛报名表?李老师想让你去参加竞赛?!” 他的声音虽然压低了,但还是引起了附近几个同学的注意,包括林泽睿和谢嘉茉。 林泽睿转过头,看到林屿听手里的东西,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果然如此的神情,他推了推眼镜,真诚地说:“屿听,李老师很有眼光。你确实非常适合竞赛。如果你的数学和物理能接受更系统的训练,成绩肯定不止现在这样。” 谢嘉茉也眨着大眼睛,鼓励道:“是啊屿听,试试嘛!说不定又能拿个奖回来!那我们班可就真的出名了!” 林屿听看着热情的同学们,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表格,心中那股迷茫渐渐被一种跃跃欲试的微光所取代。 或许……真的可以试一试? 放学路上,郑玥云还在兴奋地讨论竞赛的事,仿佛要去参加的是他自己。林屿听安静地听着,偶尔应一声。 走到校门口,江沉砚的身影准时出现。 郑玥云立刻迫不及待地嚷嚷开了:“江学长!重大新闻!李老师想让屿听去参加学科竞赛!数学物理什么的!” 江沉砚的目光立刻转向林屿听,带着询问。 林屿听点了点头,将手里的宣传册递给他看:“李老师下午找我谈话了,给了我这个。” 江沉砚接过,快速浏览了一遍,脸上并没有太多意外的表情,只是淡淡评价道:“很适合你。” 他看向林屿听,“你怎么想?” “我……”林屿听微微蹙眉,坦言道,“还没想好。有点突然。而且,担心时间不够用。” 专业练习是不能丢的,文化课也要跟上,如果再加上竞赛培训…… “时间就像海锦里的水,”江沉砚语气平淡,说出的话却带着一种力量,“挤一挤总会有。关键在于,你想不想挤。” 他顿了顿,看着林屿听,“你的能力,应付高考,绰绰有余。竞赛是另一个层面的挑战,也更适合挖掘你的潜力。” 他说的很客观,没有替林屿听做决定,只是清晰地指出了事实和可能性。 “沉哥你觉得我应该试试?”林屿听抬起头,看向他。 江沉砚迎着他的目光,深邃的眼眸里是绝对的笃定:“不是我觉得。是你自己。你只需要问自己,想不想,敢不敢。” 想不想,敢不敢。 简单的六个字,却像钥匙一样,瞬间打开了林屿听心中的某道锁。 是啊,纠结那么多外在因素做什么呢?核心不过就是这六个字。 他看着江沉砚,看着身边一脸期待的郑玥云,又想起李老师殷切的目光和同学们真诚的鼓励,心中那股微小的火苗渐渐燃烧起来。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逐渐变得清晰和坚定。 “我……”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决心,“我想试试。” 第51章 躲人 课间时分,围在林屿听座位旁的人明显又多了起来。 “林屿听,你这数学到底怎么学的?最后那道大题思路太清奇了!” “生物遗传题有没有什么诀窍啊?我感觉我基因图谱永远画不对……” “你平时都用什么辅导书?推荐一下呗?” “屿听,能不能帮我看看这道物理题?答案我看不懂……” 面对骤然增多的关注和询问,林屿听依旧保持着温和与耐心,能解答的便尽量解答,但连续几天下来,也不免感到几分精神上的疲惫。 那种被无数目光聚焦、被各种问题环绕的感觉,与他习惯的安静沉浸状态截然不同。 这天午休,教室里依旧喧闹。 几个同学又围在林屿听桌边讨论题目,郑玥云在一旁插科打诨,试图帮林屿听分担一些注意力,但效果甚微。 林屿听解答完一个问题,趁着间隙抬起头,揉了揉微微发胀的太阳穴,目光不经意地扫过高二教学楼——沉哥吃完午饭就没回来,大概是去学生会或者物理竞赛组处理事情了。 自从上次家长会,江沉砚以“哥哥”的身份出现并帮他解围后,林屿听在心里和私下场合,已经自然而然地改用了这个称呼。 一种想要暂时逃离这喧嚣、或许……还想碰碰运气看能不能遇到那个人的渴望油然而生。 他想起教学楼顶层那个很少有人去的天台。 以前偶尔心情烦闷时,他会偷偷溜上去待一会儿,那里视野开阔,风声能盖过很多杂音。 “那个……我去一下洗手间。”林屿听对围着的同学抱歉地笑了笑,站起身。 “哎,屿听,等下,这道题……” “很快回来。”林屿听温和但坚定地打断,从人群的缝隙中挤了出去,快步离开了教室。 他没有去洗手间,而是沿着楼梯一路向上。 午后的阳光透过楼梯间的窗户,在地上投下明亮的光斑,越往上走,楼下的喧哗声就越远,渐渐只剩下他自己的脚步声和透过窗缝传来的、模糊的风声。 走到顶楼,推开那扇有些沉重的、通往天台的铁门时,一阵略显猛烈的风立刻扑面而来,吹起了他额前的碎发,也吹散了胸腔里那点莫名的滞闷。 他深吸了一口高处微凉而清新的空气,正准备走到栏杆边俯瞰一下校园,却意外地发现,天台上并非空无一人。 在远离门口的另一侧阴影里,一个熟悉的高挑身影正背对着他,倚靠在水泥栏杆上。 是江沉砚。 他穿着干净的白色校服衬衫,外套随意地搭在旁边一截废弃的水管上。 微微仰着头,闭着眼睛,似乎是在闭目养神。 午后的阳光有些炽烈,将他所在的那一小片区域与周围划分开来,光与影在他身上形成一道明晰的分界线。 风吹动他墨黑的发丝,拂过他冷峻的侧脸轮廓,竟奇异地柔和了些许他周身那股惯有的冷硬气息。 他看起来……很放松。是一种在林屿听面前都极少显露的、全然不设防的松弛状态。 林屿听的脚步顿住了,下意识地就想悄悄退回去,生怕打扰了这份宁静。 然而,他刚往后挪了半步,那个倚着栏杆的身影就动了动。 江沉砚并没有睁开眼,只是薄唇轻启,声音带着一丝被风吹散的、午后的慵懒和淡淡的沙哑,准确地飘了过来:“躲人?” 林屿听的心猛地一跳,有种做坏事被当场抓包的感觉。 他停下脚步,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声道: “……嗯。问问题的人有点多。” 他顿了顿,反问,“沉哥……你……也是?” 江沉砚这才缓缓睁开眼睛,转过头来看向他。 他的眼眸在阳光下显得颜色更浅了些,像是剔透的琥珀,里面没有被打扰的不悦,只有一片平静的了然。 “清静。”他言简意赅地回答,然后目光在林屿听被风吹得有些发红的脸上停顿了一秒,抬手示意了一下自己身边的位置,“这里风大,能吹走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这话意有所指,指的既是实际的风,也是那些无形的关注和嘈杂。 林屿听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水泥栏杆被太阳晒得有些温热,触感粗糙。 他学着江沉砚的样子,将手臂搭在栏杆上,望向远方。 从这里看下去,整个校园仿佛变成了一个精致的沙盘模型。 红色的跑道、绿色的足球场、密密麻麻的教学楼、蚂蚁般大小的行走的人群……一切都变得渺小而遥远。 喧嚣被过滤得只剩下模糊的背景音,耳边充斥的,是猎猎的风声,以及自己逐渐平稳下来的心跳声。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只是并肩站着,享受着这难得的、无人打扰的静谧时光。 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泻下来,将两人都笼罩其中,驱散了阴影处的微凉。 这种沉默并不尴尬,反而有一种奇异的舒适感。 仿佛他们本就该如此,无需刻意寻找话题,只是安静地共存于同一片空间里,便已足够。 林屿听微微眯起眼,感受着阳光的温度和风的力度,连日来的紧绷神经慢慢松弛下来。 他偷偷侧过头,看了一眼旁边的江沉砚。 他依旧保持着之前的姿势,目光放得很远,似乎落在了城市天际线的某处。 阳光在他长长的睫毛上投下小片的阴影,鼻梁高挺,唇线抿成一道冷峻却好看的弧度。 这样的江沉砚,褪去了平日里的锐利和学生会长的威严,显出一种难得的、近乎柔和的平静。 “有时候觉得像做梦一样。”林屿听望着楼下渺小的操场,忽然轻声开口,声音几乎要被风吹散,“一个月前,我还……” 他还什么?还在为那些不痛不痒的议论而微微失落?还在埋头努力只求不被拉下太远?还在习惯性地接受那些“善意的”低估? 江沉砚转过头来看他,眼神专注。 林屿听顿了顿,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准确表达这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最终只是摇了摇头,自嘲地笑了笑:“没什么。” “不是梦。”江沉砚的声音低沉而肯定,清晰地传入他耳中,盖过了风声,“成绩单是真的,分数是真的,排名也是真的。” 林屿听怔怔地看向他。 江沉砚的目光与他相接,那眼神深邃而直接,没有任何迂回:“实力是你自己的。只是以前,”他微微停顿了一下,似乎在选择措辞,“没人看见,或者,有人选择看不见。” 他的话总是这样,一针见血,没有任何华丽的修饰,却带着一种强大而笃定的力量,直直地撞入林屿听的心底。 林屿听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一股暖流伴随着酸涩的情绪迅速蔓延开来。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搭在栏杆上的手,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其实……我也没想到能考这么好。”他小声说,像是在思考某事,“数学最后那道题,如果不是看了沉哥你给的资料,我可能真的解不出来。还有物理的那道实验设计,思路也是从你笔记里那个类似的题型里得到的启发……沉哥,真的谢谢你。” 他终于把这份感谢说了出来,带着无比的真诚,并且自然地带出了那个称呼。 江沉砚沉默了几秒,才开口道:“资料是死的,思路是活的。能看懂,能用上,是你自己的能力。” 他并不居功,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我并没做什么。” “你做了。”林屿听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向他,“你相信我。在我自己都没那么确定的时候,你就相信我可以。” 这一点,比任何资料都更重要。 而且,他还以“哥哥”的身份,替他挡掉了那些不必要的麻烦。 这句话林屿听没有说出口,但眼神里流露无疑。 江沉砚看着他亮晶晶的、盛满了认真和感激的眼睛,喉结微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 他移开视线,重新望向远方,过了好一会儿,才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算是默认了。 风继续吹着,吹得两人的衣角猎猎作响。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江沉砚忽然问,“很多人等着看你下一次考试的成绩。”他的语气里听不出情绪,只是平淡地陈述一个可能的事实。 林屿听明白他的意思。 一次惊人的成绩可以被称为黑马、爆发,但如果下一次回落,那些惊叹很可能又会变回怀疑,甚至加上“果然只是运气”、“昙花一现”的论调。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逐渐变得清亮而坚定:“我知道。我会继续努力的。” 他顿了顿,补充道,“不是为了证明给谁看,只是觉得……我好像可以做到更好,不应该停下来。” 他说这话时,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柔韧的倔强。 江沉砚的嘴角似乎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弧度极小,却真实存在。 “很好。”他吐出两个字,带着赞许。 又是一阵沉默。 但这沉默却不再仅仅是宁静,而仿佛流淌着某种无声的交流和支持。 “对了,”林屿听想起一件事,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楚煜学长说……考完一起打球?沉哥你会去吗?”他记得江沉砚似乎并不太热衷这类集体活动。 江沉砚瞥了他一眼:“你想去?” “我……可能不太行。”林屿听老实 说,“我运动神经一般,而且过几天还要去老师那里排戏,怕受伤。” 唱青衣的,对手的保护是首要的。 “嗯。”江沉砚应了一声,似乎并不意外,“那就不去。” “那你……” “我没答应他。”江沉砚淡淡道,“他咋呼他的。” 林屿听忍不住笑了出来。 想象一下楚煜热情邀约而被沉哥冷脸拒绝的场景,确实很有画面感。 他的笑容落在江沉砚眼里,让后者的眼神又柔和了几分。 “在这里,感觉怎么样?”江沉砚忽然问,指的是天台。 “很好。”林屿听由衷地说,“很安静,视野也好,感觉……心胸都开阔了。” 所有烦恼在浩瀚的天空和城市轮廓面前,都显得微不足道。 “嗯。”江沉砚表示同意,“以后觉得吵,可以上来。” 这话像是一个默许,一个邀请,一个独属于他们两人的、心照不宣的秘密基地的约定。 林屿听的心跳悄然加速,他用力点了点头:“好。” 阳光渐渐偏移,温度似乎没有刚才那么炽烈了。 楼下隐约传来预备铃的声音,午休时间即将结束。 “要下去了吗?”林屿听有些依依不舍地问。他很珍惜这段独处的时光。 “再待五分钟。”江沉砚说,语气不容置疑,仿佛推迟五分钟下去是什么天经地义的事情。 林屿听心里一松,唇角弯起:“好。” 最后的五分钟,两人谁也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并肩站着,享受着这偷来的闲暇与安宁。 风吹乱了他们的头发,阳光勾勒着他们年轻而美好的轮廓。 林屿听偷偷地、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里似乎带着阳光的味道、风的味道,还有……身边人身上淡淡的、清冽好闻的气息。 这一刻,岁月静好,莫过于此。 直到下课铃声清晰地响起,江沉砚才直起身,拿起搭在一旁的外套:“走吧。” “嗯。”林屿听跟上他的脚步。 推开那扇沉重的铁门,重新走入楼梯间的阴影里,楼下的喧闹声再次逐渐清晰起来。 仿佛从一个静谧的异世界,重新回到了现实。 但林屿听觉得,自己的心情已经完全不同了。 那些疲惫和烦躁被风吹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充盈的、平静的力量。 走在前面的江沉砚脚步放缓,似乎是在等他。 在即将走到二楼楼梯口,即将融入嘈杂的人群时,江沉砚忽然头也没回地低声说了一句:“做得很好,屿听。” 说完,他便加快步伐,率先走进了高二年级的走廊,身影很快消失在人群中。 林屿听愣在原地,心脏因为那四个字和那个自然而亲昵的称呼而再次剧烈地跳动起来,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暖流席卷全身,让他的脸颊微微发烫,嘴角却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露出一个明亮而真切的笑容。 这比所有的惊叹和赞美,都更让他感到快乐和满足。 他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头发和衣领,也迈着轻快而坚定的步子,走向了自己的教室。 天台上的短暂休憩,像一剂高效的舒缓剂,也像一次无声的充电。 他知道,前路或许还会有质疑,有挑战,但有人理解,有人相信,有人会在他需要时,提供一个可以吹风、可以安静片刻的角落。 这便足够了。 而那句“沉哥”,也将会一直叫下去。 第52章 公平竞争 午后阳光透过明净的玻璃窗,洒在弥漫着淡淡松香和油彩气息的排练室里。 林屿听身着水衣,正对着墙镜,一遍遍练习着身段。 汗水浸湿了他额前的碎发,贴在光洁的皮肤上,他却浑然不觉,完全沉浸在戏曲的世界里。 “好!停一下!”指导老师拍了拍手,脸上带着满意的笑容,“屿听,你的身段真是越来越正了!腰腿的劲儿用得巧,既柔且稳,很好!休息十分钟,等下我们再过一遍。” 林屿听缓缓收势,轻轻吐出一口气,接过旁边同学递来的毛巾擦了擦汗,唇角露出一丝腼腆的笑意:“谢谢老师。” “屿听,你也太拼了吧?”一个同样穿着练功服的女生感叹道,“期中考试考完了也不放松一下,专业文化两不误,还给不给我们活路了?” 另一个男生附和:“就是!听说你期中考试炸了?真的假的?年级前三?” 排练室里顿时响起一片好奇的询问声。 期中考试的成绩虽然已经公布几天,但在这个更专注于专业训练的环境里,消息传播得似乎慢一些。 林屿听被问得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摆手:“没有没有,只是运气比较好……” “得了吧!730分叫运气好?”郑玥云的大嗓门从排练室门口传来,他探头探脑地,手里还拿着两瓶水,“我们屿听那是真人不露相!一露就吓死个人!” 他笑嘻嘻地挤进来,把一瓶水塞给林屿听,“喏,给你带的。赶紧喝点,一会儿还得被‘折磨’呢。”他冲老师做了个鬼脸。 老师笑骂:“郑玥云,就你话多!屿听是刻苦,你什么时候能像他一半用功,你妈就得烧高香了!” “哎哟老师,人各有志嘛!我的志向是当屿听最忠实的观众和经纪人!”郑玥云插科打诨,逗得大家哈哈大笑,也成功帮林屿听解了围。 林屿听感激地看了郑玥云一眼,拧开水瓶喝了几口。 清凉的水滑过喉咙,缓解了练习带来的燥热。 他虽然很享受这种在排练室的时光,这里没有那么多复杂的目光和议论,只有熟悉的唱念做打和同伴们虽然辛苦却目标明确的氛围。 但还是不及晚上去谢老师家里练习更有感觉。 休息时间很快结束,林屿听重新投入到紧张的排练中。 动作难度更大,对腰腹力量和平衡感要求极高,他反复练习了几次,才在老师的指导下找到了最佳的感觉。 等到排练彻底结束,已是夕阳西斜。同学们互相道别,陆续离开。 “累瘫了……”郑玥云毫无形象地靠在墙上,“我感觉我陪你陪得老腰要断了。屿听,你真是铁打的!” 林屿听换回校服,笑了笑:“还好。习惯了。真是辛苦你在这里等我这么久了。” “走吧走吧,江大会长估计等急了。”郑玥云拉着他就往外走,“今天可得让他请客,慰劳一下我们辛苦的林小屿同学!” 两人说笑着走出艺术楼,沐浴在金色的夕阳余晖中。 林屿听微微眯起眼,感受着晚风拂过汗湿额头的清凉,一种充实而平静的感觉油然而生。 然而,这份平静在走到教学楼附近时,被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打破了。 林观溟就站在通往校门口的主干道旁,那棵高大的银杏树下。 他似乎特意等在那里,做了发型,穿着整洁的校服,一扫之前的颓唐,虽然眉宇间还残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憔悴,但整个人的精神状态明显不同了。 他的目光锐利而专注,直直地落在刚从艺术楼出来的林屿听身上。 郑玥云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立刻切换成戒备状态,再次挡在林屿听身前,语气警惕:“林观溟?你怎么阴魂不散啊?又想干嘛?” 林观溟没有理会郑玥云的敌意,他的视线越过郑玥云,牢牢锁住林屿听,声音比以往低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屿听,能单独说几句吗?不会耽误你太久。” 林屿听的好心情荡然无存,眉头微蹙。 他实在不想再和林观溟有什么牵扯,那种被欺骗和背叛的感觉至今想起仍让他心里发堵。 “我们之间,没什么需要单独谈的。”林屿听的声音冷淡,带着明显的疏离。 林观溟目光始终看着林屿听,“就几分钟,屿听,正事。” 他刻意强调了“正事”二字。 林屿听犹豫了一下。 如果是正事,他不好推脱。 而且在校门口这样拉扯,反而更引人注目。 他叹了口气,对郑玥云说:“玥云,你先过去吧,我很快就来。” “屿听!他肯定骗人的!”郑玥云急了。 “没事,如果是正事,听听也无妨。”林屿听拍了拍郑玥云的胳膊,“帮我跟沉哥说一声,我马上到。” 郑玥云瞪了林观溟一眼,眼神里充满了警告,才不情不愿地一步三回头地往老地方走去。 树下只剩下两人,气氛再次凝滞。 夕阳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两人身上投下斑驳的光点。 “你想说什么?”林屿听率先开口,语气公事公办,“有什么正事?” 林观溟却没有立刻回答,他向前迈了一小步,拉近了距离,目光变得更加深邃复杂,那里面有挣扎,有决心,还有一丝重新燃起的、不容忽视的炽热。 “屿听,”他的声音压低了些,摒弃了刚才的借口,变得异常直接,“正事只是借口。我只是想找个机会,好好看看你,和你说说话。” 林屿听面色一沉,转身就要走:“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等等!”林观溟情急之下,差点想去拉他的手腕,但在碰到之前又硬生生忍住,“我知道你不想听我废话。我也不想再为过去反复道歉,那没有意义。” 他的语速加快,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急切:“我今天站在这里,只是想告诉你我的决定。屿听,我错了,错得离谱,我认。但我不会因此就放弃你,永远都不会。” 他的眼神变得极其认真,甚至偏执:“我看到你现在很好,比以前更耀眼,这很好。但这不会让我退缩,只会让我更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我会用我的方式,重新把你追回来。不是弥补,不是赎罪,而是重新开始。”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周围逐渐增多的人流,语气更加坚定:“我知道现在你身边可能有了新的选择,没关系。我不在乎有多少对手,我会和他们——公平竞争。” 最后四个字,他咬得极重,像是在立下战书。 林屿听完全愣住了。 他没想到林观溟会如此直白、甚至带着点偏执地宣告他的“决心”。 这番言论让他感到不适和压力,远多于感动。 但他还没来得及消化和反驳,一个熟悉而爽朗的声音就带着笑意插了进来,打破了这紧绷的气氛:“哟?这么热闹?这是在上演什么霸道宣言戏码呢?林观溟同学,口气不小啊?” 三人转头,只见楚煜不知何时又溜达了过来,他似乎总是能精准地出现在有热闹的地方。 他双手插兜,优哉游哉地晃过来,脸上挂着看戏的笑容,目光饶有兴致地在林观溟和林屿听之间打转。 林观溟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显然极度厌恶楚煜三番两次的打扰。 楚煜却毫不在意,几步走到林屿听身边,极其自然地把胳膊搭在他肩膀上,仿佛他们是多么熟稔的好友,他冲着林观溟扬了扬下巴:“公平竞争?听起来挺有意思。不过林观溟,你这‘公平’的前提,是不是得先问问当事人愿不愿意给你这个机会啊?” 他的话一针见血,带着调侃,却也戳中了要害。 林屿听被楚煜这突如其来的亲密举动弄得更加不自在,轻轻动了动肩膀:“楚学长……” “哎呀,屿听小学弟别怕,”楚煜笑嘻嘻地,非但没松开,反而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说,“学长给你撑腰,这种死缠烂打的前任最麻烦了是吧?”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林观溟听到。 林观溟的拳头骤然握紧,额角青筋跳了一下,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楚煜!这不关你的事!” “怎么不关我的事?”楚煜理直气壮,声音恢复了正常音量,“屿听小学弟现在可是我们大家的宝贝,人好看,专业强,性格又好,你想追,问过我们这些护花使者的意见了吗?” 他这话说得半真半假,像是在胡搅蛮缠,又像是在刻意模糊焦点,宣示某种所有权。 就在这时,另一个冷冽得几乎能冻结空气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带着不容错辨的低气压:“你们在干什么?” 江沉砚出现了。 他身边跟着一脸焦急、试图解释却又插不上话的郑玥云。 江沉砚的目光先是像冰刃一样刮过楚煜搭在林屿听肩膀的手,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冰冷,随即又扫过脸色铁青、处于爆发边缘的林观溟,最后定格在林屿听写满无措和困扰的脸上。 他的眉头紧锁,周身散发出的寒意比深秋的晚风更刺骨。 “沉哥。”林屿听几乎是下意识地叫了一声,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和委屈,他轻轻但坚定地挣脱了楚煜的胳膊,朝着江沉砚的方向靠近了一步。 这个小动作,清晰地落入了在场其他三人眼中。 林观溟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眼神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楚煜挑眉,脸上的笑容变得越发玩味和意味深长。 江沉砚的眼神则几不可察地缓和了一瞬,他上前一步,以一种绝对保护的姿态,彻底将林屿听护在了自己身侧,用自己的身体隔开了他和另外两人。 他的目光冷冷地投向林观溟。 “怎么回事?”江沉砚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天生的、令人无法忽视的威压,他问的是林屿听,但冰冷的视线却如同实质般压在林观溟身上。 林观溟迎着江沉砚冰冷审视的目光,那股被楚煜激起的怒火和偏执的决心混合在一起,让他彻底豁了出去。 他挺直脊背,毫不退缩地回视江沉砚,不再是回答,而是仿佛向着所有人宣告:“没什么!我只是在告诉屿听我的决定!我会重新追求他,不管有多少人——公平竞争!” 最后四个字,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充满了挑衅的意味。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郑玥云倒吸一口凉气,捂住了嘴。 楚煜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唯恐天下不乱地起哄:“哇哦!公开宣战!够劲爆!江大会长,你怎么说?” 林屿听只觉得头皮发麻,尴尬和困扰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完全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成为三个男生之间诡异对峙的中心。 江沉砚的面色沉静得可怕,像是暴风雨前的海面。 他静静地看着情绪激动的林观溟,过了几秒,才缓缓开口,声音冷得像是能冻结人的血液:“公平竞争?” 他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极致的轻蔑,“你,凭什么?” 这三个字,轻飘飘的,却像最沉重的巨石,狠狠砸向林观溟。 林观溟的脸瞬间血色尽褪,又被愤怒激得通红,他呼吸急促:“江沉砚!你别太目中无人!凭我喜欢他!凭我不会再犯错!” “喜欢?”江沉砚的嘴角勾起一个极淡却冰冷的弧度,“你的喜欢,值多少?一次欺骗?还是无数次的隐瞒?连最基本的尊重和坦诚都做不到的人,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谈‘公平’?你的存在本身,就是对‘公平’最大的讽刺。” 他的话如同最锋利的刀,精准无比地剖开林观溟最不堪的过去,血淋淋,毫不留情。 林观溟气得浑身发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却发现自己在那冰冷的事实面前,所有的辩驳都显得苍白无力。 “喂喂喂,江大会长,杀人诛心啊这是!”楚煜忽然又跳出来打圆场,但那双带笑的眼睛里闪烁的完全是看好戏的光芒,“过往不咎,过往不咎嘛!虽然林同学黑历史是厚了点,但咱们要看未来,看表现,对不对?” 他话锋一转,目光又溜到林屿听身上,“——而且,俗话说得好,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虽然咱们屿听不是淑女,但追求者众也是正常的嘛!对吧,屿听?”他又试图去揽林屿听的肩膀。 这次,林屿听迅速而明显地躲开了,甚至往江沉砚身后又缩了缩。 楚煜的手僵在半空,也不尴尬,顺势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哈哈一笑,然后清了清嗓子,表情变得稍微正经了一点,虽然眼底的笑意依旧不减:“既然今天这擂台都摆开了,那我也不能光看热闹不是?” 他看向林屿听,眼神里带着一种奇异的、混合着玩笑与认真的光芒,“屿听小学弟,说实话,学长我呢,看你第一眼就觉得特别投缘。长得好看,戏唱得好,性格又乖,现在发现还是个隐藏的智商担当!这要是放游戏里,就是SSR中的SSR啊!所以——” 他拖长了语调,成功地再次将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到自己身上,包括江沉砚那几乎能冻死人的视线。 “——所以,这场听起来还挺有意思的‘公平竞争’,”他咧嘴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加我一个,不过分吧?放心,学长我人品可靠,情史清白,绝对阳光开朗,童叟无欺!怎么样?” 轰——! 林屿听只觉得又一个惊雷在脑子里炸开! 林观溟的偏执宣告已经让他喘不过气,楚煜这半真半假的掺和更是让他目瞪口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沉砚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他看向楚煜的眼神像是恨不得立刻把他扔出学校:“楚煜,你发什么疯?” “怎么叫发疯?”楚煜理直气壮,甚至有点委屈,“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追求美好的人和事物是人类进步的动力!江大会长,你不能因为你近水楼台就先得月了,就禁止别人欣赏月亮吧?对吧,林观溟同学?”他还不忘把一旁脸色煞白的林观溟也拉下水。 林观溟此刻的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楚煜的搅局让他愤怒,但某种程度上,似乎也分散了江沉砚的火力。 他咬了咬牙,硬着头皮道:“……没错!各凭本事!”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 一时间,校门口这棵银杏树下,气氛诡异到了极点。 三个风格迥异却同样出色的少年呈三角站立,一个冷峻强势如冰峰,一个偏执坚定如困兽,一个阳光搅局如烈阳。 而他们的中心,是那个被围在中间,脸色泛红,眼神慌乱,不知所措,只想原地消失的林屿听。 郑玥云在一旁已经彻底石化,内心疯狂刷屏:救命!这是什么史诗级修罗场!屿听你快跑啊! 江沉砚看着眼前这彻底失控的局面,又看看被围在中间、显得格外无辜且诱人的林屿听,额角的青筋终于忍不住跳动了一下。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翻涌的烦躁和怒意,最终将目光完全锁定在林屿听身上,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肃,甚至带上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紧绷:“林屿听,”他连名带姓地叫他,声音低沉得近乎压迫,“你来说。你到底怎么想?” 所有的压力,所有的目光,瞬间如同实质般压在了林屿听单薄的肩膀上。 他看着眼前这三张表情各异的俊脸,看着他们眼中那份或认真、或偏执、或玩味却同样灼热的期待,只觉得大脑嗡嗡作响,脸颊烫得能煎鸡蛋,心跳快得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这都……什么事啊! 他张了张嘴,喉咙发干,在六道,额,加上郑玥云是八道的目光的注视下,最终只憋出了一句带着颤音的话:“……我……我不知道!我要回家!” 说完,他再也顾不得任何形象和礼貌,几乎是用了百米冲刺的速度,猛地转身,拨开旁边几个看呆了的路人,头也不回地朝着校门外狂奔而去,背影仓皇得像只受惊的小鹿,迅速消失在傍晚的人流车海中。 留下三个男生僵硬地站在原地,面面相觑,气氛尴尬、诡异又充满了无形的火药味。 一场由林观溟偏执挑起,被楚煜欢乐搅浑,让江沉砚怒火中烧,令林屿听落荒而逃的“三重奏序曲”,就在这样一个混乱不堪的傍晚,以一种极其荒诞的方式,强行拉开了序幕。 楚煜首先爆发出毫不掩饰的大笑:“哈哈哈哈哈!跑了!真跑了!你们俩太吓人了!看把我们小学弟吓的!” 林观溟脸色铁青,狠狠剜了楚煜和江沉砚一眼,鼻腔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冷哼,猛地转身,大步流星地朝着与林屿听相反的方向离开,背影都带着一股狠戾的劲儿。 江沉砚看着林屿听消失的方向,眉头拧成了死结,眼神深邃复杂,里面翻涌着怒意、担忧以及一丝难以捕捉的……无力感。 他周身的气压低得吓人。 楚煜笑够了,凑到江沉砚身边,用手肘撞了他一下,嬉皮笑脸地说:“喂,江沉砚,这下可热闹了。追妻路漫漫,且行且珍惜啊?要不要学长我给你支几招?” 江沉砚缓缓转过头,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射向楚煜,那里面没有丝毫温度,只有纯粹的警告和厌烦。 “离他远点。” 他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不再理会楚煜瞬间僵住的笑容,迈开长腿,也朝着校门口的方向快步走去,只是那步伐里带着明显的焦躁和戾气。 楚煜看着江沉砚明显失态的背影,摸了摸下巴,脸上玩世不恭的笑容慢慢收敛,眼底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复杂神色,低声自语:“呵……远点?看来是真的踩到尾巴了。这下……可是真的有意思了。” 这场突如其来的、荒诞的“公平竞争”,究竟会走向何方,似乎谁也预料不到了。 而处于风暴中心的林屿听,他的烦恼,显然才刚刚开始。 今天开学,比较晚更新[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2章 公平竞争 第53章 内心 傍晚那场荒诞不经的“三方对峙”和落荒而逃,让林屿听的心绪彻底乱了套。 他几乎是一路跑回了家,心脏在胸腔里怦怦直跳,脸颊的热度久久不退。 脑海里反复回放着林观溟偏执的宣告、楚煜玩世不恭的“掺和”、以及江沉砚最后那冰冷而压抑着怒气的目光…… 这都叫什么事啊! 他把自己摔进沙发里,用抱枕蒙住头,试图把这些乱七八糟的画面驱赶出去,却收效甚微。 一种莫名的烦躁和无所适从感包裹着他。 他并不喜欢这种成为众人焦点、尤其是以这种诡异方式成为焦点的感觉。 手机震动了几下,是郑玥云发来的消息。 【郑玥云:屿听!你没事吧?!到家了吗?!】 【郑玥云:我的天啊刚才吓死我了!那是什么修罗场!林观溟疯了吧?楚煜学长看热闹不嫌事大!还有江大会长那脸色……我都不敢喘气!】 【郑玥云:你还好吗?需要我来陪你吗?】 林屿听看着一连串的消息,能想象到郑玥云在那头抓狂的样子。 他叹了口气,回复: 【林屿听:我到家了,没事。就是想静静。】 【郑玥云:好吧好吧!那你好好静静!有事随时叫我!我看那三个一时半会儿消停不了,你可得稳住啊!】 稳住?怎么稳?林屿听苦笑。 他现在心乱如麻,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就在这时,他又收到了一条新信息,来自一个他没想到的人——江沉砚。 信息很短,只有一句话: 【江沉砚:到家了?】 简单的三个字,却让林屿听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几乎能透过屏幕感受到对方那冷峻的眉眼和此刻可能依旧不悦的情绪。他犹豫了一下,老实回复: 【林屿听:嗯,到了。】 那边几乎是秒回: 【江沉砚:别多想。无关紧要的人和事,不必理会。】 他的语气依旧带着江沉砚式的简洁和不容置疑,像是在下达指令,却又奇异地透着一丝笨拙的安抚。 他没有提自己的不悦,也没有追问林屿听的想法,只是告诉他“不必理会”。 林屿听看着这条信息,心情更加复杂了。 沉哥他……是在安慰自己吗?可是,他真的能“不必理会”吗? 还没等他细想,手机又连续震动了两下。 一条来自楚煜。 【楚煜:小学弟~安全到家否?[笑脸] 今天受惊啦?别怕别怕,学长们就是开个玩笑,活跃下气氛嘛![龇牙笑] 不过我说的话可是认真的哦~考虑一下?】 林屿听:“……”他一点也不想考虑! 而另一条,则来自林观溟。 他的信息风格和他的为人一样,直接而充满压迫感: 【林观溟:屿听,我知道今天可能吓到你了。但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认真的。我不会放弃。别急着躲我,给我一个证明的机会。你会看到我的改变。】 这条信息让林屿听刚刚稍微平复一些的心绪再次翻腾起来,一种窒息般的困扰感重新攫住了他。 林观溟的这种“坚持”,只让他感到沉重的压力和无措。 他甚至没有回复任何一条,直接把手机调成了静音,屏幕朝下扣在沙发上,仿佛这样就能隔绝掉所有外界的纷扰。 世界终于清静了,可他心里的纷乱却丝毫未减。 今晚他本该去谢老师家练习的。 发生了这样的事,他第一反应是想请假,找个地方自己躲起来。 但犹豫再三,他还是决定去。 或许,沉浸在戏里,能让他暂时忘记这些烦恼。 而且……谢老师家,某种程度上也让他感到安心。 虽然沉哥也是谢老师的儿子,但不知为何,在那位温柔又通透的长辈面前,他反而更容易放松下来。 简单吃了点东西,林屿听收拾好练功服和心情,出门前往江家。 来到熟悉的门口,他深吸一口气,才按响了门铃。来开门的是谢玉棠本人。 “屿听来啦?快进来。”谢玉棠笑着将他迎进门,她穿着舒适的家居服,身上带着淡淡的墨香和茶香,气质温婉柔和,“吃过饭了吗?” “吃过了,谢老师。”林屿听乖巧地回答,下意识地朝屋里望了一眼。 客厅里很安静,只有电视里播放着轻柔的戏曲节目。 谢玉棠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边给他拿拖鞋一边笑道:“找沉砚?他还没回来呢,说是学生会有点事要处理。今天好像心情不太好的样子,回来时脸色沉沉的,问他也不说,吃了点东西就又出门了。” 她说着,略带探究地看了林屿听一眼,“你们……今天没事吧?” 林屿听心里一咯噔,连忙摇头:“没、没事。”脸上却不由自主地有些发热。 谢玉棠了然地笑了笑,没有追问:“没事就好。去吧,换衣服,我们先活动一下身子。” 练习室一如既往的安静,只听得见呼吸声和衣料摩擦的声音。 林屿听努力集中精神,跟着谢玉棠的指令压腿、下腰、走圆场。 身体的酸痛和专注确实让他暂时抛开了杂念。 但当他开始唱《霸王别姬》的选段时,情绪却始终不到位。 虞姬的那种决绝、凄美、为爱殉身的悲壮,他今天怎么也抓不住感觉,唱腔里总是缺了点什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浮躁和心不在焉。 “停。”谢玉棠轻轻拍了拍手,走到他面前,温和地看着他,“屿听,今天心里有事?” 林屿听动作一顿,惭愧地低下头:“对不起,谢老师,我……” “跟我有什么对不起的。”谢玉棠拉着他走到旁边的椅子坐下,递给他一杯温水,“人吃五谷杂粮,就有七情六欲,心里装着事,自然就唱不出戏里的魂。跟我说说,怎么了?是学习上的事,还是……别的?” 她的声音温柔而充满包容,像一阵暖风,轻轻吹散了林屿听心头的防备和尴尬。 林屿听握着温暖的杯子,指尖微微蜷缩。 他低着头,看着杯中晃动的水面,犹豫了很久。 那些事情,说起来实在是……太荒唐,太难以启齿了。 可是,憋在心里又实在难受。 谢老师是看着他长大的长辈,也是他最信任的老师之一。 他终于鼓起勇气,声音细若蚊蚋,断断续续地开始讲述:“就是……今天放学的时候……林观溟他……他突然拦住我……” 他尽量客观地复述了事情的经过,从林观溟突兀的“宣告”,到楚煜莫名其妙的“掺和”,再到江沉砚的出现和最后那冰冷压抑的质问,甚至也包括了后来收到的那几条让他心烦意乱的信息……他说得有些混乱,脸颊一直红红的,带着显而易见的困扰和无措。 “……然后……我就跑了……”他说完最后一句,几乎不敢抬头看谢玉棠的表情,觉得自己的行为蠢透了。 预料中的惊讶或者责备并没有到来。 反而是一声极轻的、压抑着的笑声。 林屿听惊讶地抬起头,只见谢玉棠正用手掩着唇,眼角眉梢却弯起了明显的笑意,那笑容越来越大,最终变成了忍俊不禁的轻笑。 “谢老师?”林屿听懵了,他没想到谢玉棠会是这个反应。 “抱歉,抱歉……”谢玉棠放下手,脸上还带着未散的笑意,眼神里充满了慈爱和些许的……调侃? “我不是笑你,屿听。我是觉得……你们这些孩子,真是太有意思了。” 她摇了摇头,语气带着长辈看晚辈闹腾时的无奈和好笑:“林观溟那孩子……倒是比他父亲执拗得多。至于楚家那小子,”她笑了笑,“从小就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皮猴子,唯恐天下不乱,他的话啊,你听一半信一半就好,别太当真,但也别完全不当真,那孩子心思其实不坏,就是爱玩闹。” 她精准地点评了另外两人,然后目光温和地落在林屿听身上:“所以,你就是为这个,心神不宁,连虞姬的魂儿都抓不住了?” 林屿听不好意思地点点头,眉头依旧微微蹙着:“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感觉很乱,也很……麻烦。” 他老实说出自己的想法,“我不喜欢这样。” 谢玉棠了然地点点头,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我明白。被不合适的人纠缠,被意外卷入闹剧,确实会让人心烦。我们屿听长大了,太出色了,自然会吸引很多目光,好的,坏的,认真的,玩笑的,这都是不可避免的。” 她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更加柔和,却也更加认真:“但是,屿听,别人的喜欢、追求、甚至是宣告,那都是他们的事。重要的是你自己。你的心是怎么想的?” 我的想法?林屿听怔住了。 他光顾着烦恼和想逃了,似乎真的没有静下来想过自己到底怎么想。 他对上谢玉棠鼓励而通透的目光,下意识地开始剖析自己的内心:“林观溟……我对他,已经没有那种感觉了。而且他说的话,让我觉得有点……害怕和压力。”他老实说。 “楚煜学长……我搞不懂他到底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但是,他那样说,我也只觉得困扰,没有……别的感觉。” 那么……沉哥呢? 想到江沉砚,林屿听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一种更加复杂难言的情绪涌上心头。有依赖,有信任,有被维护时的安心,也有看到他生气时的无措和……一丝细微的、连自己都不太明白的在意。 他看着谢玉棠,眼神里带着迷茫和一丝求助:“沉哥他……好像很生气。我……我不知道……” 谢玉棠看着眼前这孩子干净眼眸里的困惑,心中一片柔软。 她当然看得出自己儿子对屿听的不同,也隐约能猜到儿子那内敛性子下压抑着的情感。 但她并不打算点破,也不会替自己的儿子说什么好话。 她笑了笑,声音如同温柔的流水,缓缓流淌入林屿听的心田:“屿听,感情的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老师不会,也不能替你做任何决定。林观溟的执着,楚煜的玩闹,甚至……” 她顿了顿,眼神温柔而公正,“甚至是沉砚可能会有的任何心思,那都是他们的事。你不需要为此感到负担或者困扰。” “你需要做的,也是唯一需要做的,就是看清楚你自己的心。”她指了指林屿听的心口,“抛开所有外界的声音,所有的‘应该’或者‘不应该’,只问这里——你和谁在一起的时候最自在?最安心?谁的目光会让你心跳加快?谁的离开会让你若有所失?谁的喜怒会牵动你的情绪?” 她的问题一个接一个,逐渐触动林屿听的内心。 “不要急着回答我。”谢玉棠温柔地阻止他立刻思考,“把这些问题放在心里,慢慢体会。时间会给你答案。” 她看着林屿听若有所悟又依旧迷茫的样子,慈爱地笑了笑:“至于沉砚生气……他那孩子,性子闷,心思也重,什么都喜欢藏在心里。但他若是真的在意什么,反应通常会比一般人更强烈些。他让你别理会,或许是他能想到的、最简单直接保护你的方式,虽然可能笨了点。” 她的话语里带着一丝对自己儿子的了解和小小的调侃,没有任何偏袒,只是平静地陈述一种可能。 “保护我……”林屿听喃喃道,想起江沉砚将他护在身后的样子,想起他那条言简意赅却带着安抚意味的信息,心里那处柔软的地方仿佛被轻轻触动了。 “是啊。”谢玉棠笑道,“所以,不必害怕,也不必烦恼。把这些都看作是成长必经的风景就好。喜欢的,就坦然接受;不喜欢的,就明确拒绝。遵循你的本心,尊重你自己的感受,这就足够了。其他的,顺其自然。” 她站起身,重新拿起教鞭,恢复了老师的身份:“好了,心事说出来了,是不是轻松点了?现在,能把你的魂儿从那些臭小子身上收回来,好好放进虞姬的身上了吗?再来一遍,‘看大王在帐中和衣睡稳’——” 林屿听深吸一口气,感觉胸腔里那股滞闷的烦躁感确实消散了大半。 虽然问题还没有答案,但谢老师的话像一盏灯,照亮了他混乱的心绪,给了他方向和底气。 他站起身,重新摆好架势,眼神逐渐变得沉静而专注。 这一次,他的唱腔里,终于带上了虞姬的那份决绝与凄艳—— “看大王在帐中和衣睡稳,我这里出帐外且散愁情。 轻移步走向前荒郊站定,猛抬头见碧落月色清明……” 婉转的唱腔在练习室里回荡,带着一丝刚刚经历纷扰后的沉淀与坚定。 练习结束时,已是月上中天。 林屿听收拾好东西,和谢玉棠道别。 走到门口时,谢玉棠忽然又叫住他,温柔地笑了笑:“屿听,记住老师的话。跟着你的心走。无论你最后怎么选择,老师都支持你。但是,”她眨了眨眼,带着一丝俏皮和绝对的公正,“我可不会因为沉砚是我儿子,就帮他说好话哦。能不能打动你,要看他自己的本事。” 林屿听的脸又微微热了起来,心里却一片温暖和感激。 他用力点点头:“嗯!我知道了,谢谢您,谢老师!” 走出江家,晚风清凉,吹在脸上格外舒服。 林屿听抬头望着夜空中那轮皎洁的明月,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心里的困扰虽然没有完全消失,但已经不再那么沉重和令人窒息了。 谢老师说得对,重要的是他自己的心。 而他的心…… 当他想到那个冷峻少言,却会默默给他资料,会在天台给他一片清净,会在混乱中将他护在身后,会笨拙地发信息让他“别多想”的人时,一种奇异而温暖的悸动,悄然蔓延开来。 或许,答案早已在他心里,只是需要时间去发现,去确认。 夜色中,少年的步伐变得轻快而坚定起来。 他拿出手机,屏幕亮起,那几条未读信息依旧在那里。 但他的心境,已然不同。 他指尖微动,只点开了其中一条,回复了过去: 【林屿听:沉哥,我练习结束了,现在回家。】 然后,他收起手机,没有再理会其他的纷扰,踏着月色,走向回家的路。 第54章 人气风云榜 自从那日校门口的“修罗场”以林屿听的仓皇逃窜告终后,虽然当事人极力想要低调,但如此劲爆的场面怎么可能瞒得过广大热爱八卦的同学们雪亮的眼睛? 尽管细节众说纷纭,版本不一,但核心内容迅速在校园里传开并达成了共识:高二的学霸男神江沉砚、高三的风云学长楚煜、以及高一那个刚刚凭借惊天成绩和神仙颜值崭露头角的林屿听,还有据说之前就和林屿听关系匪浅的高二帅哥林观溟,这四个人之间,似乎展开了一场极其微妙且引人遐想的“多角关系”! 一时间,林屿听这个名字的热度再次飙升,甚至盖过了他期中考试考了年级第三这件事本身。 他无论走到哪里,都能收获无数好奇、探究、羡慕甚至嫉妒的目光。 去食堂吃饭,能感觉到四周的窃窃私语;去图书馆自习,总会有人假装路过偷看他;就连上个体育课,球场边围观的人都比平时多了不少。 这让林屿听倍感压力,也更加深居简出,除了必要的上课和去谢老师那里练功,他几乎都尽量待在教室或者直接回家。 郑玥云则忠实地扮演着“护草使者”的角色,帮他挡掉不少不必要的骚扰和盘问。 而这天午休,郑玥云神秘兮兮地凑到正在埋头写作业的林屿听旁边,压低声音,兴奋地眼睛发光:“屿听!屿听!别写了!快看这个!” 林屿听疑惑地抬起头,只见郑玥云把他的手机屏幕几乎要怼到自己脸上。 屏幕上是一个色彩鲜艳、设计得颇为……浮夸的电子海报,顶部用闪烁的艺术字写着: 【宁城一中·全新一期·四大天王人气风云榜(非官方·郑氏独家版)】 下面并排挂着四张照片: 左边第一个是江沉砚,照片似乎是从学校官网活动照里截取的,他穿着校服,站在主席台上发言,表情冷峻,眼神锐利,自带一种生人勿近的气场。 左边第二个是林观溟,照片像是某次篮球赛后的抓拍,他撩起衣角擦汗,露出些许腹肌,眼神带着点漫不经心的野性,嘴角勾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右边第一个是楚煜,照片明显是自拍风格,背景是操场,他穿着一身红色球衣,抱着篮球,对着镜头笑得阳光灿烂,露出一口白牙,活力十足。 右边第二个,竟然是林屿听自己!照片似乎是他某次艺术节演出后的后台照,还带着妆,穿着虞姬的戏服,没有看镜头,正微微侧头听着旁边人说话,侧脸线条柔和精致,眼神清澈又带着点舞台下来的恍惚感,有一种惊心动魄的、模糊了性别的美。 林屿听看着自己的照片,脸瞬间就红了:“郑玥云!你从哪里搞来的我这张照片?!” “哎呀重点不是这个!”郑玥云激动地划拉着屏幕,“快看下面的评价!我呕心沥血写的!” 只见每张照片下面,都配有一段极其“郑玥云风格”的评价文字: 【天王NO.1:江沉砚(高二)】 【称号:高岭之花·冰山会长·行走的学霸教科书】 【人气指数:★★★★★(稳定发挥,男神地位不可动摇)】 【优势分析】:颜值顶级,冷峻挂帅逼,智商天花板,学生会会长光环加持,家世神秘且据说极好。是无数人心中的白月光(幻想对象),虽然不敢靠近,但远远看着就能脑补一出大戏。 【潜在风险】:过于冰冷,方圆十米自动制冷,疑似患有“人类勿近”综合征。沟通能力可能点在了演讲和训话上,日常交流恐成障碍。追求难度:地狱级别。(温馨提示:珍爱生命,远离冰山,看看就好,切勿上头。) 【近期动向】:疑似卷入多角漩涡中心,冰山貌似有融化的迹象?但具体融化方向成谜。围观群众表示:刺激! 【天王NO.2:林观溟(高二)】 【称号:野性狼狗·篮球队新星·富二代扛把子(潜在)】 【人气指数:★★★★☆(近期因不明原因热度飙升)】 【优势分析】:帅哥一枚,身材有料,打球帅,身上自带一种“爷不好惹但爷很帅”的痞帅气质,据说家境殷实。性格直接(有时候过于直接),行动力强(你指哪他打哪)。 【潜在风险】:脾气貌似有点爆,眼神有时候看起来有点凶(或者说是专注),传闻中女性朋友不少(但貌似没有实锤女友),给人一种“情场老手”的不安定感。追求难度:困难级别。(温馨提示:心脏不好者慎入,可能需要极强的驯服能力。) 【近期动向】:异常高调!目标明确!行动力MAX!似乎正在全力追逐某个特定目标,其执着程度令人咋舌。成为近期八卦风暴眼之一。 【天王NO.3:楚煜(高三)】 【称号:人间太阳·快乐修狗·体育部顶流】 【人气指数:★★★★★(人气一直超高,男女通杀)】 【优势分析】:阳光开朗大男孩!笑容治愈,性格好玩,社交牛逼症患者,跟谁都能打成一片。体育特长,身材爆好(鼻血预警)。是大家的开心果,公认的校宝级人物。 【潜在风险】:过于阳光,可能缺少一点“致命吸引力”?感觉更适合当哥们儿?以及,他的“喜欢”和“追求”听起来总像开玩笑,让人分不清真假(学霸滤镜也救不了的感觉)。追求难度:看似简单,实则玄学。(温馨提示:和他在一起会很快乐,但可能缺少一点心跳加速的感觉,容易处成兄弟。) 【近期动向】:积极吃瓜并主动跳入瓜田!声称要“公平竞争”,但其动机和认真程度成疑。是搅乱一池春水的关键变量之一。 【天王NO.4:林屿听(高一)】 【称号:误入凡间·漂亮宝贝·学霸隐藏款】 【人气指数:爆表!★★★★★ (新晋顶流,断层领先)】 【优势分析】:颜值逆天!漂亮得不似真人!专业能力顶尖(会唱戏的学霸你怕不怕?!),性格安静乖巧,成绩炸裂(一鸣惊人那种),身上有一种纯粹又易碎的气质,激发无限保护欲(和幻想)。是宝藏男孩本人! 【潜在风险】:过于害羞内向,可能不太好接近。以及,因其过于耀眼,目前已陷入顶级修罗场中心,成为三位天王瞩目的焦点(同时也是无数人羡慕嫉妒恨的对象)。追求难度:传说级别。(温馨提示:凡人请自觉退散,目前角逐者均为王者段位,围观需谨慎,容易闪瞎眼。) 【近期动向】:风暴中心本人!看似被动,实则手握最终选择权(虽然他本人可能并不想要)。其最终归属已成为本校本年度最大悬念之一! 林屿听看得目瞪口呆,脸颊一阵红一阵白,最后几乎要冒烟了!他一把抢过郑玥云的手机,又羞又恼:“郑玥云!你……你搞什么东西啊!什么人气榜!还四大天王?!太尴尬了!快删掉!” 郑玥云嘿嘿直笑,把手机抢回来:“别啊!我做了好久呢!多有创意!多能反映民心所向!你看我给你评语写得多好!‘漂亮宝贝’!‘断层领先’!” “什么民心所向!都是你瞎编的!”林屿听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还有,什么叫‘卷入多角漩涡’?什么叫‘修罗场中心’?根本没有的事!” “怎么没有?”郑玥云压低声音,挤眉弄眼,“现在全校都传遍了好吗?说你们四个关系复杂,剪不断理还乱!我这已经是美化后的版本了!你看我把你写得多么无辜,多么受欢迎!完全是受害者兼万人迷视角!” 林屿听:“……”他一点也不想当这个万人迷! “而且你看,”郑玥云指着江沉砚那栏,“我对江大会长的评价多客观!‘高岭之花’!‘地狱难度’!是不是很贴切?” 又指着林观溟那栏:“‘野性狼狗’!是不是很形象?他看你的眼神就跟要吃了你似的!” 再指楚煜:“‘快乐修狗’!是不是他本狗?” 最后指回林屿听,语重心长:“所以,屿听啊,作为你最好的朋友,我觉得我有必要帮你时刻分析局势,把握风向!这个榜我会持续更新的!根据他们的表现动态调整排名和评语!” 林屿听扶额,只觉得头痛欲裂:“求你了,玥云,别闹了。我不想分析什么局势,我只想安安静静地读书唱戏。” “哎呀,树欲静而风不止啊我的宝!”郑玥云拍拍他的肩,“你现在就是那棵最招风的树!不过你放心,”他拍着胸脯,“我会是你最坚实的后盾!帮你过滤垃圾信息,抵挡烂桃花……当然,优质桃花还是要放进来看看的,比如江大会长那种……”他冲林屿听暧昧地眨眨眼。 林屿听懒得理他的调侃,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知道郑玥云是关心他,怕他困扰,才用这种插科打诨的方式来帮他放松,甚至可能想用这种夸张的“榜单”来反向操作,让那些离谱的传言显得更像一个玩笑。 但……这方式也太羞耻了! 果然,没过多久,郑玥云这个所谓的“四大天王人气风云榜”也不知道怎么就被他“不小心”分享到了一个小范围的同学群里,虽然很快被撤回,但足以引起新一轮的讨论热潮。 “卧槽!郑玥云牛啊!这总结精辟!” “笑死我了!‘人类勿近综合征’!太形象了!江会长对不起!” “楚煜学长真的是快乐修狗本狗了!想rua!” “林观溟那个‘野性狼狗’……嘶,有点带感怎么回事?” “林屿听‘漂亮宝贝’!啊啊啊这个称呼好贴!又纯又欲!” “所以现在战况如何?江会长领先吗?” “我看楚煜学长机会很大啊!阳光融化冰山……不对,是融化漂亮宝贝?” “赌一包辣条,林观溟逆袭!” “赌五包!江会长稳赢!” 诸如此类的讨论悄悄在各个角落蔓延,甚至真的有人开始私下里“下注”猜最终“赢家”。 林屿听偶尔听到一耳朵,都恨不得原地消失。 而处于风暴中心的另外三位“天王”,对此反应各异。 楚煜不知道从哪个渠道看到了那个榜单截图,不仅没生气,反而哈哈大笑,甚至特意跑到高二教学楼附近“偶遇”林屿听,冲他挥手喊道:“漂亮宝贝!学长会加油的!争取下次评语更好听点!” 惹得周围一片起哄声,林屿听当场社死,脸红得能滴血,落荒而逃。 林观溟也看到了。 他的反应是脸色更沉了几分,看人的眼神更加具有攻击性,尤其是在看向江沉砚的时候,那“野性狼狗”的气质倒是更加名副其实了。 他并没有去找林屿听,而是似乎更加坚定了某种“用行动证明”的决心。 至于江沉砚…… 没人知道他看没看到。 他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冷峻,行事一如既往的雷厉风行。 只是在某次学生会干部会议结束后,他单独叫住了正在收拾东西、心里还在琢磨榜单下次更新该怎么写的郑玥云。 郑玥云心里一咯噔,有种不好的预感。 江沉砚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手指在会议桌上轻轻敲了敲,声音平淡无波:“郑玥云。” “到!江会长有什么指示?”郑玥云立刻站直,心里打鼓。 “听说你最近,很关心学校的‘人气’动态?”江沉砚的语气听不出喜怒。 郑玥云冷汗都快下来了,干笑道:“哈哈……没、没有,就是同学们瞎闹着玩……” “嗯。”江沉砚应了一声,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既然这么有创意,下个月校园文化节的线上宣传方案,由你主要负责。做不好,”他顿了顿,声音微微压低,“我会考虑建议宣传部换个更‘沉稳’的干事。” 郑玥云:“!!!” 杀人诛心!绝对是杀人诛心!江大会长这是公报私仇! 因为他把他也写进榜单了!还给了个“人类勿近综合征”的评价! “保、保证完成任务!”郑玥云欲哭无泪,立刻表态。 江沉砚这才淡淡地“嗯”了一声,转身离开了会议室。 郑玥云看着他的背影,长长地舒了口气,抹了把冷汗,下一秒又眼睛一亮,掏出手机,偷偷摸摸地开始打字。 过了一会儿,林屿听收到郑玥云发来的新消息: 【郑玥云:屿听!最新情报!江大会长果然看到榜单了!他还公报私仇给我派活儿了!这说明什么?说明他在意了!他破防了!他急了![截图.jpg]】 截图是郑玥云刚刚偷偷更新的“江沉砚”栏目下的【近期动向】: 【近期动向】:疑似已关注到本榜。并对其“人类勿近综合征”评语表示“不满”(具体表现为利用职权“威胁”本榜制作人)。破防指数:一颗星。行动预测:可能将采取更隐蔽的攻势。(注:冰山融化初期征兆,值得观察!) 林屿听看着这条“最新情报”,简直是哭笑不得。 这场由郑玥云一手点燃的“四大天王”闹剧,似乎并没有因为当事人的冷淡或反对而平息,反而以一种诡异的方式,更加深入地渗透进了校园生活的各个角落,为这场突如其来的“竞争”,增添了许多令人啼笑皆非的注脚。 而林屿听只能无奈地希望,这场风波能尽快过去,让大家,尤其是他自己,能重回平静的生活。 但他隐隐有种预感,这一切,或许才刚刚开始。 至少,在郑玥云的“人气榜”下线之前,恐怕是很难清净了。 昨天太忙了,所以忘记更新了,抱歉[玫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4章 人气风云榜 第55章 争宠 自从那日的“三方会谈”和后续郑玥云搞出的“四大天王”闹剧之后,林屿听就下定决心要最大限度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他开始了“教室-排练室-家”三点一线的生活,课间除非必要绝不出教室门。 午餐要么拜托郑玥云带去小花园僻静处吃,要么就等食堂快没人的时候再去,放学更是溜得飞快,力求不与那三位“天王”中的任何一位产生非必要接触。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他越想躲,那三位就越是无孔不入,仿佛在他身上装了雷达,并且以一种令人瞠目结舌的方式,展开了各种幼稚又引人围观的“争宠”行为。 首先发力的是林观溟。 他的方式最为直接和……有冲击力。 每天课间,他必定会准时出现在高一(22)班教室后门,也不进来,就那么大剌剌地靠着门框,目光如炬地锁定林屿听的位置。 有时候手里拎着一瓶进口果汁,有时候是一盒看起来就很贵的精致点心。 “屿听。”他声音不高,但足以让半个教室的人听见,然后晃了晃手里的东西。 林屿听头皮发麻,只能假装没听见,把头埋进书本里。 然后就会有“好心”的同学起哄: “林屿听,林观溟找你!” “哇哦~又是爱心饮料哦!” 林观溟也不恼,就那么等着,大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 最终往往是以郑玥云看不下去,冲过去接过东西,美其名曰“不能浪费粮食”,或者上课铃声响起,林观溟才不得不离开告终。 但他第二天依旧雷打不动地出现。 楚煜的方式则显得“巧合”得多,但也更让人哭笑不得。 高三明明在另一栋楼,他却总能找到各种理由“路过”高一走廊。 “哎呀,小学弟!好巧啊!学长刚去找老师答疑,正好路过!”楚煜每次都笑得阳光灿烂,仿佛真的是偶遇,然后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点什么——可能是一包新出的限量版零食,可能是一个可爱的小挂件,甚至有一次是一盆据说能防辐射的多肉植物。 “这个可好吃了/可爱吧/放电脑旁边最好啦!学长特意给你带的!” 他总能找到理由,然后不由分说地塞进林屿听手里,或者直接放在他桌角,顺便揉一把他的头发,虽然总被林屿听躲开,再冲着教室里其他目瞪口呆的同学眨眨眼,吹着口哨潇洒离开。 留下一教室的窃窃私语和林屿听对着桌上那堆“礼物”一脸无奈。 最让林屿听意外和无所适从的,是江沉砚的变化。 他原本以为,以沉哥的性格,绝对会是最高冷、最不屑于参与这种幼稚行为的一个。 然而,他错了。 江沉砚确实没有像林观溟那样堵门,也没有像楚煜那样“偶遇”送东西。 但他的存在感,却以一种更无声却又更强势的方式体现出来。 比如,林屿听发现自己课桌抽屉里时不时会多出一些东西——一本绝版的戏曲理论书籍,一盒手感极佳的专业练功带,甚至是一份清晰整理好的、针对他薄弱知识点的笔记。 没有署名,但林屿听一眼就能认出那凌厉干净的笔迹。 再比如,每当林观溟或楚煜出现的频率过高,或者有什么过于惹眼的举动之后,江沉砚总会“恰好”出现。 有时是作为学生会会长巡视纪律,冷冷的目光扫过,就能让起哄的人群瞬间安静;有时是直接走到林屿听桌边,以讨论学习或者学生会工作的名义,将他从那种尴尬的包围中带离片刻。 他虽然什么都不说,但那眼神里的不悦和隐隐的占有欲,几乎快要实质化。 更让林屿听心跳失常的是,有一次楚煜又想故技重施揉他头发,他下意识后仰躲避,后背却撞进了一个坚实温热的胸膛。 江沉砚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一只手稳稳扶住他的肩膀,另一只手则精准地格开了楚煜的手,声音冷得掉渣:“楚煜学长,高三学业繁忙,还是少来高一楼闲逛为好。” 那一刻,整个教室安静得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屏息看着这无声的交锋。 楚煜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笑得更加灿烂,眼神却锐利起来:“江大会长管得真宽,关心学弟也是学生会的职责?” “不劳费心。”江沉砚面无表情,扶着林屿听肩膀的手却没有松开。 林屿听夹在两人中间,感受着周围几乎要凝滞的空气和无数道灼热的视线,脸颊烫得能煎鸡蛋,只想当场蒸发。 这样的戏码,几乎每天都在上演。高一(22)班的教室和后门走廊,俨然成了全校最热门的“观光景点”。 “快看快看!林观溟又来了!今天带的什么?” “楚煜学长!是楚煜学长!他又来给林屿听送东西了!” “卧槽!江会长!江会长也来了!眼神好可怕!” “打起来!打起来!(不是)” “啊啊啊!今天是什么日子!三大天王齐聚啊!值了值了!” “赌今天谁能成功把东西送出去?” “我赌林观溟,他毅力最强!” “我赌楚煜学长,他脸皮最厚!” “我赌江会长……虽然他什么都不送,但他气场两米八!” …… 走廊里总是挤满了假装路过实则看热闹的其他班学生,一个个兴奋得两眼放光,手机偷偷摸摸地举着,恨不得现场直播。 班里同学也从最初的震惊变成了现在的习以为常甚至隐隐期待,仿佛每天不看一出“争宠大戏”就少了点什么。 郑玥云更是忙得不可开交,一边要帮林屿听挡掉一些过于热情的骚扰,一边还要实时更新他的“人气榜”,并根据最新战况调整排名和评语,虽然经常被江沉砚用眼神“死亡凝视”,但他乐此不疲。 这天放学,林屿听因为值日稍微晚走了一会儿,刚收拾好书包准备离开,就被堵在了教室后门。 林观溟和楚煜居然同时到了,两人一左一右,几乎把门堵死。 “屿听,一起走?我家的车就在外面。”林观溟率先开口,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哎哟,巧了不是?”楚煜笑嘻嘻地插进来,“小学弟,学长今天没事,送你回家怎么样?保证比某些人的车舒服!” 林观溟脸色一沉,看向楚煜的眼神带上了火药味:“楚煜,这里没你的事。” “怎么没我的事?”楚煜挑眉,笑容不变,语气却针锋相对,“路是你家的?还是屿听是你家的?你能送,我就不能送?” “你!”林观溟上前一步,两人之间的空气瞬间紧绷起来。 “我什么我?”楚煜毫不退让,“林观溟,追人不是靠堵门和强买强卖的,懂吗?你这套只会让人烦。” “总比你这种嬉皮笑脸、真假难辨的强!”林观溟反唇相讥,“你以为谁都吃你玩世不恭那一套?” “吃不吃又不是你说了算。”楚煜嗤笑一声,“至少我不会给人压力,让人躲着走。你看看屿听,是想上你的车,还是想跟我走?” 他说着,还故意朝被夹在中间、一脸无措的林屿听抛了个媚眼。 就在两人剑拔弩张,几乎要吵起来的时候,一个冷得像是淬了冰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他哪也不去。” 江沉砚不知何时也出现在了走廊尽头,正迈步走来。 他脸色阴沉,目光如同冰刃般扫过堵门的两人,最后落在林屿听身上。 “江沉砚,你又来掺和什么?”林观溟语气不善。 “就是,江大会长,学生会还管谁送谁回家?”楚煜也收敛了笑容,语气带着挑衅。 江沉砚走到近前,根本懒得理会他们,直接伸手,一把抓住了林屿听的手腕,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将他从两人中间拉了出来,护到自己身后。 这个动作让林观溟和楚煜的脸色瞬间都变得极其难看。 “江沉砚,你什么意思?”林观溟的声音彻底冷了下来。 “江大会长,强抢不太好吧?”楚煜眯起了眼睛。 江沉砚这才冷冷地瞥了他们一眼,语气里的嘲讽几乎不加掩饰:“意思就是,他不会上任何人的车,也不需要任何人送。至于你们,”他顿了顿,声音更冷,“像苍蝇一样围着,很烦人,看不出来吗?” 这句话像点燃了炸药桶。 “江沉砚!你说谁是苍蝇?!”林观溟猛地揪住了江沉砚的衣领,怒火冲天。 楚煜也沉下了脸,上前一步:“江大会长,说话放尊重点!” 被护在身后的林屿听吓得心跳都快停了,下意识地抓住江沉砚的胳膊:“沉哥!别……” 江沉砚却只是冷冷地看着揪住自己衣领的林观溟,又扫了一眼面色不善的楚煜,丝毫没有惧色,反而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谁对号入座,就是谁。” 那一刻,三个男生之间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仿佛下一秒就会真的动起手来。 周围还没走完的几个同学吓得大气不敢出,却又忍不住偷偷看着这惊人的一幕。 最终,是林观溟先猛地松开了手,他狠狠瞪了江沉砚一眼,又看了一眼他身后脸色发白的林屿听,咬牙道:“行,江沉砚,你狠。” 说完,猛地转身,大步离开,背影都带着汹涌的怒气。 楚煜看着林观溟离开,又看看依旧冷着脸的江沉砚和明显被吓到的林屿听,脸上的玩世不恭彻底消失了,他扯了扯嘴角,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呵,真是没想到。” 他也没再多说,深深地看了林屿听一眼,转身吹着口哨走了,只是那口哨声听起来有些发沉。 走廊里终于只剩下江沉砚和林屿听两人。 江沉砚松开抓着林屿听手腕的手,但脸色依旧不好看,甚至比刚才更沉了几分。 他转过身,看着林屿听,眼神复杂,里面翻涌着怒气、烦躁,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后怕和委屈。 “你就不会强硬点拒绝吗?”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压抑的火气,“非要让他们这么缠着你?” 林屿听被他罕见的、带着情绪的语气问得愣住了,一时说不出话,只能怔怔地看着他。 江沉砚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失态,猛地抿紧了唇,移开视线,下颌线绷得紧紧的。 他不再说话,只是转身,声音硬邦邦地扔下一句:“走了。” 林屿听看着他明显带着怒气的背影,心里乱成一团,只能默默地跟上。 这天晚上,江家。 谢玉棠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翻看戏曲杂志,保姆刘阿姨在一旁擦拭家具。 玄关处传来开门又关上的声音,脚步声有些重。 谢玉棠抬起头,看到儿子江沉砚沉着一张脸走进来,连招呼都没打,径直就要往楼上走。 “沉砚?”谢玉棠叫住他,“回来了?脸色怎么这么差?谁惹你了?” 江沉砚脚步顿住,背影僵硬了一下,没回头,只是低声道:“没事。” “没事?”谢玉棠放下杂志,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语气温和却带着洞察,“你这样子可不像没事。怎么,学生会工作不顺心?还是……物理竞赛题太难了?” 江沉砚沉默地站在那里,似乎在挣扎着什么。 刘阿姨也停下了手里的活,好奇地偷偷瞧着。 她可是看着江沉砚长大的,很少见到这位向来冷静自持的小少爷情绪这么外露的时候。 过了好一会儿,江沉砚才猛地转过身,眉头紧锁,语气带着一种罕见的烦躁和……幼稚的抱怨。 “妈,那两个人是不是有毛病?” 谢玉棠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眼里闪过一丝笑意,面上却故作不解:“哪两个人?怎么了?” “还能有谁!”江沉砚像是终于找到了宣泄口,语气冲得很,“林观溟!楚煜!他们两个天天像牛皮糖一样黏着屿听!送东西!堵门!说些莫名其妙的话!烦不烦!” 刘阿姨在一旁听得眼睛都亮了,下意识地往这边挪了挪,竖起了耳朵。 这可是大八卦! 谢玉棠忍俊不禁,用手掩了掩唇:“哦?他们怎么黏着屿听了?说来听听?” 江沉砚似乎没察觉母亲语气里的调侃,或者说他此刻被情绪主导,急需倾诉:“林观溟天天课间去他们班门口堵着,送这送那,眼神跟要吃人一样!楚煜更离谱,高三的没事就往高一跑,找各种借口‘偶遇’,动手动脚!今天放学他们还差点在教室门口打起来!” “打起来?”谢玉棠挑眉,“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江沉砚语气更冲,“争着要送屿听回家!幼稚!” 刘阿姨在一旁差点笑出声,赶紧捂住嘴。 谢玉棠看着儿子这副气呼呼的样子,觉得新奇又有趣。 她放下茶杯,慢悠悠地问:“所以呢?他们争他们的,你生这么大气干什么?” 江沉砚被问得一噎,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语气却更硬了:“他们影响学校秩序!而且……而且屿听很困扰!他都不堪其扰了!” 他把“不堪其扰”四个字咬得特别重。 “哦~原来是替屿听抱不平啊。”谢玉棠拉长了语调,眼神里的笑意更深了,“那屿听自己是什么态度呢?他有没有明确拒绝他们?” 江沉砚抿了抿唇,眉头皱得更紧:“他……他性格那么软,怎么拒绝得了那种牛皮糖!” 语气里带着一丝恨铁不成钢的意味,还有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酸意。 谢玉棠和刘阿姨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刘阿姨:哎哟喂,小少爷这是醋坛子打翻了啊! 谢玉棠:可不是嘛,难得见他这么沉不住气。 “所以,”谢玉棠故意逗他,“你就去英雄救美,把他们都赶跑了?” 江沉砚有些不自在地移开视线:“……我只是制止了可能发生的冲突。” “然后呢?你把屿听送回家了?” “……嗯。” 谢玉棠点点头,不再追问,只是意味深长地说:“沉砚啊,有时候,光在旁边生闷气、或者等别人知难而退,是没用的。尤其是在对手不太讲究方法的时候。” 她顿了顿,看着儿子,“重要的是,你自己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又打算怎么做。” 江沉砚怔住了,看着母亲温和却通透的眼睛,仿佛被说中了心事,一时无言。 谢玉棠笑了笑,重新拿起杂志:“行了,上去洗个澡冷静一下吧。多大点事,值得气成这样。记住妈的话,遇到想要的,就得主动点,讲究点策略,光冷着脸可吓不退情敌。” 江沉砚站在原地,沉默了许久,才低低地“嗯”了一声,转身上了楼,脚步似乎没有刚才那么沉重了。 刘阿姨这才凑过来,小声对谢玉棠说:“夫人,看来咱们小少爷这次是认真的了?” 谢玉棠笑着摇摇头:“孩子间的事,让他们自己折腾去吧。不过,”她眼里闪过一抹光,“看来以后家里不会太无聊了。” 而楼上的江沉砚,站在淋浴下,任由热水冲刷着身体,脑海里反复回响着母亲的话和今天那两人纠缠林屿听的画面,眼神逐渐变得深沉而坚定。 他似乎,不能再只是站在原地等待和生闷气了。 林屿听发现,自己想要清净的愿望,在三位“天王”幼稚又执着的“围剿”下,彻底化为了泡影。 而这场看似荒唐的“争宠”大戏,正以一种他无法控制的方式,推动着某些事情,朝着更加复杂和不可预测的方向发展。 他的困扰在增加,但某些被小心翼翼隐藏起来的情感,似乎也在悄无声息地滋生。 而风暴中心的另一位主角,似乎也终于要改变策略,亲自下场了。 跟大家道个歉,这几天军训,实在太忙了,就忘记更新了,希望大家体谅,谢谢[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5章 争宠 第56章 谈心 宁城一中的学生会办公室,傍晚时分通常只剩下江沉砚一人处理后续事务。 但今天,办公室里多了一个坐立不安、眼神乱瞟的郑玥云。 他是被江沉砚以“讨论校庆晚会班级节目上报流程优化问题”为由,“请”过来的。 这个理由冠冕堂皇,郑玥云作为班里文艺委员的“得力助手”,无法拒绝。 但看着坐在主席位子上,面沉如水,指尖有一下没一下敲着桌面,明显心思完全不在什么“流程优化”上的江大会长,郑玥云心里的小鼓敲得震天响。 完蛋了完蛋了!秋后算账来了!肯定是因为那个“四大天王”人气榜!还是因为昨天放学他起哄声音太大了? 江沉砚半晌没开口,只是用那双深邃的眼眸打量着郑玥云,看得他后背冷汗直冒。 “江、江会长……”郑玥云忍不住先开口了,声音有点发虚,“那个流程……有什么问题吗?” 江沉砚像是才回过神,停止了敲击桌面的动作,身体微微前倾,目光依旧锁定郑玥云,开口却是完全不相干的问题:“郑玥云,你和林屿听关系很好?” 郑玥云一愣,下意识点头:“啊?是、是啊,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铁哥们!”他试图强调关系的“纯洁性”。 “嗯。”江沉砚应了一声,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 他沉吟片刻,像是在斟酌用词,最后选择了一种极其公事公办的、拐弯抹角的方式,“最近……学校关于一些不必要的流言蜚语比较多,尤其集中在个别同学身上。作为学生会,有责任关注同学的心理健康,避免这些流言对同学造成过度困扰,影响学习和生活。” 郑玥云听得云里雾里,只能愣愣地点头:“哦……哦!学生会真是……体贴入微!” 江沉砚忽略了他的尬吹,继续一本正经地说:“林屿听同学,近期表现……似乎有些异常。上课偶尔走神,下课也较少活动。据反映,他可能承受了较大的……外界关注压力。” 郑玥云心里咯噔一下,来了来了!重点来了!他小心翼翼地问:“所、所以会长的意思是?” 江沉砚的表情看起来像是在分析一道复杂的物理竞赛题,严肃又认真:“学生会需要了解具体情况,以便……酌情干预或提供必要帮助。你作为他关系密切的朋友,是否注意到他最近情绪上有什么特别的变化?比如,对于林观溟和楚煜他们的……过于频繁的接触,他到底是什么态度?是感到厌烦,困扰,还是……” 他顿住了,似乎那个“还是”后面的可能性让他难以启齿,或者不愿去想。 郑玥云瞪大了眼睛,瞬间明白了! 什么学生会关怀!什么心理健康!江大会长这分明是假公济私!拐弯抹角地来打探军情了!还是关于情敌的! 一股巨大的八卦之魂和“我是唯一知情人”的优越感瞬间冲淡了郑玥云的恐惧。 他腰板稍稍挺直了些,眼睛滴溜溜地转,故意拖长了语调:“这个嘛……屿听他啊……” 他观察到江沉砚虽然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但放在桌上的手似乎微微蜷缩了一下。 郑玥云内心狂笑:急了!他急了! “屿听确实挺困扰的。”郑玥云决定先说一部分实话,“您也知道他性格,喜欢安静,一下子被这么多人……呃,‘关注’,他肯定不适应。这两天饭都少吃了几口呢。”他夸张了一点。 江沉砚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至于态度嘛……”郑玥云观察着江沉砚的反应,慢悠悠地说,“对林观溟,那肯定是烦啊!天天堵门,谁受得了?屿听都躲着他走。就是……林观溟那人有点轴,好像看不出来似的。” 江沉砚的神色似乎缓和了一毫米。 “那……楚煜学长呢?”江沉砚的声音听起来依旧平稳,但郑玥云莫名觉得空气温度低了一点。 “楚煜学长啊……”郑玥云挠挠头,“他倒是没那么让人有压力,就是吧……老是嘻嘻哈哈的,屿听也搞不懂他到底是闹着玩还是认真的,所以也挺无奈的。而且楚煜学长老是动手动脚……摸头啥的,屿听不太喜欢这样。”他适时地给楚煜上了一点眼药。 果然,江沉砚的眼神又冷了几分,语气却依旧克制:“也就是说,他对这两个人的行为,主要是感到困扰和排斥?” “主要……对!主要是困扰!”郑玥云用力点头,然后话锋一转,带着点试探的意味,“不过……江会长,其实我觉得吧,屿听最在意的,可能不是他们俩……” 江沉砚抬眸,目光锐利地看向他:“什么意思?” 郑玥云被这眼神看得又有点怂,但还是硬着头皮,压低声音说:“我总觉得……屿听好像更……怕你生气?” 他小心地选用着词汇,“就昨天放学,您不是把他从林观溟和楚煜学长那儿带走了吗?后来他回来,虽然没说什么,但我感觉他情绪不太高,好像……有点担心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他紧紧盯着江沉砚。 只见江沉砚听到这话时,眼神明显闪烁了一下,似乎闪过一丝错愕,随即是一种复杂的、难以形容的情绪,像是惊讶,又像是……一丝极淡的、被小心翼翼藏起来的悸动。 他下意识地避开了郑玥云的视线,喉结微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 办公室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郑玥云心里炸开了花:有戏!绝对有戏!江大会长这反应绝了! 过了好一会儿,江沉砚才重新开口,声音比刚才低沉沙哑了些:“……我没有什么不高兴的理由。学生会职责所在。” 郑玥云内心:装!你就装吧! “是是是,会长英明!”郑玥云表面附和,然后又大着胆子补充了一句,“不过屿听那个人吧,心思细,又敏感,别人对他好一点坏一点,他都能感觉到,而且容易瞎想。尤其是……在乎的人的态度。” 他特意加重了“在乎的人”四个字。 江沉砚再次沉默了,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钢笔,像是在消化这句话。 郑玥云见好就收,不再多说。 又过了一会儿,江沉砚似乎终于结束了“心理健康调研”,恢复了学生会会长的常态,语气平淡地说:“情况我大致了解了。学生会会……酌情关注。今天找你谈话的内容,不必对外透露,以免给林屿听同学造成额外压力。” “明白明白!绝对保密!”郑玥云拍着胸脯保证,心里想的却是:放心吧会长,我只对你“透露”! “嗯,那你先回去吧。”江沉砚下了逐客令。 郑玥云如蒙大赦,赶紧溜出了学生会办公室。 一出门,他就忍不住捂着嘴无声地狂笑,激动地原地蹦了两下。 天啊!他掌握了第一手绝密情报!江大会长居然也会为情所困!还会拐弯抹角来打听!这说出去谁信啊! 他正兴奋着,一拐弯,差点撞上一个人。 “哎哟!谁啊……屿听?”郑玥云吓了一跳,发现站在走廊阴影里的,正是脸色有些犹豫的林屿听。 “玥云?”林屿听也有些惊讶,“你怎么从学生会办公室出来?沉哥找你?”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紧闭的办公室门,眼神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郑玥云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拉着他走远些:“没啥没啥!就是讨论一下校庆晚会节目流程的事儿,我是你的经纪人嘛!” 他打着哈哈,然后看着林屿听似乎心事重重的样子,问道,“你怎么在这儿?找江会长?” 林屿听连忙摇头,脸颊微红:“不是……我……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郑玥云挑眉。 “嗯……”林屿听低下头,声音轻轻的,“有点事……想跟你聊聊。方便吗?” 郑玥云看着好友这副模样,立刻明白了七八分。 得,刚送走一个心事重重的,又来一个。 他这个“四大天王”人气榜制作人兼首席情报官,简直成了情感咨询中心主任了! “方便!必须方便!”郑玥云搂住林屿听的肩膀,“走,去小花园,那儿清净!” 两人来到教学楼后没什么人的小花园,找了个长椅坐下。 傍晚的风带着凉意,吹动着枯黄的树叶。 林屿听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声开口,语气里充满了迷茫和困扰:“玥云,我最近……觉得很累。” “是因为林观溟和楚煜学长他们?”郑玥云了然地问。 “嗯……”林屿听点头,“他们天天那样……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拒绝好像也没用,躲也躲不开。班里同学都在看热闹,我感觉自己像个猴子……”他的声音里带上了委屈。 郑玥云心疼地拍拍他:“我知道我知道,那俩家伙太烦人了!尤其是林观溟,跟块狗皮膏药似的!楚煜学长吧,虽然没那么讨厌,但也老添乱!” 林屿听叹了口气,眉头紧锁:“其实……最让我觉得奇怪的……是沉哥。” 郑玥云精神一振,来了! 重点来了!他故作镇定地问:“江会长?他怎么了?他不是经常帮你解围吗?” “是……他是会帮我。”林屿听犹豫着,组织语言,“但是……我感觉他好像……也在生气?” “生气?生谁的气?林观溟他们的?”郑玥云引导着。 “好像……不只是。”林屿听的声音更低了,带着不确定,“有时候,我觉得他好像也在生我的气。就像昨天,他带我走的时候,语气好像很冲……后来送我回家,一路都没怎么说话。我是不是……哪里惹到他了?” 郑玥云心里快笑疯了,但脸上还得装出严肃思考的样子:“生你的气?不会吧?你这么好脾气,能惹到他什么?” “我也不知道……”林屿听苦恼地揪着自己的手指,“我就是感觉……他最近好像有点不一样。好像……更容易不高兴了。尤其是看到林观溟他们围着我的时候。” 他顿了顿,像是鼓起勇气问出最困惑的问题,“玥云,你说……沉哥他,是不是觉得我处理得很不好,给他添麻烦了?毕竟他是学生会会长,可能觉得影响不好?” 郑玥云看着好友这幅单纯又苦恼的样子,真想摇着他的肩膀大喊:傻屿听!他哪是觉得你添麻烦!他那是吃醋啊!吃醋! 但他不能这么说,他得遵守对江大会长的“保密”承诺,而且他也怕吓到林屿听。 他斟酌了一下,委婉地说:“我觉得吧……江会长可能不是生气,而是……担心你?” “担心我?”林屿听抬眼,眼神清澈带着疑惑。 “对啊!”郑玥云开始发挥他的想象力,“你看啊,林观溟那么偏执,楚煜学长又摸不清路数,江会长作为……呃,作为关心你的朋友和学长,肯定怕你吃亏,怕你心软不会拒绝,怕你被流言蜚语伤害啊!所以他看到那俩人围着你,可能就有点……着急?一着急,语气可能就冲了点?这叫关心则乱!” 林屿听怔怔地听着,似乎在消化这个说法:“是……这样吗?关心则乱?” “对啊!”郑玥云用力点头,“不然他干嘛老是‘恰好’出现帮你解围?干嘛给你整理笔记送资料?昨天还那么霸气地把你拉走?这明明就是……” 他差点把“在乎你”三个字秃噜出来,赶紧刹车,“就是很负责任的会长和学长啊!” 林屿听沉默了,低着头,耳尖却慢慢染上了一层薄红。 他似乎接受了这个解释,但又觉得哪里好像还是有点不对。 心里那种因为江沉砚态度变化而起的忐忑,并没有完全消失,反而掺杂进了一丝别的、更细微难言的情绪。 “可是……”他小声说,“我还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们三个……尤其是沉哥,我怕他又不高兴。” 郑玥云看着好友这副为情所困的模样,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唉,要我说啊,屿听,你现在最重要的,不是去想他们怎么想,而是你自己怎么想。” 这话和之前谢老师说的有异曲同工之妙。 林屿听抬起头看他。 郑玥云难得正经地说:“你讨厌林观溟吗?” “现在的话,讨厌已经谈不上了,但是会觉得很尴尬。”林屿听这次回答得很干脆。 “那楚煜学长呢?抛开他老是开玩笑不说。” “嗯……不讨厌,但也不是那种……喜欢。就是学长。”林屿听老实回答。 “那……”郑玥云拖长了声音,小心地问,“江会长呢?你讨厌他吗?或者……怕他?” 林屿听立刻摇头:“不讨厌!也不怕……就是,有时候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和他相处,尤其是他好像不高兴的时候。” 他顿了顿,声音更轻了,“其实……沉哥他,对我很好。我知道。” 郑玥云看着林屿听提起江沉砚时那不自觉柔和下来的眼神和微红的脸颊,心里基本有数了。 他嘿嘿一笑,拍了拍林屿听的肩:“那不就行了!遵循本心呗!讨厌的就明确拒绝,不喜欢的就保持距离,至于那些对你好你也觉得好的人……” 他冲林屿听眨眨眼,“就别瞎担心人家高不高兴了,说不定人家根本没生气,就是天生脸色比较冷呢?” 林屿听被他说得哭笑不得,但心里的郁结似乎真的散开了一些。 他长长地舒了口气:“也许吧……谢谢你啊,玥云,听我说这些。” “客气啥!咱俩谁跟谁!”郑玥云大咧咧地摆手,心里得意地想:不用谢!我可是同时为你们俩的感情事业操碎了心!还得瞒着你们对方!我容易吗我! 夕阳的余晖将两个少年的身影拉得很长。 一个似乎解开了一些心结,另一个则因为掌握了太多秘密而暗自兴奋。 郑玥云看着身边好友安静的侧脸,心里盘算着:看来,他这个“中间人”的角色,还得继续当下去了。 而且,这剧情的发展,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他得赶紧回去更新他的“人气榜”最新观察笔记! 第57章 初雪 南方的冬天总是来得迟疑而温吞,直到十二月下旬,才真正有了凛冽的寒意。 天色灰蒙蒙的,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地压着,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潮湿的冷,直往骨头缝里钻。 课间时分,高一(22)班的教室里比平时更安静些,大家都缩在座位上,偶尔能听到搓手和轻轻跺脚的声音。 林屿听正低头整理着上节课的笔记,指尖冻得有些发红,他呵出一口白气,心想是不是该把保温杯拿出来暖下手。 就在这时,窗外似乎有什么白色的、细微的东西飘过。 一开始没人注意。 紧接着,又多了几点。 然后,越来越多,细细碎碎,如同被风吹散的羽毛,悄无声息地从灰白的天幕中洒落。 “咦?”靠窗的一个女生张晓率先发现了异样,她疑惑地凑近玻璃,然后猛地睁大了眼睛,发出一声惊喜的低呼,“下雪了?!” 这两个字,瞬间打破了教室的宁静。 “下雪了?真的假的?” “哇!真的下雪了!” “今年的第一场雪啊!” “快看!越来越大啦!” 同学们瞬间都涌到了窗边,兴奋地指着窗外议论纷纷。 南方的雪并不常见,每一场初雪都足以让人雀跃。 林屿听也被这动静吸引,抬起头望向窗外。 当看到那漫天飞舞的、洁白晶莹的雪花时,他的眼睛倏地亮了起来,像是坠入了星辰。 雪! 真的是雪! 他几乎是立刻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快步走到窗边,挤开一点缝隙,仰起脸望着天空。 冰凉的雪花偶尔有几片被风吹进来,落在他的睫毛上、鼻尖上,瞬间化成一点微小的水汽,带来沁凉的触感。 他的脸上露出了罕见的、毫不掩饰的惊喜和激动,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形成一个干净又明媚的笑容。 那双总是沉静如水的眼眸里,此刻盛满了孩童般的雀跃和纯粹的好奇,一眨不眨地追随着那些旋转飘落的雪花。 对于从小在南方长大的林屿听来说,每一场雪都是大自然的珍贵礼物。 他喜欢雪的纯净,喜欢它覆盖万物时的静谧,更喜欢它带来的那种独一无二的、属于冬天的浪漫氛围。 之前因为种种烦恼而积压的郁气,仿佛在这一刻都被这洁白的精灵洗涤一空。 “好漂亮……”他忍不住轻声赞叹,伸出手去接那小小的雪花,看着它在掌心迅速融化,变成一滴小小的水珠。 郑玥云也凑了过来,用胳膊肘撞撞他:“怎么样?漂亮吧!要不要出去玩雪?” 林屿听用力点头,眼神亮晶晶的:“嗯!” 然而,还没等他们走出教室,教室后门已经出现了熟悉的身影。 林观溟几乎是踩着下课铃来的,他显然也看到了雪,脸上带着一丝难得的、不那么具有攻击性的笑意。 他一眼就看到了窗边那个望着雪花眼睛发亮的林屿听,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这样的林屿听,褪去了平日里的安静疏离,显得格外生动鲜活,有种惊心动魄的美。 他大步走过来,语气比平时柔和了些,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意味:“屿听,下雪了,出去看看?”说着,就很自然地去拉林屿听的手腕,想带他出去。 几乎是同时,另一个活泼的声音插了进来:“哇!下雪啦!小学弟,走!学长带你去堆雪人!” 楚煜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头发上和肩上都落了些许雪花,笑得像个小太阳,他直接挤开林观溟一点,就要去揽林屿听的肩膀。 林屿听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了一下,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刚刚因为初雪而放松的心情又提了起来,眼底闪过一丝困扰。 就在两人又要像往常一样形成对峙时,一个冷冽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响起:“都围在这里做什么?” 江沉砚出现了。 他似乎是刚从学生会办公室过来,身上还带着室外的寒气,发梢和肩头也落了一层薄薄的雪。 他的目光先是落在被林观溟和楚煜夹在中间、表情有些无措的林屿听身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随即冷冷地扫过那两人。 “江大会长,下雪天也要管纪律啊?”楚煜笑嘻嘻地,但揽向林屿听的手还是顿住了。 林观溟脸色沉了沉,抓着林屿听手腕的手却没有松开:“我们正要出去看雪,江会长也要一起?” 江沉砚没理会他们的挑衅,他的目光落在林屿听被林观溟抓住的手腕上,眼神骤然一冷,语气带着命令的口吻:“林观溟,松手。” 林观溟被他这毫不客气的语气激得火起,反而抓得更紧:“凭什么?” 楚煜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就是,江会长,拉下手怎么了?又不是……” “他冷。”江沉砚打断他,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说服力。 他上前一步,直接伸出手,不是去拉林屿听,而是将自己脖子上还带着体温的灰色羊绒围巾解了下来,不由分说地、细致地围在了林屿听的脖颈上,动作甚至算得上轻柔,完全无视了旁边目瞪口呆的两人和周围瞬间响起的抽气声。 柔软的、还残留着主人体温和淡淡清冽气息的围巾瞬间包裹住了林屿听冰冷的脖颈,那温暖的感觉让他猛地一颤,抬起头,撞进江沉砚深邃的眼眸里。 对方的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但他却清晰地看到那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某种类似于关切和……不悦的情绪。 “哇哦——!”周围看热闹的同学终于忍不住发出低低的起哄声。 “直接上手了!江会长!” “是围巾!是围巾上手!” “这比拉手腕高段位啊!” 林观溟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抓着林屿听手腕的手指一根根松开,眼神阴沉地盯着江沉砚,像是要把他盯穿。 楚煜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下去,眼神里多了几分玩味和审视,啧啧两声:“江大会长,挺会啊。” 林屿听整个人都懵了,脸颊“唰”地一下变得通红,比刚才看到雪时还要红,甚至蔓延到了耳朵尖。 脖颈间的温暖和属于江沉砚的气息无比清晰,让他心跳骤然失控,大脑一片空白,只能傻傻地站着,连谢谢都忘了说。 江沉砚却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他替林屿听拢了拢围巾,确保保暖效果,然后才看向林观溟和楚煜,语气平淡却带着无形的压力:“要看雪就出去看,别堵在门口。” 说完,他极其自然地虚扶了一下林屿听的后背,示意他往外走:“不是想看雪吗?操场视野更好。” 林屿听像是被蛊惑了一般,迷迷糊糊地就跟着他往外走,甚至忘了旁边还有两个虎视眈眈的人。 林观溟和楚煜怎么可能甘心被这样撇下,立刻也跟了上去。 于是,操场上就出现了这样一幕奇景:清俊漂亮的少年围着一条明显大了一号的、风格冷硬的灰色围巾,微微仰头看着漫天飞雪,眼神还带着点懵懂的羞涩和惊喜。 他的身边,一左一右稍后半步的位置,分别走着脸色冷峻的学生会会长和面色不虞的篮球队新星。 而稍远一点的地方,阳光学长则双手插兜,看似悠闲地跟着,目光却始终落在中心那人身上。 这诡异的组合一出现在操场,立刻吸引了所有出来看雪的人的目光。 “快看!是他们!” “四大天王集齐了!” “林屿听脖子上那是……江会长的围巾?!” “我的天!直接宣誓主权了?” “林观溟脸好黑……” “楚煜学长还在笑,但感觉笑得好冷……” “这是什么年度大戏!下雪天也太刺激了吧!” 窃窃私语和兴奋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涌来。 林屿听被看得浑身不自在,下意识地想往人少的地方躲,脚步也不自觉地加快了。 “屿听,慢点,地滑。”江沉砚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提醒。 “是啊小学弟,别摔着。”楚煜也快走几步跟上来,笑嘻嘻地说,“摔着了学长可要心疼了。” 林观溟没说话,只是沉默地紧跟在一旁,目光沉沉地看着林屿听脖颈上的围巾,拳头在身侧微微握紧。 雪越下越大,地上渐渐铺上了一层薄薄的白色。 林屿听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试图忽略身边这三个巨大的“干扰源”,重新将注意力放回美丽的雪景上。 他伸出手,接住几片完整的雪花,仔细观察着它们晶莹剔透的六角形结构,眼神重新变得专注而欣喜。 “真的很神奇,每一片都不一样。”他忍不住轻声感叹,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谁听。 “嗯。”回应他的是江沉砚一声极低的、几乎被风雪声淹没的单音节。但他确实回应了,并且目光也落在林屿听掌心的雪花上,眼神似乎柔和了一瞬。 林观溟看着林屿听对着雪花微笑的侧脸,心头一动,忽然弯腰抓起一把雪,快速捏成一个松散的小雪团,递到林屿听面前,语气硬邦邦却带着一丝笨拙的讨好:“给你。” 林屿听看着那猝不及防递到眼前的雪团,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雪团很冰,而且林观溟这个举动太过突然和直接,让他有些无措。 还没等林屿听反应,楚煜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林观溟,你这追人的手段也太老土了吧?送雪球?小学弟细皮嫩肉的,冻坏了怎么办?” 说着,他把自己戴着的毛线手套摘下来,就要去拉林屿听的手,“来,学长手套借你,暖和!” 林屿听的手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背后。 江沉砚的脸色已经冷得能和地上的雪媲美了。 他上前一步,彻底隔开了楚煜和林观溟,站在林屿听面前,声音像是结了冰:“你们两个,能不能消停点?”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依次扫过林观溟和楚煜:“他不想接,看不懂吗?非要惹他烦?” 这话说得极其不客气,几乎是直接撕破了脸。 林观溟猛地将雪球摔在地上,溅起细碎的雪沫,怒火终于压不住了:“江沉砚!你特么以为你是谁?凭什么总是挡在前面?” 楚煜也收起了笑容,眼神冷了下来:“江大会长,管的也太宽了吧?我们跟屿听怎么相处,好像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三人之间的气氛瞬间剑拔弩张,空气仿佛都凝固了,比这天气还要寒冷。 周围看热闹的人都屏住了呼吸,感觉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林屿听被这突如其来的冲突吓到了,他看着眼前三个同样出色却气势汹汹的男生,只觉得一阵巨大的无力感和困扰涌上心头。 刚才因为初雪而带来的好心情彻底消失殆尽。 他猛地后退一步,拉开和他们的距离,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和明显的疲惫:“你们……能不能别吵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成功让对峙的三人同时停了下来,看向他。 林屿听深吸一口气,看着他们,眼神里充满了恳求和无助:“我只是想安安静静地看一会儿雪……真的就那么难吗?” 说完,他不再看他们任何一个人,猛地转身,几乎是跑着朝教学楼的方向快步走去,那条灰色的围巾在他颈间随着仓促的步伐剧烈晃动,像一道划破雪幕的灰痕,也像抽在三个愣怔男生心上的鞭子,格外刺眼。 留下三个男生僵在原地,雪落在他们肩头发梢,却无人理会。 空气中弥漫着尴尬、未散的怒火、以及一丝逐渐弥漫开的懊悔。 江沉砚的脸色在最开始的冰寒之后,迅速掠过一丝极快的慌乱和自责。 他下意识地上前一步,似乎想去追,但脚步又猛地钉在原地。 他的目光紧紧追随着那个越来越远的、围着属于他围巾的背影,薄唇抿成一条僵直的线,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起,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甚至能感觉到围巾上似乎还残留着方才指尖触碰到的、对方细腻皮肤下的微凉体温。 一种前所未有的烦躁和无力感攫住了他——他本意是想护着他,却似乎又一次将他推入了更窘迫的境地。 他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已恢复了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只是那寒意似乎更重了些,他冷冷地扫了一眼旁边的两人,一言不发,转身朝着与学生宿舍楼相反的方向大步离开,背影挺拔却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戾气。 林观溟的反应最为直接。 他狠狠一拳砸在旁边光秃秃的树干上,震得枝桠上的积雪簌簌落下。 “操!”他低咒一声,胸口剧烈起伏着,脸上充满了挫败和愤怒。 他不明白,为什么只是想靠近一点,对他好一点,结果总是弄巧成拙,反而惹他厌烦。 尤其是看到林屿听最后那个近乎逃离的背影和那句无助的“只是想安安静静看雪”,像一根针一样扎进他心里,比刚才江沉砚的话更让他难受。 他死死盯着林屿听消失的方向,眼神晦暗不明,有不甘,有痛苦,还有一丝不肯放弃的偏执。 最终,他也猛地转身,踹了一脚地上的积雪,带着一身低气压,朝着另一个方向走了。 楚煜脸上的玩世不恭终于彻底消失了。 他收起了那副惯常的笑脸,看着林屿听跑开,眼神里闪过一丝罕见的怔忡和…些许不是滋味。 他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雪水,嗤笑了一声,只是这笑声里听不出多少笑意,反而有点自嘲的味道。 “得,玩脱了。”他低声咕哝了一句。 他本意只是想凑个热闹,添把火,看看江沉砚那冰山变脸,觉得有意思。 但没想到会把那脸皮薄又敏感的小学弟逼到这一步。 看着他被围巾包裹着却显得更加单薄的背影,楚煜心里第一次生出点类似“过分了”的感觉。 他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又恢复了些那副懒洋洋的样子,双手插回兜里,踢踏着地上的雪,慢悠悠地也离开了这是非之地,只是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歌,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三个方向,三个身影,在愈下愈大的雪中各自离去,只留下一地凌乱的脚印和尚未平息的波澜。 而最初发现下雪的靠窗女生张晓,和周围其他围观的同学一样,将这场冲突尽收眼底,此刻正和同桌激动地小声交换着眼神,脸上混合着兴奋、同情和意犹未尽。 “我的天啊……刚才吓死我了……” “江会长最后那个眼神好可怕!” “林观溟气炸了……” “楚煜学长好像也有点懵……” “林屿听好可怜啊……明明只是想看个雪……” “所以说,漂亮宝贝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啊……” 这场期盼已久的初雪,在经历了一场突如其来的纷争后,似乎再也无法回归最初的纯净与惊喜。 冰冷的雪花依旧无声地飘落,试图覆盖操场上的一切痕迹,却无法掩盖少年们之间那愈发复杂汹涌的暗流和各自心中难以言说的懊恼与悸动。 第58章 请假 初雪那日不欢而散后,林屿听像是真的下定了决心要彻底清净。 接连几天,他都严格贯彻着“教室-排练室-家”的三点一线,甚至比之前更加神出鬼没,课间几乎从不离开座位,放学铃一响就第一时间消失,速度快得让想堵人都无从堵起。 起初,江沉砚、林观溟和楚煜都还沉得住气,或许各自都带着点那天冲动后的微妙尴尬和反省,觉得让彼此都冷静一下也好。 甚至暗地里可能都觉得,少了另外两个“碍事”的,自己说不定能找到更好的机会。 然而,一天,两天,三天……直到第四天上午,他们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事情好像有点不对劲。 那个总是安静地坐在窗边位置,或是低头写字,或是凝神听课的清俊身影,连续几天都没有出现。 他的座位一直空着,桌面干净得没有一点人气,仿佛主人已经离开了很久。 这种缺席,在习惯了无论何时看向那个方向都能捕捉到身影的三人眼里,变得格外突兀和……令人心慌。 仿佛一直以来围绕旋转的圆心突然消失了,让他们这些或近或远环绕的星体瞬间失去了引力,变得漫无目的起来。 最先按捺不住的是林观溟。 第四天上午第二节课后,他再次习惯性地晃到高一(22)班后门,目光习惯性地投向那个角落,却只看到空荡荡的桌椅时,眉头瞬间拧紧。 一种莫名的不安感攫住了他。 他随手抓住一个正要出门的男生,语气比上次更冲:“屿听呢?今天又没来?他到底怎么了?” 那男生被他阴沉的表情和加重的“又”字吓得一哆嗦,差点把怀里的作业本掉地上,结结巴巴地回答:“啊?是、是没来……好、好像请假了……具体我也不清楚啊林哥!” 请假?又请假? 林观溟心头莫名一紧,还有一种被忽略的不爽——他居然连续几天都没发现?好端端的请什么假?病了?还是……因为那天被他们气到了,干脆不想来了? 这个念头让他烦躁起来,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 他松开那男生,烦躁地扒拉了一下头发,眼神阴沉地扫视着教室,像是在搜寻能给他答案的人。 几乎是同一时间,楚煜那看似悠闲实则精准的身影也出现在了走廊另一头。 他依旧是那副“路过”的架势,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歌,但目光在教室里扫了一圈,没看到想见的人时,哼歌的声音戛然而止,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些,变得有些心不在焉。 他恰好听到林观溟的问话和那男生的回答。 “哟,林同学,也来找漂亮宝贝?巧了,人呢?”楚煜走过来,语气听起来依旧试图轻松,但眼神里已经没了平时的戏谑,只剩下探究,“请假?不能吧?小学弟看起来身体挺好的呀……难道是那天冻着了?” 他说着,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脸色难看的林观溟,又看了看周围,似乎在寻找另一个人的身影。 连续几天没看到那张漂亮又容易害羞的脸蛋,他居然觉得有点……没劲。 往常逗弄林屿听几乎成了他高三枯燥生活里的一大乐趣。 而他们寻找的另一个人——江沉砚,其实比他们更早察觉到林屿听的缺席,也更早陷入了一种外人难以察觉的焦躁。 从昨天下午开始,江沉砚就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去学生会办公室路过高一走廊时,下意识地朝(22)班教室里看了一眼,那个靠窗的座位是空的。 当时他没太在意,以为是去洗手间或者老师办公室了。 但那种空荡感却在他心里留下了一个极浅的印记。 今天早上,他特意比平时更早了一些到校,又一次“路过”高一(22)班,那个位置依旧空空如也。 他的心微微沉了一下。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预感让他一上午都有些心神不宁。 两节数学课,他破天荒地没有完全跟上老师的节奏。 摊开的学生会工作计划表,那些熟悉的待办事项和公式仿佛都失去了意义,无法进入大脑。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光滑的桌面,频率比平时快了些许,透露出主人内心的不平静。 目光总会不受控制地飘向窗外,看向高一教学楼的方向,试图穿透墙壁,确认那个身影是否安然存在。 课间操时间,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去主席台或者操场巡视纪律,而是径直走向高一(22)班。 他站在后门口,目光精准地落在那个空位上,眉头锁得死紧。 周围喧闹奔跑的人群似乎都成了模糊失焦的背景板,他的世界里只剩下那张空着的、冰冷的桌子,刺眼得很。 然后,他就看到了同样杵在门口、脸色不佳的林观溟和看似悠闲实则眼神闪烁的楚煜。 三人对视了一眼,空气中瞬间弥漫开一种诡异的、同病相怜般的紧张和敌意交织的氛围。 之前的争执和敌对在这一刻似乎暂时被一种更强烈的、共同的担忧压了下去——他人呢? “他也没看到人?”楚煜先开了口,打破了沉默,语气里没了平时的玩笑,直接了许多。 林观溟冷哼一声,没好气地道:“废话!看到了我还在这站着?”他的焦躁几乎溢于言表。 江沉砚的脸色最沉,他薄唇抿成一条僵直的线,下颌线绷得像一根随时会断裂的弦。 他没有参与他们的对话,甚至没有看他们,目光从空座位上移开,开始更加锐利地扫视教室,像是在搜寻什么重要的线索,或者说,搜寻那个唯一可能知道真相的人。 最终,他的目光锁定在了正好来串班的郑玥云身上。 郑玥云笑得没心没肺的样子,仿佛根本不知道圆心已经失踪了。 是了,郑玥云。林屿听最好的朋友。他一定知道。 江沉砚没有任何犹豫,迈开长腿,直接朝着郑玥云走去。 林观溟和楚煜见状,也立刻默契地摒弃前嫌,跟了上去。 此刻,找到林屿听的下落成了他们之间唯一且紧迫的共识。 三人几乎同时围到了郑玥云的课桌旁,形成了一种无形的、极具压迫感的包围圈。 光线瞬间被遮挡得严严实实。 正说到兴头上的郑玥云感觉眼前一暗,笑声卡在喉咙里,一抬头,对上了三张风格迥异却同样写满“我有事问你”、“他到底在哪”的俊脸,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手里的笔“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卧……卧槽!”他下意识地爆了句粗口,拍了拍胸口,心脏砰砰狂跳,“三、三位大哥……有、有何贵干?” 他心里其实已经猜到了**分,这几天屿听不在,这三位就跟丢了魂似的,现在一起找上门,肯定是绷不住了,来逼宫了! “林屿听呢?”林观溟最先开口,语气一如既往的直接甚至有点凶,带着逼问的意味,“为什么没来上课?连续几天了!” 楚煜接着问,脸上虽然还努力维持着一点笑,但眼神是认真的,甚至有点严肃:“小学弟请假了?怎么回事?生病了?严不严重?” 江沉砚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深邃沉静得近乎可怕的眼眸盯着郑玥云,那目光极具穿透力和压迫感,仿佛能看穿一切伪装,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必须得到准确答案的强势。 他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让郑玥云觉得周围的温度都降了几度。 被这三尊大佛同时紧紧盯着,郑玥云压力山大,冷汗都快下来了。 他干笑了两声,眼神有些闪烁,下意识地想去捡笔掩饰尴尬:“啊……你们问屿听啊?他……是请假了。” “为什么请假?”江沉砚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和沙哑,像是很久没说过话一样。 郑玥云挠了挠头,感觉头皮发麻,似乎有些为难:“呃……就是……有点事。”他试图含糊其辞,蒙混过关。 “什么事?”林观溟逼问,语气更急,甚至带上了一点火气,“是不是生病了?严重吗?是不是那天……” 他想起那天在雪地里,林屿听穿得似乎并不厚实,脖颈那么凉……自己还非要塞给他一个冰凉的雪球……难道真的冻病了?这个念头让他心里一阵发堵,又气又急又悔。 楚煜也彻底收起了笑容,微微蹙眉,身体前倾了一些:“是啊,郑同学,这可得说清楚,我们都很担心小学弟。” 他特意用了“我们”,将三个人暂时绑在了同一战线,语气是难得的正经,“要是生病了,总得知道严不严重,要不要紧吧?” 郑玥云看着他们三人脸上那份不像作伪的真切担忧,虽然表达方式各异,林观溟是暴躁的担心,楚煜是收敛了玩笑的关心,江沉砚是沉默却沉重的忧虑,心里叹了口气,暗道:屿听啊屿听,你看你惹的这都是什么桃花债!一个个还都挺上心! 他犹豫了一下,想到林屿听请假前跟他交代的话“要是他们问起来,就说我跟谢老师出去演出了,别多说”,又看看眼前这三位不得到准确答案绝不可能罢休的架势,只好半真半假地说:“其实……也不算生病吧。” 他斟酌着用词,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些,“就是他那个京剧老师,谢老师,你们知道的吧?谢老师最近要带团去外地参加一个挺重要的交流演出,点名要屿听跟着去学习观摩,机会难得,所以就跟学校请了几天假,今天一早就跟着老师走了。” 这个理由合情合理,也符合林屿听的身份和追求。 三人闻言,明显都松了一口气。 不是生病就好。紧绷的气氛缓和了些许。 但随即,新的问题又产生了,几乎是同时问出口:“去多久?”江沉砚问得最快最精准,目光依旧锁定了郑玥云。 “去哪个城市?”林观溟几乎同时发问,眼神里带着探究。 楚煜则摸着下巴,追问细节:“什么时候回来?有说具体哪天吗?去多久啊?” 郑玥云被他们连环炮似的问题问得头大,感觉自己像是在开新闻发布会,还是面对三个最难缠的记者。 他连忙摆手:“具体去多久我没细问,大概得四五天?城市好像是邻省的苏城吧?听说那边有个戏曲文化节。至于什么时候回来……肯定演出结束就回来了啊!大概周末吧?” 四五天。苏城。周末回来。 江沉砚的眸色深了深,垂在身侧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又缓缓松开。 四五天见不到……那么远……一个陌生的城市……他下意识地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苏城的距离和可能的环境。 林观溟的眉头依旧紧紧皱着,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完全满意,但又挑不出什么明显的毛病。 他烦躁地抓了把头发,低声嘟囔了一句:“怎么突然就要出去?也不说一声……”语气里带着一丝被排除在外的抱怨和失落。 楚煜倒是笑了笑,语气重新变得轻松了些,但眼底深处还是掠过一丝极淡的、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失落:“原来是跟老师出差学习啊,好事儿!小学弟真厉害!这是要走向更大的舞台了!” 他试图用玩笑掩盖那点不自在,“唉,这下好了,四五天看不到漂亮宝贝,高三生活又要失去色彩了。” 得到了答案,三人之间的那种“临时同盟”氛围瞬间消散殆尽,再次恢复了彼此之间微妙的敌意和疏离。 担忧褪去,各自的心思又重新活络起来。 林观溟看了江沉砚和楚煜一眼,像是多看一秒都嫌烦,冷哼一声,转身就走,背影都带着一股“别惹我”的躁郁气息。 楚煜冲郑玥云笑嘻嘻地挥挥手,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谢啦郑同学!回头小学弟回来了记得告诉我一声哈!请他吃好吃的接风!” 说完也溜溜达达地走了,只是插在兜里的手,似乎握紧了什么。 只有江沉砚还站在原地。 他没有立刻离开,目光依旧落在郑玥云脸上,像是在进行最后的判断,判断他话里是否有未尽之意或者隐瞒。 郑玥云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后背刚下去的冷汗又有点冒出来的趋势,强作镇定:“江会长……还有事?” 江沉砚沉默了几秒,这短暂的沉默让郑玥云觉得无比煎熬。 终于,他缓缓开口,声音压得很低,确保只有郑玥云能听到,那声音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他走之前……有没有说什么?关于……学校的事,或者……别的?” 郑玥云一愣,没想到江沉砚会问得这么细,这么……私人。 他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摇了摇头:“没、没说什么特别的啊……就说要跟谢老师出去几天,学习机会难得,让我帮他记好笔记,别的……真没说了。” 他没敢提林屿听那晚找他谈心时流露出的困扰和疲惫,更没提那句“只是想安安静静看雪”。 江沉砚的眼神似乎几不可察地暗淡了一瞬,极快,快得让郑玥云以为是光线错觉。 他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只是那背影,在喧闹的课间走廊里,显得格外挺拔孤直,也格外……寂寥落寞,仿佛被一种无形的低气压笼罩着。 郑玥云看着江沉砚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才长长地吁了口气,像虚脱了一样瘫坐在椅子上,感觉像是刚经历了一场高难度的间谍审讯。 他拿出手机,点开那个置顶的聊天框,手指飞快地打字,带着劫后余生的激动: 【郑玥云:屿听!你到苏城了吗?!刚才那三位大佬一起杀过来问我你去哪了!三堂会审啊简直是!吓死宝宝了!】 【郑玥云:我按你说的,告诉他们你跟谢老师出去演出了!他们好像都信了!】 【郑玥云:林观溟暴躁得跟丢了骨头的大狗似的!楚煜学长还好,但好像也有点小失落?】 【郑玥云:不过……江会长最后还特意问你走之前有没有说什么……感觉他挺担心的样子,问得可细了。那眼神,啧,我都怕他看出我在撒谎!】 【郑玥云:你那边怎么样?还顺利吗?苏城冷不冷?】 而此刻,坐在前往苏城高铁上的林屿听,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渐渐染上北方冬日光秃萧瑟景象的田野,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 他点开看到郑玥云一连串的信息,尤其是关于江沉砚最后那个问题和神情的描述,指尖微微停顿了一下,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捏了一下,有种酸酸涩涩的奇怪感觉。 他走之前,确实什么都没跟他们说。 不是因为生气,更多的是因为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不知所措。 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那三个人,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什么语气去道别,甚至觉得,自己的离开或许能让他们冷静一下,也让自己喘口气。 但是……沉哥他…… 他简单地回复了郑玥云: 【刚到苏城,一切顺利。谢谢玥云,辛苦你了。】 然后,他关掉了手机屏幕,重新望向窗外陌生的景色。 距离,或许能暂时隔绝那些令人困扰的纷扰和无所适从的压力,但也让某些被刻意忽略的、细微的思绪和莫名的牵挂,在安静的旅途中被放大,变得更加清晰起来。 尤其是在看到郑玥云信息里那个名字和那句“挺担心的样子”时,心底泛起的那一丝细微的、连自己都未曾深究的涟漪,一圈圈地荡漾开来,久久未能平息。 第59章 阮薇薇 高铁抵达苏城时,已是午后。 相较于北方冬日那种干冷彻骨、天地一片苍茫的萧瑟,苏城的冷带着一股江南水特有的湿意,丝丝缕缕地渗进衣物,却也不乏温润。 站台上人流如织,林屿听背着简单的行囊,跟在谢玉棠老师身后,安静地随着人潮往外走。 谢玉棠虽已年过三十五,但常年练功保持的身段依旧婀娜挺拔,气质出众,即便戴着墨镜,也引得路人频频侧目。 她放缓脚步,等林屿听跟上,声音温和:“坐了这么久车,累了吧?我们先去酒店安置,晚上带你去见见这次主办方的几位老师,明天开始正式跟团活动。” “不累,老师。”林屿听轻轻摇头。旅途的疲惫是有,但更多是一种暂时逃离喧嚣后的宁静,以及对新环境的细微好奇。 他看着窗外掠过的小桥流水、白墙黛瓦,心情似乎也随着这慢下来的节奏舒缓了些许。 主办方安排的酒店颇具江南园林风格,回廊曲折,假山流水点缀其间,环境清幽。 办好入住,林屿听的房间正好在谢玉棠的隔壁。他放下行李,简单收拾了一下,看了看时间还早,便征得老师同意,打算在酒店附近的古街随意走走,透透气。 苏城的古街保存完好,青石板路被岁月磨得光滑,两旁是各式各样的店铺,卖丝绸的、卖苏绣的、卖碧螺春的,还有不少传统糕点铺子,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甜香和茶香。 虽已是冬季,游客依旧不少,但比起学校里那种无时无刻不被特定视线聚焦的紧绷感,这里的陌生和热闹反而让林屿听感到一丝自在。 他沿着河边慢慢走着,看着乌篷船轻轻摇过,划开一池冬水,心情渐渐平静下来。 手机在口袋里安安静静,没有来自那三个人的新消息——郑玥云大概已经成功“安抚”了他们。 想到郑玥云描述的那番“三堂会审”,他嘴角不自觉地微微弯了一下,旋即又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 正走着,前方一阵小小的骚动吸引了他的注意。 一个看着和他年纪相仿的女生,正焦急地站在一家文创店门口,手里拿着手机,四处张望,似乎在寻求帮助。 她穿着奶白色的羽绒服,围着粉色的围巾,脸蛋被冻得有些发红,扎着马尾辫,看起来清爽又活泼,只是此刻眉头紧蹙,满脸都是懊恼和无助。 林屿听本不是喜欢多管闲事的人,他的性格偏静,甚至有些疏离。 但或许是那女生的焦急太过明显,又或许是身处异地的那一点点同是“外来者”的微妙共鸣,他脚步顿了顿,还是走了过去。 “请问,需要帮忙吗?”他的声音清澈温和,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干净质感,在这江南冬日的街头响起,显得格外悦耳。 女生像是抓到救命稻草般猛地抬头,看到林屿听时,眼睛明显亮了一下,或许是因为对方出色的外貌,但更多的显然是因为终于有人回应她了。 她忙不迭地点头,语速飞快:“需要需要!太需要了!那个……我的手机好像快没电了,然后我刚刚在这个店里买东西,好像把我的钱包落在柜台上了!等我转回来找,店员说没看到……可我明明记得就是放在那里了……” 她越说越急,眼圈都有些红了:“里面还有我的身份证和学生证,回不去学校就惨了!” 林屿听安静地听完,目光扫了一眼那家文创店,店面不大,但客人进进出出还挺多。 他想了想,问道:“你先别急,确定是这家店吗?大概是什么时候的事情?钱包是什么样子的?” “确定是这家!大概就十几分钟前!”女生用力点头,比划着,“是一个浅蓝色的长款钱包,上面有个刺绣的小猫图案,应该很显眼的!” “你跟我进来,我们再问一次。”林屿听示意她跟上,然后率先走进了店里。 店员正在招呼其他客人,听到女生再次询问,依旧表示没看见。 林屿听没有急着争辩,他目光在柜台内外扫视了一圈。 柜台是那种老式的木质结构,侧面有一个不太起眼的缝隙,靠近墙角的地方堆放着一些还没来得及拆包的货品。 他想了想,对店员礼貌地开口:“您好,打扰一下。能不能麻烦您移开一下脚下那个小货箱?或者,您看看柜台侧面那个缝隙里有没有东西?”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让人愿意听从的沉静力量。 店员将信将疑,但还是弯腰挪开了那个小纸箱,又低头往柜台缝隙里看了看。 “咦?还真有个东西!”店员惊讶道,费力地从缝隙里勾出了一个浅蓝色的钱包,上面正绣着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猫咪。 “啊!就是这个!是我的钱包!”女生瞬间欢呼起来,激动得差点跳起来,连忙接过钱包,翻看了一下,重要东西都在里面,她长长舒了口气,拍着胸口,“太好了太好了!吓死我了!” 她连忙向店员道谢,又转向林屿听,脸上洋溢着灿烂又感激的笑容,眼睛弯成了月牙:“同学!太谢谢你了!你真的太厉害了!要不是你,我估计就找不回来了!” 林屿听微微摇头:“没什么,只是刚好想到可能滑落到缝隙里了。”他顿了顿,看着对方如释重负的笑容,补充道,“下次小心些。” “嗯嗯!一定一定!”女生用力点头,然后好奇地打量着他,“你不是苏城本地人吧?听口音不像。是来旅游的吗?” “算是吧,跟老师来参加活动。”林屿听简单回答,并没有细说。 “哦哦!我也是从外地来的!”女生像是找到了共同点,更加热情了,“我叫阮薇薇,阮玲玉的阮,蔷薇的薇,是南城一中的高一学生,我们是学校组织来苏城参观博物馆和几个历史文化遗址进行课外学习的!你呢?” “林屿听。”他报上名字,对于对方连珠炮似的自我介绍稍微有些招架不住,但还是礼貌回应,“来自宁城。” “林屿听……真好听的名字。”阮薇薇念了一遍,笑容更甜了,“你也是高一啊?那我们同年级诶!真是巧了!看来我们还挺有缘分的!” 林屿听对于“缘分”这种说法有些不自在,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阮薇薇却是个自来熟的性子,加上林屿听刚帮了她一个大忙,人长得又好看,性格看着安静却不冷漠,她好感度顿时飙升。 她看了看时间,提议道:“林屿听,为了感谢你帮我找到钱包,我请你喝杯热饮吧?前面有家不错的茶馆,他们家的桂花酒酿圆子特别好喝!这个天气喝最舒服了!” 林屿听本想拒绝,他习惯性地与人保持距离。 但看着阮薇薇亮晶晶的、充满真诚和期待的眼睛,又想到自己反正也是一个人闲逛,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变成了:“不用破费,只是小事。” “要的要的!知恩图报嘛!而且我一个人也挺无聊的,我们队伍自由活动,同学们都各自找地方玩去了,”阮薇薇不由分说,已经带头往她说的茶馆方向走了,“走吧走吧,那家店真的很不错!” 盛情难却,林屿听只好跟了上去。 茶馆果然环境清雅,临河而建,窗外就是小桥流水的景致。 热乎乎的桂花酒酿圆子端上来,清甜的香气伴随着热气驱散了身上的寒意。 阮薇薇很健谈,从南城的风土人情说到学校里的趣事,又好奇地问林屿听宁城的样子。 林屿听话不多,大多时候是安静地听着,偶尔回答几句,气氛倒也并不尴尬。 阮薇薇的活泼开朗像一道温暖的阳光,不经意间驱散了他心中残留的一些阴霾。 “所以你也是来学习的?参加什么活动呀?”阮薇薇舀了一勺圆子,好奇地问。 “嗯,一个戏曲方面的交流活动。”林屿听斟酌着回答。 “戏曲?”阮薇薇眼睛一亮,“哇!你好厉害!是京剧吗?我看你气质就很好,很特别的那种感觉!” 林屿听有些惊讶于她的敏锐,轻轻点了点头。 “真棒!我虽然不太懂戏曲,但是觉得很美很有味道!”阮薇薇由衷地说,“那你一定会登台表演吧?” “这次只是学习和观摩。”林屿听解释道。 “那也很厉害了啊!”阮薇薇感叹道,随即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其实我小时候也被我妈送去学过一阵子舞蹈,可惜我吃不了苦,没坚持下来。所以特别佩服你们这些能坚持传统艺术的人!” 两人聊着天,大多数时候是阮薇薇在说,林屿听在听。 但通过她的讲述,林屿听也大致了解了她的情况:一个家境不错、性格开朗、热爱生活、有点小马虎但很真诚的南方女孩。 和她聊天很轻松,不需要刻意防备什么,也不需要应付那些复杂纠葛的情感试探。 这种简单纯粹的交流,让林屿听感到久违的放松。 期间,他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郑玥云发来的消息,大概又是在“汇报”那三位的情况。 林屿听看了一眼,没有立刻回复。 此刻,他不太想去想那些困扰他的事情。 阮薇薇注意到他细微的动作,眨了眨眼:“是同学找你吗?我是不是耽误你时间了?” “没有。”林屿听收起手机,摇了摇头,“不重要。” “哦哦,那就好。”阮薇薇笑了笑,很体贴地没有多问。 喝完热饮,身体暖和了许多。 阮薇薇抢着付了账,算是完成了“知恩图报”的心愿。 两人走出茶馆,沿着古街继续漫步。 阮薇薇对什么都好奇,看到有趣的店铺就要进去看看,林屿听便安静地跟在后面。 她在一个卖苏绣的摊子前驻足,拿起一个绣着精致锦鲤的小香囊爱不释手:“这个好漂亮啊!” 摊主是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奶奶,笑着用带着浓重口音的普通话说道:“小姑娘好眼光,这是双面绣,寓意也好,年年有余。” 阮薇薇看了看价格,又摸了摸自己的钱包,似乎有些犹豫。 林屿听站在一旁,目光也落在那香囊上。 绣工确实精细,锦鲤栩栩如生,色彩过渡自然,是件不错的工艺品。 阮薇薇最后还是决定买下来,她付了钱,小心地把香包装好,然后转身,突然把香包递到了林屿听面前。 林屿听一怔,不解地看着她。 “送给你!”阮薇薇笑容灿烂,“算是额外的谢礼!而且,我觉得这锦鲤的红,和你……嗯,挺配的!祝你这次交流活动一切顺利呀!” 林屿听连忙推拒:“不用,你已经请过我喝东西了。这个太贵重了。” “不贵重不贵重,就是个小心意嘛!”阮薇薇执意要送,“你看,我们这么有缘,在陌生的城市都能遇到,你还帮了我这么大忙。这个就当是个纪念品嘛!以后我看到这个香包,就会想起今天在苏城遇到一个又好看又善良还懂京剧的同学!” 她的理由一套一套的,眼神真诚得让人无法拒绝。 林屿听看着那个精致的香包,又看看阮薇薇坚持的表情,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接了过来。 指尖触及细腻的绣面,他能感受到那份毫无杂质的善意和祝福。 “……谢谢。”他轻声道,将香包小心地收进口袋。 “不客气!”阮薇薇见他收下,笑得更开心了,“对了,林屿听,我们留个电话吧?以后要是你来南城玩,或者我去宁城,可以互相找对方当导游啊!” 这一次,林屿听没有太多犹豫。 他拿出手机,和阮薇薇互相添加电话号码。 加完电话,阮薇薇看了看时间:“呀,我得回去集合了!不然带队老师该着急了!” “好。”林屿听点头。 “那我先走啦!林屿听,下次再见!”阮薇薇冲他挥挥手,转身跑开,马尾辫在脑后一甩一甩的,充满了活力。 林屿听站在原地,看着她跑远的背影消失在古街的人流中,心里有种奇异的感觉。 一场意外的邂逅,一个陌生的朋友,一份简单的礼物,却像一阵清爽的风,吹散了他心头的些许郁结。 他独自一人又走了一会儿,感受着苏城冬日傍晚的静谧。 华灯初上,河两岸的红灯笼次第亮起,倒映在水中,晕开一片朦胧温暖的光影。 手机再次震动,这次是谢玉棠老师发来的消息,让他回酒店准备一下,晚上一起去见几位老师。 林屿听回复了“好的”,然后点开了郑玥云的聊天框。 看着那一连串的文字,尤其是关于江沉砚的部分,他的指尖在屏幕上停留了很久。 最终,他只是简单地回复了一句: 【知道了,谢谢玥云。我这边一切都好,不用担心。】 他没有问更多,也没有回复任何关于那三个人的话。 收起手机,他转身朝着酒店的方向走去。 口袋里的锦鲤香包随着他的动作轻轻贴着腿侧,带来一丝微弱的、却真实存在的暖意。 陌生的城市,短暂的逃离,意外收获的纯粹友谊,似乎让他找回了一点点的平静和自我。 那些困扰他的、复杂的情感纠葛,暂时被搁置在了遥远的宁城雪地里。 至少此刻,他是林屿听,只是一个来自宁城、学习京剧、在苏城参加交流活动的少年。 第60章 联盟 日子在苏城仿佛被拉长了。 林屿听跟着谢玉棠老师,沉浸在戏曲的世界里。 白天观摩学习,看名家表演,听前辈讲座,晚上有时跟着剧团排练,有时谢老师会单独指点他一些身段和唱腔。 忙碌而充实,让他几乎无暇去想北城那些纷扰的心事。 只是偶尔,在深夜回到酒店房间,或是清晨对着窗外朦胧的河景吊嗓子时,一丝难以言喻的空落会悄然浮上心头。 手机安安静静,除了郑玥云每天雷打不动的“今日份大佬观察日记”和絮絮叨叨的班级琐事,几乎没有其他人的消息。 他们……大概是真的冷静下来了吧?或者,终于觉得围着他转没什么意思,放弃了? 这样也好。 林屿听这样告诉自己,指尖却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那个锦鲤香包细腻的绣面。 阮薇薇送的这个小礼物,竟成了他这几天偶尔走神时下意识的动作。 他和阮薇薇之后又见过两次。 一次是阮薇薇他们学校组织参观的博物馆正好离林屿听交流的剧院很近,小姑娘兴奋地发消息问他有没有空一起吃个午饭。林屿听那会儿刚好休息,便答应了。 第二次是阮薇薇自由活动时间,跑来剧院门口等他下课,美其名曰“感受艺术熏陶”,实则拉着他去尝了她新发现的苏城特色小吃。 阮薇薇性格开朗得像个小太阳,和她相处轻松愉快,不用猜测话语背后的深意,不用担心突如其来的暧昧试探,只是单纯地分享见闻和美食。林屿听很珍惜这份异地而来的纯粹友谊。 与此同时,宁城一中。 正如郑玥云每日汇报的那样,那三位的气氛一天比一天低迷。 林屿听离开的第一天,大家尚能维持表面平静,各自觉得是冷静期,甚至暗藏机遇。 第二天,开始有些心不在焉,目光频频飘向那个空位。 第三天,焦躁感逐渐滋生,课堂效率下降,各种“路过”高一楼层的频率显著增加。 到了第四天、第五天,那种抓心挠肝的思念和不安几乎达到了顶峰。 江沉砚处理学生会事务时越发沉默冷峻,签字的力道几乎要透纸背;林观溟打球时火气格外大,仿佛把篮球当成了假想敌,吓得队友不敢轻易传球给他;楚煜倒是依旧逢人便笑,但那笑容总透着一股懒洋洋的没劲,哼歌的次数都少了。 他们都从郑玥云那里知道林屿听是跟老师去学习,但具体做什么、什么时候回来、甚至……会不会遇到什么别的人,都成了反复折磨他们神经的未知数。 这天上午大课间,郑玥云看着旁边依旧空荡荡的座位,心里也空落落的。好兄弟不在,都没人分享零食和吐槽了。 他摸出手机,算算时间苏城那边应该是午休,于是心血来潮,直接拨了个视频通话过去。 他想看看屿听在那边怎么样,瘦了没,累不累。 视频响了好一会儿才被接起,屏幕那头出现了林屿听清俊的脸庞。 背景似乎是在一个安静的休息室或者走廊,光线柔和。 “玥云?”林屿听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一丝轻微的讶异。 “屿听!哇!你可算接了!”郑玥云立刻咋呼起来,把手机拿近了些,恨不得把脸贴屏幕上,“让我看看让我看看!哎呀,好像瘦了点?苏城怎么样?吃的习惯吗?演出精彩不?” 他一连串的问题抛出去,引得周围几个同学也好奇地看过来。 林屿听看着屏幕里好友放大的脸,嘴角微微弯了一下:“还好,没有瘦。这边一切都好,演出很精彩,学到了很多东西。”他的回答一如既往的简洁,但语气比在学校时似乎松弛些许。 “那就好那就好!我跟你说,你不在我可无聊了……”郑玥云正打算开始他的每日例行汇报,比如昨天林观溟又黑着脸在他们后门晃了几圈,楚煜学长试图从他这里套话结果反被套走了两张游戏卡,江大会长今天早上巡查时盯着他们班空座位看了足足十秒没挪眼…… 然而,就在他酝酿措辞的当口,一道清脆活泼、带着明显南方软糯口音的女声突然从林屿听那边插了进来,清晰无比地传到了郑玥云这边: “林屿听?你好了吗?我看那边有家卖糖粥的好像很好吃诶,我们去试试吧?我请你呀!就当感谢你上次帮我挑的刺绣样品,我妈妈可喜欢了!” 这声音……是个女生?!还这么熟稔自然地约林屿听一起去吃糖粥?还要请他?还提到了“上次”?! 郑玥云瞬间瞪大了眼睛,嘴巴张成了O型,一肚子的话全卡在了喉咙里。 几乎是同时,三道原本只是“恰好”路过高一(22)班后门的高大身影,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猛地顿住了脚步。 江沉砚、林观溟、楚煜。 他们本来只是心照不宣地又一起来了,或许是想从郑玥云这里再探听点消息,或许只是习惯性地想来这个离林屿听最近的地方站一站。 却万万没想到,正好撞上郑玥云在和林屿听视频,更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个陌生女孩的声音,用如此亲近的语气对林屿听说话。 三人脸色骤变。 林观溟的反应最直接,他猛地一步跨到郑玥云身边,几乎是抢一般俯身凑近手机屏幕,眉头死死拧紧,语气又冲又急,带着毫不掩饰的警惕和敌意:“屿听!谁在说话?!你跟谁在一起?!” 视频那头的林屿听显然没料到这个发展,愣了一下,屏幕画面晃动了一下,似乎是他把手机拿远了些,露出了更多背景,也让屏幕这边的几个人隐约看到,他身旁确实站着一个穿着浅色外套、扎着马尾辫的女生身影。 楚煜脸上的懒散笑容瞬间消失,他也立刻挤了过来,桃花眼微微眯起,盯着屏幕,语气虽然还试图保持一点风度,但那份探究和紧张根本掩不住:“哟,小学弟,这是交到新朋友了?听起来挺热闹啊。”他的目光锐利地试图看清那个女生的样子。 江沉砚没有挤过去,他站在原地,身侧的手指倏地收紧,指节泛白。 他只是死死地盯着郑玥云手机屏幕上林屿听那张略显错愕的脸,以及背景里那个模糊却刺眼的女性身影。 下颌线绷得极紧,周身的气压瞬间低得吓人,眼底像是骤然凝结了一层寒冰,深不见底。 郑玥云被这三位大佬瞬间散发出的恐怖气场包围,吓得手一抖,手机差点脱手,心里疯狂呐喊:卧槽!这是什么修罗场!屿听救我! 视频那头的林屿听似乎也感觉到了这边诡异的气氛,尤其是听到了林观溟和楚煜的声音。 他顿了顿,才开口,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平静:“是一个朋友,在这边认识的。” 这时,屏幕那头的阮薇薇似乎也意识到林屿听在和人视频,而且气氛有点不对,她好奇地往前凑了凑,整张脸瞬间出现在了视频画面的前景里。 女孩长得明丽可爱,眼睛很大,充满了好奇和活力。 她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出现在了“怎样可怕的围观现场”,还笑着对着镜头挥了挥手,声音依旧欢快:“嗨!你好呀!你是林屿听在宁城的同学吗?” 她的出现和自然无比的问候,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冷水,瞬间让这边的气氛炸了。 “朋友?!”林观溟的声音猛地拔高,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暴躁,“才去几天就交到这种……这种一起逛街吃糖粥的朋友了?!” 他看着屏幕上女孩青春靓丽的脸,危机感爆棚,醋意混合着这些天积攒的思念和不安,几乎要冲破头顶。 楚煜脸上的假笑彻底维持不住了,他盯着阮薇薇,眼神里没了平时的风流戏谑,只剩下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小学弟,可以啊,这效率够高的。苏城果然是人杰地灵,缘分说来就来?”他话里的酸味几乎能溢出屏幕。 就连一直沉默的江沉砚,呼吸也几不可察地重了一分。 他看着屏幕里那个突然出现的、笑容灿烂的陌生女孩,看着她离林屿听那么近,听着她语气里的熟稔,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闷又痛。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和尖锐的嫉妒瞬间攫住了他。 他以为的距离和时间,竟然给了别人可乘之机。 林屿听听着那边几乎算得上“兴师问罪”的语气,看着屏幕里三张神色各异常难看的脸,眉头微微蹙起。 他不喜欢这种被质问和包围的感觉,尤其是当着他新朋友的面。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阮薇薇似乎感觉到那边气氛不太友好,眨了眨眼,有些疑惑地小声问林屿听:“林屿听,你的同学们……好像有点凶哦?你们宁城的同学都这么……热情的吗?” 她本是无心之语,只是表达自己的直观感受。 但听在这边三个已经醋海翻腾、神经紧绷的人耳朵里,简直就像是**裸的“挑拨”和“撒娇”! “你说什么?谁凶了?!”林观溟气得差点跳起来。 楚煜脸色更沉了。 江沉砚的眼神冷得几乎能冻伤人。 郑玥云吓得魂飞魄散,赶紧把手机拿远一点,生怕这三位爷下一秒就穿过屏幕去苏城“真人PK”了。 他对着话筒干笑:“啊哈哈,没有没有,同学你别误会,他们就是嗓门大了点,关心则乱,关心则乱……” 林屿听的脸色也淡了下来。 他不想让阮薇薇卷入这种莫名其妙的局面,也不想解释什么。 他对着屏幕,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疏离:“玥云,我这边还有点事,先挂了。代我向老师们问好。” 说完,不等那边再有任何反应,他便径直结束了视频通话。 屏幕瞬间黑了下来。 郑玥云看着黑掉的手机屏幕,又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了看身边三位脸色黑得堪比锅底的大佬,咽了口口水,感觉自己小命休矣。 走廊里陷入一片死寂,空气凝固得吓人。 几秒后,林观溟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墙壁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吓得周围偷偷围观的同学作鸟兽散。 他胸口剧烈起伏,眼神像是要喷火:“那个女的是谁?!从哪儿冒出来的?!” 楚煜深吸一口气,扯了扯嘴角,却笑不出来,眼神阴沉:“还能是谁?‘有缘’认识的新朋友呗。听起来相处得挺不错,都一起挑礼物见家长了?”他刻意曲解着阮薇薇的话。 江沉砚终于动了。 他缓缓抬起眼,目光从黑掉的手机屏幕移到郑玥云脸上,那眼神深邃得可怕,声音低哑得几乎磨人耳膜:“郑同学。那个女生。怎么回事?” 他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必须得到答案的强势,仿佛暴风雨前的死寂。 郑玥云头皮发麻,在三道极具压迫感的视线下,结结巴巴地把自己知道的有限信息和盘托出:“我、我也不知道具体啊……就、就屿听之前提过一句,说在苏城认识了一个也是去学习参观的女生,是南城一中的,好像叫阮、阮薇薇……就、就一起逛过街,吃过东西……屿听说就是普通朋友!真的!他跟我说就是觉得对方人挺开朗,没什么别的!” “阮薇薇。南城一中。”江沉砚低声重复了一遍,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 他拿出手机,似乎立刻就要动用一切手段去查这个突然出现的“意外”。 “普通朋友?普通朋友会那么亲热地约着吃糖粥?还让他帮忙挑礼物?”林观溟根本不信,嫉妒烧得他理智全无,“这才几天?!屿听他……” 他说不下去了,一想到林屿听对着别人露出温和的神情,甚至可能接受别人的好意,他就难受得快要爆炸。 楚煜揉了揉眉心,脸上第一次出现了真正的烦躁和危机感:“是我们太大意了。以为拉开距离冷静一下是好事,结果……外面世界大得很,盯着漂亮宝贝的人,可不止我们三个。” 这句话像是一盆冷水,瞬间浇醒了被醋意冲昏头脑的林观溟,也让正在查信息的江沉砚动作一顿。 是啊。 他们只顾着内部较劲,互相防备,却忘了最大的危险可能来自外部。 林屿听那样好,那样吸引人,走到哪里都会是焦点。 他们在这里争得你死我活,说不定哪天就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程咬金”给截胡了! 视频里那个女孩灿烂的笑容和亲昵的语气,就是最刺耳的警钟! 三人再次对视一眼,这一次,眼神里不再是单纯的敌意和竞争,而是多了一种同仇敌忾的凝重和……短暂的联盟意向。 内部的矛盾可以暂时搁置,但外来的威胁,必须第一时间联手排除! “不能让她再接近屿听。”江沉砚率先开口,声音冷沉,做出了决断。 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克制守礼的学生会长,而是露出了属于江家继承人的果断和锐利。 “废话!”林观溟立刻响应,摩拳擦掌,“得让那女的知道点儿分寸!” 楚煜眯了眯眼,嘴角勾起一抹算计的弧度,恢复了点平时风流坏小子的模样,但眼神是冷的:“看来,我们得制定个战略了。首先,情报得共享。”他意有所指地看向江沉砚。 江沉砚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但显然是默认了。 郑玥云看着这三位刚刚还恨不得用眼神杀死对方的大佬,转眼间就达成了“先一致对外,解决共同情敌”的临时统一战线,目瞪口呆。 这变脸速度……这联盟效率…… 他在心里默默为远在苏城的阮薇薇同学点了根蜡。 妹子,你恐怕不知道自己随口几句话,招惹了怎样可怕的“怪物”联盟啊! 同时,他也为自己好兄弟林屿听未来的“桃花运”感到深深的担忧。 这被盯得死死的,以后还能有正常的异性朋友吗? 而此刻,远在苏城的林屿听,看着被挂断的手机,和身边一脸无辜茫然的阮薇薇,轻轻叹了口气。 “你同学们……没事吧?”阮薇薇小心翼翼地问。 “没事。”林屿听摇摇头,收起手机,心里却隐约预感到,宁城那边,恐怕不会再“冷静”下去了。 一种熟悉的、被紧密“关注”的感觉,似乎隔着千山万水,再次笼罩了过来。 他看了一眼身旁对此一无所知、还在兴致勃勃讨论哪家糖粥好吃的阮薇薇,心情有些复杂。 平静的苏城时光,似乎要提前泛起波澜了。 第61章 试探 苏城的夜,雾气氤氲,将窗外廊下的红灯笼晕染成一片朦胧的光团。 林屿听刚结束晚间的观摩学习,回到下榻的酒店房间,周身还萦绕着剧院里特有的檀香与油彩混合的气息,让他感到安心而充实。 他正拿起保温杯,小口喝着温水润嗓子,手机屏幕便在静谧的房间里骤然亮起,嗡鸣声打破了宁静。 来电显示——江沉砚。 林屿听清澈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讶异,但并未多想。 在他心里,江沉砚一直是那位沉稳可靠、多次帮助过他的学长,虽然最近对方和一些人的行为让他有些困扰,但他并未将那些与“喜欢”或“占有欲”直接挂钩,只觉得是大家一时兴起的过度关注。 他对自己在这方面的认知极其简单纯粹,如同一张未被染色的宣纸。 他很快按下了接听键,声音干净温:“喂?沉哥?” 电话那头似乎微微顿了一下,随即传来江沉砚那把低沉悦耳、总是带着令人安心力量的声音,比平时似乎更温沉几分:“屿听。” 他唤了他的名字,语调平稳自然,“这个点,没打扰你休息吧?刚看完演出回来?” “没打扰,刚回房间一会儿。”林屿听老实回答,走到窗边,看着窗外被水汽打湿的青石板路映着暖光,“沉哥你怎么还没睡?”他记得宁城时间应该更晚一些。 “处理完学生会的一点事,刚好想到你那边应该差不多了。”江沉砚的回答天衣无缝,仿佛真的只是忙完工作后的顺手关怀,“苏城那边气候和宁城差异大,还适应吗?听说那种湿冷钻骨头,你带去的衣服够不够暖?晚上睡觉被子潮不潮?”他的关心细致具体,是学长对学弟真切的嘱咐,听不出丝毫逾越。 “谢谢沉哥,我带了厚衣服,酒店也有空调,不觉得冷。”林屿听心里微微一暖,觉得沉哥还是那么细心周到,“就是空气确实比宁城湿润很多,嗓子好像舒服一点。” “那就好。你嗓子要紧,平时自己多注意。”江沉砚的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放心,“活动进行得还顺利?没遇到什么难处吧?谢老师一切都好?”他继续问道,话题围绕正事和长辈,显得无比自然。 “都很顺利,老师们都很照顾我们。谢老师也很好,今天还特意指点了我一个身段,说我下腰的力度和眼神的流转配合得比之前好了些。” 提到专业和老师的肯定,林屿听的话稍多了一些,语气里带着单纯的欣喜和对老师的尊敬,像得了夸奖忍不住想分享的孩子。 “能得到她的肯定,说明你是真的进步了。”江沉砚的声音里含了一丝清晰的笑意,是为他由衷高兴,“你悟性好,又肯下功夫,这次机会难得,多学多看,肯定收获很大。” 他先是充分肯定了林屿听,然后话锋极其自然、不着痕迹地微微一转,仿佛只是顺着“收获”这个话题往下聊,“除了专业上的,生活上呢?苏城是历史文化名城,底蕴深厚,课余时间应该去走了走吧?有没有什么有趣的见闻?” 他问得随意,仿佛只是好奇他的行程,想听听他分享见闻,而非刻意打探。 林屿听毫无戒心,闻言便顺着话答了,声音里带着一点探索新环境的新奇:“嗯,有空的时候会在附近逛逛,古街和小桥流水都很有味道,和画里一样。还看到有人唱评弹,虽然听不太懂,但调子很好听。” 他顿了顿,想起这几天唯一的“课外活动”,很自然地分享道,“还尝了一些本地的小吃,糖粥、糕点什么的,味道挺特别的,甜甜的。” “哦?”江沉砚的声音依旧平稳,带着适当的兴趣,“一个人去探索美食?看来我们屿听胆子变大了,收获不小。” 他巧妙地将“一个人”稍稍加重,语气带着一点玩笑般的鼓励,留出空间。 “也不是一个人,”林屿听全然没听出任何试探的意味,心思单纯地接话,甚至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有一次是和一位刚认识的朋友一起去的。她好像是南城一中的学生,也是来这边参加学习活动的,对吃的比较在行,说哪家老字号正宗,我就跟着去尝了尝。” 他说得坦荡自然,仿佛在说今天天气很好一样平常。 在他心里,和阮薇薇一起吃东西、逛逛街,就是最普通不过的朋友交往,甚至比不上和郑玥云在一起时互相吐槽打闹来得亲近,更从未将这与“男女之情”联系起来。 电话那头的江沉砚,指尖无意识地收紧。 林屿听如此坦然直接地承认,反而让他心中的疑虑和警惕不降反升。 太过坦荡,有时意味着当事人根本未曾将对方视为需要隐瞒的特殊存在。 这种无意识的“普通”,才是最可怕的。 但他声音依旧沉稳,甚至带着点恰到好处的好奇和赞许:“南城一中?那可是重点中学,距离也不近。看来你们挺有缘分的,能在异地遇到同龄人,还是学霸。” 他先是夸了对方学校,然后极其自然地将真正关心的问题藏在看似寻常的选项里,语气轻松得像是在猜谜,“是男同学还是女同学?聊得来吗?能跟你聊到一块去的,应该也是对传统文化感兴趣的吧?” 他刻意将“传统文化”设为选项,试图引导到一个他更能掌控的方向。 “是女生,叫阮薇薇。”林屿听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背后的深意,只觉得是寻常的社交问答,他甚至觉得江沉砚猜错了有点好玩,“她性格挺开朗的,很爱笑,也很热心肠,知道我是宁城来的,对这边不熟,就主动给我推荐了不少她觉得好吃的东西。不过她对戏曲好像不太了解,就是说觉得很美,昨天路上碰到聊起来,她还问学戏是不是很辛苦呢。” 他的描述简单而客观,不带任何旖旎色彩,纯粹是朋友式的评价,甚至有点“对方是外行”的单纯认知。 “开朗热心,那很好,出门在外遇到这样的朋友很难得。”江沉砚顺着他的话说道,语气温和包容,“不过毕竟初次相识,又是异性,交往分寸上自己要多留意些,安全最重要。” 他将自己放在一个关怀备至的兄长位置上,提醒得合情合理,丝毫不会引起反感,甚至显得格外负责任。 “嗯,我知道的,谢谢沉哥提醒。”林屿听乖乖应下,觉得沉哥真是考虑周到,像长辈一样可靠。 他甚至还替阮薇薇解释了一句,生怕江沉砚误会新朋友不靠谱,“她就是有点小马虎,上次买东西差点丢了钱包,还是我帮她找到的,不过人真的很好的,没什么坏心思。” 语气里带着一种单纯的“我得为我的朋友说句公道话”的意味。 这种纯粹维护朋友的态度,让电话那头的江沉砚心情更加复杂。 他几乎能想象到林屿听当时帮那个女生找到钱包时,对方会是怎样一副感激又或许带着点崇拜的表情…… “看来相处得确实不错,你还帮了人家。”江沉砚的声音听不出丝毫异样,甚至带着一丝欣慰,仿佛为他能帮助他人而高兴,“能交到新朋友是好事。这么说来,你们后来还一起逛了别的地方?除了找钱包那次。” 他继续以闲聊的姿态,试图勾勒出他们相处的更多细节,问题问得更加具体。 林屿听努力回想了一下,完全没有察觉这是在“套话”:“嗯……好像就一起吃了两次东西,一次是糖粥,一次是生煎。后来他们学校安排去博物馆,我们活动安排排练,时间就对不上了。哦,对了,昨天就是在去剧院的路上碰到,站着聊了几句,她问起学戏辛不辛苦,我说习惯了就好,她还说很佩服能坚持下来的人呢。” 他事无巨细,毫无隐瞒地汇报着,像完成老师布置的日记。 因为他真心觉得这没什么不能说的,甚至觉得和沉哥分享这些日常很有趣。他还特意强调了“站着聊了几句”,以表明只是很短暂的相遇。 然而,他每一句坦诚的回答,听在江沉砚耳中,都像是细密的针,轻轻扎在心上。 一起吃东西、路上偶遇聊天、对方表达佩服……这些点滴积累,勾勒出的是一幅即便当事人无知无觉,却也足够让旁观者警铃大作的“融洽相处图”。 那个女生显然在主动创造机会和话题。 江沉砚几乎能肯定,这个叫阮薇薇的女生,绝不像林屿听认为的那么“简单”。 她的开朗、热心、甚至“小马虎”和“佩服”,都可能是一种不着痕迹的接近方式。 但他不能表现出任何异样。 林屿听的单纯是一层保护壳,也是一道屏障,任何过激的反应都可能吓到他,或者让他产生逆反心理。 “能欣赏和佩服传统文化的人,心性总不会太差。”江沉砚的语气依旧温和,甚至带着鼓励,巧妙地将对方“不懂”转换为“欣赏”,拔高了层次,“多一个能聊得来的朋友总是好的。等你回来,宁城这边大剧院下个月有场不错的昆曲演出,据说阵容很强,或许我们可以一起去看看,比苏城的评弹又是另一种味道了。” 他自然而巧妙地将话题引回,将“一起”的主体重新定位为自己和林屿听,并将“欣赏传统文化”这件事与他们之间更深的、更专业的联系绑定,无形中拉开了与那位“外行”新朋友的距离。 “昆曲吗?好啊!”林屿听欣然应允,注意力果然被吸引过来,他对专业的兴趣远大于人际八卦,“我还没现场听过完整的昆曲呢,正好学习一下。” 又聊了几句关于昆曲和即将到来的演出,最后才再次绕回归期。 “对了,演出和交流大概什么时候结束?定了回来的具体日期和航班了吗?宁城这边这几天又下了场大雪,比我们之前看的那次还大些,你回来的时候得多穿点,路上也可能滑,最好提前预约好车。”江沉砚的问询包裹在细致入微的关怀里,显得无比自然贴心。 “大概还有两三天吧,具体时间谢老师还没最后定,说是可能结束后还要带我们去拜访一位退隐的老艺术家,取取经。回来的时间大概是周末,定了我告诉您。” 林屿听给出了一个模糊的日期,并对宁城的雪和交通关怀表示感谢,“谢谢沉哥,我会注意的。” “好,定了随时告诉我。”江沉砚的声音里听不出急切,只有一种沉稳的、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平静,“不早了,你今天也累了,早点休息。别熬太晚看书或者练功。” “嗯,沉哥你也早点休息。晚安。” “晚安,屿听。” 通话结束。 挂断电话,林屿听放下手机,心情平静而轻松。 他觉得和沉哥聊天很愉快,对方一如既往地关心他,也对他新认识的朋友表达了善意。 他走到窗边,看着苏城温柔的夜色,觉得一切都很美好。 他甚至觉得,沉哥好像比以前更体贴了。 而宁城,江沉砚缓缓放下手机,屏幕暗下去,映出他深邃眼眸中一丝难以化开的沉郁与锐利。 林屿听的回答,太过坦荡,太过纯粹,反而像一面镜子,照出了他自己内心深处那些无法宣之于口的、晦暗的占有欲和恐慌。 屿听他……是真的完全不懂。 不懂那个阮薇薇可能的心思,不懂自己言语间流露出的对那份“开朗热心”的认可有多么轻易,更不懂电话这头的人,是如何在看似平静的闲聊中,经历着怎样的醋海翻涌和步步为营。 这种极致的单纯,像是最柔软的铠甲,让所有尖锐的试探和攻击都无处着力,却也让他更加心疼和……紧迫。 他不能再仅仅满足于远程的、小心翼翼的试探和等待。 必须做点什么。 他的目光落在日历上,那个被圈出的、模糊的“周末”归期。 然后,他拿起手机,不再是拨给林屿听,而是拨给了高铁公司的客服。声音冷静,条理清晰: “你好,帮我查一下,宁城往返苏城,周五晚上或者周六早上最早的班次……” 来迟了[狗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1章 试探 第62章 接送 周六的午后,宁城高铁站熙熙攘攘。 冬日的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穹顶照射下来,却驱不散空气里的寒意,以及等候在出站口那几位少年周身散发出的、比气温更低的微妙气压。 江沉砚、林观溟、楚煜,以及被强行拉来“缓和气氛”兼“第一时间获取情报”的郑玥云,四人以一种极其不和谐却又无法忽视的姿态杵在接站的人群中。 江沉砚一身墨色长大衣,身姿挺拔如松,面容沉静,只是频繁看向出口电子屏的眼神和微微抿紧的薄唇,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他提前“确认”了林屿听乘坐的车次和大致到达时间。 林观溟则穿着限量版篮球羽绒服,双手插兜,眉头拧着,时不时烦躁地跺跺脚,眼神像探照灯一样扫视着涌出的人流,嘴里嘟囔:“怎么还没到?不是说就这趟车吗?” 楚煜依旧是那副慵懒贵公子的调调,靠在一旁的柱子上玩手机,但时不时抬起眼皮瞥向出口的眼神,以及嘴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都显示他并非表面那么不在意。 郑玥云夹在三位大佬中间,感觉自己像只误入猛兽区的兔子,瑟瑟发抖,只能拼命刷手机缓解尴尬,心里疯狂祈祷屿听赶紧出现,最好是一个人! “来了来了!G12xx次到了!”郑玥云看到屏幕提示,立刻如蒙大赦般喊道。 三人几乎同时精神一振,目光齐刷刷地锁定出站口,像是等待检阅的士兵,又像是即将扑食的猎豹。 人流开始涌出。 很快,他们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林屿听穿着一件白色的毛衣,围着他常戴的那条浅灰色围巾,衬得小脸愈发清俊白皙,眼神干净澄澈,正微微侧头和身旁的谢玉棠老师说着什么,手里拖着一个小小的行李箱。 几天不见,他似乎没什么变化,又好像……在江南水汽的浸润下,眉宇间更添了一丝温润柔和。 三人几乎是同时迈开了脚步,想要迎上去。 然而,就在下一刻,他们的动作猛地僵住了,脸上的期待、焦躁、慵懒瞬间凝固,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 因为,在林屿听和谢玉棠老师的身后,紧跟着蹦出来一个穿着浅粉色羽绒服、围着毛茸茸白色围巾、扎着活泼马尾辫的女生! 那女生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正叽叽喳喳地和林屿听说着什么,手里还举着一个看起来像是苏城特色糕点的小袋子,试图塞给林屿听。 林屿听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推拒着,嘴角却带着一丝无奈又温和的浅笑。 正是视频里那个声音的主人——阮薇薇! 她竟然……跟着一起回来了?! 这一刻,江沉砚眼底的平静瞬间破碎,被一种深沉的惊愕和迅速弥漫开的冷意取代,身侧的手指猛地攥紧。 林观溟的眼睛瞬间瞪大,瞳孔里燃烧起难以置信的怒火和浓浓的敌意,像是被侵犯了领地的野兽。 楚煜玩世不恭的笑容彻底消失,桃花眼微微眯起,审视着那个突然出现的、活力四射的少女,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和一丝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愕然。 郑玥云张大了嘴巴,手里的手机差点掉地上,内心疯狂OS:卧槽!卧槽!真人来了?!这什么情况?!修罗场超级加倍?! 林屿听抬头间,也看到了出口处那几位极其显眼的人物。 他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他们会一起来接站,尤其是看到江沉砚、林观溟和楚煜三人同时出现,这场面着实有些……壮观和诡异。 他身边的阮薇薇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到那几位风格各异却同样出色的少年,尤其是他们齐齐盯着这边的目光,她惊讶地眨了眨眼,下意识地往林屿听身边靠了靠,小声问:“林屿听,那些……是你同学吗?他们好像都在看我们这边诶……”她的语气带着点好奇和一点点被瞩目的不自在。 这句“我们”和那个下意识靠近的动作,无疑是在三人本就燃着暗火的心头又泼了一瓢油。 “屿听!”林观溟第一个忍不住,大步冲了上去,声音又冲又响,眼睛只死死盯着林屿听,“你可算回来了!”那语气,活像是被遗弃了很久的大型犬,委屈又生气。 他的目光不善地扫过林屿听旁边的阮薇薇,带着明显的排斥。 阮薇薇被他的大嗓门和直接的眼神吓了一跳,往后缩了一下。 林屿听微微蹙眉,对林观溟这种不管不顾的态度有些不适:“林观溟,你小声点。” 他先是对谢玉棠老师抱歉地笑了笑,“老师,这几位是我同学。” 谢玉棠目光扫过眼前这几位她从小看到大的少年,尤其是自家儿子那副强装镇定实则紧绷的样子,眼底掠过一丝了然和不易察觉的玩味。 她优雅地点点头,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沉砚,观溟,小煜,还有玥云,你们怎么也都来了?这么大阵仗。”她的语气亲切自然,完全是对熟悉晚辈的口吻。 “谢阿姨好!”林观溟和楚煜几乎同时开口打招呼,态度恭敬里带着熟稔。 林观溟追加了一句:“我们来接屿听!”语气理直气壮,仿佛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江沉砚上前一步,目光快速地从阮薇薇脸上掠过,最后落在母亲和林屿听身上,声音比平时更显低沉:“妈,路上辛苦。屿听。” 他先问候了母亲,然后才对林屿听微微颔首,克制着没有多言,但眼神里的关切几乎要溢出来。 他随即看向阮薇薇,带着询问的眼神望向谢玉棠。 谢玉棠会意,笑着解释道:“这位是阮薇薇同学,我们在苏城认识的。巧得很,她家最近刚搬到宁城,她也转学到宁城一中了,以后就是屿听的同校同学了。正好一趟车,就一起回来了。” 原来如此!搬家转学!同校同学! 这三个信息点像三颗炸弹,在三人心中炸开。 只是同路已经足够糟糕,以后居然还要在同一所学校,朝夕相见?!危机感瞬间飙升到顶点! “学长们好!”阮薇薇落落大方地笑着自我介绍,“我叫阮薇薇,刚从南城转来!以后请多指教!” 她的目光好奇地扫过江沉砚,觉得这位学长虽然好看但气场有点冷,又看向笑容迷人的楚煜和依旧瞪着她的林观溟。 “哦~欢迎啊。”楚煜笑得越发灿烂,语气听起来像是夸赞,却巧妙地强调了“外地”和“新来的”这两个属性,“宁城一中挺好的,就是竞争挺激烈的,阮同学要加油哦。”他这话听起来像是随口一提,实则意味深长。 林屿听没听出那么多弯弯绕绕,只觉得阮薇薇以后在学校多个朋友挺好,便补充了一句,语气单纯:“嗯,阮薇薇她人很热心,在苏城帮了我一些忙。” 他指的是之前阮薇薇推荐小吃和聊天的那些事,但在眼前这几位听来,简直无异于火上浇油。 帮了忙?帮了什么忙?需要她帮什么忙? 林观溟的脸色更黑了。 江沉砚的眸色也沉了几分。 郑玥云在一旁捂住了眼睛,不忍再看。 屿听啊屿听,你可长点心吧! 阮薇薇被林屿听这么一说,有点不好意思地摆摆手:“没有没有,就是互相照应一下嘛!林屿听也帮了我很多的!” 她说着,又把手里那个糕点袋子往林屿听面前递,“这个!苏城特产,真的很好吃,你带回去尝尝嘛!” 这近乎撒娇的语气和动作,再次成功点燃了导火索。 “他不爱吃甜的。”林观溟硬邦邦地开口,语气冲得像是要打架,直接替林屿听拒绝了。 林屿听愣了一下,他的确不太嗜甜,但也没到完全不碰的地步。 林观溟这样替他回答,让他觉得有些尴尬和不被尊重。 阮薇薇也愣住了,举着袋子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有点挂不住,显然没料到会得到这样直接而不友善的回应。 气氛瞬间变得无比尴尬和紧张。 谢玉棠微微挑眉,目光扫过自家儿子。 就在这时,江沉砚却忽然上前一步,温和地接过了阮薇薇手里的袋子,语气平静无波:“谢谢阮同学的好意。屿听平时训练需要保护嗓子,确实不宜食用过多甜腻之物。不过既然是同学心意,我先替他收着。” 他没有说分给学生会,只是代为收下,手段更显自然,既全了场面,又巧妙地隔开了阮薇薇直接向林屿听示好的途径。 手段之高,让楚煜都忍不住在心底啧了一声。 林观溟哼了一声,似乎不满江沉砚的多事,但也没再说什么。 阮薇薇看着被江沉砚接过去的袋子,虽然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但总算台阶下了,连忙笑道:“啊,好的好的!谢谢学长!” 林屿听也松了口气。 然而,江沉砚接下来的话,却让林屿听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他看向自己母亲,语气自然:“妈,您累了吧?车已经在外面等了,我先送您和屿听回去。” 他然后才看向阮薇薇,态度礼貌却疏离:“阮同学,你家住哪里?如果方便,可以一起送您。”这话明显是客套,重点在前半句。 楚煜立刻听出了弦外之音,笑眯眯地接话:“哪用麻烦沉砚和谢阿姨啊,我家的车就在外面,司机闲着也是闲着,顺路送送阮同学呗?阮同学,你家住哪个区?”他也加入了“隔离”行动。 林观溟虽然反应慢半拍,但也意识到不能让这个女生再黏着林屿听,立刻粗声粗气地说:“对,让人送她回去就行了!屿听,走了!”说着又要去拉林屿听的行李箱。 阮薇薇再迟钝,也感觉到这几位学长似乎不太希望自己继续待在这里。 她连忙摆手:“不用不用麻烦学长了!我爸爸应该已经到停车场等我了!我自己过去就行!” 她说着,赶紧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林屿听,我们顺便加个微信吧?以后都在学校,可以常联系呀!” 还要常联系?!在学校?! 最后这句话,如同投入深水炸弹,瞬间将三人努力维持的平静表面炸得粉碎! 林观溟的脸彻底黑了。 楚煜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江沉砚拿着糕点袋子的手,指节微微泛白。 林屿听却觉得这很正常,朋友之间加个微信再普通不过。 他没想到阮薇薇家也搬来了宁城,以后多个朋友也挺好,便点了点头,拿出手机:“好啊。” 就在两人快要扫上码的瞬间—— “咳。”谢玉棠轻轻咳嗽了一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她脸上带着温和却不容置疑的笑容,先是对阮薇薇说:“薇薇,既然爸爸在等了,就快去吧,别让家人着急。” 然后目光转向自家儿子,语气自然如常:“沉砚,帮屿听拿一下行李。观溟,小煜,玥云,谢谢你们来接站,都先回去吧,别都挤在这儿了。” 她一句话,轻描淡写地化解了眼前的僵局,安排了行程,也打断了加微信的进程。 既照顾了阮薇薇的面子,又阻止了事态进一步升级,同时自然而然地让江沉接过了照顾林屿听的职责。 姜还是老的辣。 阮薇薇如蒙大赦,赶紧说了声“谢老师再见,学长们再见”,又偷偷对林屿听做了个“学校见”的口型,可惜下一秒就被江沉砚上前一步挡住视线,然后飞快地跑向了停车场方向。 林观溟还想说什么,被楚煜拉了一下。 江沉砚面无表情地将那袋糕点递给旁边的郑玥云:“拿着。”然后自然地接过林屿听的行李箱,“妈,车停在哪边?” 郑玥云手忙脚乱地抱住那袋仿佛烫手山芋的糕点。 楚煜摸了摸鼻子,对谢玉棠笑道:“那谢阿姨,我们就先走了。屿听,明天学校见咯?”最后一句,尾音上扬,带着点挑衅似的提醒。 林观溟不情不愿地被楚煜拖着走了,还回头狠狠瞪了一眼阮薇薇消失的方向。 林屿听终于拿回自己的手机,看着阮薇薇跑远的背影,又看看眼前神色恢复平静的江沉砚和面带微笑的谢玉棠,再想想刚才那诡异的气氛,后知后觉地感到一丝不对劲。 他们……好像不太喜欢阮薇薇? 为什么? 他清澈的眼眸里充满了纯粹的疑惑,看向身边最可靠的江沉砚:“沉哥,你们……?” 江沉砚对上他那双全然不解、干净得能照出自己所有晦暗心思的眼睛,所有情绪都被很好地收敛起来。 他抬手,极其自然地帮林屿听理了理被围巾压住的头发,声音恢复了一贯的沉稳温和:“没什么。走吧,车在那边。” 谢玉棠看着儿子这番动作,眼底笑意更深,却什么也没说,只是优雅地转身走在前面。 林屿听“哦”了一声,乖乖跟上,心里那点疑惑很快被回家的轻松和见到师友的安心感所取代,虽然方式有点奇怪。 只是,他隐约觉得,回到宁城后的日子,似乎并不会因为距离的拉近而变得简单。 那个叫做“阮薇薇”的新变量,就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虽然微小,却已经不可避免地激起了层层涟漪。 而江沉砚,看着身边对此一无所知的少年,目光掠过远处已经消失的粉色身影,眼神深邃。 转学过来?同校同学? 看来,他需要重新评估形势,并且,有些计划必须要提前了。 “战争”,从未结束,只是进入了新的阶段。 而他的“对手”,显然比想象中更多,也更……缺乏自觉。 第63章 巧合 “林屿听,这道数学题的辅助线到底怎么添啊?老师讲得太快了,我完全没跟上!” 阮薇薇转过身,练习册“啪”地一声摊在林屿听的桌面上,指尖点着那道令人头疼的几何题,眉头微蹙,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懊恼和求助。 这已经是本周第三次了,频率高得让后排竖着耳朵的郑玥云都替她捏把汗。 林屿听从满是戏曲笔记的本子里抬起头,清澈的目光落在题目上,只是略微扫了一眼,便点了点头,顺手拿过旁边的草稿纸:“是有点绕。关键是要把这个隐含的条件看出来。你看这里,连接这个点和这个点……” 他的声音温和清晰,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笔尖在纸上划过流畅而准确的线条。 阮薇薇立刻凑近了些,发丝几乎要拂过林屿听握笔的手背,一脸“茅塞顿开”的专注表情:“哇!这样真的就清晰多了!这个点我之前完全没想到!林屿听你太厉害了!下次老师再讲这么快我就全靠你了!”她的赞美真诚而热烈,眼睛里仿佛有星星在闪。 “也没什么厉害的,多练几次,熟悉了定理的运用就好。”林屿听微微摇头,语气平淡,并不觉得这有什么特别。 他习惯性地将讲完题的草稿纸往她那边推了推,“你可以把这种辅助线的思路记下来,类似的题型都能用。” “嗯嗯!谢谢你!”阮薇薇如获至宝地拿起那张草稿纸,小心地夹进自己的练习册里,笑容更加灿烂。 然而,这和谐互助的一幕,落在后门“例行巡逻”的林观溟眼里,简直如同点燃了引信的火药桶,瞬间炸裂。 “靠!又来了!”他几乎是咬着后槽牙挤出这句话,拳头攥得死紧,手背青筋都爆了起来,扒着门框的样子像是要把那木头捏碎,“她是不是故意的?天天问天天问!那脑袋瓜子是装饰品吗?还是故意找借口往屿听身边凑?!”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但其中的暴躁和怒意几乎要实质化。 倚在他旁边墙上的楚煜嗤笑一声,桃花眼里没什么温度,语气却依旧维持着那副懒洋洋的调调:“观溟兄,火气别这么大嘛。同学之间探讨学问,互相帮助,多么积极向上、和谐友爱的画面啊。咱们屿听乐于助人,性格好,是好事。” 他嘴上说着冠冕堂皇的话,目光却像最精密的扫描仪,在那两人过近的距离上来回巡视,尤其定格在阮薇薇几乎碰到林屿听的手背的发梢上,眼神微冷。 “积极向上个屁!和谐友爱个鬼!”林观溟低吼,恨不得立刻冲进去把那个碍眼的女生拎开,“你看她那样子!都快贴屿听身上了!这叫探讨学问?这分明是……” “啧,注意形象,大庭广众的。”楚煜嘴上提醒着,自己却也站直了身子,指尖无意识地敲打着墙面,显然那过于“亲近”的画面也让他心里那点不爽快达到了顶点,“不过话说回来,小学弟是不是也太好说话了点?嗯……看来得找个机会,‘提醒’他一下,不是什么人的忙都值得帮得这么细致耐心。”他尾音拖长,带着点意味深长。 而他们没注意到,或者说注意到了也懒得理会,走廊尽头,一个戴着学生会臂章的高年级学生正拿着记录本,看似一丝不苟地记录着各班课间纪律情况,目光却每隔十几秒就精准地投向22班教室靠窗的那个位置,然后低头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也不知到底在记录什么。 这自然是江沉砚无需亲临现场却能精准掌控的方式之一。 他甚至不需要明确指令,只需一个眼神,手下忠诚的干部就知道会长需要“重点关注”哪些区域,确保“秩序井然”。 “林屿听!好巧!你也走这边?”放学铃声刚落,阮薇薇就像只轻盈又目标明确的小鸟,从喧闹的人群里钻出来,精准地落到正独自背着书包、准备走向排练室的林屿听身边。 林屿听停下脚步,点点头,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嗯,去谢老师家训练。” “太好了!我要去公交站,正好顺路!”阮薇薇笑靥如花,自然而然地走在他身侧,几乎并肩,开始叽叽喳喳地分享今天的趣事,“你知道吗?今天生物课那个DNA模型,被我不小心碰掉地上摔散架了,老师那个表情啊……哈哈哈哈……”她的话语活泼生动,带着极强的感染力。 林屿听安静地听着,偶尔因为对方夸张的描述和手舞足蹈的样子而微微侧目,唇角会因为某个特别有趣的细节而牵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 他并不讨厌这种热闹,甚至觉得有人在一旁说说笑笑,让通往校门的那段路显得不那么漫长和单调。 但这看似融洽愉快的同行,往往持续不了几分钟。 “屿听!” 一声中气十足、带着球场汗意的呼喊猛地打断阮薇薇兴高采烈的叙述。 林观溟抱着篮球如同旋风般冲过来,汗湿发红的胳膊毫不客气地一伸,结实有力地揽住林屿听的肩膀,几乎将人带得一个趔趄,半强迫性地让他转向另一个方向:“走走走!来看我们打球!他们都在体育馆等着呢!” 他语气急切火爆,眼神自始至终没给旁边的阮薇薇一个正眼,仿佛她只是路边的一颗石子。 林屿听被拉得懵了一下,下意识地回头想跟阮薇薇说句什么,却被林观溟更大的力道带着往前走:“哎?可是我……” “可是什么可是!快点!要开始了!”林观溟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连推带搂,几乎是挟持着把人迅速带离了现场,只留下阮薇薇一个人僵在原地,看着两人迅速远去的背影,愣了几秒。 或者,有时来的是楚煜。 他会像幽灵一样,悄无声息地从后面冒出来,然后胳膊一伸,就极其自然又强硬地挤进了两人中间,硬生生将阮薇薇隔开到一旁,把自己的手搭在林屿听另一侧的肩膀上,对着阮薇薇笑得一脸灿烂无辜,话却是对林屿听说:“哟,屿听,聊什么呢这么开心?大老远就听到笑声了。” 然后才仿佛刚看到阮薇薇似的,“阮同学,又给我们屿听普及生活小百科呢?也让学长听听,长长见识?” 他总能瞬间带偏话题,从星座运势说到最新游戏攻略,从网络热梗说到娱乐圈八卦,语速快,内容杂,吵得阮薇薇完全插不进话,几次试图把话题拉回来都失败,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林屿听的注意力被完全吸引过去,然后被楚煜勾肩搭背、嘻嘻哈哈地拐向完全不同的方向,临走前楚煜还会给她一个“抱歉啦学妹,我们先走了”的眼神。 而更多的时候,是江沉砚。 他会像精准计算过一样,出现在他们必经之路的某个拐角或楼梯口,身姿挺拔,神情冷峻,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 目光直接锁定林屿听,语气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屿听,学生会紧急会议,关于期末文艺汇演的安保方案和流程需要立刻最终确认,所有人都在等了。” 或者,拿出更无法拒绝的理由,“李老师让你现在立刻去一趟她办公室,关于下周演出服的最后定版和配饰问题,需要你亲自确认。” 他的理由永远正当、紧急,且关乎“正事”或“师长命令”。 林屿听通常会略带歉意地看阮薇薇一眼,然后立刻点头,毫不犹豫地跟着江沉砚离开。 江沉砚则会在这个过程中,极其自然地接过林屿听的书包,全程目光不会在阮薇薇身上多停留一秒,仿佛她只是空气。 阮薇薇一次次站在突然变得空荡荡的走廊或校门口,看着林屿听被那三人以各种五花八门却又无法反驳的理由带走,心里的委屈和疑惑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几乎要压抑不住。 食堂的战争则更加直白和令人窒息。 阮薇薇端着餐盘,目光在嘈杂的食堂里搜寻,很快锁定目标——林屿听和郑玥云坐在靠窗的位置,林屿听对面还有一个空位! 她心中一喜,刚要加快脚步走过去—— “砰!”一个堆满了饭菜的餐盘带着不小的力道重重落下,精准地占据了那个空位。 林观溟一屁股坐下,高大的身躯几乎挡住了所有光线,他瞪着牛眼,声音洪亮得足以让周围几桌都听到:“这儿有人了!我们要讨论下午篮球赛的最终战术!闲人勿扰!” 他语气冲得像是要打架。 阮薇薇气结,努力维持着礼貌:“林学长,这好像是我先看到的……” “先看到不算,先占到才算!懂不懂规矩!”林观溟理直气壮,甚至还故意把餐盘往桌子中间又推了推,彰显主权,完全不管这行为有多幼稚霸道。 有时是楚煜。 他会像泥鳅一样抢先一步滑到那个座位上,然后对端着盘子走过来的阮薇薇露出一个极其无辜又抱歉的表情,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人听见:“哎呀阮同学,真不巧,这个位子我帮我室友占的,他马上拉肚子回来!实在不好意思啊!” 阮薇薇额头青筋跳了跳:“……学长,这个理由上周用过了。” 楚煜面不改色,甚至笑得更真诚了:“是吗?那他肠胃可能一直不太好吧。真可怜。要不你去那边看看?那边角落清净,风水好,据说还旺桃花哦!”他边说边对阮薇薇眨眨眼,仿佛真的在为她着想。 最让阮薇薇感到无力和挫败的是江沉砚。 他甚至不需要抢座,只需带着两三个学生会干部,神情严肃地往林屿听那桌旁边一站,那片区域就自动变成了低气压笼罩的“临时办公区”,生人勿近的气场强大到让周围几桌吃饭的同学都不自觉地放低了音量。 偶尔她鼓足勇气,想上前问一句“学长你们大概什么时候吃完?”,得到的只是江沉砚从文件中抬起眼,冷淡至极的一瞥和一句毫无情绪起伏的“有事?”,就足以把她所有的话都堵回去,冻得她自动退避三舍。 一次次的挫败、一次次的被截胡、一次次的被无视,让阮薇薇心里的委屈和愤怒积累到了顶点。 她终于忍无可忍,逮住一个难得的、只有郑玥云在旁边啃鸡腿而林屿听刚收拾好书包还没离开的教室空档,冲了过去,语气带着压抑不住的委屈和,眼眶都有些发红:“林屿听!郑玥云!你们跟我说实话!江学长、林学长还有楚学长,他们是不是联合起来针对我?为什么我每次想找你问个问题、或者放学想一起走一段、或者只是想一起吃个饭,他们总能那么‘巧’地出现!然后用各种理由把你叫走?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一次两次是巧合,次次都这样?!” 郑玥云吓得手里的鸡腿差点掉桌上,眼神慌乱地四处乱飘,喉咙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啊?针、针对?没有吧……学长们可能就是……比较热心?对,热心!怕你刚转来不适应,想多‘照顾’‘照顾’你……” 他说得磕磕巴巴,自己都觉得这理由站不住脚,心虚得不敢看阮薇薇的眼睛。 林屿听看着阮薇薇气得发红、甚至泛着水光的眼眶,愣住了。 他其实也隐隐觉得最近“巧合”多得有些不寻常,但他天性纯善,不愿以恶意去揣测别人,尤其是那三位在他心里一直算是“朋友”和“兄长”的人。 他迟疑地开口,试图解释:“他们……应该不是故意的吧?可能最近学生会和篮球队的事情真的比较多,李老师那边也经常有事找我……” “事情多?”阮薇薇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声音带着哭腔和难以置信,“每次都是刚好在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事情就多了?林屿听,你是真看不出来还是假装看不出来?他们就是不希望我接近你!非常非常不希望!这已经明显到不能再明显了!” 她的话像一块沉重而冰冷的石头,猛地投入林屿听一直以来平静而简单的心湖,激起层层混乱的涟漪。 他怔怔地看着她滚落的泪珠,第一次如此清晰、如此直白地接触到这个他从未深想、或者说潜意识里一直在回避的可能性。 为什么?沉哥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他做错了什么?阮薇薇又做错了什么? 看着他依旧带着迷茫和些许不信的眼神,阮薇薇一股巨大的挫败感和无力感油然而生。 她猛地用手背擦掉眼泪,跺了跺脚,扔下一句:“好!就算是我多心!是我想多了!但我阮薇薇也不是那么好打发的人!”说完,她转身就跑出了教室,背影带着决绝的意味。 郑玥云张了张嘴,看着阮薇薇跑远,又回头看向愣在原地的林屿听,发现他秀气的眉毛紧紧蹙起,清澈的眼眸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困惑和挣扎,似乎真的在认真思考阮薇薇那些控诉的话语。 “屿听,你别听她瞎说,学长们怎么会……可能只是最近比较忙,凑巧了……”郑玥云试图补救,声音干巴巴的。 林屿听却轻轻打断了他,声音里带着一丝罕见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低落和困惑:“玥云,你说……沉哥他们,最近是不是真的有点……太关注我了?” 他甚至回想起了更多细节,那些频繁的“路过”、那些突如其来的“急事”、那些总是刚好出现的“需要”…… 郑玥云瞬间哑火,冷汗差点从额角滑落。 完了完了,屿听好像终于开始觉出味儿来了!这层窗户纸眼看就要捅破了! 就在这时,江沉砚的身影如同精准计算的钟摆一般,出现在教室门口,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冷静,听不出丝毫波澜:“屿听,走了,谢老师等我们商量明天去剧院彩排的具体行程和细节,车已经在楼下等了。” 林屿听抬起头,看向门口那个身姿挺拔、神情一如既往冷静无波的少年,又想起阮薇薇刚才泪眼汪汪、愤怒又委屈的控诉样子,心里第一次产生了一种复杂而微妙的感觉,一种夹杂着困惑、些许不适、以及不愿深究的逃避。 他沉默地拿起书包,走向江沉砚。 江沉砚敏锐地察觉到他似乎比平时更沉默一些,脚步也略显迟疑,目光在他低垂的眼睫和微微抿起的唇上停留了一瞬,眸色微深,却什么也没问,只是极其自然地向他伸出手,接过他手里的书包,语气放缓了些许:“怎么了?看起来没什么精神,累了?” “……没有。”林屿听摇摇头,避开他的目光,垂下眼帘,声音轻得像羽毛。 看着两人并肩离开的背影,一个沉稳挺拔,一个清俊安静,郑玥云长长地吁了口气,抹了把额头不存在的汗,喃喃自语:“完了完了,感觉要瞒不住了……山雨欲来风满楼啊……屿听好像终于开始觉得不对劲了……” 而走在前面的江沉砚,虽然面色如常,冷静地应对着路上遇到的同学的问候,但眼底深处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和锐利。 阮薇薇的持续出现、她明显不肯放弃的态度、以及她今天显然试图摊牌的举动,正在一点点打破他精心维持的平衡和林屿听那份懵懂的平静。 他需要更快、更有效、更彻底的方法,从根本上隔绝这个意外出现的、顽固的干扰源。 只是,用眼角的余光瞥见身边少年那明显心事重重、甚至不愿与他对视的侧脸,江沉砚握着书包带子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些。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到,有些事情,或许并非能一直如他所愿地、完全地掌控在手中。 第64章 误会 “三位学长,麻烦等一下!” 清亮又带着一丝决绝的女声在教学楼后僻静的连廊处响起,成功让正要各自离开的江沉砚、林观溟、楚煜同时停住了脚步。 阮薇薇从廊柱后面走出来,脸上没有了往日刻意保持的甜美笑容,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豁出去的认真和委屈。 她直接走到三人面前,深吸一口气,目光依次扫过他们——冷静的江沉砚、不耐烦的林观溟、以及依旧挂着玩味笑容但眼神微凝的楚煜。 “学长们,我有些话,憋在心里很久了,今天必须问清楚。”她开门见山,声音因为紧张而微微发颤,但努力维持着镇定,“你们是不是非常讨厌我?或者说,是不是特别不希望我和林屿听有任何接触?” 林观溟眉头立刻拧成了疙瘩,粗声粗气地说:“你胡说八道什么?谁有闲工夫讨厌你?” 他说着就要绕过她离开,显然不想进行这种在他看来毫无意义的对话。 楚煜则笑了笑,试图打个哈哈过去:“阮学妹这是从哪里听的闲话?我们怎么会讨厌你这么可爱的学妹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他习惯性地想用插科打诨的方式蒙混过关。 只有江沉砚,沉默地看着她,他的目光深邃难辨,没有承认,也没有立刻否认。 阮薇薇没有退缩,她往前一步,挡住了林观溟的去路,目光紧紧盯着他们,语速加快,带着压抑不住的情绪:“误会?真的是误会吗?那我请问学长们!” “为什么每次我向林屿听请教问题,不管在教室还是走廊,不超过三分钟,就一定会有学生会的人来巡查纪律?或者林学长你会‘刚好’路过并且脾气特别暴躁?或者楚学长你会‘恰好’出现并且开始讲一点都不好笑的笑话?” “为什么每次我想和林屿听放学一起走,总会那么‘巧’地遇到学生会紧急会议、谢老师突然召唤、篮球赛急需替补、或者干脆有人直接冲过来把他拉走?” “为什么在食堂,我只是想坐在一个空位上,那个位置就会立刻变成‘有人’、‘要讨论战术’、‘拉了肚子马上回来的室友’的专属座位?或者直接变成生人勿近的学生会办公区?” 她的声音越来越高,眼眶再次泛红,每一个质问都掷地有声:“一次两次是巧合,十次二十次也是巧合吗?三位学长,你们告诉我,天底下有这么精准的、只发生在我试图接近林屿听时的‘巧合’吗?!” 她喘着气,胸脯因激动而起伏,看着眼前神色各异的三人:“我自问从来没有做过任何不好的事情,我只是想和林屿听做朋友而已!他是我转学过来认识的第一个朋友,他很好,很安静,和他待在一起很舒服!我不明白这有什么错!值得你们三位这样联合起来,像防贼一样防着我,千方百计地阻止我和他正常交往!” 连廊里陷入一片死寂。 林观溟脸色铁青,嘴唇动了动,想反驳,却发现那些苍白的辩解在阮薇薇列举的一桩桩一件件“巧合”面前显得无比可笑,他最终只是烦躁地“啧”了一声,别开了头。 楚煜脸上的笑容也彻底消失了,他摸了摸鼻子,眼神有些飘忽,罕见地露出了些许理亏的尴尬。 最终还是江沉砚开了口。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依旧平稳,却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带着官方的疏离:“阮同学,我们并非针对你个人。”他选择了承认事实,但试图将原因模糊化。 “那到底是为什么?!”阮薇薇追问道,眼泪终于忍不住滑落,“如果不是讨厌我,那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林屿听他不是谁的所有物!他是一个独立的人!他有交朋友的权利!” “我们当然知道!”林观溟忍不住低吼出声,他受不了这种压抑的气氛,更受不了被这样质问,“我们没想干涉他交朋友!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阮薇薇紧紧盯着他。 “只是你不一样!”林观溟冲口而出,说完又有些懊恼,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我哪里不一样?”阮薇薇更加困惑,“因为我是女生吗?所以你们觉得我不能和他做朋友?” “不完全是……”楚煜叹了口气,知道今天糊弄不过去了。 他收敛了所有玩笑的神色,难得正经起来,“阮学妹,我们承认,最近确实……做了一些不太妥当的事情,给你造成了困扰和误解,我们道歉。”他微微颔首,态度诚恳了些。 阮薇薇愣住了,没想到会得到道歉,但她更想要原因:“所以到底是为什么?” 江沉砚沉默了片刻,终于彻底挑明。 他目光锐利地看着阮薇薇,语气沉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因为你的出现,以及你试图接近屿听的方式和频率,超出了普通同学交往的范畴,这让我们感到……不安。” “不安?”阮薇薇重复着这个词,更加不解,“我不明白……” “你不明白?”林观溟忍不住又插话,语气冲得很,“你天天找他问问题,天天跟他一起走,还要给他带吃的,还要加微信天天聊!你这叫普通朋友?你这分明是……”他卡壳了,那个词他说不出口。 楚煜接过了话头,语气缓和了些,但意思明确:“阮学妹,你很优秀,也很开朗活泼。但正因为如此,你的主动和热情,对于……对于某些心思单纯、在某些方面格外迟钝的人来说,可能会造成一些不必要的误会,或者……吸引一些我们并不乐见其成的关注。” 江沉砚总结道,话语直白而冷酷:“简单来说,我们认为你的行为带有明显的目的性,而这种目的性,可能会对屿听造成困扰,甚至伤害。我们只是在预防这种可能性的发生。” 阮薇薇彻底听懵了。 她消化着他们话语里的意思,脸上的愤怒和委屈渐渐被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和恍然大悟所取代。 “目的性?……误会?”她喃喃道,忽然间,所有的不解都有了答案。 她看着眼前这三个如临大敌、仿佛在守护着稀世珍宝的男生,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浮上心头。 她猛地抬起头,目光在他们三人脸上来回扫视,声音因为震惊而有些变调:“你们……你们该不会是……以为我……喜欢林屿听?!我在追他?!所以你们才这样……阻止我?!” 三人沉默着,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否认。 林观溟的默认,楚煜的尴尬,江沉砚深邃目光中的默认,都无疑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哈哈……哈哈哈……”阮薇薇突然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那笑声里充满了荒谬和释然,“我的天……原来是这样……竟然是因为这个!” 她笑得弯下腰,好不容易才止住笑,擦掉眼角的泪花,看着面前因为她剧烈反应而面露疑惑和警惕的三个男生,一字一句地说道:“学长们!你们搞错了!大错特错!” 她深吸一口气,大声宣布:“我!对!林!屿!听!根本!没有!那种!意思!” “我不喜欢他!更不是在追他!”她语气斩钉截铁,“我有喜欢的人!他在宁城!我转学来宁城有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离他更近一点!虽然他那个笨蛋还不知道我的心意!” 说到自己喜欢的人,她的脸颊微微泛红,眼神却亮晶晶的,充满了少女的羞涩和坚定。 “至于林屿听,”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无奈又好笑,“我承认,我确实很喜欢找他,也很喜欢和他待在一起。但那是因为他长得好看啊!看着就赏心悦目!而且他脾气好,耐心,不会嫌我吵,听他讲题比听老师讲容易懂多了!和他做朋友真的很舒服很开心!” 她看着彻底愣住的三位学长,摊了摊手:“说白了,我就是觉得他好看,人又好,像个漂亮又安静的宝贝,让人忍不住想亲近,想对他好,但这跟男女之间的喜欢完全是两回事!就像……就像看到一只特别可爱的小猫,你会忍不住想摸摸头、想喂它吃点好的一样!这是一种纯粹的欣赏和珍惜!你们明白吗?” 连廊里陷入了另一种更加诡异的沉默。 林观溟张大了嘴巴,表情像是被雷劈了,半天挤出一句:“……猫?宝贝?”他无法理解这种比喻。 楚煜的表情最为精彩,先是极度愕然,然后是一种恍然大悟的荒谬感,接着肩膀开始微微抖动,最后忍不住捂住嘴,发出压抑不住的闷笑声,越笑越大声,几乎要喘不过气:“哈哈哈……猫……漂亮宝贝……哈哈哈……我的天……我们竟然……” 他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觉得自己这几个星期来的醋意和防备简直像个天大的笑话。 就连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江沉砚,此刻表情也出现了一丝罕见的裂痕。 他的眼睛微微睁大,显然这个答案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他仔细审视着阮薇薇的表情,那双眼睛里的坦率、羞涩以及此刻的哭笑不得,都不像是在说谎。 一种极其罕见的、名为“尴尬”和“误判”的情绪,悄然掠过他的心间。 所以他这些天的严防死守、步步为营,甚至动用学生会的力量,竟然是为了阻止一个……只是觉得屿听像“漂亮宝贝小猫”的女孩? 阮薇薇看着他们三个的反应,终于彻底松了一口气,同时又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所以,现在误会解除了吗?三位学长?我还能不能和我的‘漂亮宝贝小猫’朋友正常交往了?比如问个问题,一起吃个饭,放学一起走?而不需要再经历各种‘巧合’和‘紧急会议’了?” 林观溟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憋了半天,才极其别扭地咕哝了一句:“……随你便。”然后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率先大步离开,背影都透着尴尬。 楚煜终于止住了笑,他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对着阮薇薇竖了个大拇指,语气里还带着笑意:“阮学妹,厉害!你这眼光……嗯,很独特!很好!没问题了,以后你想怎么撸……啊不是,怎么和你的‘小猫朋友’玩都行!学长们绝对不再干扰!我保证!” 他说完,也笑着摇摇头走了,边走边还在忍不住笑。 最后只剩下江沉砚。 他沉默了几秒,叹了口气,恢复了平时的冷静,只是耳根处似乎还有一丝未褪尽的微红。 他看向阮薇薇,语气郑重了许多:“阮同学,之前的事情,是我们判断失误,行为欠妥,我代表我们三人,正式向你道歉。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阮薇薇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反而有点不好意思了,摆摆手:“没事了没事了,说开了就好。也怪我,没注意到分寸,让你们误会了。” 江沉砚微微颔首,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只是他的步伐似乎比平时更快一些。 阮薇薇独自站在连廊里,看着他们消失的方向,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终于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真是……太离谱了……”她小声嘀咕着,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而与此同时,各自离开的三位大佬,心中却是波涛汹涌。 林观溟(疯狂挠头):???猫?!老子防了半天情敌,结果人家只想撸猫?!! 楚煜(笑到肚子痛):哈哈哈漂亮宝贝小猫!这称呼绝了!以后就这么叫小学弟了!哈哈哈! 江沉砚(面色沉稳,耳根微热):……重大误判。需重新评估所有相关策略。另外,‘漂亮宝贝’……这个称呼…… 他莫名觉得有点贴切?但随即立刻否决了这个想法。 一场突如其来的坦白局,以一种谁也没料到的方式,解开了巨大的误会。 然而,新的问题,似乎正在悄然酝酿。 至少,林屿听“漂亮宝贝小猫”的称号,在这三人组里,怕是暂时摘不掉了。 第65章 失落 宁城的深冬,年味随着凛冽的寒风悄然而至,无声地浸润着大街小巷。 这座南方临江的城市,冬日虽不及北国酷寒,但湿冷的空气仿佛能钻透骨髓,却也别有一番清冽韵味。 光秃的树枝上挂起了串串红灯笼,在灰白的天色下摇曳出一抹抹暖色,像极了水墨画上不经意滴落的朱砂,鲜明而热烈。 沿街商铺的橱窗早早贴上了喜庆的窗花和福字,玻璃上氤氲着一层薄薄的水汽,映着店内温暖的光线和琳琅满目的年货。 循环播放的欢快贺岁歌曲从各家店铺里流淌出来,交织在一起,虽然有些嘈杂,却编织出一张无处不在的、名为“年”的喧嚣而温暖的网。 空气里除了那股熟悉的、潮湿的冷意,似乎还隐约飘着糖炒栗子和烤红薯的甜香,勾得人肚里的馋虫蠢蠢欲动。 更深处,或许还夹杂着老字号糕饼铺飘出的油酥香气,以及远处居民楼里隐约传来的煎炸炖煮的家的味道。 一种属于年末特有的、忙碌又期待的躁动气息,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里弥漫开来,驱散着冬日的沉闷。 校园里早已结束了期末考试,紧绷了一学期的神经骤然松弛,学生们像出笼的鸟儿,迫不及待地奔向假期的怀抱。 教学楼变得空荡安静,走廊里只剩下脚步声的回响。 偶尔有留下的值日生拿着扫帚慢悠悠地打扫卫生,或是老师们抱着教案匆匆走过,脸上也带着即将放假的轻松笑意。 林屿听背着略显沉重的书包,里面塞满了假期要看的书和作业,和一如既往活泼的郑玥云一起随着人流走出校门。 郑玥云叽叽喳喳地说着回老家的计划,兴奋之情溢于言表,手舞足蹈地比划着:“我跟你说,我大舅今年包了个大鱼塘,说明天就去捞最大的那条鱼当年夜饭!我小姨从国外回来了,带了好多稀奇古怪的巧克力!还有我姥姥,肯定又偷偷给我塞最大的红包……” 他猛地搂住林屿听的肩膀,不死心地再次邀请:“屿听,真的不跟我回去?我奶奶做的粘豆包可好吃了!豆沙馅儿是自己熬的,甜而不腻!还有我那些堂弟堂妹,虽然吵得要死,追着你问东问西,烦得很,但过年嘛,不就是图个热闹嘛!” 他的眼睛里闪着光,是纯粹的对团圆和热闹的向往。 林屿听被他晃得笑了笑,轻轻挣脱开他的手臂,摇摇头,脸上带着惯有的、淡淡的微笑:“不了,谢谢玥云。我爷爷奶奶和小叔都在家呢,得陪他们。” 他顿了顿,声音轻了些,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郑玥云解释,“而且……我也习惯清净了,太闹腾了反而头疼。” 他很快又抬起头,补充道:“替我向叔叔阿姨问好,祝你们一路顺风。” “那好吧,”郑玥云看出他是真的不想去,虽然遗憾,也不再勉强,用力拍拍他肩膀,“那你记得想我!随时视频啊!保证给你现场直播我老家是怎么闹腾的!让你隔着屏幕感受一下什么叫‘鸡飞狗跳’的春节!” 送别了郑玥云,看着他蹦跳着跑向远处等候的家人车辆,林屿听脸上的笑容慢慢淡去。 他独自背着书包,转向回家的路。 周遭是同学们兴奋讨论假期计划、相约逛街看电影、或是迫不及待奔赴车站机场的热闹声音,每一张脸上都洋溢着解放和期待的喜悦。 这蓬勃的生气却像是一面无形的玻璃墙,更衬得他形单影只,步伐也显得有些迟缓。 他微微拉高了围巾,柔软的羊毛材质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清澈却带着些许落寞的眼睛,安静地看着脚下被行人踩得光滑的石板路,以及路边花坛里在冷风中瑟缩却依旧翠绿的冬青。 春节,对于大多数孩子来说,意味着毋庸置疑的团聚、喧嚣至极的热闹、厚厚的红包和无限放纵的欢乐。 那是一年中最理直气壮可以睡懒觉、吃零食、放肆玩闹的日子。 但对于林屿听而言,这个词更多地关联着“不完美的团圆”和“习惯性的失落”。 像是一首欢快乐章里总是缺席的那么一两个音符,虽然旋律依旧完整,但懂的人一听便知那份缺憾。 他的父母是常驻海外的顶尖经济分析师,负责的项目往往牵动着重要的国际合作协议和巨额资金流动,谈判桌上刀光剑影,时机稍纵即逝。 越是临近年关,越是各方博弈最激烈、最忙碌的关键时期。 全球金融市场可不会因为中国的春节而按下暂停键,甚至可能因为长假临近而波动得更加剧烈。 小时候他还会哭闹,会抱着电话不肯撒手,眼泪汪汪地追问爸爸妈妈什么时候回来,为什么别的小朋友都有爸爸妈妈陪。 但随着一年年过去,期待一次次在越洋电话里变成无奈的、充满歉意的解释,他渐渐习惯了。 习惯将那份渴望小心翼翼地藏起来,换上懂事的面具。 习惯了一家四口围坐一桌,菜肴虽丰盛,却总觉得少了点核心热闹的年夜饭;习惯了在电话里听着遥远的、带着细微电流杂音的祝福和一遍遍的“对不起”,然后乖巧地说“没关系”、“我很好”、“你们注意身体”、“工作重要”。 最后那句话,他说得最多,也最熟练。 今年也不例外。 早上,他刚和父母通了视频电话。 屏幕那头的背景是灯火通明、却略显凌乱的办公室,即使隔着数小时的时差,也能清晰看到他们脸上的疲惫和缺乏睡眠的痕迹,尽管他们都努力对着镜头挤出笑容。 “听听,对不起啊,”妈妈的声音透过网络传来,带着歉疚和浓得化不开的疲惫,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今年这个跨国并购案卡在最关键的法律和资金环节了,对方团队不过春节,步步紧逼,我们实在走不开,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揉着太阳穴。 “嗯,我知道的,没关系,工作重要。”林屿听点点头,脸上努力挤出一个让父母安心的、懂事的微笑,“你们别太累,记得按时吃饭,照顾好自己。”这些话,他几乎能倒背如流。 “钱给你和小叔转过去了,让他带你和爷爷奶奶出去吃最好的年夜饭,买几身喜欢的新衣服,别舍不得。” 爸爸在一旁补充道,语气试图轻松,却难掩其下的歉意和遗憾,“等忙完这阵子,尘埃落定了,我们一定尽量抽空回去,好好陪陪你。” 这种“尽量”的承诺,他听过太多次了,多到已经不再去计算下一次兑现的可能。 视频通话时间不长,那边很快有人敲门进来,急促地汇报着工作。 屏幕在父母歉然的目光中暗了下去。 挂断电话后,房间里瞬间恢复了寂静,只剩下窗外隐约传来的风声和远处街道模糊的车流声。 那寂静仿佛有重量般,压在他的心头。 林屿听放下手机,走到客厅。 奶奶正戴着老花镜,就着窗外透进来的天光,仔细地剪着复杂的“连年有鱼”窗花,苍老的手指依旧灵活。 爷爷在一旁的躺椅上看着报纸,时不时端起旁边的紫砂壶呷一口热茶。 小叔林聿淮则盘腿坐在沙发上,对着笔记本电脑屏幕眉头紧锁,手指飞快地敲击键盘处理着节前最后的工作邮件。 家里有长辈,有亲人,有关心和爱护,比起那些真正独自一人过年的孩子,他已经幸运太多,不该再有奢求。 但父母缺席的那一块空缺,就像心底一个无法填满的洞,无论周围多么温暖,那份冷意始终存在,在这种阖家团圆的节日里尤其明显。 他默默地看了一会儿奶奶灵巧的手下渐渐成型的红色鲤鱼,然后走过去,拿起剪好的窗花,小心翼翼地贴在擦得透亮的玻璃窗上。 “听听爸妈今年又回不来了?”奶奶抬起眼,从老花镜上方看他,语气里满是心疼和无奈。 “嗯,工作到了最关键的时候,走不开。”林屿听轻声回答,语气平静,听不出太多情绪,只是仔细地将窗花的边缘抚平,不留一丝褶皱。 “唉,这工作……”爷爷放下报纸,叹了口气,花白的眉毛蹙在一起,“钱是赚不完的,项目也是一个接一个没个头,孩子一年年长大,能陪在身边的日子过一天就少一天喽……”老人的话里透着历经岁月后的通透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惋惜。 林聿淮合上电脑,伸了个懒腰,走过来用力揉了揉林屿听的头发,试图驱散空气中那点低沉的气氛:“哎呀爸,您就别感慨了。听听,没事儿!今年小叔带你们下馆子!就订宁城阁最高档的那家!咱们吃最贵的年夜饭!然后回家打麻将,小叔今年苦练牌技,保证赢光你的压岁钱!”他故意做出摩拳擦掌、志在必得的样子。 林屿听被小叔夸张的表情逗得笑了笑,配合着说:“小叔,你每年都这么说,每年都输得最惨,奶奶都快成你的专属债主了。” “嘿!臭小子,揭我短!今年一定一雪前耻!”林聿淮搂着他的脖子笑闹。 虽然有小叔插科打诨,试图驱散那点阴霾,但那股淡淡的失落感,依旧像窗外无孔不入的湿冷空气一样,丝丝缕缕地渗进来,盘踞在心间。 他熟练地将那点情绪压下去,转而更加投入地配合着家里的过年准备。 他和小叔一起去了最大的超市,挤在熙熙攘攘置办年货的人群中,精心挑选了寓意吉祥的对联和烫金福字。 回家后,又仔细比划着位置,一起贴在门上和窗户上,将家里装扮得红火火。 他又和奶奶一起挑了最好的坚果、最甜的糖果和最新鲜的水果,将客厅的茶几摆得满满当当,琳琅满目,充满了丰足的气息。 过程中,他的手机偶尔会响起。 郑玥云会从人声鼎沸的老家集市发来现场照片和视频,语音消息里背景音嘈杂,他兴奋地展示着巨大的猪头肉、活蹦乱跳的鱼、还有各种乡土气息浓厚的年货,叽叽喳喳地跟他分享见闻。 阮薇薇也发消息拜了早年,发来一堆可爱的表情包,说她终于要回南城几天见老朋友了,语气里满是期待和欢快。 连谢玉棠老师都特意打电话来,慈祥地关心他过年安排,让他别老闷在家里,有空就去老师家吃饭,她给他做好吃的。 唯独那三个人,像是约好了一样,毫无动静。 他们的微信对话框安静地沉在列表的最下方,最后一次联系还停留在数天前。 班级群里倒是热闹非凡,红包与祝福齐飞,照片共短视频一色,大家都在分享着回家的喜悦、团聚的幸福、或是旅途的风景。 但那三个人的头像始终灰暗地躺在列表里,没有参与任何热闹的讨论,仿佛从这个喧嚣的世界里隐身了一般。 他们的世界,此刻想必是另一种他无法想象的、觥筹交错、衣香鬓影、繁华似锦的景象吧。 那种属于世家大族的、规矩繁多、应酬不断的春节,离他平凡温暖却略显简单的生活太遥远了。 林屿听看着安静的手机,心里那点微弱的、连自己都不愿深究和承认的期待,也像风中残烛般,慢慢熄灭了。 他告诉自己,这样才是正常的。 他们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之前的那些交集,不过是青春里一段略显混乱和意外的插曲罢了。 假期来临,各自回归原有的轨道,再自然不过。 他有自己的家,有关心他的爷爷奶奶和小叔,这个年,并不会太难过,只是……心里某个角落,总觉得缺了点什么,空落落的,等待着什么不会响起的铃声,什么不会出现的人。 除夕的前一天,宁城下了一场的冬雪,带来一种更加寂静和萧索的氛围。 林屿听裹紧外套,和小叔一起撑着伞,去附近的生鲜市场进行了最后一次采购。 手里拎着沉甸甸的、装着新鲜蔬菜和活鱼的购物袋,慢慢走回家。 路上遇到熟悉的邻居阿姨,热情地问他:“小屿听,爸爸妈妈今年回来过年吗?” 林屿听习惯性地扬起一个乖巧的笑容,回答道:“阿姨,他们工作忙,回不来。” “哎哟,真是辛苦孩子了。不过还好有爷爷奶奶和小叔陪着,也一样热闹!”阿姨宽慰道。 “嗯。”林屿听点点头,伞沿垂下,遮住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情绪。 回到家里,奶奶已经在厨房里开始忙活,准备着明天年夜饭的复杂菜肴,空气中飘着油炸食物的香气。 爷爷在客厅调试着电视,寻找着春晚的频道,偶尔传来咿咿呀呀的戏曲声。 小叔则又在接工作电话,语气有些急促,似乎遇到了什么麻烦事。 家的气息很浓,油烟味、茶香、电视声、家人的话语声……一切看起来都那么正常,那么温馨。 但林屿听心里那份因为父母缺席而留下的、难以言喻的空旷感,依旧固执地存在着。 它不剧烈,却绵长,像背景音一样持续着。 他放下东西,脱掉被雪花打湿的外套,坐在沙发上,拿起遥控器打开了电视。 屏幕上立刻跳出各种热闹欢腾的春节特别节目,主持人穿着喜庆的礼服,笑容满面地说着吉祥话。 他将音量调大,让那些喧闹的笑声和音乐声充满房间,试图用这虚假的热闹填补那份真实的寂静。 窗外,天色渐暗,雪似乎小了些。 零星的、胆大的孩子已经开始偷偷燃放小巧的摔炮,传来一声声清脆的炸响。 远处,不知哪家已经开始聚餐,隐约的欢笑声顺着潮湿的空气飘来。 年的气息越来越浓,几乎到了顶点。 而他心里的那份淡淡的惆怅和连自己都未曾清晰察觉的期待,也在这浓烈的氛围对比下,变得愈发清晰,挥之不去。 他拿起手机,无意识地解锁屏幕,指尖在通讯录上滑动。 那几个熟悉的名字静静地躺在那里。 他的指尖在那三个名字上缓缓划过,犹豫了片刻,脑海中闪过许多念头,最终却还是轻叹一声,熄灭了屏幕,将手机放在一旁。 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吧。 也许,他们正享受着家族盛宴;也许,他们早已忘了学校里那段小小的插曲;也许,他就不该产生任何多余的期待。 也许,这个春节,又会像过去的许多年一样,在虽有家人陪伴、温暖却依旧有一丝难以消除的遗憾中度过吧。 他蜷缩在沙发上,抱着柔软的抱枕,下巴搁在抱枕边缘,看着电视屏幕里喧闹的画面,眼神渐渐有些放空,焦距涣散,思绪不知道飘向了何方。 就在这时,被他扔在沙发角落的手机,突然“叮咚”响了一声,是微信新消息的提示音。 在这被电视喧闹声衬托得愈发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甚至有些刺耳。 第66章 除夕 林屿听有些懒洋洋地拿起手机,屏幕的光在略显昏暗的客厅里有些刺眼。 他以为是郑玥云又发来了什么热闹的视频或者拜年表情包,毕竟那家伙回了老家后,信息就没断过,恨不得全程直播。 然而,屏幕上跳出的名字却让他愣了一下,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捏了一下。 【江沉砚:在家?】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一如他平时的风格,冷静,克制,看不出任何情绪,却在这个特定的时刻,显得格外不同寻常。 林屿听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指尖在屏幕上悬停片刻,才迟疑着回复: 【嗯,在家。怎么了,沉哥?】 他盯着屏幕,心里掠过无数个猜测,却抓不住一个确切的答案。 江沉砚从未在除夕夜这个时间点给他发过消息。 消息刚发出去没多久,甚至没等到对方的回复,门铃突然“叮咚——叮咚——”地响了起来,在虽然有其家人但依旧被电视喧闹声衬托得有些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甚至带着点惊心动魄的味道。 林聿淮刚好挂了那个有点烦人的工作电话,疑惑地站起身,嘀咕道:“这个点,谁啊?快递不是都放假了吗?物业也不该这时候来啊……”他趿拉着拖鞋走到门边,带着戒备透过猫眼向外看去—— “嚯!”他发出了一声短促而惊讶的感叹,脸上的表情从疑惑瞬间变为愕然,甚至带点难以置信。 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林屿听一眼,然后才打开了门。 林屿听被小叔的反应勾起了好奇心,不禁从沙发上坐直身体,探头望过去——下一秒,他猛地睁大了眼睛,瞳孔因为震惊而微微收缩,几乎以为自己因为过度期待而出现了幻觉! 门外站着的,居然是江沉砚、林观溟和楚煜三人! 江沉砚依旧是一身剪裁合体的深色羊绒大衣,衬得他身姿愈发挺拔如松,神情在楼道温暖的灯光下显得冷静自持,仿佛只是来进行一次寻常的拜访,但他手中提着的那个看起来就价值不菲、包装精致的礼盒,又昭示着这并非寻常。 细碎的黑发上似乎还沾染着室外带来的些许湿气,让他看起来少了几分平时的疏离,多了一丝风尘仆仆的真实感。 林观溟穿着看起来就极其暖和的某奢侈品牌限量版羽绒服,拉链甚至只拉了一半,露出里面颜色跳脱的卫衣,与他此刻有些紧绷的表情形成微妙对比。 他手里居然提着一个巨大的、印着宁城最负盛名酒店logo的保温食盒,那分量看起来足够一桌人吃。 他的脸上带着点惯有的、似乎对什么都不耐烦的神情,但仔细看,眼神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和……紧张。 他的视线飘忽,不太敢直接看向屋内。 楚煜则笑得一脸灿烂,仿佛把门外走廊当成了自家舞台,桃花眼弯起,流转着惯有的风流笑意。 他手里晃悠着一个设计感十足、装得满满的透明袋子,里面是各式各样小巧精致的烟花棒和小型手持烟花,色彩缤纷。 他甚至还抬起空着的那只手,极其自然熟稔地对着屋内的林聿淮和林屿听挥了挥,嘴角噙着戏谑又愉快的弧度。 “你们……?”林聿淮显然也认识这几位在宁城一中乃至整个宁城都声名显赫的少年,一时有些愕然,目光在他们三人以及他们手中的东西上来回扫视,没能立刻理解眼前的状况。 “林叔叔,除夕安康,冒昧打扰。”江沉砚率先开口,声音沉稳悦耳,带着恰到好处的尊敬,他将手中那个精致的礼盒递给林聿淮,“一点微薄心意,是爷爷奶奶和你准备的一些滋补品,给爷爷奶奶和林叔叔调理身体。” “哎呀,这……这太客气了……这怎么好意思……”林聿淮有些措手不及,连忙接过,语气带着受宠若惊的惊讶。 江家出手的“微薄心意”,可想而知绝非寻常之物。 林屿听还处在巨大的震惊中没回过神来,呆呆地看着他们三人极其自然地在玄关换鞋,楚煜甚至自来熟地精准指向鞋柜里那几双崭新的客用拖鞋,然后登堂入室,仿佛这不是除夕夜一场突如其来的造访,而是早已约定好的聚会。 他们高大的身影瞬间填满了原本还算宽敞的客厅,带来一种强烈的、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今天可是除夕夜!他们不应该在自己家里,参加着那种觥筹交错、宾客盈门的盛大家庭宴会,被无数的亲朋好友、商业伙伴包围着吗?怎么会……同时出现在这里? “可是……今天除夕……你们家里……”林屿听喃喃道,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困惑,他甚至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窗外沉沉的夜色,怀疑自己是不是记错了日子。 楚煜一边好奇地打量着客厅里充满生活气息的布置,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语气里带着一种习以为常的、近乎淡漠的随意:“家里啊?没事儿,少我一个不少,多我一个不多。反正就是一堆人吃吃饭,互相吹捧,说着言不由衷的祝福话,无聊得很。我溜出来他们估计都没发现,就算发现了……” 他耸耸肩,桃花眼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也没空管我,正好清静。” 他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小事,那种置身事外的轻松态度,反而透露出某种深层次的疏离。 林观溟没有立刻回答。 他的目光快速地从林屿听脸上扫过,像是被烫到一样迅速移开,随即低下头,更加用力地、几乎是有些笨拙地将那个巨大的食盒放在茶几上,开始一盘一盘地往外拿东西。 那些菜肴精致得如同艺术品,摆盘讲究,色泽诱人,显然是顶级酒店大厨的手笔,浓郁的香气瞬间霸道地弥漫了整个客厅,甚至盖过了奶奶厨房里飘出的家常菜香味。 他的动作甚至显得有些过于急切和用力,仿佛想用这机械的忙碌来掩饰内心的不自在和某种汹涌的情绪。 “我……”他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沙哑了不少,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我家那边人多,吵得很,小孩跑来跑去,闹得人头昏脑涨。” 他顿了顿,像是艰难地斟酌着词句,语气不再像以往那样冲硬带刺,反而有点干巴巴的、别别扭扭的,“……想着你这边……可能清净点。” 这话说得极其勉强,完全不是他林观溟平日横行无忌的风格。 他甚至没有看林屿听,只是盯着手里的那盘白玉蹄髈,耳根却不受控制地微微泛红,仿佛承认自己渴望“清净”并且主动找来是一件极其丢脸又困难的事情。 他将原因模糊地归结于自己寻求“清净”,但这种在除夕夜主动选择来到林屿听家的行为本身,就透着一股浓烈的、欲盖弥彰的不寻常味道。 江沉砚的沉默本身也是一种答案。他没有看林观溟,也没有看楚煜,目光平静地掠过林屿听惊讶的脸庞,最后落在电视屏幕上热闹的春晚节目上。 对于江家那样的家庭,除夕的宴会远不止是团圆,更是社交和利益的延伸场,是维系关系、展示家族实力的舞台。 他作为板上钉钉的继承人,或许需要露面应酬,周旋于各色人等之间,但那更像是一种不得不履行的责任和负担,而非享受。 或者说,那种场合里,缺少一个刻意提前离场、选择“失踪”的他,或许反而更符合某些人的心意,也更能让他自己喘一口气。 他选择来这里,是一种冷静权衡后的明确逃离,更是一种遵循内心意愿的、主动的选择。 这份选择的重重,远非楚煜那般轻描淡写。 他们说得轻松,甚至带着点嫌弃和逃离的意味,但林屿听却从那故作轻松的语气和别扭的态度中,清晰地听出了另一种更深层的含义——他们的到来,并非因为他们无家可归,无人可伴。 恰恰相反,正是因为他们拥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家”,却选择在这样一个象征着团圆的夜晚,主动离开那个或许繁华喧嚣、觥筹交错却未必能让他们感到真正温暖、自在和被需要的“家”,穿越半座城市,来到他这里,来到这个他们觉得更温暖、更值得停留的地方。 一种难以言喻的、滚烫而汹涌的情绪猛地冲上林屿听的心头,瞬间冲垮了他习惯性维持的冷静和疏离外壳。 他的鼻子猛地一酸,眼眶不受控制地迅速发热泛红,他赶紧低下头,浓密卷翘的睫毛剧烈地颤抖了几下,试图遮掩失控的情绪,声音很小,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哽咽和震动:“……谢谢你们。” 这三个字轻得像羽毛,却承载着千钧重的情感。 楚煜敏锐地察觉到了他那份努力压抑的激动,立刻凑过来,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谢什么?跟我们还需要客气?我们可是打着改善伙食的旗号来的!快看看观溟带来的硬菜!哎哟喂,这龙虾这鲍鱼,这品相!今天真是沾了屿听的光了,能蹭上这么一顿!” 他巧妙地将话题引向轻松的方向,试图化解空气中涌动的过分浓烈的情感。 林观溟听到林屿听那声带着明显哽咽的“谢谢”,正在摆放菜肴的动作顿了一下,指节微微收紧。 他没有像以前那样粗声粗气地反驳或者嘲笑,反而抿紧了唇,下颌线绷得有些紧。 然后,他动作略显僵硬地,将第一盘端出来的、看起来就清淡鲜美、雪嫩剔透的清蒸鱼,直接、甚至有些固执地放在了林屿听面前的茶几上,声音闷闷的,从喉咙里滚出来,几乎有点含糊不清:“……这个……趁热吃。” 他没有像以前那样用命令式的、理所当然的语气,眼神也躲避着不与林屿听接触,但那近乎强硬的摆放动作里,却透着一股笨拙的、急于付出的、想要对他好一点的意味。 这和他之前那种不管不顾塞给他冰凉雪球、或者强硬打断他和阮薇薇交谈的霸道行为截然不同,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带着沉重歉意的、不知如何是好的补偿和示好。 爷爷奶奶和林聿淮站在一旁,看着这群身份迥异却一同出现的少年,看着他们之间那种微妙而汹涌的暗流,虽然初始惊讶且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此刻脸上都逐渐露出了了然和欣慰的笑容。 老人家经历得多,看得明白,那份笨拙的讨好和小心翼翼的接近背后,藏着的是真挚的心意。 家里已经很久没有涌入这样鲜活而热烈的年轻气息了,这份突如其来的热闹,驱散了往年除夕那丝因缺憾而生的清冷。 就在这时,林屿听的手机再次响起了视频通话的提示音,屏幕上跳跃着郑玥云灿烂的笑脸头像。 林屿听深吸一口气,勉强平复了一下情绪,接通了视频。 屏幕上立刻出现郑玥云被暖气烘得红扑扑的笑脸,背景是他老家热闹非凡的堂屋,一大家子人正围坐在巨大的圆桌旁吃饭聊天,吆喝声、笑闹声、碗筷碰撞声嘈杂而温馨,充满了烟火人间的踏实幸福感。 “屿听!除夕快乐!吃年夜饭了没?是不是和爷爷奶奶小叔正吃着呢?让我看看你们吃什么好……哇?!等等!你那边怎么那么多人?!!”郑玥云眼尖,立刻发现了林屿听身后不同寻常的景象,以及背景里不小心入镜的、正笑着对镜头比耶的楚煜,顿时惊叫起来,声音拔高了八度。 楚煜立刻笑嘻嘻地凑过来,一把“抢”过手机,自来熟地将镜头对准自己,对着屏幕那端的郑玥云挥手:“哟,郑同学,新年好啊!吃着呢没?我们正陪屿听过年呢,怎么样?羡慕不羡慕?”他声音欢快,带着明显的炫耀意味。 说着,他故意转动镜头,快速扫过满桌的奢华佳肴、正在低头认真给林屿听碗里堆砌如山美味的林观溟、以及旁边姿态优雅却正不动声色地将一碟姜醋汁轻轻放在林屿听手边的江沉砚。 郑玥云在屏幕那头惊得下巴都快掉到碗里了,眼睛瞪得溜圆,语无伦次:“我靠!我靠!江会长?!林观溟?!楚煜?!真的是你们?!你们怎么……怎么会都在屿听家?!今天不是除夕吗?!你们家那边……?”他的世界观仿佛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林观溟被镜头扫到,有些不耐烦地对着屏幕方向挥了挥手,像是要驱赶什么吵闹的苍蝇,语气依旧冲得很:“少废话!吃你的饭去!吵死了!”但那微红的耳根暴露了他的一丝不自在。 江沉砚也抬起眼,对着镜头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表情依旧平静无波,但眼神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 郑玥云愣了好几秒,似乎在消化这爆炸性的信息,随即爆发出更大的笑声,语气里充满了纯粹的开心和欣慰:“太好了!太好了!屿听!你今年可太热闹了!哈哈哈哈!我这下彻底放心了!你们玩得开心啊!等我回来找你们!我先去抢红包了,战况激烈!” 他咋咋呼呼、心满意足地挂了视频,仿佛了却了一桩大心事。 这个小插曲瞬间打破了刚才有些过于凝重的气氛。 大家围坐在变得拥挤却无比温暖的客厅里。 奶奶又添了几道自己做的拿手家常菜,虽然不如酒店菜肴精致,却充满了家的温暖味道。 餐桌变得异常丰盛,几乎要摆不下。 楚煜自然而然地担当起了气氛组长的角色,插科打诨,妙语连珠,从学校趣事说到娱乐圈八卦,逗得爷爷奶奶笑声不断,连平日里严肃的爷爷都忍不住笑弯了眼角。 林聿淮也放下工作,加入了聊天,和楚煜、江沉砚聊起了他们年轻人感兴趣的话题,偶尔也会和林观溟说几句关于篮球赛事的话题。 林观溟的话依旧很少,大部分时间只是沉默地吃着,或者听着,偶尔被楚煜cue到才会硬邦邦地回一两句。 但他的注意力显然绝大部分都放在了林屿听身上。 他的眼神像无声的雷达,时刻关注着林屿听的动向。 他会注意到林屿听多看了哪道菜一眼,然后下一刻,那道菜就会被他不声不响地、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转到林屿听面前。 当林屿听碗里的菜稍微减少一点时,他会立刻又夹上一大筷子,依旧是那些营养最足、味道最鲜美的硬菜,动作甚至有点急,仿佛怕他吃不饱、吃不好,像是在拼命弥补什么,但力度却控制着,不会弄得汤汁四溅,失了分寸。 每次做完这些,他都会立刻移开视线,假装专注地看向电视里的春晚节目,或者低头猛扒几口饭,仿佛只是随手而为,浑然天成。 但那微微紧绷的侧脸线条、紧抿的嘴唇和偶尔飞快偷瞄林屿听反应的眼神,却清晰地泄露了他内心的极度不平静和那份沉重又小心翼翼、不知如何表达的弥补之心。 这种沉默的、无处不在的、近乎固执的关照,比起之前那种暴躁鲁莽的霸道,更显得珍贵而令人心软,只是这温柔被牢牢包裹在他那层笨拙、别扭又带着歉疚的外壳之下。 江沉砚的话依旧不多,但会在楚煜抛出的话题中适时地接上几句,言简意赅,却总能切中要害,显露出远超同龄人的见识和沉稳。 他的目光也会常常落在林屿听身上,那目光不像林观溟那样灼热急切,而是沉静的、深邃的,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细致入微。 他会注意到林屿听手边的饮料快见底了,便会极其自然地将远处的果汁拿过来,无声地为他添上。 看到林屿听因为楚煜一个夸张的笑话而弯起眼睛,露出难得轻松开怀的笑容时,江沉砚的嘴角也会几不可察地微微上扬一个极小的弧度,眼神变得柔和。 当林观溟转来的某道辣菜离林屿听稍近时,他会不动声色地将一碗清淡的汤羹换到林屿听手边。 在餐桌下,他们的膝盖偶尔会因为狭小的空间而不经意地碰到一起。 每一次轻微的触碰,都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窜过。 林屿听会微微一怔,下意识地想要缩回,却感觉到对方并没有立刻移开,那温热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传递过来,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感。 而江沉砚则会在他缩开的前一秒才自然地调整坐姿,仿佛一切都只是无意的巧合。 两人都心照不宣地保持着沉默,仿佛没有察觉到这细微的接触,但空气中却弥漫开一种无声的、暧昧的张力,将他们两人与其他人的热闹隔开一个小小的、只属于他们的静谧空间。 林屿听甚至能闻到江沉砚身上那股淡淡的、冷冽又干净的气息,像是雪后的松林,与他周围喧嚣的饭菜香和烟火气形成了奇特的对比,却让他莫名地心跳加速。 这顿年夜饭吃了很久,久到春晚的小品都已经演过了两个。 期间充满了欢声笑语,碗筷碰撞声,以及电视机里传来的热闹声响。 林屿听看着身边的家人,看着身边这三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却真切地陪伴着他的人,心里那个因为父母缺席而留下的空洞,似乎正在被一种滚烫的、充盈的暖流一点点填满。 他甚至暂时忘记了时间的流逝。 吃完饭,楚煜果然兴致勃勃地拉着大家下楼放烟花。 奶奶担心地叮嘱着注意安全。 寒冷的夜空下,细密的冬雪不知何时已经停了,空气清冽湿润。 楚煜带来的各式小型烟花被点燃,彩色的火焰“呲呲”地跳跃着,划破黑暗,映照着少年们年轻鲜活、洋溢着笑容的脸庞,也映亮了楼下小花园里挂着水珠的冬青树叶。 林观溟抢着去放那个最大的、能喷出好几米高金色火花的大烟花,点燃引线后他快速跑开,然后像个孩子一样对着喷涌而出的绚烂火花大声欢呼吼叫,仿佛想用这种最直接的方式宣泄积压在心头的所有复杂情绪——愧疚、释然、以及一种想要重新开始的迫切。 楚煜则灵活地挥舞着两根银亮的仙女棒,在空中划出一个个明亮的光圈和八字,还试图去吓唬旁边正在拍照的林聿淮,笑声清脆响亮。 爷爷奶奶披着外套,站在单元门的玻璃门后,笑呵呵地看着,脸上满是慈祥的皱纹。 林聿淮则忙着用手机记录下这热闹又难得的时刻。 江沉砚则站在林屿听身边稍靠后的位置,他没有参与玩闹,只是安静地伫立在清冷的夜风中,看着漫天闪烁跳跃的、短暂却绚丽的烟火,也看着身前林屿听被明明灭灭的火光映亮的侧脸。 那精致的轮廓在光影交错中显得有些不真实,清澈的眼睛里倒映着五彩斑斓的光芒,闪烁着纯粹的惊叹和难得的、毫无阴霾的笑意。 当一支名为“锦冠”的烟花特别绚烂地在空中炸开,抛出无数条璀璨夺目的金色流苏时,强烈的光芒和声响让林屿听下意识地微微向后仰了一下,后背几乎要贴上江沉砚的胸膛。 江沉砚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瞬,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缩。 但他没有后退,反而下意识地抬起手臂,虚虚地环过林屿听的肩侧,手掌悬空护在他身后,形成一个保护性的姿态,防止他被兴奋地蹦跳着变换仙女棒舞姿的楚煜不小心撞到。 这个动作极其快速而隐蔽,做得自然流畅,仿佛只是随意一抬手,除了他自己,或许只有那清冷的、带着烟花硝烟味的夜风察觉了这片刻的靠近和保护欲。 林屿听似乎察觉到了身后的热源和那瞬间的靠近,身体微微一顿,却没有躲开,只是耳根在烟花的映照下,悄悄爬上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绯红。 零点钟声终于伴随着春晚主持人的倒计时和窗外愈发密集的鞭炮声准时敲响,宣告着新年的正式来临。 他们刚好放完了最后一支烟花。 “新年快乐!”楚煜大声喊道,笑着看向每一个人,声音充满了青春的活力。 “新年快乐!”林观溟也吼了一嗓子,声音比平时都要响亮浑厚,他转过头,目光直直地看向林屿听,张了张嘴,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有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想要单独对他说些什么道歉的话、祝福的话、或者承诺的话,但最终,所有复杂的情感只化作了一个动作——他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发出沉闷的响声,然后手指坚定地指向林屿听,眼神沉重而认真,包含了无尽的愧疚、真挚的祝福和一种“以后看我的行动”的、不容置疑的坚定承诺。 一切尽在不言中。 爷爷奶奶也笑着互相搀扶着,说着“新年好,平平安安”的吉祥话。 林聿淮放下手机,笑着对大家说:“新年快乐!都上来吧,吃水果守岁!” 江沉砚向前迈了一小步,彻底拉近了与林屿听的距离,站到他面前。 他从大衣内侧口袋里拿出一个厚实的、样式古朴雅致的红色丝绒封套,边缘绣着精致的暗纹,一看便知价值不菲且用心良苦。 他将其递向林屿听,声音低沉而温和,在周围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却异常清晰地、沉稳地传入林屿听耳中,敲在他的心板上:“新年快乐,屿听。” 他顿了顿,目光深邃如夜海,牢牢锁住林屿听的双眼,仿佛要通过这目光传递某种至关重要的信念,“岁岁平安,万事顺遂。” 他的祝福语简单而传统,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分量,仿佛每一个字都经过深思熟虑,蕴含着无数未宣之于口的复杂情愫和最深切的祈愿。 在递出红包的刹那,他的指尖不可避免地轻轻擦过了林屿听摊开的掌心。 那触感短暂却无比清晰,带着他指尖微凉的温度和红包丝绒面料的细腻质感,以及一丝不容忽视的、电流般的温热,让林屿听的心脏猛地蜷缩了一下,指尖微微颤抖。 林屿听握着那枚沉甸甸的、仿佛承载着千言万语的红包,看着眼前这三个在最重要夜晚意外降临的人,看着身后笑容满面、眼中含着欣慰泪光的家人,眼眶再次无法抑制地湿润了,视线变得模糊。 所有因为父母遥远缺席而带来的失落和冷清,在这一刻被彻底驱散、融化,心里被一种饱胀的、滚烫的、名为“被深深惦记”和“被郑重选择”的幸福填得满满的,几乎要溢出来。 他尤其感受到了林观溟那笨拙却无比真诚的转变,那份沉默而沉重的愧疚和小心翼翼、不惜力的弥补温柔,像暖流冲刷过心底最后的芥蒂,让他心中那点关于过去欺骗和伤害的最后一丝阴霾,也终于在辞旧迎新的钟声里彻底消散无踪。 这个除夕夜,因为这三位不速之客意料之外的降临,变得如此截然不同,如此圆满、珍贵而难忘,足以照亮未来许多年的记忆。 “新年快乐。”他抬起头,努力眨掉眼中的水汽,绽放出一个无比清澈而灿烂的笑容,如同今夜最亮的那颗星辰,纯净动人。 他特别认真地、依次地看向江沉砚深邃的眼眸,又看向眼神躲闪却透着紧张与期待的林观溟,最后看向笑容永远灿烂耀眼的楚煜,声音清晰而充满感激:“谢谢你们……能来。” 谢谢你们,选择在这样一个夜晚,逃离你们的世界,来到我的世界。 夜色温柔,人间灯火可亲,交织成一片温暖的光海。 少年们之间纠葛的友情与那悄然滋长、心照不宣的情愫,在这个寒冷却因此变得无比温暖的除夕夜里静静流淌,交织生长,坚定而绵长。 这份突如其来却又恰到好处的温暖,足以抵御世间所有的孤单与寒冷,为他们崭新的年华,写下充满希望的第一笔。 第67章 转变 “这道受力分析题的关键在于找准所有作用力点和方向,你看这里……”江沉砚修长的手指点在林屿听的物理习题册上,声音低沉悦耳,讲解清晰。 周末空旷的教室里,只有他们两人,阳光透过窗棂,在他浓密的睫毛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林屿听微微侧头,能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冷冽的雪松气息。 他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但心底那点酝酿了许久的念头,却愈发清晰。 几乎同时,教室后门被轻轻推开,林观溟拿着一个精致的纸袋走了进来,动作甚至比平时收敛了些。 纸袋上印着林屿听喜欢的那家甜品店的logo。 “刚路过,看到有新品栗子蛋糕,就……买多了。”他把纸袋放在桌角,声音比往常低沉,目光快速扫过正在讲题的江沉砚,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然后落在林屿听身上,眼神里有着某种小心翼翼的期待。 纸袋散发着甜香。 林屿听看着那袋蛋糕,指尖微微蜷缩。 “哟,这么用功?周末也不休息?”带笑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楚煜斜倚着门框,桃花眼弯弯,视线在教室内的三人身上溜了一圈,最后落在那个纸袋上,“林观溟可以啊,见者有份?不过我看这分量,像是专程给某人买的吧?” 他调侃着,但语气比往常温和了些,少了些玩世不恭,多了点不易察觉的观察。 林屿听看着眼前的三个人——耐心讲题的江沉砚,默默送来点心、眼神里带着某种脆弱期待的林观溟,以及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楚煜。 他们以各自的方式,存在着,关心着。 那种被珍视却又令人无措的压力感再次包裹了他。 他深吸一口气,将习题册轻轻合上。 江沉砚讲解的声音停了下来,抬起眼看他,目光带着询问。 林观溟像是预感到了什么,嘴唇抿紧,放在桌沿的手指无意识地收拢。 楚煜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些许,站直了身体,多了几分认真。 “沉哥,观溟,楚煜学长,”林屿听的声音在安静的教室里显得格外清晰,他依次看过他们的眼睛,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郑重,“我有话想对你们说。” 楚煜眨了眨眼,语气放缓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怎么了这是?突然这么正式?怪吓人的。是不是谁又乱传什么闲话了?”他下意识地扫了江沉砚和林观溟一眼。 林观溟喉结滚动了一下,没有像以前那样急吼吼地追问,只是沉默地看着他,那双总是情绪充沛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紧张和一种近乎恳求的黯淡,仿佛生怕听到什么他无法承受的话。 江沉砚眨了眨眼睛,声音平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慎:“你说。我们听着。”他的姿态依旧从容,但微微前倾的身体泄露了他的关注。 “我……”林屿听斟酌着用词,指尖轻轻抵着桌面,“我很感谢你们,一直以来的照顾。真的,非常感激。” 他顿了顿,鼓起勇气看向他们,眼神清澈而坚定,“但是……我觉得,我们可能……不会像你们期望的那样在一起。” 他话音落下,教室里的空气仿佛凝滞了。阳光下的尘埃都似乎停止了飞舞。 窗外偶尔传来篮球砸地的砰砰声,此刻听起来格外遥远。 林观溟的睫毛剧烈地颤了一下,眼底的光瞬间黯淡下去,像是被风吹熄的烛火。 但他强行稳住了呼吸,没有移开视线,只是沉默地、更加执拗地看着林屿听,仿佛想从他脸上找出一点点转圜的余地,又像是要牢牢记住他此刻决绝的表情。 楚煜脸上的笑意彻底消失了,他轻轻“嘶”了一声,像是牙疼般揉了揉脸颊,眼神复杂地看向窗外,又转回来,最终叹了口气,语气有些干涩:“……这么突然?是我们……哪里让你不舒服了吗?”他难得收起了所有玩笑,问得直接而认真。 江沉砚的表情依旧平静,只是镜片后的目光更深沉了些,像在迅速分析和评估眼前的情况,以及林屿听说这话背后的所有含义。 林屿听深吸一口气,继续说了下去,语气诚恳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对不起。我知道这样说可能很……不知好歹,也很伤人心。但我必须说清楚。我真的还没准备好接受任何超出友谊的感情。我的心思,现在大部分都在京剧和学业上,它们几乎占据了我所有的时间和精力。而且,你们这样……对我太好,太特别,无微不至,反而让我觉得很有压力,甚至有点……喘不过气。我怕我永远回应不了同等重量的感情,会让你们失望,会……耽误你们本该拥有的其他可能。” 他看向林观溟,语气软了些,却依旧清晰:“观溟,你真的不用再每天想着给我带什么吃的,或者看到什么好的、新奇的都想第一时间分享给我。” 又看向楚煜和江沉砚:“楚煜学长,沉哥,你们也不用再特意为我安排什么,或者花费那么多超出学长范围的心思和时间。我真的……承受不起。” “我不是讨厌你们,也绝对不是要推开你们,更不是觉得你们不好。” 他急忙补充,眼神里带着恳切和真诚的担忧,甚至有一丝哀求,“恰恰相反,就是因为觉得你们太好,太重要,我才不想最后因为任何不清不楚的关系而失去你们。我只是……只是希望,我们能不能换一种更轻松、更长久、更让我觉得安心的方式相处?就像……就像哥哥对弟弟那样?可以吗?我真的很需要你们作为学长的指导和关心,但……仅限于此。可以吗?我们……还能像现在这样,只是换一种方式,可以吗?” 他说完了,教室里陷入了一片更长久的寂静。 阳光移动了几分,照亮了空气中浮动的微小颗粒。 最先开口打破沉默的是江沉砚。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点头,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却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释然和更深的理解:“好。你的意思,我们完全明白了。” 他看向林屿听,目光温和而包容,带着学长应有的分寸感和一种成熟的尊重,“你的想法很清晰,也很负责任。这很好。尊重你的决定。以后,我会注意把握相处的分寸和距离。” 楚煜长长地吁了口气,像是终于卸下了什么重担,抬手用力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再放下手时,脸上重新挂起了笑容,虽然不如往常那般灿烂不羁,却显得真诚而放松了许多,甚至带着点如释重负:“嗨,原来就是为这个啊。” 他走到林屿听身边,这次没有试图揉他头发,只是用肩膀轻轻碰了一下他的肩膀,语气恢复了以往的轻快,却多了份认真和兄长般的调侃,“说开了就好嘛!憋在心里多难受。你这小孩,心思还挺重。行,那就听你的。以后呢,你就是咱们几个最宝贝的弟弟,亲弟弟那种!谁要是敢欺负你,跟哥说,看我不收拾他!至于其他的……” 他耸耸肩,笑容洒脱而豁达,“顺其自然,咱们都舒服最重要,嗯?哥哥罩着弟弟,天经地义!” 最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始终沉默的林观溟身上。 他一直低着头,额前的碎发遮住了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紧绷的下颌线和紧紧攥着、指节有些发白的手。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极其缓慢地抬起头。 他的眼眶泛着明显的红晕,鼻尖也有些红,但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偏执、阴郁和激烈,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的、挣扎后的、却最终选择放手的温柔与无奈,还有一种更深沉的、名为“守护”的决心。 他看着林屿听,声音沙哑得厉害,每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艰难地挤出来,带着浓浓的鼻音:“……嗯。” 他顿了顿,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低声补充道,声音轻却异常清晰,“……你说怎样,就怎样。只要你……觉得轻松就行。”他重复了一遍林屿听的话,仿佛这就是他唯一的要求。 没有争吵,没有质问,没有暴怒的离去,只有一种带着淡淡遗憾和深切伤感的、却最终选择尊重和退让的平静。 这份平静里,滋生出的是一种更为牢固的、名为“家人”的羁绊。 林屿听看着他们,看着他们眼中虽然失落却依然存在的、甚至更为坚定的关怀,心里那块一直压着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随之涌上的是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感激和暖意,眼眶也忍不住发热发酸。 “谢谢……真的谢谢你们能理解。”他的声音有些哽咽,是放松,也是感动,更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安心。 江沉砚拿起桌上的习题册,语气恢复了往常辅导学业时的常态,自然而然地转移了话题,冲散了空气中最后一点凝滞:“这道题刚才讲到一半,摩擦力方向这里还不太明白?我们继续?” 楚煜已经自来熟地打开那个纸袋,拿出里面小巧精致的栗子蛋糕,分给大家:“来来来,先补充点能量!观溟买都买了,别浪费,这家味道确实不错。” 他递给林屿听一个印着小兔子图案的,“屿听,多吃点,瞧你瘦的,以后长身体的时候,哥多给你投喂点好吃的。” 林观溟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将那个看起来最可爱、奶油最多的小兔子蛋糕又往林屿听面前推了推,然后拿起自己那个普通的,低头咬了一大口,借此掩饰着情绪,咀嚼的动作显得有些用力。 阳光依旧温暖,教室里的气氛却悄然不同了。 某种紧绷的、暧昧的、令人不安的张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舒缓、更为坦诚、也更为长久的温情。兄弟和亲人之间,或许本该如此。 之后的日子,一切似乎都没变,又似乎都变了。 他们依旧会出现在他身边,但方式已然不同,更加自然,更加放松,也更加持久。 江沉砚还是会帮他讲题,也还会细致到替他整理笔记标注重点;还是会来看他排练,结束后递上的水依旧是特意温好的、加了蜂蜜的专属水杯;在他遇到社团或学习上的难题时,会给出方向性的指导和建议,而不是事无巨细地替他安排好一切。 他的关心还在,却严格地保持在了“学长”和“兄长”的框架内,可靠而稳定,不过线,不逾矩。 林屿听请教他问题时,会很自然地叫一声“沉哥”,这个称呼里包含了依赖和信任,却不再有暧昧的负担。 林观溟不再每天雷打不动地送各种吃的,但他会在球队赢得比赛、大家欢呼庆祝时,默默地把那个最大的、系着丝带的奖励玩偶——可能只是一个普通的纪念品——塞给在一旁笑着鼓掌的林屿听,然后假装没事人一样走开,只是耳朵尖会有点红;会在天气骤然转冷时,发条简洁的短信“降温,多穿”,言简意赅,却从不缺席;会在食堂碰到时,依旧习惯性地把自己餐盘里最好的那块排骨或鸡腿夹给他,但不会再盯着他必须吃完,也不会再问“好不好吃”,仿佛这只是哥哥对弟弟最自然的照顾。 他的关心变得沉默、笨拙而略显小心翼翼,却更加真实厚重,像是被仔细打磨掉了所有可能会伤人的棱角,只留下最质朴的温暖。 林屿听会叫他“观溟”,或者跟着楚煜一起叫他“观溟兄”,语气坦然。 楚煜依旧会拉他出去放松,但去的多是热闹的电玩城或公开场合的篮球场,看的也是最新的合家欢动画电影;会在他排练累的时候凑过来讲一堆无聊又好笑的笑话逗他开心,但话题不会再涉及任何暧昧的试探或超出友谊的比喻;会在别人开玩笑说起他们几个关系铁时,主动笑着揽住林屿听的肩膀,大大方方地对别人宣称“这可是我罩着的弟弟,亲的!”。 他将那份风流不羁和玩世不恭很好地收敛起来,扮演了一个有点贫嘴、有点闹腾、却无比维护他的兄长角色,边界清晰,令人安心。 林屿听会笑着叫他“楚煜学长”,偶尔在被逗得忍俊不禁时也会脱口而出“煜哥你好烦啊”,语气亲昵却毫无负担。 他们依旧关心他,保护他,却不再试图越过那条他亲手划下的、名为“友谊”的界线。 那份炽热迫人、令人窒息的追求冷却了下来,沉淀为一种更为持久、更为温和、也更为温暖的守护,像溪流汇入大海,变得辽阔而深沉。 秋意渐浓,金黄的梧桐叶大片大片地掉落,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踩上去沙沙作响。 一天放学后,林屿听抱着厚厚的、沉重的琴谱从排练室出来,夕阳将他纤细的身影拉得细长。 他抬头揉了揉有些酸涩的脖颈,正好看到不远处梧桐树下似乎正在商量着什么的三个人——江沉砚微微颔首听着,林观溟双手插兜低着头踢着落叶,楚煜则比划着说得眉飞色舞。 “回去了?”江沉砚率先看到他,很自然地问了一句,语气平常如同任何一个遇到相熟学长的午后,目光平静地落在他抱着的琴谱上。 “嗯。”林屿听点头,抱着琴谱走过去,露出一个有些疲惫但轻松的笑。 “正好,一起走吧,顺路。”楚煜笑着停下话头,非常自然地伸出手,极其顺手地接过他怀里一大部分沉重的琴谱,动作流畅没有丝毫迟疑,“嚯,这么沉?你们这练功的谱子都快赶上辞海厚了吧?沉哥,帮帮忙,分一点。” 江沉砚没说什么,默默地从楚煜手里接过了另一部分谱子。 林观溟没说话,只是默默地从外侧走到靠近马路的一边,用身体隔开了路边匆忙行驶的自行车和行人,形成了一个无声而坚定的保护姿态。 四人并肩走在铺满金色落叶的路上,夕阳将他们依偎又独立的身影拉得很长,脚步声和落叶的沙沙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曲舒缓的秋日乐章。 “下周市里的青年汇演,准备得怎么样了?”江沉砚开口问道,语气是纯粹的学长式关心,不带任何多余情绪,一边稳当地拿着琴谱。 “差不多了,就是有个转腔,总觉得力度和韵味还不够圆润,有点发僵,情感出不来。”林屿听微微蹙眉回答,习惯性地向这位最信赖的学长寻求意见。 “晚上回去有空的话,可以用手机录一段那个地方的清唱发给我听听。” 江沉砚很自然地接话,给出了一个切实可行的建议,“我虽然不懂唱腔技巧,但听节奏转换、气息衔接是否流畅自然,还是能听出一二的。” “哇哦,江大学长亲自帮忙听录音啊?这待遇!”楚煜在一旁立刻夸张地起哄,冲林屿听挤挤眼,笑容揶揄,“弟弟,你这面子可大了!赶紧的,好好录,别辜负沉哥一片……呃,学长爱!”他及时刹住了车,换了个词。 一直沉默走着的林观溟听着,嘴角也几不可察地微微弯了一下,目光落在前方被夕阳染红的落叶上,低声嘟囔了一句,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林屿听听,声音闷闷的:“……注意休息,别光顾着练,嗓子要紧。” 风吹过,卷起几片金黄的落叶,在空中打着旋儿,最后轻轻落在他们的头发和肩膀上。 林屿听抱着剩下的琴谱,看着身边这三个人,看着他们自然无比的相处和关怀,心里一片宁静和踏实温暖的满足感。 他知道,有些东西结束了,但有些更珍贵、更牢固的东西,正在以另一种更舒服、更长久的方式延续下去,细水长流,仿佛能一直这样走到很远的地方。 走到回家必经的分岔路口,楚煜和江沉砚将琴谱递还给他。 “走了啊,屿听!加油排练!汇演哥几个肯定去给你捧场!”楚煜笑着挥手,声音明亮充满活力。 林观溟看了他一眼,目光飞快地掠过他的脸颊,然后又迅速移开,盯着地上的落叶,低声说了句:“……记得吃饭。” 江沉砚对他微微颔首,叮嘱道,语气一如既往的沉稳可靠:“录音记得发。别练太晚,路上小心。” 林屿听抱稳了琴谱,看着他们三人转身准备走向另一个方向的背影,橘色的夕阳为他们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也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而温暖地融入了傍晚微凉的空气里: “知道了,沉哥。” 他顿了顿,看向另外两人,笑容温和而真诚,带着弟弟般的乖巧,“观溟,楚煜学长,你们也路上小心。” 走在前面的江沉砚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是背对着他们,幅度很小地挥了挥手。 林观溟的肩膀似乎几不可察地放松了一些,依旧没有回头。 楚煜则回过头,送给他一个一如既往灿烂又带着点促狭的笑容,比了个“OK”的手势,扬声喊道:“放心吧弟弟!赶紧回去!” 夕阳西下,四个人的影子在铺满落叶的路上渐行渐远,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却又被一种新型的、更为牢固可靠的纽带连接在一起,仿佛无论未来走向何方,这份以“兄长”与“弟弟”为名的羁绊,都将持续下去,温暖而长久。 第68章 努力 “李老师,您去年刚开学时跟我提过的,关于参加学科竞赛和优秀学生评选的事情,”林屿听站在班主任李婉清的办公桌旁,声音平静却清晰,没有多余的寒暄。 他指尖微微蜷缩,藏在袖口里,只有自己知道那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 “我考虑好了。我想报名参加下学期的数学和化学竞赛,也想申请市级优秀学生的评选。” 李婉清老师正在批改周记,闻声抬起头,推了推眼镜,脸上露出一丝讶异,随即化为了然的笑意。 她注意到少年似乎比去年又拔高了些许,肩线更加清晰,属于少年的单薄正在悄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初具雏形的、柔韧的力量感。 “是这事儿啊。难得你还一直记在心里。怎么,现在觉得时机成熟了?”她放下笔,身体微微后靠,打量着眼前这个沉静的学生。 一年过去,少年身姿愈发挺拔,眼神也褪去了些许刚入学时的青涩,多了份让人安心的沉稳,只是那眼底深处,似乎还藏着一簇不曾对人言说的火苗,此刻正安静地燃烧着。 林屿听点了点头,目光落在老师桌面上那盆绿意盎然的文竹上,语气平稳:“嗯。觉得现在更能安排好时间了。而且,”他顿了顿,像是斟酌用词,长而密的睫毛轻颤了一下,补充道,“您和之前的班主任最近也都在鼓励大家积极参与,为综合评定做准备。” 他省略了更深层的缘由——那份想要证明什么、想要抓住更多可能的、暗自较劲的心思。 李婉清笑了笑,作为班主任,她自然乐见学生有上进心。 但她语气随即转为严肃,指尖轻轻点着桌面:“有目标是好事。你的数学和化学成绩一直很稳定,是有这个潜力。但屿听,竞赛的难度和需要投入的时间精力,远超平常考试,那不是刷几套题就能解决的。优秀学生的评选也不只看分数,更要看实际表现和群众基础,这些都会占用你大量课余时间。” 她话语停顿,目光变得锐利,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最关键的是,你的专业训练是根,是本,这一点绝对不能动摇。你必须向我保证,在任何情况下,专业练习的质量和时间都不能打折扣。这件事,你跟谢老师商量过了吗?”李老师作为他的班主任,要求极为严苛。 林屿听迎着她的目光,背脊挺得笔直,回答得没有丝毫犹豫:“李老师,我想清楚了。我向您保证,每天雷打不动至少四小时高质量练功,绝不会影响专业。竞赛和评选的准备,我会利用所有周末、晚自习和碎片时间。” 他稍作停顿,声音低了一些,透出几分这个年纪该有的、面对权威时的小心,“谢老师那边……我打算先征得您的同意,再去找她说。”他知道谢老师那关或许更难过。 李婉清看着眼前眼神澄澈而坚定的少年,想起他这一年来的刻苦和远超同龄人的自律,心里稍稍放心。 她沉吟片刻,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红笔的笔帽,终于点头:“好。既然你深思熟虑过了,也做出了保证,老师支持你。多方面发展对你的未来有好处。” 她顿了顿,语气缓和了些,“你这孩子,心里一直有数,我倒是相对放心些。” 但她立刻伸手指着他,语气郑重,每一个字都咬得很清晰:“不过,屿听,我们要约法三章。第一,专业永远是第一位,我会盯着你的状态,也会和谢老师沟通。第二,量力而行,一旦发现无法兼顾或者专业状态下滑,必须立刻停止,不许硬撑。第三,遇到任何困难,无论是学习上的还是……其他方面的,必须马上告诉我,不准自己硬扛。答应我。”她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人心,看到那平静表面下可能隐藏的疲惫与压力。 “我答应您,李老师。谢谢您!”林屿听郑重点头,眼里有光闪过。 他微微鞠躬,动作间带着练功之人特有的利落与舒展。 “行了,去吧。”李婉清笑着挥挥手,语气重新变得温和,“具体报名和辅导班的事情,你自己去教务处跟进一下流程。优秀学生的评选,”她特意强调,眼神里多了点意味深长的提醒,“光想不行,要行动起来。这学期开始,在不影响正事的前提下,多主动为班级做点实事,参与活动组织,帮助同学,让大家看到你的能力和责任心。过程材料很重要,平时一点一滴积累起来,才是实打实的东西。” “我明白,我会努力的!”林屿听朝老师感激地再鞠了一躬,脚步轻快地离开了办公室。 走廊的光线落在他微扬的发梢上,跳跃着金色的光点。 他效率很高,很快就从教务处拿回了一叠竞赛大纲和申请表格。 纸张散发着淡淡的油墨味,握在手里,沉甸甸的,是挑战,也是机会。 回到教室时,已是放学时分,人差不多走光了,夕阳的金晖斜斜地洒进来,将桌椅拉出长长的影子,空气里漂浮着细小的尘埃。 他在自己靠窗的座位坐下,仔细翻看数学竞赛范围,涉及的高等数学初步和思维拓展内容让他眉头微微蹙起,挑战确实不小。 他无意识地用笔帽轻轻敲着下唇,陷入沉思。 “哟,咱们屿听弟弟这是终于要进军奥数界了?”带笑的声音响起,带着独特的、懒洋洋的腔调。 楚煜溜达过来,仿佛只是路过,手指却极其自然地一勾,就拈起了桌面上那张最显眼的报名表,看清上面勾选的科目后,桃花眼里闪过真正的惊讶,“可以啊!数学加化学?这玩意儿可烧脑,能行吗?” 话是调侃,却没多少戏谑,反而有点刮目相看的意味。 他靠在旁边的桌沿,长腿随意支着,身影恰好挡住了部分斜射过来的阳光,将林屿听笼罩在一小片阴影里。 林观溟也默不作声地凑近,高大的身影投下更深的阴影,几乎将林屿听整个笼罩住。 他看了看那堆资料,又看向林屿听,眉头习惯性地拧着,形成一道浅浅的竖纹:“怎么突然搞这个?时间……够用?” 他把“练功那么累”咽了回去,眼神里是纯粹的担忧,甚至带着点不赞同的意味,目光扫过林屿听似乎比前几天更清瘦了些的下颌线。 江沉砚最后走过来,步伐平稳。 他目光冷静地扫过桌面,依次掠过竞赛大纲、申请表格,最后落在林屿听脸上,像是在进行一项快速评估:“考虑清楚了?李老师同意了?”他的问题总是直接切入核心,不带多余情绪,却自有分量。 林屿听抬起头,看着围过来的三人,像一堵密不透风却令人安心的墙。 他心里那点因为未知挑战而泛起的小波澜悄然平复,点点头,把对李老师的话又简要说了遍,尤其强调了不影响专业的保证,语气里带着一种下定决心后的坦然。 楚煜第一个响应,打了个响指,声音清脆:“好事!脑子好就别浪费!有啥搞不定的,尽管问……问你沉哥,他是人形计算器!” 他熟练地把包袱甩出去,朝江沉砚挤挤眼,得到对方一个冷淡的回瞥。 林观溟沉默片刻,浓黑的眉毛依旧拧着,似乎在消化这消息,然后闷闷地、极其认真地说:“需要什么书,或者难找的资料,告诉我。” 他话语简短,却带着一种“只要你说我就能给你弄来”的笃定,目光依旧停留在林屿听脸上,像是在确认他的精神状态。 江沉砚沉吟道,指尖点了点那份竞赛辅导班列表:“竞赛辅导老师水平参差不齐。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打听哪个更合适,或者问问学长学姐们的经验。” 他目光随后扫过那份优秀学生评选须知,语气平稳地补充,“评选看重实际贡献和影响力。下学期班级和学生会都有些实务工作,比如校园文化节的统筹,或者学风建设月的调研,如果你能兼顾,我可以帮你留意,算作有价值的实践经历。”他的建议总是实际而高效,直指目标。 林屿听心里温暖,笑容变得真诚而明亮,驱散了眉宇间那点疲惫:“谢谢沉哥,谢谢观溟,谢谢楚煜学长。资料目前够,需要时一定说。沉哥说的项目我有兴趣,到时候麻烦你了。” 他注意到林观溟依旧紧锁的眉头,又轻声补了一句,“放心,我心里有数。” “跟哥几个客气什么!”楚煜大手一挥,习惯性想揉他头发,手伸到半空,对上林屿听清亮的目光,硬生生拐了个弯,落下去拍在自己大腿上,发出啪的一声,“走了走了,吃饭去,脑力劳动最耗粮了!再晚红烧肉该没了!”他说着,率先朝教室外走去。 林观溟又看了林屿听一眼,似乎还想说什么,最终只是抿了抿唇,低声道:“别太晚。”然后才转身跟上楚煜。 江沉砚落在最后,他对林屿听说:“申请表和项目资料我明天整理好给你。” 得到对方点头后,才迈步离开。 教室彻底安静下来。 自此,林屿听的生活进入了高速运转的模式,像一只悄然上紧了发条的精密钟表。 时间表被精确到分:清晨五点四十,学校还一片沉寂,他已在家里用冷水洗过脸,在晨光微熹中开始雷打不动的基本功练习;课堂时间效率提到最高,笔记简洁精准;下午的专业排练全身心投入,每一个眼神、每一个身段都力求到位,汗水浸透练功服是常事;夜晚和周末则彻底交给了深奥的竞赛题和繁琐的评选材料准备。 台灯下,他蹙眉沉思的侧影常常定格到深夜。 他还开始有意识地为班级做事,运动会忙前忙后协调物资,主动帮请假的同学整理详细笔记送到宿舍。 过程绝不轻松。 竞赛题难度巨大,常常熬到深夜对着一道题苦思冥想,草稿纸撕了一张又一张。 高强度连轴转下,身体的疲惫显而易见,偶尔在课间几分钟都能迅速睡过去。 李婉清老师时刻关注着。 一次专业课排练,林屿听完成一组高难度的连续翻身跳跃时,落地稍显滞涩,虽然极其细微,但没能逃过她的眼睛。 “停一下。”李老师叫停,音乐声戛然而止。她走到他面前,目光严厉如刀,“屿听,昨晚几点睡的?” 林屿听微喘着气,额发被汗水濡湿,贴在光洁的额头上。他心虚地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练功服的袖口:“……快一点了。有道数学题没解开,想了想……” “胡闹!”李老师语气加重,声音在空旷的练功房里显得格外清晰,“我们的约定忘了?状态不对就要说!题永远做不完,功退了难找回!今晚必须十点半前睡,听到没?明天早上我检查你黑眼圈!”她的担忧化作了严厉的命令。 “听到了,李老师,对不起。”林屿听乖乖认错,脸颊因为运动和被批评泛着红,眼神里却有着被关心的暖意和一丝懊恼。 而三位“兄长”的支持方式则更加悄然又实在。 江沉砚会在他对着物理难题眉头紧锁时,看似不经意地路过,点醒一个关键概念,或者推荐一本并非指定教材却极为有用的参考书,语气一如既往平淡:“这本附录的解题思路更清晰。” 林观溟则会“顺手”放下一盒剥好的核桃仁或一瓶温好的牛奶在他常坐的图书馆位子上,或者在他伏案久坐后,默不作声地递过一张膏药,眼神依旧沉静,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楚煜则负责在他看起来头晕眼花、几乎要埋进书堆里时,强行把他拖出去打球,或者塞给他一个耳机分享一首吵闹的歌,再不然就讲几个冷得掉渣的烂笑话,强制他大脑休息片刻,嘴里还嚷嚷着:“劳逸结合懂不懂?憋坏了沉哥可要找我算账!” 他们默契地严守著“兄长”的界限,不过度干涉,却总在他需要的时候恰好出现,让他感受到身后沉稳可靠的后盾力量。 忙碌几周后的一天放学,教室里人又走得差不多了。 林屿听正埋头验算一道复杂的化学竞赛题,涉及大量有机反应历程,草稿纸上画满了各种扭曲的碳链和符号,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痕迹,下眼睑浮现出淡淡的青色。 楚煜第一个溜达过来,凑近看了一眼草稿纸上那些天书般的符号,咂咂嘴:“这啥玩意儿?鬼画符似的,看得我眼晕。弟弟,还行不行啊?脸都快埋进纸里了。”他伸出手指,虚虚地点了点林屿听额前翘起的一缕头发。 林观溟几乎是同时到的,他没说话,目光扫过林屿听手边空掉的水杯,默默拿起,去饮水机接了温水回来,又把自己刚买的一瓶功能饮料拧开盖子,放在那堆凌乱的草稿纸旁,动作轻得几乎没有声音。 江沉砚合上自己看到的经济学书,看向他,目光掠过他眼底的青色和略显苍白的嘴唇:“遇到困难了?”他的声音总是能有效地穿透疲惫的表层。 林屿听抬起头,揉了揉发酸发胀的眉心,叹了口气,难得地在外人面前露出一丝符合年龄的苦恼和脆弱:“嗯,卡住了。这个反应机理总是推不通顺。” 他声音里带着点沙哑,“感觉时间有点不够用,两边都想做好,有点累。” 他很少这样直白地说累,或许是真的到了一个小瓶颈,也或许是潜意识里知道,在这三个人面前,可以稍微放松一下紧绷的神经。 楚煜立刻伸出手,搂住他肩膀:“废话,同时跟理科和国粹两位大爷较劲,能不累吗?你这小身板又不是铁打的。走走走,别算了,跟哥去打场球泄泄火,出汗包治百病!” 林观溟皱皱眉,似乎不赞同剧烈运动,但也没反对,只是沉声说:“别太逼自己。”目光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关切。 江沉砚则平静地问,逻辑清晰:“需要调整计划吗?或者,哪部分觉得压力最大?是竞赛进度,还是评选材料?”他总是致力于从根源解决问题。 林屿听看着他们,楚煜吊儿郎当下的关心,林观溟沉默的守护,江沉砚冷静的分析。 心里的那点烦躁和迷茫忽然就散了,像是被阳光穿透的薄雾。 他摇摇头,重新拿起笔,嘴角弯起一个浅浅的、却无比坚定的弧度:“不用。就是……发泄一下。我能搞定。” 他的目光重新变得清亮起来,落在那些复杂的化学式上,挑战似乎也不再那么面目可憎。 他转而看向江沉砚,语气恢复了平时的认真和条理:“沉哥,你上次说的学生会那个跨部门协作的校园提案调研项目,还能申请吗?我想试试。” 江沉砚点点头,似乎对他的选择并不意外:“可以。项目周期两周,正好覆盖评选需要的实践经历时段。申请表明天早自习拿给你。” “谢了,沉哥。”林屿听低下头,再次投入那些复杂的符号中,侧脸在夕阳余晖下显得专注而平静,仿佛刚才那一瞬的脆弱只是错觉。 楚煜挑眉,吹了声轻佻的口哨:“得,白担心了。咱们屿听弟弟是愈战愈勇型啊。走了观溟,打球去,别打扰咱们未来大学霸用功。”他招呼着,率先朝门外走去。 林观溟又深深看了林屿听一眼,确认他状态确实回转,这才迈开长腿,跟着楚煜离开了。 江沉砚在原地站了片刻,从自己笔袋里拿出一支特定型号的绘图铅笔——画复杂结构图更方便——轻轻放在林屿听手边,然后才拿起自己的书,悄然离开。 教室渐渐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细微而持续,和窗外渐渐响亮起来的、宣告着夏日正式来临的蝉鸣,交织在一起,仿佛一首关于成长与奋斗的协奏曲。 夕阳最后的光芒温柔地包裹着少年的身影,在他周围勾勒出一圈毛茸茸的金边,安静,却充满了内在的力量感。 第69章 阴谋 日子像上了发条般精确而飞快地转动。 林屿听如同一个浸在汗水与墨水里高速旋转的陀螺,在弥漫着汗水与松香味的练功房、洒满白色粉笔灰的教室、充斥着旧书纸张气息的图书馆以及气氛严谨的学生会办公室之间,划出一道道忙碌而执着的轨迹。 眼底那抹淡淡的青黑成了撕不掉的标签,但他那双清澈眼眸里的光,却愈发清亮坚定,仿佛淬炼过的星辰。 市级优秀学生的评选,如同悬在每位有意者头顶的一道诱人却苛刻的光环,名额稀少,竞争暗流汹涌,每个有心人都在自己的轨道上暗自铆足了劲,积累着看似光鲜的筹码。 高二(七)班的陈珂,便是这无声战场上一位自认的种子选手。 陈珂在年级里确实算得上是个标杆式的人物。 成绩优异稳定,如同精密仪器般常年占据年级前十的交椅,尤其物理化学更是他的绝对领域,解题思路清晰冷峻,一如他的性格;他是学校科技社的社长,手下有一个听他调遣的小团队,拿过几个区级、市级不大不小的科技创新奖项,奖状被他仔细收藏在文件夹里,成为履历上扎实的一笔;为人处世也称得上周到得体,在老师眼中他是可靠得力的助手,在大部分同学看来,他是个有些距离感但能力毋庸置疑的优等生。 他早已将市级优秀学生这项荣誉视为自己规划中板上钉钉的一环,这不仅是一顶虚浮的桂冠,更是通往他理想中顶尖大学至关重要、甚至能起到决定性作用的敲门砖。 他为此一丝不苟地筹备了整整一年,像构建程序一样构建着自己的评选材料:无可指摘的成绩单、闪着哑光的竞赛证书、工时记录详尽的社区服务证明、甚至几次校内大型活动组织者的名头——一切都显得那么完美无缺。 他原本稳坐钓鱼台,信心十足。直到最近,那个高一的名字——林屿听,如同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程序变量,频繁地、突兀地闯入了他的视野,打乱了他预设的运行轨迹。 起初他并未投以过多关注。 一个高一的新生,专业方向还是看似与学术竞争毫不相干的京剧,能掀起多大风浪? 充其量是个有点话题度的校园名人罢了。 但渐渐地,那些模糊的风声变得具体、锐利,如同细密的针尖。 他听说林屿听要同时参加数学和化学竞赛——那两科正是他陈珂引以为傲、不容侵犯的领地;他亲眼看见素以严格著称的李婉清老师对林屿说话时,脸上那种毫不掩饰的赞赏与期许;他敏锐地注意到学生会那个高高在上、以苛刻和效率闻名的江沉砚,竟会破例主动给林屿听提供参与实质性项目的机会;他甚至有一次路过林屿听的教室,无意间瞥见那摞放在桌角的、整理得一丝不苟的评选材料,厚度惊人,条分缕析,其严谨和完备程度完全超乎了一个高一学生的普遍水平,透着一股志在必得的狠劲。 一种微妙的、冰凉的危机感,开始像悄无声息的藤蔓,顺着他的脊椎悄然攀爬,缠绕住那颗原本充满确信的心脏。 这个周六的下午,陈珂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心烦意乱。 本该是去科技社带领成员准备下周竞赛集训的时间,他却坐在教室里,感觉空气粘滞得令人窒息。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反复回响着白天在楼梯转角无意间捕捉到的议论碎片—— “听说了吗?高一那个林屿听,要报市优生了……” “真的假的?他不是唱戏的吗?学习也那么牛?” “啧,这你就不懂了吧?人家这叫全面发展!李老师都快把他夸出花来了。而且你看江学长、楚学长他们都……” “这下有热闹看了,7班陈珂不是也势在必得吗?感觉要撞上了!” “撞上?我看陈珂悬……林屿听那势头,太猛了,还有‘贵人’相助……” 这些话语像是带着倒刺的钩子,扎进他心里,扯出隐秘的恐慌和不甘。 他猛地站起身,抓起书包,几乎是逃离般地提前离开了学校。 脚步虚浮地走在熙攘的街道上,阳光有些刺眼,他却觉得浑身发冷。 鬼使神差地,他拐进了学校附近那家颇受学生欢迎的“蓝调”咖啡馆。 推开沉重的玻璃门,冷气混合着咖啡豆的醇香扑面而来,稍稍驱散了些许烦躁。 他点了一杯最苦的冰美式,端着它走向最里面那个靠墙的角落卡座,仿佛要将自己藏匿起来。 书包被随意扔在旁边的座位上,他拿出那本翻得有些卷边的物理竞赛题集,摊开在桌上,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视线茫然地落在那些复杂的电路图和公式上,脑海里盘旋的却全是“林屿听”三个字和那些刺耳的议论。手指无意识地用力,指甲抠着纸页的边缘,留下深深的折痕。 窗外,夕阳正缓缓下沉,橘红色的光线斜斜地泼洒进来,将咖啡馆内的桌椅拉出长长的影子,也将玻璃窗上他自己那张紧绷而阴郁的脸孔模糊地投射出来。 就在这时,一个轻柔悦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惊喜意味的女声,在他桌旁响了起来: “咦?陈珂?好巧呀,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 陈珂有些恍惚地从自己的思绪沼泽中抬起头。 逆着窗外投来的暖色调光线,他看到一个身材高挑纤细、穿着某奢侈品牌当季新款连衣裙的女生站在桌前,手里端着两杯外带咖啡,脸上漾着明媚又略显意外的笑容。 他花了足足两三秒才在记忆库里对上号——是苏蔓。 他对她印象不深,只知道她不是本校的学生,但似乎经常来宁中,好像跟篮球队那个很出风头的林观溟关系比较近,是那种家世很好、打扮精致、出现在校园里总会吸引不少目光的漂亮女生。 他们最多算打过照面,连话都没说过几句。 “苏…蔓?”陈珂有些意外,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迅速收拾了一下脸上过于外露的情绪,试图重新戴回那个稳重疏离的优等生面具,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是挺巧的。你……来这边买东西?”他客套地寒暄,并不期待深聊。 “是啊,刚和姐妹在附近逛街,累了过来买杯咖啡提提神。”苏蔓笑容甜美,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他桌上那本明显被烦躁主人蹂躏过的题集,以及他眉宇间尚未完全敛去的郁结之色。 她表现得十分自然,仿佛只是遇到一个不太熟但可以聊两句的同学,轻轻晃了晃手中的纸杯,“看你一个人坐在这里,脸色好像不太好啊?遇到烦心事了?学习压力太大?” 她的语气轻松自然,带着一点善意的调侃,让人难以升起防备之心。 陈珂不太习惯向不熟悉的人,尤其是一个女生,吐露心事,只是含糊地应道:“没什么,就是有点累。” 苏蔓却仿佛没看出他的敷衍,很是自来熟地在他对面的空位坐了下来,将其中一杯印着甜品图案的咖啡推到他面前,巧笑嫣然:“呐,这杯摩卡给你喝吧,算是偶遇的礼物?我看你点的美式,那么苦,心情不好喝更苦的怎么行?试试甜的,心情会好点哦。” “不用了,谢谢,我喝这个就好。”陈珂下意识地拒绝,不太想接受这份突如其来的、来自不熟悉异性的好意。 “别客气嘛,我都买多了,一个人也喝不完两杯。”苏蔓坚持着,笑容无懈可击,自己则打开了另一杯拿铁的盖子,优雅地轻轻搅动着,“其实我刚才好像隐约听到旁边那桌几个女生在聊天,”她声音压低了些,身体微微前倾,做出分享秘密的姿态,“好像是在议论什么评选的事情?还提到了你的名字……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恰到好处的好奇与关切,仿佛只是纯粹地关心一下校友。 陈珂的心猛地一沉。 他没想到在这校外的咖啡馆里,也能被这种烦心事缠上,甚至被一个几乎算是陌生人的女生点破。 一种被窥探**的尴尬和隐隐的恼怒再次涌起,但他良好的教养让他无法对着一张笑脸发作,只能勉强扯了扯嘴角,语气生硬:“没什么,一些无聊的闲话而已,不用在意。” 苏蔓轻轻叹了口气,那双描画精致的眼睛看着他,里面流转着一种更深层次的理解和同情,这神情出现在她漂亮的脸上,具有一种奇异的说服力:“陈珂,其实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虽然我不是宁中的,但我有好几个朋友都在你们学校,偶尔也会听他们说起一些事情。” 她用小勺轻轻搅动着咖啡,奶泡形成一个微小而诱人的漩涡,“那个高一的林屿听……最近风头确实很盛呢。听说他不仅要抢竞赛的风头,连市级优秀学生的名额,也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 “志在必得”四个字,她咬得轻柔,却像一根冰冷的针,精准地刺破了陈珂强装平静的表象。 陈珂握着冰美式杯壁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冰凉的冷凝水濡湿了指尖,却丝毫无法冷却心底陡然窜起的那股灼热的不甘与妒火。 他沉默着,嘴唇抿成一条僵直的线,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但这种沉默本身就是一种答案。 苏蔓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掠过一丝冰冷的得意,面上却愈发显得忧心忡忡,仿佛真的在为他打抱不平:“唉,其实说真的,我挺能理解你的心情的。辛辛苦苦准备那么久,付出了那么多时间和精力,每一步都走得稳稳当当,眼看就要到手的东西,却突然半路杀出个……背景不明的人来搅局……任谁都会觉得憋屈和不公平吧?这种感觉太难受了。” 她的话像精心调制的温吞水,一点点浸泡、软化着陈珂本就摇摇欲坠的心理防线。 “而且,”苏蔓向前倾了倾身体,两人之间的距离被拉近,她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分享隐秘真相的神秘感,“陈珂,有些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可能说了显得我多嘴,但看你这样,我又忍不住……我听说,那个林屿听,可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单纯无害。他啊,手段厉害着呢,特别会……利用人。” 陈珂猛地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向她,带着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利用人?什么意思?”他被这个指向明确的词汇瞬间吸引了注意力。 苏蔓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为难和犹豫,纤长的手指绕着杯口划了一圈,才仿佛下定了很大决心般说道:“你一心扑在学习上,两耳不闻窗外事,可能不太清楚。他和学校里那几个最有名的……嗯,怎么说呢,家境好、有影响力的男生,关系都……非同一般。高二的江沉砚、林观溟,甚至高三的楚煜,都围着他转,对他几乎是……有求必应。” 她巧妙地停顿了一下,观察着陈珂越来越难看的脸色,才继续缓缓道,“你说,这次评选,涉及到那么多综合测评和所谓的‘群众基础’、‘影响力’,有这几位在后面不遗余力地给他站台、甚至帮他运作……这最终的结果,会不会……” 她留下足够令人遐想的空白,让陈珂自己去填充那最坏的、也是最符合他此刻恐惧的猜测。 嫉妒的毒藤在这一刻疯狂滋长,带着尖锐的刺,死死缠绕住陈珂的心脏,几乎让他呼吸困难。 是啊!凭什么? 一个高一的新生,凭什么能轻易得到那么多他需要努力争取甚至争取不到的资源和青睐? 难道就凭那张过分漂亮的脸?还是那些他向来不屑却又隐隐畏惧的、所谓的人情世故和背后手段? 苏蔓观察着他脸上变幻的神色,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话已经起了作用。 她继续添柴加火,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惋惜和不平,仿佛只是客观陈述一个事实:“有时候想想真的挺不公平的。像你这样凭真才实学、一步一个脚印努力的人,反而可能要给那些……更懂得‘走捷径’、更会‘借力’的人让路。你说他的成绩,是不是每一次都那么光明正大、完全凭自己本事得来的呢?我朋友好像提过一嘴,说每次大考前后,总有人看到江沉砚和他单独在没什么人的地方……唉,当然,这可能只是巧合啦,是我多想了,你别往心里去。” “走捷径”、“借力”、“成绩是否光明正大”、“考试前后单独在一起”——这些经过精心包装的、暗示性极强的词语,像一颗颗毒种,精准地落入陈珂因嫉妒和焦虑而变得异常丰富的心田,迅速生根发芽。 他猛地仰头灌了一大口冰美式,极端苦涩的冰冷液体粗暴地滑过喉咙,却丝毫无法浇灭胸腔里那股越烧越旺、几乎要将他理智焚尽的邪火。 他的手指紧紧抠着冰凉的桌面,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苏蔓知道火候已经差不多了。 她适时地收敛起所有暗示性的表情,露出一个毫无攻击性的、甚至带着点歉意的安抚笑容,语气重新变得轻快起来,仿佛刚才那些沉重的话题只是她一时失言:“哎呀,你看我,都胡说八道了些什么呀。陈珂你别往心里去,可能都是我道听途说,瞎猜的。林同学说不定就是天赋异禀,特别优秀呢?评选嘛,说到底最终应该还是要看真实力的,对吧?我相信你的能力。” 她越是这么说,用这种“为他好”的姿态来撇清自己,陈珂心里的怀疑和愤懑就膨胀得越发厉害。 看真实力? 如果实力评判的标准本身就可以被操纵呢? 如果对方的“实力”里掺杂了水分和看不见的推手呢? 如果公平竞争从一开始就不存在呢? 苏蔓优雅地站起身,拿起自己的咖啡,笑容依旧完美得无懈可击,仿佛刚才那番搅动人心的话语只是随口闲聊:“那我先走啦?朋友还在商场等我呢。你也别太烦恼了,放轻松点,是你的终究跑不掉的。” 她拿起包,转身欲走,却又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无关紧要的小事,停下脚步,回头轻描淡写地补充了一句,目光落在窗外,“哦,对了,听说下周末就是数学竞赛的初赛了?场地好像定在市一中的老教学楼那边?那地方听说设施有点旧了……希望你和……嗯,所有参赛的同学,都能顺利考出好成绩呀。” 她说完,翩然离去,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清脆而渐行渐远,留下一个优雅曼妙的背影和一杯几乎未动的、甜腻的摩卡。 陈珂独自陷在角落的卡座里,像一尊瞬间被抽空了力气的雕塑。 窗外,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彻底沉入地平线,暮色四合,咖啡馆内的灯光亮起,昏黄柔和,却无法驱散笼罩在他身上的浓重阴影。 桌上的冰美式杯壁凝结的水珠蜿蜒流下,像一道冰冷的泪痕。 苏蔓的话语,每一个字,每一个停顿,每一个意有所指的眼神,都像恶魔的低语,在他脑海里无限放大、反复回响、扭曲变形。 走捷径…… 借力…… 成绩真的干净吗? 考试前后的秘密碰头…… 下周末……数学竞赛初赛……市一中老教学楼……设施陈旧…… 一个模糊而危险的念头,最初只是黑暗中一丝卑劣的星火,此刻却在疯狂嫉妒和强烈不公感的催燃下,骤然蹿升为熊熊燃烧的恶念。 如果……如果林屿听的成绩并不是那么光明正大呢? 如果自己能想办法“证明”这一点呢? 如果能让他在这次众目睽睽之下、关乎评选的关键竞赛中,身败名裂,被贴上“作弊”的标签呢? 那样的话,他所有的优秀都会被打上问号,所有的青睐都会变成讽刺。 市级优秀学生的评选?他还有什么资格! 这个念头让陈珂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混合着恐惧、兴奋、还有一种扭曲的、自以为是的“正义感”——他这是在清除不公平的竞争者,是在维护竞赛和评选的纯洁性! 他不能让一个靠“手段”和“背景”的人,夺走本该属于他这种脚踏实地努力的人的一切。 绝不能。 他的眼神逐渐变得冰冷、坚定,甚至透出一丝狠厉。 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拿出手机,屏幕的光亮映亮了他有些偏执的脸。 他开始飞快地搜索市一中老教学楼的平面布局图,特别是——考场分布、监控盲区、以及卫生间的位置规划。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计算着各种可能性,寻找着那个可以实施他肮脏计划的、最完美的缝隙。 窗外,城市华灯初上,霓虹闪烁,勾勒出繁华的轮廓。 咖啡馆里流淌着舒缓的爵士乐,人们低声谈笑,温暖而充满生活气息。 然而,这一切都仿佛与角落里的那个少年隔绝开来。 一场针对林屿听的、源于嫉妒与扭曲的风雨,正在这片温暖的灯光照不到的阴暗角落里,悄无声息地完成了它的酝酿,即将破土而出。 陈珂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谋划中,甚至没有注意到,咖啡馆斜对角另一个隐蔽的卡座里,一个戴着鸭舌帽的身影,在他开始搜索考场地图时,悄然起身离开,帽檐下,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若有似无的、冷冽的弧度。 第70章 恶念 陈珂的行动力很强。 恶念一旦生根,便迅速滋生出扭曲的藤蔓,指引着他走向黑暗的方向。 周一一早,他便调整了自己的策略。 与其在暗处焦灼不安,不如主动接近,知己知彼,方能找到那个最致命的破绽。 他需要了解林屿听的习惯、他的薄弱点、甚至是他可能存在的、不为人知的“把柄”。 机会很快就来了。 上午第二节是体育课,两个班的体育课刚好在同一节。 以往,陈珂通常会利用这个时间在科技社活动室钻研竞赛题,但今天,他破天荒地出现在了体育馆。 他的目光在人群中快速搜寻,很快便锁定了那个清瘦挺拔的身影。 林屿听正在和几个同班同学进行简单的热身活动,动作间带着练功之人特有的舒展和协调。 陈珂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那点混杂着紧张与厌恶的情绪,脸上努力挤出一个看似温和无害的笑容,朝着林屿听的方向走了过去。 “林屿听同学?”陈珂的声音尽量放得平缓。 林屿听正弯腰压腿,闻声抬起头,额角带着细微的汗珠。 看到是陈珂,他脸上露出一丝明显的讶异。 陈珂在年级里是名人,林屿听自然认识他,但两人从未有过交集。 他站直身体,礼貌地回应:“陈珂学长?你好,有什么事吗?” 他的眼神清澈,带着些许疑问,没有任何防备。 这纯粹的目光让陈珂的心虚了一下,但很快被更强的决心覆盖。 他晃了晃手里拿着的一本《高中物理竞赛进阶指南》,语气自然地说:“哦,没什么特别的事。就是听说你这次也报名了数学和化学竞赛,真是厉害。我正好也在准备物理竞赛,有些地方总觉得理解得不够透彻。想到你理科成绩一直很好,不知道方不方便……找个时间一起讨论一下?或许能互相启发。” 他找的借口合情合理,对于一个积极备赛的优等生来说,寻求学术交流再正常不过。 林屿听显然没有多想。 他本身对学习认真,也乐于与人交流,尤其是面对年级里公认的学霸主动请教,他更是有种被认可的微微欣喜。 他立刻点了点头,露出一个真诚的笑容:“学长太客气了。互相学习当然好啊。我也有很多地方需要向学长请教。你看什么时间方便?” 如此轻易就获得了接近的机会,陈珂内心冷笑,面上却依旧温和:“那就今天下午放学后怎么样?图书馆或者找个空教室都行。” “好啊。”林屿听爽快地答应,“那就图书馆吧,比较安静。” “行,那下午见。”陈珂达成目的,不再多留,转身离开的瞬间,脸上的笑容迅速褪去,换上了一种计划得逞的冰冷。 下午放学铃响,林屿听收拾好书包,跟旁边的郑玥云打了个招呼:“玥云,我今天跟7班的陈珂学长约了去图书馆讨论竞赛题,晚点再回去。” 郑玥云正叼着袋酸奶,闻言眨眨眼,有点意外:“陈珂?那个科技社社长?他怎么突然找你讨论题目了?” 郑玥云性格直率,直觉性地觉得有点奇怪。 毕竟陈珂给人的印象一向是有些孤高,很少主动与人深交,尤其是低年级的学生。 林屿听一边整理书本文具,一边不以为意地笑笑:“可能是觉得我理科还行吧,交流一下挺好的,能学到东西。” “哦……”郑玥云吸溜完最后一口酸奶,把袋子扔进垃圾桶,拍拍林屿听的肩,“那你自己注意点,别聊太晚,记得吃晚饭。我帮你把练功服带回去。” “知道啦,谢谢玥云。”林屿听心里暖暖的,对于好友的关心,他全盘接收,但并未深想其背后的提醒意味。 图书馆的角落,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在木质桌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陈珂早已等在那里,面前摊开了几本厚厚的参考书和习题集,一副专心致志的模样。 看到林屿听过来,他抬起头,露出一个无懈可击的、属于优等生的礼貌笑容。 “来了?坐。”陈珂指了指对面的座位。 林屿听放下书包坐下,拿出自己的竞赛资料。 两人很快就一道复杂的力学综合题展开了讨论。 起初,陈珂确实提出了一些颇有深度的问题,林屿听也认真思考、解答,偶尔有不同见解,两人也会争论几句,气氛倒真有几分学术交流的意味。 陈珂不得不承认,林屿听的思维敏捷,基础扎实,尤其是在数学工具的应用上,显示出很强的功底。 这让他心中的嫉妒之火燃烧得更加旺盛——凭什么有人可以同时拥有天赋、努力,还有可能存在的“捷径”? 讨论间隙,陈珂状似随意地将话题引开:“看你准备得这么充分,这次竞赛肯定没问题了。对了,你平时都怎么安排时间的?又要练功,又要准备竞赛,还要忙学生会那边沉砚学长给的项目,真是太拼了。” 他语气带着敬佩,眼神却锐利地观察着林屿听的每一丝反应。 林屿听毫无察觉,一边在草稿纸上演算,一边自然地回答:“就是尽量把时间规划好。早上早点起来练早功,上课集中注意力,下午排练完,晚上和周末的时间基本都用来学习。时间挤一挤总是有的。” 他顿了顿,想到江沉砚,语气里带着感激,“沉哥给的项目其实也帮我梳理了很多思路,而且那个项目本身也很有意义,不算额外负担。” “沉砚对你确实很照顾。”陈珂意味深长地接了一句,然后仿佛不经意地问,“听说你们经常一起自习?有他指点,肯定事半功倍吧?像上次月考前的那个周末,我看你们在实验楼后面的小花园那里讨论了很久,是在押题吗?” 他抛出了一个精心准备的试探。 那个地点和时间是他精心挑选的“巧合”,符合苏蔓暗示的“考试前后单独在一起”,他要看看林屿听如何反应。 林屿听抬起头,有些茫然地回想了一下,然后恍然:“哦,你说那次啊。那不是押题,是沉哥帮我分析之前一道做错的化学竞赛题,那里比较安静,不容易被打扰。” 他的回答坦荡自然,没有任何遮掩,眼神清澈见底,完全不像说谎的样子。 陈珂的心沉了沉。 林屿听的反应太正常了,正常得让他找不到任何破绽。 但他并不死心,反而更坚信对方要么是伪装得太好,要么就是那些帮助更加隐蔽。 他换了个角度,继续套话,语气带着羡慕:“真羡慕你有这么多学长帮忙。林观溟和楚煜也经常给你加油打气吧?有他们支持,这次评选你肯定十拿九稳了。” 林屿听微微蹙了蹙眉,似乎对“十拿九稳”这个说法不太认同,他认真地说:“评选要看很多方面的,学长们是很好,但最终还是要靠自己的实力和表现。我现在只想把竞赛考好,把该做的事情做好。” 他的态度谦逊而务实,完全不像一个依仗关系、志得意满的人。 陈珂的每一次试探,都像拳头打在了棉花上。 林屿听的坦诚和单纯,反而让他有种无处着力的挫败感,以及一种更深层次的、不愿承认的自我厌恶——他仿佛在用自己的阴暗,去揣度一片无暇的白雪。 但这种感觉很快被更强的执念压了下去:越是看起来完美无缺,背后越可能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他必须撕开这层伪装! 接下来的几天,陈珂利用各种机会“偶遇”林屿听。 课间操时,他会“恰好”站在林屿听旁边,闲聊几句关于竞赛进度的话;午休时,他会“顺便”去林屿听常去的阅览室,借讨论题目的名义观察他的学习状态和习惯;他甚至有一次“碰巧”在林屿听放学去练功房的路上遇到,并肩走了一段,旁敲侧击地问起他平时用什么参考书,有没有什么“独家”的学习方法或资源。 林屿听始终保持着礼貌和耐心,有问必答,分享自己的学习心得时也毫无保留。 他甚至觉得陈珂这位学长虽然看起来有点严肃,但对待学习真的很认真,是个可以交流的对象。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每一次坦诚的分享,每一句无心的话语,都在被对方用放大镜仔细检视,试图从中找出哪怕一丝一毫可以利用的弱点或“证据”。 然而,林屿听的生活规律得近乎刻板,除了练功、学习、完成学生会项目,几乎没有其他娱乐活动。 他使用的参考书都是市面上常见的经典教材,学习方法也无非是勤奋和专注。 陈珂暗中观察了许久,除了更加确认林屿听的刻苦和优秀之外,一无所获。 这让他愈发焦躁,也愈发坚信,如果林屿听真的有问题,那问题一定隐藏得更深,或许就存在于那些他无法直接触及的领域——比如,即将到来的竞赛本身。 这天傍晚,陈珂又一次“偶遇”了刚从练功房出来,发梢还带着湿气的林屿听。 两人一起往教学楼走。 “屿听,看你最近这么拼,一定要注意身体啊。”陈珂换上关切的口吻,“数学竞赛就在这周末了,准备得怎么样了?有没有什么特别没把握的题型?” 林屿听用毛巾擦了擦颈后的汗,老实回答:“还好,就是数论部分和组合数学的一些难题,感觉思路还是不够开阔,有时候会卡住。” “数论和组合啊,”陈珂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仿佛在真心替他考虑,“这两块确实很考验思维。我那里有几本专门的习题集,里面有些题目挺经典的,解题思路也很有启发性。要不明天我拿给你看看?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嘛。” 他提出这个建议,看似好心,实则包藏祸心。 他打算在借给林屿听的书里,夹带一些经过特殊处理的、写有关键公式或思路的“提示纸条”。 如果林屿听在考场上“不小心”参考了这些内容,或者哪怕只是将这些纸条带进了考场,他都有机会大做文章。 林屿听不疑有他,反而十分感激:“真的吗?那太谢谢学长了!我正愁找不到合适的练习题呢。” 看着林屿听脸上毫无杂质的感激笑容,陈珂的心猛地抽搐了一下,一股强烈的罪恶感瞬间涌上,几乎让他想要放弃这个卑鄙的计划。 但一想到苏蔓那些暗示性的话语,一想到林屿听可能拥有的那些“不公平”的优势,一想到自己辛苦一年可能付诸东流,那点刚刚萌芽的良知立刻被嫉妒和恐惧碾得粉碎。 他勉强维持着笑容:“不客气,互相帮助嘛。那我明天课间操的时候拿给你。” “好,谢谢学长!”林屿听再次道谢,眼神明亮,仿佛看到了攻克难题的希望。 就在这时,一个冷淡而清晰的声音从旁边插了进来,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不必麻烦了。” 两人同时转头,只见江沉砚不知何时站在了不远处,夕阳将他修长的身影拉得很长。 他手里拿着一个文件袋,目光平静地扫过陈珂,最后落在林屿听身上,语气没什么波澜,却带着天然的掌控感:“数论和组合的专项训练题,我这边已经整理好了,是针对他薄弱点精选的,更有效率。” 陈珂的心跳漏了一拍,面对江沉砚,他总有种被看穿的压迫感。 他强作镇定地笑了笑:“原来江会长已经准备了,那是我多此一举了。” 江沉砚没接他的话,只是对林屿听说:“走吧,谢老师让你去找她,关于下周汇演的细节。” 他找了个合理的借口,自然而然地要将林屿听带离陈珂身边。 林屿听不疑有他,立刻对陈珂说:“学长,那书就不用麻烦你了,谢谢你的好意。我先跟沉哥去找谢老师了。” 陈珂看着两人并肩离开的背影,江沉砚的手看似随意地搭了一下林屿听的肩膀,是一种充满保护欲和占有欲的姿态。 他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江沉砚的突然出现,打断了他的计划,也让他更加确信,林屿听身边有强大的保护网。 这非但没有让他退缩,反而激起了他更强烈的逆反心理和破坏欲。 他盯着林屿听毫无防备的背影,眼神阴沉。 软的不行,看来只能来硬的了。 竞赛考场,就是他唯一的机会。他必须确保万无一失。 而走在前面的林屿听,还对即将到来的风暴一无所知,他正侧头跟江沉砚说着话,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偶尔因为江沉砚某句低声的提醒而微微脸红,夕阳为他们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与身后陈珂所处的阴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江沉砚微微侧首,余光瞥见陈珂依旧站在原地,目光幽深。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对林屿听低声说:“以后少跟陈珂走得太近。” 林屿听愣了一下,有些不解:“为什么?陈珂学长人挺好的,很热心,还主动要借我参考书。” 江沉砚眼底闪过一丝冷意,但语气依旧平淡:“知人知面不知心。专心准备你的竞赛,其他的,有我。” 林屿听虽然不太明白沉哥为何对陈珂有看法,但他对江沉砚有着绝对的信任,便乖巧地点了点头:“哦,知道了,沉哥。” 然而,危险的种子已经播下,只等在特定的土壤和时机下,破土而出,掀起风浪。 天真无邪的少年,能否安然度过这场精心策划的阴谋? 而暗处窥伺的眼睛,又将在竞赛当日,布下怎样的陷阱? 林屿听:我还是太天真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0章 恶念 第71章 计划 数学竞赛初赛前的周五傍晚,放学铃声如同解脱的号角,瞬间将压抑的课堂气氛击碎,校园里涌动着青春的喧嚣。 林屿听慢慢收拾着书包,指尖按了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连续几天的高强度冲刺复习,让他的精神像一根绷得过紧的琴弦,微微嗡鸣。 他甚至能感觉到眼底因长时间专注而泛起的酸涩。 郑玥云已经利落地收拾好东西,叼着一袋草莓牛奶,含糊不清地问:“屿听,走呗?今天我家做了红烧排骨,一起去吃!” 林屿听正要点头,口袋里的手机轻轻震动了一下。 他掏出来一看,是江沉砚发来的消息: 【晚上来家里吃饭,顺便把明天竞赛的准考证和最后一点复习要点给你。车在校门口老地方。】 言简意赅,是江沉砚一贯的风格,但那不容置疑的安排背后,是细密周到的关心。 林屿听的心像是被温水泡了一下,暖意弥漫开来,冲淡了些许疲惫。 他抬头对郑玥云露出一个带着歉意的笑:“玥云,今晚我去不了了,沉哥叫我去他家有点事。” 郑玥云了然地眨眨眼,用力吸完最后一口牛奶,把空袋子精准地投进远处的垃圾桶,然后用手肘轻轻碰了林屿听一下,压低声音调侃道:“哟,江会长这是要给你开终极小灶,临门一脚加油鼓劲啊?行吧行吧,快去!多吃点好的,明天给咱班长脸,考个满分回来!” 他语气嬉笑,眼神里却是真诚的鼓励,深知江沉砚对林屿听的照顾非同一般。 林屿听耳根微热,低声嘟囔了一句“别瞎说,就是正常吃饭”,便背起显得有些沉重的书包,快步向校门口走去。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少年的步伐却因为那份期待而轻快了几分。 江家那辆低调但线条流畅的黑色轿车果然安静地停在那棵熟悉的梧桐树下。 林屿听拉开车门坐进去,车内空间洁净宽敞,弥漫着一种淡淡的、如同雪后松林般的冷冽清香,这是江沉砚身上常有的味道,莫名地让林屿听有些纷乱的心绪安定下来。 江沉砚正靠在后座另一侧闭目养神,车窗外的光影流转,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痕迹,平日里略显冷硬的线条此刻竟显得有些柔和。 听到开门声,他缓缓睁开眼,深邃的目光落在林屿听脸上,敏锐地捕捉到他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倦色。 “很累?”他问,声音比平时更低沉了几分,带着不易察觉的关切。 林屿听下意识地想摇头否认,但在江沉砚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目光下,他最终还是诚实地轻轻“嗯”了一声,又补充道:“还好,就是有点……紧张。” 不知为何,面对江沉砚,他总是更容易卸下防备,流露出最真实的情绪。 江沉砚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作为回应,随即吩咐司机开车。 车子平稳地滑入傍晚的车流,将校园的喧嚣远远抛在身后。 车厢内很安静,只有空调细微的风声和窗外模糊的城市噪音。 江沉砚没有再看文件或手机,只是静静地靠着椅背,目光落在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上,仿佛在用这种沉默的陪伴给予林屿听片刻的安宁。 江家的宅邸坐落在环境清幽的半山腰,车子驶入雕花的铁门,穿过一片精心修剪的草坪和花园,最终停在一栋设计现代却不失雅致的别墅前。 管家早已等候在门口,恭敬地为他们拉开车门。 宅邸内部装修是极简的风格,线条利落,色调以黑白灰为主,却处处透着低调的奢华和良好的品味,空气里弥漫着一种令人心静的禅意。 “直接去书房。”江沉砚对迎上来的管家吩咐了一句,便领着林屿听上了二楼。 他的书房是林屿听熟悉的地方,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层次分明的庭院景观,暮色四合,园中地灯次第亮起,在渐浓的夜色中晕开一团团温暖的光晕。 靠墙的一整面书架上摆满了各类书籍,分门别类,井然有序。 宽大的实木书桌上,除了高配置的电脑和几叠摆放整齐的文件,还意外地放着一套素雅的白瓷茶具,旁边还有一个小巧的香薰机,正无声地散发着舒缓的檀香。 “先坐,喝点东西,放松一下。”江沉砚指了指窗边那组看起来就非常舒适的真皮沙发。 林屿听放下书包,依言坐下,沙发柔软的触感让他几乎想喟叹出声。 他以为江沉砚会像往常一样让刘阿姨送茶进来,却见对方径直走到了书房一角的小吧台前。 他没有选择咖啡或浓茶,而是打开一个精致的琉璃罐,用木勺舀出几勺澄澈的桂花蜜,又熟练地切了两片薄薄的柠檬,用温度恰好的温水缓缓冲调,然后将那杯散发着甜蜜桂花香和清新柠檬气的饮品端到林屿听面前。 “喝这个,补充点能量,安神。”他的动作自然流畅,没有一丝刻意,仿佛做这件事已经千百遍。 透明的玻璃杯壁凝结着细密的水珠,淡黄色的液体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温暖。 林屿听双手接过杯子,温热的触感从掌心一直蔓延到心里。 他小口啜饮着,甜而不腻的蜂蜜水滋润着有些干涩的喉咙,柠檬的微酸又恰到好处地提神醒脑。 他偷偷抬眼看向江沉砚,对方已经走回书桌后,正低头整理着几份文件,侧脸在台灯柔和的光线下显得格外专注好看,长而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这是准考证,仔细收好,别弄丢了。”片刻后,江沉砚将一张打印清晰的准考证推到他面前的茶几上。 林屿听拿起来,目光落在考场信息上——市一中,老教学楼,303教室。 他的心不由自主地紧了一下。 接着,江沉砚又递过来几张打印纸,上面是他亲笔书写整理的知识点梳理和几种高频易错题型的最后提醒。 字迹是林屿听熟悉的、带着笔锋的瘦金体,清晰有力,重点部分还用不同颜色的笔做了标记,详略得当,一目了然。 “这几个核心概念和易错点,最后过一遍眼就行,不要再钻牛角尖研究偏题怪题了。”江沉砚的语气平稳而肯定,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现在最重要的是保持思路清晰、心态稳定。你的基础很扎实,正常发挥足以应对。” 林屿听郑重地接过那几张薄薄的纸,却感觉重若千钧。 这上面凝聚的,是江沉砚宝贵的时间和心血。 他喉头有些发紧,低声说:“谢谢沉哥,总是让你这么费心。” 江沉砚从书桌后绕过来,走到林屿听身边的单人沙发坐下。 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林屿听甚至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那股好闻的冷冽气息,感受到他带来的无形压迫感。 江沉砚的目光落在林屿听微微低垂的眼睫上,语气放缓了些,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引导的温柔:“紧张是人之常情,但你要知道,过度紧张只会影响判断。你为这次竞赛付出了多少,我和李老师、谢老师都看在眼里。要相信自己的努力和积累。”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有种奇异的魔力,一点点抚平着林屿听心头的褶皱和不安。 林屿听捧着温暖的杯子,用力点了点头:“我知道。就是……有时候还是会忍不住担心,怕准备得不够充分,怕考场上遇到没见过的题型。” “这世上没有百分之百准备好的考试。”江沉砚的声音低沉而稳定,像磐石一样可靠,“所谓的难题,本质上也是基础知识的组合和变形。以你的悟性,稳住心态,冷静分析,就不会有问题。” 他顿了顿,看着林屿听仍然有些紧绷的肩膀,忽然伸出手,动作极其自然地轻轻拍了拍林屿听放在膝盖上的手背。 那触碰一触即分,快得如同蜻蜓点水,却让林屿听的手背皮肤像瞬间过了一道微弱的电流,酥麻感直窜心底,心跳不受控制地漏跳了好几拍,脸颊也悄悄漫上一层薄红。 他几乎不敢抬头看江沉砚的眼睛。 江沉砚却仿佛只是做了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安抚动作,神色如常地继续叮嘱,但内容却细致得超乎想象:“明天的考场在市一中老校区,那栋楼有些年头了,设施比较旧。桌椅可能不太平整,光线也可能偏暗,甚至有点潮湿的气味。” 他像是亲自去考察过一样,“你明天提前二十分钟到,别卡着点。进去后先熟悉一下环境,尽量选个靠窗、光线好、桌椅稳当的位置。如果觉得哪里不舒服,或者桌椅有问题,别不好意思,立刻举手跟监考老师反映,要求更换或调整。这是你的权利,明白吗?” 他连这些细微末节都为他考虑周全了。 林屿听心里那股暖流几乎要溢出来,混杂着浓浓的感激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 他小声应道:“嗯,沉哥,我都记住了。” “记住,竞赛只是途径,不是终点。”江沉砚的目光深沉,牢牢锁住林屿听的视线,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它很重要,但并不能定义你的全部价值。无论明天结果如何,你在我……在我们大家眼里,都已经非常优秀了。别让一次考试的结果成为你的负担。” 这话语里蕴含的,不仅仅是安慰,更像是一种沉甸甸的承诺和肯定,承诺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会是他最坚实的后盾。 林屿听抬起头,撞进江沉砚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中,那里面是毫无保留的信任、支持和一种他暂时还无法完全读懂的情绪,像静谧而强大的深海,包容着他所有的不安。 刹那间,那些盘踞在心头的紧张和焦虑,仿佛被这目光驱散了大半。 他深吸一口气,一直微蹙的眉头舒展开来,脸上露出了这些天来第一个真正轻松而明亮的笑容,宛如雨后初霁的阳光:“我明白了,沉哥。我会调整好心态,好好考的,不会让你失望。” 看着少年重新焕发出光彩的脸庞和那信任依赖的眼神,江沉砚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柔和与满足。 他站起身,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淡然:“走吧,下楼吃饭。阿姨特意做了你爱吃的清蒸鱼和糖醋小排,还有百合莲子汤,清热安神。” 晚餐的气氛是林屿听在江家感受到的最温馨的一次。 长长的餐桌上没有食不言的规矩,江沉砚虽然依旧话不多,但会不动声色地将剔好刺的鱼肉、炖得烂熟的排骨夹到林屿听碗里,偶尔问起谢老师最近排的新戏,或者郑玥云又闹了什么笑话,巧妙地引导着话题,让林屿听完全沉浸在轻松的氛围里,暂时忘却了明天的考验。 林屿听胃口大开,连吃了两碗米饭,感觉消耗的精力正在迅速恢复。 饭后,江沉砚也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回书房处理公务,而是提议:“时间还早,去花园走走,消消食,也换换脑子。” 初夏的夜晚,微风拂面,带来玫瑰和草木的清新气息。 花园里的地灯勾勒出小径和灌木的轮廓,远处城市的灯火如同洒落的星辰。 两人并肩漫步在鹅卵石小路上,偶尔交谈几句,大部分时间是安静的。 但这份沉默并不尴尬,反而有种彼此陪伴的静谧美好。 林屿听偷偷侧目看着江沉砚在朦胧光影下的侧脸,心里被一种巨大的安全感和平静填满。 散步回来后,江沉砚看了看手表:“差不多了,我让陈叔送你回家。今晚回去用热水泡个脚,然后直接睡觉,不要再想任何关于竞赛的事情。让大脑彻底放松休息,比再看十道题更有用。” “好。”林屿听乖乖应下,感觉身心都像是被充满了电,充满了力量。 陈叔早已将车开到门口。 林屿听坐进车里,降下车窗,对站在门口的江沉砚挥手:“沉哥,我走了,谢谢你。” 江沉砚站在灯下,身姿挺拔如松,对他微微颔首:“嗯,明天加油。” 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车子,直到尾灯消失在夜幕深处。 回家的路上,林屿听靠着车窗,看着窗外流光溢彩的夜景,心里充满了踏实和暖意。 他反复回味着江沉砚那些温柔的话语和细微的举动,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然而,就在林屿听被温暖和鼓励包围的这个夜晚,城市的另一个角落,阴谋正在黑暗中悄然滋长。 陈珂以“提前熟悉考场环境,避免明天紧张”为借口,在周五晚上也来到了市一中的老教学楼。 夜色笼罩下的旧楼显得格外阴森寂静,只有零星几个房间还亮着灯,大概是负责考务的老师在加班。 陈珂的心跳得很快,既有做坏事的心虚,也有一种扭曲的兴奋。 他装作随意散步的样子,手里拿着手机,时不时举起拍照,仿佛一个认真备考的考生在记录环境。 但他的目光却像探照灯一样,锐利而贪婪地扫过每一个角落,尤其是303考场周围的地形。 他仔细确认了监控摄像头的位置和角度——果然,老楼的监控覆盖范围有限,在通往东西两侧卫生间的走廊转角,以及卫生间内部,存在着明显的盲区。 他还特意去卫生间里面转了一圈,观察了隔间的情况,记下了哪个隔间的门锁有些松动,哪个水箱盖比较容易掀开。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完善着那个恶毒的计划。他设想了好几种方案: 方案一,明天开考前,趁林屿听在考场外等候、人多混乱时,假装不小心撞到他,将准备好的小纸条顺势塞进他的外套口袋或笔袋夹层。 方案二,考试中途,如果林屿听要去卫生间,他可以尾随其后,提前将纸条放在某个隔间的显眼位置,然后……他甚至可以故意制造一点动静,引起监考老师注意,引导老师去“发现”。 方案三,如果以上都不行,他还可以在交卷前后,趁人不备将纸条扔在林屿听座位附近,然后指证他…… 每一个方案都让他手心冒汗,但一想到苏蔓那些暗示,一想到林屿听可能凭借“不正当”手段夺走本属于他的一切,那点心虚就被更强烈的嫉妒和愤恨压了下去。 他掏出手机,躲在楼梯间的阴影里,在加密备忘录里详细记录下勘察到的情况、监控盲区的具体位置、以及几个行动方案的利弊和备用计划。 文字冰冷而缜密,透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算计。 “林屿听,别怪我……要怪就怪你自己,挡了我的路。”陈珂收起手机,脸上露出一抹阴沉而决绝的冷笑。 他最后看了一眼303教室紧闭的门,仿佛已经看到了明天那里即将上演的“好戏”。 夜色更深了。 一边是少年带着满满的温暖和期待沉入梦乡,积蓄着迎接挑战的力量;另一边则是另一个少年在嫉妒的火焰中辗转反侧,精心编织着害人的罗网。 周六的晨光,将照见公平的竞赛,还是揭穿一场卑劣的阴谋? 命运的指针,在寂静的夜里,悄然指向了未知的黎明。 林屿听:有种不祥的预感……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1章 计划 第72章 纸条 周六的清晨,天空是那种被夜雨仔细洗涤过的、清澈透亮的湛蓝色,几缕薄云如同轻纱般漫卷,阳光温和地洒落下来,不似平日的灼热,反而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暖意。 林屿听比平时醒得更早一些,但并非因为紧张难眠,而是一种经过充分准备后、跃跃欲试的平静期待。 他有条不紊地洗漱,换上干净舒适的校服,然后坐在书桌前,最后一次仔细检查准考证、身份证、以及透明的文具袋——里面是几只削好的2B铅笔、黑色签字笔、橡皮、尺规,每一样都摆放得整整齐齐。 想到昨晚江沉砚的叮嘱,他特意将一件轻薄的浅色运动外套叠好放进书包,以应对老教学楼可能存在的阴凉。 指尖拂过准考证上清晰的打印字体,他的心跳平稳而有力。 这不仅是一场竞赛,更是对自己这段时间努力的一次检验,他不想让关心自己的人失望。 刚拉上书包拉链,手机屏幕便适时地亮起,是江沉砚发来的消息,一如既往的简洁: 【下楼,我和陈叔到了。】 简单的几个字,却像一颗定心丸。 林屿听唇角不自觉地扬起,快步下楼。 初夏清晨的空气带着草木的清新和微微的凉意,令人精神一振。 果然,那辆线条流畅的黑色轿车已经静静停在宿舍楼旁那棵茂盛的香樟树下,枝叶在车顶投下斑驳的光影。 更让他意外的是,江沉砚并没有坐在车里等,而是身姿挺拔地站在车旁。 他今天罕见地穿了一件质地柔软的浅灰色亚麻衬衫,搭配深色休闲长裤,少了平日学生会会长的那份严谨冷峻,多了几分清俊随和的少年气,晨光柔和地勾勒着他的侧影,仿佛连发梢都染上了一层浅金色的光晕。 “沉哥!”林屿听小跑过去,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轻快,“你怎么还下来了?” “早上空气好,顺便透透气。”江沉砚的理由听起来很随意,他深邃的目光在林屿听脸上细致地扫过,像是在进行一项重要的状态评估,确认他眼底没有疲惫的阴影,神色也足够放松后,才几不可察地缓和了眼神。 “看起来休息得不错。” “嗯!”林屿听用力点头,像寻求肯定的小动物,眼眸亮晶晶的,“睡得很好,现在感觉浑身是劲!” 他在江沉砚面前,总会不自觉地流露出更真实的情绪。 江沉砚没再多说,伸手替他拉开后车门,动作自然流畅。 林屿听弯腰钻了进去,车内空间立刻被少年身上淡淡的皂角清香和阳光味道充盈,与原本存在的冷冽松香交织在一起。 江沉砚也随之坐进来,关上车门,将外界微微的喧嚣隔绝。 司机陈叔从后视镜里对林屿听露出一个慈祥的笑容:“屿听,今天状态看起来很好啊,考试肯定顺利!” “谢谢陈叔!借您吉言!”林屿听礼貌地笑着回应,心情如同车窗外明媚的阳光。 车子平稳地启动,驶出校园,汇入周末清晨略显稀疏的车流。 江沉砚并没有像昨晚那样事无巨细地叮嘱,他只是将一瓶温度适中的矿泉水和小块包装精致的黑巧克力递到林屿听手中:“路上喝点水,巧克力可以补充能量,也能缓解情绪。” 他的语气平淡,仿佛只是随手之举,但这份恰到好处的体贴却让林屿听心里暖融融的。 “谢谢沉哥。”林屿听接过,剥开巧克力,浓郁的可可香在舌尖化开,甜意一直蔓延到心底。 他注意到江沉砚手边放着一份折叠整齐的财经报纸,但整个路程中,他都没有翻开,只是偶尔看向窗外,更多的时候是保持着一种安静的陪伴姿态,这让林屿听感到无比安心。 早高峰的前兆开始显现,车子在一个路口遇到了短暂的拥堵。 江沉砚抬腕看了看那块设计简约却价值不菲的手表,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很快便舒展开,他转向林屿听,声音平稳:“时间还很充裕,不急。” 这份冷静立刻感染了林屿听,让他因为堵车而产生的那一丝微小焦躁瞬间消散。 当车子终于停靠在市一中老校区门口时,距离考试开始还有近四十分钟。 校门古朴,红砖墙上爬满了郁郁葱葱的常春藤,高大的梧桐树遮天蔽日,环境清幽却也透着一股岁月的沉淀感。 此时校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考生和家长,人声略显嘈杂,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期待与紧张的独特气氛。 “到了。”江沉砚率先下车,绕过车尾,替林屿听拉开了车门,动作自然而绅士。 “考场就在里面那栋红色的三层老楼,三楼,门口有清晰的指示牌,跟着人流走就行。” “嗯!看到了!”林屿听背好书包,手里紧紧握着装有准考证和文具的透明文件袋,深吸了一口带着草木清香的空气,感觉头脑格外清醒。 江沉砚站在车边,身姿如松,目光沉静地落在林屿听身上,最后沉声叮嘱,每个字都清晰有力:“正常发挥就好。相信自己。” 他顿了顿,补充道,“考完无论感觉如何,都给我发个消息。陈叔会在这里附近等你结束。” 没有过多的言语,但这简短的几句话和沉稳的目光,却像一种无形而强大的力量,稳稳地注入林屿听的心中,驱散了最后一丝可能存在的游离不安。 “好!沉哥再见!陈叔再见!”林屿听朝他们用力地挥挥手,脸上洋溢着自信和期待的光芒,然后转身,步伐坚定地汇入了涌入校门的人流。 他走了十几步,忍不住又回头望去,只见江沉砚依然站在原地,目光穿越人群,专注地追随着他的背影。 见他回头,江沉砚便微微颔首,抬手示意他继续前进。 林屿听心里那股暖流汹涌澎湃,也用力挥了挥手,这才真正转过身,昂首挺胸地向着那栋红色的老教学楼走去。 江沉砚一直目送着那个清瘦却挺拔的背影完全消失在教学楼的门洞阴影里,又静静地站了片刻,才收回目光,对陈叔说:“去附近找家安静的咖啡厅吧。” 他需要确保在林屿听考试期间,自己处于一个可以随时响应任何突发状况的位置。 林屿听很容易就找到了老教学楼。 楼内的情况果然如江沉砚所料,光线比外面昏暗许多,空气中漂浮着旧木头、灰尘和淡淡霉味混合的气息。 木质的楼梯踩上去发出“嘎吱”的声响,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故事。 他沿着指示牌来到三楼,找到了303教室。 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考生,有的在最后翻看笔记,有的三三两两低声交谈,空气中弥漫着临考前的特有氛围。 林屿听记着江沉砚的话,提前进入教室。教室很大,桌椅确实新旧不一,高矮也不太整齐。 他细心地在靠窗的一排挑选起来,最终选择了一个阳光能恰好洒落在桌角、桌椅都相对稳固的位置坐下。 他将准考证和身份证整齐地放在桌角,文具一一摆好,然后调整呼吸,目光投向窗外葱郁的树冠,心中默念着几个核心公式,努力将心境调整到最平和专注的状态。 距离考试开始还有二十多分钟,教室里的考生越来越多,喧闹声也逐渐增大。 林屿听正沉浸在自我的梳理中,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些许“意外”在他身旁响起: “林屿听?真巧,你也被分在这个考场了?” 林屿听抬头,看见陈珂不知何时站在了他旁边的过道上,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带着一丝惊喜的笑容。 陈珂今天也穿着整洁的校服,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手里拿着透明的文件袋,一副标准好学生的模样。 “陈珂学长?”林屿听确实有些意外,但也礼貌地笑了笑,“是啊,好巧。” “看来我们还挺有缘分的。”陈珂语气轻松,很自然地在林屿听旁边的空座位坐下,“怎么样?准备得还好吧?看你气色不错,昨晚应该休息得挺好?” 他语气关切,目光却似有若无地扫过林屿听桌上那几张江沉砚手写的复习要点。 “还好,该看的都看了,尽力而为吧。”林屿听回答得比较谦逊,但态度坦然友好。 他对陈珂之前的“热心”帮助仍心存好感。 “心态很好嘛。”陈珂点点头,目光又扫过林屿听那摆放得一丝不苟的文具和证件,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看来是胸有成竹了。对了,刚才在校门口,好像看到是江沉砚的车送你过来的?他对你可真是没得说,连考试都亲自送来,真让人羡慕。” 他试图将话题引向那个能刺痛他神经的名字。 林屿听没想太多,坦诚地回答:“嗯,沉哥他……顺路,就送我过来了。” 他下意识地不想过多解释江沉砚的细心安排。 “顺路啊……”陈珂拖长了语调,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很快转移了话题,仿佛只是随口一提,“这老楼环境是差了点,光线暗,椅子好像也不太平稳。你选的这个位置不错,靠窗亮堂。” 他嘴上说着赞扬的话,心底却在冷笑:位置好有什么用?待会儿你就知道,有些坑是防不胜防的。 “是啊,沉哥提醒我早点来选个好位置。”林屿听毫无心机地接话,言语间自然流露出对江沉砚的信任和依赖。 又是江沉砚!陈珂心底那股嫉恨的火苗猛地窜高了一下,但他面上控制得极好,依旧保持着友善的表情:“江会长考虑得确实周到。哦,对了,”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压低了些声音,显得颇为贴心,“待会儿考试中间要是想去卫生间,尽量趁早。我听说这层楼的卫生间好像有点问题,下水不太通畅,去晚了可能味道不好,或者要排队。” 他看似好心的提醒,实则是在为接下来的行动做铺垫,再次强调“卫生间”这个他计划中的关键地点,并试图给林屿听留下一个“卫生间条件不佳,尽量少去或快去快回”的潜意识印象。 “谢谢学长提醒。”林屿听再次诚心道谢,完全将这视为来自前辈的善意关照。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关于考试题型、时间安排等无关痛痒的话题,气氛看起来十分融洽。 陈珂一边应付着对话,一边用眼角余光仔细观察着林屿听,确认他对自己毫无戒备之心,眼神清澈得像一汪见底的泉水。 这让他心中那个恶毒的计划更加坚定——越是纯净的东西,摧毁起来越能带给他扭曲的快感,也越能证明这个世界的“公平”需要他这样的人来“维护”。 他看了一眼教室前方的挂钟,距离考试开始还有十五分钟,两名监考老师已经拿着密封的试卷袋走了进来,正在讲台上低声交谈,核对流程。 教室里的骚动渐渐平息下来,变得安静了许多,但一种无形的压力开始弥漫。 陈珂知道,时机快到了。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因为兴奋和紧张而略微加速的心跳,对林屿听说:“我有点紧张,去下洗手间,缓一下。” “好的。”林屿听点点头,表示理解。 陈珂站起身,神色如常地朝教室后门走去。 他的步伐稳健,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心跳的鼓点上。 计划的最终阶段,正式开启。 他走出教室,走廊里已经空无一人,大部分考生都已就座。 他并没有立刻右转前往最近的卫生间,而是先向左走了一小段,假装在看墙上的宣传栏,眼角的余光却迅速扫视四周——监考老师还在讲台前,走廊尽头没有任何人。 很好。 他迅速闪身进入旁边光线昏暗的楼梯间。 这里空寂无人,只有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天光。 他背靠着冰冷的墙壁,从校服裤子口袋里掏出一个用透明小号自封袋仔细包裹着的东西。 打开自封袋,里面是一张裁剪成小方块、薄如蝉翼的半透明硫酸纸,上面用极细的针管笔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复杂的数学公式、定理推论以及几种典型难题的快捷解题思路——这是他耗费心力准备的“终极武器”,也是他用来构陷林屿听的“铁证”。 他将这张薄薄的纸片紧紧攥在手心,冰冷的触感让他打了个激灵,但随之涌上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他再次在脑中快速过了一遍计划:进入卫生间,选择最里面那个他事先勘察过、门锁不太灵光、位置最隐蔽的隔间,将这张硫酸纸丢在马桶水附近。 那个位置极其刁钻,除非刻意弯腰低头伸手去摸,否则绝无可能被发现。 然后,在考试进行到中段,大约一个小时左右,他会假装笔没水了或者需要橡皮,制造一点小动静,吸引林屿听的注意,同时可能会低声抱怨一句“肚子有点不舒服”,暗示自己可能需要去卫生间。 以林屿听善良和关心他人的性格,很可能会投来关切的目光。 只要林屿听之后也去了卫生间,并且恰好进入了那个隔间,那么他的计划就成功了一大半。 即使林屿听没去,或者没进那个隔间,他也准备了B计划——比如,在考试结束前交卷的混乱时刻,假装不经意地将另一张类似的、但更显眼的纸条丢在林屿听座位旁边…… 这个计划环环相扣,充分利用了环境、人性和时机。 陈珂认为,成功的概率极高。 他甚至已经想好了“举报”时的说辞:装作犹豫再三、出于维护考试公平才不得已而为之的正义考生。 他将那张承载着全部恶意和希望的纸片紧紧捏住,感受着它几乎要被手心的汗浸湿。 然后,他做了几次深呼吸,努力让脸上的表情恢复平静,甚至带上一点即将考试的适度紧张。 他整理了一下衣领,迈步走出楼梯间,步伐不疾不徐地向着走廊尽头的卫生间走去。 他的眼神看似平静地望向远方,实则瞳孔深处燃烧着扭曲的火焰和志在必得的冷光。 林屿听依旧安静地坐在教室里,阳光透过古老的窗格,在他专注的侧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最后检查了一遍文具,将江沉砚给的复习要点小心地收进书包内侧,心中一片澄澈,对即将降临的、源自嫉妒的恶意风暴毫无察觉。 他甚至觉得,陈珂学长虽然有时显得有点过于严肃,但为人还是挺热心细致的。 而此刻,陈珂已经推开了卫生间那扇有些沉重的、漆皮剥落的木门。 里面空无一人,只有老式水箱偶尔传来的滴水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混合着潮湿的霉味涌入鼻腔。 他迅速扫视一圈,确认无人后,径直走向最里面那个他选定的隔间,闪身进去,轻轻合上了那扇门锁并不牢靠的门。 狭小的空间里,光线昏暗。 陈珂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破肋骨。 他蹲下身,按照计划,熟练地将那张致命的硫酸纸放在卫生间的角落。 做完这一切,他站起身,看着隔间门板,脸上终于无法抑制地露出了一抹混合着紧张、兴奋和残忍的冰冷笑容。 计划,已经就位。 陷阱,完美铺设。 他只等着那个纯净无辜的猎物,在不知不觉中,一步步走向他精心布置的毁灭之网。 考场内,监考老师开始宣读考场规则,声音通过不太清晰的扩音器传出,预示着考试即将开始。 而这平静的表面之下,暗流已然汹涌。陈珂整理好表情,深吸一口气,拉开门,像一个普通的考生一样,走了出去,返回303教室。 他的阴谋,如同潜伏在阴影中的毒蛇,随时准备发出致命一击。 国庆快乐啊![玫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2章 纸条 第73章 诬陷 考场内,时间仿佛被拉长,又在笔尖与纸张细微的沙沙声中悄然加速流逝。 阳光透过老旧的、带着斑驳水渍的玻璃窗,在布满深深浅浅划痕的木质桌面上投下晃动的光斑,空气里漂浮着细小的尘埃。 林屿听深吸一口气,将全部心神沉入眼前的数学世界。 试卷的难度确实超出了平时的模拟,题型新颖,计算复杂,但他并未慌乱。 他谨记着江沉砚的话——稳住心态,冷静分析。 他先快速浏览了整张试卷,对题目分布和难易程度有了大致了解,然后从擅长的选择题和填空题开始入手。 笔尖在草稿纸上流畅地演算,发出稳定而轻微的摩擦声。 遇到一道棘手的函数综合题,他微微蹙眉,但没有纠缠,果断地画上标记,跳了过去,确保先拿下所有有把握的分数。 他的节奏控制得很好,大脑高速运转,却又奇异地保持着一种清明和专注。 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他也只是用袖口轻轻拭去,目光始终锁定在题目上。 偶尔,他会抬眼看一下黑板上的时钟,合理分配着时间。 整个考场鸦雀无声,只有此起彼伏的书写声和偶尔响起的、因为紧张而轻微的咳嗽声。 在这种高度紧张的氛围中,林屿听却渐渐进入了一种忘我的状态,外界的一切仿佛都模糊了,只剩下数学的逻辑和符号在脑海中碰撞、组合。 他甚至在某些灵光乍现的时刻,感受到了一种解出难题的纯粹快乐。 考试平稳地进行了一个小时左右。 林屿听完成了大部分题目,开始攻克那些被他标记出来的难题。 他感到喉咙有些干渴,便拿起桌上的水瓶,小口地喝了些水。 也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注意到邻座的陈珂似乎有些异常。 陈珂不再像之前那样专注于试卷,而是显得有些焦躁不安。 他不停地变换坐姿,椅子发出轻微的吱呀声,笔尖在草稿纸上无意识地划拉着,发出刺耳的噪音。 林屿听并未多想,只以为对方是遇到了难题而紧张。 然而,过了一会儿,只听“啪”一声轻响,陈珂的橡皮掉在了地上,而且好巧不巧地,滚到了林屿听的椅子下方。 林屿听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弯腰俯身,帮陈珂捡起了那块白色的橡皮。 当他直起身子,将橡皮递还给陈珂时,对上了陈珂一双带着明显痛苦和尴尬神色的眼睛。 “谢谢……真是抱歉,”陈珂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接过橡皮,手指似乎无意地碰了一下林屿听的手心,触感冰凉,“可能……可能是早上吃的东西不太干净,肚子突然疼得厉害。” 他说话时,眼神飘忽,快速地、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教室后门的方向,那个方向正是卫生间所在。 林屿听的心地单纯,看到学长如此难受,立刻涌起一股同情,他关切地低声问:“学长你没事吧?看起来很严重,要不要跟监考老师说一下,去趟医务室或者休息一下?” “不用不用,还能坚持一下,就是得去趟……卫生间。”陈珂连忙摆手,脸上挤出一个勉强的、带着歉意的笑容,随即举起手,向讲台上的监考老师示意。 得到允许后,他捂着腹部,脚步略显虚浮却又带着点急切地快步走向后门,方向明确地朝着卫生间而去。 林屿听望着他消失在门外的背影,心里那点同情还未散去,但竞赛的紧迫感让他很快收回思绪,重新将注意力拉回到最后几道难题上。 他甩甩头,试图将刚才的小插曲抛开。 又过了十分钟左右,林屿听自己也有点内急。 他想起陈珂之前的提醒,说卫生间可能不太方便,便决定趁现在还有时间,尽快去解决。 他举手向监考老师示意,在老师点头后,轻轻起身,尽量不打扰到其他考生,快步走出了教室。 走廊里异常安静,与教室内的紧张氛围形成鲜明对比。 老楼的采光不好,即使是在白天,走廊也显得有些昏暗,只有尽头窗户透进的光亮。 他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显得格外清晰。 他推开卫生间那扇漆皮剥落、略显沉重的木门,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和潮湿的霉味混合着传来。 里面很安静,只有某个未关紧的水龙头发出规律而清晰的“滴答”声,敲击在寂静的空气里。 林屿听环顾了一下,几个隔间的门都虚掩着。 他下意识地选择了靠近门口、看起来相对干净整洁的一个隔间,解决了内急。 冲水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响亮。 他走到洗手台前,拧开水龙头,冰凉的水流冲刷着他的手腕,带来一丝清醒。 他抬头看着镜子里自己因为长时间专注而略显苍白的脸,用力眨了眨眼,准备擦干手返回考场,继续挑战最后那几道难题。 然而,就在他关上水龙头,转身准备离开的瞬间,目光无意间扫过旁边那个虚掩着的隔间门缝。 在门后靠近地面的阴影角落里,似乎有一个小小的、反光的东西。 是什么?掉落的硬币?还是钥匙扣? 林屿听的第一反应是前面哪位同学不小心遗失的。 他素来细心,也乐于助人,想着如果是重要的东西,失主可能会着急。 于是,他没有多想,便自然地弯腰,伸手将那个小东西捡了起来。 那是一个比指甲盖略大一点的、完全透明的迷你自封袋,封口处捏得很紧。 隔着清澈的塑料薄膜,他可以清晰地看到里面装着一张折叠得非常小的、几乎透明的薄纸,而纸上,用极细的笔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数学符号、公式和简短的解题步骤! 一瞬间,林屿听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停止了跳动! 他就像徒手摸到了一块烧红的烙铁,又像是突然抓住了一条冰冷的毒蛇,极度的惊恐和厌恶让他几乎要立刻甩手扔掉! 作弊!这是作弊用的纸条! 怎么会在这里?是谁掉的? 完了!不能碰!快扔掉! 无数个念头像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巨大的恐惧让他大脑一片空白,手脚冰凉。 他本能地想要把这烫手山芋丢回原处,或者立刻冲出去交给老师,证明自己的清白。 但就在他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惊吓而僵在原地、不知所措的短短几秒钟内—— “吱呀”一声,卫生间那扇沉重的木门被从外面推开了。 一名戴着巡考胸牌、表情严肃的教务老师走了进来,恰好将林屿听手里拿着那个极其可疑的透明袋子、脸上血色尽褪、惊慌失措如同被抓现行的画面,尽收眼底! “这位同学!”教务老师的眉头瞬间拧紧,声音严厉,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一步跨上前,“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紧紧盯住那个小小的自封袋。 “我……我……我刚捡到的!我不知道!真的!”林屿听被这声呵斥吓得浑身一颤,语无伦次,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和委屈而剧烈颤抖。 他想解释,想说自己只是好心捡起来,但巨大的冲击让他舌头打结,思维混乱,所有的语言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捡到的?在考试期间的卫生间里?”教务老师的语气充满了浓重的怀疑和冰冷的嘲讽,他几乎是一把从林屿听僵直的手指间拿过了那个袋子。 他只扫了一眼里面的内容,脸色就彻底阴沉下来,乌云密布。 上面的公式和思路,与正在进行的高中数学竞赛内容高度吻合!这简直是“铁证如山”! “哪个考场的?叫什么名字?”老师的声音如同寒冰,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3……303……林屿听……”林屿听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巨大的冤屈和恐慌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将他淹没。 他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粘稠而窒息,眼前阵阵发黑。 “跟我回考场!”教务老师厉声命令道,不容分说地带着失魂落魄的林屿听,回到了303教室。 当教务老师拿着那个“确凿”的证据,带着面色惨白、眼神空洞、如同惊弓之鸟般的林屿听出现在教室门口时,原本寂静的考场瞬间掀起了一阵压抑的骚动。 所有考生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射过来,充满了震惊、好奇、鄙夷和难以置信。 窃窃私语声像瘟疫一样迅速蔓延开来。 “肃静!”主监考老师维持秩序,但当他从巡考老师手中接过那个小袋子,看清内容后,他的脸色也变得铁青。 “林屿听同学,”主监考老师的声音冰冷,带着深深的失望和严厉,“请你当着大家的面,解释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举起那个小小的“罪证”,仿佛举着一个沉重的十字架。 “我没有……老师……我真的没有作弊!”林屿听红了眼眶,他徒劳地试图辩解,声音哽咽,带着绝望的哭腔,“是我在卫生间捡到的……我正要交给您……我真的不知道是谁的……” 但在“人赃并获”的场景下,在成年人的逻辑和严格的考场规则面前,他这来自一个“作弊嫌疑犯”的辩解,显得如此微弱可笑,毫无说服力。 “考试期间,擅自离开座位,在卫生间发现与考试内容高度相关的违规材料,并且就在你的手上。” 教务老师的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任何商量余地,“根据竞赛考场规则第第七条,我们有充分理由认定你存在重大作弊嫌疑。你的本场考试资格立即取消,试卷作废!这件事,我们将严肃处理,并上报竞赛委员会和你的所在学校!” “取消资格”……“试卷作废”……“上报学校”……这几个词像重锤一样,狠狠砸在林屿听的心上。 他感觉天旋地转,整个世界都在他面前崩塌了。 他慌乱地看向四周,希望能找到一丝信任的目光,但他看到的,大多是怀疑、鄙夷,甚至还有几分看热闹的兴奋。 他的目光扫过陈珂,陈珂的脸上也写满了“震惊”和“不可思议”,但就在两人视线交汇的刹那,林屿听却莫名地捕捉到陈珂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一种近乎冷静的、甚至带着一丝隐秘快意的情绪,那绝不是单纯的惊讶或同情。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他的脑海:匿名举报?难道……是陈珂?不……不可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但这个念头带来的冰冷寒意,远比被老师指责更让他感到恐惧和绝望。 巨大的冤屈、恐慌、以及被可能来自“朋友”背叛的刺痛,交织在一起,几乎将他击垮。 他像一具被抽走了所有支撑的玩偶,脸色灰败,眼神失去了所有光彩,任由两位老师将他带离了那个让他蒙受不白之冤的考场。 走出教室门的那一刻,外面明亮的阳光刺得他眼睛生疼,他却感觉浑身冰冷,如坠万丈深渊。 身后教室里传来的各种目光和议论,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针,密密麻麻地刺在他的背上。 江沉砚在附近的咖啡厅里,刚处理完一封邮件,手机就疯狂震动起来。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接通后,对方自称是市一中考务组的工作人员,语气严肃地告知他,他作为紧急联系人,需要立刻前往考点,因为林屿听同学涉嫌作弊,已被取消考试资格。 江沉砚握着手机的手指瞬间收紧,指节泛白。 他脸上的平静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冰冷和锐利。 “作弊?”他重复了一遍,声音低沉得可怕,“不可能。我现在过去。” 他几乎是立刻起身,大步流星地冲出咖啡厅,一边给陈叔打电话让他立刻开车到门口,一边飞快地思考着。 他了解林屿听,那个单纯到有些固执的少年,绝不可能做出作弊这种事。 这一定是个阴谋! 当他赶到考点办公室时,看到的是独自蜷缩在长椅角落里的林屿听。 少年脸色惨白,眼神空洞,身体还在微微发抖,像一只受了极度惊吓、濒临崩溃的小兽。 看到江沉砚,林屿听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无助地看着他。 江沉砚的心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刺痛蔓延开来。 他强压下翻涌的怒火和心疼,快步走过去,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林屿听冰凉的身上,然后将他轻轻揽住,低声道:“别怕,我来了。没事的,交给我。” 他的声音有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林屿听靠在他怀里,压抑的哭声终于低低地传了出来。 江沉砚冷静地与考务负责人交涉,要求查看所谓的“证据”和考场记录。 他条理清晰,语气强硬,指出单凭在卫生间捡到材料无法直接认定林屿听作弊,要求调取考场及走廊监控,并质疑举报者的匿名性和动机。 然而,老教学楼的监控系统确实如陈珂所料,存在大量盲区,卫生间内部和关键走廊转角根本没有监控。 考务方坚持按规则办事,证据对林屿听极为不利。 尽管江沉砚据理力争,但在缺乏直接反证的情况下,对方坚持将此事定性为作弊,并表示会正式通报宁城中学。 江沉砚知道,此刻在这里纠缠已于事无补,首要的是安抚好林屿听,然后尽快查明真相。 他不再多言,冷冷地看了一眼那些官僚气息浓厚的负责人,扶着几乎虚脱的林屿听,离开了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然而,流言蜚语的速度远比官方通报要快。 尤其是在竞争激烈的校园里,“优等生作弊”这种爆炸性新闻,更是如同病毒般飞速传播。 还没等江沉砚的车开回宁中,校园论坛、各种微信群和□□群里,已经炸开了锅。 【惊爆!高一那个林屿听,数学竞赛现场作弊被抓!人赃并获!】 【真的假的?他不是要评市优生吗?居然作弊?】 【听说是在卫生间用小抄,被巡考老师抓个正着!】 【啧啧,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平时装得那么清高努力,原来是这种货色!】 【我就说嘛,他一个学京剧的,理科怎么可能那么厉害,果然是抄的!】 【完了,市优生肯定没戏了,说不定还要背处分!】 【活该!作弊狗!恶心!】 各种添油加醋、充满恶意的猜测和批判如同雪片般飞来。 之前有多少人羡慕或赞赏林屿听,此刻就有多少人急于踩上一脚,以彰显自己的“正义”或满足某种阴暗的心理。 当江沉砚护着林屿听离开市一中回学校,试图避开人群时,还是不可避免地遇到了各种异样的目光、指指点点的议论和毫不掩饰的鄙夷。 林屿听将头埋得低低的,身体僵硬,几乎是被江沉砚半扶着往前走。 他感觉每一道目光都像针一样扎在他身上,每一个窃窃私语都像是在宣判他的罪行。 郑玥云听到消息,像一颗炮弹一样冲了过来,看到林屿听的样子,眼睛瞬间就红了,气得浑身发抖:“放特么的屁!屿听怎么可能作弊!是哪个王八蛋陷害他!” 他想要大声反驳那些流言,却被江沉砚用眼神制止了。 现在贸然冲突,只会让事情更糟。 楚煜和林观溟也很快得到了消息,先后赶了过来。 楚煜收起了平日玩世不恭的笑容,脸色阴沉得可怕,桃花眼里满是戾气;林观溟则紧抿着唇,眉头拧成了死结,看着林屿听失魂落魄的样子,拳头攥得咯咯作响,眼底是滔天的怒火和心疼。 “查!”江沉砚的声音冷得像冰,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不惜一切代价,把那个背后搞鬼的人揪出来!” 他环视着围过来的几人,目光最后落在依赖地靠着自己的林屿听身上,语气斩钉截铁,“我相信他。这件事,没完。” 然而,在真相大白之前,林屿听已经身处于舆论的中心。 “作弊者”的标签,如同一个耻辱的烙印,狠狠地刻在了他的身上。 宁城中学的这个下午,因为一桩莫须有的罪名,而变得格外压抑和冰冷。 少年清澈的世界,第一次被泼上了如此浓重而肮脏的墨色。 林屿听:十月请对我好一点…… 【今天国庆,所以双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3章 诬陷 第74章 安慰 为了彻底避开旁人的议论,陈叔的车子平稳地驶离宁中,像一座移动的孤岛,将窗外那些窥探、议论和无形的压力暂时隔绝。 车内,空气却凝重得几乎凝固。 林屿听蜷缩在后座角落,身上裹着江沉砚那件质地精良的外套,昂贵的面料却无法温暖他从心底透出的寒意。 他不再哭泣,只是红着眼眶,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飞速流转的街景,泪水早已流干,只剩下一种被彻底掏空后的麻木和钝痛。 身体依旧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像一片在暴雨中被击打得七零八落的叶子。 江沉砚坐在他身边,保持着一种刻意的冷静。 他先是示意陈叔将空调温度调高,又取出一瓶温热的电解质水,拧开盖子,无声地递到林屿听手边。 “喝一点,补充水分。”他的声音低沉平稳,没有丝毫急躁或质疑,只有一种能让人依靠的坚实感。 林屿听机械地接过水瓶,冰凉的指尖触碰到温热的瓶身,几不可察地一颤。 他小口地抿着水,微甜的液体滑过干涩刺痛的喉咙,带来一丝微弱的慰藉,但心口那个巨大的、名为“冤屈”的窟窿,却无论如何也填不满。 江沉砚没有催促,只是耐心地等待着。 他的目光落在少年苍白脆弱的侧脸上,那长长的睫毛被泪水濡湿,黏在一起,下眼睑红肿着,往日里清澈如泉的眼眸此刻黯淡无光,仿佛蒙上了厚厚的阴霾。 一股尖锐的刺痛感狠狠攫住了江沉砚的心脏,比他面对任何难题或压力时都要来得猛烈。 他垂在身侧的手无声地收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但面上依旧波澜不惊。 他知道,此刻的林屿听需要的不是连珠炮似的追问,而是毫无保留的信任和一个绝对安全的空间。 “陈叔,直接回家。”江沉砚对前座的司机吩咐道,声音不容置疑。 学校教室此刻定然已是流言蜚语的漩涡中心,他绝不能把状态如此脆弱的林屿听送回那个环境。 车子改变了方向,向着幽静的半山别墅区驶去。 驶入江家那气势恢宏却低调的庭院,最终停在主楼门前时,林屿听似乎才从恍惚中惊醒,意识到来到了哪里。 他有些无措地看向江沉砚。 “下车吧,这里安静,没人会打扰你。”江沉砚的声音放缓,带着一种安抚的意味。 他率先下车,然后绕到另一侧,替林屿听拉开车门,并伸出手,不是强迫,而是一种坚定的扶持。“能走吗?”他问,声音放得很轻。 林屿听抬起空洞的眼睛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搭住江沉砚伸过来的手,借力下了车。 他的腿脚还有些虚软,但江沉砚手臂传来的稳定力量支撑着他。 江沉砚没有松开手,而是就着这个姿势,半扶半拥地,用一种完全保护性的姿态,将林屿听带进了江家大宅。 管家和佣人见到少爷带着一位状态明显不对的客人回来,都训练有素地垂下眼帘,恭敬地问候后便悄无声息地退开,留出绝对私密的空间。 江沉砚直接带着林屿听上了二楼,来到自己那间宽敞、整洁、充满冷冽现代感的书房。 这里隔音极好,窗外是静谧的花园,与世隔绝。 “坐。”江沉砚让林屿听坐在柔软的真皮沙发上,然后转身去配套的洗手间,用温水浸湿了一条柔软的毛巾,拧干后拿回来。 “擦擦脸,会舒服些。”他将温热的毛巾递过去,动作自然得像是一种本能。 林屿听接过毛巾,温热的湿气敷在红肿发热的眼睛上,带来一丝短暂的舒缓。 他慢慢地、仔细地擦拭着脸颊,冰冷的指尖终于汲取到一点暖意。 江沉砚则拉过一把单人沙发椅,坐在他对面,保持着一段既不会让他感到压迫,又能随时给予支持的恰当距离。 书房里异常安静,只有中央空调细微的出风声和林屿听擦拭脸颊的微弱声响。 江沉砚没有急着问话,只是静静地陪着他,用沉默的陪伴传递着强大的支持。这种无声的信任,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量。 过了好一会儿,林屿听才放下毛巾,抬起头,迎上江沉砚平静而深邃的目光。 那目光里没有丝毫的怀疑和审视,只有全然的、不容置疑的信任和沉静的支撑。 这目光像一道暖流,缓缓融化着林屿听冰封的心河,让他终于积攒起一丝开口的勇气。 “沉哥……”他刚一开口,声音就哽咽了,带着浓重的鼻音,“我真的……没有作弊……” 这句话,他在考点办公室说了无数遍,却只换来更深的怀疑。 此刻对着江沉砚说出来,所有的委屈和酸楚再次翻涌而上,眼圈瞬间又红了。 “我知道。”江沉砚的回答没有任何犹豫,斩钉截铁,三个字重若千钧,“我从来没有,哪怕一秒钟,怀疑过这一点。” 他的语气是如此肯定,仿佛在陈述一个如同太阳东升西落般自然的真理。 这句毫无保留的信任,瞬间击溃了林屿听强撑的最后一道防线。 眼泪再次不受控制地涌出,但这一次,不再是绝望的崩溃,而是带着一种宣泄和找到依靠的脆弱。 他没有嚎啕大哭,只是低下头,肩膀微微耸动,无声地流泪,像个终于找到家长的孩子。 江沉砚没有阻止他,也没有说更多苍白的安慰话,只是默默地又递过去一盒柔软的纸巾。 他知道,这些眼泪需要流出来,这是疗愈的开始。 等林屿听的哭声渐渐平息,变成细微的、压抑的抽噎,江沉砚才再次开口,声音放缓了许多,带着一种引导性的、令人安心的耐心:“屿听,现在,试着告诉我。从你进入考场坐下开始,到事情发生,整个过程中,每一个细节,越详细越好。不要漏掉任何你觉得可能不重要、或者只是有点奇怪的地方。我们需要像拼图一样,把所有的碎片拼起来,才能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的声音有一种奇异的魔力,带着冷静的逻辑和不容置疑的可靠感,让林屿听混乱如麻的大脑开始慢慢梳理回忆。 他吸了吸鼻子,努力平复呼吸,开始断断续续地叙述: “我……我到了考场,按你说的,选了个靠窗光线好的位置……考试开始后,题目很难,但我尽量稳住……一直在认真做题……”他努力回忆着,“大概……考了一个小时多一点的时候,我旁边的陈珂学长……他的橡皮掉到我椅子下面了,我……我就帮他捡了起来……” “陈珂?”江沉砚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名字,眼神微凝,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光,“他和你同一个考场?还恰好坐在你旁边?” “嗯……”林屿听点点头,并未深思这其中的巧合,“他当时脸色不太好,说肚子不舒服,好像很难受……后来他就举手去卫生间了……去了有一会儿才回来……” 江沉砚没有打断,只是眼神越发深邃锐利,像鹰隼锁定了目标,示意他继续。 “又过了大概二十多分钟,我也想去卫生间……就举手出去了……” 林屿听说到这里,身体又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仿佛重新跌回了那个可怕的噩梦,“我……我进去之后,用完……在洗手的时候,无意间看到旁边那个隔间门缝下面……有个亮晶晶的小东西……我以为是别人掉的什么,就好心弯腰去捡……结果……结果就看到那个透明袋子里……全是数学公式……” 他的声音充满了恐惧的后怕,“我当时吓傻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想赶紧扔掉或者马上交给老师……可是……可是就在我愣住的那几秒钟……那个巡考老师……就推门进来了……他正好看见我手里拿着那个袋子……” 林屿听叙述得有些凌乱,但关键的时间点和人物都清晰地呈现出来。 江沉砚听得极其专注,大脑飞速运转,每一个细节都在他脑中形成逻辑链条。 “你捡起那个袋子的时候,卫生间里确定没有别人?或者之前之后听到什么异常的动静吗?”江沉砚追问,捕捉任何可能的蛛丝马迹。 林屿听努力回想,然后茫然地摇头:“没有……里面很安静……只有水龙头滴水的声音……我进去的时候,没看到别人,出来前也只有我……” “陈珂在你之前去的卫生间,他回来之后,有什么特别的表现吗?或者,再之前,他跟你说过什么特别的话?”江沉砚的问题一针见血,直指核心嫌疑。 林屿听怔了怔,仔细回想陈珂回来后的情形:“他……他好像就继续低头做题了……没什么特别的……啊,对了!” 他忽然想起一个细节,“他之前掉橡皮的时候,跟我说他肚子不舒服,还……还特意看了一眼卫生间的方向……” 这个细节,像最后一块拼图,让江沉砚眼底的寒意骤然凝结成冰。 太巧合了。 陈珂异常的主动搭讪和“身体不适”的暗示、他抢先去的卫生间、林屿听随后前往并“恰好”捡到作弊材料、巡考老师“恰好”在关键时刻出现……这一连串的“巧合”,环环相扣,分明就是一张精心编织的恶毒罗网! “还有,”江沉砚的声音依旧保持着可怕的冷静,但周身的气息已经冷冽如寒冬,“你捡到袋子的那个隔间,你能确定是陈珂使用过的那个吗?” 林屿听愣住了,他当时心慌意乱,根本没注意这个细节:“我……我不确定……我用的靠近门口的那个……捡到东西的,是旁边那个……” 虽然不能直接证明,但陈珂的嫌疑已经飙升到顶点。 江沉砚几乎可以断定,这场拙劣却有效的构陷,绝对与陈珂脱不了干系,甚至很可能就是他一手主导。 动机?无非是嫉妒林屿听在竞赛和评选中对他的威胁,或许,还有那个阴魂不散的苏蔓在背后的推波助澜? 江沉砚没有立刻将自己的全部推测告诉林屿听,以免增加他此刻的心理负担。 他看着眼前惊魂未定、全心全意依赖地望着自己的少年,心中充满了汹涌的保护欲和冰冷的怒意。 竟然有人,用如此下作的手段,来伤害他视若珍宝的人。 他站起身,走到林屿听面前,没有像往常那样恪守距离,而是伸出手,轻轻地、带着不容置疑的温柔和坚定,揉了揉林屿听柔软的发顶。 “屿听,抬起头,看着我。”江沉砚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如同磐石。 林屿听抬起泪眼朦胧的眼睛,望进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 “你什么都没有做错。”江沉砚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宣告,每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错的是那个躲在阴沟里、心思龌龊的陷害者。这件事,从现在开始,完全交给我。你不需要再害怕,也不需要再向任何人去辩解一句。我会查清所有真相,把那个混蛋揪出来,彻底还你清白。” 他的话语,像最坚固的铠甲,最可靠的盾牌,将林屿听牢牢护在身后。 林屿听望着他眼中那份斩钉截铁的决心和强大无匹的力量,一直悬在半空、惶恐不安的心,仿佛终于找到了坚实的落脚点。 他用力地点了点头,鼻音浓重地、带着信任依赖地“嗯”了一声。 “现在,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江沉砚的语气缓和下来,带着不容拒绝的关怀,“这里很安全。我让厨房准备点清淡的吃的。其他的,一切有我。” 窗外,关于林屿听“作弊”的流言正在宁城中学的每一个角落疯狂发酵、变异、传播,如同肆虐的瘟疫。 但在江家这方固若金汤的天地里,江沉砚用他自己的方式,为受尽委屈的少年构筑了一个绝对安全的避风港。 舆论远未平息,反而刚刚开始,但护短的猎人已经亮出了锋利的爪牙,冰冷的怒火在平静的海面下蓄势待发,誓要将那潜伏在暗处的毒蛇,彻底撕碎。 第75章 陪伴 林屿听家所在的单元楼静悄悄的,与其他窗户里透出的温馨灯火相比,他那扇窗显得格外昏暗沉寂,仿佛主人刻意要将自己与外界隔绝。 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楼道的宁静。 郑玥云一马当先,手里还拎着一个散发着食物香气的塑料袋,后面跟着神色各异的江沉砚、楚煜和林观溟。 “就是这儿了,灯都没开,屿听肯定在家难受呢!”郑玥云语气笃定,带着毫不掩饰的担忧和急切,抬手就按响了门铃。 清脆的铃声在寂静的楼道里回荡,显得格外响亮。 门内许久没有动静。 郑玥云又按了一次,这次更加用力,一边按一边扯着嗓子喊:“屿听!屿听!是我,玥云!还有沉哥他们!快开门!我们知道你在家!” 就在他准备按第三次时,门内终于传来细微的脚步声,然后是门锁转动的声音。 门被拉开一条缝,林屿听苍白憔悴的脸出现在门后,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看到门外站着的四人,他明显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和窘迫。 “你……你们怎么来了……”他的声音沙哑干涩,带着浓重的鼻音,显然刚刚又哭过。 “我们怎么来了?”郑玥云不等门完全打开,就侧身挤了进去,顺手把塑料袋放在玄关的柜子上,然后一把抓住林屿听冰凉的手腕,语气又急又心疼,“我们要是不来,你是不是打算把自己关到发霉啊?出了这么大的事,你还想一个人扛着?有没有把我们当兄弟?” 他连珠炮似的话语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关切,动作粗鲁却带着暖意。 林屿听被他拽得一个趔趄,低着头,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眼圈又迅速红了起来。 江沉砚、楚煜和林观溟也跟着走了进来。 江沉砚反手轻轻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林屿听身上,将他那副脆弱无助的模样尽收眼底,眉头几不可察地蹙紧,眼底深处是翻涌的心疼和冰冷的怒意。 但他没有像郑玥云那样急切地表达,只是沉默地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像一座沉稳的山,默默给予支持。 楚煜环顾了一下昏暗的客厅,啧了一声,率先走到窗边,“哗啦”一声拉开了厚重的窗帘,让窗外城市的霓虹灯光和夜色流淌进来,驱散了一室令人窒息的昏暗。 “黑灯瞎火的,像什么样子。”他语气依旧带着点玩世不恭,但动作却透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强硬。 林观溟则闷不吭声地走到餐桌旁,将郑玥云带来的塑料袋打开,里面是几盒还冒着热气的精致点心和一碗看起来就很有食欲的粥。 他把食物一样样拿出来摆好,然后又去厨房找了碗筷,动作笨拙却认真。 “还没吃饭吧?”郑玥云把林屿听按到餐桌旁的椅子上,自己拉过另一把椅子紧挨着他坐下,把一碗温热的粥推到他面前,“快,先吃点东西!天塌下来也得吃饭!这可是我跑了好远那家你最喜欢的粥铺买的!” 林屿看着眼前热气腾腾的粥,又看了看围在身边的四人,尤其是郑玥云那双写满了“你不吃我就跟你急”的眼睛,鼻尖一酸,眼泪差点又掉下来。 他艰难地拿起勺子,舀了一小口粥送进嘴里,温热的粥滑过喉咙,带来一丝久违的暖意。 “这就对了嘛!”郑玥云松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背,然后开始义愤填膺地数落起来,“屿听,我告诉你,外面那些风言风语你一个字都别信!也别往心里去!那都是些吃饱了撑的没事干的人在那儿嚼舌根!我们都知道你是什么人!你怎么可能作弊?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他越说越激动,挥舞着手臂:“今天在班上,还有几个不开眼的在那儿阴阳怪气,被我直接怼回去了!我说你们谁再敢胡说八道,别怪我郑玥云不客气!沉哥也去找那个陈珂了,我看那小子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肯定跟他脱不了干系!” “玥云……”林屿听低声打断他,声音依旧哽咽,“别……别为了我惹麻烦。” “这叫什么麻烦?”郑玥云眼睛一瞪,“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谁欺负你,就是跟我郑玥云过不去!” 他的仗义和毫无保留的信任,像一团火,温暖着林屿听冰凉的心。 一直沉默的江沉砚这时走了过来,他没有坐下,而是站在林屿听另一侧,伸手轻轻按了按他的肩膀,动作带着安抚的力量。 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与郑玥云的激动形成鲜明对比,却同样有力:“玥云说得对,清者自清。现在不是自责和逃避的时候。我们都在这里,不是来看你哭鼻子的。”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林屿听:“我要你明白两件事。第一,我们所有人都相信你,毫无条件。第二,这件事,绝不会就这么算了。陷害你的人,一定会付出代价。” 他的话言简意赅,没有过多的安慰,却像定海神针,瞬间稳住了林屿听慌乱的心神。 那“我们所有人”和“付出代价”的承诺,重若千钧。 楚煜也晃了过来,靠在餐桌边,桃花眼扫过林屿听红肿的眼睛,难得收起了嬉皮笑脸,语气带着一种霸道的安慰:“行了,多大点事儿。看你这小脸白的,跟受了多大委屈似的。有哥几个在,还能让你被人欺负了去?等着看吧,用不了多久,就能把那个背后使绊子的孙子揪出来。” 林观溟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把一碟看起来最软糯的点心往林屿听面前又推了推,然后用他那双黑沉沉的眼睛看着林屿听,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一切尽在不言中。 朋友们你一言我一语,或激动,或冷静,或霸道,或沉默,但表达的都是同一个意思:信任和支持。 林屿听看着他们,感受着这份沉甸甸的情谊,多日来积压的委屈、恐惧和孤独,仿佛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他放下勺子,再也控制不住,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但这一次,不再是绝望的哭泣,而是带着释然和感动。 “谢谢……谢谢你们……”他哽咽着,泣不成声。 郑玥云见状,立刻手忙脚乱地抽纸巾给他擦眼泪,嘴里还念叨着:“哎哟你别哭啊,我们不是来惹你哭的……快别哭了,吃东西,吃东西……” 江沉砚看着林屿听终于发泄出来的情绪,眼底的寒意稍稍融化。 他没有阻止,只是静静地等着。 待林屿听的哭声渐渐平息,变成小声的抽噎,他才再次开口,语气缓和了许多:“情绪发泄出来是好事。但哭过之后,就要振作。李老师那边已经向学校反映了疑点。我们这边也不会闲着。” 他看向林屿听,目光深邃,“你需要做的,是照顾好自己,尽快恢复状态。真相大白的那一天,你需要有足够的精力,去迎接属于你的清白和掌声。” 他的话总是能精准地给予林屿听最需要的力量和方向。 林屿听用力地点着头,用纸巾擦干眼泪,虽然眼睛还是红肿的,但眼神已经不再是一片死灰,而是重新燃起了光芒。 那一晚,原本冷清沉寂的屋子里,因为四个少年的到来,充满了生气和暖意。 郑玥云插科打诨,努力活跃气氛:楚煜偶尔毒舌两句,却暗含关心;林观溟默默地把水果洗好切好;而江沉砚虽然话不多,但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强大的支撑。 他们并没有一直谈论那件糟心事,更多的时候是像往常一样闲聊,说说学校里的趣事,聊聊最近的球赛,甚至争论一下哪家新开的游戏厅更好玩。 这种看似平常的陪伴,对于此时的林屿听来说,却是最好的疗愈。 他渐渐放松下来,脸上也终于有了一丝久违的、浅浅的笑意。 直到夜色深沉,四人才起身告辞。 郑玥云再三叮嘱林屿听要按时吃饭,有事立刻打电话。 楚煜拍了拍他的肩,说了句“有事说话”。 林观溟又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是无声的鼓励。 江沉砚落在最后。 在门口,他停下脚步,转身看向送他们到门口的林屿听。 霓虹灯的余光透过门廊的窗户,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织的轮廓。 “记住我说的话。”江沉砚的声音在夜色中格外清晰,“你不是一个人。” 林屿听望着他,重重地点头:“嗯,我记住了,沉哥。” 江沉砚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目光复杂,包含了太多难以言喻的情绪——有关切,有坚定,或许还有一丝更深沉的东西。 然后,他转身,身影融入了楼道的光影中。 门轻轻关上,屋子里重新安静下来,却不再冰冷死寂。 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朋友们的笑语和温暖。 林屿听靠在门板上,听着他们下楼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感激和力量。 窗外,城市的灯火依旧璀璨。 他知道,前路或许还有风雨,但他不再害怕。 因为这一次,他不是独自一人面对。 他有可以交付后背的朋友,有愿意为他遮风挡雨的……守护者。 漫漫长夜,似乎也不再那么难熬了。 黎明,终将到来。 林屿听也是一枚小哭包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5章 陪伴 第76章 面对 暮色如同打翻的砚台,浓稠的墨色迅速浸染了天空,只有天际线还残留着一抹挣扎的橘红。 江沉砚来到林屿听家,推开林屿听卧室房门时,没有立刻开灯,房间里昏暗而压抑,只有窗外零星亮起的灯火,将模糊的光斑投在墙壁和地板上。 空气中弥漫着未散尽的泪水的咸涩气息,以及一种名为“绝望”的沉寂。 林屿听没有像往常一样坐在书桌前,或是躺在床上。 他蜷缩在靠窗的那张单人沙发里,整个人陷进去,仿佛想要把自己藏匿起来。 下巴抵在并拢的膝盖上,双臂紧紧环抱着小腿,是一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防御姿势。 他侧着头,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窗外那片逐渐被霓虹点亮的城市夜景上,眼神空洞得像两口枯井,往日里那份清澈和灵动,已被浑浊的痛苦和迷茫取代。 听到门轴转动的轻微声响,他甚至没有回头,只是纤长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身体本能地更加蜷缩,像一只受惊后试图用拟态来保护自己的小动物。 江沉砚的心,在看清这一幕的瞬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钝痛沿着神经蔓延开来。 他没有立刻出声,也没有急切地走上前,只是反手轻轻合上门,将门外世界的一切喧嚣与恶意彻底隔绝。 他挺拔的身影立在门边的阴影里,给了那个濒临崩溃的少年一个缓冲的时间,也让自己翻涌的心绪稍稍平复。 他的目光锐利如鹰,迅速扫过房间:床头柜上摆放的精致点心原封未动,早已失了温度;一碗显然是精心熬煮的安神汤也只喝了一小半,表面凝了一层薄薄的油膜;最刺眼的是,地毯上散落着几张被揉得皱巴巴、又被人带着某种不甘试图抚平的打印纸——那是从校园论坛和聊天群里截取下来的、最恶毒不堪的言论。 每一句“作弊狗”、“滚出宁中”、“人设崩塌”,都像淬了毒的匕首,凌迟着少年脆弱的心灵。 江沉砚的眸色瞬间沉了下去,寒意凛冽。 但他知道,此刻发泄怒火于事无补。 “打算就这样,一直躲在这个壳里,直到所有人都忘记你,或者……直到你自己都相信自己有罪?”江沉砚终于开口,声音在寂静得只能听到彼此呼吸的房间里,显得异常清晰。 他没有提高音量,语气甚至算得上平静。 林屿听的肩膀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依旧没有回头,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带着浓重的、化不开的鼻音和自暴自弃:“……不然呢?出去……让他们看笑话吗?让他们用那种……像看垃圾一样的眼神看着我?” 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喉结滚动,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现在……不就是他们嘴里说的那样吗?一个可耻的……作弊者。” 最后三个字,他说得极其艰难,充满了自我厌弃。 “所以,你就认了?”江沉砚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像一把精准而冰冷的手术刀,毫不留情地划开了林屿听试图用逃避和麻木包裹的伤口,逼迫他去直视那血淋淋的现实,“默认了那个躲在暗处的杂种强加给你的罪名,让他如愿以偿地看着你身败名裂,看着他自己的肮脏手段得逞?” 这句话像一根针,狠狠刺中了林屿听最敏感脆弱的神经。 他猛地转过头,苍白的脸上因为激动和委屈泛起不正常的红晕,原本空洞的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 “我没有认!我没有作弊!你知道的!你明明知道的!” 他几乎是嘶吼出声,声音带着崩溃边缘的哭腔,像一只被陷阱困住、无助哀鸣的幼兽,挥舞着脆弱的前爪,做着徒劳的抵抗。 “我知道,没有用。”江沉砚一步步走近,拖鞋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几乎没有声音。 他最终在沙发前停下,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将林屿听完全笼罩。 他俯视着他,目光如炬,仿佛能穿透他所有的伪装和脆弱,直抵灵魂深处,“要让那些聒噪的麻雀闭嘴,要让所有不明真相的人看清,你需要的是站起来,走到阳光底下,用事实打烂他们的脸!而不是像个打了败仗的逃兵,躲在这个角落里,舔舐伤口,自怨自艾!” 他的话语尖锐,甚至有些残酷,却蕴含着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急切和不容置疑的力量。 “站起来?我怎么站?”林屿听的情绪彻底决堤,多日来的恐惧、委屈、愤怒和不甘在这一刻爆发出来,泪水汹涌澎湃,“我拿什么去证明?证据呢?所有人都看见我手里拿着那个该死的袋子!巡考老师‘亲眼所见’!我说我是捡的,谁信?他们只会觉得我在狡辩,在垂死挣扎!他们会用更恶毒的话来嘲笑我!” 他激动地用手捶打着沙发的扶手,发出沉闷的响声,发泄着那几乎要将他撕裂的绝望感。 “郑玥云信你。”江沉砚的声音不高,却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林屿听混乱的心上,“他今天在食堂,为了你跟几个高二的杠上,据理力争,脸红脖子粗,差点就要动手。楚煜和观溟,因为他们跟你的关系,现在走在学校里,同样要承受各种指点和非议。他们都没有躲,他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挡在你前面,替你抵挡那些明枪暗箭。” 林屿听彻底僵住了,泪水挂在睫毛上,忘了坠落。 他躲在这看似安全的囚笼里,只感受到四面八方涌来的恶意,却丝毫不知道,他的朋友们正在外面的风暴中心,为他浴血奋战。 一股比被污蔑时更甚的、强烈的愧疚和酸楚像海啸般席卷了他,几乎让他窒息。 “……玥云他……他们怎么那么傻……” 他语无伦次,心痛得蜷缩起来,比面对千夫所指时更加难受。 他宁愿所有的骂名都自己扛,也不想连累真心待他的朋友。 “你觉得,他们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会怎么想?”江沉砚弯下腰,双手撑在沙发两侧的扶手上,将林屿听圈禁在一个充满压迫感却又奇异地令人安心的空间里。 他的目光牢牢锁住林屿听盈满泪水的、通红的眼睛,不容他闪躲,“他们拼尽全力想要保护的人,却连直面暴风雨的勇气都丧失了吗?屿听,不要让他们的努力变得毫无意义。” “我不是……我没有想这样……”林屿听用力摇着头,眼泪纷飞,“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好怕……沉哥,我真的好怕……” 他终于卸下了所有强撑的硬壳,露出了内心最柔软脆弱的恐惧。 他害怕那些如影随形的指点和议论,害怕永无止境的质疑和审视,更害怕让李老师、谢老师,让所有对他寄予厚望的人,还有眼前这个始终站在他身边的江沉砚,对他感到失望。 “怕,是正常的。”江沉砚的语气终于缓和了一丝,那层冰冷的外壳下,流露出不易察觉的心疼,“但恐惧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它只会让敌人更猖狂。” 他抬起手,这一次,没有犹豫,用指腹极其轻柔地、珍重地拭去林屿听脸颊上滚烫的泪珠。 那触碰带着温热的体温,像一股细微的电流,瞬间传遍了林屿听冰凉的四肢百骸。 “屿听,看着我。”江沉砚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催眠般的魔力,引导着他,“你是我见过的心地最纯净、意志最坚韧的人。一次卑劣的构陷,就像污水泼在雪地上,虽然一时污浊,但雪的本质不会改变。太阳出来,污水会蒸发,雪依然是白的。你的清白,不是靠躲藏和眼泪就能换来的,是靠这里——” 他的指尖轻轻点了一下林屿听左胸心脏的位置,感受着那里急促而慌乱的跳动,“和这里——” 他又将指尖移到林屿听的太阳穴,动作轻柔却充满力量,“你的心,和你的头脑,去战斗,去赢回来的。” 他的指尖仿佛带着某种神奇的力量,所过之处,驱散了刺骨的寒意。 那话语中的绝对信任和深沉期待,像黑暗中骤然亮起的灯塔光芒,穿透浓雾,照亮了林屿听几乎要彻底沉沦的内心世界。 “我会查,动用我所能动用的一切资源和人脉,就算把宁城翻过来,也一定会把那个阴沟里的老鼠揪出来,让他付出代价。” 江沉砚的声音不高,却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这是他对林屿听的承诺,也是对自己的誓言,“但你需要和我并肩作战。你需要站起来,走出这扇门,昂起头,告诉所有人,你林屿听,行得正,坐得直,无愧于天地!你的沉默和逃避,只会让关心你的人心痛,让陷害你的人躲在暗处得意地笑!” 林屿听仰着头,泪水模糊的视线里,是江沉砚放大却无比清晰的俊朗面容。 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和怜悯,只有全然的、毫无保留的信任,和一种强大到足以支撑起他整个崩塌世界的坚定力量。 那些几乎要将他吞噬的恐惧和委屈,在这目光的注视下,竟一点点地开始冰消瓦解。 他贪婪地从这目光中汲取着勇气和力量,胸腔里那颗因为恐惧和绝望而几乎停滞的心脏,重新开始缓慢而有力地搏动起来。 “我……”他的声音依旧带着浓重的哽咽,喉咙发紧,但一股微弱却顽强的火苗开始在眼底燃起,“我真的……可以做到吗?面对他们……所有的……指责和嘲笑?” “你可以。”江沉砚的回答没有丝毫迟疑,干脆利落,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信念,“因为我会在这里,就在你身边。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一分一毫。” 这不是一句轻飘飘的安慰,而是一个沉甸甸的、用全部力量支撑的誓言。 这句话,像最后一道、也是最坚固的壁垒,彻底稳住了林屿听摇摇欲坠的世界。 他看着江沉砚,看着这个无论风雨多大、都始终坚定地站在他身前,为他抵挡一切的人,一股久违的、名为“勇气”的热流,终于冲破了冰封的河床,从心底汩汩涌出,流向四肢百骸。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胸腔里所有的浊气和恐惧都置换出去,然后,他用尽全身力气,用手背狠狠擦去脸上狼狈的泪痕。 虽然脸色依旧苍白如纸,身形依旧单薄得令人心疼,但那双原本死寂如灰烬的眼眸里,已经重新点燃了明亮的光芒,那是一种决心直面一切、洗刷冤屈的决绝之光。 他慢慢地、却异常坚定地,从深陷的沙发里站了起来。 双腿还有些发软,但他强迫自己站直,脊梁挺得笔直,如同风暴中虽饱经摧折却绝不弯折的青竹。 他望向窗外已经完全被夜幕笼罩的世界,玻璃上模糊地映出他倔强的身影,以及身后那个如同守护神般存在的江沉砚。 两人在玻璃倒影中对视。 林屿听忽然轻声开口,声音已经平静了许多,却带着一丝冰冷的锐利,像是在问江沉砚,又像是在向那个未知的敌人宣战: “沉哥,你说,那个陷害我的人,现在是不是正躲在某个阴暗的角落里,得意地看着我身败名裂,看着我被千夫所指?” 江沉砚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如出鞘的寒刃,周身散发出冰冷的气息,但他的声音却平静得可怕,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让他看。让他得意。爬得越高,看得越远,摔下来的时候,才会越惨。很快,他就会知道,有些代价,他付不起。” 夜色,愈发深沉。 但少年眼中的光芒,已足以刺破这厚重的黑暗。 第77章 振作 车厢内弥漫着一种近乎凝固的紧张。 林屿听蜷缩在副驾驶座,仿佛要将自己嵌入座椅里。 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在他眼中模糊成一片流动的色彩,阳光灿烂得有些刺眼,却丝毫无法驱散他心头的阴霾。 他的手指死死绞着书包带子,关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色,呼吸浅而急促,如同离水的鱼。 江沉砚目光平稳地注视着林屿听,声音低沉而冷静,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呼吸放慢点。指甲再抠下去,书包带子要断了。” 林屿听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松开了手,带子上留下了深深的指甲印。 他转过头,望向江沉砚,嘴唇翕动了几下,才发出微弱的声音:“……沉哥,我……我还是……能不能……” 退缩的念头再次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江沉砚没有看他,依旧目视前方,但语气不容置疑,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还记得你昨晚答应我什么吗?你是回来拿回属于你的东西,拿回你的清白和尊严,不是回来接受那些无聊之辈的批判和审视。把头抬起来,脊背挺直。你没有任何需要低头的地方。” 他的话语像一剂强心针。 林屿听深吸了一口气,那空气仿佛带着江沉砚赋予他的勇气,他努力地、一点一点地将几乎要蜷缩起来的身体坐直,强迫自己望向窗外越来越近的学校大门。 恐惧依然存在,但一种不甘和倔强也开始在心底滋生。 校门口,刚下车,各种目光和窃窃私语如同潮水般涌来。 “看,他居然来了……” “啧,脸皮真够厚的……” “还以为他会躲到风头过去呢……” “江沉砚还跟他一起,真是……” 那些声音像冰冷的针,密密麻麻地刺在林屿听的背上和心上。 他感到一阵眩晕,脚步有些虚浮,几乎想要立刻逃回车上。 就在这时,一个格外刺耳、带着明显嘲讽的声音不高不低地响起,恰好能让周围一圈人听见: “哟,这不是咱们宁中新晋的‘竞赛高手’林屿听吗?怎么,在家‘调整’好状态了?这心理素质,真是让我们望尘莫及啊。” 林屿听的脚步猛地钉在了原地。 血液似乎瞬间冲上了头顶,又迅速褪去,留下冰冷的麻木。 他能感觉到周围所有目光都聚焦在自己身上,带着看戏的、鄙夷的、好奇的复杂情绪。 江沉砚立刻冷冷地扫了声音来源一眼,眼神锐利如刀,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让那男生和他旁边几个人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但他并没有立刻开口,只是稳稳地站在林屿听身后半步的位置,像一座沉默而强大的靠山,将选择权交给了林屿听自己。 林屿听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破肋骨。 逃跑的念头和反驳的冲动在脑中激烈交战。 他想起江沉砚的信任,想起郑玥云的仗义执言,想起李老师温和却坚定的目光……一股混杂着委屈、愤怒和破釜沉舟的勇气,猛地压倒了恐惧。 他慢慢地、却异常坚定地转过身,清澈的目光不再躲闪,直直地看向那个出言挑衅的男生。 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里却燃起了一簇小火苗。 林屿听声音起初有些发紧,但越说越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我没有作弊。竞赛委员会和学校都还在调查,在最终的、公正的调查结果出来之前,请你不要在这里散布不实言论,误导他人。” 那男生显然没料到一向给人感觉温和甚至有些内向的林屿听会当众反驳,愣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错愕,随即被恼羞成怒取代:“不实言论?哈!大家都看到了!巡考老师人赃并获!证据确凿!你还想狡辩?” 林屿听上前一步,目光灼灼,虽然身高不占优势,但挺直的脊梁让他自带一股气势:“你看到什么了?你亲眼看到我抄袭了?还是你亲眼看到我打小抄了?你当时在考场里吗?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你凭什么在这里妄加指责,给人定罪?” 他的语气并不激烈,但条理分明,句句在理,竟让那个以口舌见长的男生一时语塞,脸涨得通红。 周围看热闹的人群也安静了不少,有些人脸上露出了思索的表情,窃窃私语的内容也开始从一边倒的指责,变成了“好像也有点道理”、“确实没亲眼看见”之类的议论。 江沉砚适时地上前半步,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无形的威压,目光冷冷地扫过那个挑事的男生和周围的人群:“我们走。” 他没有多说一个字,但那冰冷的眼神和不容置疑的语气,已经足够让在场的人心生忌惮。 那男生悻悻地闭上了嘴,周围的人群下意识地让开了一条通路。 这场短暂的对峙,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虽然未能瞬间平息所有波澜,却无疑在林屿听的心湖里投下了勇气的巨石,也让一些盲目跟风的人开始产生了片刻的迟疑。 教学楼走廊,课间,李婉清老师站在走廊。 李婉清老师面色凝重,眼神复杂地看向林屿听:“林屿听,你跟我到办公室来一趟。” 同学们的目光再次齐刷刷地聚焦过来。 林屿听的心又提了起来,但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保持镇定,对身旁担忧的郑玥云递去一个“我没事”的眼神,然后跟着李老师走了出去。 来到教师办公室,门被关上。 李婉清没有立刻询问,而是先拿起桌上的保温杯,给林屿听倒了一杯温水,递过去:“先喝点水。脸色这么苍白,昨晚肯定没休息好吧?” 简单的关怀让林屿听的鼻子一酸。他接过水杯,温热透过杯壁传到冰凉的手心。 林屿听低着头,声音有些哽咽:“李老师……对不起,给您和班级……添了这么大的麻烦。” 李婉清轻轻叹了口气,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傻孩子,跟我道什么歉?我带了你一年,你是什么品性的孩子,我难道不清楚?你不是会做那种事的人。我相信你。” 这句来自班主任的、毫无条件的信任,比任何华丽的安慰都更有力量。 林屿听的眼圈瞬间红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谢谢您……李老师……真的谢谢您……” 李婉清:“别谢我。现在光我相信你没用,关键是找到证据,还你一个清清楚楚的白。学校这边压力也很大,竞赛委员会要求尽快给出调查结果。你现在必须冷静下来,再把那天在考场的情况,仔仔细细、原原本本地跟我说一遍,任何细节,哪怕你觉得再微不足道,或者只是有一点点奇怪的感觉,都不要漏掉。” 林屿听用力点头,整理了一下思绪,开始详细复述:“我到了考场,按沉……按江沉砚学长提醒的,选了个靠窗的位置……考试开始后……” 他将整个过程,包括陈珂掉橡皮、声称肚子不舒服、先去卫生间,以及自己后来去卫生间捡到纸条被撞见的经过,甚至自己那一瞬间对陈珂产生的微妙怀疑,都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 李婉清听得非常仔细,眉头越皱越紧,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陈珂……又是他。他最近确实和你一样,在竞争市优生的名额,而且他之前似乎就对你有种微妙的……” 她停顿了一下,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 “这件事疑点确实非常多。那个纸条出现的时间、地点,都巧合得令人难以置信。屿听,你放心,老师一定会把你说的这些疑点,正式、详细地向学校领导反映,要求他们深入调查,不能单凭表面现象就草率下定论。” 她顿了顿,看着林屿听依旧苍白的脸,语气转为关切和叮嘱:“但在真相水落石出之前,你要有心理准备,难免还会听到一些不好听的话。你要坚强一点,别往心里去,清者自清。有什么困难,或者听到什么特别过分的,随时来找我,知道吗?” 林屿听感受到老师的支持和维护,心中暖流涌动,重重地点头:“我知道,李老师。我会努力调整好的,不会让您失望。” 安静的楼梯转角,江沉砚“偶遇”刚从科技社活动室出来的陈珂。 江沉砚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陈珂。” 陈珂看到江沉砚,心里本能地“咯噔”一下,脸上却迅速堆起惯常的、带着些许恭敬和意外的笑容:“江沉砚?真巧,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江沉砚:“嗯,聊聊。” 他示意了一下旁边相对无人的转角。 两人走过去,江沉砚随意地靠在窗边,目光看似落在窗外操场上活动的人群,实则用眼角的余光,紧密地锁定了陈珂的每一丝表情变化。 江沉砚开门见山,语气随意却带着无形的压力:“听说,昨天数学竞赛,你和林屿听分在同一个考场?” 陈珂眼神几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随即露出恰到好处的惋惜:“是啊,是挺巧的。谁能想到会发生那种事……真是太遗憾了,林屿听同学平时成绩那么好。” 他试图将话题引向对林屿听“原本”的肯定,以显示自己的“公正”。 江沉砚淡淡地重复:“是挺遗憾。” 他话锋突然一转,问题尖锐,“屿听说,他去卫生间之前,你也去过,还说不舒服?你回来的时候,就没察觉他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这个问题像一支冷箭,直射靶心。 陈珂的后背瞬间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努力维持着面部肌肉的自然,大脑飞速运转,斟酌着用词:“啊……对,我当时是有点不太舒服,就去了一下卫生间。回来之后……林屿听同学好像一直埋着头很认真地答题,我没注意到有什么异常啊。真的没想到后来会……” 他摇了摇头,脸上配合地露出困惑和惋惜的表情。 江沉砚缓缓转过头,目光平静却极具穿透力地看向陈珂,仿佛要看进他的心底:“哦?我听说,那个所谓的‘证据’,恰好就是在卫生间里被发现的。你之前去的时候,就没注意到什么特别的东西?或者,听到什么异常的动静?” 陈珂感到呼吸一窒,江沉砚的目光让他无所遁形。 他强迫自己迎上那道目光,干笑了两声,语气带着刻意的轻松和一丝被质疑的“委屈”:“江沉砚,你这可真是……说笑了。卫生间那种地方,我急着解决问题,哪会左顾右盼注意别的东西。再说了,就算真有什么,我要是看到了,肯定早就报告老师了,怎么会留到后来,平白惹出这么多事端,您说是不是?” 他的回答逻辑清晰,甚至反过来将了江沉砚一军,暗示自己很守规矩。 然而,正是这种过于流畅、急于撇清自己、并强调“规矩”的反应,让江沉砚心中的怀疑更加确定。 正常情况下,一个被问及此事的无辜者,反应应该是惊讶、努力回忆、或者表示没注意,而不是像陈珂这样,滴水不漏地把自己摘出来,还带着点表演性质的“正义凛然”。 江沉砚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目光依旧没有离开陈珂的脸,语气平淡,却意有所指:“是吗?看来是我想多了。只是觉得,这一连串的‘巧合’,从座位相邻,到你身体不适先去卫生间,再到屿听随后进去就‘恰好’捡到东西,最后巡考老师‘恰好’出现……未免,太巧了点。巧得,像是精心设计过一样。” “精心设计”四个字,像重锤一样敲在陈珂的心上。 他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脏疯狂跳动的声音。 他强压下几乎要溢出喉咙的恐慌,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僵硬:“是啊……你说得对,确实太巧了,只能说……林屿听同学这次运气实在是不太好……那个,如果没别的事,我社团还有点资料要赶紧整理,就先走了?”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逃离这令人窒息的压力。 江沉砚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目光锐利如鹰隼,仿佛已经将他看穿,让陈珂如芒在背。 几秒钟后,才微微颔首:“嗯,去吧。” 陈珂如蒙大赦,几乎是立刻转身,脚步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仓皇,快步消失在楼梯口。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江沉砚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如同数九寒冰。 陈珂的反应,几乎印证了他的猜测。 这个人,就算不是主谋,也绝对与这场构陷脱不了干系,甚至很可能,他就是那只幕后黑手。 接下来,就是要找到确凿的证据,撕开他伪装的面具,让他无所遁形。 放学路上,夕阳西下,江沉砚与林屿听并肩走向校门口。 比起早晨来时的沉重和恐惧,林屿听的神色明显镇定了一些,虽然眉宇间依旧带着疲惫和挥之不去的阴郁。 林屿听轻声开口:“沉哥,今天……谢谢你一直在。” 江沉砚侧头看他一眼:“是你自己做得很好。面对质疑,反击得很漂亮。” 林屿听微微低下头,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我听到……郑玥云说,你课间……去找陈珂了?” 江沉砚没有否认,语气平静:“嗯,探了探他的口风。” 林屿听立刻紧张地抬起头:“他……他怎么说的?” 江沉砚回想起陈珂那故作镇定的样子,嘴角勾起一抹冷冽而了然的弧度:“他说,太巧了。” 林屿听疑惑地蹙眉:“巧?……他也觉得是巧合?” 江沉砚目光锐利:“不。恰恰相反。一个真正觉得巧合的人,会惊讶,会感慨,但不会像他那样,急于解释,急于证明自己的‘无辜’,并且试图用合乎逻辑的理由来掩盖这种巧合。他的反应,过度了。越是强调巧合、越是急于撇清的人,往往心里越是有鬼。” 林屿听沉默了片刻,消化着江沉砚的话。 他并不笨,只是之前被巨大的冤屈和恐惧冲击得失去了判断力。 此刻经江沉砚一点拨,他也察觉到了陈珂行为中的不合理之处。 一股冰冷的怒意渐渐取代了部分委屈。 林屿听眼神逐渐变得坚定,甚至带上了几分锐利:“……我明白了。沉哥,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就这样等着吗?” 江沉砚目光望向远处沉落的夕阳,余晖在他深邃的眼眸中跳跃,语气沉稳而充满了一种掌控一切的力量:“等。但也不仅仅是等。蛇既然已经受惊出洞,总会忍不住再次行动,或者,留下更明显的痕迹。而我们,只需要保持耐心和警惕,找到那个足以一击致命的七寸。”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确定性。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仿佛预示着这场关于清白与真相的战役,虽然艰难,但他们已经并肩而立,做好了迎接一切挑战的准备。 时间好快……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7章 振作 第78章 线索 郑玥云像一阵风似的刮进高一(22)班的教室,额头还带着细密的汗珠,显然是跑过来的。 他目光急切地扫视一圈,精准地锁定在靠窗那个正默默收拾书包的清瘦身影上。 他几个大步跨过去,一把抓住林屿听的胳膊,声音因为激动和奔跑而有些喘息和不稳:“屿听!先别走!江会长刚给我发消息,让咱们现在、立刻、马上去老地方集合!他说……他说调查可能有眉目了!” 林屿听正在拉书包拉链的手猛地顿住,指尖瞬间冰凉,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脸上褪去,连嘴唇都微微发白。 他抬起头,那双原本清澈此刻却盛满疲惫和不安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微弱的光,像黑暗中即将熄灭的烛火被风吹动了一下。 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眉目?什么……眉目?” 郑玥云警惕地环顾了一下教室里还没走完的、若有若无投来目光的同学,猛地低下头,凑到林屿听耳边,用气声急切地说,眼里闪烁着压抑不住的兴奋:“还能是什么眉目!你的事啊!沉哥那人你还不清楚?没有七八成的把握,他绝对不会轻易开口!快走快走!别磨蹭了!” 他说着,几乎是用拽的,把林屿听从座位上拉了起来。 图书馆最深处,那间几乎被遗忘的僻静电子阅览室,空气里弥漫着旧书籍和电子设备散热混合的独特气味。 楚煜早已等得不耐烦,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桌面,见到两人推门进来,立刻从转椅上“唰”地转过身,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桃花眼里此刻没了散漫,全是灼人的急切:“怎么才来?属蜗牛的?沉砚,快别卖关子了,到底什么情况?是不是找到那龟孙子陷害屿听的把柄了?”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响亮,带着压抑不住的戾气。 江沉砚端坐在主控电脑前,背对着他们,挺拔的背影在屏幕冷光的映衬下显得有些孤峭。 他神情专注而冷峻,手指在鼠标和键盘上快速操作着,没有回头,声音低沉平稳,却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急什么。证据又不会长腿跑了。屿听,你先坐下,缓口气。” 他甚至没有询问林屿听的状态,但那平稳的语调本身就像一种无声的安抚。 林观溟一直沉默地靠在墙边,像一尊守护的石像。 见到林屿听进来,他默不作声地搬过一把看起来最结实的椅子,放在林屿听身侧,用那双黑沉沉的眼睛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是无声的支持和“有我们在”的笃定。 林屿听几乎是机械地依言坐下,双手紧紧攥着膝盖上的布料,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的声音,咚咚咚,快得像是要跳出来。 目光一瞬不瞬地、近乎贪婪地死死盯着江沉砚的背影和那块闪烁着微光的屏幕,仿佛那里藏着决定他命运的答案:“沉哥……是……是什么?” 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乞求。 江沉砚终于将屏幕转向他们,上面是极其模糊、充满噪点的黑白监控画面,看起来年代久远:“市一中那边,迫于一些压力,提供了一些非核心区域的、未被常规覆盖的监控记录片段。那栋老教学楼的设备比我们想象的还要落后,大部分关键位置的录像保存周期极短,已经被自动覆盖了。但是……”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瞬间绷紧呼吸的四人,“排查过程中发现,有一个安装在走廊尽头、角度非常刁钻的备用摄像头,虽然它的主要监控范围拍不到303考场门口和卫生间内部的具体情况,但它恰好能拍到通往那个卫生间的一段狭窄走廊拐角。而且,由于设备老旧故障,这个摄像头的存储芯片阴差阳错地保留了超出常规时限的记录。” 郑玥云迫不及待地凑近屏幕,几乎要把脸贴上去,皱着眉头抱怨:“这……这糊得跟打了马赛克似的,人影都像鬼影重重,能看出啥名堂啊?” 江沉砚没有理会他的抱怨,神情专注地将视频进度条精准地拖到一个特定时间点,然后将播放速度调到最慢:“看仔细,注意画面边缘。这是考试开始后一小时零三分左右。一个人影从303教室方向走过来,低着头,步伐略显急促,进入了这个监控的边缘范围,走向卫生间的方向。” 楚煜眯起他那双锐利的桃花眼,身体前倾,手指点着屏幕上那个模糊的身影:“这个头型,这走路的姿势肩膀晃动的幅度……是陈珂那小子没错吧?虽然特么的脸糊得亲妈都不认识,但这感觉不了!” 林观溟低沉地吐出两个字,带着肯定的意味:“时间对得上。” 他记得林屿听复述的细节。 林屿听呼吸猛地一窒,感觉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 他身体不自觉地前倾,声音带着压抑的急切:“然后呢?他进去之后?” 江沉砚继续以慢速播放视频:“大约七分钟后,同一个身影从卫生间方向走出来,沿着原路返回,消失在监控范围。表面上看,这一次出入,似乎……一切正常,符合他‘身体不适’的说法。” 他话锋一转,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视频被快进,“但是,真正的重点在这里。注意时间,大约一小时二十分左右。屿听,这个身影,是你。” 画面中再次出现一个略显清瘦的身影,步伐沉稳地走向卫生间。 郑玥云紧张地几乎屏住了呼吸,下意识地抓住了林屿听冰凉的手腕,声音压得低低的:“关键呢?关键在哪?江会长你快说啊!急死我了!” 江沉砚将画面中某个昏暗的、靠近走廊尽头消防栓的角落区域局部放大,然后调用软件进行了一系列降噪和锐化处理。 图像变得更加模糊不清,颗粒感严重,但就在林屿听的身影完全进入卫生间门口的下一秒,在那个消防栓投下的浓重阴影里,一个极淡的、几乎与背景噪音融为一体的模糊影子,极其诡异地、短暂地晃动了一下,持续时间可能只有一两帧,然后便迅速隐没在黑暗之中,仿佛从未存在过:“看这里。消防栓右侧的阴影区域。就在屿听推门进去的几乎同一时间,这个影子出现了。持续时间极短,稍纵即逝。然后,大约一分钟后,巡考老师的身影从走廊另一头出现,径直走向卫生间。” 楚煜猛地倒吸一口凉气,身体瞬间坐直:“我艹!真他妈有人一直躲在那儿?!跟鬼似的!” 林观溟眉头死死拧成了一个结,低沉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不是光影错觉。是活物。” 他的观察力极其敏锐。 郑玥云激动地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用力摇晃着林屿听的胳膊,声音因为兴奋而拔高,又赶紧压下去:“看到了吧!看到了吧!屿听!我就说!我就说肯定是有人搞鬼!哪个正常人会一动不动猫在那——么个黑漆漆的角落里?!肯定是早就躲在那里,就等着你进去,然后搞小动作,或者……或者是在望风?!” 林屿听死死地盯着那个已经恢复正常播放、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屏幕角落,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像离开水的鱼一样艰难地呼吸。 多日来压得他几乎崩溃的绝望和冤屈,在这一刻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江沉砚,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混合着希望和恐惧的光芒,声音因为极致的激动而剧烈颤抖,语无伦次:“这……这能证明……证明当时还有别人在场……对吗?沉哥?这能说明我不是唯一……那个时间点不是只有我在那里……对不对?那个纸条……那个纸条可能根本不是我的……是有人……有人……” 他哽咽着,后面的话再也说不下去,滚烫的泪水毫无预兆地夺眶而出,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 江沉砚终于从电脑前完全转过身,目光锐利而肯定地看向林屿听,那眼神像破开迷雾的灯塔,清晰而坚定:“至少,这足以证明,‘人赃俱获’发生时,现场的情况绝非校方和竞赛委员会目前认定的那么简单、那么铁板一块!这个影子的诡异出现,和巡考老师‘恰到好处’的时机,巧合得令人无法信服,充满了人为设计的痕迹!这证明,我们的调查方向,没有错!我们走在正确的路上!” 楚煜一拳砸在自己的另一只手掌心,发出清脆的响声,脸上是混合着愤怒和兴奋的表情:“妈的!总算抓到点那龟孙子的狐狸尾巴了!虽然现在看不清到底是哪个王八蛋躲在那里,但这足够说明问题了!屿听根本就是被设计的!” 郑玥云兴奋地搂住林屿听的肩膀,用力拍着他的背,像是要把他这些天受的委屈都拍走:“屿听!你听到了吗?!你有希望了!你不是白白被冤枉的!沉哥找到突破口了!” 林屿听被郑玥云搂着,感受着来自朋友炽热的支持和信任,看着江沉砚眼中不容置疑的肯定,听着楚煜和林观溟无声却坚实的陪伴,多日来紧绷的神经和强装的坚强在这一刻彻底土崩瓦解。 他不再压抑自己,任由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但这一次,泪水不再是绝望的苦咸,而是带着洗刷冤屈的希望的涩意。 他哽咽着,反复说着:“……谢谢……谢谢你们……谢谢……” 除此之外,他找不到任何语言来表达此刻翻江倒海的心情。 江沉砚站起身,走到林屿听面前,递过一包干净的纸巾,他的动作依旧沉稳,但眼神深处那抹冰冷似乎融化了一丝。 他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能安定人心的力量:“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屿听。眼泪留到真相大白那一天。这,只是我们撕开的第一道口子,是黑暗中看到的第一缕微光。对方很狡猾,行事谨慎,没有留下直接的、可以指认身份的证据。” 楚煜冷静下来,摸着下巴分析,眼神锐利:“是啊,光凭这个模糊到爹妈不认的影子,定不了任何人的罪。法庭上都不会被采纳。充其量,算是提出了一个无法被合理解释的重大疑点,可以动摇那所谓‘铁证’的根基。” 林观溟言简意赅地补充,指出了下一步的关键:“需要更多,链条。” 江沉砚目光沉静地扫过在场每一个人,带着清晰的任务部署和决断:“楚煜,你社交广,路子活。想办法,从侧面,不经意地,向那天也在市一中参加竞赛的其他学校的学生,或者当时可能在老楼附近活动的市一中学生打听一下。有没有人无意中看到陈珂,或者其他任何可疑的人,在考试中途,在那片走廊区域有异常的徘徊、张望,或者……与其他人的接触?哪怕只是多看了一眼的细节,都可能至关重要。” 楚煜嘴角勾起一抹带着痞气的冷笑,眼神却异常认真:“交给我。我就不信了,众目睽睽之下,他能做到完全隐身。肯定有人看到点什么,只是没当回事。” 江沉砚:“观溟,你心思缜密,记忆力好。再仔细回想,竞赛当天前后,陈珂有没有什么特别反常的言行举止?比如,过度关心屿听的备考情况?或者,有意无意地、反复确认考场安排、卫生间位置?甚至,在事情发生后,他表现出异于常人的……关注度?” 林观溟沉思了片刻,黑眸中闪过一丝了然:“考前一周,他问过我,屿听复习得怎么样,状态如何。当时以为是寻常寒暄。出事那天下午,我在篮球馆遇到他,他主动提起,语气……像是惋惜,但眼神不对。” 他顿了顿,“现在回想,是试探。” 江沉砚眼神骤然变冷,像结了一层寒冰:“把这些都记下来。所有看似微不足道的细节,串联起来,可能就是打破僵局的关键。” 他最后将目光落在刚刚止住泪水、眼眶鼻尖依旧通红的林屿听身上,语气放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郑重,“屿听,现在,你的任务最重,也最关键。我们今天发现的这一切,必须严格保密,对任何人都不能透露半分,包括一直关心你的李老师。你要像过去几天一样,甚至……可以表现得比之前更加消沉、更加无助。我们要让躲在暗处的那个人,以为我们已经山穷水尽、无计可施,让他放松警惕,让他得意,让他……可能露出更多的马脚。你,能做到吗?” 林屿听用力地、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擦干脸上的泪痕,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依旧急促的呼吸。 他抬起头,看向江沉砚,那双被泪水洗涤过的眼睛显得格外清澈明亮,里面燃烧着一种名为“希望”和“决心”的火焰,前所未有的坚定:“我能!沉哥,我明白!我知道该怎么做!为了我自己,也为了你们,我一定会演好这场戏!” 郑玥云用力一拍胸脯,信誓旦旦:“放心吧屿听!我们就是你最坚实的后盾!咱们里应外合,肯定能把这个阴险小人揪出来,把他扒得底裤都不剩!” 楚煜站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骨骼发出轻微的响声,脸上重新挂上了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但眼神深处却多了几分认真和锐利:“行了,既然已经看到狐狸尾巴了,就别都哭丧着脸了。走吧,为了庆祝这历史性的第一步,楚少爷我心情好,请客!咱们去吃顿好的,给屿听压压惊,也给我们自己鼓鼓劲!” 郑玥云立刻欢呼响应,试图驱散房间里残留的沉重气氛:“好耶!屿听,走走走!必须去!你这几天肯定没好好吃饭,人都瘦了一圈了,得好好补回来!” 林屿听被郑玥云活力满满地拉着站起来,脸上终于露出了几天来第一个真心的、虽然还带着明显泪痕和憔悴、却如同雨后初霁般清新浅浅的笑容:“嗯,好。” 他感受着朋友们毫无保留的支持,心中充满了暖意和力量。 江沉砚看着林屿听眼中重新点燃的光亮和那抹脆弱的笑容,不易察觉地松了口气,紧绷的下颌线条柔和了些许。 他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动作利落地穿上:“走吧。” 五人先后走出电子阅览室。 林屿听故意落在最后,他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那扇缓缓关上的、仿佛承载了希望与秘密的门。 然后,他转过头,目光坚定地望向走廊尽头窗外那片已然降临的、繁星初现的夜空,轻声地,仿佛是在对自己发誓,又仿佛是对走在前面的那四个为他披荆斩棘的背影许下承诺: “快了……就快了……真相……” 走在前面的江沉砚,脚步未停,却仿佛心有灵犀般,微微侧过头,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清晰地传来,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确定性: “嗯。天,快亮了。” 窗外,最后一抹晚霞的余晖也终于被墨蓝色的夜幕吞噬。 更新到这,发现时间节点有点问题,所以前面有一个章节需要稍微修改一下,但是不影响观看哈[玫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8章 线索 第79章 得意 精致的水晶吊灯折射出璀璨却冰冷的光晕,洒在苏蔓那张妆容无可挑剔的脸上。 她慵懒地陷在意大利进口的丝绒沙发里,像一只餍足的猫,纤纤玉指间夹着的手机屏幕上,正不断刷新着关于宁城中学“竞赛丑闻”的最新议论。 当“林屿听”、“作弊”、“实锤”、“取消资格”这些字眼争先恐后地闯入她眼帘时,一股难以言喻的、近乎战栗的快感,如同电流般瞬间窜遍她的四肢百骸。 她猛地坐直身体,原本慵懒的神情被一种极致的兴奋和扭曲的满足所取代。 她甚至无法控制地低笑出声,那笑声在空旷华丽的客厅里回荡,带着一丝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林屿听……林屿听!”她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仿佛在品尝什么绝世美味,语气里充满了刻骨的鄙夷和一种“果然不出我所料”的畅快,“看看,看看你这副狼狈的样子!像一只被雨水打湿、只能在泥泞里挣扎的麻雀!你不是清高吗?你不是纯净无瑕吗?现在呢?这盆脏水泼得可还痛快?” 她站起身,激动地在光洁的地板上踱步,昂贵的真丝睡裙裙摆曳地,划出优雅却带着戾气的弧线。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林屿听那张过分清俊的脸,那双总是清澈见底、仿佛能映出世间一切污秽的眼睛。 就是这双眼睛,曾经让她在林观溟面前感到自惭形秽,也让江沉砚那样的人对他另眼相看! 凭什么?一个家世普通、除了会咿咿呀呀唱几句戏文之外一无是处的穷小子,凭什么占据那么多优质资源的视线? 凭什么敢一次又一次地,无形中衬托得她苏蔓的示好和接近显得那么……廉价和徒劳? 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作弊——这是学术上最不齿的污点,是永远无法彻底洗刷的耻辱烙印。 它将如同跗骨之蛆,伴随着林屿听整个高中生涯,甚至更久。 她几乎能脑补出林屿听此刻是如何的失魂落魄,如何躲在无人的角落偷偷哭泣,如何承受着千夫所指的压力,那双漂亮的眼睛一定红肿不堪,充满了绝望和恐惧……光是想象那幅画面,就让她兴奋得指尖都在微微发抖。 “真是……大快人心啊!”她走到酒柜前,给自己倒了一杯昂贵的红酒,猩红的液体在水晶杯中摇曳,映出她眼中毫不掩饰的恶毒和得意,“我早就说过,爬得越高,摔得越惨。不属于你的东西,强求来的,终究会以更惨烈的方式失去。林屿听,这就是你的命!你就该老老实实待在泥潭里,仰望我们这些你永远够不到的人!” 她并不关心具体是谁策划了这一切,是陈珂那个蠢货,还是另有其人?不重要。 她只需要享受这胜利的果实,看着这个碍眼的障碍被彻底清除,看着她想要的人身边,再也没有这个“特别”的存在。 这甚至比她自己亲自动手,更让她有种操纵命运的优越感。 她优雅地抿了一口红酒,感受着醇厚的液体滑过喉咙,觉得这酒从未像今天这般甘美醉人。 宁城中学里,林屿听正将自己完全沉浸在江沉砚为他设定的“角色”之中。 这不仅仅是在“装”消沉,更是一种精神上的自我折磨和消耗。 他刻意将自己与外界隔绝开来。 课间,他不再与郑玥云他们聚在一起说笑,而是独自一人趴在桌子上,将脸埋在臂弯里,肩膀偶尔会配合地微微抽动,仿佛在无声啜泣。 实际上,他紧闭着双眼,脑海里反复回放着那个模糊的监控影子,回放着陈珂可能得意的嘴脸,用这种想象的屈辱和愤怒来滋养自己的“绝望”表象。 去食堂吃饭,他专挑最角落、光线最暗的位置,食不知味地机械吞咽,偶尔会“不小心”让勺子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引来周围或同情或鄙夷的目光,他却只是茫然地捡起来,继续低头“进食”,仿佛对外界的一切都已麻木。 在练功房,他的“状态下滑”更加明显。 曾经行云流水的身段变得滞涩,曾经清亮婉转的嗓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颤抖。 一次练习鹞子翻身时,他甚至“失手”没有站稳,踉跄了几步才勉强扶住把杆,额头上渗出的细密冷汗,脸色苍白如纸。 京剧专业老师皱着眉看着他,严厉的目光中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最终只是叹了口气,让他先休息。 林屿听默默地走到角落,抱着膝盖坐下,将脸埋在阴影里,那副脆弱无助、仿佛随时会碎裂的样子,让偶尔进来拿东西的同学都忍不住放轻了脚步。 郑玥云完美地扮演着“忧心忡忡的好友”角色。 他时常“忍不住”在班里关系还不错的同学面前叹气:“唉,你们是没看见,屿听他昨晚又做噩梦了,惊醒了一身冷汗……问他什么都不说,就是抱着被子发呆……我真怕他撑不住啊……” 他甚至“不小心”在林屿听的桌子上“遗落”了一本翻开的、写着一些消极语句的笔记本,进一步坐实了林屿听精神濒临崩溃的“事实”。 这些精心设计的细节,通过无数双眼睛和嘴巴,源源不断地汇总到陈珂那里。 起初的几天,陈珂如同惊弓之鸟。 江沉砚那次看似随意的“闲聊”,像一根毒刺扎在他心里,让他寝食难安。 他反复检查自己的计划,确认监控死角、纸条处理、时间把控都完美无缺,但那种被无形网罗笼罩的感觉始终挥之不去。 他密切关注着江沉砚、楚煜等人的一举一动,生怕他们找到什么自己忽略的破绽。 然而,时间一天天过去,风平浪静。 林屿听日益“萎靡”,几乎成了校园里一个行走的“悲剧符号”,除了他那几个固定的朋友,再无人靠近。 江沉砚似乎完全投入了学生会繁忙的事务中,楚煜依旧吃喝玩乐,林观溟还是那副沉默打球的样子。 一切迹象都表明,他们接受了“现实”,放弃了无谓的挣扎。 陈珂紧绷的神经,像过度拉伸的皮筋,开始一点点松弛,最终彻底松懈下来。 看来,自己真的是多虑了。 在绝对的“证据”面前,任何反抗都是螳臂当车。 他开始享受这种“幕后赢家”的感觉,看着林屿听身败名裂,看着自己通往市优秀学生的道路变得一片坦途。 就在他志得意满之时,楚煜精心编织的“流言网”精准地撒向了他。 这天午休,陈珂和几个科技社的核心成员在食堂相对安静的角落用餐。 邻桌坐着几个看似普通、实则被楚煜巧妙安排的学生,他们正“兴致勃勃”地讨论着校园热点,声音控制在恰好能让陈珂这桌清晰听见的音量。 学生B用一种夸张的、带着惋惜的语气:“哎,你们说,林屿听这次是不是彻底凉透了?我听说啊,不光竞赛成绩作废,学校这边也在考虑给他记过处分呢!” 学生C附和道:“记过?我看开除都有可能!影响太恶劣了!这可是市级竞赛作弊啊!咱们宁中的脸都被他丢尽了!” 学生A这次扮演引导者的角色:“关键是市优秀学生啊!他之前不是势在必得吗?这下可好,竹篮打水一场空!我听说评选委员会已经把他从候选名单里剔除了!” 学生B:“活该!谁让他心术不正!这种人品,怎么能代表我们学校?陈珂学长(故意提高音量,仿佛才注意到邻桌的陈珂),你说是不是?这次真是多亏了你这种真正有实力的同学,才没让我们学校蒙羞啊!” 这把火,直接烧到了陈珂身上。 他心中那份得意和虚荣瞬间被点燃,几乎要满溢出来。 他努力维持着表面的谦逊,放下筷子,用一种看似客观公正、实则隐含优越感的语气回应: “唉,别这么说。发生这种事,谁都不愿意看到。林屿听同学……他本来也是有实力的,可能就是……一时糊涂,或者……压力太大了。” 他巧妙地再次暗示林屿听是因竞争而犯错。 学生C趁机追问,扮演好奇宝宝:“学长,你当时就在现场,到底怎么回事啊?真的像传说中那样,证据确凿,无可辩驳吗?” 陈珂此刻已经完全沉浸在“胜利者”的喜悦和彻底放松中,警惕性早已抛到九霄云外。 他觉得这是巩固自己“见证人”形象、顺便彰显自己“宽容”和“洞察力”的好机会。 他叹了口气,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伪装的“复杂情绪”,开始“推心置腹”地“分析”起来,声音不大,但足以让隔壁桌和身边聚精会神的社员听清:“具体过程……其实我也不是特别清楚。毕竟,有些关键……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 他先撇清,然后话锋一转,开始“无意”中泄露更多指向性极强的细节,“但我确实注意到,他考试中途离开的时间……有点太长了。而且回来的时候,神情非常不对劲,有点……慌慌张张的。” 他顿了顿,仿佛在回忆,语气带着一种事后诸葛亮的“了然”:“现在回想起来,也许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唉,只能说,有些事情,一旦做了,就必然会留下痕迹。在那个时间,那个地点,以那种方式被发现……实在是太……太巧合了,巧合到让人不得不相信,这就是……命运的安排吧。” 这番话,已经不仅仅是暗示,几乎是在明示林屿听作弊并且心虚了! 而且,他再次强调了“那个时间、那个地点”,这与他之前对江沉砚说的“没注意”形成了**裸的矛盾! 学生A心中狂喜,面上却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如此!看来他果然是早有预谋!不然怎么会那么刚好,就在那个时候,那个地方……学长你观察真仔细!” 这句恰到好处的恭维和诱导,成了压垮陈珂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 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掌控全局的得意感让他彻底忘形,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带着一种隐秘的炫耀和对自己“杰作”的欣赏,脱口而出:“预谋谈不上,但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不是吗?” 他嘴角勾起一抹难以掩饰的得意弧度,声音压得更低,却带着一丝令人不适的黏腻感,“有些人啊,就是看不清楚自己的位置,非要去争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结果呢?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只能说,他运气不好,或者说……他低估了某些‘意外’发生的可能性……呵呵。” 这已经不是暗示,而是近乎**的自我表彰了! “机会留给有准备的人”?“低估了意外发生的可能性”?这分明就是在隐晦地承认,这一切并非偶然,而是他陈珂“准备”好并抓住的“机会”,是他精心策划的“意外”! 学生B和C适时地露出“原来如此”、“学长高见”的表情,没有再深入追问,而是巧妙地转移了话题,仿佛只是随意闲聊。 而陈珂,还沉浸在自我陶醉和彻底放松的快感中,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刚刚在得意忘形之下,已经吐露了多么致命的心声。 他甚至觉得,经过这番“交流”,自己在科技社成员和其他同学心中的形象更加高大——一个敏锐、正直、看透真相却又保持“风度”的胜利者。 在食堂二楼一个视觉死角,楚煜戴着高保真监听耳机,将陈珂那番“高论”一字不落地收入耳中,包括最后那声意味深长的“呵呵”。 他缓缓摘下耳机,那双桃花眼里没有了丝毫平日的玩世不恭,只剩下冰冷的锐利和一丝大功告成的嘲讽。 他拿出加密手机,快速编辑了一条信息发给江沉砚: 【饵料加足,狐狸尾巴彻底露出来了,关键语句清晰录下。可以准备收网了。】 几乎是瞬间,江沉砚的回复就过来了,依旧简洁,却带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凛冽气势: 【明白。证据链闭合。通知屿听,戏快落幕了。】 猎网,已然完全收紧。 那只自作聪明的狐狸,在沾沾自喜中,亲自将绞索套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真相大白的钟声,即将敲响。 第80章 真相 宁城中学的礼堂,穹顶高阔,水晶灯流泻下璀璨却带着一丝冰冷的光,将台下每一张或期待、或好奇、或早已认定结果的面孔照得清晰。 空气里弥漫着香氛、细微的布料摩擦声和一种压抑着的躁动。 市级优秀学生的最终评选暨表彰大会,无疑是学校最受瞩目的盛事之一。 舞台上方,红色横幅庄重而醒目,台下前排,校领导、评委正襟危坐,候选学生们则穿着最挺括的校服,努力维持着镇定,唯有微微攥紧的手心泄露了内心的波澜。 陈珂便是这其中之一。 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台下黑压压的人群,他仿佛已经穿透了时间,看到了自己站在聚光灯下,从校长手中接过那象征最高荣誉的证书,听到如潮的掌声,感受到无数钦羡目光的聚焦。 陈珂坐在候选席中,胸前的号码牌被他无意识地摩挲着。 他努力维持着优等生的沉稳,但眼底闪烁的灼热光芒和微微上扬的嘴角,泄露了他内心的志在必得。 至于林屿听?那个名字,连同其代表的“作弊”污点,早已被他如同丢弃垃圾般从脑海里清除。 他甚至已经在脑海中反复演练待会儿的获奖感言,如何谦逊地提及自己的努力,如何巧妙地感谢师恩。 终于,主持人沉稳的声音响起:“经过评审委员会严谨、公正的综合评定……本年度,荣获我市市级优秀学生称号的是——” 全场屏息。 “——高二(7)班,陈珂同学!” 热烈的掌声瞬间响起!聚光灯“唰”地打在陈珂身上,他脸上绽放出难以抑制的、灿烂的笑容,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襟,在众人或羡慕或祝贺的目光中,意气风发地走向舞台中央。 他站在话筒前,感受着台下聚焦的目光,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和优越感。 他清了清嗓子,正准备开口发表他精心准备的感言—— “等一下!” 一个清亮却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声音,突兀地打断了这看似已成定局的时刻,清晰地传遍了整个礼堂! 所有人循声望去,只见礼堂侧门被推开,林屿听、江沉砚、楚煜、林观溟四人,并肩站在那里。 林屿听站在最前方,身姿挺拔,眼神清亮而坚定,与之前传闻中“消沉颓废”的形象判若两人。 江沉砚在他身侧稍后一步,面容冷峻,目光锐利如鹰。 楚煜和林观溟则分立两旁,神色严肃。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全场哗然! 主持人愣住了,台上的校领导和评委们也面露错愕,陈珂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一股不祥的预感如同冰水般从头顶浇下。 “林屿听同学,江沉砚同学,你们这是……”主持人试图维持秩序,语气带着困惑。 江沉砚上前一步,目光平静却带着强大的压迫感,看向主席台:“抱歉打断大会进程。但我们有确凿证据表明,本届市级优秀学生评选存在重大不公,获奖者陈珂同学,涉嫌通过构陷他人、伪造证据等不正当手段,恶意竞争,其品行根本不配获得此项荣誉!” 此言一出,全场震惊!议论声如同潮水般涌起! “什么?构陷他人?” “难道是林屿听那件事?” “陈珂陷害林屿听?这怎么可能?” 陈珂脸色瞬间惨白,强作镇定地对着话筒喊道:“江沉砚!你不要血口喷人!你有什么证据?!这里是庄严的颁奖典礼,不是你信口开河的地方!” 校领导的脸色也变得严肃起来:“江沉砚同学,说话要负责任。你指控陈珂同学构陷,可有确凿证据?如果没有,这就是严重的诽谤!” “证据就在这里。”江沉砚的声音沉稳有力,他示意了一下楚煜。 楚煜立刻拿出一个便携式投影设备和一个U盘,快步走向主席台旁边的控制台,不顾工作人员迟疑的目光,迅速操作起来。 与此同时,林观溟则拿出一个手机,打开了录音播放功能,并将声音连接到礼堂的辅助音响上。 “各位老师,同学,”林屿听走到舞台前方,目光扫过台下震惊的人群,声音清晰而坚定,“关于我此前在数学竞赛中被诬陷作弊一事,真相并非如此。今天,我们就要在这里,当着所有人的面,揭穿真正的策划者!” 他话音刚落,楚煜已经成功将U盘内容投射到了大屏幕上,而林观溟也按下了播放键。 首先响起的,是经过降噪处理、却依旧能清晰辨认出属于陈珂的、带着某种令人不适的得意和虚伪腔调的声音,通过顶级的音响设备,无比清晰地灌入每个人的耳膜: 【“……有些人啊,就是看不清楚自己的位置,非要去争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结果呢?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只能说,他运气不好,或者说……他低估了某些‘意外’发生的可能性……呵呵。”】 那声意味深长的“呵呵”带着毛骨悚然的恶意。 【“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不是吗?”】 【“现在回想起来,也许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唉,只能说,有些事情,一旦做了,就必然会留下痕迹。在那个时间,那个地点,以那种方式被发现……实在是太……太巧合了,巧合到让人不得不相信,这就是……命运的安排吧。”】 【“……我确实注意到,他考试中途离开的时间……有点太长了。而且回来的时候,神情非常不对劲,有点……慌慌张张的。”】 每一句话,都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不仅彻底剥开了陈珂伪善的面具,也将他肮脏的内心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这哪里是什么客观陈述?这分明是阴谋得逞后按捺不住的得意忘形!是隐藏在“优等生”表皮下的蛇蝎心肠! 台下的哗然瞬间变成了震惊的倒吸冷气声,随即是更加汹涌的愤怒浪潮! “我的天!这是陈珂?!他在说什么?!” “‘意外’?‘准备’?难道林屿听是被他……” “是他陷害的!一定是他!” “太可怕了!怎么会有这么恶毒的人!” “我们……我们之前都骂错人了!” 陈珂如同被剥光了衣服扔在冰天雪地里,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衫。 他眼睁睁看着屏幕上跳动的音频波形,听着自己那愚蠢而恶毒的声音在偌大的礼堂里公放,巨大的恐惧、羞耻和绝望像无数只冰冷的手,死死攥住了他的心脏,几乎要让他窒息。 他想尖叫,想冲上去砸烂那些屏幕,想声嘶力竭地否认,但他的四肢百骸像是被冻住,喉咙里只能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怪异声响,连一个清晰的音节都吐不出来。 然而,致命的打击接踵而至。 音频播放完毕,屏幕上的画面切换。 那是一段经过顶尖技术修复和增强的监控视频。 依旧是市一中老教学楼那个昏暗的走廊拐角,但画质清晰得连墙壁上的斑驳纹路都依稀可辨。 可以清晰地看到,在林屿听推开卫生间门走进去之后,一个穿着宁城中学校服的身影,如同鬼魅般迅速从消防栓后狭窄的阴影里闪出! 他动作极其麻利,左右张望一下,迅速将一个极小的、反光的物体,精准地塞进了卫生间门框内侧一个极其隐蔽的、积满灰尘的缝隙里,然后像受惊的老鼠般快速缩回阴影中,整个过程不过两三秒! 虽然那人始终刻意低着头,但在一个经过特殊技术处理的、逐帧放大并锐化的定格画面里,那张属于陈珂的、因为紧张和恶意而显得有些扭曲的脸,无比清晰地、**地呈现在了所有人面前! 那双眼睛里,没有了平日的温和,只剩下算计得逞的冷光! 这还不够! 紧接着,是另一段短视频,来自考场外走廊另一个隐蔽角度的高清摄像头。 画面清晰地记录下,在考试正式开始前,陈珂曾“恰好”与那位后来“及时”出现并抓个正着的巡考老师,有过一次短暂的、看似随意的驻足交谈!陈珂脸上甚至还带着他惯有的、无害的微笑! 铁证如山!环环相扣!人证物证俱在! 一条完整的、卑劣的陷害链条,被**裸地、残忍地公之于众! 整个礼堂陷入了一种极致的、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的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惊天反转和**的恶意震惊得失去了语言。 随即,如同火山喷发,更加猛烈的声浪几乎要掀翻礼堂的屋顶! “真的是他!陈珂!这个伪君子!” “太恶心了!居然用这种下作手段!” “我们之前还那么相信他,帮他说话!想想都膈应!” “林屿听太冤了!我们……我们都做了什么?!” “这种人也配当科技社社长?也配站在这里?滚下去!” 鄙夷、愤怒、憎恶、后悔……种种激烈的情绪化作有形质的目光,如同烧红的烙铁,从四面八方狠狠烫在陈珂身上。 他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崩塌,那些目光像是要将他剥皮拆骨,挫骨扬灰。完了,一切都完了。 不仅仅是市优秀学生的资格,他苦心经营多年的优秀形象,他所有的骄傲和未来,都在这一刻,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唾弃声,彻底化为了乌有。 巨大的、灭顶的绝望和悔恨如同深渊巨口,瞬间将他吞噬。 他双腿一软,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像一滩烂泥般向下瘫倒,被旁边脸色铁青、眼神冰冷的校领导示意两名保安迅速上前,一左一右几乎是将他从地上“提”了起来,在一片鄙夷的嘘声和指指点点中,狼狈不堪地拖离了现场。 他的校服领口被扯得歪斜,眼神涣散空洞,如同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破布娃娃。 就在这极致的混乱与喧嚣中,礼堂的侧门,再次被轻轻推开。 一道清瘦却异常挺拔的身影,逆着门外涌入的光线,缓缓走了进来。 是林屿听。 他依旧穿着那身干净的蓝白校服,身姿如青竹般卓然。 然而,与之前流传的“消沉”、“颓废”形象判若两人,此刻的他,面容平静,眼神清亮如水洗过的天空,澄澈而坚定,仿佛之前所有的阴霾都已被彻底驱散。 他的步伐稳健,一步步走来,带着一种历经风雨后沉淀下来的从容与力量。 所有的目光,复杂难言——愧疚、同情、敬佩、震撼——齐刷刷地聚焦在他身上,追随着他一步步走上舞台,走向中央的立式话筒。 他站定,先是对着台下,对着所有曾经误解他、指责他、此刻却面露惭色的人们,深深地、郑重地鞠了一躬。 这个动作,无声,却重若千钧。 抬起头,他望向台下,目光清澈而坦然。 麦克风将他的声音放大,清晰地传到每一个角落,平静,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 “各位老师,各位同学。我是林屿听。” 他的声音起初有些微的沙哑,但迅速变得稳定,“关于前段时间数学竞赛中发生的事情,刚才大家所看到、所听到的一切,就是全部的真相。” 他没有激动地控诉,没有委屈地哭诉,只是用最简洁、最有力的语言,陈述着事实,如同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却又痛彻心扉的故事:“我,林屿听,从来没有,在任何考试中作过弊。那张写满了公式的纸条,是陈珂同学事先精心准备好,并趁我进入卫生间毫无防备之时,偷偷放入其中,意图构陷于我。他利用了我看到地上有东西会下意识捡起的习惯,精准地计算了时间,并提前与巡考老师有过沟通,共同制造了那场所谓的‘人赃并获’。”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台下,看到了激动得不停抹眼泪、拼命向他挥手的郑玥云;看到了眼含欣慰与鼓励、微微颔首的李婉清老师;也看到了……站在最后排入口处,那三个如同定海神针般的身影——江沉砚,楚煜,林观溟。 当他的目光与江沉砚深邃沉静的目光在空中交汇时,那里面积压了太久的情绪,如同找到了唯一的出口,汹涌澎湃,几乎要决堤。 “过去的这些天,对我来说,是一段无比黑暗和艰难的时光。” 林屿听的声音依旧努力维持着平稳,但仔细听,能察觉到那底下压抑着的、细微的颤抖,那是背负了太久冤屈终于得以释放的震颤,“我承受了无数的指责、误解甚至是辱骂。我痛苦过,迷茫过,也曾一度感到绝望。” 他再次向台下鞠躬,这一次,腰弯得更深,时间也更长:“但是,我始终没有放弃相信,真相或许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而支撑我走到今天的,是那些始终坚定不移地信任我、支持我、陪伴我的人。” 他的声音开始哽咽,眼圈不受控制地泛红,但他倔强地没有让泪水落下:“我要感谢我的班主任李婉清老师,谢谢您从未怀疑过我;感谢我的好友郑玥云,谢谢你一直站在我身边,为我据理力争;” 他的目光,带着无尽的感激和依赖,再次投向最后排,声音因情绪激动而微微拔高,带着清晰的哭腔,“更要感谢……不顾一切、倾尽全力为我奔走、彻夜调查、最终将真相大白于天下的……江沉砚学长,楚煜学长,还有林观溟学长。” 当念到“江沉砚”这个名字时,那声音里的情感浓烈得几乎化不开,是全然的、毫无保留的信赖与托付。 “如果没有他们,没有他们的坚持,没有他们在暗夜中为我点亮的光芒,没有他们在我最脆弱时给予的坚实依靠,” 林屿听的声音彻底哽咽,巨大的委屈、后怕,以及沉冤得雪后汹涌而来的激动,终于冲垮了最后一道堤防,让滚烫的泪水盈满了眼眶,顺着脸颊滑落,“我可能……永远都无法站在这里,拿回这本就属于我的清白,和……作为一个人的尊严。” 话音落下,台下陷入了片刻的寂静,随即,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雷鸣般热烈而持久的掌声! 那掌声里,充满了深深的歉意、由衷的敬佩、对正义终得伸张的激动欢呼,以及对台上那个坚韧少年最真诚的祝福! 林屿听站在舞台中央,沐浴在如同潮水般的掌声和耀眼的灯光下,恍如隔世。 巨大的情绪波动让他微微眩晕,他下意识地、急切地在人群中寻找那个最熟悉、最令他安心、仿佛能为他抵挡一切风雨的身影。 江沉砚不知何时已经穿过人群,走到了舞台前方不远处。 他依旧站得笔挺,面容沉静,但那双总是深邃难测的眼眸,此刻正清晰地倒映着台上少年的身影,里面盛满了毫不掩饰的欣慰、温柔,以及一种深沉的、几乎要将人溺毙的守护与疼惜。 就在这一瞬间,所有的理智、矜持、周遭的一切目光都被林屿听抛到了脑后。 他几乎是凭借着本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像一只终于找到归途、历经风暴伤痕累累的雏鸟,几步冲下舞台的台阶,带着一阵风,猛地、用力地跳起扑进了江沉砚坚实温暖的怀抱里!双手紧紧环抱住他精瘦的脖子,将满是泪痕的脸深深埋进他带着冷冽清香的颈窝! “沉哥……呜……谢谢你……真的……真的谢谢你……” 他语无伦次,声音闷在衣料里,带着浓重的、放纵的哭腔和全然的、孩童般的依赖,整个身体因为极致的情绪释放而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 这个拥抱,超越了友谊的界限,是在无边黑暗中抓住唯一浮木的求生本能,是全心全灵的信赖与托付,是情感在历经极致磨难后,不受控制、也无法再压抑的彻底迸发。 江沉砚显然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毫无保留的拥抱而怔愣了一下,身体有瞬间的僵硬。 但仅仅是刹那,他便反应过来,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用更大的力量收紧了手臂,将怀里颤抖不已的少年紧紧、紧紧地圈住,牢牢地锁在自己的庇护之下。 他一手用力环住林屿听清瘦的、仿佛一折就会断的背脊,另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则温柔却坚定地按在他的后脑勺上,像是要将他彻底纳入自己的羽翼,隔绝所有外界的伤害。 他低下头,线条冷硬的下颌轻轻蹭了蹭林屿听柔软微凉的发丝,低沉醇厚的嗓音带着前所未有的、令人心安的温柔与力量,在他耳边清晰地响起,如同最郑重的誓言:“没事了,屿听。都过去了。以后,都有我在。” 这一幕,如同被时光定格,深深烙印在了在场每一个人的眼中,更无比清晰地落在了紧随其后走过来的楚煜和林观溟眼里。 楚煜看着那紧紧相拥、仿佛自成一方天地的两人,那双总是流转着漫不经心笑意的桃花眼里,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释然,有如释重负,有一闪而过的、淡淡的失落,但最终,所有的情绪都沉淀为一种“果然如此”的了然和发自内心的祝福。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不像平时那般玩世不恭、却格外通透和真诚的浅笑,低声自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惘和彻底的放手:“嗐……到底……还是他。” 他清楚地知道,有些界限,从此分明。 林屿听那颗纯粹而执拗的心,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毫无保留地、彻底地偏向了那个始终如山般沉稳、如海般深邃的守护者。 他,楚煜,该退场了,以另一种身份。 林观溟停驻在几步之外,黝黑的眼眸如同深不见底的古井,沉默地、久久地凝视着那相拥的身影。 他紧抿的唇线绷成一条坚毅的直线,显示着他内心翻涌的不平静。 垂在身侧的手下意识地攥成了拳,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仿佛在对抗着什么,但最终,那拳头又缓缓地、带着某种决绝的意味松开了。 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深深地、深深地看了林屿听一眼,那目光里,曾经燃烧着的、炽热的追求与占有欲,如同退潮般悄然消散,沉淀为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厚重、也更加稳固的——属于兄长的守护与责任。 他明白,从他晚了一步开始,或者说,从他始终未能真正走进少年心扉的那一刻起,结局早已注定。 退出,是成全他们的圆满,也是对自己这份情感的最终交代与解脱。 掌声不知在何时渐渐停歇,众人看着舞台下那紧紧相拥的两人,看着旁边神色各异却都带着默许与祝福意味的楚煜和林观溟,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感动与了然。 所有的疑惑、所有的喧嚣,似乎都在这一刻找到了最终的答案与归宿。 江沉砚感受到怀中人的情绪渐渐平复,轻轻拍了拍他单薄的背脊,低沉的嗓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宠溺:“好了,这么多人都在看着呢。” 林屿听这才从巨大的情绪宣泄中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白皙的耳根瞬间红得滴血,连脖颈都染上了绯色。 他慌忙从江沉砚温暖可靠的怀抱里退出来,低着头,手指无措地绞着衣角,几乎不敢抬眼去看周围任何人的表情,那副羞赧又带着劫后余生脆弱的样子,格外惹人怜爱。 江沉砚看着他通红的脸颊、湿润蜷曲的长睫毛和那副难得一见的无措模样,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却真实的笑意。 他极其自然地伸出手,稳稳地牵住了林屿听微凉的手,包裹在自己温暖的掌心里,低声道:“走吧,我们回家。” 他牵着林屿听,转身,面向众人。 人群自动为他们分开一条通路,目光复杂,却都带着善意的笑容。 楚煜和林观溟对视一眼,默契地迈开步伐,一左一右,如同最忠诚可靠的骑士,安静地跟在他们身后,形成了无声却坚不可摧的守护阵型。 璀璨的水晶灯光在他们头顶流转,窗外,夕阳的余晖正好穿透云层,金红色的光芒透过高大的玻璃窗,洒在这四人身上,勾勒出温暖而充满希望的轮廓,拉出长长的、交织在一起的影子。 一场席卷校园的风波,在极致的反转与真相中落下帷幕,曾经的迷雾与阴霾被彻底驱散。 留下的,是洗刷干净的清白,是更加清晰而坚定的情感走向,是蜕变成熟的友谊与守护。 对于林屿听和江沉砚而言,一段建立在生死相依信任之上的、崭新的关系,已然破土萌芽,未来可期;而对于楚煜和林观溟,他们选择了升华与守护,将以“兄长”与“挚友”的身份,继续站在那个他们曾真心喜爱过的、纯净如初的少年身边,见证他的成长与幸福。 宁城中学的这一页,在喧嚣、误解、反转与最终的和解与温情中,终于缓缓翻过,留下了深刻的教训与宝贵的成长。 而属于他们的,更加精彩纷呈的青春故事,才刚刚拉开序幕。 至此,该“陷害”事件圆满结束。我回去重新看了一遍前面几章内容,自己也感觉可能事件逻辑不够严密,读起来感觉怪怪的,毕竟我也不太熟悉这种情节的描写,所以希望大家能够包容,谢谢[玫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0章 真相 第81章 特别 “吱呀”一声,门外清凉而略带潮湿霉味的空气瞬间涌入,与礼堂内闷热、充斥着各种香水与体味的空气形成鲜明对比,让林屿听混沌的大脑为之一清。 门外是一条连接主楼与后方停车场的僻静小径,两旁是高大的梧桐树,枝叶在晚风中发出沙沙的轻响。 夕阳已经完全沉入地平线,只在天边留下一抹绚烂而短暂的橘红色霞光,将树木和建筑的轮廓勾勒得异常柔和,也给眼前的一切蒙上了一层不真实的、仿佛电影落幕时的暖调光晕。 直到彻底脱离了那令人窒息的环境,林屿听才像是重新找回了呼吸的能力,大口地喘息着,但身体依旧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像是被从冰水里捞出来一样。 刚才在台上凭借一股心气压下的所有情绪——被冤枉的委屈、面对千夫所指的恐惧、沉冤得雪的巨大冲击——此刻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地反扑回来,几乎要将他冲垮。 江沉砚停下脚步,转过身,正对着脸色苍白如纸、眼神还带着几分惊魂未定和涣散的林屿听。 他依旧没有松开握着他手腕的手,反而将另一只手掌也覆了上来,用自己温热干燥的掌心,紧紧包裹住林屿听冰凉甚至有些僵直的手指,力道适中地、缓慢地揉搓着,试图将一丝暖意传递过去,驱散那深入骨髓的寒意。 “没事了,屿听。”他重复着在台上说过的话,声音比在礼堂里时更加低沉,也更加温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磐石般的安抚力量,一字一句,清晰地敲在林屿听的心上,“都结束了。真的,都结束了。” 林屿听被迫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直直撞进江沉砚深邃如古井的眼眸里。 那里面,平日里的冷冽和疏离此刻荡然无存,只剩下了一片沉静的、广袤的、仿佛能包容他所有脆弱和不安的海洋。 他就这样专注地看着他,眼神深邃得几乎要将人吸进去,仿佛此时此刻,他的整个世界只剩下眼前这个少年。 “沉哥……”林屿听刚一开口,就被自己喉咙里那股浓重的哽咽堵住,声音沙哑破碎得不成样子。 滚烫的泪水再次不受控制地决堤而出,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滴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他不是想哭,而是那种长时间紧绷后骤然放松,以及被人如此坚定地保护着、接住了所有狼狈的巨大冲击,让他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生理反应,“我……我刚才……是不是……很丢人……” 他想说的其实很多,想谢谢他,想道歉给他添了麻烦,想说自己很害怕……但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了断断续续的、带着哭腔的破碎音节和更加剧烈的、无法抑制的颤抖。 江沉砚没有说话,也没有像寻常人那样出声安慰“别哭了”。 他只是静静地、耐心地看着他流泪,仿佛在纵容他尽情宣泄所有积压在心底的负面情绪。 他覆在他手上的力道微微收紧,指腹甚至无意识地、极其轻柔地摩挲了一下他冰凉的指节,用一种无声却强大的方式传递着——“我在,我接住你了,你可以脆弱”。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变得缓慢。 不知过了多久,林屿听激烈的情绪才如同退潮般渐渐平息,只剩下细微的、压抑不住的抽噎,和因为哭过而泛红的眼圈、鼻尖,看起来可怜又委屈。 他不好意思地动了动,想抽回手自己擦掉狼狈的泪痕,江沉砚却先他一步,松开了包裹着他的手。 然后,在林屿听有些错愕的目光中,江沉砚从校服裤袋里——拿出了一方折叠得整整齐齐的、质地柔软的纯白色棉质手帕。 手帕上没有任何花纹,只带着一股和他身上如出一辙的、清冽而干净的气息。 他动作自然至极,甚至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郑重,抬手,用那方柔软的手帕,极其轻柔地、一点点擦拭掉林屿听脸上纵横交错的泪痕。 他的动作小心得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微凉的指尖偶尔不经意地擦过林屿听敏感的眼睑和脸颊皮肤,带来一阵细微而清晰的战栗,像电流般窜过脊椎。 林屿听彻底僵住了,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了。 他从未与人有过如此亲昵的接触,更何况对象是向来清冷自持的江沉砚。 这远超寻常朋友或兄长界限的举动,让他心跳失序,大脑一片空白,只能被动地承受着这份突如其来的、细腻的温柔。 “能走吗?”待他脸上的泪痕被仔细拭去,江沉砚将微湿的手帕坦然收回,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冷静,仿佛刚才那温柔到近乎旖旎的擦拭从未发生过。 但他看向林屿听的眼神,那里面沉淀着的温度与专注,却并未随之消散。 林屿听像是被蛊惑了一般,愣愣地点了点头。 “陈叔的车在前面。”江沉砚的声音平稳,然后,他再次伸出手。 这一次,不再是握住手腕,而是直接、坚定地、穿过林屿听微凉的指缝,与他十指相扣,牢牢地将那只比自己稍小一圈的手完全包裹进自己温热干燥的掌心。 林屿听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随即像是擂鼓般狂跳起来,血液瞬间冲上头顶,让他耳根都烧了起来。 他几乎是本能地、害羞地想将手抽回来,却被江沉砚更紧地、不容拒绝地握住。 “别躲。”江沉砚的声音依旧不高,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低沉的磁性,和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 他没有看林屿听瞬间爆红的脸颊,目光平静地望向前方停着的黑色轿车,牵着他,迈开了沉稳的步伐。 仿佛这样亲密地牵手,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楚煜和林观溟跟在后面,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楚煜那双桃花眼里闪过浓浓的惊讶,随即化为一种“果然如此”的玩味和了然,他摸了摸下巴,嘴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 而林观溟,脚步顿了一下,黝黑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暗芒,他紧抿着唇,目光在那两只紧紧交握的手上停留了一瞬,便迅速移开,恢复了惯常的沉默,只是周身的气息似乎更冷硬了几分。 走到车旁,江沉砚熟练地拉开后座车门,一手绅士地护在林屿听头顶,看着他有些魂不守舍地坐进去,然后自己才从另一侧上车。 车门“嘭”地一声关上,高级的隔音效果瞬间将外界所有的声音彻底隔绝。 车内是一个完全独立、静谧、安全的空间。 熟悉的、属于江沉砚的冷冽清香丝丝缕缕地萦绕在鼻尖,像一张无形却温暖的网。 林屿听脱力地靠在柔软舒适的真皮座椅上,一直紧绷到了极致的神经,终于在这一刻彻底松弛下来。 排山倒海的疲惫感席卷了他,他闭上眼睛,感觉眼皮沉重得像是灌了铅,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江沉砚没有打扰他,甚至没有多问一句。 他只是对前座一直安静等待的陈叔低声吩咐了一句,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和:“陈叔,回家吧。” “好的,沉砚。”陈叔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后排的情形,了然地笑了笑,平稳地启动了车子。 轿车悄无声息地滑出停车位,驶离了依旧灯火通明、人声隐隐传来的校园。 林屿听在迷糊间,能感觉到身侧的江沉砚似乎微微动了一下,然后,一件带着他体温和熟悉清冽气息的外套,被轻轻地、仔细地盖在了他的身上。 那外套还残留着主人的体温,像是一个无声却坚实的拥抱,将他从头到脚温柔地笼罩起来,隔绝了窗外渐起的凉意。 他迷迷糊糊地在心里想,沉哥对他……真的很好。 这种好,和郑玥云那种咋咋呼呼、两肋插刀的兄弟情不一样,也和楚煜学长带着调侃的维护、林观溟沉默的关切不同。 江沉砚的好,是沉静的,是深入的,是带着一种……近乎独占性的守护和细枝末节处的体贴。 具体是哪里不一样,他累极了的大脑无法进行深入的思考,只觉得被这种“不一样”紧紧包围着,前所未有地安心,仿佛外面所有的风雨,都再也无法侵袭到他。 再临江家宅邸,心境已截然不同。 上一次是惶惑不安地寻求庇护,而这一次,更像是劫后余生、精疲力竭的归巢。 “少爷,屿听,回来了。”管家恭敬地开门,目光在林屿听略显苍白的脸上停留一瞬,便体贴地垂下眼帘。 “嗯。”江沉砚应了一声,很自然地虚扶着林屿听的手臂,将他引向二楼,“先去我房间休息一下,晚餐好了再叫你。” 林屿听没有拒绝,他确实需要一个绝对安静、无需伪装的空间。 江沉砚的房间依旧整洁冷峻,但此刻在他看来,却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安全感。 他脱下外套,有些脱力地坐在靠窗的沙发上,望着窗外暮色渐沉的花园,眼神还有些放空。 江沉砚没有离开,他去配套的洗手间拧了一把热毛巾,递到林屿听手里。 “擦把脸。”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能安定人心的力量。 温热的毛巾敷在脸上,驱散了些许疲惫。林屿听低声道:“谢谢沉哥。” “跟我不用总说谢。”江沉砚在他对面的矮凳上坐下,两人之间隔着一张小小的茶几,距离不远不近,恰到好处。 房间内一时陷入了沉默,但并不尴尬。 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归鸟啼鸣,和室内空调细微的运行声。 夕阳的余晖透过巨大的落地窗,为冷色调的房间镀上了一层暖金色的光边,也将江沉砚棱角分明的侧脸勾勒得柔和了几分。 林屿听的思绪渐渐回笼,不可避免地回想起礼堂里那个冲动之下、不管不顾的拥抱。 当时情绪激荡,只觉得那是唯一能表达感激和依赖的方式,此刻冷静下来,脸颊不禁微微发烫。 他偷偷抬眼去看江沉砚,却发现对方正静静地看着自己,那双深邃的眼眸在暖光下,仿佛蕴藏着许多他读不懂,却又莫名心安的复杂情绪。 “我……”林屿听张了张嘴,想为那个拥抱说点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最终只是嗫嚅道,“今天……在礼堂,我……” “吓到了?”江沉砚接口,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波澜,但目光依旧没有移开。 林屿听愣了一下,摇摇头:“不是……是给你添麻烦了吧?那么多人看着……” 他指的是那个拥抱可能带来的流言蜚语。 江沉砚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唇角,那弧度很浅,却瞬间冲淡了他周身惯有的冷冽:“你觉得,我会在乎那些?” 他的反问让林屿听哑然。 是啊,江沉砚何时在意过无关紧要之人的目光? “可是……”林屿听还是觉得有些窘迫。 “没有可是。”江沉砚打断他,声音低沉而清晰,“你需要,所以我就在那里。” 他顿了顿,目光沉静地落在林屿听脸上,像是在陈述一个再自然不过的事实,“以后,也一样。” “你需要,所以我就在那里。” “以后,也一样。” 这两句话,像羽毛轻轻搔过心尖。 林屿听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一股暖流伴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悄然蔓延开来。 他看着江沉砚,对方的表情依旧平静,甚至可以说是严肃,但那双眼睛里透出的东西,却比任何热烈的言语都更让人心动神摇。 那不是简单的朋友义气,也不是兄长对弟弟的照拂,那是一种更深沉的、更独占的、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承诺的……守护。 晚餐是在小餐厅用的,气氛安静而温馨。 江沉砚依旧会不动声色地将剔好刺的鱼肉、剥好壳的虾放到林屿听碗里,动作熟练自然,仿佛已经做过千百遍。 刘阿姨炖了安神补气的汤,江沉砚亲自给他盛了一碗,看着他喝下去。 饭后,江沉砚没有像往常一样去书房处理事务,而是对林屿听说:“时间还早,去花园走走?刚下过点小雨,空气很好。” 林屿听点头答应。 初夏的夜晚,微风带着湿润的泥土气息和草木的清新芬芳。 花园里的地灯已经亮起,在雨后微湿的小径和叶片上晕开一团团柔和的光晕。 两人并肩漫步,谁都没有先开口,只有脚步声轻轻回荡。 走了一会儿,在一处爬满紫藤的花架下,江沉砚停下了脚步。 花架上缀满了沉甸甸的紫色花穗,在夜色和灯影下散发着朦胧的美感。 “还记得这里吗?”江沉砚忽然开口。 林屿听抬头看了看紫藤花架,点了点头:“嗯,上次来,它也开着。” 那是他第一次来江家,心情忐忑,甚至没有仔细看过这里的景色。 “它每年都开,只是看花的人心境不同。”江沉砚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格外低沉磁性,“就像我对你。” 林屿听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转头看向他。 江沉砚也正看着他,目光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深邃,里面翻涌着林屿读不懂,却又本能地感到心跳加速的情绪。 “沉哥……” “一开始,或许是因为观溟,或许是因为你那股不服输的劲儿,觉得你有点特别,值得多看两眼。” 江沉砚的语气很平稳,像在叙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往事,“后来,看你练功时的专注,看你被误解时的倔强,看你明明害怕却还要强撑的样子……” 他每说一句,林屿听的心就收紧一分。 这些细碎的、连他自己都可能忽略的瞬间,原来都被眼前这个人清晰地记在心里。 “我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江沉砚的目光牢牢锁住他,仿佛要看到他灵魂深处,“等我发现的时候,目光已经很难从你身上移开了。” 林屿听的呼吸窒住了。 他感觉脸颊像着了火一样烫,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 江沉砚的话没有一句直白的“喜欢”,却比任何情话都更具冲击力。 他在告诉他,他的关注,他的守护,并非无缘无故,也并非一时兴起,而是在日积月累的观察和相处中,悄然变质的情感。 “看到你被陈珂陷害,看到你消沉难过,我这里,”江沉砚抬手,轻轻点了一下自己心脏的位置,动作很轻,却重重地敲在林屿听的心上,“会很不好受。” 他上前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被拉近,近到林屿听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那股冷冽又让人安心的气息,能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拂过自己的额发。 “我做的所有事,”江沉砚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郑重,“帮你调查真相,为你撑腰,甚至……纵容你在礼堂那个突如其来的拥抱,都不是因为同情,也不是纯粹的多管闲事。” 他的目光炽热而坦诚,仿佛卸下了所有冷漠的伪装,将最真实的内里袒露在他面前。 “林屿听,我对你,”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最恰当的、不会吓到他的词语,最终清晰地吐出几个字,“是特别的。” “是特别的”。 这四个字,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林屿听心中那扇朦胧的情感之门。 所有的困惑、所有的不确定,在这一刻都有了答案。 为什么江沉砚会对他如此不同?为什么他的守护带着如此强烈的排他性?为什么他看自己的眼神,总藏着别人读不懂的深意? 原来,是“特别”的。 不是对朋友的“好”,不是对弟弟的“照顾”,而是独独对他林屿听一个人的、“特别”的情感。 巨大的悸动和慌乱席卷了他,让他手足无措,只能睁大了眼睛,呆呆地望着近在咫尺的江沉砚,脸颊绯红,连耳尖都染上了艳色。 看着他那副完全懵掉、如同受惊小鹿般的模样,江沉砚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温柔和无奈。 他知道,对于感情纯粹又迟钝的林屿听来说,这样的表述可能已经是他能理解的极限,也需要时间去消化。 他没有再逼近,反而稍稍后退了半步,给了林屿听喘息的空间。 他伸出手,不是强势的拥抱,而是极其轻柔地、用指尖拂开林屿听额前被夜风吹得微乱的黑发,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珍视的小心翼翼。 “不用急着回答我,也不用害怕。”江沉砚的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沉稳,但那份郑重并未消失,“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你有足够的时间去想清楚。在我这里,你永远可以按照自己的节奏来。” 他的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触碰却让林屿听觉得那片皮肤像被烙铁烫过一样。 他怔怔地看着江沉砚,看着他眼中那份沉静的、等待的温柔,心脏像是被泡在温泉水里,又暖又涨,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 “我……”林屿听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厉害,脑子里一团乱麻,什么完整的话都组织不起来。 “嘘。”江沉砚轻轻制止了他,唇角勾起一个极浅却真实的弧度,“今晚什么都别想了。好好休息。” 他收回手,重新站直身体,仿佛刚才那段石破天惊的对话从未发生过。 但他看着林屿听的眼神,却已经和以往任何时候都不同了。 那里面,明确地写着占有、写着期待、写着一种名为“江沉砚的特别”的温柔。 “走吧,回去了。夜里凉。”江沉砚的语气自然得像是在讨论天气。 林屿听晕乎乎地跟着他往回走,脚步都有些虚浮。 回到灯火通明的室内,回到江沉砚那间充满他气息的卧室,林屿听还觉得像是踩在云端,一切都那么不真实。 江沉砚将他送到客房门口,停下脚步:“早点睡。明天早上我让陈叔送你回学校,或者你想再多休息一天?” 林屿听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自己都不知道在表达什么。 江沉砚眼底的笑意加深了些许,他抬手,似乎想再碰碰他的头发,但最终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晚安,屿听。” “……晚安,沉哥。” 林屿听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走进房间,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才仿佛重新找回了呼吸。 他缓缓滑坐在地上,用手捂住依旧滚烫的脸颊,心脏还在失控地狂跳。 “是特别的……” “不是同情……” “我有足够的时间……” 江沉砚的话语一遍遍在脑海中回响。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刚才,似乎是……被表白了?以一种极其符合江沉砚风格的、含蓄却力道千钧的方式。 没有甜言蜜语,没有海誓山盟,只有一句“是特别的”,和一份沉甸甸的、允许他慢慢来的承诺。 可是,这份“特别”,他该如何回应? 他对江沉砚,又是什么样的感情呢? 是感激?是依赖?还是……也有那种让人心慌意乱的“特别”? 林屿听将发烫的脸埋进膝盖里,感觉自己十七年的人生里,从未遇到过如此复杂又让人无措的难题。但奇怪的是,除了慌乱,心底深处,似乎还有一丝……隐秘的、连自己都不敢深究的甜。 而门外,江沉砚并没有立刻离开。 他在林屿听的房门外静静站了片刻,听着里面细微的、属于那个少年的紊乱呼吸声,眼中情绪翻涌,最终化为一片深沉的、势在必得的温柔。 他知道,有些种子一旦种下,只需静静等待,终会破土发芽。 夜还很长,而属于他们的故事,才刚刚揭开温柔的序章。 一种无声的、崭新的情感,在这方静谧移动的空间里,悄然生根,静待花开。 中秋快乐[玫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1章 特别 第82章 失而复得 周末的午后,阳光正好,透过梨园练习室宽大的窗户,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和旧木的味道,偶尔还有院中栀子花的甜香随风潜入。 林屿听刚跟着谢玉棠老师练完一出曲目选段,水袖翻飞,唱腔婉转。 一曲终了,额间已见了细密的汗珠。 “今天状态不错,这一折身段比上周稳当多了。”谢玉棠端着茶杯,眼里带着赞许的笑意。 她保养得宜,风韵犹存,一举手一投足依旧有着大青衣的风范。 “谢谢老师。”林屿听接过旁边助理递来的温水,小口喝着,气息还有些微喘。 只有在唱戏的时候,他才能完全沉浸其中,暂时忘却那些纷扰的情感纠葛。 “休息一下吧,半小时后我们继续。”谢玉棠放下茶杯,起身似乎要去书房处理些事情。 林屿听点头应下。 练功房里安静下来,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被阳光晒得有些发亮的绿叶,心思却不自觉地飘远了。 想到江沉砚,林屿听的心跳不禁漏了一拍。 那晚在花园紫藤花架下,江沉砚那句“我对你,是特别的”,让他内心久久不能平息。 这些天,他试图如常地上学、练功、与郑玥云插科打诨,但每当夜深人静,或是偶然与江沉砚视线相接,那句话便会清晰地回响在耳边,带着那股独特的、低沉的磁性,搅得他心绪不宁。 江沉砚没有逼他,甚至表现得比以往更加自然。 依旧会在他练功结束后递上温度刚好的水,会在餐桌上不动声色地把他喜欢的菜挪到他面前,会在上下学时让陈叔顺便接送他。 只是,那偶尔停留在他身上、带着审视与温柔的目光,以及那晚牵着他手、为他拭泪的记忆,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林屿听,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他对他,依然是守护的,却多了几分不动声色的亲近和……一种耐心的等待。 “沉哥的房间……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一个念头毫无预兆地冒了出来。 之前他虽然来过江家几次,甚至在那次风波后还在江沉砚的房间里休息过,但每次都是匆匆一瞥,或者心神不宁,从未有机会仔细打量过。 在他印象里,那房间就像江沉砚本人一样,整洁、冷峻、线条利落,充满了疏离感。 可那晚,也是在这个看似冷硬的空间里,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和温柔。 好奇心像藤蔓一样悄悄滋生、缠绕。 他知道江沉砚今天上午去了学生会处理事务,下午似乎约了人谈事情,一时半会儿应该回不来。 谢老师也去了书房…… 一个大胆的念头驱使着林屿听。 他放下水杯,轻手轻脚地走出练习室,穿过连接主楼的回廊。 主楼很安静,这个时间点,佣人们大多在别处忙碌。 他熟门熟路地来到二楼,站在了江沉砚的房门外。 心跳有些快,像是做贼一样。 他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只是“参观”一下,满足好奇心而已,然后轻轻拧动了门把手。 门没锁。 他闪身进去,迅速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心脏还在砰砰直跳。 房间里的景象和他记忆中的差不多。 极大的空间,色调是沉稳的黑白灰,巨大的落地窗外是郁郁葱葱的花园景色。 一张看起来就价格不菲的大床,铺着深灰色的床品,一丝褶皱也无。 靠墙是一排顶天立地的书柜,里面摆满了各种书籍,分门别类,井然有序。 一张宽大的实木书桌,上面只放着一台合着的笔记本电脑、一个笔筒和几份文件,干净得不像经常使用。 空气里弥漫着那股熟悉的、清冽干净的气息,是江沉砚身上常有的味道,有点像雪松,又带点微凉的薄荷感,让林屿听莫名感到安心,又因自己此刻的“入侵”行为而有些脸颊发烫。 他像个初次进入宝藏洞穴的探险者,小心翼翼地挪动脚步,目光贪婪地扫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书柜里的书种类很杂,除了经济、管理这类他意料之中的,竟然还有不少文学名著、艺术画册,甚至……几本关于戏曲理论的专著。 林屿听的手指轻轻拂过那些书脊,心里有些讶异。 书桌上没什么私人物品,他不敢乱动。 他的目光转向了床头柜。 上面只放了一盏设计简洁的台灯和一个……等等,那是什么? 林屿听走近了些,看到台灯旁边,静静地躺着一枚……围棋棋子? 黑色的,磨砂质感,看起来有些年头了,被主人随意地放在那里,与周围极度整洁的环境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他正疑惑着,视线又被书桌下方一个带锁的抽屉吸引了。 那个抽屉看起来比其他的要旧一些,锁孔也有些磨损。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那个抽屉里可能藏着些什么。 他蹲下身,试探性地拉了拉抽屉把手——纹丝不动,果然是锁着的。 心里有点小小的失望,但更多的是被勾起的探究欲。 沉哥会锁什么呢?重要的文件?还是……一些私密的、不想被人看见的东西? 他站起身,环顾四周,最后目光落在了书桌另一侧一个没有上锁的普通抽屉上。 鬼使神差地,他伸出手,轻轻拉开了它。 抽屉里很整洁,放着一些常用的文具、订书机、回形针之类,还有几本崭新的笔记本。看起来再正常不过。 就在林屿听准备合上抽屉,为自己这无聊的窥探行为感到一丝羞愧时,他的目光被抽屉最里面、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小东西吸引了。 那是一个……小猫钥匙扣。 钥匙扣是树脂材质,造型是一只憨态可掬小猫,做着wink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幼稚,甚至可以说有点廉价,与这个房间、与江沉砚本人的气质格格不入。 林屿听的心跳莫名加快了几分。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那个钥匙扣拿了出来。 钥匙扣有些旧了,边缘有细微的磨损痕迹,颜色也不如崭新的那么鲜亮。 它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那只wink的小猫仿佛在注视着他。 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涌上心头。 他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钥匙扣? 非常久远模糊的记忆,像是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抓不住具体的影像,只是一种隐约的感觉。 新生报到那天……他是不是也丢了一个钥匙扣? 那天“兵荒马乱”的,他好像是把钥匙扣别在书包拉链上的,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不见了。 因为找了很久也没有踪迹,所以后来也就放弃继续找了。 会是这个吗?不可能吧……怎么会这么巧? 可是,这种莫名的熟悉感又是从何而来? 他正对着钥匙扣出神,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的房门被悄无声息地推开了。 “在看什么?” 低沉而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吓得林屿听浑身一僵,手里的钥匙扣差点脱手掉落。 他猛地转过身,脸上血色瞬间褪尽,只剩下做坏事被当场抓包的惊慌和窘迫。 江沉砚就站在门口,不知何时回来的。他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衬衫,袖口随意地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睛,正平静地看着他,以及他手里那个与周遭环境极度违和的小猫钥匙扣。 “沉、沉哥……”林屿听舌头打结,大脑一片空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我……我不是故意要翻你东西的……我就是……就是好奇……进来看看……” 他越说声音越小,脸颊红得快要烧起来,下意识地想把手里的钥匙扣藏到身后。 江沉砚的目光从他爆红的脸颊,移到他试图藏起的手上,眸色深沉,看不出喜怒。 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迈步走了进来,反手关上了房门。 “咔哒”一声轻响,让林屿听的心也跟着颤了一下。 完了,沉哥生气了?他会不会觉得自己很没礼貌,很冒犯? 他低着头,不敢看江沉砚,像个等待审判的犯人。 预想中的责备并没有到来。 江沉砚走到他面前,距离很近,林屿听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清冽的气息混合着外面阳光的味道。 他伸出手,却不是要责骂他,而是摊开了掌心,示意林屿听把钥匙扣给他。 林屿听犹豫了一下,还是乖乖地把那个惹祸的小猫钥匙扣放回了江沉砚的掌心,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他温热的皮肤,带来一阵微小的战栗。 江沉砚低头,看着掌心里那个幼稚的小猫,指腹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钥匙扣边缘的磨损处,眼神里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快得让人捕捉不到。 “吓到了?”他抬起头,看向依旧紧张得不敢呼吸的林屿听,语气出乎意料的平和,甚至……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纵容。 林屿听愣愣地抬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 那里没有怒气,没有不悦,只有一片沉静的、仿佛能包容他所有小动作的温和。 “我……我不该随便进你房间,还翻你抽屉……”林屿听小声道歉,心里充满了愧疚。 江沉砚却似乎并不在意这个,他的注意力还在那个钥匙扣上。 “觉得它眼熟?”他问,声音低沉。 林屿听老实地点点头:“嗯……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而且……我新生报到那天,好像也丢了一个钥匙扣,也是小猫的……不过可能是我记错了,这种钥匙扣挺常见的……” 他越说越觉得不可能,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江沉砚听着他的话,眼神微微闪动。 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回忆什么,然后才开口,声音平缓地叙述道:“这个钥匙扣,是我在新生报到那天结束后,在附近的地上捡到的。” 林屿听的瞳孔猛地一缩。 新生报到!他那天确实去过! “当时它就掉在路边,沾了点灰。”江沉砚继续说着,目光落在钥匙扣上,仿佛透过它看到了当时的场景,“我看着觉得……有点特别,就捡了起来。本来想送到失物招领处,或者等校园网上的失物招领信息。” 他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小事。 “但是,那几天一直没人联系说丢了这样一个钥匙扣。后来……”他顿了顿,抬眸看向林屿听,眼神专注,“事情一多,不知怎么,就忘了这回事。再后来清理东西时看到,觉得……或许冥冥之中该我保管它,就留了下来,随手放在了抽屉里。” 江沉砚的叙述清晰而完整,每一个细节都和林屿听的记忆对上了! 时间、地点、物品……全都吻合! “是……是我的!”林屿听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他指着那个钥匙扣,眼睛亮晶晶的,“我想起来了!就是它!我那个钥匙扣也是小猫,在做wink的表情!是我小时候……好像是一个很重要的人送的,所以一直留着……” 只是时间太久远,送钥匙扣的人的模样和具体情形都已经模糊了。 江沉砚的眸色深了深,看向林屿听的目光里,多了些难以言喻的东西。 他缓缓将掌心的钥匙扣递还到林屿听面前。 “物归原主。” 简单的四个字,却像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 林屿听看着失而复得的钥匙扣,又看看眼前神色平静却目光深邃的江沉砚,一种奇妙的缘分感瞬间攫住了他。 他丢失的钥匙扣,竟然被江沉砚捡到了,并且阴差阳错地一直保管至今。 而他自己,竟然在这样一种情境下,重新发现了它。 这仅仅是巧合吗? 他伸出手,指尖微微颤抖着,从江沉砚的掌心里取回了那个属于他的、带着对方体温和漫长等待的小猫钥匙扣。 当冰凉的塑料触碰到掌心时,一种难以言喻的暖流顺着四肢百骸蔓延开来。 他紧紧握住钥匙扣,仿佛握住了一段失而复得的过去,和一段……悄然连接的现在。 “谢谢……谢谢你,沉哥。”他抬起头,眼圈微微泛红,不知道是因为失而复得的喜悦,还是因为这奇妙的际遇带来的感动,“谢谢你帮我保管它这么久。” 江沉砚看着他泛红的眼圈和紧紧握住钥匙扣的手,眼神柔软了下来。 他抬手,似乎想像那晚在花园里一样,拂开他额前的碎发,但最终只是轻轻落在了他的肩膀上,拍了拍。 “举手之劳。”他的声音低沉而温和,“看来,它注定要回到你手里。” 他的话语意有所指,目光沉静地落在林屿听脸上,仿佛在说钥匙扣,又仿佛在说别的什么。 林屿听被他看得心跳再次失衡,脸颊刚刚褪下去的红晕又悄悄爬了上来。 他握着钥匙扣,感受着那小小的物件在掌心硌着的真实感,心里充满了一种混杂着喜悦、感动、羞涩和一丝懵懂悸动的复杂情绪。 窥探房间的尴尬早已被这意外的发现冲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微妙而亲近的氛围,无声地萦绕在两人之间。 窗外,阳光正好,树影摇曳。 江沉砚看着眼前低垂着眼睑、耳根泛红的少年,和他手里那个失而复得的小猫钥匙扣,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了然的温柔。 有些联系,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埋下伏笔。 而故事的走向,似乎正朝着他期望的方向,悄然前行。 第83章 告别 窗外的梧桐树叶已是一片浓得化不开的深碧,蝉鸣声嘶力竭,仿佛在用尽最后的力气宣告着盛夏的霸权和即将到来的终结。 空气黏稠而燥热,连偶尔拂过的风都带着灼人的温度,吹不散教学楼里弥漫的、由试卷、汗水以及一种无形离愁混合而成的特殊气息。 高一高二年级还在为不久后的期末考做最后的冲刺,笔记翻动声、低声讨论问题声不绝于耳。 但一种更强大的、名为“毕业”的暗流,正从高三楼层无声地渗透下来,影响着每一个角落。 公告栏上贴上了毕业典礼的最终通知,偶尔能看到穿着定制毕业纪念T恤的高三学长学姐走过,脸上带着解脱、憧憬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迷茫。 就在明天。毕业典礼。 这意味着,楚煜——那个总是倚在走廊窗边带着玩世不恭笑意看风景,桃花眼里却时常掠过温柔与洞察的学长;那个会在林屿听被刁难时看似随意实则坚定地站出来,用他特有的方式维护他的学长;那个曾坦率表达过好感,却又在界限分明后保持了恰当距离,给予尊重和陪伴的学长——将正式为他的高中时代,也为他们之间这段复杂而珍贵的关系,画上一个明确的句点。 这实感在下午最后一节课结束铃响起的瞬间,变得无比清晰。 林屿听正低头将最后一本习题册塞进书包,就听见教室外传来一阵熟悉的、略显嘈杂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脑袋探了进来,是郑玥云。 “喂!屿听!别磨蹭了!快点!”郑玥云嗓门洪亮,几乎盖过了教室里的喧闹,他几个大步跨进来,不由分说地勾住林屿听的脖子,把他往外带,“楚煜学长明天就‘光荣退休’了!今晚这场临别践行宴,可是最后的机会!难道要等明年学长在大学里认识了新欢,忘了我们这群‘旧爱’,再去捶胸顿足吗?” 他话语直白又带着夸张的戏剧性,引得周围还没离开的同学纷纷侧目偷笑。 林屿听被他勒得轻轻咳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地挣开他的胳膊,清澈的眸子里却不可避免地掠过一丝复杂的波澜。 明天……竟然这么快。 那些入学初识、礼堂维护、平日插科打诨的画面,如同碎片般在脑海中闪过。 “聚?现在?来得及准备吗?”林屿听理顺被郑玥云弄乱的校服领口,语气带着点迟疑。 “当然来得及!我郑某人办事,你放心!”郑玥云拍着胸脯,一脸成竹在胸,“地点我都踩好点了,城郊新开发的‘云溪谷’,绝对的原生态,有山有水有草坪,烧烤设施一应俱全,最关键的是——人少清净,正适合咱们好好道个别,说点掏心窝子的话!车子我已经让我家司机安排好了,两辆七座,宽敞!现在就等人员集结,立刻出发!” 他语速飞快,像上了发条:“我已经跟楚煜学长通过气了,他那边班级事情一搞定就有空!现在就差……” 他话音未落,目光瞥向走廊尽头,眼睛一亮,“嘿!说曹操曹操到!” 只见两道修长挺拔的身影正从高二楼层的楼梯转角处走来,径直走向他们。 走在前面的正是江沉砚。 他依旧穿着熨帖平整的校服衬衫,纽扣一丝不苟地扣到领口最上方,袖口规整地挽至小臂,露出线条流畅的手腕。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气质清冷沉静,仿佛周遭的喧嚣与离愁都与他无关,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在扫过林屿听时,几不可察地柔和了一瞬,对他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跟在他身侧半步后的是林观溟,他换下了篮球队服,穿着一件深色的休闲外套,拉链随意敞开着,露出里面的白色T恤,神色是一如既往的淡漠,黝黑的眸子像蒙着一层薄雾,看不出什么情绪。 他们显然是特意从高二楼层下来的。 “江会长!观溟兄!”郑玥云立刻热情地招呼,声音洪亮,“正好!今晚给楚煜学长饯行的计划,二位都清楚了哈?一切就绪,只欠东风!车马上到校门口!” 江沉砚的目光越过咋咋呼呼的郑玥云,落在林屿听身上,停留了两秒,才转向郑玥云,声音平稳听不出波澜:“嗯。楚煜刚发信息,他十分钟后到校门口。” 言简意赅,却是最有效的信息。 林观溟也点了点头,目光快速地从林屿听脸上掠过,像是确认了他的存在,然后便移开,对着郑玥云低低地“嗯”了一声,算是明确表示了参与。 “Perfect!”郑玥云兴奋地一击掌,仿佛将军完成了最后的兵力部署,“人员齐活!咱们核心五人组——楚煜学长、江大会长、观溟哥、屿听,还有我!另外,我还叫了阮薇薇、林泽睿、赵磊、谢嘉茉,人多热闹!哦对了,观溟哥,你那个形影不离的好哥们周少钦,也一起叫上呗,壮大声势,给学长留个轰轰烈烈的回忆!校门口集合,动作快!” 计划以近乎闪电战的速度确定并开始执行。 夕阳正开始收敛它灼热刺眼的光芒,转为一片温暖而浓郁的橘红色,将天边的云彩渲染得如同打翻的调色盘时,两辆低调但内部宽敞舒适的SUV便稳稳地停在了校门口。 一行人迅速上车,车子载着满车的年轻身影和复杂心绪,驶离了这座即将送走一届学子的校园,向着城郊的云溪谷进发,仿佛要暂时逃离那弥漫在空气中的、日益浓厚的离别氛围。 林屿听和郑玥云,以及同样被拉来的阮薇薇、谢嘉茉坐在同一辆车里。 郑玥云自然是气氛担当,嘴巴就没停过,从吐槽最近的考试到展望暑假计划,再到“忆往昔”说起刚入学时大家的糗事,偶尔夹杂着对楚煜学长“不够意思这么快就要跑路”的“声讨”,努力调动着车厢里的情绪。 阮薇薇和谢嘉茉被他逗得不时掩嘴轻笑,也小声讨论着要不要临时给楚煜学长准备个小礼物。 林屿听靠在窗边,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逐渐被郁郁葱葱的郊野风光取代,晚风带着青草和泥土的芬芳涌入,吹拂着他的额发,也似乎暂时吹散了他心头那缕若有若无的怅惘。 另一辆车里,气氛则明显沉静许多。 江沉砚、林观溟、楚煜、林泽睿、赵磊以及周少钦同乘。 楚煜脱下了象征身份的校服,换了一件质地柔软的白色棉麻衬衫,领口微敞,袖口随意卷起,露出瘦削的手腕。 他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眼神不像平时那样总是带着几分戏谑的打量,而是多了些纯粹的欣赏与淡淡的怀念。 林泽睿坐在他旁边,低声和他交谈着,话题围绕着大学专业的最终选择、心仪城市的特点以及对未来生活的憧憬,语气里充满了对学长的请教和对未知的兴奋。 江沉砚偶尔会插入一两句,他的观点总是冷静、客观,切中要害,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沉稳。 林观溟和周少钦则几乎是全程沉默,一个望着窗外飞逝的风景出神,一个戴着耳机闭目眼神,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只有精力旺盛的赵磊,对窗外任何一点变化——比如一片特别的云、一群归巢的鸟——都能发出惊叹,试图活跃一下稍显沉闷的气氛。 当暮色如同温柔的纱幔缓缓笼罩大地,天边最后一抹瑰丽的霞光将远山的轮廓勾勒成剪影时,车子平稳地驶入了云溪谷。 山谷在傍晚的微光中展现出它惊人的静谧与美丽,仿佛一处被现代文明遗忘的世外桃源。 清澈的溪流潺潺流淌,水声淙淙,在寂静的山谷里格外悦耳;溪水清澈见底,倒映着天空渐变的色彩,泛着金色的粼光;岸边是绵延的柔软草坪,绿意盎然,散发着植物特有的清新气息;更远处,层峦叠翠的山峰在暮霭中显得朦胧而温柔,如同中国传统水墨画中意境深远的远山。 “抓紧时间!趁天还没完全黑,赶紧下水玩玩!这可是解暑利器!”楚煜率先推开车门,跳下车,伸展了一下修长的手臂,深深吸了一口山谷间清冽甘甜的空气,脸上露出了真切而放松的笑容,大声提议道。 他似乎刻意甩开了离愁,想要尽情享受这高中时代最后几小时的、无拘无束的自由。 这个提议立刻得到了怕热的赵磊和永远精力充沛的郑玥云的积极响应,两人怪叫一声,几乎是争先恐后地冲向溪边,迫不及待地想要投入那一片清凉。 林屿听也跟着大家走到溪边,寻了一处平坦且铺满光滑鹅卵石的溪岸,脱下白色的板鞋和棉袜,露出白皙瘦削的脚踝和脚掌。 他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将双脚缓缓浸入冰凉的溪水中。 那透彻心扉的凉意瞬间从脚底肌肤蔓延至四肢百骸,完美地驱散了从市区带来的最后一丝燥热与黏腻感。 他舒服地轻轻喟叹一声,仰起头,任由晚风吹拂脸颊,看向天边那抹愈发浓烈、如同燃烧火焰般的绚烂晚霞。 江沉砚没有下水,甚至连鞋袜都未脱。 他环视了一下四周,选择了一块溪边平滑的、被夕阳余温烘得微暖的巨型卵石,姿态闲适地坐了下来,长腿随意曲起,手臂放松地搭在膝盖上。 他的目光并没有跟随打闹的郑玥云和赵磊,而是沉静地、专注地落在不远处溪水中的林屿听身上。 霞光为林屿听清隽的侧脸、纤细的脖颈和浸在水中的白皙脚踝勾勒出一层柔和的金色光边,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像是融入了这片自然美景中的精灵,有种不真实的美好。 林观溟也没有参与玩水。 他默默走到离人群稍远的一棵枝叶繁茂的老槐树下,背靠着粗糙的树干,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视线偶尔掠过溪水中那个让他心情复杂的身影,但更多的时候,是定定地望着被夕阳染成金红色的溪面,以及溪水对岸朦胧的树影,沉默得像一尊沉浸在自身思绪中的雕塑,周身笼罩着一层难以接近的孤寂感。 楚煜没有像郑玥云他们那样打水仗,他踱步到林屿听身边,弯下腰,学着林屿听的样子,将手掌轻轻浸入清凉的溪水中,然后抬起,看着晶莹的水珠从指缝间滴落,在霞光中闪烁如碎钻。 “真舒服啊,”他轻声感叹,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贪婪的眷恋,“这水的凉,这风的柔,这夕阳的颜色……感觉能把这一刻的感官记忆,牢牢刻进脑子里,带走。” “学长以后去了大学,肯定会遇到更多更美、更有趣的地方。”林屿听转过头,很认真地说,试图用对未来的展望来冲淡此刻弥漫的离愁。 楚煜闻言,侧过头看向他,唇角勾起一抹温柔的弧度,那双惯常带着几分戏谑打量世间的桃花眼里,此刻映着漫天霞光,显得格外深邃而真诚:“地方嘛,自然是很多很多的,风景肯定也会更壮阔、更奇崛。但是啊,屿听,”他顿了顿,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岸边静坐的江沉砚和树下独立的林观溟,最终又落回林屿听清澈的眼眸中,带着一种了然与淡淡的唏嘘,“风景再美,终究是死的。一起看风景的人,才是活的,才是赋予风景意义的灵魂。有些人,有些时光,一旦过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正因为回不来,所以才显得格外珍贵,不是吗?” 这话语像一片轻柔的羽毛,却带着千钧重量,轻轻搔过林屿听的心尖,带来一阵微酸的悸动。 他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应这份直白而伤感的认知,只能默默地点了点头,将视线重新投向波光粼粼的溪面。 幸好,这时林泽睿和赵磊已经开始大声吆喝着准备烧烤了,打破了这略显沉重的氛围。 大家纷纷行动起来,从后备箱里搬下准备好的各类食材、饮料、调料、烧烤架、木炭以及野餐垫。 生火是个技术活,赵磊和郑玥云自告奋勇,折腾了好一会儿,弄得脸上沾了炭灰才终于让烧烤架里的炭火燃起稳定而旺盛的红光。 其他人则分工合作,串肉串、洗蔬菜、摆放餐具、布置餐垫……山谷间很快充满了忙碌而欢快的气息。 江沉砚虽然看起来与这种充满烟火气的野外活动格格不入,但他并未袖手旁观。 他挽起衬衫袖子至手肘,露出线条流畅有力的小臂,走到烧烤架旁,接过了郑玥云手里有些笨拙的烤夹。 他神情专注,动作沉稳利落,翻动肉串和蔬菜的频率、刷酱料的时机都把握得恰到好处。 很快,诱人的食物香气便随着滋滋作响的油爆声弥漫开来。 他烤出来的肉串外皮微焦,内里鲜嫩多汁,蔬菜也火候得当,保留了清甜,连对食物味道颇为挑剔的谢嘉茉都忍不住小声对阮薇薇赞叹:“没想到江学长还有这手艺,真厉害。” “江会长,深藏不露啊!”郑玥云嘴里塞着一串刚烤好的鸡心,烫得直呵气,还不忘含糊地竖起大拇指,语气夸张,“你这水平,以后要是江氏集团不想待了,支个烧烤摊绝对火爆全城!” 江沉砚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显然对这种程度的调侃免疫。 他只是不动声色地用烤夹将几串烤得色泽金黄、油光发亮、香气最为诱人的鸡翅和精选牛肉,自然地放到了林屿听面前那个印着小猫图案的餐盘里。 同时,动作极其流畅自然地,把他手里那串边缘有些烤焦发黑的烤茄子换走了,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如同呼吸般理所当然的事情,没有半点刻意和犹豫。 林屿听看着自己盘子里瞬间多出来的、明显是“特供”品质的食物,耳根不受控制地微微发热,一股暖流夹杂着羞涩涌上心头。 他垂下眼睑,盯着那几串烤肉,声音低低地道:“谢谢沉哥。” 楚煜就站在不远处的饮料箱旁,手里拿着一罐冰镇可乐,将这一幕细微却不容忽视的互动尽收眼底。 他唇角勾起一抹了然又带着些许复杂意味的弧度,像是自嘲,又像是释然。 他仰头灌了一口冰凉的饮料,然后走上前几步,用易拉罐轻轻敲了敲折叠桌的边缘,清脆的响声让热闹的烧烤场面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今晚的主角身上。 “来,各位,”楚煜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不同于往常的郑重。 他环视着围坐在烧烤架旁、被跳跃火光和渐浓暮色映照着一张张年轻而鲜活的脸庞,目光尤其在林屿听、江沉砚和林观溟脸上多停留了一瞬,那眼神复杂,包含着告别、祝福和一丝难以言喻的释然。 “第一杯,”他举起手中那罐可乐,语气沉稳而有力,仿佛在进行一个重要的仪式,“敬我们即将彻底结束、也注定永远值得怀念的高中时代。敬那些永远做不完仿佛能堆成山的试卷,敬跑道上挥洒的汗水和终点的红线,敬课堂上偷偷传递的纸条和心照不宣的眼神,也敬……那些曾经懵懂、笨拙却又无比炽热真诚的心动。” 他的话语勾起了每个人心**同的记忆,气氛瞬间变得感同身受。 “敬高中!”大家异口同声地应和,举起手中的饮料或啤酒,声音在山谷间碰撞、回荡,带着青春的共鸣与对过去的致敬。 “第二杯,”楚煜再次举起杯子,眼神变得愈发温和而真诚,他逐一扫过在场的每一张面孔,像是要将它们深深烙印在脑海里,“敬在座的每一位,谢谢你们,出现在我这不算太平淡、甚至有点跌宕的三年青春里,留下了这么多精彩、温暖、甚至是带点酸涩却依旧独一无二的回忆。无论是肆无忌惮的欢笑,还是面红耳赤的争吵,或是默默无声的陪伴,都成了我人生画卷上,不可或缺的浓重色彩。” “敬相遇!”气氛更加热烈,掌声、欢呼声和杯罐碰撞声响起,带着浓浓的感激、认可与对这份情谊的珍视。 “第三杯,”楚煜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他的目光再次精准地定格在林屿听、江沉砚和林观溟三人身上,笑容变得洒脱而干净,如同雨后的晴空,“敬未来。祝我们所有人,此去星辰大海,前程似锦,冬逐暖阳,夏有凉风,每一步都走得坚定而踏实。也祝……你们,”他在这里刻意停顿了一下,目光在江沉砚和林观溟之间做了一个微妙的流转,最终落在林屿听有些怔然的脸上,意有所指,却又巧妙地控制在朋友祝福的边界内,“都能得偿所愿,不负韶华,找到属于自己的那片光和方向。” 林屿听脸颊微烫,下意识地垂下了眼睑,不敢去看身边江沉砚的反应,心跳有些失序;江沉砚端着杯子的手微微收紧,深邃的眼底似有暗流涌动,但面上依旧波澜不惊,只是周身那股冷冽的气息似乎缓和了些许;林观溟则彻底垂下了眼帘,浓密的长睫像蝶翼般覆下,遮住了他眼中所有翻涌的情绪,只有紧抿成一条直线的唇角,泄露了他内心此刻的不平静。 “敬未来!” 三杯过后,气氛变得更加融洽、亲昵,仿佛最后的隔阂也被这坦诚的祝福溶解。 但离别的愁绪,也仿佛随着篝火燃尽的灰烬和彻底笼罩山谷的夜色,沉淀得更加具体而微凉。 不知是谁先起了头,大家开始分享起与楚煜相关的趣事和糗事,从他刚入学时迷路找不到教室,到后来在篮球场上耍帅失败,再到他那些无伤大雅的“毒舌”语录……笑声一阵高过一阵,试图用这最后的喧闹,来掩盖即将到来的、不可避免的寂静。 烧烤的烟火气渐渐散去,炭火只剩下暗红色的余烬,在夜色中明明灭灭。 天色已彻底暗透,深蓝色的天鹅绒般的天幕上,开始点缀起稀疏却异常明亮的星辰。 山谷里没有城市的光污染,星空显得格外清晰、低垂,仿佛伸手便可摘取。 大家围坐在铺开的巨大野餐垫上,借着几盏露营灯发出的柔和暖黄色光晕,喝着饮料,吃着餐后水果,聊着漫无边际的话题——从即将到来的暑假,到对未来大学生活的想象,再到某些不着边际的幻想……享受着这毕业前夜最后的、奢侈的、缓慢流淌的相聚时光。 楚煜从随身携带的那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双肩背包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了一个用软布包裹着的物品。 他揭开软布,露出了里面那个精致的银色口琴,琴身在灯光和星辉下泛着温润而怀旧的光泽。 “最后一曲,”他对着围坐的大家微微一笑,笑容里带着一种告别仪式般的庄重与温柔,“送给你们,也送给我自己,送给这三年。” 他说完,将口琴凑近唇边,缓缓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安静的阴影。 下一刻,悠扬清越又带着一丝天然沙哑质感的琴音,便如水银泻地般流淌出来,轻柔地漫过草坪,融入潺潺溪声,盘旋着升上繁星点点的夜空。 依旧是那首大家或多或少都听过的、旋律简单却充满怀念气息的校园民谣,但在这样的夜晚,在这样的情境下,由楚煜吹奏出来,每一个音符都仿佛被赋予了生命和灵魂,染上了离别的颜色与重量,轻盈又沉重地、一下下敲打在每个人的心弦上。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连最活泼好动的郑玥云和赵磊也抱膝坐好,收起了嬉皮笑脸,神情专注。 谢嘉茉和阮薇薇靠坐在一起,眼神湿润,闪烁着感动的光。 林泽睿和周少钦也放下了手中的东西,目光投向沉浸在自己音乐世界里的楚煜,脸上带着肃穆的欣赏。 林屿听抱着膝盖,下巴轻轻搁在并拢的膝盖上,静静地看着不远处的楚煜。 学长侧脸在朦胧的灯光与清冷星辉交织下,显得格外柔和,褪去了平日所有的玩世不恭与棱角,显露出内里的沉静与温柔。 听着那熟悉的、带着淡淡忧伤的旋律在山谷间回荡,想起入学以来与楚煜相处的点点滴滴——初识时他带着审视的目光,后来他看似随意实则坚定的维护,他坦率表达好感时的紧张,他保持距离后的尊重与陪伴…… 一股强烈的不舍与真诚的祝福如同潮水般在他心中交织、汹涌,几乎要满溢出来。 他忽然清晰地意识到,这个曾经在他生活中留下鲜明印记的人,真的要离开了,去往一个他暂时无法触及的远方。 江沉砚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挪动了位置,坐到了林屿听的身边,距离近到林屿听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手臂传来的、稳定而令人安心的体温,能闻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清冽干净的气息。 他没有说话,没有做出任何打扰的举动,只是这样安静地、存在着,陪着他,如同一个沉默而坚定的守护者,用这种方式告诉他:我在这里。 林观溟也默默地从树下的阴影里走了出来,靠近了人群一些,站在露营灯光圈的边缘,身形一半在光里,一半在暗处。 他双手依旧插在口袋里,微微仰头看着吹奏口琴的楚煜,又像是透过楚煜在看别的什么,目光深邃难懂,里面翻涌着无人能知的复杂情绪。 一曲终了,最后一个音符在山谷的微风中颤抖着,袅袅散尽,融化在溪声与虫鸣里,留下无边无际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寂静。 短暂的、几乎令人心脏揪紧的静默之后,郑玥云用力吸了吸鼻子,猛地大声叫好,带头用力鼓起掌来,试图用夸张的热情打破这感伤的氛围:“学长!太帅了!这水平不去音乐学院深造都浪费天赋!以后开演唱会记得给我们留VIP票!” 热烈的掌声紧跟着响起,如同骤雨敲打荷叶,包含着由衷的赞美、深深的感动与挥之不去的浓浓不舍。 “谢谢。”楚煜放下口琴,对大家笑了笑,笑容里有着卸下所有包袱般的释然,也有着清晰可见、几乎要溢出来的感动,他的目光再次扫过全场,声音微微有些沙哑,“谢谢你们,愿意来……送我这一程。这比我预想中任何毕业仪式,都要好。” 回程的路上,在郑玥云的强烈建议和大家的默许下,车子绕道去了市郊那个能俯瞰大半个城市夜景的著名山坡。 此刻,仿佛没有人想立刻回到那座即将在明天正式送走一届学子的、熟悉又突然变得有些陌生的城市中心,仿佛在这高处多停留一刻,那注定到来的离别就能被延迟,青春的篇章就能被翻得慢一些。 车子在山坡平缓处停下。 夜风立刻带着明显的凉意灌入车厢,吹拂着少年们的衣角和发丝,也彻底吹散了夏夜残留的最后一丝闷热。 脚下,是铺陈开的、璀璨如星河倒泻般的城市灯火,密密麻麻,无边无际,蜿蜒的道路是流动的光带,高耸的建筑是发光的积木,无声却磅礴地诉说着繁华、忙碌、梦想与无数个正在上演或即将落幕的故事。 “看那边!快看!是烟花!”赵磊眼尖,突然指着城市边缘靠近江岸的夜空,兴奋地大喊。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语,只见几道银亮的流光如同挣脱了束缚的精灵,猛地划破深邃的夜幕,带着决绝的美感,逆着重力向上攀升,到达抛物线的顶点后,猛地停顿,随即——轰然绽放! 一簇接着一簇,毫无预兆,却又连绵不绝。 金色的垂柳如瀑布般洒下,银色的瀑布呼啸着铺满天际,红色的牡丹雍容华贵地层层展开,绿色的环状星云神秘而悠远……形态各异,绚烂夺目,色彩饱和度极高,将漆黑的天幕瞬间渲染成一张巨大而辉煌的、流动的梦幻画布。 爆炸声隔着遥远的距离传来,变得沉闷而厚重,如同命运敲响的鼓点。 光芒明明灭灭,映亮了整个山坡,也映亮了每一张仰起的、写满了震撼与惊叹的年轻脸庞。 “哇——!”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响起,带着纯粹的、不掺任何杂质的震撼与喜悦。 林屿听仰着头,微微张着嘴,清澈的瞳孔里倒映着那瞬息万变、极致璀璨、仿佛永不停歇的光影盛宴,仿佛盛满了整个宇宙的星辉与火焰。 楚煜就站在他身侧半步远的地方,在烟花轰鸣的短暂间歇中,用一种近乎耳语、却又清晰可闻的音量轻声说:“看,连这座城市,都在用这种最绚烂、最短暂的方式,为我们……或者说,为我,举行这场告别仪式呢。” 他的声音里带着笑,但那笑意底下,是难以掩饰的感慨。 林屿听猛地转过头,在烟花明灭、忽亮忽暗、如同舞台追光般的光芒中,看到楚煜脸上那熟悉又似乎在此刻增添了几分陌生成熟感的、洒脱而温柔的笑容,那笑容里,再无任何阴霾与不甘,只剩下彻底的释然、感激与真诚的祝福。 “学长,”林屿听的声音很轻,几乎被下一波烟花巨大的轰鸣声完全掩盖,但他知道,楚煜一定能读懂他的口型,他眼神里传递的情绪,“毕业快乐。真心祝你……一路顺风,前程万里,在所有新的地方,都闪闪发光。” 楚煜回过头,对他粲然一笑,那双总是风流蕴藉的桃花眼里,此刻盛满了比夜空所有烟花加起来还要璀璨明亮的星光与毫无保留的、赤诚的祝福:“谢谢你,屿听。你的祝福我收到了。你也一样,要永远保持这份清澈和坚韧,随心而动,无论如何,一定要快乐。” 江沉砚在此刻,默不作声地上前一步,站在了林屿听的另一侧,与他并肩,共同仰望这场盛大、辉煌而注定短暂的烟火告别。 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惊叹或评论,甚至没有怎么看烟花,而是微微侧着头,目光沉静地、专注地落在林屿听被绚丽光芒不断勾勒、时而清晰时而朦胧的侧脸上。 那眼神深邃如千年古潭,里面翻涌着无人能完全读懂的、沉静却无比汹涌的情感——是守护,是占有,是期待,是无需言说的承诺。 他的存在本身,在此刻,就是一种无声却无比坚定、极具分量的宣示与陪伴。 林观溟站在稍后方的阴影里,身形依旧挺拔,却莫名透着一股孤寂。 他的目光复杂地掠过林屿听被烟花照得明明灭灭、显得格外动人的侧脸,在那张脸上停留的时间比平时要长一些,最终,还是强迫自己移开,投向了那片被短暂点燃、沸腾又归于沉寂的夜空。 紧抿的唇角线条,在爆裂光芒的剧烈闪烁中,似乎柔和了些许,泄露出一点点深藏眼底、难以言说的落寞与祝福。 郑玥云、赵磊、林泽睿、谢嘉茉、阮薇薇、周少钦他们则彻底放开了,兴奋地指着不同的烟花,大呼小叫地比较着哪一朵形态更奇特,哪一簇颜色更绚丽,试图用眼睛和手中的手机,拼命留住这瞬间的、极致的辉煌与震撼,以及这份独属于青春告别的、混合着悲伤与壮丽的复杂感动。 当最后一朵巨大的、层次无比丰富复杂的金色菊花型烟花,在夜空中膨胀到前所未有的极致,仿佛用尽了所有气力轰然怒放,化作无数闪烁跳跃、如同金色精灵般的光点,浩浩荡荡、又带着一丝悲壮地缓缓坠落,最终无声无息地、彻底湮灭于无边的黑暗与寂静之时,整个世界仿佛陷入了一片温柔的、怅然若失的、久久无法回神的寂静之中。 耳边似乎还残留着烟花轰鸣的余韵,鼻腔里还萦绕着若有若无的火药气息,但夜空已重归墨黑,只有远处那些遥远的、冷静的星辰依旧闪烁。 只有山下那片浩瀚的城市灯火,依旧如恒久的星河,不为任何人的悲欢离合所动,冷静而忠诚地闪烁着,如同沉默的见证者,也如同对未来冰冷而确定的召唤。 “结束了。”楚煜望着重归沉寂、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夜空,轻轻地、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仿佛将胸中所有积压的、关于这三年的一切情绪——欢喜、遗憾、挣扎、释然——都随着这口气彻底吐了出去。 随即,他转过身,扬起一个明亮得如同刚才夜空中最耀眼那束烟花般的笑容,看向所有陪伴他到这最后的同伴,声音清晰而有力:“我的高中时代,就在这场恰到好处的烟花里,正式、彻底地落幕了。谢谢各位,陪我走到这最后一刻,给我这本不算太平凡的三年,画上这么一个……近乎完美的句点。”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如同摄像镜头般,逐一地、认真地扫过每一张在夜色中依然清晰生动、带着青春印记的脸庞,最终,深深地定格在林屿听、江沉砚和林观溟三人身上,语气诚挚、有力,带着男子汉的洒脱与祝福:“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宇宙很大,世界很小。各位,我们——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学长!”大家异口同声地喊道,声音在空旷的山坡上传得很远很远,带着青春的力度、赤诚的祝福、离别的酸涩与对未来的无限期待,交织成一曲独特的告别乐章。 回程的车厢里,比来时更加安静,几乎落针可闻。 白日玩闹的疲惫、深夜的困意、深刻离别带来的感伤、以及对不确定未来隐隐的迷茫和憧憬,种种情绪复杂地交织在一起,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让所有的言语都显得苍白而多余。 林屿听靠着微凉的车窗玻璃,看着窗外如同流动灯河般不断向后飞逝的城市夜景,手指无意识地、反复地摩挲着挂在书包拉链上那个失而复得、此刻显得格外有意义的小猫钥匙扣,冰凉的塑料触感让他纷乱澎湃的心绪稍稍安定。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身边座位一沉,一股熟悉的、清冽干净的气息随之笼罩过来——是江沉砚坐到了他的身边。 “累了就闭眼休息一会儿,路还长,到了我叫你。”江沉砚的声音在静谧的车厢里响起,低沉而平稳,带着一种奇异的、能抚平一切褶皱的、让人安心和想要依赖的力量。 林屿听低低地“嗯”了一声,顺从地闭上了眼睛,但却没有丝毫睡意。 他偷偷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细缝,借着窗外不断流转、明明灭灭的光影,窥视着江沉砚近在咫尺的侧脸。 光线在他挺直如峰的鼻梁、微抿的显得有些冷淡的薄唇和清晰利落的下颌线上勾勒出冷峻而优美的剪影,那双总是深邃难辨、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眼眸此刻望着前方未知的黑暗,看不清里面具体的情绪,却莫名给人一种无比可靠的感觉。 想起他今晚不动声色却无处不在的体贴维护,想起之前无数次看似偶然实则用心良苦的相遇与帮助,想起紫藤花架下那句石破天惊、彻底搅乱他内心的“是特别的”,又想起刚才烟花下他沉默却如山般坚定的陪伴…… 心中那片朦胧了许久、被他刻意忽略或不敢深究的情感,似乎在今晚这浓烈到极致的离别氛围催化下,被洗涤得愈发清晰、汹涌,如同终于冲破堤坝的洪水,再也无法抑制,几乎要破胸而出。 楚煜的毕业,像一个明确无误、无比锋利的分界线,干脆利落地划开了一个充满纠葛、悸动、成长与泪水欢笑的青春时代。 而属于他和江沉砚的故事,那早已悄然滋长、深埋心底、静待破土而出的情感幼苗,仿佛也随着这夏夜的晚风、盛大的告别烟火和身边人传来的、令人心安的温度,即将翻开水到渠成的、充满无限可能的、崭新的篇章。 车子平稳而持续地驶向灯火阑珊的城市深处,载着一车少年的心事、回忆、感伤与对未来的期许,坚定不移地驶向那个未知却注定与他们每一个人紧密交织的明天。 夜色温柔,包裹着所有秘密与成长。 前路漫长,铺陈着无限可能与挑战。 宇宙很大,世界很小。楚煜,后会有期!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3章 告别 第84章 陶艺 初秋的周末午后,阳光被巧妙过滤,柔和地洒进一家位于闹市僻静一隅的陶艺工作室。 这里像是被时光遗忘的角落,巨大的落地窗外是葱郁的梧桐,枝叶在微风中轻摇,将晃动的光影投在室内光洁的水泥地面上。 空气里弥漫着陶土特有的、湿润而朴素的泥土气息,混合着釉料淡淡的矿物味道,还有一种宁静的、属于手工创作的特殊氛围。 舒缓的、带着空灵感的轻音乐在空间内低回盘旋,如同背景里一条无声流淌的溪流。 几个客人分散在各处,低头专注地与手中的泥巴交流,只有转盘规律的嗡嗡声和偶尔的工具碰撞声打破寂静。 林屿听坐在靠窗的工作台前,身上套着店家提供的、略显宽大的深色帆布围裙,带子在身后系紧,更显得他腰身纤细,脖颈在围裙领口处露出一截,白皙得晃眼。 他有些新奇又无措地盯着眼前那团灰褐色的、看起来颇为驯顺的陶土,仿佛在审视一个未知的生物。 “沉哥,我们……就从这团泥巴开始吗?”他抬起头,看向身旁的江沉砚,眼神里带着点不确定。 江沉砚已经利落地将质地上乘的白色衬衫袖子挽至手肘,露出线条流畅、肤色匀称的小臂,腕骨突出,手指修长有力。 他的面前,那团同样的陶土仿佛被赋予了灵魂,在他稳定而灵巧的指尖下,已然在转盘上形成了一个规整的、不断旋转的圆柱体,初具雏形。 他的动作不疾不徐,带着一种沉稳的、近乎禅定的力量感,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嗯。”江沉砚应了一声,目光依旧专注在自己手中的泥坯上,声音平稳地讲解,“先把手浸湿,感受泥的湿度。太干会裂,太湿立不住。” 他示范着将手在旁边的小水桶里沾了沾,“然后,像这样,用手掌根部把它固定在转盘中心,启动开关。” 林屿听学着他的样子,小心翼翼地把手弄湿,然后有些笨拙地试图将那团泥巴按在转盘上。 转盘缓缓转动,泥巴在他手中显得有些滑腻,不太听话。 “沉哥,这个……好像不太听话。”他小声抱怨,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撒娇意味。 他学着江沉砚的样子,双手沾水,试图将转盘上那团软泥拉高,塑造成理想的杯壁。 然而,泥坯在他手中就像个顽劣的孩子,完全不配合,不是软塌塌地歪向一边,就是腰部突然变细,仿佛随时会断裂。 他的指尖、虎口甚至白皙的手腕上都沾满了黏糊糊的泥浆,看起来狼狈又有点可怜,像只偷玩泥巴弄脏了自己的小猫。 江沉砚侧过头,目光先是落在那团不听话的泥坯上,随即上移,落在林屿听微蹙的眉心、因专注而轻咬的下唇,以及鼻尖上那一点不小心蹭到的泥痕上。 他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捕捉的笑意,如同春日湖面被风吹皱的一丝涟漪。 “不急,”他的声音低沉,在这安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重心要稳,手要稳。你看,它歪向左边,是因为你右手用力大了。” 他耐心地分析着,“不是用手劲去掰,是引导它。想象你的手是模具,给它一个形状,让它自己顺着你的力道走。” 他放下自己手中已然成型的、线条流畅的花瓶泥坯,起身,绕到林屿听身后。 他没有立刻上手帮忙,而是先俯身,从侧后方虚虚地环住林屿听,形成一个近乎拥抱却并未接触的姿势。 他的双手悬空地覆在林屿听沾满泥巴的手上方,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手臂散发的温热。 “像这样,”江沉砚的声音几乎贴着他的耳畔响起,温热的气息若有似无地拂过林屿听敏感的耳廓和颈侧皮肤,“指尖用力的地方要均匀,对,主要是拇指和食指这里……掌心虚拢,不是死死抓着……感受泥在手中的转动,跟着它的节奏走,对,就是这样……” 林屿听的身体瞬间僵住,脊背下意识地挺直。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背后传来的、属于江沉砚的更高一些的体温,像一堵温热的墙,以及那萦绕在鼻尖的、清冽干净如同雪后松林的气息,与他手上陶土的湿濡黏腻感形成鲜明对比。 他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失序狂跳,血液似乎都涌向了耳根,那里一片滚烫绯红。 转盘的嗡嗡声仿佛被放大,混合着自己如擂鼓的心跳,充斥在耳膜里。 江沉砚的指导非常“规矩”,手指始终克制地保持着那微妙的距离,没有真正触碰到他,但那无形的笼罩、近在咫尺的呼吸和低沉磁性的嗓音,比直接的接触更让人心慌意乱,无所适从。 林屿听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后颈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感觉……有点难……”他试图说点什么来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暧昧氛围,声音却带着一丝自己都没预料到的软糯。 “第一次都这样。”江沉砚的声音依旧贴得很近,语气平静无波,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多试几次,找到感觉就好了。放松,别跟它较劲。” “我……我自己再试试看。”林屿听声音微颤,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下意识地想逃离这过于亲密、充满了侵略性暗示的指导空间。 他微微向前倾了倾身体,试图拉开一点距离。 江沉砚从善如流地直起身,退开一步,目光却依旧沉静地、带着审视意味地落在他泛红的耳廓和微微僵硬的背上。 “好。”他应道,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仿佛刚才那番极具诱惑力的近距离指导,只是学长对学弟最寻常不过的帮助。 林屿听暗暗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定下神来,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转盘上那团不听话的泥巴上。 他回忆着刚才江沉砚话语里的要领和那种被无形引导的感觉,放轻了手上的力道,尝试着去“感受”而不是“控制”。 “好像……有点感觉了?”他不太确定地小声嘀咕,看着泥坯终于颤巍巍地立了起来,虽然形状依旧有些扭曲。 “嗯,比刚才好。”江沉砚已经坐回位置,拿起刮刀修整自己的花瓶,闻言头也不抬地肯定了一句,“保持这个力道,慢慢把它拉高。” 受到鼓励,林屿听稍微有了点信心,继续小心翼翼地操作。 过程中,他不时遇到问题。 “沉哥,这里好像有点薄了,会不会破?” “用点泥补一下,沾水抹平。” “哎呀,又歪了!” “慢一点,转盘速度可以调低些。” “这个边……怎么收口比较好?” “用拇指和食指轻轻捏合,向内收。” 江沉砚言简意赅,每次都能给出关键指点。 他的大部分注意力似乎都在自己的作品上,但总能第一时间发现林屿听那边的状况。 这一次,泥坯似乎真的听话了些,虽然依旧颤颤巍巍,形态也算不上多美观,但至少能稳稳地立在转盘中心,随着转动慢慢形成了一个歪歪扭扭、但勉强能看出是杯子的形状。 他悄悄松了口气,心底涌起一丝微小的成就感。 他忍不住用眼角余光瞥向江沉砚,发现对方正拿起一根细长的金属线,准备将花瓶从转盘上割下来,侧脸在窗外透进的光线下显得专注而冷峻,仿佛刚才那番暧昧的插曲从未发生。 但林屿听知道,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他的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那种被无形力量引导的微妙触感,耳畔仿佛还有温热的余息在徘徊,心跳也迟迟未能恢复平稳。 他低下头,掩饰性地继续摆弄自己的小杯子,用指甲在杯壁上小心翼翼地划了一道浅浅的、波浪形的纹路,像是不经意,又像是某种隐秘的标记。 “我做好了!”林屿听终于宣布,声音里带着点如释重负和小小的骄傲,他捧着自己那个造型独特的小杯子,看向江沉砚,“沉哥,你看,虽然丑了点,但总算是个杯子了!” 江沉砚闻言,放下手中的工具,目光落在那个歪歪扭扭、杯壁厚薄不均、但透着一种笨拙生趣的杯子上,又看了看林屿听亮晶晶的、写满“求表扬”的眼睛,唇角几不可察地牵动了一下。 “不错。”他给出言简意赅的评价,顿了顿,又补充道,“很有特色。” 林屿听自动忽略了后半句,只听到了“不错”两个字,顿时笑弯了眼睛:“真的吗?我还以为会彻底失败呢!” “第一次,能成型就不算失败。”江沉砚语气平淡,但目光在他沾着泥点却笑容灿烂的脸上停留了片刻。 接下来的时间,两人各自忙碌后续的简单修整。 林屿听最终完成了一个略显笨拙、但形状还算可爱、带着点稚拙趣味的小杯子。 而江沉砚做的,则是一个造型极致简约、线条流畅优雅、通体透着一种与他本人相符的冷峻美感的花瓶,瓶身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却自有一种沉静的力量。 等待作品初步晾干以便后续上釉的间隙,林屿听仔细地洗净手上干涸的泥浆,好奇地凑过去欣赏江沉砚的花瓶。 “沉哥,你这个做得真好。”他由衷赞叹,眼睛亮晶晶的,带着毫不掩饰的钦佩,“像店里卖的艺术品。你怎么做得这么规整的?有什么诀窍吗?” “熟能生巧而已。”江沉砚轻描淡写,拿起旁边细长的竹制工具,在花瓶底部极其隐蔽的角落,用极轻的力道,刻下了一个极小的、抽象的、如同藤蔓缠绕般的“L”字样。 他的动作自然流畅,神情专注,仿佛只是在进行最后一道无关紧要的修饰工序,确保作品的完美。 “只是熟能生巧吗?我感觉我练习很多次也做不到这样。”林屿听撇撇嘴,觉得他在谦虚。 “控制力。对力度和角度的控制。”江沉砚放下工具,看向他,难得地多解释了几句,“心要静,手要稳,注意力集中。你做的时候,有时候太着急,力道忽大忽小。” 林屿听被他说中,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好像是……我总是怕它塌了或者歪了。” “越怕越容易出错。”江沉砚总结道,目光扫过林屿听那个造型独特的小杯子,“不过,你的……很有灵气。” 林屿听的注意力完全被花瓶本身和旁边架子上展示的、烧制好后色彩斑斓的成品吸引了,并未察觉那个隐秘的小动作,也没深究“灵气”到底是不是褒义词。 “不知道我们做的,烧出来会是什么样子。”他语气里充满期待,又带着点忐忑,生怕自己的“处女作”在窑火中裂开或变形,“我的杯子这么厚,会不会烧不透?或者你的花瓶那么薄,会不会烧裂了?” “窑温有严格控制,只要泥坯没有暗伤,一般不会。”江沉砚语气肯定,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一周后可以来取。”江沉砚放下工具,看向他,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到时候我陪你一起来。” 这话不是询问,而是陈述。 林屿听心里微微一动,像被羽毛轻轻搔过。 他抬起眼,对上江沉砚那双深邃如古井的眼眸,那里面清晰地映着自己的身影,仿佛要将他吸进去。 他抿了抿唇,感受到一种无形的拉力,想要他给出更明确的回应。 但他很快垂下眼睫,浓密的睫毛像蝶翼般覆下,掩去了眼底瞬间翻涌的复杂情绪。 “好啊,”他抬起头,脸上绽开一个纯粹又带着点依赖的笑容,仿佛只是单纯为能再次看到自己的作品而开心,“希望我的杯子争气点,别烧裂了,不然就白做了。沉哥,到时候你可得帮我看看,要是裂了,你不许笑话我。” 他完美地扮演了一个单纯期待着作品出炉、对下次约定浑然不觉其深意的学弟,将刚才那片刻因江沉砚话语而产生的悸动与此刻隐含的、关于下一次独处的约定,都轻巧地掩藏在了这纯然无害的表情和带着点撒娇意味的话语之下。 江沉砚深深地看着他,没有错过他垂眸瞬间那一闪而过的、并非全然懵懂的光,也没有忽略他指尖无意识摩挲杯壁的小动作。 但他什么也没说破,只是唇角几不可察地、极轻微地弯了一下,像是早已看穿,又像是享受着他这笨拙的掩饰。 “好,不笑话你。”他顺着他的话,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波澜。 离开陶艺店时,已是夕阳西斜,暖金色的光芒为街道铺上一层柔光滤镜。 他享受着江沉砚为他安排的这一切新奇体验,享受着他那份专注而沉默的注视,享受着他不动声色却无处不在的体贴和靠近,却又在每一次对方可能将关系推向更明确境地时,恰到好处地流露出“天真”与“无知”,将那条暧昧的界限维持在不远不近、令人心痒的位置。 “今天谢谢你,沉哥,很有意思。”走在通往停车场的路上,林屿听侧头对江沉砚说道,笑容在夕阳下显得格外干净。 “嗯,喜欢就好。”江沉砚目光掠过少年被夕阳柔光勾勒出细腻绒毛的侧脸,眼神深邃,如同暗流涌动的深海。 他貌似不知道他在“钓”,用那份浑然天成的清纯和偶尔流露的依赖作为诱饵。 但他有足够的耐心和自信,陪他玩这场心照不宣、你进我退的游戏。 毕竟,他清楚地知道,最终收网的人,只会是他。 而这场游戏的每一步,都在他的预料之中,包括林屿听此刻那份暗自的、不肯承认的欢喜。 “下次,我们可以试试上釉。”江沉砚状似无意地提起,拉开了后座的门。 林屿听坐进车里,抱着纸盒,闻言眼睛又亮了一下:“还可以自己上釉吗?我想给我的杯子涂成蓝色的,像天空那种!” “可以。”江沉砚的目光直视前方,嘴角却噙着一丝极淡的、势在必得的弧度。 第85章 隐藏 周六的下午,日光西斜,将温柔的光线投入江家宅邸侧翼那间宽敞通透的梨园练习室。 室内铺着光洁的木地板,靠墙是一排巨大的镜子,映照着窗外摇曳的树影和室内舞动的人。 空气里萦绕着淡淡的檀香,那是谢玉棠习惯点的,有助于凝神静气。 林屿听穿着一身水绿色的练功服,宽大的衣袖和裤腿更显得他身姿飘逸。 他正在谢玉棠的悉心指导下,练习《霸王别姬》中虞姬舞剑自刎前最经典的一段唱腔与身段。 只见他水袖猛地甩出,如同两道碧色流光,随即收敛,身形旋转,步伐轻盈中带着决绝的沉重。 他开口,唱腔清越婉转,却又蕴含着无尽的凄楚与悲凉,眼神哀恸而坚定,仿佛真的化身为那个明知大势已去、却依旧要为霸王舞尽最后一曲的绝代佳人。 汗水浸湿了他额前乌黑的碎发,几缕黏在光洁的额角和白皙的脸颊旁,更添几分惊心动魄的、易碎的美感。 江沉砚不知何时出现在了练习室虚掩的门口。 他没有进去,也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只是静静地倚在门框上,双臂环胸,目光专注地追随着那个在光影与水袖间舞动的身影。 那双平日里总是沉静无波、甚至带着些许疏离冷冽的眼眸,此刻清晰地映照着林屿听的一举一动,里面是毫不掩饰的、深沉的欣赏,以及某种更深沉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滚烫而专注的情绪。 仿佛整个世界都褪色,只剩下眼前这个在方寸之间,用身体和声音演绎着千古悲欢的少年。 一曲终了,最后一个音符带着颤巍巍的尾音消散在空气中,林屿听定格在最后一个动作,气息微喘,胸口轻轻起伏,眼神还沉浸在虞姬的悲情里,久久没有回神。 “很好!”谢玉棠走上前,脸上带着满意的笑容,她轻轻拍了拍手,“情绪比上次饱满多了,代入感很强,尤其是眼神里的那种决绝,抓得很准。” 她细心地走上前,伸手帮林屿听调整了一下因为剧烈动作而有些歪斜的衣领,然后指了指他刚才转身的方位,“就是最后那个鹞子翻身,落地的力道再收一点,要柔中带刚,是悲壮,不是狼狈。虞姬即使赴死,也是美的,是凛然的。你刚才落地那一下,劲儿还是使猛了,少了点美感。” 林屿听认真地点着头,细细品味着老师的话:“我知道了,老师。是感觉最后一下总想做得干脆,反而有点硬了。” “对,就是那个意思。心里要有那股悲劲儿,但形体外放的时候要控制,收着点,才更打动人。”谢玉棠耐心解释。 这时,谢玉棠才像是刚刚发现门口的江沉砚似的,目光转向他,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又带着点促狭的笑意。 “好了,今天练习量差不多了。瞧你这满头汗,休息一下吧。”谢玉棠拍了拍林屿听的肩膀,语气慈爱,随即又自然地转向门口,“沉砚,你来得正好,厨房里好像炖了冰糖雪梨,去给屿听端一碗来,润润嗓子唱了这么久肯定干了。我约了王太太喝茶讨论下周公益演出的事,时间差不多了,得先过去一趟。” 她说完,便优雅地拢了拢披肩,步履从容地朝门口走去,经过江沉砚身边时,还递给他一个“好好把握”的眼神,然后贴心地将练习室那扇厚重的实木门轻轻掩上,留下了室内骤然变得有些微妙、有些紧绷的寂静。 门外隐约传来她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林屿听拿起搭在把杆上的白色毛巾,擦拭着脸上和脖颈上的汗水,微微平复着呼吸,这才看向门口的江沉砚,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脸颊因为运动泛着健康的红晕:“沉哥,你什么时候来的?我都没注意。” “刚来不久。”江沉砚直起身,从门口走进来。 他没有多说,径直走向与练习室相连的小茶水间,很快端出来一个白瓷小碗,里面是温热的、晶莹剔透的冰糖炖雪梨,递到林屿听面前。 “母亲出门前特意吩咐阿姨炖上的。” “谢谢沉哥,也谢谢老师。”林屿听接过瓷碗,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江沉砚微凉的指尖,让他心头微微一悸。 他小口小口地喝着清甜温润的梨汤,喉咙得到了很好的舒缓。 他穿着单薄的练功服,宽大的袖口因为抬碗的动作滑落,露出一截白皙纤细、线条优美的手腕,腕骨精致如同玉雕。 “慢点喝,小心烫。”江沉砚看着他有些急切的样子,出声提醒,声音比平时柔和些许。 “嗯,不烫,温度刚好。”林屿听抬起头,对他笑了笑,唇边沾了一点梨汤的晶莹,“唱了半天,真的有点渴了。这梨汤炖得真好喝。” 江沉砚的目光在他沾了梨汤的唇角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喜欢就好。” 江沉砚就站在他面前,距离不远不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练习室里仿佛还回荡着刚才那曲《霸王别姬》的余韵,空气中弥漫着林屿听舞动时带起的微尘、汗水的气息,以及那若有若无的、属于他的清淡体香,混合着檀香和梨汤的甜香,构成一种独特的、暧昧的氤氲。 “你刚才唱得很好。”半晌,江沉砚才开口,他的声音比平时更低沉几分,带着一种砂纸打磨过的质感,在这寂静的空间里异常清晰。 林屿听抬起眼,对上他专注得几乎有些灼人的目光,心跳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 他垂下眼睫,浓密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他盯着碗里随着动作轻轻晃动的、半透明的梨肉,小声谦逊道:“还有很多不足,老师刚才还指点我呢……那个鹞子翻身总是做不好,要么力道不够,要么就过了。” “已经很好了。”江沉砚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我不懂戏,但我觉得……很动人。” 他斟酌了一下用词。 林屿听因为他的肯定,心里泛起一丝甜意,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弯:“沉哥你觉得动人就够了,反正也不是唱给专业人士听的。”这话带着点不自觉的亲昵。 “虞姬的眼神,你抓得很准。”江沉砚向前踏了一小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被拉近,近到林屿听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身高的压迫感和身上那股熟悉的、清冽的气息,此刻似乎也带上了一丝热度。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落在林屿听的脸上,带着锐利的审视,也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 “那种明知前方是万丈深渊,是生命的终结,却依旧义无反顾、倾尽所有的决绝。” 林屿听因为他这突然的靠近和直指核心的话语而身体微僵,握着碗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指节泛白。他能感受到江沉砚的视线像探照灯一样,试图穿透他故作平静的表象,直抵内心最深处。 他感到一阵强烈的心慌意乱,仿佛自己的所有伪装都在这一刻变得透明。 “沉哥……也懂戏?”他试图转移话题,声音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细微的颤抖和紧张,像被逼到墙角的小动物,在做最后的、无力的挣扎。“我还以为你只听流行乐呢。” “不懂。”江沉砚回答得很干脆,没有丝毫犹豫。 他的目光依旧牢牢锁着林屿听,不曾移动分毫,那眼神深邃如不见底的寒潭,里面翻涌着清晰可见的、不再加以掩饰的浓烈情愫,不再是之前的含蓄试探,而是带着一种近乎逼人的、强势的锐利。 “但我懂你刚才眼神里的东西。” 他微微倾身,拉近了最后一点距离,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气音,却带着千钧的重量,一字一句,清晰地敲在林屿听的心上:“屿听,你很清楚,我在说什么。就像虞姬对霸王,有些东西,藏不住,也不必藏。”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了。 梨汤的甜香,练功房特有的木质与汗水混合的气息,檀香的宁神,以及江沉砚身上那强势的、不容忽视的清冽感,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张无形却坚韧无比的网,将林屿听牢牢地罩在中央,动弹不得。 他感到一阵窒息般的心慌意乱。 江沉砚几乎是在逼他表态,将他逼到了 必须做出回应的悬崖边缘。 他习惯了江沉砚之前的循序渐进,习惯了在安全的、模糊的距离内享受那份无微不至的好,此刻这突如其来的、直白而强烈的情感压迫,让他无所适从,大脑一片空白。 他甚至能闻到江沉砚身上那股愈发清晰的、带着侵略性的气息。 他该怎么办?承认?承认自己看懂了他的眼神,承认自己好像同样心动? 不,他还没准备好,那一步踏出去,意味着什么他不敢细想。 否认?假装依旧懵懂无知? 可他那点自以为隐藏得很好、实则漏洞百出的小心思,在江沉砚这般锐利而深情的目光下,又能隐藏多少? 那闪烁的眼神,微红的脸颊,加速的心跳,哪一样不是昭然若揭? 林屿听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如同风中蝶翼,脸颊上的红晕迅速蔓延,连白皙的脖颈都染上了艳色。 他像是承受不住这般炽热直白的注视般,慌乱地、几乎是狼狈地低下头,避开了江沉砚那仿佛能将他灵魂都吸走的深邃眼眸。 他无意识地咬着下唇,那柔软的唇瓣被贝齿碾过,留下浅浅的印痕,声音细弱,带着一种楚楚可怜的、试图蒙混过关的意味:“我……我不太明白沉哥的意思……这梨汤很好喝,谢谢……谢老师的心意,也谢谢沉哥你帮我端过来……” 他语无伦次,试图用琐碎的话语填满这令人心慌的寂静,并再次强调这只是普通的“谢谢”。 他又一次,在关键时刻,祭出了“不懂”和“单纯”作为最后的盾牌。 仿佛刚才那瞬间因对方话语而产生的灵魂震颤,那几乎要冲破胸膛呼之欲出的心动,那无法控制的生理反应,都只是江沉砚一个人的错觉,一场无端的臆想。 他甚至不敢去看江沉砚此刻的表情。 江沉砚看着他又一次像受惊的蜗牛,迅速地缩回那层看似坚硬、实则脆弱的保护壳里,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无奈,但更多的,是一种早已预料到的、了然于胸的平静,以及一种如同经验丰富的猎人般的、极具耐心的等待。 他没有再继续逼近,没有拆穿他这拙劣的表演,反而像是接受了这个答案一般,向后退了半步,恰到好处地拉开了那令人呼吸困难的、充满张力的距离。 他不能把他逼得太紧,小猫受惊过度,是会彻底躲起来的。 “不明白就算了。”他的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冷静和淡然,仿佛刚才那短暂的、几乎要引爆什么的逼问,只是两人之间一次再寻常不过的、关于戏曲表演的探讨。 他转过身,步履从容地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林屿听,望着窗外庭院里被夕阳染上金边的、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的芭蕉叶,留给林屿听一个挺拔而略显疏冷的背影。 “只是觉得,能把一个角色理解到这种程度,很难得。”他轻描淡写地补充了一句,将话题重新拉回到安全的“专业探讨”领域。 林屿听捧着手中已经渐渐失去温度的瓷碗,看着江沉砚那看似平静、却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落寞和孤高的背影,心里长长地、无声地松了一口气,像是刚刚逃过一劫。 但随之而来的,却不是庆幸,而是一种空落落的、仿佛失重般的、连自己都无法理解和言说的巨大失落感,像潮水般迅速淹没了他。 他成功地“钓”住了,没有让关系失控,没有打破那层窗户纸,可为什么……心脏某处会隐隐发酸,发胀,带着一种难以排解的怅惘和……愧疚?他是不是……让他失望了? 他低头,看着白瓷碗中自己那模糊而慌乱的倒影,那双总是被评价为清澈无辜的眼睛里,此刻清晰地写满了迷茫、挣扎,以及一丝连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对刚才那个未能发生的“可能”的隐秘渴望。 如果刚才他承认了,会怎么样?江沉砚会……抱住他吗?还是会说些什么? “下周……”江沉砚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他依旧看着窗外,声音平稳传来,“你们要去公益演出?” 林屿听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啊,对。是老师联系的一个社区活动,给老人们表演几个选段。” “需要帮忙吗?场地或者……接送?”江沉砚转过身,目光已经恢复了平时的沉静,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 “不用不用,”林屿听连忙摆手,“场地社区都安排好了,郑玥云说他家司机可以接送我们几个。” 他顿了顿,补充道,“不过……谢谢沉哥。” 江沉砚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他走到一旁的椅子边,拿起自己进来时放在那里的一个纸袋,从里面拿出一条干净的、柔软的白色毛巾,递给林屿听:“用这个擦吧,你那条好像湿透了。” 林屿听看着那条崭新的毛巾,心里又是一阵复杂的悸动。 他总是这样,在看似退后的时候,又用细节无声地宣告着他的存在和体贴。 “谢谢……”他接过毛巾,声音更低了。 江沉砚站在窗边,虽然没有回头,却能清晰地感知到身后少年那紊乱的气息、纠结的心绪,以及那份无声的失落。 他的唇角,在无人看见的角度,勾起一抹极浅、却势在必得的弧度。 他知道,这只看似懵懂天真、实则心思细腻敏感的小猫,快要被他耐心而步步为营的逼近,逼到墙角,无处可逃了。 而他,乐意再陪他玩这最后一段你追我逃、欲拒还迎的游戏。 每一次的退缩和试探,都在他预料之中,也都在将那颗心,更牢地系在自己身边。 毕竟,他早已布下天罗地网,而结局,早已注定。 他需要的,只是等待一个最适合收网的、水到渠成的时机。 而他有的是耐心,等待他的小猫,自愿走入他的怀抱。 上学了[爆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5章 隐藏 第86章 淋雨 郑玥云风风火火地拉着林屿听钻进一家位于老巷深处、门脸低调却内有乾坤的私房菜馆时,嘴里还像机关枪似的嘚啵个不停:“好不容易逮到个你没跟江大会长约会的周末,必须得狠狠犒劳一下咱们被学习虐待的五脏庙!我跟你讲,这地方可是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我小姨那儿套来的宝藏地址,一般人我都不告诉!” 林屿听被他拽得踉跄了一下,无奈地笑着任他拉着,清澈的眼眸里却掠过一丝极淡的、连自己都未曾深究的疑惑。 郑玥云虽然向来爱玩爱闹,是活跃气氛的高手,但很少像今天这样,带着点不由分说的强硬,非要指定今天、指定这个地点吃饭,仿佛有什么必须完成的秘密任务。 菜馆内部是雅致的中式装修,包厢安静,隔音很好。 菜品一道道上来,果然色香味俱全,远超普通餐馆的水准。 郑玥云吃得赞不绝口,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还不忘竖大拇指。 林屿听也被勾起了食欲,暂时放下了那点疑虑,专心品尝起来。 然而,饭刚吃到一半,气氛正酣时,郑玥云放在桌上的手机就“适时”地、声音格外响亮地震动起来。 他拿起看了一眼,脸上迅速切换成“惊愕”继而“焦急”的表情,演技略显浮夸,但足以引起林屿听的注意。 “什么?崴了?严不严重?在哪个医院?……好好好,你别急,我马上过来!” 他对着电话那头语速飞快地交代完,猛地挂断,一脸“懊恼”加“愧疚”地看向林屿听,双手合十:“屿听,对不住啊!十万火急!我小姨下楼不小心把脚给崴了,还挺严重,现在人在医院,我妹吓得直哭,我得立刻赶过去!这……你这还没吃几口呢……” 林屿听握着筷子的手顿住了,他看着郑玥云那张写满“焦急”的脸,心里那点疑惑渐渐清晰起来。 这时机,这理由,未免也太巧合了。 他不动声色地放下筷子,温和地说:“没事,玥云,阿姨的身体要紧,你快去吧,我自己吃完慢慢回去就好。” “那怎么行!”郑玥云“义正辞严”地反对,眉毛都快竖起来了,“把你一个人扔这儿算怎么回事?这地方离你家和我家都不近,吃完饭天都快黑了……” 他像是忽然福至心灵,猛地一拍大腿,“诶!我想起来了!江大会长家好像就在这附近那片别墅区?要不……我给他打个电话,让他过来接你一下?反正你们也熟,他开车方便,总比你一个人打车或者挤公交安全!对,就这么办!” 他说着,根本不给林屿听任何拒绝和思考的时间,手指飞快地在手机屏幕上划拉着,嘴里还念念有词,“我这就给他发信息,他周末一般没什么事,肯定有空!” 林屿听张了张嘴,看着郑玥云那副“我都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的、不容置疑的表情,心里彻底明白了。 这拙劣又刻意的撮合,分明就是郑玥云的手笔。 他垂下眼睫,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掩去了眸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有无奈,有看穿,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隐秘的期待。 他没有戳穿好友这明显不过的意图,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算是默许。 郑玥云动作麻利地招呼服务员结账,又再三“道歉”并叮嘱林屿听“一定等江沉砚来”,然后才像一阵风似的刮出了包厢,留下满桌没动多少的佳肴和心思各异的林屿听。 包厢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空调轻微的送风声。 林屿听看着满桌精致的菜肴,忽然觉得有些食不知味,胃口全无。 郑玥云的意图太明显了,简直是把“我给你和江沉砚创造机会”写在了脸上。 而江沉砚……他会来吗?他会配合郑玥云这出略显蹩脚的戏吗?他……会怎么想? 答案来得比他预想的更快。 不到二十分钟,甚至连林屿听杯里的茶水都还没凉透,包厢的门就被轻轻敲响,随即推开。 江沉砚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穿着简单的白色棉质衬衫和一条熨帖的深色休闲长裤,气息平稳,面色如常,像是刚刚结束一场悠闲的阅读,或者只是从隔壁房间走过来那么自然。 “吃好了吗?”他走进来,目光先是快速扫过林屿听,确认他无恙,然后才落到满桌的菜肴上,声音是一如既往的平稳,听不出任何被临时叫来的不悦。 林屿听站起身,点了点头:“嗯。吃好了。麻烦你了沉哥,玥云他家里突然有点急事……” “没关系。”江沉砚淡淡地打断他,似乎对郑玥云的“急事”并不感兴趣,“走吧,送你回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安静的菜馆。刚踏出大门,一股带着湿气的、闷热的风就扑面而来。 林屿听这才注意到,外面的天色不知何时已经彻底暗沉了下来,乌云厚重得如同浸了水的棉絮,低低地压在城市上空,远处有闷雷滚动,仿佛巨兽压抑的咆哮,空气中弥漫着山雨欲来的土腥味。 “要下雨了,车停得有点远,在巷子外面的停车场,我们走快些。”江沉砚微微蹙眉,看了一眼阴沉得可怕的天色,语气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迫。 果然,还没走出这条悠长寂静的老巷,豆大的雨点就毫无预兆地、噼里啪啦地砸落下来,瞬间连成一片白茫茫的雨幕,密集得几乎看不清几步外的景象。 雨水猛烈地敲击着青石板路面、两旁老房子的屋檐和窗户,发出巨大的、喧嚣的声响。 两人都没带伞,瞬间就被淋了个透心凉。 “跑过去!”江沉砚当机立断,低沉的声音在哗啦啦的雨声中依然清晰。 他一把抓住林屿听的手腕,那力道坚定而不容拒绝,带着他一同冲进这突如其来的、狂暴的雨幕之中。 雨势极大,冰冷的水柱砸在头上、脸上、身上,生疼。 衣服瞬间湿透,紧紧黏在皮肤上,沉重又冰冷。 林屿听被拉得踉跄,冰凉的雨水顺着头发流进眼睛、脖颈,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剧烈的寒颤,视线一片模糊。 就在这时,跑在前面的江沉砚猛地停下脚步。 他迅速松开林屿听的手腕,在滂沱大雨中,动作快得几乎出现残影,利落地脱下了自己那件质地精良的白色衬衫外套。 里面只剩下一件贴身的白色纯棉T恤,雨水几乎在瞬间就将其彻底浸透,薄薄的布料紧紧贴在他身上,清晰地勾勒出肩背紧实优美的肌肉线条和劲瘦的腰身。 他没有丝毫犹豫,将宽大的、尚且保持着一小块干燥区域的外套猛地举过头顶,凭借身高的优势,撑起了一方小小的、临时的、摇摇欲坠的避雨空间,将他和林屿听两人紧紧地、密实地笼罩其下。 “靠近点!别淋到!”江沉砚的声音在哗啦啦的震耳雨声中显得格外低沉,甚至带着一丝吼声的沙哑,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强大的保护欲。 林屿听几乎是被他半圈在怀里,两人紧紧地挤在这件脆弱的外套之下,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温热的呼吸急促地交织在一起,能听到对方剧烈奔跑后胸腔里传来的、如同擂鼓般急促而有力的心跳声。 外套隔绝了大部分倾泻而下的雨水,但边缘不断有水珠滚落,打湿了他们的裤脚和鞋子。 这狭小、逼仄的空间里,空气变得稀薄、湿热而暧昧,充满了江沉砚身上被雨水激荡后愈发清晰、强势的清冽气息,混合着湿布料和彼此体温的味道。 林屿听的脸颊几乎要贴到江沉砚湿透的、散发着热力的胸膛上,隔着一层完全透明的湿T恤,他甚至能隐约看到对方肌肤的色泽和肌肉的纹理。 他的耳根红得滴血,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头部,心跳快得几乎要挣脱胸腔,一种强烈的、混合着羞窘、慌乱和被保护的安全感的复杂情绪攫住了他。 他能感觉到江沉砚环在他身侧、高举着外套的手臂肌肉因为用力而绷紧,那力量感透过湿透的衣物传递过来,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可靠。 “冷吗?”江沉砚低下头,湿热的气息拂过林屿听湿漉漉的头顶。 他的声音喑哑,带着奔跑后的微喘,在这方寸天地里,如同耳语般直接钻进林屿听的心里。 林屿听被这近距离的声音激得浑身一颤,他摇了摇头,又立刻点了点头,声音细若蚊蚋,带着无法控制的颤抖:“有……有点冷……” 不仅仅是冷,还有一种源自内心悸动的、难以言喻的战栗。 他下意识地、几乎是本能地朝着热源的方向,朝着江沉砚的怀里又缩了缩,额头几乎抵住了对方的下颌,试图汲取那一点能够驱散寒冷和不安的温暖。 这个动作充满了依赖和信任,也带着无意识的、撩人心弦的试探。 江沉砚感受到他瑟缩的动作,手臂收得更紧了些,将他更密实地、近乎禁锢般地护在自己胸前和外套之间,用自己高大的身躯为他挡住了侧面吹来的冷风和不间断的雨丝。 “坚持一下,马上就到车上了。”他的声音贴着他的发顶响起,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力量。 这段在狂风暴雨中的奔跑,短暂又漫长,仿佛经历了一个世纪。 终于,视线穿透雨幕,看到了停车场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 江沉砚护着林屿听冲到车边,几乎是半抱着将他塞进了后座,自己才快速绕到另一边上车,关紧了车门。 车内瞬间安静下来,将外面喧嚣狂暴的雨声隔绝了大半,只剩下两人湿透的、略显急促和狼狈的呼吸声,在密闭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雨水顺着他们的头发、脸颊不断滑落,滴在真皮座椅上,形成一小滩一小滩的水渍。 江沉砚抽出几张纸巾,先递给旁边还在微微发抖的林屿听,然后才胡乱地擦拭着自己脸上和头发上的雨水。 他的头发完全湿透了,凌乱地搭在额前,水珠顺着棱角分明的下颌线不断滑落,滚过喉结,没入湿透后几乎变成透明的白色T恤领口。 那件T恤紧紧贴着他精壮的上身,胸肌和腹肌的轮廓清晰可见,充满了禁欲又极度性感的力量感,散发出强烈的、湿漉漉的男性荷尔蒙气息。 林屿听偷偷瞥了一眼,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攥紧,又飞快地跳动起来。 他像被烫到一样迅速收回视线,脸颊温度飙升,连脖颈都染上了粉色。 他慌忙低下头,假装专注地擦拭着自己头发上和脸上的水珠,手指却有些不听使唤地微微颤抖,心里乱成一团,仿佛有无数只蝴蝶在胸腔里扑腾。 刚才外套下那极致亲密的接触,江沉砚身体传来的灼人温度和坚实触感,以及那强势笼罩着他的气息,都太过强烈、太过真实,让他无法再像之前那样,轻易地用“单纯”和“懵懂”来伪装平静。 “谢谢……沉哥。”他小声道谢,声音还带着一丝劫后余生般的、不易察觉的颤抖和软糯。 陈叔发动了车子,打开暖气,设定到舒适的温度。 江沉砚没有立刻看他,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目光专注地看着前方被雨刮器不断刮开又迅速覆盖的模糊路面。 但他那骨节分明的手,因为用力而微微收紧了一下,手背上青筋隐现,泄露了此刻他内心并非毫无波澜。 他知道,这场突如其来的、堪称狼狈的暴雨,和那件外套下短暂却密不透风的方寸天地,比任何精心安排的浪漫约会都更能击穿心防,打破距离。 他看着身边那个看似惊魂未定、低眉顺眼、像只受惊小鹿般蜷缩着的少年,却能清晰地感知到,在那层湿透的衣物和“单纯”的伪装之下,那颗年轻的心,早已因为他而波澜四起,兵荒马乱。 而他,不介意在这混乱之上,再轻轻地加上一把火,让那火焰燃烧得更旺,直到将他所有的犹豫和伪装,都焚烧殆尽。 郑玥云,这借口你已经用过一次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6章 淋雨 第87章 脸红 车厢内,暖气嘶嘶地吐着暖流,试图驱散两人身上带来的寒意和湿气。 窗外的雨依旧哗啦啦地下着,密集的雨点敲打着车窗,形成一片模糊流动的水幕,将车外的世界隔绝成一个朦胧而喧嚣的背景。 林屿听蜷缩在后座上,手里还捏着那张已经变得软塌塌的纸巾,身上的湿衣服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很不舒服,但更让他无所适从的是身边江沉砚的存在,以及刚才在那件外套下短暂却刻骨铭心的亲密接触。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脸颊还在发烫,心跳也没有完全平复。 陈叔专注地开着车,雨刮器有节奏地左右摆动,刮开一片清晰的视野,又迅速被新的雨水覆盖。 车内很安静,只有雨声、引擎声和暖风声。 “冷的话,车上有毯子。”江沉砚目视前方,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林屿听愣了一下,摇摇头:“还好,不冷了。” 暖气很足,确实驱散了不少寒意,但那种由内而外的、因江沉砚靠近而产生的战栗感,却久久不散。 车子没有驶向林屿听家的方向,而是拐向了通往江家宅邸的那条安静林荫道。 林屿听看着窗外熟悉的景色,有些疑惑地侧头:“沉哥,这是……” “雨太大,路况不好。你先去我家换身干衣服,不然会感冒。”江沉砚的语气很自然,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这个时间,你家可能也没人准备热水和姜茶。” 他说的是事实。 林屿听的父母不在家,小叔工作忙,这个点通常不在家。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湿漉漉、狼狈不堪的样子,确实需要立刻处理。 而且……内心深处,他似乎也并不抗拒这个提议,甚至有一丝隐秘的期待。 “会不会太打扰谢老师了?”他还有些犹豫。 “不会。”江沉砚言简意赅,车子已经平稳地驶入了江家大门。 听到车声,刘阿姨撑着伞迎了出来。 看到两人落汤鸡的样子,刘阿姨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恢复专业素养,连忙招呼佣人拿来干毛巾和大号的室内拖鞋。 “哎呀,怎么淋成这样!快进来快进来!”谢玉棠听到动静也从客厅走了出来,看到林屿听浑身湿透、头发还在滴水的样子,心疼地皱起眉,“快快快,先去洗个热水澡,我让阿姨煮姜茶。沉砚你也真是的,怎么不早点让陈叔去接?或者找个地方避避雨啊!” 江沉砚接过毛巾擦着头发,语气平淡:“没来得及。” 林屿听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谢老师,没关系,是我们没看天气预报。” “什么没关系,淋雨最容易生病了,尤其是你们年轻人,不注意落下病根可不好。” 谢玉棠不由分说地指挥着,“听我的,屿听今晚就别回去了,雨这么大,路上也不安全。就在这儿住下,客房都是现成的。沉砚,你带屿听去你隔壁那间客房,柜子里有新的睡衣和浴袍。快去洗个热水澡暖暖身子!” “妈,我知道了。”江沉砚应了一声,看向林屿听,“走吧。” 林屿听被谢玉棠的热情和安排弄得有些懵,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江沉砚带着往楼上走。 他回头想客气一下,却看到谢玉棠对他温和地笑了笑,摆了摆手,示意他快去。 走在铺着柔软地毯的楼梯上,林屿听的心跳又开始不争气地加快。 留宿……这意味着他今晚要和江沉砚在同一个屋檐下过夜。 虽然以前也不是没来过江家,但留宿,尤其是在这样一场暴雨和暧昧的同行之后,感觉完全不同。 江沉砚将他带到二楼之前住过的宽敞舒适的客房门口。 “浴室在里面,毛巾和洗漱用品都是新的。睡衣在衣柜左边的抽屉里,你自己拿。”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就在隔壁,有什么需要就叫我。” “好,谢谢沉哥。”林屿听低声道谢,不敢看他的眼睛。 江沉砚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转身走向隔壁自己的房间。 林屿听关上客房的门,背靠着门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房间里很安静,能听到窗外依旧持续的雨声。 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被雨水冲刷得模糊不清的庭院灯光,心里乱糟糟的。 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像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一样,猛烈地冲击着他的心防。 他甩了甩头,决定先不去想那么多。 当务之急是洗个热水澡,摆脱这身湿冷的衣服。 他打开衣柜,果然找到了崭新的睡衣和柔软的浴袍。 拿着衣服走进配套的浴室,打开花洒,温热的水流倾泻而下,瞬间驱散了皮肤上的寒意,也让他纷乱的思绪暂时得到了安抚。 而另一边,江沉砚回到自己房间,也直接进了浴室。 冰冷刺骨的雨水似乎对他影响不大,他站在花洒下,任由温热的水流冲刷过肌理分明的胸膛、紧实的腹肌和线条流畅的背肌。 他闭着眼,水珠从他湿透的黑发间滚落,划过棱角分明的脸颊和下颌。 脑海里却不期然地浮现出林屿听在雨中瑟瑟发抖、依赖地缩在他怀里的样子,那双湿漉漉的、带着惊慌和依赖的眼睛……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关掉了水龙头。 林屿听洗完澡,感觉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他穿着略有些宽大的新睡衣,外面套着柔软的浴袍,用毛巾擦着还在滴水的头发,走出了雾气氤氲的浴室。 客房很舒适,但他觉得有点渴,想下楼倒杯水喝。 他拉开房门,走廊里只亮着几盏昏黄的壁灯,光线柔和。 他正准备往楼梯口走,隔壁房间的门也恰好从里面被拉开。 林屿听下意识地转头望去——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江沉砚显然也是刚洗完澡,他身上只松松地系着一条白色的浴巾,堪堪围在劲瘦的腰胯之下。 上半身完全**着,未擦干的水珠在他白皙的肌肤上蜿蜒滑落,滚过宽阔平直的肩膀、紧实饱满的胸肌、线条分明如壁垒般的腹肌,最后没入腰间那条碍眼的浴巾边缘。 他黑发湿漉,几缕不羁地搭在额前,平日里冷峻的面容被水汽熏染得少了几分疏离,多了几分慵懒和……一种极具冲击力的、原始的男性魅力。 林屿听的大脑“嗡”地一声,瞬间一片空白。 他的眼睛不受控制地睁大,视线像是被磁石牢牢吸住,无法从眼前这具充满力量感与美感的身体上移开。 脸颊“轰”地一下烧了起来,温度高得吓人,连耳根和脖颈都迅速染上了一层绯色。 他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鼓,声音大得仿佛整个走廊都能听见。 江沉砚显然也没料到会在这个时间、以这样的方式在门口撞见林屿听。 他动作微微一顿,深邃的目光落在林屿听那张瞬间爆红、写满了震惊和无措的脸上,以及他身上那件明显大了一号、更显得他身形清瘦的浴袍。 林屿听刚洗完澡,皮肤被热气蒸得白里透红,眼眸湿润,头发乖顺地贴在额前,看起来……很好欺负。 两人的视线在昏黄的灯光下猝不及防地撞在一起,空气中仿佛有看不见的火花“噼啪”作响。 “我……我出来倒杯水……”林屿听几乎是语无伦次地解释,声音小的像蚊子哼哼,他下意识地想后退,逃离这令人窒息的一幕,脚步却像是被钉在了原地。 江沉砚看着他慌乱羞赧的样子,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快的、难以捕捉的笑意,但他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非常自然地“嗯”了一声,仿佛自己这样半裸着出现在对方面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他非但没有退回房间,反而向前走了一步,更加清晰地暴露在走廊的光线下。 水珠沿着他肌肉的沟壑滑落,带起一道暧昧的湿痕。 “楼下厨房有饮水机,走廊尽头也有。”他声音低沉,带着刚沐浴后的微哑,像羽毛轻轻搔刮着林屿听的耳膜。 随着他的靠近,那股熟悉的、混合着干净皂香和刚沐浴完的热腾腾水汽的气息,强势地笼罩了林屿听。 林屿听甚至能清晰地看到他胸口肌肤上细小的水珠,和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蕴藏着力量的肌肉线条。 “我……我去楼下……”林屿听大脑一片混乱,只想立刻逃离。 他慌忙转身,因为太过紧张,脚步一个趔趄,差点被过长的浴袍下摆绊倒。 “小心。”一只温热干燥、骨节分明的大手及时地伸了过来,稳稳地扶住了他的手臂。 那触感清晰而有力,带着刚洗完澡的温热,透过薄薄的浴袍面料传递到林屿听的皮肤上,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窜遍他的全身,让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江沉砚的手并没有立刻松开,而是就那样握着了他的小臂,力道适中,既起到了扶持的作用,又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他的目光落在林屿听泛着漂亮粉色的耳廓和微微颤抖的睫毛上,眸色渐深。 “谢……谢谢……”林屿听感觉被他握住的那块皮肤烫得惊人,他几乎是屏住了呼吸,心跳快得快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他不敢抬头,只能盯着地面,小声嗫嚅。 “穿着拖鞋,走慢点。”江沉砚的声音近在咫尺,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磁性。 他这才缓缓松开了手,但那温热干燥的触感却仿佛烙印一般,留在了林屿听的手臂上。 林屿听如蒙大赦,连水也顾不上喝了,几乎是同手同脚、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向楼梯口,背影仓促得像只受惊后逃离的小动物。 江沉砚站在原地,看着那个几乎算是落荒而逃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楼梯转角,才缓缓收回目光。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刚才扶住林屿听手臂的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对方手臂纤细的触感和透过浴袍传来的微凉体温。 他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意味不明的弧度,这才转身回了自己房间,关上了门。 林屿听一口气跑下楼,心脏还在砰砰狂跳,脸颊上的热度丝毫未减。 刚才那一幕像电影慢镜头一样,在他脑海里反复播放——江沉砚**的上半身,滚落的水珠,紧实的肌肉线条,还有……他扶住自己时,那只温热有力的大手…… 他冲到厨房,接了一大杯冷水,咕咚咕咚喝下去,才感觉胸腔里那股灼烧感稍微平息了一点。 他靠在冰冷的流理台上,用手背贴着自己滚烫的脸颊,试图降温。 “屿听?怎么下来了?是房间不舒服吗?”谢玉棠端着两杯冒着热气的姜茶从厨房另一边走出来,看到林屿听站在这里,脸上红扑扑的,关心地问道。 “没、没有!房间很好!”林屿听连忙站直身体,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然一点,“我就是有点渴,下来倒杯水喝。” “哦,喝水啊。正好,姜茶煮好了,快,趁热喝一杯,驱驱寒。” 谢玉棠将其中一杯递给他,“沉砚的呢?你帮他拿上去吧?他估计也在房间。”她笑眯眯地说,语气再自然不过。 林屿听看着那杯冒着热气的姜茶,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他刚刚才从那个“可怕”的场面逃出来,现在又要主动送上门去? “他……他可能还在洗澡……”林屿听试图找个借口。 “这个点应该洗完了。没事,你拿上去,他要没洗完就放他门口。”谢玉棠不由分说地把杯子塞到他手里,“快去吧,喝了好好休息。” 林屿听看着手里滚烫的姜茶,又看看谢玉棠温和却不容拒绝的笑容,只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好,谢谢老师。” 他端着两杯姜茶,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重新走上楼。 每靠近江沉砚的房门一步,他的心跳就加快一分。 刚才那令人血脉贲张的画面又不合时宜地跳了出来。 走到江沉砚房门口,他深吸一口气,做足了心理建设,才轻轻敲了敲门。 里面传来江沉砚低沉的声音:“进。” 林屿听犹豫了一下,推开房门。 房间里只开了床头一盏暖黄的阅读灯,光线比走廊更加昏暗柔和。 江沉砚已经换上了一套深灰色的丝质睡衣,扣子严谨地扣到最上面一颗,正靠在床头看书。 湿发似乎随意擦过,比刚才顺服了一些,但依旧带着潮气。 此刻的他,收敛了刚才在走廊那份极具冲击力的野性,恢复了平日里的清冷矜贵,只是那睡衣面料柔软,隐约勾勒出底下坚实的身体轮廓。 看到林屿听端着姜茶进来,江沉砚放下书,目光平静地看向他。 “谢老师煮了姜茶,让我……送上来。”林屿听不敢与他对视,低着头走过去,将其中一杯放在他床头的柜子上。 他的手指因为紧张,微微有些发抖。 “谢谢。”江沉砚道谢,目光却一直落在林屿听低垂的、泛着红晕的脸上和那微微颤抖的指尖。 林屿听放下杯子,立刻就想转身离开。 “你的脸很红。”江沉砚忽然开口,语气听不出情绪,“是淋雨发烧了?” 林屿听身体一僵,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依旧发烫的脸颊,支支吾吾道:“没、没有……可能是刚才洗澡水太热了……” “是吗。”江沉砚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端起自己那杯姜茶,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 他的动作优雅,但在昏暗的灯光下,却无端透着一股压迫感。 林屿听站在床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觉得浑身都不自在。 他手里还端着自己那杯姜茶,热气氤氲,熏得他眼睛都有些湿润。 “把姜茶喝了再走。”江沉砚放下杯子,看向他,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驱寒。” “……好。”林屿听只好端起杯子,小口小口地喝着。 姜茶辛辣中带着甜,暖流顺着喉咙滑下,确实驱散了一些寒意,但也让他本就躁动的心更加无处安放。 他能感觉到江沉砚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那目光如同实质,让他无所遁形。 他强迫自己尽快喝完,然后将空杯子放回托盘。 “我、我喝完了,沉哥你早点休息。”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想要逃离这个房间。 “嗯。”江沉砚应了一声,在他转身走到门口时,又淡淡地补充了一句,“晚上盖好被子。” 林屿听脚步一顿,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又酸又软。 “……知道了,沉哥也是。”他低声回了一句,迅速拉开门,闪身出去,并轻轻带上了房门。 背靠着冰冷的房门,林屿听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耗尽心力的跋涉。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依旧发烫的脸颊和狂跳不止的心脏,脑海里再次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江沉砚只围着浴巾的样子,还有他扶住自己时那只温热的手…… 他甩了甩头,快步走回自己的客房,关上门,反锁,仿佛这样就能将刚才那一切令人心慌意乱的画面和触感隔绝在外。 他扑倒在柔软的大床上,把发烫的脸埋进带着清新皂香的枕头里,感觉自己快要疯了。 江沉砚……他绝对是故意的!他明明可以穿好衣服再出来!还有那个扶……他肯定是看出自己的慌乱和无措了! 可是……可是…… 林屿听翻了个身,望着天花板上模糊的灯影,心里那片被刻意压抑的悸动,如同破土的春笋,再也无法忽视。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完了。 江沉砚就像一张精心编织的网,而他自己,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深陷其中,无处可逃。 只是,那层薄薄的、名为“懵懂”的窗户纸,他还需要一点时间,或者说,还需要一点勇气,去亲手捅破。 而隔壁房间,江沉砚靠坐在床头,并没有继续看书。 他听着隔壁房门关上的轻微声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睡衣的袖口,深邃的眼眸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烁着势在必得的、幽暗的光芒。 他的小猫,害羞的样子,果然很可爱。 夜还很长,而某些悄然滋长的情愫,在这个雨夜里,似乎变得更加清晰,也更加躁动不安。 第88章 同床 林屿听躺在客房的床上,辗转反侧。 窗外,原本淅淅沥沥的雨声非但没有停歇,反而演变成了更加狂暴的姿态。 狂风呼啸着卷过庭院,拍打着窗户,发出令人不安的呜咽声。 厚重的乌云彻底吞噬了最后一丝天光,房间里一片漆黑,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 这种纯粹的、压抑的黑暗,让林屿听心底某种潜藏的不安逐渐放大。 他从小就有些怕黑,尤其是在这种极端天气下,独自一人待在空旷陌生的房间里。 小时候,每逢雷雨夜,他总要跑去和父母挤在一起才能安心入睡。 后来长大了,虽然好了很多,但那种刻在骨子里的、对黑暗和巨响的畏惧,并未完全消失。 他把自己缩进被子里,只露出半个脑袋,试图隔绝窗外恐怖的声响,也试图给自己一点虚假的安全感。 被子上有阳光晒过的味道,很干净,却无法驱散他心中的寒意。 就在这时—— “轰隆!!!” 一记惊天动地的炸雷毫无预兆地在头顶炸响,声音之大,仿佛要将整个天空都撕裂开来。 紧接着,一道惨白的闪电如同巨蟒般划破漆黑的夜幕,瞬间将房间照得亮如白昼,又瞬间熄灭,留下更深的黑暗和耳鸣般的寂静。 “啊!”林屿听吓得浑身一颤,惊叫出声,整个人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心脏像是要跳出胸腔,剧烈地撞击着肋骨。 黑暗中,他急促地喘息着,手指紧紧攥住了身下的床单,指节泛白。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 又是一连串沉闷的雷声由远及近,滚滚而来,仿佛千军万马在头顶奔腾。 雨点变得更加密集和猛烈,砸在玻璃窗上,噼啪作响,像是无数只手指在疯狂地抓挠。 不行……他受不了了。 林屿听蜷缩在床角,把脸埋进膝盖里,身体因为害怕而微微发抖。 客房很大,很空,黑暗仿佛有了实体,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 每一次雷声响起,他都忍不住瑟缩一下。 他不想一个人待在这里。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如同野草般疯狂蔓延。 可是……能去找谁? 谢老师已经休息了,为了这点事去打扰长辈,太不懂事了。佣人们也都在后面的佣人房…… 只剩下一个选项——隔壁的江沉砚。 这个想法让林屿听的脸瞬间烧了起来,比刚才被雷吓到还要滚烫。 他才刚从那个“浴室惊魂”和尴尬的姜茶事件中逃离出来,现在又要主动送上门去? 而且是以“我怕黑怕打雷”这种……听起来就很幼稚、很丢脸的理由? 可是,内心的恐惧战胜了羞耻。 又是一道刺眼的闪电和紧随其后的炸雷,林屿听几乎能感觉到床铺的轻微震动。 他再也顾不上了。 他摸索着爬下床,黑暗中磕磕绊绊地找到那个柔软的枕头,紧紧地抱在怀里,仿佛这样能给他一点勇气。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奔赴刑场一般,赤着脚,轻轻拉开了房门。 走廊里同样一片漆黑,只有远处楼梯口的安全指示灯散发着微弱的绿光,更添几分阴森。 狂风暴雨的声音在空旷的宅邸里回荡,显得格外清晰恐怖。 林屿听抱着枕头,几乎是踮着脚尖,小心翼翼地挪到隔壁江沉砚的房门口。 他站在门外,犹豫了很久。 里面一片寂静,江沉砚可能已经睡了。 现在敲门,会不会吵醒他?他会不会觉得我很麻烦?很……矫情? 正当他内心天人交战,准备打退堂鼓时,又一声惊雷炸响,仿佛就在屋顶上方。 林屿听吓得一个激灵,几乎是本能地,抬手就敲响了房门,力道因为紧张而有些失控,在寂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突兀。 “叩叩叩!” 敲门声落下后,里面依旧一片寂静。 林屿听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后悔和尴尬交织在一起,让他恨不得立刻原地消失。 就在他准备转身逃回自己房间时,门内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随即,房门被从里面拉开。 江沉砚站在门口,他似乎也是被敲门声惊醒,房间里没有开大灯,只有床头那盏阅读灯还亮着,在他身后投下一片昏黄温暖的光晕。 他穿着睡前那套深灰色丝质睡衣,领口依旧严谨地扣着,但头发比之前更凌乱一些,带着刚睡醒的慵懒。 他看到门口抱着枕头、穿着明显大一号的睡衣、赤着脚、脸色发白、眼神里还残留着惊惧的林屿听,明显愣了一下。 “屿听?”他的声音带着刚醒时的沙哑,比平时更低沉磁性,“怎么了?” 他的目光快速扫过林屿听微微发抖的身体和紧紧抱在怀里的枕头,心里已经猜到了七八分,但依旧耐心地询问。 林屿听仰头看着他,在对方沉静目光的注视下,那种因为害怕而产生的委屈和依赖感瞬间涌了上来,鼻尖有些发酸。 他张了张嘴,却觉得那个理由难以启齿,脸颊不受控制地泛起红晕,眼神闪躲,声音细若蚊蚋,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沉哥……我……那个……雷声……太、太响了……房间……有点黑……” 他语无伦次,越说声音越小,头也垂得更低,恨不得把整张脸都埋进怀里的枕头里。 他觉得自己像个没断奶的孩子,丢人死了。 江沉砚看着他这副又怕又羞、可怜兮兮的样子,心头像是被羽毛轻轻拂过,软得一塌糊涂。 他侧身让开通道,语气平静自然,没有一丝嘲笑或是不耐烦:“进来吧。” 他的反应太过理所当然,仿佛林屿听半夜抱着枕头来敲门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这反而让林屿听更加不知所措,愣在原地,没有动。 “外面冷,先进来。”江沉砚见他不动,又补充了一句,声音放缓了些。 林屿听这才像受惊的小动物一样,抱着枕头,飞快地闪进了房间,并且下意识地离门口远远的,仿佛那样就能远离外面恐怖的雷声。 江沉砚关上门,隔绝了走廊的黑暗和大部分雨声雷声,房间里顿时显得安全而温暖。 他走到床边,看着僵立在房间中央、无所适从的林屿听,指了指自己那张宽敞的大床:“上床吧,站着更冷。” 林屿听的脸“轰”地一下又红透了。 上、上床?和江沉砚……同一张床? “我……我打地铺就好……”他慌忙说道,视线胡乱地瞟着,就是不敢看江沉砚和那张看起来无比柔软舒适的大床。 江沉砚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没有多余的被褥。而且,”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林屿听赤着的、在灯光下显得格外白皙的脚,“地上凉。” 他的理由充分且合理,让人无法反驳。 林屿听抱着枕头,手指紧张地绞着枕套边缘,进退两难。 又是一道闪电划过,虽然隔着厚重的窗帘,光芒依旧渗入些许,紧接着雷声轰鸣。 林屿听条件反射地缩了缩脖子,脸上闪过一丝清晰的恐惧。 江沉砚不再给他犹豫的时间,直接走到床的另一边,掀开自己那边的被子,率先坐了上去,靠坐在床头。 他拿起之前看的那本书,语气平淡无波:“早点休息,明天还要上学。” 他的态度太过自然,仿佛同床共枕不过是兄弟朋友间寻常的帮助,反而显得林屿听的扭捏和害羞有些小题大做。 林屿听看着他已经安然就位,又听着窗外持续的恐怖声响,最终,对黑暗和雷声的恐惧战胜了那点可怜的羞耻心。 他磨磨蹭蹭地走到床的另一边,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一角,动作轻缓地躺了下去,尽量贴近床沿,和江沉砚之间隔开了足以再躺下一个人的距离。 他背对着江沉砚,身体僵硬,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放得很轻。 怀里的枕头被他抱得更紧,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鼻腔里萦绕着床上传来的、属于江沉砚的干净清冽的气息,混合着一点点……也许是沐浴露或者洗发水的淡香,这气息无孔不入,扰得他心绪不宁。 虽然隔着距离,但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另一边传来的、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和存在感。 江沉砚翻动书页的细微声响,他平稳的呼吸声,都在这安静的、被风雨包裹的房间里被放大。 时间一点点过去。 窗外的雷声似乎间歇性地缓和了一些,但雨势依旧磅礴。 林屿听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点,但依旧毫无睡意。 身体的僵硬让他有些不舒服,他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想翻个身,调整一下姿势。 然而,就在他刚刚侧过身,面朝江沉砚方向的时候,借着床头灯昏黄的光线,他看到了让他血液几乎瞬间凝固的一幕—— 江沉砚不知何时,竟然……把上衣脱了! 那件深灰色的丝质睡衣被随意地搭在床尾的扶手椅上。 此刻的他,上半身完全**着,和之前在走廊惊鸿一瞥时一样,肌理分明的胸膛、紧实的腹肌完全暴露在空气中。 不同的是,此刻他慵懒地靠坐在床头,手臂随意地搭在屈起的膝盖上,手里还拿着那本书,整个人呈现出一种全无防备的、极度放松的居家状态。 昏黄的灯光在他白皙的肌肤上投下柔和的光影,勾勒出流畅而充满力量的线条,那画面……冲击力比在走廊时更甚,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慵懒的性感。 林屿听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嘴巴微张,整个人像是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忘记了。 脸颊上的温度以惊人的速度飙升,烫得可以煎鸡蛋。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不是自己的了,它在胸腔里横冲直撞,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他他他……他怎么把衣服脱了?!! 似乎是感受到了他过于震惊的视线,江沉砚从书页上抬起头,看向他,对上他那双写满了震惊、羞涩和无处安放慌乱的眼睛,神色如常,甚至带着点被打扰阅读的不解:“怎么了?还是害怕?” 他的语气太过自然,仿佛赤着上身和人同床共枕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林屿听猛地回过神,像只被踩到尾巴的猫,瞬间弹回原来的姿势,重新背对着江沉砚,把发烫的脸死死埋进枕头里,声音闷闷的,带着难以置信的羞窘和结巴:“没、没有!你……你怎么……不穿衣服?!” 江沉砚闻言,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上身,再抬头时,语气带着一丝理所当然的平淡:“睡觉不喜欢束缚,习惯了。” 他顿了顿,反问道,“不舒服?” “没……没有不舒服……”林屿听的声音更闷了,几乎要哭出来。 他不是不舒服,他是……太“舒服”了! 视觉冲击力太大,导致他浑身血液都在乱窜,大脑一片空白,之前那点对雷雨的恐惧早就被这更强烈的刺激挤到了九霄云外。 习惯了?他不喜欢穿衣服睡觉?!那自己躺在这里算什么?!! 林屿听觉得自己简直是在自寻死路。 他就不该过来!宁可被雷劈死,被黑暗吞噬,也比现在这样,躺在一个半裸的、对自己有着明确企图的男人床上,承受着这种甜蜜又煎熬的酷刑要好! 他现在不仅睡不着,反而比刚才更加清醒,更加……躁动不安。 身后那具散发着热力和强烈存在感的身体,像是一个巨大的磁场,不断地吸引着他的注意力。 他甚至能想象出那肌肤的触感,紧实而温热…… 要死了!林屿听你在想什么!他用力掐了自己的大腿一下,试图用疼痛驱散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画面。 江沉砚看着那个背对着自己、几乎要把自己埋进床垫里的、浑身都写着“羞愤欲死”的背影,唇角无声地勾起一抹得逞的、愉悦的弧度。 他当然知道他不习惯,他就是故意的。 一点点打破他的舒适区,让他习惯自己的靠近,习惯自己的身体,直到他再也无法逃避。 他放下书,关掉了床头灯。 房间瞬间陷入一片黑暗,只有窗外偶尔划过的闪电,能短暂地照亮室内。 “睡吧。”黑暗中,江沉砚低沉的声音响起,比灯光亮着时更添几分暧昧和磁性。 突然的黑暗让林屿听又是一惊,但比起独自面对,身边有一个活生生的人,感觉还是好了很多。 只是,这黑暗似乎放大了其他的感官。 他更能清晰地听到江沉砚的呼吸声,甚至能感受到另一边床铺因为他轻微动作而产生的下陷。 他依旧僵硬地躺着,一动不敢动,生怕不小心碰到对方。 怀里的枕头几乎要被他勒得窒息。 时间在黑暗和雨声中缓慢流淌。 不知过了多久,林屿听依旧毫无睡意,身体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有些发麻。 他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想要动一动发麻的腿。 就在这时,一只温热干燥的大手,在黑暗中,精准地覆上了他紧紧攥着枕头、放在身侧的手背上。 林屿听浑身猛地一僵,像是过电一般,所有的血液仿佛都涌向了被触碰的地方。 那只手只是轻轻地覆盖着,没有用力,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但那掌心的温度和干燥的触感,却像是一道暖流,瞬间击溃了林屿听所有的心理防线。 “别怕。”江沉砚低沉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近在咫尺,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魔力,“雷声已经远了。” 他的手掌温暖而稳定,仿佛能驱散一切恐惧。 林屿听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撞了一下,又酸又软,眼眶甚至有些发热。 他僵硬的手指,在那温暖的包裹下,一点点地放松下来。 他没有挣脱,也没有回应,只是任由那只手覆盖着,仿佛那是狂风暴雨中,唯一可以抓住的浮木。 窗外,雨声依旧,雷声渐歇。 房间内,黑暗中,两人同榻而眠,一只手轻轻地覆盖在另一只手上,无声的暖流在咫尺之间悄然传递。 林屿听原本狂跳的心,在那只手掌的温度和那句低沉的“别怕”中,奇异地慢慢平复下来。身体也不再那么僵硬。 强烈的困意终于如同潮水般袭来,伴随着身后那具身体传来的、令人安心的热度和气息,他紧绷的神经逐渐松弛,意识慢慢沉入了黑暗。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他模糊地想,也许……这样也不错。 而在他身后,确认他呼吸变得平稳绵长后,江沉砚在黑暗中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没有丝毫睡意,只有一片沉静的、势在必得的幽光。 他轻轻收回了覆在林屿听手背上的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对方皮肤微凉的触感。 他的目光落在少年纤细的、在黑暗中模糊的背影上,唇角弯起一个极浅的弧度。 夜还很长,而他的猎物,正在一步步地,走入他精心编织的网中。 这下两个人也算是互相看过身体了哈[坏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8章 同床 第89章 懊恼 后半夜,雨势渐歇,雷声远去,最终只剩下淅淅沥沥的余韵,敲打在屋檐和树叶上,如同安眠曲般轻柔。 极度疲惫和放松之下,林屿听终究是沉沉地睡去了,甚至因为身边令人心安的热源和气息,睡得比平时更加酣熟,也更加……不设防。 清晨,第一缕熹微的晨光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悄无声息地潜入房间,驱散了夜的深沉,为室内的一切蒙上了一层柔和的灰蓝色调。 江沉砚的生物钟让他在固定的时间醒来。 他甫一睁眼,意识回笼的瞬间,就清晰地感受到了胸口的重量和身旁不同寻常的热度与触感。 他微微侧头,垂眸看去—— 映入眼帘的景象,让向来冷静自持的他,呼吸也不由得滞了一瞬。 不知何时,原本睡在床另一侧、恨不得与他隔开一条银河的林屿听,此刻整个人的睡姿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的脑袋,完完全全地、紧密地枕在了江沉砚**的胸膛上,柔软的黑发有几缕调皮地搔刮着他的皮肤,带来细微的痒意。 林屿听侧着身子,脸颊正好贴着江沉砚左胸心脏的位置,睡得脸颊泛着健康的红晕,嘴唇无意识地微微张着,气息温热而均匀地拂过他的肌肤。 这还不算完。 林屿听的一条胳膊,也越过了“楚河汉界”,自然地搭在了江沉砚的腰侧。 更要命的是,他的一条腿,竟然直接架在了江沉砚的大腿上,睡裤宽松的裤腿滑上去一截,露出白皙纤细的小腿和脚踝,就那样亲昵又毫无自觉地压着他。 此刻的林屿听,就像一只找到了热源和依靠的树袋熊,整个人几乎半趴半挂在了江沉砚的身上,依赖的姿态展露无遗。 他身上淡淡的、干净的少年气息,混合着被窝的暖意,丝丝缕缕地萦绕在江沉砚的鼻尖。 江沉砚的身体瞬间绷紧,某个部位甚至因为这清晨突如其来的、极度亲密的接触而产生了些微不可控的生理反应。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深邃的目光如同最精细的扫描仪,缓缓掠过枕在他胸口的恬静睡颜,那微微颤动的长睫,小巧的鼻尖,再到……因为侧压而显得更加柔软的唇瓣。 他的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了一下,眸色深沉如墨,里面翻涌着克制与某种更深沉的渴望。 他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加速流动的声音。 只要他稍稍低头,就能轻易地吻上那近在咫尺的发顶,或者……那毫无防备的唇。 他的手臂就放在身侧,只要抬起来,就能将怀里这具温软的身体更紧地拥住。 然而,他什么也没有做。 他就这样静静地躺着,一动不动,像一尊沉默的雕像,唯有胸膛因呼吸而微微起伏,承接着那份甜蜜又煎熬的重量。 他清楚地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任何过界的举动,都可能吓跑这只才刚刚试探着伸出爪子、却又极度容易受惊的小猫。 他就这样,在渐亮的晨光中,任由林屿听像只八爪鱼一样缠着自己,目光复杂地描摹着对方的睡颜,将那份躁动的**和汹涌的情感,死死地压在了冰冷的外表之下。 他甚至能感觉到林屿听平稳的心跳,透过相贴的肌肤传来,与他早已失序的心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时间在静谧中流淌。 窗外,鸟儿开始啁啾,预示着新的一天的开始。 林屿听的生物钟不如江沉砚精准,但在晨光和逐渐清晰的鸟鸣声中,他的睫毛也开始轻轻颤动,意识如同退潮后显露的沙滩,逐渐清晰。 他首先感觉到的,是身下不同于自己床上记忆棉枕头的、带着温热和惊人弹性的触感,以及鼻尖萦绕的、愈发清晰的、独属于江沉砚的清冽气息,这气息比昨夜更加浓郁,仿佛将他整个人都包裹住了。 他迷迷糊糊地动了动脑袋,脸颊在那片“枕头”上蹭了蹭,触感……好奇特,而且好像还能感受到一下一下沉稳的搏动…… 搏动? 林屿听的意识猛地一个激灵,瞬间彻底清醒! 他倏地睁开了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白皙的、肌理分明的肌肤,视线再往上,是线条利落的下颌,以及……江沉砚那双正低垂着、深邃难辨地看着他的眼眸! “!!!” 林屿听的大脑像是被投入了一颗炸弹,“轰”地一声一片空白。 他猛地抬起头,视线飞快地扫过自己此刻的处境——脑袋枕在江沉砚**的胸膛上,手臂搭着人家的腰,腿……腿还大大咧咧地架在人家腿上!!! 天!!!他他他……他怎么会以这种姿势睡在江沉砚身上?!! 巨大的震惊和羞耻感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 林屿听像是被滚水烫到一样,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整个人瞬间从江沉砚身上弹开,手脚并用地向后猛退,差点直接翻下床去,幸好被江沉砚眼疾手快地伸手扶了一下腰侧,才稳住身形。 “对、对不起!沉哥!我……我不知道……我怎么……”林屿听脸颊爆红,一路红到了脖子根,连耳朵尖都像是要滴出血来。 他语无伦次,手忙脚乱地拉扯着自己睡乱了的睡衣,眼神慌乱地四处乱瞟,根本不敢看江沉砚,尤其是对方那依旧**着的、因为他的动作而完全暴露在晨光下的上半身。 那紧实的肌肉线条在柔和的光线下仿佛镀了一层金边,充满了力量美感,却让林屿听更加无地自容。 他昨晚都干了些什么?! 不仅跑来找人家“避难”,还、还像个树袋熊一样抱着人家睡了一晚上?! 江沉砚会怎么想他?觉得他投怀送抱?不知羞耻? 江沉砚看着他这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慌乱模样,缓缓收回了扶在他腰侧的手,慢条斯理地坐起身。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抬手揉了揉似乎被枕得有些发麻的胸口,语气平淡地开口,听不出喜怒: “你睡觉,确实不太老实。” 林屿听的动作瞬间僵住,抬起头,睁大了眼睛看着江沉砚,脸上写满了“完蛋了”的绝望。 江沉砚继续用他那平稳无波的声线陈述,仿佛在做一个客观的报告:“半夜踢了三次被子,我起来给你盖了三次。翻来覆去,最后……” 他顿了顿,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林屿听依旧泛着红晕的脸颊,“就变成这样了。” 林屿听听得目瞪口呆,脸颊一阵红一阵白。 踢被子?翻来覆去?还……还变成这样了?!他睡觉明明很老实的!至少在自家床上是!怎么一到江沉砚这里就…… “我……我真的不知道……”林屿听的声音带着哭腔,既是羞的,也是懊恼的,“对不起,沉哥,打扰你休息了……我以后再也不……” 他本来想说“再也不来你房间了”,但又觉得此地无银三百两,硬生生刹住了车,只剩下满心的懊悔和尴尬。 看着他那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江沉砚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但面上依旧维持着淡然:“没关系。只是下次如果还怕,”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看着林屿听瞬间又紧张起来的神情,才慢悠悠地补充道,“可以提前说,我好有个心理准备。” 林屿听:“……” 他一点也不想有下次了! 这时,门外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是佣人提醒该起床准备用早餐和上学了。 “知道了。”江沉砚应了一声,掀开被子下床,动作自然流畅,仿佛完全没把刚才那尴尬的一幕放在心上。 他走到床尾,拿起那件丝质睡衣,从容地穿上,修长的手指一颗颗地系着纽扣,将那副引人遐想的身材重新掩盖在严谨的衣物之下。 林屿听看着他一系列行云流水的动作,再对比自己此刻的心跳如鼓和面红耳赤,愈发觉得自己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傻瓜。 他慌忙从床的另一边爬下来,赤脚站在地毯上,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去洗漱吧,衣服我让刘阿姨准备好了,在客房的浴室。”江沉砚系好最后一颗纽扣,整理了一下衣领,看向还愣在原地的林屿听。 “哦……好,谢谢沉哥。”林屿听如蒙大赦,几乎是同手同脚地、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江沉砚的房间,回到了隔壁客房。 关上客房的门,背靠着门板,林屿听才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感觉自己像是打了一场仗。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依旧滚烫的脸,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反复回放着刚才醒来时那极具冲击力的一幕——自己像只八爪鱼一样缠在没穿衣服的江沉砚身上…… “啊——”他发出一声压抑的哀嚎,把发烫的脸埋进手掌里。 太丢人了!实在是太丢人了!江沉砚会怎么看他?会不会觉得他是在故意勾引? 可是……他昨晚睡得真的好沉,好安心……甚至比在自己家里睡得还要安稳。 是因为知道身边有人,所以潜意识里放松了吗?还是因为……那个人是江沉砚? 这个念头让林屿听的心跳漏了一拍,随即更加慌乱地摇头。 不不不,一定是只是因为害怕打雷! 他强迫自己不再去想,冲进浴室,用冷水一遍遍地拍打脸颊,试图让温度降下来。 早餐桌上,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至少对林屿听来说是如此。 他全程低着头,小口小口地喝着粥,不敢看坐在对面的江沉砚。 谢玉棠倒是很高兴,不停地给林屿听夹菜,关心他昨晚睡得好不好,有没有被雷声吓到。 林屿听支支吾吾地应付着,眼神闪烁。 江沉砚则一如既往的平静,举止优雅地用着早餐,偶尔回应母亲一两句,视线偶尔掠过对面那个恨不得把脸埋进碗里的少年,唇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 用完早餐,该回家了。 陈叔已经将车开到了门口。 “沉砚,你顺路送送屿听吧,他家远,别让他挤公交了。”谢玉棠吩咐道。 “嗯。”江沉砚拿起手机,看向林屿听。 林屿听本想拒绝,但看着谢玉棠热情的笑容,和江沉砚那不容置疑的态度,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只好低声道:“麻烦沉哥和陈叔了。” 去林屿听家的路上,车内依旧安静。 林屿听坐在后座,紧靠着车窗,努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他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心里乱糟糟的。 昨晚和今早发生的一切,像电影画面一样在他脑海里循环播放。 江沉砚就坐在他旁边,手里拿着手机似乎在处理信息,神情专注而冷淡,仿佛早上那尴尬的一幕从未发生。 可他越是平静,林屿听就越是坐立难安。 终于,车子停在了林屿听家楼下。 “谢谢陈叔,谢谢沉哥。”林屿听如释重负,飞快地道谢,拉开车门就想逃离这个让他窒息的狭小空间。 “屿听。”江沉砚却突然开口叫住了他。 林屿听动作一僵,心脏猛地提起,紧张地回头:“……沉哥,还有事?” 江沉砚的目光落在他依旧有些泛红的耳根上,语气平淡无波,听不出什么情绪:“晚上睡觉,记得关好窗户盖好被子。” 林屿听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他是在说昨晚自己“踢被子”的事,脸颊“腾”地一下又红了,讷讷地应道:“……知道了。” “进去吧。” 江沉砚说完,便收回了目光,重新看向手机。 林屿听像是得到了特赦令,飞快地说了声“再见”,便转身跑进了房子。 看着那个仓惶逃离的背影消失在门后,江沉砚才缓缓抬起头,目光深邃。 他收起手机,对前座的陈叔淡淡道:“陈叔,走吧。” 车子缓缓驶离。 江沉砚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边缘。 脑海里浮现的,却是清晨醒来时,那温软的身体紧密依偎着自己的触感,以及林屿听醒来时那惊慌失措、满面羞红的模样。 他的小猫,害羞的样子,果然百看不厌。 而此刻,跑回家的林屿听,背靠着家门,心跳依旧急促。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耳朵,心里五味杂陈。 懊恼,羞耻,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深究的、隐秘的悸动。 江沉砚……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第90章 “反钓”计划 这天午后,阳光已失了夏日的酷烈,变得温煦而明亮,如同稀释过的琥珀,流淌在城市街道的每一个角落。 空气里弥漫着干燥的落叶和隐约的桂花甜香,微风拂过,带来一丝恰到好处的凉爽,也卷起几片金黄的梧桐叶,在行人脚边打着旋儿。 江沉砚刚从城西一家格调高雅、客人寥寥的艺术品画廊出来,手中提着一个设计简约却质感十足的深灰色礼品袋,里面是母亲谢玉棠预定的、一位知名陶艺家的紫砂壶作品。 他穿着剪裁合体的深蓝色休闲西装外套,里面是简单的白色T恤,下身是熨帖的黑色长裤,整个人显得清俊挺拔,步履从容,却又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冽气场,与周末街头悠闲散漫、或携家带口、或与朋友嬉笑的人群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正走向不远处的露天停车场,脑中思考着下午是否需要回一趟学生会处理积压的文件,或者直接回家研究一下母亲刚拍的紫砂壶的养护方法。 阳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淡淡的光影,长睫微垂,遮住了眼底惯常的疏离与审度。 周围商铺播放的轻快音乐、孩童的嬉闹声、车辆的穿梭声,仿佛都被他周身那股沉静的气场隔绝开来。 “哟!江学长!真是巧啊!没想到能在这儿碰上您!” 一个熟悉又带着点刻意热情的嗓音,突兀地打破了这片无形的屏障。 江沉砚脚步未停,只是微微侧首,目光冷淡地循声扫了过去。 只见郑玥云穿着一身亮得有些扎眼的白色篮球服,外面随意套了件敞开的黑色运动外套,额发被汗水彻底浸湿,一绺绺黏在饱满的额头上,怀里抱着个沾了灰的篮球,正咧着嘴,露出一口白牙,从小广场旁边的便利店方向三步并作两步地小跑着过来,脸上洋溢着剧烈运动后的红润和毫不掩饰的、他乡遇故知般的惊喜。 “郑玥云。”江沉砚淡淡地应了一声,算是打过招呼,脚下速度不变,目光也已收回,继续平视前方。 他对郑玥云这种过于外放、甚至有些咋呼的热情向来持保留态度,但碍于他是林屿听最好的朋友,平日里也算知根知底,倒也维持着基本的礼貌和接触。 郑玥云浑不在意他的冷淡,或者说早已习惯,他三两步就追了上来,与他保持并肩而行的速度,一边用搭在脖子上的毛巾胡乱擦着顺着鬓角流下的汗珠,一边熟稔地继续搭话,气息还带着奔跑后的微喘:“学长,周末也这么日理万机?出来给谢老师办事?” 他目光好奇地瞟过江沉砚手里那个看起来就做工精湛、材质非凡的礼品袋,心里嘀咕着这肯定是给谢老师淘换的好东西,说不定又是哪位大师的作品。 “嗯。”江沉砚惜字如金,并不打算多做解释。 他并不习惯与人分享自己的行程,尤其是对并不算特别熟稔的郑玥云。 郑玥云嘿嘿一笑,仰头灌了一大口刚买的冰镇矿泉水,喉结剧烈滚动,发出畅快的吞咽声,然后才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我刚跟几个朋友在那边球场血战了一场,真是畅快淋漓!就是这秋老虎还挺厉害,打完球渴得嗓子都快冒烟了,赶紧过来补充点水分。” 他用空着的手拍了拍篮球,发出沉闷的“砰砰”声。 随即,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正事,脸上的嬉笑收敛了些,语气也带上了几分真实的关切,眉头微蹙:“对了,学长,正好碰上你。昨晚那场暴雨加雷电,可真够吓人的,跟天漏了似的,霹雳啪啦响了一晚上。我记得屿听他家住的那片老小区,线路好像不太稳定,是不是还停电了?我后来打他电话一直打不通,语音提示不在服务区,有点担心。他后来……没什么事吧?联系上了吗?” 他这话问得自然而然,眼神里是纯粹的担忧,是完全对好友的寻常牵挂,脸上看不出任何试探或别有用心。 他是真不知道昨晚林屿听因为怕黑怕打雷,最终留宿江家,并且还发生了那么多曲折暧昧、足以让林屿听回想起来就脸颊发烫的故事。 江沉砚目光闪烁了一下。 他面上却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连语调都没有丝毫起伏,仿佛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事实:“嗯,后来联系上了。他没事,雨势小些,电路恢复就回去了。” 他面不改色地撒了个谎,将那段旖旎又尴尬的同床经历,以及清晨那令人心跳加速的“考拉”式拥抱,轻轻揭过,仿佛从未发生。 “哦,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可算是放心了!”郑玥云明显松了一口气,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你是不知道,我可担心死我了!屿听那小子,看着挺独立坚强的,其实胆子小得很,遗传了他妈妈,尤其怕黑怕打雷,你是不知道,他小时候……” 他话说到一半,似乎意识到在江沉砚面前喋喋不休地说林屿听小时候的糗事不太合适,连忙刹住车,讪讪地笑了笑,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咳,那个……反正他没事就行,没事就行。” 江沉砚听着郑玥云的话,脑海里却不自觉地、异常清晰地浮现出昨晚林屿听抱着那个柔软的枕头、穿着明显大了一号的睡衣、脸色苍白、眼神里混杂着惊惧与依赖站在他房门口的模样。 那湿漉漉如同小鹿般的眼神,微微颤抖的声线,以及后来在黑暗中紧挨着他的、传递着不安与寻求庇护的温热身体……这些画面不受控制地掠过心头,带来一阵微妙的悸动。 他握着礼品袋提手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了几分,修剪整齐的指甲抵着柔软的提手内侧,指尖微微泛白。 郑玥云是个心思活络、观察力不差的人,他一边拧上瓶盖,一边偷偷用眼角余光观察着江沉砚的神色。 见他虽然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但眼神似乎比刚才更幽深了些,仿佛在思考什么,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冷冽气息也仿佛有瞬间不易察觉的凝滞。 他心中一动,觉得这是个难得的、可以深入聊聊、为兄弟感情出谋划策的机会。 他清了清嗓子,将声音压得更低了些,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将话题引向了更敏感、也更核心的区域: “学长,说起来……咱们认识也一年多了。我这个人吧,虽然有时候看起来大大咧咧、不太靠谱,”他自嘲地笑了笑,“但看人看事,心里还是有点数的,尤其是对我这最好的哥们儿的事儿。” 他顿了顿,观察着江沉砚的反应,见对方没有立刻打断或流露出明显的不耐,只是步伐依旧沉稳,便鼓起勇气继续说下去,语气也变得认真了许多,“我看得出来,你对屿听,是认真的,跟对别人完全不一样。这份心思,恐怕从高一那会儿就……嗯,反正我这旁观者是看得明明白白。” 他叹了口气,脸上换上一种“我为你们操碎了心”的、略带苦恼的表情,语气也变得语重心长起来,仿佛一个忧心忡忡的情感顾问:“可是学长,我这旁观者看着,心里头总觉得有点……不得劲,就好像看一部精彩的电影,卡在了最关键的地方,不上不下的,让人着急。屿听他呢,他对你,肯定也是特别的,这点我敢拿我珍藏的所有限量版游戏卡带担保!你仔细回想一下,他跟你在一起的时候,那眼神,那状态,跟和我们这群哥们儿在一起时根本不一样!他会答应跟你去那些他平时压根不感兴趣的陶艺馆、高端画廊,会安安静静坐在那里听你讲那些对我们来说如同天书的经济学原理、艺术鉴赏,你还给他的那个小猫钥匙扣,他是不是天天当宝贝似的挂在书包最显眼的位置?你帮他补习功课,他是不是风雨无阻、一次都没找借口缺席过?” “这些点点滴滴的细节,都说明他在意你啊!他心里肯定有你!”郑玥云语气非常肯定,用力地点着头,试图增加自己话语的说服力。 但随即,他话锋一转,眉头也紧紧皱了起来,露出了真正的困惑,“可是……可是每次我觉得你们之间那气氛,眼看就要更近一步,快要捅破那层薄薄的窗户纸了,屿听他总能……唉,怎么说呢,总能特别‘自然’地、‘无辜’地把话题岔开到十万八千里外,或者突然变得特别‘单纯’,眨巴着那双清澈见底的大眼睛,好像完全听不懂你言语里的暗示和期待,要么就是像只受惊的小鹿一样,一下子缩回自己的安全距离里,用害羞或者不知所措来做挡箭牌。一次两次,还可以理解为他是真的害羞或者没准备好,可次数多了,我这心里就直犯嘀咕,越来越看不明白了。学长,你说,他这到底算怎么回事?他是真的情感上还没开窍,神经大条,不懂这些男女……呃,男男之情?还是……他心里其实明镜似的,但出于某种我们不知道的顾虑,或者……干脆就是在用他自己的、或许连他自己都没完全意识到的方式,犹豫着,拖延着?” 江沉砚的脚步,在听到郑玥云这番既带着朋友关切、又夹杂着旁观者分析的长篇大论后慢了下来,最终停在了一棵叶子已大半泛黄、在秋风中簌簌作响的法桐树下。 斑驳的光影透过日渐稀疏的枝叶缝隙,跳跃着洒落在他挺括的肩头和冷峻的侧脸上,明明灭灭,让他此刻的神情显得更加难以捉摸。 郑玥云的话,像一把不算锋利却足够精准的钥匙,试图撬开他一直以来刻意维持的、冷静自持的表象,将他心底那份日益加深的困惑、漫长等待中滋生出的细微焦灼、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悬在半空无处着力的无力感,隐隐约约地勾了出来。 这些问题,何尝不是他夜深人静、卸下所有伪装时,反复在脑海中咀嚼、推演,却又始终得不到清晰答案的困扰? 林屿听于他,就像一团温暖、柔软却捉摸不定的迷雾。 他清晰地知道自己被吸引,深陷其中,能感受到那份独特的、让他心动的气息和温度,却始终看不清迷雾深处的核心,抓不住一个确切的、可以让他安心落地的承诺或回应。 每一次他觉得已经靠得很近,几乎能触碰到那份真实时,那团迷雾便会悄然流动、散开一些,留下若即若离的勾缠和更深的迷茫。 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微微抿紧了线条优美的薄唇,目光似乎没有焦点地投向街道对面一家飘出浓郁咖啡香气的精品店橱窗,那里摆放着造型可爱的拉花咖啡照片,但他的眼神深邃,显然思绪已经飘远。 郑玥云见他没有反驳,也没有流露出立刻要结束谈话的意思,知道自己这番话算是说到点子上了,至少引起了江沉砚的思考。 他心中那个盘旋已久的猜测愈发清晰起来。 他凑近江沉砚,几乎是耳语般的音量,带着一种“我可能发现了真相”的激动和努力保持的客观,说道:“学长,你说……屿听他,会不会是自己都没完全搞清楚自己的感觉?或者,他潜意识里有点……贪恋现在这种状态?” 江沉砚倏地转头,锐利如鹰隼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郑玥云脸上,带着审视和一丝极快掠过的震动。 郑玥云被他看得心里一紧,连忙摆摆手,更加详细地解释,试图让自己的分析听起来更合理,而非指责:“我不是说他故意耍心眼、玩弄感情!学长,你了解屿听,他绝对不是那样的人!他心思干净着呢。我的意思是,他可能确实对你有好感,很喜欢跟你在一起时的感觉,也享受你对他的那种独一无二的关注、体贴和照顾。但这种陌生的、强烈的、可能指向更亲密关系的情感,对他来说太陌生了,冲击力太大?或者他内心深处还没完全准备好去面对和接受一段确定的、排他的恋爱关系所带来的变化和责任?所以他那个温温吞吞、带点鸵鸟属性的性子,在感情上可能就表现得尤其慢热、被动和……纠结?” 他努力寻找着更准确的词语来形容:“你看啊,他几乎从不主动向你索取什么,总是被动接受;他遇到困难或害怕时会下意识地依赖你,寻求你的庇护,但事情一过,他又会很快缩回自己的壳里,表现出不需要依靠的样子;他明明很在意你对他的看法,却几乎从不主动表达自己的关心或醋意……这种行为模式,不像是有恃无恐地拿捏你,更像是一种……嗯,一种无意识的‘拖延战术’?他自己可能都没清晰地意识到,他这种不拒绝、不主动、不负责……啊不是,不承诺的态度,这种始终留有余地的模糊,会让你多么困扰和不确定。” 郑玥云差点说溜嘴,赶紧纠正。 江沉砚静静地听着,眸色越来越沉。 郑玥云这番抽丝剥茧的分析,角度与他之前的猜测有所不同,更多地将林屿听的行为归因于性格深处的被动、对未知关系的潜意识恐惧,或者是一种连本人都未察觉的贪恋现状,而非清醒的、带有算计的“钓”。 这似乎……更符合他对林屿听本质的认知。 那个少年,眼神清澈是真,依赖信任是真,偶尔流露的羞涩与欢喜也是真,但那份在关系临界点时的巧妙退缩、言语间的模糊边界,也同样真切地存在着。 是无心的拖延,是本能的回避,还是对亲密关系的恐惧?这其中的差别微妙,却同样让他这个习惯于掌控一切、追求效率的人,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滞涩和……淡淡的疲惫。 一股混杂着无奈、理解、以及因长时间等待却看不到明确进度而产生的焦躁情绪,在他冷静的外表下悄悄蔓延。 他习惯于制定目标、规划路径、然后精准地达成,却在这段他无比珍视的关系里,第一次如此深刻地体会到了那种进度条不由自己掌控、对方反应难以预测的滞涩感。 他看着眼前因为努力分析而额头冒汗的郑玥云,声音低沉,听不出什么情绪,但那份专注本身已经说明了问题:“所以,你的建议是?” 郑玥云眼睛瞬间亮得惊人,知道江沉砚这是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并且开始认真考虑破局的可能性。 他立刻凑得更近,仿佛要分享什么绝世妙计,压低声音,将自己酝酿已久的“方案”和盘托出: “学长,对付屿听这种温吞水、爱纠结、习惯被动的小乌龟,你不能一直用温水煮青蛙的方式!那样他可能永远缩在壳里,或者这锅水永远也沸不起来!你得稍微……制造一点点外部的压力,刺激他一下,让他自己也动起来,至少把脑袋探出来看看情况!” “具体。”江沉砚言简意赅,目光锐利,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郑玥云眼珠飞快地转动,脸上露出一个带着点坏心眼的、却又充满干劲的笑容:“学长,你仔细想想,你身边……有没有那种关系特别铁、绝对信得过的异性朋友?就是那种,要家世有家世,要样貌有样貌,要气质有气质,学识谈吐都没得挑,跟你站在一起,任谁看了都会觉得是郎才女貌、门当户对、天生一对的那种?最关键的是,你们之间绝对是纯洁的革命友谊,没有任何暧昧,而且对方性格大方开朗,头脑灵活,不介意,甚至觉得好玩,愿意帮你这个小忙,演一场戏,来‘催化’一下某个在感情里慢半拍的小可爱的?” 江沉砚闻言,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脑海中便浮现出一个明艳大方、笑容爽朗的身影。 叶晴萱。叶氏集团的千金,与他家是三代以上的世交,两人从小在一个大院里长大,一起爬过树掏过鸟窝,一起因为调皮挨过家长的训斥,熟知彼此最糗最真实的样子。 她容貌美丽,身材高挑,性格开朗洒脱,不拘小节,如今在国外顶尖艺术学院攻读设计,偶尔回国。 他们之间,是真正可以互损互助、毫无男女之情暧昧的、经得起时间考验的纯粹友情。 “叶晴萱。”他吐出这个名字,语气肯定,“世交之女,算是青梅竹马。” 他顿了顿,补充道,“她性格爽快,脑子活络,应该会答应。” 更重要的是,叶晴萱对他完全没有男女方面的想法,而且极其热衷于各种“有趣”的、能看热闹的事情,尤其是看他这个向来冷静自持、仿佛无所不能的江大少爷为情所困的样子。 “太好了!叶晴萱!这名字真好听!光听名字就觉得是个大美女!”郑玥云兴奋地差点跳起来,仿佛已经看到了计划成功大半的曙光,“下周!就定在下周!屿听不是有个挺重要的社区公益京剧汇演吗?他和傅家那个少爷傅云归搭档唱《霸王别姬》的全本,他演虞姬,傅云归演霸王,为了这场演出,他准备了挺久,每天泡在练习室,特别重视!” 江沉砚微微颔首。 这件事他当然知道,林屿听前几天还因为一个“虞姬自刎”前绝望眼神的把握不够精准,跟他反复讨论、琢磨了很久,眼底闪着对舞台艺术的敬畏、对完美表现的追求,以及一丝希望得到他认可和鼓励的微弱光芒。 “到时候,你就带着你这位才貌双全、家世相当的青梅竹马叶晴萱小姐,一起去!”郑玥云压低声音,眼中闪烁着唯恐天下不乱、但又充满期待的光芒,“你们就坐在台下最显眼、最容易被台上演员看到的位置,最好是第一排正中间!然后呢,在整个演出过程中,你对叶晴萱,要表现得格外照顾,格外体贴,格外亲近,但又不能太刻意、太做作,要那种自然而然的、发自内心的熟稔和默契!” 他开始详细地规划“演出”的每一个细节,仿佛一个导演在说戏:“比如,她脱下外套,你很自然地、顺手就接过去,搭在自己臂弯或者放在旁边的空位上;入座时,你绅士地虚扶一下她的椅背,引导她坐下;演出过程中,你不时侧过头,靠近她,用只有你们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跟她低声交谈几句,可能是评论一下演出,或者聊点别的什么,脸上要带着那种……嗯,就是那种只有对非常熟悉、非常信任、相处起来完全放松的挚友才会露出的、温和又带着点真实笑意的表情!还可以,她要是喝水,你提前就帮她把瓶盖拧开,递到她手边;她要是需要对节目单或者有什么小需求,你立刻就能意会并满足……总之,所有的细节都要到位,要营造出一种你们之间关系非常融洽、默契十足、彼此了解、甚至隐隐透着股旁人难以介入的亲密和谐氛围!” “你是想……”江沉砚立刻明白了郑玥云的意图。 这手段依然不算高明,甚至带着点青春偶像剧的狗血和刻意,与他平日里的行事风格——直接、高效、厌恶迂回——大相径庭。 “没错!就是要让台上的屿听感受到一点点……微妙的危机感!”郑玥云用力点头,脸上是“此计甚妙”的笃定,“他不是习惯被动,习惯你的主动付出,习惯待在舒适区里不挪窝吗?那就让他亲眼看看,你江沉砚身边,同样存在着如此优秀、耀眼、并且与你关系亲近、相处愉快的女性朋友!让他直观地意识到,你并非他的囊中之物,也并非只会围着他一个人转,你拥有自己的、高质量的社交圈和异性友谊。这种视觉和心理上的冲击,或许能像一根轻轻扎一下的小刺,打破他那种安于现状、觉得一切都会水到渠成却迟迟不动的心态,让他产生一点‘如果他再这样温吞下去,会不会……’的微妙紧迫感?哪怕只是让他心里泛起一点点小小的涟漪,产生一丝丝不易察觉的吃醋或者不安,那也是巨大的进步啊!总好过现在这样一潭死水,对不对?” 郑玥云越说越起劲,仿佛已经看到了林屿听在台上,水袖翻飞、唱腔婉转,努力维持着虞姬的悲情与绝美,眼神却忍不住一次次飘向台下,看到江沉砚与那位明艳大方的叶晴萱低头耳语、相视而笑时,那瞬间不易察觉的僵硬、眼底一闪而过的失落与慌乱,以及强装镇定下那微微咬住的下唇。 “这就叫,引入外部变量,制造轻度刺激,促进内部情感认知!让他不能再心安理得地享受你的好,而是开始思考你们之间关系的真正性质和未来!这绝对是推动关系破局的一步好棋!” 江沉砚沉默着,目光再次投向远处车水马龙的十字路口,仿佛能穿透这都市的喧嚣,看到那个此刻或许正在排练厅里,与傅云归一遍遍对戏、蹙眉琢磨某个身段细节的少年。 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礼品袋光滑而冰凉的皮质提手。 这种方法,依然带着明显的算计和试探的意味,本质上仍是一种情感上的博弈。 他一向不屑于此。 但……脑海中再次清晰地浮现林屿听那双清澈见底,却又总是在关键时刻蒙上一层犹豫薄雾的眼睛,想起他一次次在暧昧临界点如同受惊般巧妙退缩的模样,江沉砚心底那份因长久不确定而产生的、被他强行压制在理智下的焦躁,与一丝不愿承认的、害怕永远这样停滞不前的隐秘不安,终究还是盖过了对这种手段的本能排斥。 他也迫切地想知道,一点来自外部的、看似不经意的“催化剂”,能否真的让那锅始终温吞、难以沸腾的情感之水,泛起决定性的涟漪,甚至……掀起波澜。 “怎么样,学长?你觉得我这主意……还成吗?有没有一点可行性?”郑玥云屏息凝神,一脸期待又带着点紧张地看着他,仿佛一个提交了毕生心血之作、等待最终审判的考生。 江沉砚缓缓收回目光,重新落在郑玥云因激动和期待而微微泛红的脸上。 他深邃的眼眸中,惯常的冷静与疏离依旧存在,如同终年不化的冰雪覆盖着山巅,但此刻,在那冰雪之下,似乎更增添了一丝锐利的、如同经验丰富的猎人终于锁定目标弱点般的锋芒,以及一种……破釜沉舟、跃跃欲试的决断。 他轻轻颔首,动作幅度不大,却带着千钧的笃定,声音低沉而清晰,不容置疑: “可以一试。” 几天后,江沉砚在自家书房那排顶天立地的书架前,拨通了叶晴萱的越洋视频电话。 屏幕那端很快接通,背景是充满艺术气息、略显凌乱却别具格调的学生公寓,叶晴萱似乎刚结束一场小组讨论或者派对,妆容精致,神采飞扬,栗色的长发微卷,随意披在肩头。 她听完江沉砚有些僵硬、甚至可以说得上是笨拙的“求助”——大致阐述了需要她周末特意飞回国一趟,以“亲密好友”的身份陪同观看一场社区京剧演出,并需要在演出过程中适当表现亲近,目的是为了刺激一位让他陷入情感僵局、进展缓慢的“林姓小朋友”——之后,先是惊讶地挑了挑精心描绘过的眉毛,随即,脸上露出了极大的、毫不掩饰的兴趣和玩味的笑容,如同发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新大陆。 “江沉砚?我没听错吧?你居然也会有为情所困、束手无策的一天?而且还要用这种……嗯,颇具戏剧性、甚至可以说有点老套的‘青梅竹马刺激法’?”叶晴萱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笑意,眼神亮晶晶的,充满了好奇,“看来这位能让谢阿姨都赞不绝口、让你如此费心的林屿听同学,真的很不一般啊,简直勾起了我十二分的好奇心。” 她用手指绕着一缕发丝,爽快地说:“行!这个忙我帮了!正好我下周要回国看望爷爷奶奶,采集一些传统元素的素材,时间刚好对得上。机票我自己搞定。我也很想亲眼见识一下,到底是什么样的美人儿,能让我们这位从小到大冷静自持、追求者能从巴黎排到纽约却从来不屑一顾的江大少爷,如此辗转反侧,甚至不惜‘委曲求全’地用上这种手段。” “时间地点我稍后发你。”江沉砚语气依旧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仿佛在布置一项再普通不过的工作任务,“表现得……自然一点,不必太过。” “放心啦!”叶晴萱拍着胸脯保证,眼中闪着狡黠而兴奋的光,仿佛即将参与一场极其有趣的冒险,“保证圆满完成任务!演技绝对在线!既不会表现得过于夸张,吓到你的‘小虞姬’,又能恰到好处地、不着痕迹地让他感受到那么一点点……来自‘青梅’的、微妙的、不容忽视的存在感和压力。你就等着看好戏吧!” 她已经在脑海里开始构思那天该穿什么衣服,化什么妆,才能既显得与江沉砚登对,又不至于太过咄咄逼人。 挂断视频,书房里重新恢复了一片寂静,只有窗外远处传来的、模糊的城市背景音。 江沉砚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是鳞次栉比的高楼和川流不息的车河构成的璀璨夜景,霓虹闪烁,勾勒出城市的繁华轮廓。 他深邃的目光投向远方,眼神复杂难辨,里面交织着期待、一丝不确定、以及破釜沉舟般的决心。 他希望这次带着几分幼稚、几分算计的试探,能够如同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干脆利落地劈开一直笼罩在他与林屿听之间的那层厚重而黏着的暧昧迷雾,得到一个清晰无误、不容回避的答案。 无论那个答案,是否会如他所愿,带来他期待已久的回应,亦或是……其他的结果。 郑玥云太坏了[坏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0章 “反钓”计划 第91章 “冷落” 秋意渐浓,几场秋雨过后,校园里的空气变得格外清新湿润。 午后的阳光带着这个季节特有的、慵懒而温暖的质感。 林屿听怀里小心翼翼地抱着一个精致小巧、触手微凉的白色硬质纸盒,步履轻快地走在高二楼层安静敞亮的走廊上,目标明确地朝着位于走廊尽头的学生会办公室走去。 他的脸上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完全察觉的、混合着期待、分享欲以及一点点因前几日刻意躲避而产生的、微妙的讨好意味的浅笑。 纸盒里装的是他昨天下午,跟着谢玉棠老师去拜访一位德高望重的梨园前辈时,对方送的伴手礼——一盒来自某家以食材考究、制作精良而闻名,且极其难预约的日式传统甜品店的抹茶大福。 每一枚大福都独立安放在小巧的凹槽里,圆润可爱,表皮是晶莹软糯的冰皮,呈现出清新淡雅的抹茶绿色,隐约能看到里面饱满的、颜色更深一些的馅料。 他昨天忍不住尝了一个,冰皮Q弹滑韧,内馅是极其细腻醇厚的特制抹茶奶油,带着恰到好处的、属于优质抹茶的微苦回甘,口感层次丰富,甜度克制,清爽不腻。确实是非常出色的甜品。 几乎是在那清雅微苦的茶香在口中化开的瞬间,他脑海里第一个冒出来的念头,就是江沉砚。 他知道江沉砚对甜食谈不上热衷,甚至可以说是挑剔,平日里更偏好口感纯粹、味道清雅的东西。 但这种品质上乘、风味独特、毫不甜腻的抹茶大福,他觉得,江沉砚或许会欣赏,甚至可能会喜欢。 这个认知让他心里莫名地雀跃了一下。 然而,比分享美食本身更重要的,或许是他内心深处一个模糊的、连自己都不愿深究的念头——他想借着这个由头,去见他。 自从那个雷雨交加、同床共枕的夜晚,以及第二天清晨那尴尬到让他恨不得原地消失的醒来方式之后,两人之间似乎笼罩着一层更加微妙、难以言喻的气氛。 林屿听心里充斥着一种混杂着羞赧、慌乱、以及某种隐秘悸动的复杂情绪,导致他下意识地躲了江沉砚好几天,连平时雷打不动的周末图书馆“补习”都找了个借口推掉了。 但他又清楚地知道,这种躲避是徒劳的,甚至……带着点自欺欺人的味道。 他心底某个角落,其实一直在蠢蠢欲动,想要靠近,想要确认些什么。 这盒意外得来的、品质绝佳的大福,仿佛天赐的台阶,成了他最好的、最自然的“借口”。 看,我不是故意来找你的,我只是有好东西,顺便分享给你。 抱着这种微妙的心思,他走到了学生会办公室门口。 深色的实木门虚掩着,留着一道缝隙。 林屿听停下脚步,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并不需要整理的校服领口,深吸了一口气,才抬起手,用指关节轻轻敲了敲门,力道控制得恰到好处,既不会太轻被忽略,也不会太重显得冒失。 里面很快传来江沉砚那辨识度极高的、低沉而平稳的嗓音:“请进。” 林屿听推开门,办公室内的景象映入眼帘。 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只有江沉砚和郑玥云两人。 江沉砚正端坐在那张宽大整洁的办公桌后,背脊挺直,神情专注地盯着面前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修长的手指偶尔在键盘上敲击几下,侧脸线条在从百叶窗缝隙透进的阳光下显得愈发冷峻利落,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沉浸在工作中的严肃气场。 而郑玥云则像没了骨头似的,整个人瘫在靠墙摆放的那张皮质沙发上,两条腿随意地支着,正低着头,手指飞快地在手机屏幕上划动,显然是在玩游戏,脸上是百无聊赖的表情,大概是陪着江沉砚等人,或者纯粹是跑来蹭地方休息、躲避外面喧嚣的。 看到林屿听推门进来,郑玥云几乎是瞬间就抬起了头,眼睛倏地一亮,脸上立刻堆起了热情的笑容,刚想张嘴用他那标志性的大嗓门打招呼:“屿听!你怎么来……” 然而,他的目光极其敏锐地捕捉到了林屿听怀里那个一看就很不普通的精致纸盒,以及林屿听脸上那混合着一点点紧张、一点点期待、和显而易见的“我来送好东西啦”的、近乎讨好的小表情。 “坏了!”郑玥云脑子里警铃大作,心里咯噔一下——这可不是他们商量好的“冷淡计划”实施的理想时机!这简直是计划外的“甜蜜袭击”! 江沉砚什么定力他不敢打包票,但他敢肯定,只要江沉砚看到林屿听这副主动送上门、眼神湿漉漉亮晶晶、浑身上下都写着“快夸夸我”的小模样,之前两人煞费苦心商量的什么“保持距离”、“制造危机感”、“反客为主”的伟大战略,估计立刻就得土崩瓦解,溃不成军! 江沉砚那点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在林屿听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而办公桌后的江沉砚,在林屿听推门进来的那个瞬间,目光就几乎是不受控制地从电脑屏幕上移开了。 他看着逆光站在门口的少年,秋日柔和的阳光为他周身勾勒出一圈毛茸茸的金边,怀里抱着那个与他气质有些反差萌的可爱纸盒,微微仰着脸望过来,那双总是显得清澈无辜、此刻却因为某种期待而格外明亮的眸子,清晰地映照出“我有好东西想给你”、“你快问问呀”的雀跃心思,还有一丝几不可察的、因前几日躲避而产生的、小心翼翼的试探和不好意思。 那副表情,那整个姿态,像极了一只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叼着自认为最珍贵的玩具、颠颠儿跑来献给主人,既期待表扬又怕被拒绝的、惹人怜爱至极的小猫。 江沉砚的心几乎是毫无抵抗之力地、瞬间就软成了一滩水,一股强烈而熟悉的、想要立刻将他拉过来、揉揉他柔软的发顶、用自己最温和的语气问他“拿了什么好东西?嗯?”的冲动,如同汹涌的潮水般冲击着他的理智防线。 他习惯了林屿听偶尔的依赖和靠近,更享受这种他主动的、带着分享欲的亲近,这让他感觉自己是特殊的,是被需要的。 这种主动的示好,更是让他心底泛起难以言喻的、隐秘的喜悦和满足。 他冷硬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动了动,几乎要不受控制地扬起一个温柔的、带着纵容的弧度。 他甚至已经准备好了回应的话语,就等在喉咙口。 “咳!咳咳咳!!” 就在江沉砚即将彻底破功、防线失守的千钧一发之际,沙发上的郑玥云猛地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刻意到不能再刻意、仿佛肺都要咳出来的剧烈咳嗽声,这突兀的噪音如同平地惊雷,瞬间打破了办公室里那即将走向温馨的微妙氛围,成功地将办公室里另外两人的注意力都强行吸引了过去。 江沉砚即将扬起的嘴角就那样硬生生地僵在了半途,如同被瞬间冻结。 即将脱口而出的温和询问也被这咳嗽声猛地堵了回去。 理智在最后一刻被强行拉回,如同冷水浇头。 他迅速瞥了一眼郑玥云,只见那家伙正拼命朝他挤眉弄眼,眉毛都快飞出发际线了,眼神里充满了“稳住!学长!说好的高冷呢!战略定力啊!这才第一步!千万不能心软!功亏一篑啊!”的强烈、几乎要实质化的暗示和警告。 郑玥云一边卖力地、夸张地咳嗽着,一边用极其隐蔽的口型,无声地对江沉砚比划着,看那唇形,分明是:“计划!我们的计划!别忘了!忍住!” 江沉砚握着鼠标的那只手,指节因为用力而骤然收紧,泛出清晰的白色。 他闭了闭眼,几乎是动用了他此生最强的自制力,强迫自己将心头那份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名为心疼和想要回应渴望的柔软情绪,狠狠地、粗暴地压了下去。 他重新将目光转回闪烁着代码或文档的笔记本电脑屏幕,刻意地、甚至带着点仓促地避开了林屿听那双依旧带着懵懂期待、此刻因这变故而微微睁大的眼睛。 他脸上的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地冷却、凝固,最终恢复成了平日里那副最常见的、带着疏离和淡漠的模样,甚至比平时面对普通同学时,更添了几分公事公办的、不容打扰的严肃和冷硬。 他周身的气场也随之改变,仿佛瞬间筑起了一道无形的、冰冷的墙壁。 他仿佛刚才那个眼神在瞬间柔和下来、几乎要溢出温柔的人,根本不是他,只是一个短暂的错觉。 林屿听原本带着那一点点羞涩和期待浅笑的脸,在江沉砚目光骤然移开、表情以如此迅速且明显的方式冷硬下来的瞬间,那笑容就如同阳光下的冰雪,一点点地、无法控制地凝固、然后慢慢消融了。 他清晰地、无比真切地感受到了那股骤然降临的、无形的、带着寒意的冷气压,与他进门时感受到的那份隐约柔和截然不同。 这和他预想中、或者说和他早已习惯了的反应……太不一样了。 按照以往的经验,江沉砚就算不会表现得特别热情外露,至少也会抬起眼看向他,用那双深邃的眼眸询问地看他一眼,或者用那种他熟悉的、带着无声纵容和耐心的眼神示意他过去,甚至会主动问他一句“怎么了?”或者“手里拿的什么?” 可现在……沉哥好像……根本就没打算理他?连一个正眼都没有给他?仿佛他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不小心闯入的陌生人?或者……更糟,一个打扰了他重要工作的、不识趣的人? 林屿听心里猛地“咯噔”一下,像是突然踩空了一级台阶,有种失重的茫然和懵圈。 他站在原地,抱着那个此刻似乎有些烫手的纸盒,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尖甚至微微陷进了纸盒边缘。 是……是他冒失地打扰到他处理非常重要、非常紧急的工作了吗?所以沉哥才这么……不耐烦? 郑玥云见状,心里暗叫一声“要糟”,赶紧从沙发上弹起来,脸上堆起尽可能自然的笑容,几步走到明显有些不知所措的林屿听身边,故作熟稔地、带着点安抚意味地揽住他的肩膀,用他那洪亮的、试图活跃气氛的嗓音,打破了这弥漫在空气中的、令人窒息的尴尬和寂静:“哟!屿听!今天怎么有空大驾光临学生会啊?来找沉哥?手里拿的什么好东西?这盒子看着挺别致啊,包装这么讲究!” 他故意把话题的重点引到那个盒子上,试图转移林屿听的注意力,同时也算是给江沉砚这过于明显的“不回应”找了个看似合理的借口——看,我们在讨论这个漂亮的盒子呢,沉哥他正全神贯注地忙工作,没空搭理我们这些“闲杂人等”的闲聊,很正常,对吧? 林屿听被郑玥云这突如其来的一揽,稍微回过了一点神,但心里的那份失落和困惑却丝毫没有减少。 他有些局促地、几乎是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那个突然变得有些沉重的盒子,然后又忍不住偷偷地、飞快地瞄了一眼办公桌后那个依旧目不斜视、仿佛整个人都与电脑屏幕融为一体、外界一切声响都与他无关的江沉砚。 心里那点原本小心翼翼捧着的、带着分享欲的小期待和小欢喜,像是被一根无形的针轻轻戳破的气球,正在以一种无法挽回的速度,慢慢地、无声地瘪了下去,只剩下一种空落落的难受。 他小声地、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委屈和失落,对郑玥云解释道:“是……抹茶大福。昨天跟着谢老师出去拜访一位前辈,前辈送的伴手礼。味道……还挺特别的,就想……拿来给你们也尝尝。” 他的声音越说越小,到最后几乎成了气音,带着一种不被重视的黯然。 “抹茶大福!还是那家超难买的店里的?好东西啊!”郑玥云立刻用极其夸张的、仿佛发现了什么稀世珍宝的语气赞叹着,顺势从林屿听手里接过那个纸盒,动作麻利地打开看了看,“啧啧,看看这品相!这颜色!一看就知道是顶级货!谢啦屿听!有好东西还一直惦记着我们!真够意思!” 他一边用浮夸的表演试图烘托气氛,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紧张地瞟向依旧稳如泰山、仿佛老僧入定般的江沉砚,心里简直快要把这家伙骂上一万遍——这演技也太生硬、太刻意了吧! 这冷脸摆得,连他这个知情者都觉得有点过分了,更何况是心思敏感的林屿听? 江沉砚自始至终,都没有抬起头,甚至连一个眼角的余光都没有分给这边。 他只是维持着那个专注的姿势,目光牢牢锁定在屏幕上,手指偶尔在键盘上敲击几下,发出清脆的嗒嗒声,仿佛在处理着什么关乎学校生死存亡的万分紧急重要的文件,完全无视了这边关于甜品的对话,也彻底无视了林屿听这个人的存在和那份明显低落下去的情绪。 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文字或数据,他一个字、一个符号都没有真正看进去。 他全部的意志力和注意力,都用在强行控制自己不要转头,不要去看那个站在门口、此刻一定显得无比失落和无措的少年,不要去回应他那份带着怯意的分享。 他放在桌下的另一只手,早已紧握成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用那细微的刺痛感来提醒自己保持冷静,维持住这该死的、违背心意的“冷淡”。 林屿听看着江沉砚那冷硬得如同大理石雕塑般的侧影,心里那空落落的感觉越来越明显,甚至泛起了一丝细微的、陌生的酸涩。 他抿了抿有些发干的嘴唇,努力压下喉咙口那股莫名的哽塞感,声音低低地、带着点仓促地对郑玥云说:“那……玥云,你们……你们趁新鲜吃吧。我……我不打扰沉哥工作了,先……先回去了。” 他说完,又忍不住最后看了一眼江沉砚,对方依旧像一座冰山,没有任何融化的迹象,连一丝一毫的反应都吝于给予。 他垂下浓密的长睫,试图掩去眼底那控制不住涌上来的失落和受伤,默默地转过身,脚步甚至比来时沉重了些许,轻轻地、几乎是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办公室,还顺手轻轻带上了门,仿佛生怕关门声重了,会惊扰到那位“日理万机”的学生会会长。 办公室门被轻轻合上的那一瞬间,仿佛按下了某个开关。 江沉砚敲击键盘的动作猛地、彻底地停了下来。那清脆的嗒嗒声戛然而止。 他闭上眼,整个身体难以察觉地松弛了一瞬,随即向后重重地靠在了舒适的真皮椅背上,抬起一只手,用力地揉了揉紧绷的眉心,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深深地、带着压抑吐出了一口浊气。 他眉宇间清晰地掠过一丝无法掩饰的烦躁、懊恼,以及……强烈的心疼。 郑玥云看着他这副仿佛刚打完一场硬仗、精疲力尽又充满负罪感的样子,走过去,把那个装着抹茶大福的精致纸盒轻轻放在他堆满文件的办公桌一角,叹了口气,语气复杂地说:“学长,你这……是不是有点太过了?演技略显浮夸啊。我看屿听刚才那样子,走出去的时候,背影都耷拉着,跟被雨淋湿的小猫似的,快可怜死了。” 他虽然极力主张要刺激一下,推动关系,但也没真想看到林屿听难过委屈成那样。 那小家伙看起来是真的被江沉砚这突如其来的冷淡给弄懵了,也伤到了。 江沉砚缓缓睁开眼,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最终,还是落在了那个白色的、此刻显得格外刺眼的纸盒上。 他眼神复杂,里面翻涌着矛盾的情绪。 “我知道。”他声音有些低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他那个样子……”他回想起林屿听刚才站在门口时,那双带着光、带着小心翼翼的期待望着他的眼睛,那副想要靠近又有点怯生生的模样,心脏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又酸又胀,一阵阵地抽痛。 他几乎可以无比清晰地想象到,如果自己像往常一样,哪怕只是抬起眼,给他一个温和的眼神,或者简单地回应一句,那小家伙肯定会立刻眼睛一亮,像得到了莫大鼓励的小动物,开心地、或许还带着点小得意地凑过来,献宝似的把盒子推到他面前,认真地向他介绍这个甜品的来历、口感,甚至可能会因为他的品尝而紧张地观察他的表情…… 那画面光是想想,就让他心头发软,柔软得一塌糊涂,也让他更加怀疑,甚至厌恶自己此刻这种精心算计的、冷酷的行为。 这真的对吗? “哎呀,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心不狠站不稳!”郑玥云在一旁看着他这动摇的样子,赶紧给他打气,虽然他自己心里也有点打鼓,觉得刚才那幕确实有点狠了,“这才刚拉开序幕呢沉哥!你得坚持住!战略目的就是要让他清晰地感觉到落差,感觉到你的‘反常’和‘冷淡’,他才会去琢磨,去思考‘为什么沉哥今天不理我了?’‘是我做错了什么吗?’‘他是不是不在乎我了?’ 他只要开始想这些,就是咱们的成功!要是还跟以前一样,你对他有求必应,关怀备至,那他肯定继续心安理得地待在舒适区里,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觉得你永远会在那里!咱们这是为了长远打算,是为了逼他看清自己的心啊!” 郑玥云努力把这种行为合理化,试图减轻两人的负罪感。 江沉砚没有再说话,只是沉默地伸出手,拿过那个纸盒,动作有些缓慢地打开。 里面六枚圆润饱满、色泽清新的抹茶大福整齐地排列着,散发着幽幽的、带着微苦气息的茶香,精致得如同艺术品。 他拿起一枚,指尖能清晰地感受到冰皮那细腻微凉的触感。 他想象着林屿听是怀着怎样一种或许连他自己都不明白的、想要靠近和分享的心情,小心翼翼地把它们从包装袋里取出,仔细地放进盒子,一路或许还担心颠簸地抱在怀里,穿过大半个校园,满怀期待地来找他…… 结果,迎接他的,却是自己刻意营造的、冰封般的冷漠和忽视。 他将那枚大福送入口中,冰皮在舌尖化开,内里醇厚丝滑的抹茶奶油馅料弥漫开来,那清雅微苦、甜而不腻的复杂味道确实极佳,是他会欣赏的口感。 但此刻,这美妙的滋味却仿佛掺杂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源自内心的苦涩,顺着喉咙滑下,沉甸甸地坠在胃里。 而另一边,林屿听闷闷不乐地、脚步迟缓地回到了自己位于高一楼层的教室。 午后的教室里空荡荡的,只有几个同学在埋头写作业或者小声讨论问题。 他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把脸转向窗外,看着那些在秋风中不断摇曳、最终飘落的金色银杏叶,心里乱糟糟的,像塞了一团打湿的棉花,又沉又闷。 江沉砚刚才那截然不同的、冰冷的反应,像一根细小却无比尖锐的刺,精准地扎进了他心里最柔软、最不设防的地方,带来一种陌生而清晰的刺痛感。 “他是不是……生我的气了?”林屿听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心里充满了不确定和委屈。 “是因为我前几天故意躲着他吗?可是……我那时候只是……只是需要一点时间自己待着,消化一下那天早上……太尴尬了嘛。而且,我今天不是主动去找他了吗?还特意带了我觉得他会喜欢的东西……” 他越想越觉得委屈,鼻子都有些发酸。 “还是……他真的只是在忙特别重要的工作,被我不知趣地打扰了,所以才会那么……不耐烦?” 这个想法让他心里稍微好受了一点点,试图为江沉砚的反常找到合理的解释。 但那种被彻底忽视、被冷漠对待的失落感,以及那种小心翼翼的分享被无视的难堪,依旧清晰地、顽固地盘踞在心头,挥之不去。 他从未在江沉砚那里经历过这样的冷遇。那个人对他,向来是包容的,耐心的,目光总是追随着他,甚至可以说是……带着一种他以前不甚明了、如今却隐约有所察觉的纵容和宠溺。 无论他做什么,似乎最终都能得到理解和回应,那份好,几乎成了他生活中一种稳定的、理所当然的背景色。 今天的截然不同,像是一盆冰水,将他猛然浇醒,让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真切地意识到,江沉砚的“好”,或许并不是永恒不变、取之不尽的。 它也有可能……会消失?会收回? 这种陌生的、带着些许恐慌的认知,让他心里泛起一丝细微却不容忽视的不安。 他发现自己竟然……很害怕看到江沉砚那种冷淡的眼神。 他下意识地拿出手机,指尖有些发凉,点开了那个被他置顶的、与江沉砚的聊天界面。 空白的输入框闪烁着,他的手指在屏幕上悬停了很久,内心挣扎着。 他想发条信息问问他:“沉哥,你刚才是不是在忙很重要的事情?” 或者,带着点不甘心地问一句:“那个抹茶大福……你觉得味道怎么样?” 他甚至打出了几个字,但看着那冰冷的屏幕,又联想到刚才办公室里面那张毫无表情的侧脸,一股怯意涌了上来。 万一他还在忙,根本不想看手机呢?或者……他看到了,但根本不想回复呢?那自己岂不是更尴尬,更失落? 最终,他像是耗尽了所有勇气,颓然地删掉了那短短的几个字,默默地把手机屏幕按灭,塞回了课桌抽屉的最里面。 他整个人无力地趴在了冰凉的桌面上,把发烫的脸颊埋进臂弯里,只露出一双依旧带着困惑和委屈的眼睛,失神地望着窗外那一片绚烂却又透着萧瑟的金色。 心里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失落、以及一丝连自己都尚未完全理解的、因为可能“失去”那份特殊对待而产生的恐慌,交织在一起,沉甸甸地压着他,久久不散。 第92章 果园 秋日午后的阳光,仿佛被筛子细细滤过,变得格外醇厚温煦,如同流淌的蜂蜜,懒洋洋地泼洒在城郊这片占地广阔的生态果园里。 目光所及,皆是丰收的景象——苹果树、梨树、柿子树错落有致,枝头沉甸甸地挂满了饱满的果实,红的像玛瑙,黄的如琥珀,在阳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 空气里饱和着各种果实熟透后散发出的、浓郁而清甜的芬芳,深深吸一口,仿佛五脏六腑都被这自然的甜香洗涤过,其间又混杂着新翻的泥土气息和干枯草叶的淡淡味道,构成一幅独属于秋日的、令人心旷神怡的田园画卷。 果园里游人如织,大多是趁着周末出来享受亲子时光或朋友小聚的家庭和年轻人。 孩子们的笑声像银铃一样清脆,在果树间追逐穿梭;大人们则一边悠闲地采摘,一边高声谈笑,互相比较着谁的篮子里的果实更漂亮。 整个果园都沉浸在一片轻松、愉悦、充满生机的热闹氛围中。 林屿听手里拎着个编工精巧的藤编小果篮,里面已经零零散散地放了几枚他精挑细选出来的苹果——每一颗都红得均匀,表皮光滑,看起来就汁水丰盈。 然而,他的心思却全然不在这些“战利品”上。 他有些心不在焉地用指尖反复摩挲着一颗苹果冰凉光滑的表皮,目光却像是被无形的线牵引着,一次又一次,不受控制地、带着点怯怯的试探,飘向不远处那棵最为高大、结果也最繁密的苹果树下。 江沉砚正姿态闲适地站在那片浓密的树荫下。 他今天穿了一件质地极好的浅灰色V领羊绒衫,搭配着简单的白色衬衫打底和深色休闲长裤,身姿挺拔如修竹。 他微微仰着头,目光似乎落在枝头那些沐浴在阳光下的果实上,又似乎只是透过枝叶的缝隙,望着远处湛蓝如洗的天空。 他周身那股清冷矜贵的气质,与周围这充满泥土气息和欢声笑语的田园景象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仿佛误入凡尘的谪仙,却又奇异地构成了一幅极其赏心悦目、引人注目的画面。 他今天会出现在这里,完全是拜郑玥云所赐。 那家伙昨天在篮球场上一把搂住他的肩膀,用他那特有的、不容拒绝的热情嚷嚷着:“学长!明天周末,别老闷在学生会或者书房里了!跟我们一起去城郊那个新开的生态果园吧!听说果子特别甜,就当是学生会劳模体验生活,放松一下!屿听也去!” 最后那个名字,像是一把精准的钥匙,让他原本打算拒绝的话,在舌尖转了一圈,又咽了回去。 林屿听远远地看着那个身影,心里像是揣了只兔子,七上八下地跳个不停。 自从上次分享“碰壁”之后,他心里那种空落落的感觉非但没有减轻,反而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江沉砚那种看似回应、实则疏离的态度,比直接的冷漠更让他无所适从,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无处着力。 他不信邪,也不甘心。 他需要一个更自然、更生活化的场景,再来试探一次。 他需要确认,那层无形的隔膜,是不是真的存在。 他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胸腔里那股莫名的紧张和勇气一起压下去。 他拎着那只瞬间变得有些沉重的小篮子,快步穿过几垄挂着“请勿践踏”标识的果树间隙,脚下踩着松软的、带着潮气的泥土和偶尔飘落的枯叶,发出沙沙的轻响,最终停在了江沉砚的身边,距离近到能闻到对方身上那股熟悉的、清冽干净的气息,与周遭甜腻的果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沉哥,”他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小心翼翼的紧绷,脸上努力扬起一个尽可能显得自然、甚至带着点往常那种依赖意味的笑容,只是那笑意并未完全抵达眼底,“你看这棵树上的苹果,颜色好像特别正,看起来就很甜,汁水一定很足。” 他先是铺垫了一句,然后才切入正题,伸手指向枝头一个位置颇高、在阳光下显得格外饱满红润、仿佛凝聚了所有精华的大红苹果,眼神里带着他惯用的、那种让人难以硬起心肠拒绝的期待和一点点恰到好处的、示弱般的求助,“就是……挂得太高了,我踮脚试了试,完全够不着。你能……帮我摘一下那个吗?” 他微微仰起脸,清澈的眸子一眨不眨地望着江沉砚,像只眼巴巴望着树顶小鱼干、等待主人施以援手的猫咪,试图用这种无声的姿态,唤醒对方记忆中那种熟悉的、无条件的纵容。 这是他反复思量后,能找到的最“理所当然”、最不容易被拒绝的借口了。 按照以往无数次的经验,这种微不足道的小请求,对江沉砚而言,几乎是本能反应。 他甚至可能会在摘下的同时,顺手再挑几个更好的给他,或者在他因为够不着而微微踮脚时,不动声色地伸手虚扶一下他的后背,以防他失去平衡。 那些细微的、不曾言说的体贴,曾经是那么自然而然。 江沉砚闻声,侧过头来。 他的目光先是落在林屿听的脸上,那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秋水,没有丝毫波动,里面读不出任何熟悉的温和或情绪,更像是在看一个恰好站在旁边、发出了请求的、普通的同行者。 随即,他的视线才顺着林屿听那根纤细的、指向天空的手指,精准地找到了那个被“钦点”的苹果。 “嗯。”他应了一声,声音不高不低,平稳得没有任何起伏,听不出是乐意还是不乐意,只是一个简单的确认。 他没有多余的话,也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只是上前一步,轻松地越过了那道无形的社交距离。 仗着绝对的身高优势,他几乎没费什么力气,长臂一伸,骨节分明的手指便稳稳地托住了那个红苹果,手腕微一用力,伴随着一声极轻微的、果梗脱离枝头的“啪”声,苹果便落入了他的掌心。 整个动作利落、精准,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甚至带着一种训练有素般的美感。 阳光在他修长干净的手指和那枚红得耀眼的果实上跳跃,晃得林屿听有些眼花。 林屿听看着他如此轻松地就摘到了那个自己望尘莫及的苹果,心里刚刚因为对方没有直接拒绝而升起的一丝微小到可怜的雀跃,还没来得及扩散开来,便凝固在了脸上——他下意识地、带着点期待地伸出了手,准备去接那个本该属于他的“战利品”。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像是一盆带着冰碴的冷水,从他头顶浇下,瞬间冻结了他所有的动作和表情。 只见江沉砚并没有如他预想的那样,将苹果递到他伸出的手中。 他甚至没有多看林屿听一眼,只是仿佛完成了一项再普通不过的任务般,随手、甚至带着点漫不经心地将那枚还带着阳光温度的红苹果,放进了自己臂弯里挽着的、那个依旧空空如也的藤编篮子里。 那抹红色落入空篮,发出了一声轻微的、沉闷的撞击声,敲在林屿听的心上。 然后,江沉砚才转过头,目光平静地看向林屿听那只还僵在半空、显得无比尴尬和多余的手,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听不出任何关切,更像是一种程序化的提醒:“那边,”他抬了抬下巴,指向果园入口处附近的一个服务点,“有果农准备的专业采摘工具和矮梯,如果需要,可以去借。用工具会更方便,也更安全。” 他说完这几句干巴巴的、充满了界限感的话,甚至没有去捕捉林屿听脸上那瞬间血色褪尽、写满了难以置信和巨大失落的表情,便自然地转回了身,视线投向旁边那几棵挂满了黄澄澄梨子的树,迈开脚步,似乎打算去那边看看了。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一丝留恋,仿佛林屿听和他的请求,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已经翻篇。 “……”林屿听伸出去的手,就那样孤零零地、僵硬地悬在了半空中,指尖冰凉。 他怔怔地看着江沉砚篮子里那枚原本指定要帮他摘的、此刻却像是个无声嘲讽般存在的红苹果,那红色刺得他眼睛发酸。 他又缓缓移动视线,看向江沉砚那毫不犹豫转身离开的、挺拔却冷漠的背影,一股比在图书馆时更汹涌、更尖锐的失落和难堪,如同海啸般猛地冲垮了他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心理防线,瞬间将他吞没。 他没有动,也没有像江沉砚建议的那样,去服务点借什么工具或梯子。 他只是像被施了定身咒一样,默默地、极其缓慢地收回了那只悬在半空、无所适从的手,紧紧地攥住了自己的衣角。 他低下头,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浓密的阴影,遮住了几乎要失控的情绪。 他看着自己篮子里那几枚之前还觉得颇为满意的苹果,此刻它们却仿佛失去了所有鲜活的光泽和诱人的甜味,变得黯淡无光,像几块冰冷的、沉重的石头,压在他的心上。 为什么? 到底为什么? 连这么简单、这么微不足道的一件事,都变得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他不是完全不理他,他回应了,也确实“帮忙”摘了,甚至还“周到”地给出了“更安全便捷”的建议。 可正是这种充满了距离感的、公事公办的“帮助”,比上次在办公室里那种彻底的漠视,更让林屿听感到心寒和窒息。 它像是在两人之间,用最清晰、最冷静的方式,划下了一条泾渭分明的线:看,我可以出于基本的礼貌和修养帮助你,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之间,还保持着以往那种无需言说、心照不宣的亲近和独一无二的默契。你于我,和这果园里任何一个需要帮助的陌生人,并无本质区别。 林屿听独自站在原地,周围游客的欢笑声、孩子们的嬉闹声,此刻仿佛都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变得模糊而遥远。 秋日温暖的阳光明明毫不吝啬地包裹着他,他却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暖意,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顺着脊椎一点点蔓延至全身,让他控制不住地想要发抖。 他看着江沉砚走向梨树群的、决绝的背影,那背影依旧挺拔好看,却仿佛矗立在一座无形的、冰冷的玻璃墙之后,将他彻底隔绝在外。 他原本还抱着最后一丝侥幸,认为图书馆那次可能是自己太敏感,或者是江沉砚当时心情不佳。 可现在,在这片阳光明媚、气氛轻松的果园里,在他鼓起勇气发起的第二次试探面前,他不得不痛苦地、清晰地确认了一个事实——江沉砚对他的态度,是真的变了。 不是错觉,不是意外,是一种持续的、有意识的疏远。 一种前所未有的、细密而尖锐的恐慌,像无数只冰冷的蚂蚁,开始细细密密地啃噬他的心脏。 他是不是……在不知不觉中,真的做错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让江沉砚对他彻底厌烦了?还是……发生了什么他所不知道的、足以改变一切的变故? 他再也提不起任何采摘的兴趣,只觉得浑身无力,连拎着那个小小篮子的力气都快被抽空了。 他失魂落魄地、几乎是逃离般地转过身,甚至忘记了和还在不远处兴致勃勃、大呼小叫地跟一棵柿子树“搏斗”的郑玥云打声招呼,就这么默默地、拖着沉重的步伐,朝着果园出口的方向走去,背影在热闹的人群中,显得格外单薄和孤寂。 而另一边,江沉砚看似专注地打量着面前黄澄澄的梨子,用眼角那训练有素的、不引人注意的余光,清晰地捕捉到了林屿听那黯然转身、悄然离去的全部过程。 当那个纤细的、带着明显低落情绪的背影彻底消失在果园入口处的人群中时,他抚摸着梨树光滑叶片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随即收紧,指尖甚至微微泛白。 他深邃的眼眸底层,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翻涌着矛盾与不忍的情绪,但那波动如同流星划过夜空,快得让人无法捕捉,瞬间便被他强行压了下去,重新归于那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他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篮子里那枚孤零零的、红得有些刺目的苹果上,英挺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形成一个浅浅的“川”字,随即又迅速舒展开,恢复了那副惯常的、波澜不惊的淡漠模样。 只有他自己知道,每一次,当林屿听用那种带着期待和依赖的眼神望向他,而他却必须用理智强行压下本能回应的冲动,转而用这种冰冷的、划清界限的态度去回应时,内心需要经历怎样一场天人交战,耗费多么巨大的心力。 每一次看到林屿听那双清澈眼眸里,因为他的“反常”而逐渐积聚起茫然、失落、乃至受伤的情绪时,他都觉得自己像一个手持利刃的、残忍的刽子手,正在亲手凌迟着对方,也凌迟着自己。 郑玥云终于心满意足地摘到了他看中的那几个大柿子,抱着满怀的“战利品”,脸上带着丰收的喜悦,乐呵呵地凑了过来。 他顺着江沉砚刚才目光的方向看去,只看到了果园入口处熙熙攘攘的人群,早已不见了林屿听的身影。 他咂了咂嘴,收敛了些脸上的笑容,凑近江沉砚,压低声音,带着点不确定地问道:“学长,我刚刚好像瞥见屿听……自己一个人先走了?脸色好像不太对劲……你这‘冷淡疗法’,我看这次……是不是下药有点过猛了?别真把人给吓跑了啊?” 江沉砚没有立刻回答。 他只是沉默地将篮子里那枚红苹果拿了出来,放在掌心,无意识地、反复地转动着。 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在他冷峻的侧脸上投下明明灭灭、晃动不安的光斑,仿佛映照着他此刻同样不平静的内心。 猛吗? 或许吧。 他甚至能清晰地回忆起,林屿听刚才那只伸出来、又默默收回去的手,指尖那细微的颤抖,都像一根针,扎在他的视觉记忆里。 但他别无选择。 他需要这场看似残酷的试探,来最终确认,那只总是习惯于被动接受、安于暧昧现状、甚至无意识地享受着被追逐感觉的小猫,在被一次次温和地推开、感受到明确的疏离和“失去”的威胁后,究竟会做出怎样的选择——是会选择彻底伤心逃离,退回到更远的安全距离? 还是……会被这种前所未有的不安和恐慌驱使着,终于忍不住,主动伸出爪子,不再犹豫,而是坚定地、牢牢地抓住他,不再放开。 他赌的,是后者。 只是这等待宣判的过程,于他而言,也同样是一场煎熬。 第93章 赌气 公益汇演定在市中心颇具规模的青年艺术剧院。 林屿听是自己打车来的。 坐在出租车后座,他偏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高楼大厦,行人匆匆,一切都显得陌生而疏离。 旁边的位置空着,那个位置,往常都是江沉砚的。 他会提前算好时间,准时出现在他家楼下,或者学校门口,替他拉开车门,用手护着车顶,等他坐稳后,自己才绕到另一侧上车。 而今天,只有他一个人。 司机师傅沉默地开着车,车载广播里放着喧闹的流行音乐,更添了几分寂寥。 这种刻意的、被“抛弃”的感觉,比果园里那枚被当面放入别人篮中的红苹果,更让他感到一种无声的羞辱和钝痛。 江沉砚甚至没有发消息问他是否需要接,仿佛默认了他会自己解决,也默认了两人之间这种突如其来的距离。 林屿听看着微信界面上停留在昨天傍晚的、干巴巴的关于汇演集合时间的通知,手指悬在屏幕上方,终究还是没有落下任何一个字。 剧院后台比他想象中还要宽敞和专业化。 空气里弥漫着各种气味——油彩的独特味道、发胶的刺鼻香气、不同布料纤维的气息,还有消毒水若有若无的底调,它们混合在一起,构成了演出前特有的、紧张而兴奋的氛围。 工作人员和演员们穿梭不息,嘈杂的交谈声、试麦克风的“喂喂”声、道具搬动的磕碰声、某个角落里传来的咿咿呀呀的吊嗓子声,交织成一片繁忙的交响。 林屿听独自一人穿过这片热闹,感觉自己像个误入的局外人,周身裹着一层看不见的隔膜。 “屿听!这边!” 一个洪亮的声音穿透嘈杂,准确地传入他耳中。 林屿听抬头,看见他的搭档傅云归正站在一个化妆镜前朝他用力挥手。 傅云归身材高大,已经换上了霸王那身厚重的黑色底袍,金线绣制的云纹在灯光下隐隐反光,更显得气势十足,脸上带着一贯爽朗的笑容,与周遭的忙乱格格不入,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林屿听深吸一口气,努力调动面部肌肉,挤出一个尽可能自然的笑容,走了过去。 “来了。”他的声音有些干涩,像被砂纸磨过。 傅云归声音粗中有细,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浓眉微蹙:“你怎么回事?脸色这么白,没睡好?还是紧张了?” 他用手拍了拍林屿听的肩膀,力道不轻,“放心,有哥在呢,咱这出《霸王别姬》排练了多少遍了,肯定满堂彩!到时候台下那些老师,眼睛都得看直了!” 肩膀上传来的温度和力量,让林屿听恍惚了一下。 若是以前,江沉砚也会这样安抚他,但动作会轻柔很多,或许还会低声在他耳边说一句“别怕,我在台下看着你”,那温热的呼吸拂过耳廓,足以平息所有的不安。 而现在……那熟悉的温度和气息仿佛还残留在记忆里,对比现实,只剩下彻骨的凉意。 “嗯,可能昨晚没太睡好,”林屿听避开傅云归探究的目光,含糊地应道,走到旁边的空化妆台前坐下,“我赶紧上妆了。” 他迫切需要做点什么,来填补内心因为那个人缺席而带来的巨大空洞和不安,也借此阻止自己继续胡思乱想。 明亮的化妆镜灯“啪”地打开,刺眼的光芒将他脸上每一寸疲惫、每一丝强撑的镇定都照得无所遁形,连眼底那淡淡的青黑都无处遁形。 他打开自己的化妆箱,里面排列整齐的油彩、画笔、胭脂水粉,都是他熟悉的老伙伴。 他拿起一支画笔,蘸取了些许肉色的底彩,开始均匀地在脸上涂抹。 这个过程他做过千百遍,本该是沉浸角色、静心凝神的第一步,但今天,笔尖触及皮肤的感觉却异常清晰,甚至带着点刺痛,仿佛在提醒他此刻混乱的心绪。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指尖有些冰凉,几乎要握不住那支纤细的笔杆。 傅云归在他旁边的镜子前坐下,一边往自己脸上涂抹更厚重的油彩打底,勾勒着霸王刚毅的线条,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话:“听说今天台下有不少业内老师来看,是个好机会……你那套水袖我刚帮你检查过了,没问题,飘逸得很……等会儿上台别慌,跟着我的节奏走,眼神交汇的点咱们再默一遍……” 林屿听“嗯”、“啊”地应着,心思却完全不在这些话上。 他的耳朵像高度灵敏的雷达,不自觉地捕捉着后台入口处的每一个动静。 每一次门开合的声音,每一次新的脚步声传来,都会让他的心跳漏掉半拍,胸腔里涌起一丝卑微的期待,随即又因为不是期待中的那个人而沉沉落下,那期待摔得粉碎,化作更深的失望。 就在他刚刚勾勒完一只眼睛的轮廓,正对着镜子仔细调整眼线弧度时,后台入口处似乎传来了一阵与之前不同的、轻微的骚动。 并非大声喧哗,而是一种……因某人到来而自然产生的气场变化和注意力转移。 他握着笔的手猛地一紧,笔尖差点戳到眼皮,心跳骤然加速,撞得胸口发疼。 他甚至不需要抬头,仅凭那瞬间变得不同的空气,和内心深处某种强烈的、近乎本能的预感,就知道—— 江沉砚来了。 他僵硬地维持着低头的姿势,目光死死锁在镜中自己的半张脸上,但全部的感知却像不受控制的触角,疯狂地向后延伸。 透过镜子的反射,他看到一个挺拔修长的身影走了进来,穿着一身熨帖的深灰色西装,衬得肩线平直,腰身劲瘦。 江沉砚的气质向来清冷出众,此刻在这略显凌乱的艺术后台,更是如同鹤立鸡群,瞬间吸引了不少或明或暗的目光。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平静地扫视着周围,像是在检查工作进度。 林屿听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将本就低垂的眼睫垂得更低,几乎要盖住眼眸,同时将所有的注意力都强行聚焦在手中那支细小的眼线笔上,仿佛正在完成一项极其精密、不容打扰的工作。 一种混合了巨大委屈、赌气、不甘和些许报复心理的情绪,在他胸腔里剧烈翻涌,最终汇成一个执拗的念头:不理他!只要他不先开口,自己就绝对、绝对不要看他一眼!这次,换他来无视他!他要让江沉砚也尝尝被彻底忽视的滋味。 江沉砚步入后台,目光例行公事般地扫过全场,检查着各项准备工作的进度。 他的视线沉稳而高效,掠过一个个忙碌的身影,最终,不可避免地,落在了那个坐在化妆镜前,正背对着他,小心翼翼描绘着妆容的纤细背影上。 林屿听今天为了扮虞姬,穿了件素色的丝质练功服,布料柔软地贴合着腰线,更显得脖颈修长脆弱,身形单薄,仿佛用力一折就会断掉。 他专注低头的姿态,流露出一种易碎的美感,与周遭的喧嚣形成鲜明对比。 然而,江沉砚等待中的,那道带着埋怨、疑惑、或者哪怕只是一丝探寻望过来的目光,并没有出现。 镜子里,林屿听甚至连眼角的余光都没有分给他一丝一毫,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将他视若无物。 那侧影绷得紧紧的,透着一股倔强的疏离。 这种前所未有的、主动的、彻底的忽视,使得一种极其陌生且不受欢迎的“不习惯”感,悄然滋生。 过去,无论他在哪里,只要他出现,林屿听的目光总会像受到无形牵引一般,第一时间精准地落在他身上,那眼神里或明或暗地盛着依赖、欢喜、或者小小的娇嗔。 此刻这完全的漠视,让他感觉……像是舞台上缺了一束最重要的追光,又像是乐章里少了一个关键的音符,一切都变得不对劲起来。 他习惯了他的注视,此刻这注视的缺席,变成了一种具有分量的存在。 一直跟在江沉砚身侧,负责协调琐事的郑玥云,显然也敏锐地捕捉到了这微妙的气氛。 他偷偷用手肘碰了碰江沉砚,递过去一个“看吧,我就说不能玩太过,小兔子急了也会咬人”的挤眉弄眼的表情。 江沉砚面上波澜不惊,迅速将心底那瞬间的滞涩感压了下去。 他维持着惯常的冷静自持,转向身边负责道具组的学生干部,开始询问流程推进情况和道具最终确认状态,声音平稳低沉,听不出丝毫异样。 “灯光音响最后一次联调什么时候开始?”“备用耳麦确保电量充足。”他必须继续他的计划,不能自乱阵脚。 他告诉自己,这只是林屿听闹别扭的小脾气,他不能在这个时候心软。 然而,他的余光,却像是不受控制叛变的士兵,一次次违背他理智的命令,悄然掠过那个沉默得有些过分的背影。 林屿听那异乎寻常的安静,和周身散发出的、与后台热火朝天的准备氛围格格不入的低落气场,都像一根根看不见的细丝,缠绕上他刻意筑起的心防,带来一种细微而持续的牵引感。 他看到林屿听握着画笔的手指,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简短地交代完道具组的事宜,目光再次状似无意地扫过林屿听和傅云归所在的方向,语气是纯粹公事公办的平淡,听不出任何个人情绪:“《霸王别姬》是第五个节目,上场时间记住了。道具,特别是双剑,最后再检查一遍安全扣。” 这话像是说给这个节目组所有人听的,并未特指某个人。 但他知道,林屿听一定能听见。 “好嘞沉砚!放心,刚才又摸了一遍,稳当得很!”傅云归立刻大声应和,中气十足,试图打破这诡异的僵局。 而林屿听,依旧低着头,用一支极细的画笔,蘸取着浓黑的油彩,极其专注地加深着眼线的尾部,仿佛周遭的一切嘈杂、包括江沉砚那清晰悦耳、曾在他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声音,都只是无关紧要的背景噪音。 他甚至借着描画的动作,微微侧了侧身,将更多的背影留给了那个方向。 他的沉默,在此刻,变成了一种比任何语言都更具力量的、无声的对抗和宣言。 他要用这种决绝的姿态,维护自己最后一点可怜的自尊。 空气仿佛在这一小块区域凝滞了短短一瞬。 连旁边几个正在整理头面的其他节目演员,都隐约感觉到了这边不同寻常的气氛,偷偷交换着好奇的眼神,窃窃私语声像蚊蚋般嗡嗡响起。 江沉砚清晰地感受到了那沉默带来的、实质般的阻力。 他看着林屿听那明显在赌气、连一个眼神都吝于给予的、绷得笔直的侧影和微微抿起的、失去血色的唇线,心底那丝“不习惯”在悄然扩大,甚至隐隐滋生出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烦躁与……无力。 他几乎要控制不住地想迈开脚步,走到他身边,像过去无数次那样,伸手揉揉他柔软的发顶,或者轻轻托起他的下巴,迫使那双清澈的、此刻恐怕泛着红晕的眼睛看向自己,然后放软声音问他:“到底怎么了?跟我说说?” 他想抹去那强装镇定下的脆弱。 但理智,像一道冰冷的枷锁,牢牢地禁锢住了他的冲动。 现在不是时候,场合也不对。他不能前功尽弃。 “嗯。”他最终只是对傅云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目光克制地从林屿听身上移开,没有半分停留,转身便朝着舞台监督控制台的方向走去,留给众人一个依旧挺拔、冷然、似乎无懈可击的背影。 只有他自己知道,那转身的动作,需要耗费多大的决心,以及心脏处传来那一丝清晰的、被称作“疼痛”的感觉。 直到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脚步声彻底远离,消失在后台更大的嘈杂声中,林屿听一直紧绷着的、几乎要僵硬的肩颈线条,才几不可察地松懈下来。 他暗暗吐出一口憋了许久的气。 他以为自己至少能换来对方一丝的在意,哪怕只是一个带着疑问的停顿,或者一个试图沟通的眼神。 可江沉砚的表现,比他预想的还要彻底,还要“公事公办”,还要……无情。 他甚至连脚步都没有为他停顿一秒。 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悄然紧握成拳,指甲深深陷入柔软的掌心,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却奇异地让他混乱的心绪稍微清晰了一点。 这疼痛提醒着他,此刻的真实。 “屿听,你……”傅云归凑近了些,压低了嗓门,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困惑和担忧,“你跟沉砚……闹矛盾了?我怎么觉得……他刚才好像特意看了你几眼,但你都没理他?这气氛不对劲啊。他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哪次你演出前,他不是跟前跟后,生怕有半点不周到?” 林屿听猛地从自伤自怜的情绪中惊醒,用力眨了眨有些酸涩发胀的眼睛,扯动嘴角,试图做出一个轻松的表情,却只牵动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能有什么事。他……他大概是太忙了吧,今天毕竟是总负责。” 他顿了顿,生硬地转移话题,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我们快抓紧时间,妆还没化完呢,马上该候场了。” 他重新拿起画笔,却感觉手腕有些发软,几乎要拿不住。 他不想对傅云归解释,也无从解释。 难道要说,因为自己察觉到了对方的疏远,所以用这种幼稚的不理不睬来试探,结果却仿佛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对方毫发无伤,自己却溃不成军?这太丢人了。 他看着镜中,虞姬那张绝美而哀婉的容颜正在自己笔下一点点变得清晰、完整。 胭脂染红了脸颊,掩盖了苍白;口脂点绛了朱唇,添上了艳色;眉眼被勾勒得精致而充满古典韵味,眼波流转间本该是万种风情。 这本该是他最熟悉、最能给予他力量和自信的容颜,此刻却只觉得陌生。 妆画得再完美无瑕,粉饰得再秾丽动人,也掩盖不了他心底那片因为某个人的冷漠而变得荒凉破败的废墟。 那个曾经会在他上台前,轻轻替他整理一下并不凌乱的衣领,或者递给他一杯温水,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一句“别紧张,好好唱”的人,现在,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吝于给予他了。 就在这时,一个负责催场的学生会干事跑过来,清脆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霸王别姬》组准备!第四个节目已经过半了,五分钟后台侧幕候场!” 林屿听浑身一凛,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镜子里,盛装的虞姬眼含秋水,眉蹙春山,那份悲戚竟然与他此刻的心境完美地重合了。 他最后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深吸一口气,试图将所有的个人情绪压下去。 无论如何,戏比天大。 傅云归也整理好了行头,走到他身边,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背,这次力道放轻了许多:“走了,屿听!上台了!” 林屿听点了点头,迈开脚步,水袖轻拂,走向那灯火通明的舞台入口。 那里,将是他一个人的战场。 而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转身之后,控制台那边,那双深邃的眼睛,始终隔着人群,沉沉地、复杂地,落在他的背影上,久久没有移开。 第94章 吃醋 舞台的帷幕厚重而沉重,在眼前缓缓拉开,如同命运揭开了它刻意安排的一页。 炫目的追光灯“啪”地打下,将林屿听和傅云归笼罩其中,也将后台的喧嚣与个人的情绪暂时隔绝在外。 台下,是一片模糊的黑暗,只有隐约可见的人头攒动,以及那无数双聚焦而来的目光,带着欣赏、期待,或者仅仅是旁观。 林屿听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进入虞姬的角色。 水袖轻拂,莲步轻移,他开口,嗓音清越婉转,带着虞姬特有的柔情与刚烈。 傅云归扮演的霸王声若洪钟,气势磅礴,与他形成鲜明的对比。 一切似乎都在按照排练了无数次的轨迹进行。 然而,就在一个转身,眼神不经意扫过台下时,他的目光猛地定格了。 前排正中央,那个位置极佳的区域,坐着几个熟悉的身影。 郑玥云笑嘻嘻地坐在一边,而他的旁边,赫然就是江沉砚。 这些并不意外。 让林屿听心脏骤然紧缩,几乎忘了下一句唱词的,是江沉砚另一边坐着的那个陌生女孩。 女孩穿着一身浅杏色的连衣裙,长发微卷,面容姣好,气质温婉。 她正微微侧头,和江沉砚说着什么,嘴角噙着一抹浅浅的、恰到好处的笑容。 而江沉砚,那个在他面前越来越冷淡的江沉砚,此刻竟也微微偏头听着,侧脸的线条似乎都比平时柔和了几分,甚至偶尔还会点头回应。 “嗡——”的一声,林屿听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台上强烈的灯光刺得他眼睛发疼。 原来……是这样吗? 怪不得打车没人接。 怪不得后台视而不见。 怪不得消息石沉大海。 所有之前让他困惑、让他失落、让他不安的细节,在这一刻仿佛都找到了一个最合理、也最残忍的解释——江沉砚的身边,有了新人。 那个空着的后座,那个缺席的关怀,那份刻意的距离,都是为了这个女孩。 这个认知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精准地捅进了他的心窝,瞬间的剧痛之后,是迅速蔓延开来的冰冷和麻木。 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脸上的油彩都在发烫,仿佛要被这突如其来的真相灼伤。 “汉兵已略地,四方楚歌声……”傅云归沉郁顿挫的唱腔在耳边响起,将他从几乎失神的边缘拉了回来。 林屿听一个激灵,强行稳住几乎颤抖的声线,接上了自己的部分:“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这唱词,此刻听来,竟如此贴合他此刻的心境。 霸王穷途末路,虞姬不愿独活。 而他呢?他甚至还没有真正拥有过,就已经面临着失去。 接下来的表演,对林屿听而言,变成了一场酷刑。 他的身体依照着肌肉记忆,完成着一个个优美的身段,甩袖、旋转、下腰…… 他的嗓音依旧清亮,唱腔依旧婉转,只有离他最近的傅云归,能隐约感觉到他指尖微不可查的颤抖,和他偶尔投向台下某个固定方向时,眼神里那一闪而过的、破碎的光芒。 他的注意力再也无法完全集中。 每一次眼波的流转,每一次看似无意地望向台下,其实都精准地锁定在那个方向。 他看到郑玥云凑到江沉砚和那个女孩中间,笑嘻嘻地说了句什么,女孩掩唇轻笑,眼波流转间瞥向江沉砚,带着显而易见的羞涩和倾慕。 而江沉砚,虽然没有大的动作,却也没有丝毫排斥,他甚至还抬手,似乎……似乎极其自然地帮女孩拂开了掉落在肩头的一片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细小彩带。 那个动作很轻,很快,但在林屿听眼中,却像是被无限放慢的镜头,每一帧都带着尖锐的刺。 江沉砚的手指修长,曾经也那样温柔地替他整理过被风吹乱的头发。 而现在,这份温柔给了别人。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然后又狠狠揉捏,酸涩、胀痛、还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慌,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怕了。他是真的怕了。 刚才的赌气、不甘、试图维持的自尊,在“可能彻底失去江沉砚”这个巨大的恐惧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和不堪一击。 他怎么能失去江沉砚?那个曾经将他捧在手心,事无巨细地照顾他,目光永远追随他的人……他早已习惯了那份温暖和偏爱,甚至将其视为理所当然。 直到这温暖可能即将转移,他才惊觉,自己原来如此依赖,如此……舍不得。 一个高难度的下腰动作,他的腰肢柔韧地向后弯折,水袖铺洒在地。 按照设计,他的目光应该悲戚而决绝地望向霸王。 但此刻,他的眼角余光,却死死地黏在台下那个深灰色的身影上。 他看到江沉砚微微倾身,似乎在听那个女孩低声评价,然后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他在赞同她吗?他觉得她很好吗? 一股强烈的酸意直冲鼻尖,林屿听几乎要控制不住眼眶的发热。 他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强行将所有的情绪压入眼底,只剩下虞姬面对生死离别的、浓得化不开的哀伤与绝望。 这哀伤,半是戏文,半是真心。 “大王啊!”一声凄婉的呼唤,带着颤音,竟比以往任何一次排练都更具感染力,连台下的嘈杂声都安静了几分。 傅云归心中诧异于搭档今天超常的情感爆发力,但也敏锐地察觉到这情绪不太对劲,不像全然入戏,反而带着点真实的破碎感。 他不敢分心,只能更加卖力地演出霸王的悲怆,试图将林屿听的情绪完全拉回戏中。 终于,最后一个音符落下,虞姬拔剑自刎,香消玉殒。 林屿听软软地倒在铺着红绸的舞台上,胸口剧烈起伏,不是因为表演的劳累,而是因为心绪的剧烈波动。 帷幕缓缓合拢,隔绝了台下的视线,也暂时隔绝了那个让他心痛的画面。 雷鸣般的掌声从幕布外传来,经久不息。 表演无疑是成功的,甚至可以说是他们排练以来最富感染力的一次。 但林屿听躺在冰冷的舞台上,却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喜悦。只有无尽的疲惫和冰凉,从四肢百骸渗透进来。 “屿听!太棒了!今天这段绝了!”傅云归一把将他拉起来,满脸兴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你最后那声‘大王’,听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感情太到位了!” 林屿听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声音带着脱力后的沙哑:“……是吗?谢谢师兄。” 他迫不及待地想回到后台,卸下这身沉重的行头,更想逃离这个刚刚见证了某人“新欢”在场、而自己像个笑话一样倾情演出的舞台。 然而,他刚和傅云归走到后台入口,就看到了那几个他最不想见到,又或者说……最想见到的人,正等在那里。 郑玥云一马当先,脸上堆满了夸张的赞赏:“哇!云归,屿听!精彩!太精彩了!我在台下都快看哭了!” 他说着,目光却若有似无地瞟向身边的江沉砚和那个陌生女孩。 江沉砚站在那里,依旧是那副清冷的样子,目光落在林屿听身上,比之前在后台时多了几分难以辨明的深邃。 他点了点头,言简意赅:“表现很好。” 这平淡的夸奖,此刻听在林屿听耳中,更像是一种客套的敷衍。 他的全部注意力,几乎都集中在了江沉砚身边那个女孩身上。 女孩也正看着他,眼睛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和一丝好奇,她落落大方地开口,声音清脆:“你们演得真好!特别是虞姬,感情太真挚了,我完全被带进去了!” 她说着,又自然地转向江沉砚,语气带着点熟稔的娇嗔,“沉砚,你看,我就说你们这边的艺术水准很高吧,你还不信。” 这一声“沉砚”,叫得自然又亲昵,像一根针,轻轻扎在了林屿听的心上。他从来都是亲切地叫“沉哥”,而这个人…… 江沉砚对于女孩的亲昵称呼并未纠正,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目光却依旧停留在林屿听脸上,似乎在观察他的反应。 郑玥云眼看火候差不多了,立刻笑着充当介绍人:“来来,屿听,云归,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叶晴萱,沉砚的……嗯,好朋友,设计专业的才女,今天特意过来看我们汇演的。” 他故意在“好朋友”三个字上顿了顿,留下暧昧的想象空间。 叶晴萱适时地露出一个略带羞涩的笑容,目光盈盈地看向江沉砚,补充道:“我和沉砚家里是世交,小时候就认识了,这次听说他负责这么大型的活动,特意来给他捧场的。” 她的话语里,不经意间透露出两人渊源颇深,关系匪浅的信息。 世交。青梅竹马。 这几个字像重锤一样砸在林屿听的心上。 原来不是突然出现的新欢,而是有着深厚基础的旧识。 这比一时兴起的新鲜感,更让他感到绝望。 他看着叶晴萱那张明媚动人的脸,看着她站在江沉砚身边那种自然而和谐的氛围,看着江沉砚对她并不排斥甚至算得上温和的态度……一股浓烈的、无法控制的酸意和委屈,猛地冲上了头顶。 他感觉自己像个多余的、被排除在他们世界之外的人。 于是,当叶晴萱微笑着朝他伸出手,似乎想和他握手时,林屿听几乎是下意识地、猛地将手往后缩了一下,避开了那只白皙纤细的手。 这个动作幅度不大,但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空气瞬间凝滞。 林屿听自己也愣住了,他没想到自己的反应会如此失态和直接。 他脸颊猛地烧了起来,是窘迫,也是被自己内心如此强烈的嫉妒所惊吓。 他慌忙低下头,避开所有人投来的目光,尤其是江沉砚那道骤然变得锐利而深沉的视线。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干巴巴地响起,带着一种他自己都厌恶的、刻意的冷淡:“谢谢……过奖了。” 这话是对叶晴萱说的,却连一个正眼都没有给她。 傅云归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他就算再迟钝,也看出这气氛诡异到了极点。 他赶紧打圆场,哈哈一笑,伸手用力握了握叶晴萱悬在半空略显尴尬的手:“哎呀谢谢叶同学夸奖!我们都是业余玩玩,你们也很厉害的!沉哥,你们先聊着,屿听有点累了,我带他先去卸妆!” 说着,几乎是半拉半拽地,将浑身僵硬、脸色苍白的林屿听从这令人窒息的气氛中拖走了。 转身离开的瞬间,林屿听用尽最后一丝勇气,眼角的余光飞快地扫过江沉砚。 他捕捉到了江沉砚脸上那一闪而过的、极其复杂的神情——那里面似乎没有因为他的失礼而被冒犯的不悦,反而……反而有一种极快的、几乎难以捕捉的……了然?甚至是一丝几不可察的……满意? 林屿听以为自己看错了,一定是灯光太晃眼,一定是自己太难过了产生了幻觉。 他被傅云归拉着,跌跌撞撞地回到化妆间,身后似乎还能感觉到那道灼人的目光,一直跟随着他,如同烙印。 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后台拐角,郑玥云才猛地松了口气,随即脸上露出一个贼兮兮的、充满成就感的笑容,他用手肘撞了一下旁边面无表情的江沉砚,压低声音,兴奋地说:“怎么样学长?我就说这招管用吧!你看屿听那反应,醋坛子都打翻了一地了!连基本的礼貌都顾不上了!这要是没点心思,我名字倒过来写!” 叶晴萱也收起了刚才那副温婉羞涩的模样,无奈地耸了耸肩,对着江沉砚笑道:“沉砚,你这追人的方式可真够迂回的,连我都拉来当工具人。下次这种‘刺激心上人’的戏码,劳务费得加倍啊。” 她虽是玩笑,但也确实有点同情刚才那个看起来脆弱又倔强的男孩子。 江沉砚没有理会两人的调侃。 他的目光依旧望着林屿听离开的方向,深邃的眼底,翻涌着旁人看不懂的情绪。 刚才林屿听那下意识缩手的动作,那强装镇定却难掩失落和醋意的小脸,那冷淡疏离的语气……像一串钥匙,终于撬动了他这几天因为对方若即若离而产生的焦躁和不确定。 他看到了他想看到的反应。 那反应如此真实,如此强烈,彻底取悦了他那颗因为等待而变得有些焦灼的心。 他知道林屿听心里有他,但没想到,分量如此之重。 很好。 江沉砚的嘴角,在无人看到的角落,极轻、极缓地勾起了一抹势在必得的弧度。 鱼儿,终于咬钩了。 而另一边,化妆镜前,林屿听看着镜中卸去一半油彩、显得更加苍白脆弱的自己,心脏还在因为刚才那一幕而剧烈地抽痛着。 傅云归在一旁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叹了口气,递给他一张湿纸巾。 “屿听,你跟沉砚……还有那个叶同学……到底怎么回事啊?” 林屿听接过纸巾,冰凉的触感让他稍微清醒了一点。 他摇了摇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没什么。” 他还能说什么呢?难道要告诉傅云归,他可能、大概、也许……还没有开始,就已经失恋了吗? 那个曾经对他无限温柔、步步紧逼的猎人,似乎已经找到了新的、更值得他追逐的猎物。 而他这只自以为被珍视的兔子,原来只是他狩猎途中,一段无关紧要的风景。 他看着镜中自己泛红的眼圈,不是因为油彩的刺激,而是因为那强忍着的、即将决堤的酸楚。 江沉砚……你真的,不要我了吗? 昨天忘记更新了,今天补一章[合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4章 吃醋 第95章 存在感 后台的喧嚣如同退潮般渐渐远去。 林屿听坐在镜子前,用沾满卸妆油的棉片,一点点擦拭着脸上浓墨重彩的油彩。 虞姬绝美的容颜渐渐褪去,露出底下那张清秀却难掩疲惫和失落的本来面目。 每擦掉一笔嫣红,一抹黛青,就好像将他刚刚在舞台上强撑起的精气神也一并带走了。 傅云归已经利落地换回了自己的衣服,拍了拍他的肩:“屿听,那我先撤了?我今晚还有局。” 他顿了顿,看着林屿听依旧苍白的脸色,还是忍不住压低声音,“那个……你跟沉砚,要是有什么事,说开就好,别憋着。” 林屿听动作一顿,指尖冰凉,他挤出一个极其勉强的笑:“嗯,知道了,师兄你先走吧,玩的开心。” 傅云归又叮嘱了两句,这才转身离开。 化妆间里瞬间只剩下林屿听一个人,以及空气中残留的脂粉和发胶气味,更添几分寂寥。 他看着镜中素净却写满心事的脸,一种巨大的茫然和空落感席卷而来。 接下来该怎么办?像来时一样,自己打车回去,然后一个人消化这漫无边际的酸涩和恐慌? 不。他不想。 一种近乎破罐子破摔的冲动,混合着不甘和一丝卑微的试探,在他心底疯狂滋生。 他要去看看,江沉砚和那个叶晴萱,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要亲眼看他们如何互动,哪怕那会像凌迟一样折磨他的心。 而且,他不能就这么把江沉砚完全“让”出去,至少……至少不能让他们那么顺理成章地单独离开。 想到这里,他几乎是带着一种悲壮的决心,快速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拎起化妆箱,走出了空旷的化妆间。 剧院侧门的停车区,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果然安静地停在那里。 流线型的车身在路灯下泛着冷硬的光泽,如同它主人的气质。 林屿听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脚步却坚定地迈了过去。 他走到车边时,正好看到郑玥云笑嘻嘻地拉开了副驾驶的门,熟门熟路地坐了进去。 而后排的车窗降下,露出了里面的情形——江沉砚和叶晴萱已经坐在了里面。 江沉砚依旧坐在他惯常的位置,也就是驾驶座正后方,而叶晴萱则坐在他旁边,靠窗的位置。 两人之间隔着一个座位的距离,不算特别亲近,但看在林屿听眼里,那空着的座位仿佛都充满了刺眼的意味。 叶晴萱正侧头和江沉砚说着什么,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 江沉砚虽没什么表情,但微微倾听的姿态,已然是一种默许和回应。 林屿听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忽略心脏传来的阵阵紧缩感。 他伸手,有些僵硬地拉开了后座另一侧的车门。 “咔哒”一声轻响,车内的三人都看了过来。 郑玥云从副驾驶探过头,脸上闪过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咦?屿听?你没自己回去啊?” 那语气,仿佛林屿听自己打车才是理所应当。 江沉砚的目光也落在他身上,深邃难辨,带着一丝询问,却没有开口。 叶晴萱则是礼貌地笑了笑,让江沉砚往这边挪了挪,似乎在为他腾出更多空间,但这个细微的动作,反而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宣示——她和江沉砚才是一边的。 林屿听脸颊微热,是窘迫,也是被眼前这“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画面刺伤的难堪。 他硬着头皮,低低地“嗯”了一声,几乎是缩着肩膀,挤进了后座,坐在了江沉砚的另一边,也就是靠窗的位置。 这样一来,后排就变成了:林屿听 - 江沉砚 - 叶晴萱。 江沉砚被夹在了中间。 这个座位安排,让林屿听心里稍微好受了一点点。 至少,他隔开了自己和叶晴萱的直接接触。 但随即,更大的不自在涌了上来。 他和他朝思暮想、又怨又气的人,此刻肩膀几乎相抵,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身上传来的、熟悉的清冽气息,这让他心跳失序,坐立难安。 驾驶座的陈叔向来沉稳寡言,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确认人都齐了,便平稳地启动了车子。 车内一时间陷入了某种诡异的安静。 只有引擎低沉的轰鸣和窗外流逝的夜景。 这份安静很快被叶晴萱打破。 她似乎是个很善于活跃气氛的人,声音清脆地响起,目标明确地指向中间的江沉砚:“沉砚,今天你们市的汇演整体水准真的很高呢,比我预想的还要好。特别是那个现代舞,编排很有想法。” 江沉砚目光看着前方,闻言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嗯,准备了很久。” 他的回应不算热情,但也没有冷场。 这落在林屿听耳中,就是另一种意味的“相谈甚欢”。 他抿紧了唇,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霓虹,感觉胸口闷得厉害。 叶晴萱似乎并不气馁,又笑着转换了话题,语气带着几分熟稔的亲昵:“对了,沉砚,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一起去少年宫参加文艺汇演吗?你那时候板着脸弹钢琴,像个严肃的小老头,台下评委都被你逗笑了。” 这个话题显然触及了两人共同的回忆。 郑玥云在副驾驶立刻来了兴趣,转过头八卦地问:“哇!还有这事?学长小时候这么可爱吗?” 江沉砚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并不想多谈,但碍于情面,还是简短地回了句:“太久的事了。” 然而,叶晴萱却不打算放过他,继续绘声绘色地描述:“可不是嘛!他那时候……” “江沉砚!”林屿听突然出声,打断了叶晴萱的话。 声音有些突兀,甚至带着点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的尖锐。 车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身上。 林屿听的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他感觉到江沉砚也侧过头,那沉静的目光落在他侧脸上,几乎要将他灼穿。 他刚才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他不想听叶晴萱讲述那些他没有参与的、属于江沉砚的过去,那会让他觉得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局外人。 “怎么了?”江沉砚开口,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 林屿听的大脑飞速运转,脸颊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烫。 他急中生智,或者说,是慌不择路地指向窗外一个模糊的广告牌,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干:“那个……那个新开的商场,是不是你说过……想去看的那个限量版模型在那里有展柜?” 他根本不确定江沉砚是否说过这话,甚至不确定那家商场是否真的有模型展柜。 这完全是他情急之下胡乱找的借口。 江沉砚深邃的目光在他泛红的耳尖上停留了一瞬,然后又瞥了一眼窗外那飞速掠过的、根本看不清具体内容的广告牌,眼底极快地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快得如同错觉。 他配合地、语气平淡地应道:“嗯,好像是。” 这简单的回应,却像是一剂强心针,让林屿听慌乱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丝。 至少……江沉砚回应他了,没有完全无视他,去接叶晴萱的话。 副驾驶的郑玥云赶紧扭回头,肩膀几不可察地抖动了一下,死死咬住嘴唇才没笑出声。 驾驶座的陈叔,嘴角也微不可查地向上弯了一个极小的弧度,随即又恢复了一贯的严肃。 叶晴萱被中途打断,也不恼,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林屿听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小朋友,手段还挺嫩”。 她笑了笑,很自然地又将话题拉了回来,不过这次没再追忆往昔,而是转向了更日常的关切:“沉砚,你最近是不是又熬夜看书了?感觉你眼下有点青,要注意休息啊。” 她说着,身体还微微向江沉砚这边倾斜,似乎想看得更仔细些。 这个靠近的动作,自然而亲昵,充满了关怀的意味。 林屿听刚刚平复一点的心瞬间又提了起来,那股酸涩的醋意再次翻江倒海。 他几乎能闻到叶晴萱身上传来的淡淡香水味,和她靠近江沉砚时带来的那种无形的、排外的气场。 他不能坐视不理。 就在江沉砚准备开口回应叶晴萱的关切时,林屿听再次“出手”了。 他猛地转过头,看向江沉砚,声音比刚才大了些许,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生硬的熟稔:“对了!江沉砚!你上次借给我的那本《表演心理学》我看完了,有几个地方不太明白,明天去学校你能给我讲讲吗?” 他刻意强调了“借给我”和“明天去学校”,试图在叶晴萱面前勾勒出一种他们之间日常而紧密的联系。 江沉砚再次被他打断,转过头来。 这次,他的目光在林屿听因为紧张和醋意而显得格外明亮的眼睛上停留了片刻。 那眼神深处,仿佛有某种愉悦的情绪正在悄然荡漾开。 但他表面上依旧维持着那副波澜不惊的镇定,甚至微微蹙了下眉,像是嫌他吵闹,语气带着点惯常的、不易察觉的纵容:“哪几处?很急?” “急!很急!”林屿听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脸颊“轰”地一下彻底红透了,连白皙的脖颈都染上了绯色。 他慌忙移开视线,看向窗外,故作镇定地补充道,“就……就是有几个理论,不太理解怎么运用到实际表演里。” 前排的郑玥云已经快憋出内伤了,他把脸埋在前座椅背的阴影里,肩膀抖得像筛糠。 陈叔握着方向盘的手,指节也微微泛白,显然也在极力忍耐。 叶晴萱看着林屿听这欲盖弥彰、醋意横飞却又笨拙得可爱的模样,心里都快笑翻了,面上却还要努力维持着温婉淑女的形象,只能借着整理头发的动作掩饰微微抽搐的嘴角。 这孩子,也太好逗了。 江沉砚将林屿听所有细微的反应尽收眼底——那泛红的耳根,闪烁的眼神,强装镇定却泄露了心虚的语气。 一股难以言喻的满足感和愉悦感,像温热的泉水,瞬间涌遍了他的四肢百骸,熨帖了他这几天因为对方的“冷落”而产生的所有焦躁和不确定。 他的小兔子,不仅急了,还开始笨拙地、张牙舞爪地试图划地盘了。 这感觉,好极了。 他心底乐开了花,面上却依旧是那副清冷自持的模样,甚至故意用略带一丝不耐的语气回应道:“行,明天课间找你。” 得到这句承诺,林屿听心里稍微舒服了一点,仿佛打赢了一场小小的保卫战。 但他还没来得及窃喜,就听到叶晴萱轻笑一声,那笑声清脆悦耳,却像一根小针,轻轻扎了他一下。 叶晴萱仿佛完全没有被林屿听接连的打断影响到,继续对江沉砚柔声道:“沉砚,你看你,对学弟都这么有耐心。不过也要注意身体,别太累了。阿姨前两天还打电话给我,让我多盯着你点呢。” 她又搬出了“家里”、“阿姨”这样的关键词,再次强调了他们之间非同一般的关系网。 林屿听刚刚缓和的心情瞬间又跌入谷底。 他攥紧了放在膝盖上的手,指甲陷入掌心。 他发现自己那些幼稚的打断和借口,在叶晴萱这种看似温柔体贴、实则步步为营的“正统”关怀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像个小丑在徒劳地表演。 他闷闷地不再说话,只是偏头看着窗外,留给车内一个写满了“我不高兴”和“需要哄”的、倔强又落寞的后脑勺。 车子在夜色中平稳行驶,车厢内再次陷入一种微妙的氛围。 郑玥云和叶晴萱偶尔会低声交谈两句,江沉砚偶尔会应一声,但大部分时间都保持着沉默。 而林屿听,则彻底沉浸在自己的醋海和悲伤里,感觉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他看不到的是,坐在他身边的江沉砚,虽然目光平视前方,但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盛满了几乎要溢出来的温柔和笑意。 他的余光,始终牢牢地锁在身旁那个气鼓鼓的、浑身散发着“快来哄我”信号的小家伙身上。 江沉砚放在身侧的手,甚至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几乎要控制不住地去揉一揉那颗毛茸茸的、此刻一定在疯狂脑补各种悲情戏码的脑袋。 但他忍住了。 戏,还没演完。现在哄,效果达不到最佳。 他要让他的小兔子再着急一会儿,再醋一会儿,把这几天积攒的委屈和不安都发酵到极致。 这样,等他收网的时候,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车子终于缓缓停在了林屿听家楼下。 林屿听几乎是立刻伸手去拉车门把手,想要逃离这个让他窒息的空间。 “等一下。”江沉砚低沉的声音在身侧响起。 林屿听动作一顿,心里莫名升起一丝微弱的期待。 他……他是不是要解释什么? 然而,江沉砚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你的化妆箱,忘拿了。” 林屿听低头,这才发现自己的化妆箱还稳稳地放在脚边。 一股巨大的失落和难堪瞬间将他淹没。 他脸颊爆红,手忙脚乱地拎起箱子,低声飞快地说了句“谢谢陈叔,再见”,看也不敢看车内的任何人,尤其是江沉砚,几乎是落荒而逃。 看着那道纤细的身影仓皇地跑进楼道,消失在视线里,车内紧绷的气氛瞬间松弛下来。 “噗——哈哈哈哈哈哈!”郑玥云第一个憋不住,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笑声,一边笑一边捶打着座椅,“我的妈呀!学长你看到没!屿听那表情!哈哈哈哈!醋得都快冒泡了!还‘那本书很急’!他连书名都是现编的吧!” 叶晴萱也终于不用再端着,扶着额头笑得花枝乱颤:“哎哟不行了,这小孩太可爱了!沉砚,你再不收网,我怕他下次能直接坐你腿上来宣示主权了!” 连一向严肃的陈叔,都忍不住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了难得的、带着慈祥的笑意。 江沉砚没有笑,但那双总是清冷的眼眸里,此刻盈满了如同春水初融般的暖意和愉悦,嘴角那抹抑制不住上扬的弧度,彻底泄露了他内心的真实情绪。 他看着林屿听消失的楼道口,目光深邃而温柔。 嗯,感觉是时候了。 他的小兔子,已经快醋够了。 该抓回窝里,好好顺毛了。 第96章 输赢 周末的天气好得有些过分。 天空是那种澄澈的、洗过的蓝,阳光明媚却不灼人,微风拂过,带着秋天特有的清爽。 这本该是个让人心情愉悦的日子,但林屿听站在约定的商场门口,看着不远处并肩走来的江沉砚和叶晴萱,只觉得胸口像是压了一块沉甸甸的石头,连呼吸都带着涩意。 叶晴萱今天穿了一身鹅黄色的连衣裙,衬得她肌肤胜雪,笑靥如花。 她正微微侧头跟江沉砚说着什么,江沉砚虽然依旧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但微微低头的倾听姿态,以及阳光下显得比平日柔和几分的侧脸线条,都像一根根细小的针,密密地扎在林屿听的心上。 “哟!都到齐了!”郑玥云咋咋呼呼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他小跑着过来,很自然地插到了江沉砚和叶晴萱中间,挤眉弄眼地对着林屿听打招呼,“屿听,等久了吧?” 林屿听勉强笑了笑,摇了摇头,目光却不受控制地黏在江沉砚身上。 他今天穿得很休闲,简单的白色T恤外罩一件浅灰色衬衫,下身是水洗白的牛仔裤,整个人清俊又挺拔,是林屿听最喜欢的样子。 可是,这美好此刻却仿佛蒙上了一层灰影,因为站在他身边的另一个人。 “走吧,今天计划是先去电玩城,然后看电影,晚上吃火锅,怎么样?”郑玥云熟稔地宣布行程,得到了叶晴萱积极的响应。 “好啊!我好久没玩跳舞机了!”叶晴萱笑着,眼神亮晶晶地看向江沉砚,“沉砚,你会玩吗?” 江沉砚还没开口,林屿听几乎是抢着回答,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他会!他节奏感很好的!” 说完,他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又有些过于“了解”江沉砚了,脸颊微微发热,有些懊恼地抿住了唇。 江沉砚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那眼神平静无波,却让林屿听的心漏跳了一拍。 他没有接林屿听的话,而是对叶晴萱说:“不太擅长,看你玩。” 这区别对待太过明显!林屿听心里酸水直冒。 明明以前他们一起去电玩城,江沉砚虽然嘴上嫌弃,但还是会陪他玩几局射击游戏,甚至在他玩跳舞机出丑时,还会难得地露出浅笑。 怎么到了叶晴萱这里,就变成“不太擅长”,“看你玩”了?这分明就是体贴! 一股不服输的劲儿,混合着强烈的危机感,促使林屿听下定决心,今天他一定要主动出击,不能再像车上那样被动地吃哑巴亏了。 他要让叶晴萱看清楚,他和江沉砚之间,是有“历史”和“默契”的! 一行人进了电玩城,震耳欲聋的音乐和炫目的灯光瞬间将人包裹。 郑玥云熟门熟路地去换游戏币,叶晴萱果然直奔跳舞机,脱掉外套,露出了里面贴身的运动背心,身材曲线玲珑有致。 “沉砚,帮我拿一下衣服和包好吗?”叶晴萱很自然地将自己的东西递向江沉砚,语气亲昵得仿佛做过千百遍。 林屿听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江沉砚顿了一下,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旁边紧紧盯着他的林屿听,然后,伸出了手,接过了叶晴萱的外套和那个小巧精致的手提包。 “嗯。”他应了一声,声音不高,却像重锤敲在林屿听心上。 他接了!他居然真的接了! 林屿听看着江沉砚手里属于另一个女生的物品,只觉得刺眼无比。 江沉砚从来没有这样自然地帮他拿过东西! 每次他手里东西多了,江沉砚最多是帮他分担最重的那个,或者干脆叫他自己拿着! 一股委屈和愤怒直冲头顶。 林屿听咬紧了下唇,强迫自己移开视线。 叶晴萱上了跳舞机,随着节奏开始舞动。 她跳得确实很好,动作流畅,活力四射,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郑玥云在一旁大声叫好,江沉砚也站在旁边看着,虽然没什么表情,但那专注的姿态,已经足够让林屿听心里翻江倒海。 他不能再等了! 林屿听深吸一口气,走到江沉砚身边,靠得极近,近到几乎能感受到对方手臂传来的温度。 他仰起脸,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又带着点依赖:“江沉砚,我想玩那个赛车,你陪我好不好?” 他伸手指向旁边并排的赛车模拟器。 以前他们来,偶尔也会玩这个,通常是林屿听手忙脚乱地撞车,江沉砚则稳扎稳打地拿第一。 江沉砚转过头,垂眸看着他。 林屿听的眼睛很大,此刻因为紧张和期待,睁得圆溜溜的,像某种惹人怜爱的小动物,里面清晰地映着他的影子。 江沉砚的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心底某个角落柔软得一塌糊涂。 但他面上依旧没什么波澜,甚至微微蹙了下眉,像是嫌他打扰了自己观看叶晴萱跳舞,语气带着一丝疏离:“你自己先去玩,我看完这局。” “……”林屿听脸上的期待瞬间僵住,然后一点点碎裂开来。 他不敢相信地看着江沉砚,眼圈不受控制地微微泛红。 他……他竟然为了看叶晴萱跳舞,拒绝了他? 巨大的失望和难堪像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站在原地,手脚冰凉,感觉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恰好这时,叶晴萱一局结束,香汗淋漓地跳下跳舞机,笑着朝他们走来:“哇,好过瘾!沉砚,我跳得怎么样?”她很自然地走到江沉砚面前,仰头看着他,寻求夸奖。 江沉砚将手里的外套和包递还给她,语气依旧是平淡的,但说出来的话却让林屿听如坠冰窟:“不错。累了?那边有休息区,去喝点水。” 他不仅夸了她,还关心她累不累! 那自己呢?自己站在这里这么久,他连一句“你要不要也去玩点别的”都没有! 林屿听死死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用疼痛来阻止眼眶里那股酸涩的热意涌出。 他低下头,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自己此刻狼狈的表情。 郑玥云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心里直呼“沉哥这火候是不是加得太猛了?别真把小兔子给虐跑了啊!” 他赶紧打圆场,一把搂住林屿听的肩膀:“走走走,屿听,哥陪你玩赛车去!让他们俩在这儿‘不错’、‘喝水’去吧!”他故意学着江沉砚那平淡的语气,试图活跃气氛。 林屿听被郑玥云半推半就地拉走了。 坐在赛车模拟器上,他握着方向盘,眼睛盯着屏幕,却根本看不清那些弯道和对手。 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刚才江沉砚对叶晴萱说的“不错”,和他对自己说的“你自己先去玩”。 强烈的对比像一把钝刀,在他心上来回切割。 他魂不守舍地开着车,毫无意外地一次次撞上护栏,成绩惨不忍睹。 郑玥云在一旁大呼小叫地指导,他也充耳不闻。 另一边,叶晴萱接过江沉砚递来的矿泉水,喝了一口,压低声音笑道:“喂,你适可而止啊,没看人家小朋友都快哭了吗?眼神跟小刀子似的,嗖嗖往我这儿飞。” 江沉砚的目光越过喧闹的人群,落在那个坐在赛车模拟器上、背影都透着失落和僵硬的身影上,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复杂的心疼,但很快又被更深的决心取代。 他淡淡回道:“还不够。” 他要的,是林屿听彻底认清自己的心,是让他放下所有别扭和犹豫,主动地、明确地走向他。 这点程度的醋,还差得远。 玩完了电玩城,接下来是看电影。 郑玥云买票的时候,眼珠一转,故意使坏,买了两张连座,两张分开的票。 然后他状似无意地将连座票塞给了江沉砚和叶晴萱,自己则拿着另外两张,对林屿听说:“屿听,咱俩坐那边!” 林屿听看着江沉砚和叶晴萱手里的连座票,脸色瞬间白了几分。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没有任何立场和理由要求换座。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江沉砚和叶晴萱一前一后走进了影厅,而自己和郑玥云坐在了隔着好几排的斜后方。 电影放映的是什么,林屿听完全不知道。 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前排那两个模糊的、靠得很近的影子上。 影厅光线昏暗,他看不清他们在做什么,但想象力却不受控制地疯狂滋长——他们会不会凑在一起低声讨论剧情?会不会分享同一桶爆米花?叶晴萱会不会看到激动的地方,下意识地抓住江沉砚的手臂? 每一个猜测,都像是一把盐,撒在他鲜血淋漓的心口上。 他坐立难安,手里的爆米花一颗都没动,只觉得喉咙发紧,连呼吸都带着痛楚。 郑玥云在一旁看得真切,心里又是好笑又是同情。 他凑过去,小声说:“别看了,眼睛都快长人家身上了。看电影,看电影。” 林屿听猛地回过神,尴尬地收回视线,低下头,盯着自己紧紧交握放在膝盖上的手,只觉得浑身冰凉。 电影散场,随着人流走出来,林屿听的情绪已经低落到了谷底。 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今天的主动和示好,是不是不仅没有起到作用,反而让江沉砚更加厌烦,所以才用更明显的偏向叶晴萱来回应他? 晚上吃火锅的时候,这种“偏向”达到了顶峰。 四人要了一个小包间。 落座时,林屿听本想挨着江沉砚坐,但叶晴萱动作更快,很自然地坐在了江沉砚的左边。 林屿听只能闷闷地坐在了江沉砚的对面,郑玥云则坐在了他旁边。 点菜的时候,叶晴萱拿着菜单,很熟稔地点了几样,然后抬头问江沉砚:“沉砚,还是老样子?肥牛、虾滑、毛肚?” “老样子”……这三个字再次刺痛了林屿听。 他们之间,已经有这么多他不知道的“老样子”了吗? 江沉砚点了点头:“嗯。” 叶晴萱又笑着看向林屿听和郑玥云:“你们看看还想加点什么?” 林屿听一点胃口都没有,胡乱指了两个菜,就垂下了眼眸。 火锅汤底沸腾起来,热气氤氲,模糊了对面两人的面容,却模糊不掉那份刺眼的“默契”。 叶晴萱很会照顾人,不时地用公筷给江沉砚烫他喜欢的毛肚和肥牛,火候掌握得恰到好处。 “沉砚,这个好了,你尝尝。”叶晴萱将烫好的毛肚夹到江沉砚的碟子里。 江沉砚很自然地接了过去,蘸了蘸料,吃掉了。 林屿看着这一幕,拿着筷子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他记得江沉砚吃毛肚喜欢七上八下,喜欢蘸加了小米辣和香油的料碟……这些细节,他以为自己很了解,可现在,另一个女生在他面前,如此自然地做着这一切,而江沉砚……接受了。 他心里堵得厉害,一股强烈的冲动促使他也想为江沉砚做点什么。 他看到江沉砚手边的酸梅汤喝完了,立刻拿起桌上的壶,倾身过去,想要帮他添满。 可能是因为心神不宁,也可能是因为动作太急,他手一滑,壶嘴磕在了杯沿上,发出“哐当”一声脆响,深色的酸梅汤溅出来几滴,落在了江沉砚白色的T恤袖口上,晕开一小片污渍。 “对不起!对不起!”林屿听吓了一跳,慌忙放下壶,抽了纸巾就想帮他擦。 “没事。”江沉砚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刻意的、疏远的平静。他抬手,避开了林屿听伸过来的手,自己抽了张纸巾,随意地擦拭着袖口,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那表情似乎带着一丝……不耐? 林屿听的手僵在半空,看着他避开自己的动作,和那蹙起的眉头,心脏像是被瞬间冻住,然后碎裂成无数片。 他呆呆地坐回椅子上,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凉透了。 他弄脏了他的衣服……他嫌他笨手笨脚了吗? 对比刚才叶晴萱体贴地为他烫菜,他欣然接受……自己这笨拙的关心,在他眼里,是不是很多余,很惹人烦? 巨大的失望和自厌感像潮水般将他吞噬。他再也提不起任何力气去“宣示主权”了。 他默默地低下头,看着自己碗里渐渐冷掉的食物,只觉得眼眶热得发烫,他拼命忍着,才没让眼泪掉下来。 他觉得自己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江沉砚用眼角的余光,将林屿听所有的反应尽收眼底——从最初的急切,到被他避开后的僵硬,再到此刻低垂着头、浑身笼罩在浓重失落和绝望中的模样。 那强忍泪意的样子,像一只被雨淋湿、无家可归的小猫,可怜得让人心尖发颤。 江沉砚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心底那名为“心疼”的情绪几乎要冲破理智的牢笼。 他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再继续下去,就真的要把他的小兔子伤透了。 他看着林屿听那副仿佛被全世界抛弃了的模样,终于在心里,轻轻地、满意地,舒了一口气。 嗯,是时候收网了。 这场他精心策划的、看似偏向他人的戏码,终于逼出了他最想看到的、林屿听毫无保留的在意和伤心。 接下来,该轮到他把这只受尽委屈的小兔子,好好地、紧紧地,抱回怀里了。 第97章 告白 今天那场堪称“酷刑”的出游终于结束了。 林屿听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的家,只记得火锅升腾的热气后,江沉砚那张冷淡疏离的脸,和他避开自己时,那仿佛带着实质伤害性的动作。 每一个细节,都在他脑海里反复播放,将他最后一点可怜的勇气和自尊碾得粉碎。 他输了,一败涂地。 江沉砚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他林屿听的那些笨拙的示好和小心翼翼的靠近,有多么多余和惹人厌烦。 叶晴萱才是那个能与他并肩,能被他温柔以待的人。 心里像是破了一个大洞,呼呼地往里灌着冷风,又空又疼。 家里安静得可怕,黑暗中,白天的委屈、酸涩、失望、自厌……所有负面情绪被无限放大,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需要做点什么来麻痹自己,哪怕只是暂时的。 于是,几乎从没沾过酒的林屿听,凭着一种自暴自弃的冲动,走进了离家不远的一家酒吧。 灯光迷离,音乐舒缓,与他内心的狂风暴雨形成鲜明对比。 他找了个昏暗的角落坐下,看也没看酒单,直接对酒保说:“给我一杯……最烈的。” 酒保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很快推过来一杯色泽瑰丽的液体。 林屿听端起来,学着电视里的样子,仰头就灌了下去。 辛辣的液体划过喉咙,带来灼烧般的痛感,呛得他眼泪都出来了。 他咳嗽了好几下,觉得非但没有解愁,反而更加难受。 但他不管,又要了一杯。 几杯“最烈的”酒下肚,世界开始变得模糊和旋转。 头痛欲裂,胃里翻江倒海,但心里的痛似乎真的被麻痹了一些,变得迟钝而遥远。 他趴在冰冷的桌面上,脸颊贴着桌面,眼神迷蒙地看着杯中晃动的液体,脑子里浑浑噩噩的,只有一个念头清晰无比——江沉砚不要他了。 “小朋友,一个人喝闷酒啊?”一个带着烟酒气的、令人不适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林屿听迷迷糊糊地抬起头,看到一个穿着花衬衫、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了他旁边,正用一种带着审视和猎艳意味的目光打量着他。 “走……走开。”林屿听皱着眉,挥了挥手,想赶走这只烦人的苍蝇。 但他醉得手脚发软,那动作看起来更像是无力的邀请。 男人嘿嘿一笑,不但没走,反而凑得更近,一只手甚至不规矩地搭上了林屿听的肩膀:“别这么冷淡嘛,哥哥看你一个人怪可怜的,陪你喝一杯?” 那手带着黏腻的触感,让林屿听胃里一阵翻涌。 “滚开!别碰我!”林屿听猛地一个激灵,残留的理智让他感到了巨大的危险和恶心。 他用尽力气想甩开男人的手,身体因为酒精和恐惧而剧烈颤抖着。但他那点力气,在成年男子面前根本不够看。 男人被他挣扎的动作弄得有些不耐烦,手上用力,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搂进怀里,语气也带上了威胁:“装什么清高?一个人来这种地方,不就是为了找点乐子吗?” “放开我!走开……”林屿听的声音带着哭腔,绝望和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住了他的心脏。 他拼命扭动着,却无法挣脱。 …… 与此同时,酒吧另一个相对安静的卡座里。 “薇薇,看什么呢?表情这么严肃?”一个女生碰了碰身边好友的胳膊。 阮薇薇此刻正举着手机,眉头紧锁,脸上满是震惊和焦急。 她刚才无意中一瞥,竟然看到了角落里那个被陌生男人纠缠的、身形熟悉的身影——那不是屿听吗?! 他怎么会在这里?还醉成那样?还被骚扰?! 她立刻打开手机摄像头,放大焦距,清晰地录下了那个男人对林屿听动手动脚、而林屿听拼命挣扎的画面。 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自己是女生,冲过去恐怕不但救不了人,还会把自己搭进去。 怎么办?找谁?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想到了一个人——江沉砚。 虽然不清楚林屿听和江沉砚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她知道林屿听心里装着谁,也知道江沉砚对林屿听而言有多重要。 而且,以江沉砚的能力和气场,绝对能镇住场面。 她不再犹豫,立刻退出录制,找到江沉砚的微信,将刚刚录下的短短十几秒视频发了过去,紧接着语速极快地发了一条语音,声音因为着急而带着颤音:“江学长!我是阮薇薇!你快来‘××’酒吧!屿听在这里,他喝醉了,有个男的在骚扰他!我很担心!你快来!!” …… 江沉砚正在家里书房处理一点未完成的工作。 手机连续震动,他本不想理会,但鬼使神差地拿起来看了一眼。 当阮薇薇那条语音播放出来,尤其是听到“屿听”、“喝醉”、“骚扰”这几个关键词时,他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如同覆上了一层寒霜。 他点开那个视频。 画面有些晃动,但足够清晰——昏暗的灯光下,林屿听脸颊酡红,眼神迷离,明显醉得不轻,一个猥琐的男人正紧紧搂着他,手在他肩膀上摩挲,而林屿听正用力推拒着,脸上写满了惊恐和抗拒。 “砰!” 江沉砚猛地站起身,椅子因为巨大的力道向后滑开发出刺耳的声响。 他周身瞬间散发出的冰冷戾气,几乎能将空气冻结。 什么计划,什么火候,什么冷静自持,在这一刻统统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的屿听,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被人这样欺负! 他甚至来不及换下身上的家居服,抓起手机,像一阵风一样冲出了家门。 一路上,陈叔车速快得惊人,闯了几个红灯他已经记不清了,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快一点!再快一点!他不能让他的小兔子受到任何伤害! “吱——”刺耳的刹车声在酒吧门口响起。 江沉砚甚至没等车停稳就推门下车,大步流星地冲了进去。 他那张俊美却此刻布满寒霜的脸,和周身生人勿近的可怕气场,让门口的服务生都吓了一跳。 他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过全场,瞬间就锁定了那个角落。 那个男人还在试图对林屿听上下其手,而林屿听已经没什么力气挣扎了,只是徒劳地偏着头,眼角挂着泪痕,嘴里无意识地喃喃着什么。 江沉砚眼底瞬间燃起滔天的怒火,他几步跨过去,一把攥住那男人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对方的骨头。 “啊!”男人痛呼一声,惊愕地回头,对上一双冰冷的眼眸。 “滚。”江沉砚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令人胆寒的压迫感,仿佛来自地狱的审判。 那男人被他眼中的狠戾吓到了,手腕上传来的剧痛也让他意识到这是个不好惹的主,色厉内荏地骂了句脏话,悻悻地甩开手,灰溜溜地跑了。 赶走了苍蝇,江沉砚立刻俯身,看向蜷缩在卡座里的林屿听。 小家伙脸色苍白,眼圈和鼻尖却红红的,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嘴唇因为被自己咬着而泛白,整个人脆弱得像个一碰即碎的瓷娃娃。 江沉砚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要将人揽进怀里。 “别碰我!”林屿听却像是受惊的兔子,猛地瑟缩了一下,用尽最后力气推开他,抬起迷蒙的泪眼,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和醉意,语无伦次地控诉,“你走开……反正……反正你也讨厌我……嫌我笨手笨脚……弄脏你衣服……你去找你的叶晴萱好了……别管我……” 这带着哭音的控诉,像一把把淬了毒的匕首,精准地刺穿了江沉砚的心脏。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那些刻意的冷淡和偏向,给林屿听带来了多大的伤害和不安。 他再也顾不得其他,强势却又无比温柔地将不断挣扎的小家伙紧紧揽入怀中,手臂收拢,仿佛要将他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再也不让他受到半点委屈。 他低下头,下颌轻轻蹭着林屿听柔软的发顶,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沙哑和心疼,带着一丝颤抖:“胡说什么?我怎么会讨厌你?谁准你一个人跑来这种地方喝酒的?嗯?知不知道有多危险?” 被他紧紧抱在怀里,感受到那熟悉而令人安心的气息,林屿听一直紧绷的神经仿佛瞬间断裂。 所有的委屈、害怕、伤心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他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眼泪迅速浸湿了江沉砚胸前的衣料。 “你就是讨厌我……你对她那么好……对我那么凶……你还躲开我……”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像个被抢走了最心爱玩具的孩子,一边哭一边用拳头无力地捶打着江沉砚的胸膛,“江沉砚……你不要讨厌我好不好……我以后会很乖的……你不喜欢我哪里我都可以改……你不要喜欢叶晴萱……求求你了……” 这带着醉意的、直白而卑微的告白,像最炽热的火焰,瞬间将江沉砚所有的理智和伪装燃烧殆尽。 他心疼得无以复加,手臂收得更紧,低下头,吻去他眼角的泪珠,那泪水咸涩,却让他整颗心都软成了一滩水。 “笨蛋。”他叹息般地低语,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宠溺和懊悔,“我怎么会喜欢别人?我喜欢的,从始至终,都只有你一个林屿听。” 林屿听哭声小了些,抽抽噎噎地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似乎不相信:“你骗人……你对她笑……还接她的东西……还夸她……” 江沉砚看着他这可怜又可爱的模样,终于不再隐瞒。 他轻轻拍着林屿听的背,像是给炸毛的小动物顺毛,语气带着无奈和坦诚:“那是骗你的。是郑玥云出的馊主意,说……说你若即若离,看不清心思,要我刺激你一下,让你吃醋,你才会……才会更在意我。” 他顿了顿,看着林屿听逐渐睁大的、还带着水汽的眼睛,继续坦白,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叶晴萱是我朋友,过来陪我演场戏给你看的。那些互动,都是故意做给你看的。对不起,屿听,是我不好,我不该用这种方式……让你难过了。” 林屿听呆呆地看着他,大脑被酒精和这突如其来的真相冲击得一片混乱。 骗他的?朋友?故意刺激他? 所以……江沉砚没有喜欢别人?没有讨厌他?这一切,都是一场为了让他吃醋而演的戏? 巨大的震惊过后,是更加汹涌的委屈和后怕。 他想起自己这几天的心如刀割,想起在车上、在电玩城、在火锅店的每一次失落和酸楚,想起刚才被骚扰时的恐惧和绝望…… “你坏蛋!”林屿听哭得更凶了,这次是带着愤怒和释然的哭,他用力捶打着江沉砚,“你怎么可以这样骗我!我差点……我差点以为你真的不要我了!我以为我再也……呜……” “怪我,都怪沉哥。”江沉砚任由他打着,将他重新紧紧搂住,一遍遍地在他耳边低语,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是沉哥不好,是沉哥坏蛋。以后再也不这样了,再也不让你难过,不让你哭了,好不好?我只喜欢你,只喜欢你一个。” 他耐心的、一遍遍的安抚和告白,终于慢慢抚平了林屿听激动的情绪。 哭声渐渐变成了小声的抽噎,他靠在江沉砚温暖可靠的怀抱里,酒精和情绪的大起大落带来了极度的疲惫。 “沉哥……”他闭着眼睛,声音带着浓重的睡意和鼻音,小手无意识地抓紧了他的衣襟,像是怕他跑掉,“你不能骗我……不能喜欢别人……” “嗯,不骗你,只喜欢你。”江沉砚低头,看着他终于安静下来的睡颜,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像沾染了露水的蝶翼,心头软得一塌糊涂。 他小心地调整了一下姿势,将人打横抱起。 林屿听轻得让他心疼。 他跟闻讯赶来的酒吧经理简单交代了几句,抱着林屿听,大步离开了这个让他后怕的地方。 他没有送林屿听回家,而是直接带他回了江家。 他将林屿听轻轻放在自己那张宽大柔软的大床上,替他脱掉鞋袜和外衣,盖好被子。 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睡梦中的林屿听似乎感觉到了熟悉安心的气息,无意识地蹭了蹭柔软的枕头,嘴角微微向上弯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仿佛做了什么美梦。 江沉砚坐在床边,借着床头昏黄的灯光,久久地凝视着床上人的睡颜,手指轻轻拂过他还有些红肿的眼皮,心底充满了失而复得的庆幸和满满的、几乎要溢出来的爱意。 他的小兔子,终于,完完全全,是他的了。 虽然过程曲折,甚至差点酿成大错,但结果,似乎还不错。 他俯下身,在林屿听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了一个极其轻柔,却带着无比珍视的吻。 “晚安,我的屿听。” 江沉砚没有开大灯,只留了床头一盏光线柔和的阅读灯。 橙黄色的光晕笼罩着大床,也勾勒出林屿听安静的睡颜。 他哭累了,也醉得厉害,此刻深陷在柔软的被褥里,呼吸渐渐变得均匀绵长,只是偶尔还会因为抽噎而轻轻抽动一下鼻子,像只受了极大委屈的小兽。 江沉砚没有离开,他就坐在床边的地毯上,背靠着床沿,微微仰头,就能看到林屿听恬静的侧脸。 这个角度,能清晰地看到他长而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还有那因为醉酒和哭泣依旧有些泛红的鼻尖和脸颊。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塞得满满的,柔软,酸胀,还有一丝挥之不去的后怕。 他不敢想象,如果阮薇薇没有恰好在那里,如果他没有及时赶到……那个男人会对屿听做什么?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让他周身的气息再次变得冰冷凛冽。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轻轻握住了林屿听露在被子外面的手。 那只手冰凉而纤细,他小心翼翼地拢在掌心,试图用自己的温度去温暖它。 睡梦中的林屿听似乎感受到了这份温暖和安心,无意识地哼唧了一声,手指微微动了动,反而更紧地回握住了他的手指。 这个依赖的小动作,瞬间抚平了江沉砚心中所有的暴戾,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柔情。 他就这样静静地守着,不知道过了多久。窗外的城市灯火渐渐稀疏,夜色深沉。 “……水……”床上的人发出一声细微的呓语,眉头不舒服地蹙起。 江沉砚立刻起身,去客厅倒了杯温水回来。 他小心地扶起林屿听,让他靠在自己怀里,将杯沿凑到他唇边。 林屿听迷迷糊糊地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温水滋润了干涩的喉咙,他舒服地叹了口气,脑袋一歪,又沉沉地睡了过去,整个过程甚至没有完全醒来。 江沉砚看着他毫无防备依赖着自己的模样,心底那处最柔软的地方被彻底触动。 他轻轻将他放回床上,掖好被角,指尖流连地拂过他额前柔软的碎发。 “唔……沉哥……”又是一声模糊的梦呓,带着浓浓的依赖和委屈。 江沉砚动作一顿,心脏像是被羽毛轻轻搔刮了一下,酥酥麻麻的。 他俯下身,靠近他耳边,用气音温柔地回应:“嗯,我在。” 也许是这声回应安抚了他,林屿听的眉头舒展开来,嘴角甚至微微向上翘起了一个极浅的弧度。 后半夜,林屿听睡得并不安稳。 酒精的作用和情绪的剧烈起伏让他在梦中也不得安宁。 他时而会因为梦到被骚扰的情景而惊恐地蜷缩起来,时而又会因为梦到江沉砚冷着脸推开他而发出小声的啜泣。 每一次,江沉砚都会立刻醒来,或者他根本就没怎么睡熟。 他会轻轻拍着他的背,低声在他耳边安抚: “没事了,屿听,我在,没人能伤害你。” “是沉哥不好,不凶你了,再也不凶你了。” 在他的耐心安抚下,林屿听才会渐渐平静下来,重新陷入沉睡。 天快亮的时候,林屿听终于彻底酒醒了大半。 头痛欲裂,嗓子干得冒烟,他难受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环境,简约到近乎冷硬的天花板和吊灯。 他愣了好几秒,记忆如同碎片般逐渐回笼——酒吧、难喝的酒、恶心的男人、江沉砚突然出现、那个令人安心的怀抱、还有……那些颠覆了他所有认知的坦白。 叶晴萱?演戏?为了让他吃醋? 他猛地转过头,赫然发现江沉砚就坐在床边的地毯上,头靠着床沿,似乎睡着了。 晨光熹微,透过没有完全拉严的窗帘缝隙洒进来,在他俊美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光影。 他看起来有些疲惫,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平日里一丝不苟的头发也有些凌乱,几缕碎发垂落在额前,柔和了他冷硬的线条。 而自己的手……还被他紧紧握在掌心,温暖的体温源源不断地传来。 林屿听的心瞬间被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情感填满。 是失而复得的狂喜,是得知真相后的释然,是看到他守着自己一夜的感动,还有……残留的那么一点点委屈和后怕。 他轻轻动了一下手指,想要抽回手,却又贪恋这份温暖。 他这点细微的动作,立刻惊醒了浅眠的江沉砚。 他几乎是瞬间就睁开了眼睛,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没有丝毫刚醒时的迷茫,只有清晰的关切和紧张,第一时间就看向床上的他。 “醒了?”他的声音带着刚醒时的沙哑,格外磁性,“头还疼吗?要不要再喝点水?” 他一边说着,一边已经自然地伸手探向他的额头,试了试温度,动作熟练得仿佛做过千百遍。 林屿听看着他眼底的血丝和掩饰不住的疲惫,鼻子一酸,刚刚消散的委屈又涌了上来,眼圈瞬间就红了。 他抿着唇,赌气似的别开脸,不去看他,声音闷闷的,带着刚睡醒的软糯和一丝指控:“不要你管。” 江沉砚看着他这副明明依赖自己却又别扭的小模样,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又觉得好笑。 他知道,小家伙这是清醒了,开始跟他秋后算账了。 他非但没有生气,反而低低地笑了起来,胸腔震动,带着愉悦的共鸣。 他非但没有收回手,反而得寸进尺地俯身过去,用额头轻轻抵住林屿听的额头,鼻尖几乎相触,呼吸交融。 “不管你怎么行?”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蛊惑人心的温柔和不容置疑的霸道,“你可是我自己千方百计、连哄带骗才弄到手的宝贝。不管谁管?” 如此直白而亲密的话语,让林屿听的脸“唰”地一下全红了,连耳朵尖都染上了绯色。 他心跳如擂鼓,想推开他,却发现浑身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只能羞恼地瞪着他,可惜那水汪汪泛着红的大眼睛,实在没什么威慑力,反而更像是在撒娇。 “谁、谁是你的宝贝……你骗我……你还和叶晴萱……你们……”他越想越气,越想越委屈,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江沉砚从善如流地认错,手指轻轻抚过他泛红的眼尾,拭去那并不存在的泪水,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和郑重,“我保证,以后再也不骗你,再也不让你难过,再也不让你一个人偷偷哭。叶晴萱真的只是我朋友,你要是不信,我现在就可以打电话叫她过来,当着你的面让她解释。” “谁、谁要听解释!”林屿听被他这话臊得恨不得钻进被子里,脸颊烫得能煎鸡蛋。 但心底那最后一点不安和疑虑,却在他温柔而坚定的注视下,彻底烟消云散了。 他知道,江沉砚没有骗他。 这个骄傲又冷淡的男人,此刻在他面前,卸下了所有伪装,只剩下满满的真诚和爱意。 看着他依旧有些苍白的脸色和红肿的眼睛,江沉砚心疼地叹了口气。 他起身,又去倒了杯温水,还细心地加了一点蜂蜜。 这次,他没有再扶他,而是直接将杯子递到他手里,看着他小口小口地喝下去。 “饿不饿?想吃什么?我让人送过来,或者……我给你做?”江沉砚看着他,语气带着点试探。 他厨艺不错,不过并没有时间下厨,但此刻,他却生出了想要亲手为他做点什么的冲动。 林屿听捧着温暖的杯子,摇了摇头,没什么胃口。 他抬起湿漉漉的眼睛,看着江沉砚,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声地问出了那个盘旋在心底的问题:“你……你为什么要那样?就……就不能直接告诉我吗?” 为什么非要绕这么大一个圈子,让他伤心难过,甚至差点出事? 江沉砚沉默了片刻,重新在他床边坐下,目光坦诚地看着他:“因为我害怕。” 林屿听愣住了。 害怕?江沉砚也会害怕? “屿听,”江沉砚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自嘲,“你很好,好到我觉得自己抓不住你。你对我若即若离,有时候依赖,有时候又好像随时可以抽身离开。我看不透你的心,不确定你是不是真的像我在乎你一样在乎我。郑玥云说,只有让你也尝到即将失去的滋味,让你吃醋,让你慌乱,你才会真正看清自己的心,才会……更紧地抓住我。” 他顿了顿,伸手,轻轻捧住林屿听的脸颊,迫使他对上自己的视线,目光深邃如同夜空,里面盛满了毫不掩饰的爱意和脆弱:“我知道这个方法很蠢,也很危险。我后悔了,屿听,我真的后悔了。看到你那么难过,看到你被人欺负,我恨不得打死昨天的自己。对不起,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 原来……高高在上的江沉砚,在他面前,也会如此不安和笨拙。 林屿听看着他眼中清晰可见的后悔和心疼,心里那点最后的怨气也彻底消失了,只剩下满满的心疼和动容。 他主动伸出手,覆上江沉砚捧着自己脸颊的手,轻轻摇了摇头。 “我……我也没有很好。”他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耳根红透,“我其实……也很害怕。害怕你只是一时兴起,害怕你发现我其实很普通很麻烦之后,就不要我了……所以,我才不敢……不敢靠得太近……” 两个人,一个骄傲冷峻,一个敏感怯懦,都因为太在乎对方,而用了最笨拙的方式去试探,去求证,差点弄丢了彼此。 此刻,所有的误会和不安都在坦诚中消弭。 四目相对,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悸动的温情。 江沉砚看着眼前这张近在咫尺、写满了依赖和信任的小脸,心底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冲动。 他低下头,缓缓地、试探性地靠近。 林屿听似乎意识到了他要做什么,心脏猛地一跳,长长的睫毛剧烈颤抖着,像是受惊的蝶翼,但他没有躲闪,反而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只有微微颤抖的嘴唇泄露了他的紧张。 一个轻柔得如同羽毛拂过的吻,最终落在了他的脸颊上。带着无比的珍视和承诺。 “不会不要你。”江沉砚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坚定而温柔,“林屿听,我好不容易才抓住你,这辈子,都不会放手了。” 林屿听闭着眼睛,感受着额头上残留的温热触感和耳边坚定的誓言,一股巨大的、从未有过的幸福和安全感将他紧紧包裹。 他伸出双臂,主动环住了江沉砚的腰,将滚烫的脸颊埋进他带着清冽气息的胸膛,小声地、却清晰地回应:“嗯……也不准你放手。” 磕死我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7章 告白 第98章 男朋友 江沉砚牵着林屿听的手,缓缓从旋转楼梯走下。 林屿听宿醉的疲惫尚未完全散去,眉眼间还带着一丝慵懒与怯生生的茫然。 他身上穿着江沉砚的深蓝色丝质睡衣,过于宽大的尺寸更衬得他身形纤薄,领口微敞,露出一小片白皙的肌肤和清晰的锁骨线条。 他被江沉砚温热干燥的手掌牢牢包裹着,亦步亦趋地跟在身侧,感受着对方掌心传来的、令人安心的稳定力量。 楼梯下到一半,客厅沙发上的身影便清晰起来。 谢玉棠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藕荷色真丝家居服,肩头随意披着一条同色系的羊绒披肩,正姿态优雅地翻阅着一本厚重的戏曲图鉴。 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目光先是落在两人自然交握的手上,那亲密的姿态让她眼底掠过一丝了然,随即,一抹极为欣慰的浅笑在她雍容华贵的脸上徐徐漾开。 “醒了?”她声音温婉圆润,带着梨园大青衣特有的、经过千锤百炼的韵致,目光柔和地落在林屿听身上,带着长辈真切的关怀,“感觉好些了吗?头还疼不疼?胃里难不难受?昨晚你醉得不轻,沉砚抱你回来时,可把我们吓了一跳。” 林屿听脸颊微热,被老师这般细致地问候,又被提及昨晚的狼狈,更是羞赧。 他下意识地想微微抽手,却被江沉砚更用力地、带着不容置疑意味地握住。 他只能红着耳根,乖巧地回答:“谢谢老师关心,好多了,头不怎么疼了,就是……还有点没力气。” “醉酒伤身,下次可不能再这样了。”谢玉棠语气温和,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关切,“有什么事,说出来就好,千万别闷在心里,更不能用伤害自己的身体来发泄。” 她这话意有所指,目光轻轻扫过自己儿子。 江沉砚面色不变,只从喉间溢出低沉的一声“嗯”,算是回应,也像是承诺。 他牵着林屿听,脚步未停,径直走向香气来源的餐厅方向,语气自然:“先去吃点东西,垫垫胃。空着肚子更难受。” 越靠近餐厅,那勾人食欲的香气便越发具有实感,仿佛化作了无形的钩子。 林屿听忍不住悄悄做了个深呼吸,是高汤长时间熬煮后沉淀下的醇厚鲜香,是黄油在高温下与面包发生美拉德反应产生的焦甜奶香,还有煎蛋边缘那一点点恰到好处的焦脆感带来的烟火气……种种味道和谐地交融在一起,构成了一种强大而温暖的、名为“家”的磁场。 当踏入宽敞明亮、装饰着精美浮雕和艺术吊灯的餐厅,看到那张长长的胡桃木餐桌上错落有致摆放的餐点时,林屿听清澈的眼眸不由得因惊讶而微微睁大,甚至轻轻“哇”了一声。 中央是冒着袅袅白汽的面条,汤色清亮见底,能看见里面根根分明、色泽莹润的劲道手擀面。 面上精心铺着焯烫得翠绿欲滴的菜心,一个煎得堪称完美的太阳蛋——蛋白凝固得恰到好处,边缘形成一圈诱人的金黄色焦边,而中心的蛋黄却依旧保持着流动的溏心状态,还有几片厚薄均匀、泛着蜜糖光泽的叉烧肉,肉质看起来软嫩多汁。 旁边配套的白瓷小碟里,盛着爽脆开胃的凉拌蓑衣黄瓜,晶莹剔透、能看到完整虾仁的水晶虾饺,以及小巧玲珑、表皮松软的奶黄包。 甚至还有一小盅炖得奶白的鱼片粥,撒着细碎的葱花和姜丝。 “这……这都是你做的?”林屿听难以置信地侧过头,看向身边这个连睡衣都穿得一丝不苟、气质清贵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男人,声音里充满了不可思议,“你什么时候做的?这得花很多时间吧?” 江沉砚似乎很满意他惊讶的反应,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并未直接回答,只是体贴地替他拉开沉重的实木餐椅,示意他坐下,自己则从容地在他旁边的位置落座。 “尝尝看合不合口味。”他语气平淡,仿佛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谢玉棠也优雅地踱步过来,在主人的位置上坐下,看着满桌精致堪比酒店早茶的餐点,笑着对林屿听说:“快动筷子,别看着了。沉砚这小子,老早就在厨房里折腾了。我起来的时候,就闻到高汤的香味了。他啊,小时候心血来潮跟着家里老师傅学过几天,后来学业工作忙,就难得再碰这些了。今天可是托你的福,我也跟着享享口福。” 她语气里带着母亲特有的、对儿子这份用心的了然与欣慰。 林屿听在两人的注视下,拿起沉甸甸的银筷,有些拘谨地夹起一筷子面条。 送入口中,面条爽滑弹牙,带着浓郁的麦香;汤头鲜美醇厚,明显是用了真材实料耐心熬煮的高汤,口感层次丰富却又意外的清爽不腻。 他又小心地尝了一片叉烧,入口即化,蜜汁的甜香与肉的咸鲜完美融合,火候掌握得无可挑剔。 “真的很好吃!”他抬起头,望向江沉砚,眼睛里闪烁着毫不掩饰的赞叹和惊喜,像被瞬间点亮的星辰,驱散了最后一丝阴霾,“比我吃过的很多面馆都好吃!这个汤,还有这个叉烧,太棒了!” 江沉砚看着他因为满足而微微眯起的眼睛和那真诚的、毫不吝啬的夸奖,心底那片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动。 他动作自然地将自己碗里那个诱人的溏心蛋也夹到了林屿听的碗里,语气平淡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强势和显而易见的宠溺:“喜欢就多吃点。锅里还有。” 林屿听看着碗里多出来的、象征着特殊关怀的煎蛋,心里像是被注入了一股暖流,甜意丝丝缕缕地蔓延开来。 他小声道了句“谢谢”,感觉连耳根都烧起来了。 他犹豫了一下,也夹起一个晶莹剔透的虾饺,放到江沉砚面前的小碟子里,声音细弱:“你……你也吃。” 这个小小的、带着点笨拙的回馈举动,让江沉砚怔了一下,随即眼底的笑意加深,低声道:“好。” 谢玉棠将儿子这不动声色的体贴和小家伙那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欢喜与羞涩尽收眼底,心情愈发舒畅愉悦。 她慢条斯理地用筷子夹起一个水晶虾饺,姿态优雅,状似随意地开启了话题:“屿听啊,上次你们公益汇演的《霸王别姬》,我后来特意找了完整录像来看。” 林屿听一听老师提起专业,立刻下意识地放下筷子,挺直了背脊,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一副认真听候老师点评的乖学生模样。 谢玉棠被他这条件反射般的动作逗得莞尔,摆了摆拿着筷子的手,笑道:“放松点,放松点,现在是吃饭时间,不是上小课。我就是想跟你说,你最后那场自刎的戏,情绪层次比之前排练时丰富了很多。尤其是眼神,不再是程式化的悲戚,里面有了更具体、更抓人的东西……是掺杂了不甘?还是带着点怨气的决绝?” 她目光温和,带着专业的审视和引导的意味,精准地捕捉到了林屿听当时表演中最微妙的变化。 她轻轻咬了一口虾饺,点头赞道:“嗯,这虾饺的火候也不错,馅料调得鲜甜。” 林屿听的脸“唰”地一下红透了,像熟透的番茄。 他不自觉地飞快瞥了一眼身旁气定神闲、仿佛事不关己的江沉砚,心脏砰砰直跳。 不甘和怨气?不就是因为当时被这家伙和叶晴萱“联手演戏”,以为自己被抛弃了嘛! 这其中的缘由,让他如何跟老师启齿?他支支吾吾地,脸颊更红了:“我……我当时就是……努力代入了一下角色,可能……可能不经意间带入了点个人……情绪。” “哦?个人情绪?”谢玉棠放下筷子,拿起餐巾优雅地擦了擦嘴角,眼波在儿子和林屿听之间流转,带着洞悉一切的通透,“戏假情真,有时候反而是种机缘,能帮助演员突破瓶颈。我们沉砚啊,性子随他爸,闷,有什么心思都习惯藏在肚子里,不爱表达。有时候方法可能还比较……嗯,独特。” 她刻意停顿了一下,看到儿子微微蹙起的眉头和林屿听瞬间低下去的脑袋,笑意更深,“不过,看结果,似乎这‘独特的方法’歪打正着了?至少,我们屿听这戏,是演得越发有灵魂了。” “妈。”江沉砚终于再次开口,语气带着点无奈的纵容,又隐隐有一丝被看穿心思的窘迫,“食不言寝不语。” “好好好,不说了,嫌我啰嗦了。”谢玉棠从善如流,却还是忍不住对林屿听叮嘱道,“屿听,老师是过来人。两个人相处,贵在坦诚。往后他要是哪里做得不够好,或者又犯拧巴用了什么笨办法惹你伤心了,你别一个人闷着,更不能再像昨晚那样伤害自己。直接告诉他,或者……告诉老师也行,老师帮你教训他。” 这话听着是半开玩笑的调侃,实则充满了对林屿听的真心维护和将他正式纳入自己羽翼之下的温暖意味。 这是一种无声的、最高级别的认可和祝福。 林屿听心里暖融融、胀乎乎的,仿佛被温暖的泉水包围,感动得眼圈都有些发酸。 他用力地点了点头,声音虽轻却异常坚定:“嗯!我知道了,谢谢老师!他……他其实对我很好的。” 最后一句,他几乎是嗫嚅着说出来的,带着显而易见的维护,说完便不敢再看任何人,低头猛喝汤。 江沉砚看着他泛红的耳尖和那维护自己的小小声话语,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戳中。 他放在桌下的手,悄悄伸过去,轻轻握住了林屿听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尖在他微凉的皮肤上轻轻摩挲了一下,带着安抚和承诺的意味。 林屿听身体微微一僵,随即慢慢放松下来,任由他握着,甚至悄悄反手,勾住了他的一根手指。 谢玉棠将这小动作看在眼里,心中最后一点担忧也烟消云散,只剩下满满的欣慰。 她优雅地起身:“我约了王太太去听戏,时间差不多了。你们慢慢吃,屿听,千万别客气,把这儿当自己家就好。” 她临走前,又慈爱地看了两个孩子一眼,目光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停留了一瞬,这才转身,步履从容地离开了餐厅。 随着谢玉棠的离开,餐厅里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隐约传来的鸟鸣和餐具偶尔碰撞发出的细微清脆声响。 阳光愈发灿烂,透过洁净的玻璃,在光洁的桌面上投下斑驳跳跃的光影,将整个空间渲染得静谧而温馨。 林屿听小口小口地喝着碗里鲜美的面汤,感受着温暖的食物顺着食道滑入胃中,驱散了最后一丝宿醉带来的空虚与寒意。 他偷偷用余光打量着身旁安静进食的江沉砚,他低垂着眼睫,专注的神情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柔和,褪去了平日的冷硬,有种令人心安的沉稳。 “你……你什么时候学会做这些的?还做得这么……厉害。”他终究没能忍住好奇,小声问道,打破了这片宁静。 手指还在桌下无意识地勾着江沉砚的手指。 江沉砚闻声,不紧不慢地放下筷子,拿起旁边的骨瓷杯,呷了一口清水,才抬眼看向他。 他的目光深邃,像是蕴藏着无数故事的深海。 “高一那年,我在外地上学。”他语气平静,“那边的食物实在难以恭维。就开始自己看食谱,跟着视频学。从最简单的番茄炒蛋,到复杂的慢炖煲汤,一点点试。” 他顿了顿,视线落在林屿听因为惊讶而微张的唇上,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认真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那时候,一个人在异乡,有时候做着饭,就会想……如果有一天,能做给喜欢的人吃,看他吃得开心,应该会是件很幸福的事。” 这近乎直白的、带着过往孤独印记和未来期许的告白,比昨夜在情绪激动下的倾诉更让林屿听心悸动容。 他的心跳瞬间漏跳了好几拍,一股酸酸甜甜的暖流涌上心头,刚刚降温的脸颊再次不受控制地灼烧起来,连脖颈都染上了一层薄红。 他慌乱地低下头,用筷子无意识地戳着碗里已经吃掉一半的溏心蛋,试图掩饰内心的汹涌澎湃,但那微微颤抖的睫毛和无法抑制上扬的嘴角,早已泄露了他全部的欢喜与感动。 “那……那你之前,为什么从来不说你会做饭?”他声音细弱蚊蝇,带着点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撒娇和小小的抱怨,“我还以为……你这种大少爷,只会泡面或者叫外卖呢。” 江沉砚看着他泛着漂亮粉色的耳廓和那偷偷泄露心情的嘴角,心底那片名为温柔的湖泊,彻底荡漾开来。 他反手,将林屿听在桌下作乱的手指完全握在掌心,轻轻捏了捏。 “没什么机会展示。”他语气里带着一丝极淡的笑意,目光专注地看着他,“而且……我想把‘江沉砚的私人定制早餐’,这个第一次,留到最重要的时候。” “吃个早饭……算什么最重要的时候。”林屿听嘟囔着,心里却因为他这句话感到阵阵甜蜜。 “是第一次给你做早餐的时候。”江沉砚纠正他,目光深邃,语气郑重,“是第一次,以男朋友的身份,在阳光升起的早晨,照顾你、让你因为我而感到幸福的时候。” “男朋友”三个字再次清晰地被强调,带着无比的确定性和珍视,让林屿听浑身一颤,一股巨大的甜蜜和羞涩席卷了他。 他感觉自己的脸烫得可以煎鸡蛋了,根本不敢看江沉砚的眼睛,只能低着头,看着两人在桌下交握的手,小声地、带着无限的羞怯和确认回应:“哦……男朋友。” “只是‘哦’?”江沉砚挑眉,显然对这个单音节的、带着巨大满足感的回应还想索取更多,他伸手,轻轻托起林屿听的下巴,迫使他看向自己。 他的动作并不强硬,甚至称得上温柔,但那种不容置疑的意味却让林屿听心跳如擂鼓。 林屿听被迫抬起眼,看着近在咫尺的俊脸,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清晰地映着自己的倒影,里面盛满了温柔、期待和一种近乎虔诚的认真。 “我……我很喜欢。”林屿听鼓起勇气,直视着他的眼睛,声音虽然轻,却十分清晰,带着下定决心的颤音,“喜欢你做的早餐,喜欢……这个早晨,也喜欢……你这个男朋友。” 他顿了顿,几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气,才红着脸补充道,“很喜欢。” 说完最后几个字,他几乎要虚脱了,立刻又想低下头,却被江沉砚固定在原地。 江沉砚看着他因为害羞而水光潋滟的眼睛、那绯红的脸颊和无比认真的神情,心底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巨大满足感和幸福感。 他松开托着他下巴的手,指尖却流连地在他细腻的脸颊上轻轻抚过,然后,他低下头,在林屿听的额头上,印下了一个轻柔而珍重的吻。 这个吻,不带**,只有满满的怜爱、珍视和承诺。 “我知道了。”江沉砚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无尽的宠溺,“我的……男朋友。” 阳光暖暖地笼罩着他们,餐桌上的食物散发着诱人的香气,桌下的手紧紧相握。 昨夜所有的惊慌、委屈和不安,都在这个阳光灿烂、充满了爱与认可的早晨,被彻底抚平、治愈,并转化为了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林屿听感受着额头上残留的温热触感和耳边低沉性感的呼唤,只觉得整颗心都被填得满满的,再也塞不下任何东西,除了身边这个人。 他知道,他找到了他的归属。 “以后,”江沉砚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一个字都敲在林屿听的心上,“只做给你吃。” 林屿听抬起头,勇敢地迎上他如同漩涡般溺人的深邃眼眸,那里面盛满的认真、温柔和未来,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席卷而去。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羞涩的颤抖,却又无比清晰地回应: “好。只吃你做的。” 第99章 “周婉?” 午后,林屿听抱着一摞刚从图书馆借来的、散发着油墨和旧纸气息的戏曲理论书,脚步轻快地推开家门。 最近的日子像是浸泡在温润的蜜水里,连空气吸进肺里都带着甜意。 他与江沉砚的感情稳定而温暖,像找到了港湾的小船;学业上也偶有心得,对虞姬角色的理解似乎又深了一层。 “爷爷,奶奶,我回来啦!”他扬声喊道,声音里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清亮和活力。 “听听回来啦!”奶奶的声音从客厅传来,带着一贯的慈爱,但林屿听敏锐地捕捉到一丝不同于往常的、待客时特有的热络笑意。 他换下鞋,抱着书走向客厅。 当视线越过门廊,落在客厅中央时,他脸上轻松的笑意微微凝滞,脚步也不由自主地放慢了些。 爷爷奶奶依旧坐在他们那张铺着软垫的老式沙发上,手里还端着喝了一半的茶杯。 而对面那张通常用来堆放报纸杂志、此刻却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单人沙发上,坐着一位完全陌生的年轻女性。 她看起来约莫十七八岁,穿着一身剪裁考究、质地精良的浅灰色格纹西装套裙,颈间系着一条淡蓝色的真丝小方巾,脚上是纤尘不染的米色高跟鞋。 她的妆容精致得一丝不苟,长发在脑后挽成一个利落的低髻,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对设计简约的珍珠耳钉。 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受过良好教育的气质。 她坐姿挺拔却不显僵硬,嘴角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正侧耳倾听着奶奶说话,姿态谦和。 然而,当林屿听走近,她的目光随之转过来时,那双看似含笑的眼睛里,却飞快地掠过一丝极其锐利的、评估似的打量,像冰冷的探针,瞬间刺破了那层温婉的表象。 虽然那目光转瞬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但还是让林屿听的心底莫名地升起一丝微小的、不安的涟漪。 “屿听,快过来。”爷爷放下茶杯,笑着朝他招手,语气温和中带着点介绍的意思,“这位是周婉周小姐,是……一位对咱们传统文化,特别是戏曲很感兴趣的年轻人,年纪比你大一点,今天特意来家里,跟我们聊聊天。” 爷爷的介绍带着老年人特有的淳朴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显然对这位访客的具体来意也并不十分清楚。 林屿听压下心头那点莫名的异样感,心想,或许是某个文化杂志的记者、研究员,或者是哪个学校搞相关课题的学生? 他脸上重新挂起礼貌的、略带腼腆的笑容,走了过去,将怀里沉重的书轻轻放在靠墙的边几上,然后转向那位陌生女子,微微欠身:“周小姐,您好。” “这位一定就是屿听吧?”自称周婉的女子优雅地站起身,落落大方地伸出手。 她的手白皙修长,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涂着透明的护甲油。 她的笑容依旧得体,声音清亮悦耳,带着一种训练有素的亲和力:“冒昧打扰了。久闻林老先生和林老太太学识渊博,尤其在传统戏曲方面见解独到,今天慕名而来,真是受益匪浅。没想到还能见到二位的孙子,果然气质不凡,一看就是家学渊源。” 她这番话既恭维了长辈,又不着痕迹地夸赞了林屿听,言辞恳切,姿态放得很低,瞬间让爷爷奶奶脸上的笑容更加舒展了几分,连声说着“过奖了”、“周小姐太客气了”。 林屿听连忙伸出手,与她轻轻一握。 她的指尖微凉,带着一点湿润感。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周小姐您太夸奖了,我叫林屿听,您叫我名字就好。我爷爷奶奶他们就是自己喜欢,闲来无事研究一下,谈不上渊博。” “那怎么好意思,我还是叫你屿听吧,显得亲切。”周婉——或者说苏蔓——从善如流,笑容温煦。 她的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林屿听放在边几上的那几本厚厚的、贴着宁中图书馆标签的戏曲理论书,《梅兰芳舞台艺术》、《戏曲表演体系研究》等书名清晰可见。 她眼中适时地流露出恰到好处的、带着欣赏的兴趣:“屿听也对戏曲有这么深的研究?这些书可都是专业领域的著作,看来是下了苦功的。” “我从小学的是京剧表演。”林屿听老实地回答。 面对一个表示出对传统文化和戏曲有浓厚兴趣的人,他潜意识里便少了几分戒备,多了几分同道中人的亲近感。 “京剧表演专业?”苏蔓微微睁大眼睛,恰到好处地流露出混合着惊讶与赞叹的神情,仿佛这是她第一次得知,“真是了不起!现在这个时代,年轻人大多追逐潮流,能像你这样沉下心来,投身国粹艺术,耐得住寂寞吃得了苦的,实在是太难得了。” 她轻轻摇头,语气带着真诚的感慨,“‘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这句话说起来简单,背后的汗水和坚持,只有真正走过这条路的人才能体会。” 这番话,精准地戳中了林屿听内心最柔软也最引以为傲的地方。 学戏的艰辛,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的枯燥,身体上的伤痛,精神上的压力……这些不足为外人道的苦楚,此刻被一个看似“懂行”的陌生人如此理解和肯定,瞬间让他对这位“周小姐”的好感度提升了不少,刚才那一丝细微的不安也被冲淡了许多。 他腼腆地笑了笑,眼神却亮晶晶的:“主要是自己真的喜欢,心里有这份热爱,也就不觉得是苦了。” 奶奶在一旁看着孙子被人夸赞,笑得合不拢嘴,插话道:“周小姐你看,我们听听就是实在,光知道埋头用功,不会说那些虚头巴脑的。周小姐年纪轻轻,见识这么广,说话又这么在行,真是难得。” 苏蔓谦逊地笑了笑,将赞赏的目光重新聚焦在林屿听身上,巧妙地引导着话题:“林奶奶您过奖了。我这点浅薄见识,在屿听这样的科班高材生面前,就是班门弄斧了。说起来,屿听,我前段时间偶然有机会,观看了一场青年艺术汇演的录像,里面有一个《霸王别姬》的选段,那位扮演虞姬的演员,身段、唱腔,尤其是那股子哀婉决绝的神韵,让我印象特别深刻。我瞧着,倒与你有几分相似,不知道是不是机缘巧合,恰好是你演的?” 林屿听这次是真的有些惊讶了。 那场汇演虽然规模不小,但毕竟不是商业演出,传播范围有限。 对方不仅能说出具体剧目,还能精准描述表演细节和“神韵”,这绝非普通观众能做到。 他点了点头,带着点被认可的欣喜:“是的,周姐姐,那场汇演我参加了,演的就是虞姬。没想到您看过。” “果然是你!”苏蔓抚掌,脸上绽放出更加“真诚”和“惊喜”的笑容,仿佛他乡遇故知,“我就说没看错!那段【夜深沉】里的舞剑,行云流水,刚柔并济,既有虞姬的柔美,又将那种赴死前的决绝通过肢体语言表达得淋漓尽致!还有最后那一下,眼神里的东西,非常复杂,有对霸王的深情,有对命运的无奈,更有一种……破釜沉舟的烈性!我当时就在想,这位年轻演员前途不可限量!没想到今天竟然能见到本人,真是太有缘分了!” 她不仅说出了“夜深沉”和“舞剑”这样的专业术语,点评更是深入到了表演的内核和情感层次,这彻底打消了林屿听最后的疑虑,确认对方不仅是看过,而且是真正懂戏、会看戏的人。 能被这样的“知音”如此具体而微地夸奖,他的戒心几乎完全放下,脸上露出了被深刻理解后的、发自内心的笑容,甚至带着点遇到伯乐的激动:“周姐姐您真是……太过奖了!您说的这些,有些是我当时努力想去表现的,有些甚至是自己都没完全意识到的。能得到您这样的评价,我真的很开心!其实还有很多不足,需要不断学习和打磨。” “叫我周婉就好,或者就叫周姐姐,别您啊您的,太生分了。”苏蔓笑得愈发温和亲切,仿佛一位真心赏识后辈才华的良师益友,“我觉得你的灵气和感悟力非常难得。技巧可以通过练习提升,但这种对角色内心的理解和共情能力,很多时候是天生的。对了,”她话锋一转,抛出了一个极具分量的橄榄枝,语气自然得像是在谈论天气,“我因为工作关系,结识了几位戏曲学院的教授和国家剧院的老艺术家,他们对有潜力的年轻演员都很关心。如果你有兴趣,或许以后我可以帮你引荐一下,多听听前辈的指点,交流学习,对成长总是有益的。” 这个提议对于任何一个潜心艺术的年轻人来说,都无疑是极具吸引力的。 林屿听的眼睛瞬间亮了一下,心脏都跳快了几分。 虽然觉得初次见面就承此厚意有些受宠若惊和不好意思,但面对可能通往更高艺术殿堂的机会,他难以拒绝,脸上泛起感激的红晕:“真的吗?那……那太感谢您了,周姐姐!这……这怎么好意思……” “不客气,举手之劳而已。”苏蔓端起面前那杯已经微凉的茶,姿态优雅地轻呷一口,掩饰住眼底一闪而过的冷芒。 她的目光掠过林屿听那双清澈见底、写满了感激和憧憬的眼眸,心底的讽刺与恨意如同毒藤般悄然滋长。 面上,她却依旧是那副温和知性的模样。 “屿听平时除了钻研戏功和学业,还有什么别的爱好吗?像你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大多都喜欢些更……有活力的活动吧?比如打球,或者玩玩游戏什么的?” 她开始将话题引向更日常、更私人的领域,语气轻松随意,仿佛只是长辈或朋友间寻常的关心。 林屿听此刻对她已几乎毫无防备,老实回答:“也还好,我性格可能偏静一些。有空的时候会看看电影,或者……自己听听音乐,看看书。” 他下意识地没有立刻提及江沉砚,或许是觉得在初次见面的“外人”面前谈论恋情有些羞涩,也或许是出于一种连自己都未察觉的、对珍贵关系的保护本能。 “喜欢安静挺好,能沉下心来的人,才能成就大事。”苏蔓点头表示赞同,语气带着欣赏。 随即,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用一种极其自然、仿佛只是随口一提的语气,带着点关切的好奇,问道:“说起来,屿听你条件这么出色,模样好,专业又拔尖,在学校里一定很受欢迎吧?这个年纪,有没有交女朋友?或者……男朋友?” 她问出最后三个字时,语气平滑无比,眼神里只有纯粹的好奇和包容,没有丝毫异样,仿佛在现代社会,询问一个年轻人的性向如同询问他喜欢什么口味的冰淇淋一样平常。 然而,这个看似随意的问题,瞬间在让林屿听瞬间紧张起来。 他完全没有心理准备,闻言微微一怔,脸颊不受控制地“唰”一下泛起了红晕,眼神有些慌乱地闪烁了一下,下意识地避开了苏蔓那看似温和无害、实则洞察一切的探究目光,连带着耳根都染上了绯色。 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声音也低了下去,带着明显的羞涩和措手不及:“这个……我……我还……” 他这再明显不过的、带着秘密的羞涩反应,尽管细微短暂,却丝毫没有逃过苏蔓那双训练有素、充满算计的眼睛。 她心中冷笑更甚,几乎可以确定——林观溟那段无疾而终、让他变得意志消沉、甚至影响到与她关系的、模模糊糊的“好感”,其根源,九成就是落在了这个看起来纯净得像一张白纸的林屿听身上! 而他此刻这欲语还休、脸颊泛红的模样,在早已先入为主的苏蔓看来,更是坐实了他“招惹”了林观溟,却又未能善始善终,甚至可能已经另结新欢的“罪证”! “哎呀,你看我,就是随口一问,是不是太唐突了?抱歉抱歉!”苏蔓立刻做出恍然和歉然的表情,非常自然地为自己打了圆场,将林屿听明显的反应归结于年轻人面对感情问题时的普遍害羞,“屿听你别往心里去,就当是姐姐关心则乱,八卦了一下。主要是觉得像你这样优秀的男孩子,肯定有很多人欣赏和喜欢,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爷爷奶奶在一旁听着,虽然也觉得初次见面就问及私人感情似乎有些逾越,但见“周小姐”态度诚恳,道歉及时,言语间又满是善意和关心,便也只当是现在年轻人之间常见的交流方式,笑着出来打圆场。 奶奶拍拍林屿听的手:“你周姐姐也是关心你。没事,不想说就不说。” 爷爷也呵呵笑道:“年轻人有年轻人的世界,我们老了,跟不上潮流喽。” 林屿听暗暗松了口气,感激地看了爷爷奶奶一眼,连忙顺着台阶下,对苏蔓挤出一个有些局促的笑容:“没关系的,周姐姐,我……我没介意。” 苏蔓见好就收,深知过犹不及的道理。 她立刻又将话题轻巧地引回了戏曲、传统文化以及一些时下不失格调的文艺话题上,言辞愈发恳切,引经据典时信手拈来,展现出广博的见识和良好的修养,偶尔还会幽默地调侃一两句,逗得爷爷奶奶笑声连连。 她甚至还能就林屿听刚才放下的那几本书中的某个理论,提出一两个颇有见地的问题,与他探讨几句,彻底营造出一种“博学、亲切、真诚、懂行”的完美形象。 林屿听很快便沉浸在这种愉悦的、遇到“知音”的交流氛围中,之前那一点点因私人问题带来的尴尬早已烟消云散,甚至开始觉得,能偶然结识这样一位既有学识又懂得欣赏传统艺术的“姐姐”,实在是一件幸运而愉快的事情。 又闲谈了片刻,苏蔓优雅地看了看腕表,便起身告辞,言辞恳切地再次感谢了爷爷奶奶的招待和林屿听的“赐教与交流”,并“真诚”地表示希望以后还有机会能再来拜访,继续向二老请教,也与屿听多交流艺术心得。 林屿听和爷爷奶奶一起将这位给他留下了“极好”印象的“周婉姐姐”送到门口,看着她身姿挺拔、步履从容地消失在秋日午后的阳光里,心里甚至还残留着几分相谈甚欢的余韵。 他完全不知道,这个看似完美、充满文化气息的午后访谈,是一场处心积虑的精密试探。 那个自称“周婉”的女人,带着一张精心雕琢的假面,怀揣着对他扭曲而深刻的怨恨,如同一条悄无声息的毒蛇,已经将冰冷的信子探入了他们平静的生活。 第100章 磕糖 宁城一家爆火甜品店,绿植环绕的隐蔽卡座。 午后的阳光被精致的百叶窗切割成柔和的光带,悄悄洒在铺着洁白桌布的小圆桌上,映得骨瓷餐盘边缘泛着微光。 绿植掩映的卡座仿佛一个独立的小世界,隔绝了外界的些许喧嚣。 林屿听和江沉砚相对而坐,几份造型宛如艺术品的甜品点缀其间。 林屿听正微微倾身,专注地用银质小勺对付一个层次分明的抹茶慕斯。 他小心地避开了顶部的巧克力装饰,挖下了最完整、色泽最润绿的一角,像献宝一样递到江沉砚面前。 他那双总是含着水光的眸子,或许是常年练戏的缘故,看人时总带着几分专注的情意,此刻亮晶晶的,满载着期待:“沉哥,你尝尝这个,他们说这家的抹茶用的是京都老铺的,味道很正,一点都不涩。” 江沉砚看着他那几乎要具象化出“快夸我选得好”几个字的表情,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 他配合地微微前倾,就着林屿听的手,从容地含住了那勺慕斯。 他细嚼慢咽,喉结轻轻滚动,在林屿听屏息般的注视下,才缓缓点头评价:“嗯,不错。苦味清雅,回甘悠长,甜度也克制。” 得到肯定,林屿听立刻笑弯了眼,比自己被夸奖还要开心。 他收回勺子,也挖了一勺送进自己嘴里,细腻丝滑的口感让他满足地眯起了眼睛,像一只终于偷到腥餍足的猫咪,连小巧的喉间都发出了一声极轻的、愉悦的叹息。 他的小腿在桌下不自觉地轻轻晃动着,带着少年人的雀跃,鞋尖偶尔会不经意地擦过江沉砚的裤腿。 江沉砚没有躲开,甚至连眉梢都没动一下,只是将自己面前那杯未曾动过的、缀着薄荷叶的柠檬水自然地推到他手边,声音低沉平稳:“喝点水,缓一缓,别光吃甜的腻着了。” 这温馨又带着几分亲昵的氛围,被一阵由远及近的、极其熟悉的谈笑声骤然打破。 “我跟你们打赌,他们家那个网红‘星空蛋糕’,照片上看着银河璀璨,实物绝对又是滤镜战士……”郑玥云那极具穿透力的大嗓门在靠近卡座时像是被掐住了脖子,戛然而止。 “唰啦”一声,象征性的绿植帘子被一只震惊的手猛地掀开,郑玥云目瞪口呆地僵在入口处,手指颤抖地指着里面相依而坐的两人,声音都变了调:“我、我的眼睛……是不是出现幻觉了?学长你……你们……” 跟在他身后的叶晴萱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瞬间用手捂住了嘴,发出一声压抑却充满惊喜的惊呼:“天啊!真的是屿听和沉砚!” 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手忙脚乱掏出手机,镜头对准里面,“让我拍下来!这画面太珍贵了!历史性的一刻!” 他们身后几个同来的朋友也纷纷挤过来看热闹,看清卡座内堪称“亲密”的情景后,不约而同地发出了高低起伏的“哇哦——”惊叹声,脸上瞬间写满了“嗑到真糖了”的兴奋与激动。 林屿听被这突如其来的“围观”吓得手一抖,指尖捏着的银勺“哐当”一声掉在骨瓷盘沿,发出清脆又令人心慌的响声。 他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腾”地一下瞬间涨得通红,如同熟透的番茄,连白皙的耳根和纤细的脖颈都未能幸免,染上了大片诱人的绯色。 他下意识地就想缩起肩膀,往身旁江沉砚的身后躲藏,仿佛那样就能隔绝这些促狭的目光。 江沉砚的动作也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瞬。 他脸上那片刻的柔和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恢复了平日里那副清冷疏离、难以接近的表情。 但若有人此刻仔细观察,便能发现他看似平静无波的耳廓边缘,悄然泛起了淡淡的、与他气质极不相符的粉色。 他不动声色地将水杯放回桌面,目光平静无波地看向这群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 “郑、郑玥云……叶姐姐……好、好巧啊……”林屿听的声音细弱蚊蝇,头都快埋到桌子底下去了,露出的发旋都透着羞窘,放在膝上的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那布料都快被他揉皱了。 “巧?这哪里是巧?这简直是命运的指引!是月老拿着钢筋给我们指的路!”郑玥云终于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一个箭步冲进卡座,毫不客气地一屁股挤在江沉砚旁边的空位上,激动地用力拍着他的肩膀,“好你个学长!藏得够深啊!背着兄弟们都进展到互相喂食这种黏糊糊的地步了?快!老实交代!进行到哪一步了?下次约会是不是就准备牵手了?再下次是不是就要……” 江沉砚面无表情地拍开他作乱的爪子,语气冷淡得像冰镇的苏打水:“闭嘴。要么安静坐下,要么立刻出去。” 虽是这样说,却并没有真正驱赶的意思。 “哎哟哟!这就开始嫌弃我们这些为你操碎了心的电灯泡了?”郑玥云夸张地捂住胸口,做出一副痛心疾首、备受伤害的样子,“过河拆桥啊江沉砚!忘了当初是谁在你追妻火葬场的时候给你当狗头军师出谋划策?忘了是谁在你情商掉线、差点把人气跑的时候给你疯狂补课、分析《恋爱基本法》?” 叶晴萱已经笑嘻嘻地坐在了林屿听身边的空位上,亲热地挽住他僵硬的手臂,声音甜美又带着八卦的兴奋:“屿听宝贝,别理他们男人间幼稚的对话!快跟姐姐说说,跟我们沉砚第一次正式约会感觉怎么样?他是不是特别闷?像个老干部一样?会不会一直低着头看手机处理他那永远处理不完的学生会工作?他要是敢冷落你,让你一个人吃甜品,你告诉姐姐,我们帮你出气,集体声讨他!” 林屿听羞得不行,整个人都快冒热气了,耳根红得能滴血,但还是鼓起勇气,小声地为江沉砚辩解,语气带着不容错认的维护:“沉哥他……他很好的。他约会的时候,手、手机都是调成静音的,就放在旁边,一眼都没多看……而且,他很照顾我,会帮我拉椅子,还会记得我不爱吃太甜的东西……” 他的声音越说越小,到最后几乎听不见,但那话语里的甜意却浓得化不开。 “哇哦——!!!”旁边的朋友们立刻像是被投入滚油的冷水,爆发出更大的起哄声,“手机静音!江总这觉悟可以啊!满分男友!” “这波狗粮我吃饱了!晚饭都省了!” “真是活久见系列!没想到我们高冷禁欲、号称‘注孤生’的江大会长,谈起恋爱来居然是这种默默照顾人的爹系风格!” 郑玥云大手一挥,意气风发地召唤服务员:“服务员!点单!把你们菜单上所有带‘推荐’、‘招牌’、‘限定’字样的甜品和饮料,统统都上一份!今天江总请客,庆祝他终于脱单成功,告别‘注孤生’人设,迈向人生新阶段!大家放开吃,别跟他客气!” 江沉砚对此没有提出任何反对,只是淡淡地瞥了喧宾夺主的郑玥云一眼,顺手用旁边干净的小碟子盛了一块小巧精致、装饰着可食用金箔的玫瑰马卡龙,精准而迅速地塞进了他还在喋喋不休、规划着如何“打土豪”的嘴里。 “唔……!”郑玥云被堵个正着,后面的话全变成了含糊的呜咽,他瞪大了眼睛,好不容易才把那个甜得发腻的马卡龙咽下去,立刻控诉道,“江沉砚!你这是谋杀挚友!用糖分谋杀!” 叶晴萱看热闹不嫌事大,笑着添油加醋:“沉砚,别不好意思嘛!我们都懂的!放心,我们嘴巴很严的……才怪!哈哈哈!我们都等着喝喜酒呢!对吧屿听?”她促狭地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身边努力降低存在感的林屿听。 林屿听的脸更红了,眼神闪烁不定,根本不敢看任何人,声音细若蚊蚋,带着显而易见的慌乱:“叶姐姐……你、你别打趣我了……还、还早呢……我们都还在上学……” 笑闹间,郑玥云清了清嗓子,站起身来,像宣布重大国家事项一样,用力敲了敲玻璃杯壁,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全体注意!经过本组委会,也就是我的严肃讨论、全票通过决定!下周末,新开的那个‘云涧温泉山庄’,两天一夜豪华游!主题就是——庆祝我们江沉砚同志成功脱单,告别单身贵族阵营!所有人都必须到场,不准请假,不准摸鱼!” 说完,他特意看向事件的两位主角,挑眉问道,语气却是不容拒绝:“两位主角,尤其是你,老江,还有可爱的林小屿同志,你们,没问题吧?” 江沉砚没有立刻回答,他甚至没有看郑玥云,而是先微微侧过头,目光落在身边脸颊依旧绯红、眼神有些不知所措的林屿听身上。 那目光里的清冷褪去,变得柔和而专注,声音也放低了些,带着清晰的询问意味,与方才对待郑玥云的态度截然不同:“想去吗?如果觉得累,或者有其他安排,可以不去。” 这一刻,所有的目光都再次聚焦在林屿听身上。 他抬起头,先是迎上江沉砚带着安抚与尊重的温柔目光,心脏像是被温水泡过一样,暖暖软软的;他又看了看周围朋友们虽然闹腾却充满善意的期待眼神。 他抿了抿唇,压下心中的羞涩,终于露出了一个腼腆却无比真实、带着甜甜梨涡的笑容,轻轻点了点头,声音虽然不大,但在此刻安静下来的卡座里显得异常清晰:“嗯,想去。和大家一起……应该会很有趣。” “耶——!!太棒了!”众人齐声欢呼,包厢里的气氛瞬间达到了顶点,引得远处其他座位的客人都忍不住侧目。 郑玥云心满意足地坐回椅子上,看着对面并肩坐在一起的两人,一个清冷稳重却难掩纵容,一个羞涩灵动满眼依赖,他摇头晃脑地感叹:“唉,看着自己亲手……呃,主要是围观、起哄、偶尔敲边鼓促成的CP这么甜,老子真是功德无量啊!这比我自己谈恋爱都开心!这是什么?这就是成全之美!” 叶晴萱笑着吐槽他:“得了吧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主要是现场嗑糖比较香吧!看你那嘴角都快咧到耳后根的样子!” 在一片喧闹的欢笑声、讨论温泉要带什么款式的泳衣、晚上要玩什么游戏的嘈杂声中,谁也没有注意到,江沉砚原本随意放在桌下的手,悄无声息地移动,然后稳稳地覆上了林屿听同样放在桌下、微微蜷起的手。 林屿听的手先是条件反射地微微一僵,随即在那熟悉而令人安心的温热触感中迅速放松下来。 他悄悄翻转手心,带着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与那只比他更大、指节更分明的手掌贴合,然后指尖钻入对方的指缝,缓慢而坚定地,十指交缠,紧密相扣。 指尖传来的温热触感和对方回握时那坚定的力度,像是一道无声的暖流,瞬间涌遍四肢百骸。 林屿听脸上的红晕久久不散,却也让他脸上的笑容褪去了最后的忐忑,变得愈发甜蜜灿烂,宛如盛放的春花。 而江沉砚,虽然面上依旧保持着波澜不惊的平静表情,与郑玥云讨论行程时语气也依旧平淡,但那双总是深邃清冷、让人看不透情绪的眼眸里,此刻却盛满了难以掩饰的、只为一人绽放的温柔和纵容。 这场始料未及的“约会抓包”事件,最终演变成了一场热闹又温馨的朋友聚会,也为接下来注定不会平静的温泉之旅,拉开了令人无限期待的序幕。 当众人终于心满意足,并且成功地让江沉砚买了单,吵吵嚷嚷地离开甜品店时,夕阳的余晖已将天边染成温暖的橘红色,将一群年轻人嬉笑打闹的影子拉得很长。 郑玥云还在喋喋不休地规划着温泉之旅的细节,比如要带什么牌子的桌游,晚上一定要泡露天温泉。 叶晴萱则忙着在刚才偷拍的照片和视频上添加各种可爱的贴纸和粉色滤镜,准备在小姐妹群里率先发布这“第一手糖料”。 走在前面的江沉砚微微侧头,夕阳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光影,他对身边的林屿听低声耳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叹息:“下次,我们找个更隐蔽的地方。” 林屿听仰头看着他被金光勾勒的俊朗线条,眼中闪着狡黠而灵动的光,像只偷吃了蜜糖的小狐狸,小声回道,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娇憨:“没关系,其实……被他们这样闹一闹,还挺有趣的。而且……”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能看到你这样不一样的一面,我觉得很值得。” 听到这话,江沉砚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那总是紧抿着、显得有些不近人情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起了一个清浅却真实的弧度。 他握着他的手,在无人注意的袖摆遮掩下,又收紧了几分,仿佛握住了什么稀世珍宝。 第101章 温泉计划 周五下午的最后一节自习课,阳光慵懒地透过高大的窗户,在弥漫着淡淡粉笔灰和纸墨香气的空气中切割出明亮的光束。 距离放学铃响还有半小时,教室里表面平静,底下却涌动着周末将至的雀跃暗流。 “重大通知!都醒醒神!”郑玥云像一阵风似的从隔壁班旋到林屿听旁边的空位,半个身子几乎趴在桌上,手机屏幕亮得晃眼,上面是“云涧温泉山庄”精心制作的宣传海报——氤氲的温泉池、覆雪的远山、雅致的和风庭院,无一不在诱惑着年轻躁动的心。 “下周末!记住这个历史性的日子!”郑玥云声音洪亮,尽管努力压低,还是引得周围同学纷纷侧目。 “‘云涧温泉山庄’两天一夜豪华团建!主题——庆祝我们江沉砚同学,历经九九八十一难,终于成功摘得我们屿听小仙草!掌声在哪里?” 他说着,自己先用力拍了几下巴掌,脸上洋溢着“我家孩子终于出息了”的老父亲般欣慰笑容。 林屿听正对着一道复杂的三角函数题蹙眉思索,被郑玥云这突如其来的“官宣”弄得笔尖一滑,在草稿纸上划出一道凌乱的痕迹。 他耳根瞬间红透,像染上了天边的晚霞,伸手想去捂郑玥云那张毫无遮拦的嘴,声音带着羞恼和无奈:“郑玥云!你……你小点声!还在自习呢……” 坐在前排的阮薇薇闻声立刻转过头,双手兴奋地扒着椅背,眼睛亮得像星星:“真的定啦?温泉山庄!太棒了!屿听,我们可以一起泡那个露天的星空温泉!我连拍照的姿势和要发的朋友圈文案都想好了!”她说着,对林屿听俏皮地眨眨眼,满是善意的调侃。 “嗯,恭喜你们,屿听。”坐在林屿听斜后方的谢嘉茉也转过身,她轻轻将垂落颊边的长发别到耳后,声音温柔似水,“我昨晚查了攻略,那里环境清幽,温泉水质也很好。我们可以带些轻松的桌游去,晚上围坐在一起玩,一定很有趣。”她说话时,目光柔和地落在林屿听身上,带着真诚的祝福。 教室后排,正戴着黑色降噪耳机、与一道物理力学题搏斗的体育委员赵磊,似乎感应到气氛的波动,疑惑地摘下一只耳机:“啥情况?这么热闹?” 在听清是温泉旅行后,他黝黑帅气的脸上立刻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露出两排白牙:“泡温泉?妙啊!刚打完联赛浑身酸痛,正需要好好放松一下!必须算我一个!” 坐在林屿听正后方、一直安静沉浸在一本厚厚英文原著小说里的林泽睿也抬起了头,镜片后的目光沉静温和。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语气平稳:“我周末没有其他安排,听起来是个不错的提议。” “看看!这就是众望所归!民心所向!”郑玥云得意地打了个响指,随即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向教室另一侧窗边那个孤岛般的座位。 林观溟刚给林屿听送完吃的,正戴着价格不菲的纯白色降噪耳机,微低着头,专注地看着摊在桌面上的一本外文艺术图册,侧脸线条清晰冷峻,与周围的喧嚣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 “观溟!林观溟同志!”郑玥云提高音量,隔着几排桌子喊道。 林观溟缓缓抬起头,并没有立刻摘下耳机,只是用那双颜色偏浅、常常显得淡漠疏离的眸子淡淡地望过来,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 郑玥云手舞足蹈,用夸张的口型和手势比划着:“下!周!末!温!泉!旅!行!庆祝沉哥脱单!一起!” 林观溟看清了他的意思,目光极快地、几乎难以捕捉地掠过被朋友们围在中间、脸颊绯红、眼神有些无措的林屿听,那目光深沉难辨,随即他垂下眼帘,浓密的长睫毛像蝶翼般在苍白的皮肤上投下小片阴影。 他摇了摇头,声音透过耳机缝隙传来,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喙的拒绝:“不了,周末家中有事,去不了。” “又家里有事?”郑玥云夸张地垮下脸,几步走过去,压低声音,“观溟哥,你这理由从我认识你起就用,能不能换点新鲜的?这次可是为了沉哥和屿听!他俩的脱单庆典,意义非凡,你不来捧场说得过去吗?” 林观溟的指尖在光滑的铜版纸页上轻轻摩挲了一下,语气依旧没有什么起伏,却透着一股淡淡的倦意:“确实有事。你们玩得尽兴。” 说完,他便重新戴好了耳机,将外界的一切声音,包括郑玥云未尽的劝说,都彻底隔绝在外,重新沉浸回他自己的世界里。 郑玥云无奈地撇撇嘴,回头对林屿听做了个“没辙”的口型。 林屿听对他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不必勉强。 他能隐约感觉到林观溟身上那种若有若无的疏离感,尤其是面对自己的时候,虽然不明所以,但他尊重每个人的选择和边界。 这个小插曲并没有影响大局的欢乐气氛。 郑玥云很快重整旗鼓,和阮薇薇、赵磊他们热火朝天地讨论起具体细节。 “零食必须自带!山庄里一包薯片卖外面三倍价!” “我带三国杀、UNO,还有最近超火的剧本杀!” “听说晚上有篝火晚会,还可以自己烤棉花糖!” “我们可以玩真心话大冒险!”阮薇薇兴奋地提议,眼神不怀好意地在林屿听和此刻远在国外的江沉砚之间来回扫视,“到时候……嘿嘿嘿……” 她故意拉长语调,惹得林屿听刚刚降温的脸颊再次迅速升温,连脖颈都泛起了粉色。 “薇薇!”林屿听小声抗议,却引来大家更欢快的笑声。 听着朋友们毫无顾忌的玩笑和充满期待的规划,感受着他们发自内心的祝福和快乐,林屿听心里像是被温热的暖流包裹着,熨帖而安心。 他悄悄从笔袋旁拿出手机,借着课本的掩护,点开了那个唯一置顶的、备注为“A 沉哥”的聊天界面。 最后一条消息停留在他中午发出的“午饭吃的什么?”,下面还没有回复。 想到那个在外人面前总是清冷自持、气场强大,却会在他面前流露出温柔纵容,甚至偶尔会因为他而耳根泛红的少年,一种混合着强烈思念、甜蜜悸动和淡淡羞涩的情绪便在心湖里荡漾开来。 他指尖悬在屏幕上方,犹豫片刻,删删改改,最终发送出去一句: 【林屿听】:自习课。郑玥云他们在热烈讨论周末温泉旅行的事,感觉要把整个超市都搬过去……】 他顿了顿,指尖微微用力,又补充了一句带着不易察觉的牵挂: 【林屿听】:你那边……事情还顺利吗?大概什么时候结束?】 按下发送键,他将手机紧紧握在手心,仿佛这样就能离那个人近一点。 窗外的夕阳正在缓缓下沉,天边铺满了绚烂的晚霞,一如他此刻被期待和幸福充盈的心事。 与此同时,国外某城市。 夜幕如同深蓝色的天鹅绒,缓缓覆盖了城市。 一间位于历史建筑内的现代画廊灯火通明,正在举行一场备受瞩目的开幕酒会。 空气里浮动着香槟的气泡、名媛身上昂贵的香水味以及淡淡的油画颜料和松节油的气息。 衣冠楚楚的宾客们手持酒杯,低声交谈,举止间流露出上流社会的优雅与疏离。 江沉砚穿着一身剪裁完美的深灰色西装,衬得他身姿愈发挺拔,气质清贵冷峻。 他代替临时有重要跨国会议的父亲,出席这位与家族企业有密切合作的著名艺术家的新作展。 他手中端着一杯几乎未动的香槟,神情淡漠地站在一幅色彩大胆的抽象画前,偶尔与上前寒暄的策展人或收藏家简短交谈几句,言辞精准,礼节周全,却始终保持着一段无形的距离。 就在他准备移步观赏下一幅作品时,视线不经意地定格在斜前方不远处的一个身影上。 那是一个看起来十**岁的东方男子,穿着一身质感极佳的米白色休闲西装,身形修长匀称,气质温润儒雅,却又带着几分艺术圈人士特有的随性不羁。 他正微微侧着头,神情专注地欣赏着一幅笔触狂放、色彩浓烈的风景画,侧脸线条柔和,灯光在他身上镀上一层淡淡的光晕。 似乎是感应到了那道停留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男子缓缓转过头来。 当他的视线与江沉砚在空中相遇时,脸上清晰地闪过一丝讶异。 随即,那讶异化作了一个极其复杂的微笑——掺杂着久别重逢的恍惚,一丝若有若无的审视,最终沉淀为一种礼貌而疏远的、近乎程式化的客气。 他隔着三三两两的人群,朝着江沉砚的方向,极轻微地举了举手中的郁金香杯。 江沉砚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深邃的眼眸如同冬夜的寒潭,平静无波。 他也只是几不可察地颔首,幅度小到几乎看不见,算是回应。 没有故人相逢的寒暄,没有意外邂逅的惊诧,仿佛只是看到了一个曾经存在于通讯录里、但早已被遗忘名字的陌路人。 男子见状,眼底深处似乎有什么情绪极快地黯淡了一下,随即也自然地收回目光,重新投向那幅画作,仿佛刚才那短暂的眼神交汇只是展厅里一个无关紧要的瞬间。 只是他握着杯脚的修长手指,无意识地微微收紧了些许,指节透出用力的苍白。 江沉砚淡漠地移开视线,不再给予那边任何多余的关注。 他转过身,与身旁一位资深策展人继续刚才关于当代艺术市场资本介入现象的讨论,语气平稳理性,思路清晰敏锐。 只有他自己知道,在刚才目光相接的那一刹那,心底某块被时光尘封的、早已不再触及的角落,似乎被一根极细的针轻轻刺了一下。 但那感觉太过轻微,转瞬即逝,快得如同错觉,甚至来不及在他冰冷的心湖留下任何痕迹。 他脑海里清晰浮现的,是林屿听笑起来时眼尾微微下垂的可爱弧度,是他在自己面前偶尔流露出依赖时软糯的语调,是那个充斥着阳光、粉笔灰和少年意气的高中教室。 那份鲜活、温暖、真实得触手可及的牵念,如同阳光穿透迷雾,瞬间驱散了所有来自遥远过去的、模糊而冰冷的影子。 他下意识地从西装内袋里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推算着林屿听那边应该是下午自习课快要结束的时候。 指尖划过冰冷的屏幕,点开那个特殊的对话框,看到了那条刚刚弹出、来自大洋彼岸的关切问候。 看着那简单却充满生活气息的文字,几乎能想象出对方此刻在教室里,被朋友们打趣时微红着脸、眼神闪烁却又忍不住嘴角微扬的生动模样,江沉砚那总是紧抿的、线条冷硬的唇角,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几不可察地、极其柔和地向上弯了一下。 他指尖轻点,回复道: 【江沉砚】:嗯。随他们闹。这边差不多了,我明天下午的飞机回来。】 发送成功后,他将杯中那点象征性的香槟递给路过的侍者,再没有看向那个角落一眼,径直走向画廊出口。 那道偶然闯入视线的旧日幻影,被他毫不犹豫地、彻底地留在了身后这片异国的、浮华而冰冷的光影交错之中。 他的归心,早已穿越时空,飞向了那片有着明媚阳光和某个让他心之所向的少年的土地。 林屿听握在手中的手机无声地震动了一下,提示灯闪烁着幽蓝的光。 他的心猛地一跳,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带着隐秘的期待和欢喜。 他悄悄点开屏幕。 【江沉砚】:嗯。随他们闹。这边差不多了,我明天下午的飞机回来。】 简简单单的两句话,甚至没有过多的表情修饰,却像一股温热的暖流,瞬间涌遍林屿听的四肢百骸,驱散了所有因为短暂分离而产生的不安和细微的思念之苦。 明天就回来了……他握着手机,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嘴角却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勾勒出一个清浅却无比真实的笑容,连眼底都漾开了细碎而明亮的光芒,仿佛落满了星辰。 “哎哎哎!快看屿听!这表情……绝对是沉哥回消息了!”郑玥云眼尖,立刻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指着林屿听叫起来。 阮薇薇也立刻凑过来,趴在林屿听课桌对面,笑嘻嘻地追问:“沉哥说什么了?是不是已经归心似箭,迫不及待想和我们屿听一起去泡温泉了?” 林屿听红着脸,手忙脚乱地把手机塞进桌洞,像藏起一个珍贵的秘密,引来周围朋友们一阵心照不宣的、善意的哄笑声。 窗外的夕阳已经完全沉入地平线,天空残留着最后一抹瑰丽的紫红色晚霞,教室里的灯光次第亮起,映照着少年们青春洋溢、充满无限可能的笑脸。 关于周末温泉之旅的讨论还在热烈地进行着,每一个细节都充满了快乐的憧憬。 在这平凡又特别的放学时分,所有的烦恼似乎都暂时远去,只剩下对即将到来的美好相聚的、最纯粹的期待。 第102章 接机 周五下午的机场国际到达大厅,人声鼎沸,电子显示屏上的航班信息不断刷新,混杂着各种语言的广播声和行李箱轮子滚动的噪音。 林屿听站在接机人群的最前沿,手指紧张地蜷缩着,指甲微微陷入掌心。 他今天特意穿了一件柔软的米白色羊绒衫,搭配浅蓝色牛仔裤和新洗的小白鞋,整个人看起来干净又温暖,像冬日里的一抹暖阳,与机场匆忙冰冷的气氛格格不入。 郑玥云、阮薇薇、赵磊和林泽睿站在他身后,形成一个小小的、略显嘈杂的后援团。 郑玥云更是踮着脚,脖子伸得老长,比当事人还焦急万分,嘴里不停念叨:“怎么还没出来?是不是晚点了?我就说应该查清楚航班动态……” “郑玥云你别晃了,晃得我头晕。”阮薇薇忍不住吐槽,但她也同样紧张地攥着手机,屏幕上是相机界面,准备随时记录“历史性的一刻”。 赵磊憨厚地笑着,帮忙看着行李。 林泽睿则相对平静,推了推眼镜,安静地观察着周围。 “出来了出来了!是学长那个航班!旅客开始出来了!”郑玥云突然激动地用力拍了拍林屿听的肩膀,声音洪亮得引来周围不少目光。 林屿听的心猛地一跳,像是被什么东西攥紧了,呼吸都下意识地屏住了。 在熙熙攘攘、拖着行李箱鱼贯而出的人流中,那个穿着黑色长款风衣、身姿挺拔如松的身影一出现,就像磁石一样牢牢吸住了他的全部目光。 江沉砚脸上带着些许长途飞行的倦意,眼神却依旧深邃锐利,仿佛能穿透人群。 他推着黑色的行李箱,步伐沉稳有力,自带一种生人勿近的清冷气场。 几乎是在江沉砚的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接机口,然后精准地定格在他身上,与他对视的瞬间,林屿听的大脑一片空白。 几天来积攒的思念、等待的焦灼、还有一点点因为分离而产生的不安,都在这一刻化为最直接的本能。 他像一只挣脱了束缚、终于看到巢穴的小鸟,什么也顾不上了,拨开前面零星的人群,不顾一切地飞奔过去,在周围些许惊讶的目光中,直直地撞进了江沉砚的怀里,双手紧紧环住他精瘦的腰身,将滚烫的脸颊深深埋入那带着清冽气息和遥远旅途风尘的胸膛。 “沉哥……”他声音闷闷的,带着一丝哽咽和全然的、毫无保留的依赖,手臂收得紧紧的,仿佛生怕这是一场梦。 这突如其来的、热烈的拥抱让江沉砚脚步微微一顿,行李箱也停了下来。 怀中温软的身体和那毫不掩饰的、几乎带着点颤抖的依恋,像一股汹涌的暖流瞬间冲散了他周身的疲惫和跨越时区带来的寒意。 周围投来好奇、善意的目光,郑玥云那边更是传来了清晰的抽气声和压抑的起哄声,但他此刻什么都顾不上了,世界里只剩下这个扑进他怀里的人。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松开了握着行李箱拉杆的手,有力的双臂稳稳地回抱住怀里的人,一只手在他后背带着安抚意味地轻轻拍抚,另一只手则温柔地覆上他柔软的发顶,揉了揉,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与他平日冷峻的形象大相径庭。 他低下头,下颌轻轻蹭着林屿听柔软的发丝,向来清冷的嗓音此刻低沉而温柔,带着显而易见的纵容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心安: “嗯,我回来了。” 简单的四个字,却像带着神奇的魔力,瞬间抚平了林屿听心中所有因分离而产生的细微褶皱和不安。 他在江沉砚怀里轻轻蹭了蹭,贪婪地汲取着那份令人安心的、独属于这个人的气息,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铺天盖地的害羞,耳根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连脖颈都染上了绯色,却依旧像只树袋熊一样舍不得松开手。 “哇哦——!现场直播偶像剧!”郑玥云夸张地吹了声口哨,彻底打破了这旖旎的氛围,他用手肘撞了撞旁边的赵磊,“磊子,学到了没?这才是接机的正确姿势!” 阮薇薇激动地拉着赵磊的胳膊,手机镜头对准那边:“别动别动!让我拍个全景!天啊,屿听跑过去那一刻我心跳都快停了!学长那表情……值了值了!” 赵磊憨厚地笑着,实话实说:“学长好像耳朵有点红。” 林泽睿也推了推眼镜,微笑道:“看来这几天确实想念得紧。恭喜顺利回来,学长。” 江沉砚这才抬眼看向他那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朋友,眼神恢复了平日的淡然,但搂着林屿听腰肢的手却没有丝毫松开的意思,反而将人更往自己怀里带了带,以一种保护占有的姿态。 他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嗯,吵死了。走吧。” 林屿听红着脸,终于从江沉砚怀里抬起头,眼神还有些湿润,却亮得惊人。 他不好意思看朋友们戏谑的眼神,只是紧紧抓着江沉砚风衣的一角,像只找到主人后亦步亦趋的小动物,乖乖跟在他身边。 江沉砚极其自然地伸手,将林屿听肩上的那个印着卡通图案的双肩包取下来,动作熟练地单肩背好,然后才重新拉过自己的行李箱。 这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仿佛演练过无数次,充满了理所当然的亲密。 从机场出来,两辆车直接开往市中心一家大型进口仓储式超市。 明天就要出发去温泉山庄,虽然山庄提供基本用品,但一些个人偏好强烈的零食、饮料和特别的洗漱用品还是需要自己准备。 一进超市,郑玥云就如同脱缰的野马,抢过一辆最大的购物车,嗷嗷叫着冲向零食区,阮薇薇和赵磊兴奋地跟在他旁边,开始了一场“扫荡”。 “这个!这个新出的海苔味薯片!给我来三包!” “哇塞,这个牌子的巧克力听说超好吃!各种口味都拿一盒!” “气泡水!柠檬味、青柠味、西柚味……统统不能少!” “郑玥云你慢点!车要撞到货架了!”阮薇薇一边往车里扔零食一边笑着喊道。 林泽睿则比较理性,推着一辆稍小的购物车,仔细对照着手机备忘录,在日用品区和生鲜区流连,认真地挑选着旅行装的洗发水、沐浴露、一次性毛巾,以及一些容易存放、补充维生素的水果,比如苹果和橙子。 而江沉砚和林屿听则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后面。 江沉砚推着一辆标准尺寸的银色购物车,林屿听跟在他身侧,目光却像被施了魔法,不由自主地被琳琅满目、色彩缤纷的零食货架深深吸引。 尤其是那些包装精美、画着可爱图案的进口食品区,对他的吸引力简直是致命的。 当经过一排摆满了各式各样、宛如艺术品的进口饼干、糖果和果冻的货架时,林屿听的脚步彻底黏住了,仿佛鞋底沾了胶水。 他的目光精准地锁定在一盒日系包装、画着饱满欲滴草莓图案的夹心饼干上,眼神里充满了纯粹的渴望,像极了看到心爱玩具却得不到的小朋友,带着点眼巴巴的可怜劲儿。 他悄悄伸出手,轻轻拉了拉江沉砚的衣袖,声音软软地,带着明显的试探和一点点心虚:“沉哥……你看那个……草莓饼干,包装好可爱啊……看起来好像很好吃的样子……” 他试图用客观描述掩盖真实目的。 江沉砚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盒饼干的包装确实精致,但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眉头就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语气是惯常的冷静客观,带着点不容置疑的权威:“配料表我看过,添加剂太多,白砂糖和植物奶油排在很前面,不健康。热量也高。” 林屿听的小脸立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垮了下来,嘴角微微向下撇,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露出一个委屈又可怜的表情,仿佛被夺走了最心爱的宝贝。 但他没有轻易放弃,反而更紧地抓住了江沉砚的衣袖,轻轻晃悠着,开始了他的软磨硬泡,声音比刚才又软糯了几个度:“就买一盒嘛,沉哥……求求你了……” 他仰起脸,用那双水汪汪、清澈见底的大眼睛眼巴巴地望着江沉砚,尾音拖得长长的,带着奶乎乎的、让人心头发软的撒娇意味,“我保证不多吃,就偶尔……偶尔吃一两块解解馋,好不好?” “你看那个草莓,画得多好看啊,看着心情都会变好……” “沉哥,最好啦……你最疼我了,对不对?就破例一次嘛?” 他一边说,一边轻轻晃着江沉砚的手臂,整个人几乎要贴到他身上去,声音又软又糯,像刚出炉的、还冒着热气的糯米糍,甜得能拉丝,每一个字都像小钩子,试图撬动江沉砚坚固的原则。 江沉砚看着他这副黏人又可爱得毫无道理的模样,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彻底攻陷,那点基于健康和营养学的原则和坚持,在自家小朋友的撒娇攻势下节节败退,摇摇欲坠。 他强绷着脸,努力维持着严肃不苟言笑的表情,但微微泛红的耳廓和眼底一闪而过的、几乎难以捕捉的纵容与无奈却出卖了他此刻真实的心理活动。 “不行。”他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静、坚定,不容反驳,但仔细听,却能察觉到一丝极其细微的动摇和那份强装镇定的底气不足。 林屿听多了解他啊,朝夕相处培养出的默契让他立刻敏锐地捕捉到了对方防线松动的信号。 他心中窃喜,趁机得寸进尺,整个人抱住江沉砚的手臂,微微踮脚,将下巴轻轻搁在他肩膀上,呼吸间的温热气息拂过江沉砚的颈侧,继续加大火力,声音更加甜腻,几乎像是在哼唧: “沉哥~哥哥~就一盒,好不好嘛?我好久好久都没吃零食了……嘴里都快没味道了……” “你就答应我嘛,我保证,买了这个,其他乱七八糟的零食我都不看了!真的!” “哥哥……最好最好的哥哥……” 这一声接一声的“哥哥”,叫得江沉砚心尖发颤,手心都有些发痒,那点可怜的、摇摇欲坠的坚持彻底土崩瓦解,溃不成军。 他终究是败给了这甜蜜的负担。 无奈地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带着认命和满满的宠溺,他伸手,屈起手指,用指节轻轻弹了一下林屿听光洁饱满的额头,语气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近乎认输的纵容:“只能拿一盒。下不为例。” 他强调着最后四个字,试图挽回一点摇摇欲坠的“家长尊严”。 “耶!沉哥最好啦!我最最喜欢沉哥了!”林屿听立刻眉开眼笑,脸上阴霾一扫而空,像只终于偷到香油的小老鼠,迅速转身,几乎是跳着脚,精准地取下货架上那盒他觊觎已久的草莓夹心饼干,紧紧抱在怀里,还用脸颊蹭了蹭冰凉的包装盒,仿佛得了什么了不起的绝世宝贝。 他兴奋雀跃之下,忘乎所以,还踮起脚尖,飞快地在江沉砚线条冷硬的侧脸上“啾”了一下,留下一个短暂而柔软的触感,然后红着脸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躲开,眼神亮晶晶地看着他,满是得逞的欢喜和羞涩。 江沉砚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偷袭弄得微微一怔,感受着脸颊上那转瞬即逝却无比清晰的温热柔软的触感,看着少年得逞后灿烂得如同朝霞的笑容和红扑扑如同熟透苹果的脸颊,心底那点无奈也瞬间化为了快要溢出来的纵容和柔软。 他抬手,看似嫌弃地、动作却极其轻柔地用指尖擦了下刚才被亲到的地方,眼底却难以抑制地掠过一丝极淡却真实的笑意,推着购物车继续往前走,用沉默默许了那盒饼干在购物车里的合法存在。 “啧啧啧,”郑玥云推着堆成小山的购物车从旁边经过,看到购物车里那抹醒目的粉色包装,立刻摇头晃脑,语气酸溜溜得像喝了一整瓶醋,“江沉砚啊江沉砚,说好的原则呢?你的底线在哪儿呢?我记得某人以前可是信誓旦旦说零食是‘健康杀手’,要坚决抵制来着?怎么在咱们屿听面前,你这原则就跟纸糊的一样,不堪一击啊!” 江沉砚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推着车平静地绕过他,语气淡漠却掷地有声:“我乐意。” 三个字,堵得郑玥云哑口无言。 林屿听抱着他的宝贝饼干,像只护食的小猫,躲在江沉砚身后,对着吃瘪的郑玥云得意地皱了皱鼻子,吐了吐舌头,一脸“我有靠山我怕谁”的明媚又狡黠的小表情,惹得阮薇薇在一旁笑得直不起腰。 接下来采购其他物品时,林屿听仿佛无意中掌握了通关秘籍,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 看到想喝的某品牌进口100%果汁,他会扯扯江沉砚的衣角,用商量的语气:“沉哥,这个果汁看起来是纯天然的,维生素C应该很丰富……”;路过坚果货架,看到包装精致的混合坚果,他会小声提议,眼神里带着期待:“沉哥,坚果是不是比较健康?可以补充能量和优质脂肪……” 而江沉砚,表面上依旧是一副冷静自持、甚至微微蹙眉显得有点严肃和不近人情的模样,但每次都会在林屿听软声软气、充满期待地央求几下后,仿佛经过一番“艰难”的思想斗争,然后才“勉为其难”地、用一种看似不耐烦实则纵容的语气点头。 一会儿是“这个果汁……配料表还算干净,拿一瓶吧”,一会儿是“坚果……适量补充点确实也可以”,然后亲手挑选一款盐分最低、配料最干净的放入购物车。 阮薇薇在一旁看得直乐,小声对郑玥云说:“我看沉哥这哪里是来监督购物的,分明是来当许愿池里的王八,专门负责给屿听实现愿望的。” 郑玥云夸张地捂住心脏,做心痛状:“这双标,简直没天理!想当年我想买包辣条都被他眼神制裁!” 就连一向安静的林泽睿,在路过看到购物车里逐渐多出来的、明显不符合江沉砚以往购物风格的物品时,也忍不住莞尔,对林屿听投去一个“厉害”的眼神。 结账的时候,林屿听看着购物车里那几样自己通过“努力”撒娇得来的成果——草莓饼干、果汁、混合坚果,还有一小包江沉砚主动拿的、他上次提过好像不错的海苔——心里像是被蜜糖填满了,满足感和幸福感几乎要溢出来,眉眼弯成了好看的月牙,一直就没放下过嘴角。 江沉砚则始终面不改色,从容地拿出钱包刷卡付款,表情平静无波,仿佛购物车里那些色彩明艳的零食不是经过他本人默许甚至亲手放进来的一样,镇定自若地维持着他那高冷男神的人设。 去停车场的路上,天色已晚,华灯初上。 林屿听心情极好,怀里还抱着那盒没舍得放下的草莓饼干,像只慵懒满足的小猫,歪着头靠在江沉砚坚实温暖的手臂上,小声地、絮絮叨叨地跟他分享着这几天学校里发生的趣事,比如郑玥云在篮球赛上为了耍酷结果摔了个大马趴,阮薇薇在历史课上睡着差点被老师点名,还有自己新学的那个戏曲选段老是找不准气息…… 江沉砚安静地听着,偶尔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嗯”作为回应,手指却一直有一下没一下地、无比自然地绕着林屿听耳边柔软服帖的发丝,目光落在少年因为说话而微微鼓动的、细腻白皙的侧脸上,车内昏暗的光线柔和了他冷硬的面部线条,那深邃的眼眸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温柔和专注。 城市的霓虹灯渐次亮起,勾勒出高楼大厦的轮廓,车流织成一条条川流不息的光带,充满了都市夜晚的活力。 朋友们还在笑闹着讨论明天的行程、房间怎么分配、晚上要玩什么游戏,充满了轻松愉快、对即将到来的旅程无限憧憬的气息。 郑玥云从前排回过头,笑嘻嘻地、不怕死地调侃:“学长,明天泡温泉,你可要好好照顾我们家屿听啊,他皮肤嫩,别泡太久晕汤了。” 江沉砚还没回答,林屿听就红着脸抢先道,带着点小小的逞强:“我自己会照顾自己!不用你瞎操心!” 江沉砚侧过头,看着身边明明害羞却还要嘴硬的小朋友,眼底那丝笑意终于漫了上来,虽然很淡,却真实存在。 他抬手,用指腹轻轻擦过林屿听因为激动而微热的脸颊,声音低沉而平稳,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意味:“嗯,我会看着办。” 郑玥云看着江沉砚手里那个明显装着零食的袋子,忍不住再次感叹:“唉,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江沉砚,你的原则呢?” 江沉砚面无表情地把零食袋放进后备箱,淡淡回道:“喂猫了。” 林屿听正巧走过来听到,立刻抗议:“我才不是猫!” 江沉砚关上后备箱,看向他,眉梢微挑:“哦?那刚才是谁在喵喵叫?” 林屿听瞬间涨红了脸,扑上去就要捂他的嘴:“江沉砚你不许说!” 阮薇薇在一旁笑得花枝乱颤:“完了完了,学长学坏了!” 赵磊帮忙把最后一件行李放好,憨憨地总结:“挺好的,学长这样比较有人气儿。” 林泽睿锁好车门,微笑道:“看来这次温泉之旅会很有趣。” 江沉砚抓住林屿听捣乱的手,握在掌心,对众人道:“不早了,回去早点休息。” 郑玥云立刻接口:“明白明白,不打扰二位‘整理行李’了!”说完拉着还想看热闹的阮薇薇就往自己车上钻。 车子发动,缓缓驶入夜色。 林屿听靠在江沉砚身边,看着窗外流转的灯火,感觉这几天空落落的心终于被填满了。 他轻轻晃了晃两人交握的手,小声问: “沉哥,明天……我们泡一个汤池好不好?” 江沉砚侧目看他,窗外流光掠过他微红的耳尖,声音里带着不容错辨的纵容: “好。” 第103章 泡温泉 “东西都带齐了吗?防晒、泳裤、换洗衣服、充电宝……最重要的是——零食!” 郑玥云像个老妈子一样,站在校门口,挨个扫视着陆续抵达的众人,手里还装模作样地拿着个根本不存在的清单比划着。 阮薇薇拖着一个印着卡通兔子图案的行李箱,兴奋地原地转了个圈“:“齐啦齐啦!我连面膜都带了三种!泡完温泉要好好护肤!哦对了,拍立得,今晚一定要把大家的糗样都拍下来!” 赵磊背着一个看起来能装下半个家的硕大登山包,憨厚地拍拍包侧面的小兜:“我带了跌打损伤膏、创可贴、清凉油,还有防蚊液。山上蚊子多。” 林泽睿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言简意赅:“常用药和应急物品我准备了一份。”他的小行李箱看起来最为规整。 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路口。 清晨柔和的阳光里,江沉砚和林屿听并肩走来。 江沉砚依旧是一身简约的黑色休闲装,衬得身形挺拔,气质清冽,手里拉着一个线条流畅的深灰色行李箱。 林屿听则跟在他身侧半步的位置,穿着柔软的浅蓝色连帽卫衣和米色长裤,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雀跃,那双清澈的眼睛比平时更亮,白皙的脸颊透出淡淡的粉色,肩上背着个帆布包,上面挂着一个小猫挂件。 “哟!我们的压轴主角终于闪亮登场了!”郑玥云立刻咋呼起来,张开双臂做出欢迎的姿势,“就等你们俩了!学长,你这箱子看起来跟你人一样,走高冷简约风啊,再看看我们屿听这包,多活泼!” 江沉砚连眼神都懒得给他一个,径直走到预定好的商务车旁,打开后备箱,先将自己的箱子放进去,然后极其自然地朝林屿听伸出手。 林屿听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把自己的帆布包递过去,小声说:“沉哥,我其实自己可以背的,不重……” 江沉砚接过包,动作利落地放进后备箱,关上门,才垂眸看他,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路远,累。” 简单三个字,让林屿听心里那点小小的坚持瞬间融化,只剩下甜丝丝的感觉,他抿着嘴偷偷笑了,耳根悄悄泛红。 一行人嘻嘻哈哈地上了车。 郑玥云和赵磊抢占了副驾驶和司机后方的“黄金位置”,阮薇薇和林泽睿坐在中间排,江沉砚和林屿听则被大家默契地“隔离”在了最后排,美其名曰“给情侣专属空间”。 车子平稳地启动,驶离喧嚣的市区,窗外的景色逐渐被开阔的田野和连绵的远山替代。 车厢里充满了欢声笑语,郑玥云负责插科打诨,阮薇薇负责捧场和补充细节,连沉默寡言的林泽睿都被带动着偶尔发表几句精辟的吐槽,赵磊则时不时发出憨直的笑声。 林屿听靠在窗边,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嘴角的弧度一直没下来过。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身边江沉砚的存在,那种安稳强大的气息像无形的屏障,将他与外界隔开,营造出一个只属于他们两人的静谧空间。 即使江沉砚话很少,大部分时间只是安静地看着前方,或者闭目养神,林屿听也觉得无比满足。 他悄悄地将手从膝盖上滑落,垂下,小指试探性地、轻轻地勾住了江沉砚随意放在座椅上的食指。 江沉砚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随即反客为主,温热干燥的掌心完全包裹住他微凉的手指,力道坚定而温柔。 两人谁都没有转头,也没有说话,车窗外的喧嚣和车内的笑闹仿佛都成了遥远的背景音,只有彼此交握的手和逐渐同步的心跳声在寂静中回响。 一个多小时后,车子抵达了位于半山腰的“云涧温泉山庄”。 山庄里,白墙青瓦,飞檐翘角,庭院里精心布置着灯笼,以及枯山水景观,显得清幽雅致,与山间的宁静融为一体。 办理入住时,郑玥云挤到前台,对着工作人员挤眉弄眼,声音不大但足够让身后的人听清:“麻烦,给我们这两位——”他大拇指朝后指了指江沉砚和林屿听,“安排一间,要最好的,带私汤的那种!” 他特意在“私汤”两个字上加了重音。 林屿听的脸“唰”地一下全红了,像熟透的番茄,他下意识地想往江沉砚身后缩,却又不好意思动作太大,只能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尖,手指紧张地蜷缩起来。 江沉砚脸上倒是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扫了郑玥云一眼,那眼神没什么温度,却让郑玥云缩了缩脖子。 然后他转向前台,平静地补充了一句:“嗯,麻烦安排安静点的房间。”算是默认了郑玥云的安排。 他们的房间果然位于山庄比较僻静的一角,推开移门,是一个小巧精致的露天温泉池,用打磨光滑的竹篱围起,氤氲着淡淡的热气,池边放着两把木制躺椅和一个小茶几,私密性极好。 放下行李,大家约定好先休息整理一下,下午三点再去体验公共区域的特色温泉。 林屿听在房间里好奇地东看看西摸摸,推开窗户就能看到远处苍翠的山峦和缭绕的云雾,空气清新得带着甜味。 他转身,看到江沉砚正将两人的行李简单归置,那专注的侧脸在柔和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好看。 “沉哥,这里环境真好。”林屿听走到他身边,语气里带着雀跃。 “嗯。”江沉砚应了一声,抬手很自然地帮他理了理刚才在车上被压得有些翘起来的头发,“喜欢的话,以后可以常来。” 下午三点,阳光正好,暖融融地洒在山间。 一行人换好泳裤,披着山庄提供的柔软浴袍,趿拉着拖鞋,来到了最有名的“星空岩洞温泉”区。 温泉区依山势而建,绿树掩映,大大小小、形状各异的温泉池散落在嶙峋的怪石和蒸腾的白色雾气之中,宛如仙境。 “哇!这里也太美了吧!”阮薇薇惊叹着,拉着林屿听找了个温度显示40度左右的池子,小心翼翼地沿着石阶滑了进去,温暖的水流包裹住身体,她舒服地长吁一口气。 赵磊和郑玥云则选择了一个旁边标注着43度的高温池,郑玥云一边龇牙咧嘴地适应水温,一边还不忘调侃:“磊子,这温度够劲吧?男人就得泡点烈的!” 赵磊憨厚地笑着,慢慢沉入水中,只露出个脑袋:“是挺舒服的,筋骨都松开了。” 林泽睿独自找了个靠近角落、被几丛绿竹半掩着的池子,姿态悠闲地泡着,享受着难得的静谧。 江沉砚和林屿听走在最后。 林屿听有些紧张地攥着浴袍的带子,虽然他早就和江沉砚确定了关系,也有过不少亲密时刻,但像这样近乎“赤诚相对”地一起泡在露天温泉里,还是头一遭。 一想到待会儿要在江沉砚的注视下脱下浴袍,他就觉得脸颊发烫,心跳加速。 江沉砚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不自在,放缓脚步,低声询问:“那边人少,去那个小池子?” 他指了指一个位置稍高、需要爬上几级石阶、被几块巨大山石半包围着的小池子,那里雾气更浓,几乎看不到其他人。 林屿听如蒙大赦,连忙点头:“好!” 两人一前一后走上石阶。 江沉砚先一步踏入池中,温泉水没到他精壮的腰际。 他转过身,很自然地朝林屿听伸出手。 林屿看着那只骨节分明、沉稳有力的手,又看了看江沉砚在氤氲水汽中显得比平日柔和许多的面容,犹豫了一下,还是红着脸,把手放了上去。 江沉砚微微用力,将他稳稳地扶进池中。 水温略烫,但很快就能适应。 林屿听学着江沉砚的样子,靠在池边光滑的岩石上,温暖的水流瞬间包裹住全身,驱散了山间的微寒和心底最后一丝紧张,他舒服地叹了口气,眯起了眼睛。 江沉砚就坐在他旁边,距离很近,近到林屿听能清晰地看到他锁骨上滑落的水珠,能感受到他身体散发出的热量。 氤氲的热气模糊了江沉砚平日里冷硬清晰的轮廓,水珠顺着他结实的胸膛、线条流畅的臂膀缓缓滚落,没入水中。 他的目光落在林屿听被热气熏得绯红的脸颊和湿润明亮的眼睛上,眼神深邃。 “舒服吗?”江沉砚开口,声音因为温泉的热度而比平时更显低沉沙哑,带着一种撩人心弦的磁性。 “嗯!很舒服。”林屿听用力点头,温热的水流让他身心放松,他下意识地往江沉砚身边靠了靠,直到手臂轻轻相贴。 温泉水随着他的动作轻轻荡漾,泛起一圈圈涟漪。“感觉所有的疲惫都被泡走了。” 两人静静地享受着这份宁静与亲密。 林屿听起初的那点羞赧和紧张,在温暖的泉水和江沉砚无声的陪伴下渐渐消散。 他偷偷侧过头,打量着身边的恋人。 水光潋滟,映照着江沉砚英俊的侧脸,水珠挂在他浓密的睫毛上,随着他偶尔的眨眼轻轻颤动。 水下的身躯挺拔结实,肌肉线条流畅而充满力量感。 林屿听看着看着,不觉有些痴了,心跳再次不受控制地加速。 “看什么?”江沉砚忽然转过头,精准地捕捉到他来不及收回的、带着迷恋和羞涩的视线。 林屿听像只受惊的小鹿,慌乱地移开目光,脸颊比刚才被热气熏的还要红,结结巴巴地试图掩饰:“没、没什么……就是觉得,这里的石头……形状挺特别的……” 江沉砚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在氤氲的水汽中震荡,显得格外性感。 他没有戳穿他笨拙的谎言,而是在水下悄然伸出手,精准地握住了林屿听放在身侧的手腕。 他的指尖带着温泉的热度,轻轻在林屿听细腻敏感的腕内侧皮肤上摩挲了一下,带着不容忽视的占有意味和暧昧的挑逗。 林屿听浑身猛地一僵,感觉被触碰的那一小片皮肤像过了电一样,酥麻感瞬间窜遍全身,心跳如擂鼓,几乎要撞出胸腔。 他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却被江沉砚更紧地握住。 “别动。”江沉砚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温柔,“就这样。” 林屿听便不再动了,任由他握着,感受着那灼热的体温和坚定的力道透过皮肤传来,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全感和甜蜜在心间弥漫开来。 他低下头,嘴角却抑制不住地向上弯起。 泡完温泉,浑身毛孔都舒张开来,带着慵懒的惬意。 晚餐是山庄提供的精致怀石料理,大家围坐在雅致的包间里,穿着舒适的浴衣,在柔和的灯光下边品尝美食边聊天,气氛温馨融洽。 夜幕彻底笼罩山庄时,中央空地上的篝火被点燃了。 干燥的木柴噼啪作响,跳跃的橘红色火舌驱散了山间的寒意,将每个人的脸庞映照得明明暗暗,充满了原始而浪漫的气息。 “来来来!重头戏来了!谁都别想跑!”郑玥云抱着几瓶果汁、碳酸饮料和一堆从超市采购的零食兴冲冲地跑来,哗啦一声放在铺着野餐垫的地上,“真心话大冒险!经典永不过时!” 大家围着篝火坐成一圈。 游戏工具是一个空的玻璃饮料瓶,放在垫子中央。 “第一轮,开始!”郑玥云用力一拨,瓶子飞快地旋转起来,几圈后,瓶口不偏不倚,精准地对准了林屿听。 “喔——!开门红啊屿听!”郑玥云立刻拍着手起哄,阮薇薇也兴奋地凑近,“选吧,真心话还是大冒险?友情提示,大冒险的题目由我出哦。” 他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 林屿听心里一紧,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江沉砚,眼神里带着求助。 江沉砚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仿佛在说“随你,有我”。 林屿听深吸一口气,还是选择了相对安全的:“真……真心话吧。” 他实在怕郑玥云想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冒险。 郑玥云嘿嘿一笑,摩挲着下巴,故作思考状,然后猛地一拍大腿:“好!请问林屿听同学,你必须如实回答——你第一次对咱们江沉砚同学心动,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场景下?当时具体发生了什么?细节!我们要细节!不许含糊其辞!” 这个问题一出,连阮薇薇都屏住了呼吸,眼睛瞪得大大的,期待地看着林屿听。 赵磊和林泽睿也投来好奇的目光。 江沉砚虽然表面依旧不动声色,拿着饮料罐的手指却微微收紧了些,目光沉静地落在身边人身上,显然也在等待答案。 林屿听的脸在篝火的映照下红得透彻,仿佛要烧起来。 他抿了抿唇,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浴衣的布料,犹豫了几秒,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最终还是声如蚊蚋地开了口,声音带着羞怯的颤抖:“是……是上学期期末的时候,在、在图书馆……” 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忆,声音稍微清晰了一点:“我复习得太累,不小心趴在桌子上睡着了……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身上盖着他的外套……” 他偷偷瞄了江沉砚一眼,又飞快地低下头,“他、他就坐在我旁边,还在帮我整理我之前划的重点笔记,写得特别认真……那时候,那时候就觉得……他其实……很温柔。” 最后几个字几乎含在了嘴里,但足够让所有人听清。 周围安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更大的起哄声和笑声。 “哇——!图书馆定情!也太纯爱了吧!” “学长你可以啊!默默守护,细心体贴!” “屿听你脸好红啊!哈哈哈!” 江沉砚看着恨不得把脸埋进膝盖里的林屿听,平日里冷峻的眉眼在火光摇曳下柔和得不可思议,眼底漾开一片清晰可见的柔软笑意,他伸出手,轻轻揉了揉林屿听柔软的发顶,动作带着无声的嘉许和宠溺。 游戏继续,瓶口陆续转向了阮薇薇(被要求模仿一段流行舞蹈)、赵磊(被问及初吻年龄,憨笑着不肯说,罚喝了一大杯可乐),气氛越来越热烈。 后来,瓶口慢悠悠地,在众人屏息凝视下,转向了江沉砚。 “学长!终于轮到你了!”郑玥云激动地差点跳起来,摩拳擦掌,“选什么?真心话还是大冒险?让我想想问点什么劲爆的……” “大冒险。”江沉砚干脆利落地打断他的遐想,神色平静无波,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郑玥云眼睛瞬间亮了,和阮薇薇交换了一个“你懂的”眼神,然后大声宣布,生怕有人听不见:“好!大冒险就是——抱着屿听,做十个深蹲!要标准的!现在!立刻!马上!” “郑玥云!”林屿听惊呼出声,脸又红了个透,这次连脖子都染上了绯色,他下意识地想往江沉砚身后缩。 江沉砚挑了下眉,脸上没什么表情,却也没提出异议。 他从容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火光下拉得很长。 他走到林屿听面前,在林屿听还处于震惊和羞窘中没反应过来时,便弯下腰,一手穿过他的膝弯,一手揽住他的后背,轻松地将他打横抱了起来,是一个标准的公主抱。 “啊!”林屿听猝不及防,下意识地惊呼一声,双手慌忙搂住江沉砚的脖颈,整个人羞得彻底埋进他宽阔温暖的怀里,感受着他胸膛传来的沉稳心跳和有力的臂弯,鼻尖全是江沉砚身上清冽好闻的气息,混合着淡淡的温泉硫磺味。 篝火旁,江沉砚稳稳地抱着林屿听,调整了一下姿势,然后毫不犹豫地开始做深蹲。 他的动作流畅而标准,下蹲时大腿与地面平行,起身时挺拔有力,即使抱着一个人也丝毫不显吃力,核心力量惊人。 跳跃的火焰将两人紧密相拥的身影投在旁边的草地上,那画面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力量感和美好,仿佛电影定格。 “一、二、三……”郑玥云和阮薇薇兴奋地大声数着数,赵磊憨笑着鼓掌,连林泽睿都拿出了手机悄悄拍照。 十个深蹲一气呵成,江沉砚气息都未见丝毫紊乱。 他微微弯腰,小心翼翼地将林屿听轻轻放回原来的位置,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珍宝。 林屿听脚一沾地,就立刻像只受惊的兔子,红着脸飞快地躲到江沉砚身后,紧紧抓着他的浴衣后襟,把发烫的脸颊贴在他背上,羞得不敢再看任何人,但心里却像炸开了一朵绚烂的烟花,被巨大的甜蜜和安全感填满。 篝火游戏在笑闹中结束,大家各自带着兴奋和疲惫回房。 江沉砚和林屿听回到他们那个带私汤的房间。 夜晚的山间格外宁静,只有不知名的虫鸣偶尔响起,更显幽深。 房间外的私汤池水汽依旧氤氲,在皎洁的月光和朦胧的庭院灯映照下,水面泛着碎银般的光泽,静谧而浪漫。 “要再泡一会儿吗?助眠。”江沉砚拉开移门,带着湿意的暖空气扑面而来,他侧头问林屿听。 林屿听看着那诱人的温泉,点了点头:“嗯。” 夜晚独自泡私汤又是另一番绝妙的感受。 水温恰到好处地驱散了夜间的凉意,抬头能看到被屋檐切割出一方、缀着几颗疏星的墨蓝色夜空。 周围万籁俱寂,只有偶尔极轻微的水声和彼此的呼吸声。 林屿听舒服地靠在池边,温热的泉水漫过肩膀,感觉全身心从里到外都彻底放松下来,白天的兴奋和羞赧渐渐沉淀为一种宁静的满足。 他侧过头,看向旁边的江沉砚。 月光如水,柔和地洒在江沉砚身上,勾勒出他利落的下颌线和挺拔的鼻梁,水珠在他锁骨处汇成细流,缓缓滑落。 “沉哥,”林屿听轻声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柔软,“今天……真的很开心。” “嗯。”江沉砚低低应了一声,转过头来看他,目光在月色下显得深邃而专注。 “谢谢你。”林屿听又说,声音更轻了,却带着真挚的情感。 谢谢你愿意陪我来,谢谢你在朋友面前那样维护我、纵容我,谢谢你……让我体验到这样美好的一切。 江沉砚没有回答“不客气”之类的话。 他只是静静地凝视着林屿听,在朦胧的月光和水汽中,少年的眼睛亮得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清澈地倒映着他的身影。 过了几秒,他伸出手,带着温热的泉水,轻轻抚上林屿听被蒸得微热滑腻的脸颊,拇指指腹极其温柔地蹭过他微微湿润、泛着自然嫣红的唇角。 那眼神复杂而深沉,包含了太多林屿听能读懂的温柔、纵容,以及一些他尚且青涩、未能完全理解的、更加浓烈的情愫。 林屿听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随即加速跳动起来。 他顺从地闭上眼,浓密的长睫毛像蝶翼般轻轻颤动,感受着这片刻无声却胜似万语的温存和江沉砚指尖传来的、令人安心的温度和力度。 第二天清晨,林屿听是在一阵清淡的食物香气和窗外悦耳的鸟鸣声中悠悠转醒的。 他睁开惺忪的睡眼,发现身边的位置已经空了。 转头望去,只见江沉砚已经穿戴整齐,正坐在窗边的沙发上,对着打开的平板电脑处理着什么,侧脸在晨光中显得沉静专注。 他手边的矮几上,摆放着山庄送来的精致早餐,用精致的漆器盛放着,还冒着丝丝热气。 “醒了?”江沉砚听到动静,转过头,合上平板电脑,“早餐送来了,趁热吃。” 他的声音带着清晨特有的微哑,比平时更添几分温和。 阳光透过干净的窗棂洒进来,在沙发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也落在江沉砚身上,给他周身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 林屿听看着这一幕,心里仿佛被什么东西塞得满满的,是一种近乎酸楚的宁静幸福感。 “早上好,沉哥。”他揉着眼睛坐起来,声音带着刚睡醒的软糯和依赖。 快乐的时光总是流逝得飞快。 中午,大家办理了退房,带着满满的行李和回忆,踏上了返程的路。 依旧是那辆宽敞的商务车,依旧是来时的座位安排。 但车厢内的气氛与来时又有些微妙的不同,经过一天一夜紧密的相处和分享经历,彼此之间似乎更添了一份熟稔和默契,也多了一份独属于这次旅程的、温暖而欢乐的共同记忆。 车上,大家似乎都有些意犹未尽的疲惫,不像来时那样喧闹。 郑玥云和赵磊靠着车窗打起了盹,阮薇薇低头认真翻阅着拍立得相册,不时发出低低的笑声,林泽睿则戴着耳机,望着窗外飞驰的风景,不知在想些什么。 林屿听和江沉砚依旧坐在最后排。 玩心忽起,林屿听悄悄地将手从身侧滑过去,伸出食指,在江沉砚随意放在座椅的手背上,像小猫挠痒痒一样,轻轻地、一圈一圈地划着。 江沉砚的目光从窗外的景色收回,落在两人交叠的手上,然后抬眼看向林屿听,眼神里带着一丝询问和纵容。 林屿听凑近他,几乎将嘴唇贴到他的耳廓,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音,带着一点撒娇、一点期待,和满满的不舍,轻声问: “沉哥,下次……就我们两个人,再来一次,好不好?” 江沉砚看着少年近在咫尺的、亮晶晶的、盛满自己倒影的眼睛,感受着手背上那细微却清晰传达着依恋的痒意,没有任何犹豫,低沉而肯定地回应,声音不大,却带着郑重的承诺意味: “好。” 第104章 奖励 “沉哥,这道物理题真的好难啊,你能不能教教我?” 清晨的教室里还带着露水的清凉,林屿听拿着练习册,像只乖巧又藏着坏心思的小猫,蹭到正坐在窗边预习的江沉砚身边,故意拖长了语调,眼睛亮晶晶的,里面闪烁着狡黠的光芒。 江沉砚从书本里抬起头,晨光透过干净的玻璃,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光影。 他看了一眼林屿听指的那道关于电磁感应的复杂题目,又看了看对方明显“醉翁之意不在酒”的表情,眉梢微挑,语气平淡无波:“哪里不会?” 林屿听立刻把练习册推到他面前,手指点着题目,身体却不着痕迹地又靠近了些,胳膊几乎要贴上江沉砚的:“这里,还有这里,绕来绕去,头都晕了。” 他说话时,温热的气息有意无意地拂过江沉砚的耳廓。 江沉砚不动声色地将身体往窗边挪了开一点,拉开些许距离,拿起笔,开始在草稿纸上流畅地演算起来,声音低沉而清晰:“先分析闭合回路磁通量的变化率……” 林屿听的心思却根本没在题目上。 他盯着江沉砚近在咫尺的侧脸,看着他专注时微微蹙起的眉头,还有那握着笔的、骨节分明的手指,心里像被羽毛轻轻挠着,痒痒的。 他趁着江沉砚低头写下一串公式的间隙,悄悄伸出手,用指尖极快地在江沉砚搁在桌面的左手手背上,像小猫踩奶一样轻轻划了一下。 江沉砚写字的手顿住了。 他抬起头,目光沉沉地看向林屿听。 林屿听立刻做出一副无辜又求知若渴的样子,眨巴着清澈的眼睛:“然后呢?磁通量变化率然后怎么了?沉哥你快讲嘛。” 仿佛刚才那个小动作只是无意间的触碰。 江沉砚盯着他看了两秒,那双深邃的眼眸里闪过一丝了然和纵容,他没戳穿这小混蛋的故意捣乱,只是用笔尾轻轻敲了一下林屿听的额头,力道轻得像是抚摸:“认真听讲。” “哦。”林屿听捂着并不疼的额头,嘴上乖乖答应着,嘴角却抑制不住地向上翘起,像只偷腥成功的小猫。 他喜欢看江沉砚这种明明看穿了他,却还是拿他没办法的样子。 上午的课程在平淡中度过。 午休过后,下午是自习课,两人约好在图书馆复习。 图书馆里安静得只能听到书页翻动和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他们坐在靠窗的角落,阳光透过百叶窗,在桌面上切割出明明暗暗的光带。 林屿听做着英语阅读,没一会儿心思就开始飘忽。 他偷偷瞄向旁边的江沉砚。 江沉砚正对着一本厚厚的数学竞赛题集,神情专注,阳光勾勒出他挺拔的鼻梁和紧抿的、线条优美的唇瓣,整个人像一幅沉静的素描,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 一个坏主意又冒上心头。 林屿听悄悄从笔袋里拿出一支水性笔,拧开笔帽,然后极其小心地、用冰凉的笔尖轻轻去戳江沉砚放在桌下的手。 笔尖隔着薄薄的校服布料,触感微凉而清晰。 江沉砚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但没理他,连目光都没从书本上移开,仿佛那轻微的触感只是错觉。 林屿听不死心,觉得被无视了,又戳了一下,这次稍微用了点力。 江沉砚终于有了反应。 他放下手中的笔,转过头,无声地看着林屿听,眼神里带着询问和一丝淡淡的警告。 林屿听立刻低下头,假装认真看书,嘴角却抑制不住地上扬,带着恶作剧得逞的小得意。 江沉砚看了他几秒,忽然在桌下伸出手,精准地抓住了林屿听那只还在蠢蠢欲动的手,紧紧握住,不让他再动弹。 他的手掌温热干燥,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挣脱的意味。 林屿听心里一跳,脸上开始发烧,试图抽回手,小声抗议:“沉哥……你放开,我要写字。” 江沉砚非但没放,反而用拇指在他细腻的手背上带有暗示性地轻轻摩挲了一下,带来一阵细微却清晰的痒意,直窜心尖。 他压低声音,靠近林屿听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他敏感的耳垂:“不是你先招惹我的?” 低沉的嗓音带着磁性的电流,瞬间从耳朵窜遍全身。 林屿听耳朵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透了,心跳快得不像话,再也顾不上捣乱,乖乖地任由他握着,另一只手胡乱地翻着书页,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了。 江沉砚看着他这副羞窘得快要冒烟的模样,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这才慢慢松开了手,重新拿起笔,仿佛刚才那场桌下的“无声较量”从未发生过。 放学铃响,学生们如同潮水般涌出教室。 林屿听动作麻利地收拾好书包,看到江沉砚已经站在门口等他。 他眼珠一转,一个念头闪过,趁江沉砚侧身和同学说话的间隙,飞快地从他敞开的笔袋里抽走了那支他常用的、看起来价格不菲的黑色签字笔,然后转身就跑,还回头对江沉砚做了一个得意的鬼脸。 江沉砚看着空了一格的笔袋,又看了看那个像小兔子一样蹦跳着跑远的、带着灿烂笑容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嘴角却牵起一个几不可察的弧度,迈开长腿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 走廊里人潮汹涌,林屿听像条灵活的小鱼在人群中穿梭,时不时回头看看江沉砚有没有追上来。 江沉砚身高腿长,即使在拥挤的人群中也格外显眼,他步伐稳健,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目光牢牢锁着前方那个雀跃的身影。 跑到楼梯拐角人稍微少些的地方,林屿听扶着栏杆微微喘气,以为成功甩掉了。 刚松口气,一回头,就毫无预兆地撞进了一个结实的胸膛,熟悉的清冽气息瞬间将他包裹。 “跑什么?”江沉砚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一丝运动后的微喘,但更多的是一种掌控全局的从容。 林屿听吓了一跳,下意识想把笔藏到身后,却被江沉砚抢先一步,抓住了他拿着笔的那只手手腕。 “还给我。”江沉砚看着他,语气算不上严厉,但自有一股让人无法抗拒的气势。 林屿听挣了挣,没挣开,反而被江沉砚顺势拉近了些。 周围还有零星的同学经过,投来好奇和善意的目光。 林屿听脸上挂不住,又羞又急,压低声音:“你先放开我!别人都看着呢!” “笔。”江沉砚言简意赅,另一只手却自然地虚揽住了他的腰,形成一个半包围的姿势,防止他再跑。 两人靠得极近,几乎能感受到彼此温热的呼吸。 林屿听闻着江沉砚身上令人安心的气息,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带着点戏谑和纵容的眼神,心跳如擂鼓,那点顽皮的心思早就飞到了九霄云外。 他扁了扁嘴,不情不愿地把笔塞回江沉砚手里,小声嘟囔:“沉哥小气鬼,一支笔而已……跟你开个玩笑嘛……” 江沉砚接过笔,松开钳制他手腕的手,却没放开虚揽着他腰的手,反而带着他往楼下走,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宠溺:“晚上想吃什么?” 这话题转得太快,林屿听愣了一下,下意识回答:“……想吃学校后面那家新开的酸菜鱼。” “嗯。”江沉砚应了一声,虚揽着他的手紧了紧,变成实实在在的轻拥,“下次想要笔,直接说,别跑。” 林屿听被他半搂在怀里下楼梯,感受着腰间手臂传来的沉稳力量和那句看似责备实则纵容的话,刚才那点小小的“不甘”瞬间烟消云散,心里甜得冒泡,乖乖地“哦”了一声。 去吃饭前,江沉砚说要去三楼的一间空教室拿落在里面的竞赛资料。 林屿听自然跟着。 空教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将教室染成一片温暖的橘黄色,桌椅被拉出长长的、安静的影子,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尘埃。 江沉砚在讲台抽屉里找到了资料,转身就看到林屿听正坐在第一排的桌子上,晃着腿,笑嘻嘻地看着他,那眼神分明在说“刚才的仇我还记着呢,现在可没人了”。 江沉砚脚步顿了顿,朝他走过去。 林屿听见他过来,非但没躲,反而扬起下巴,带着点小挑衅:“干嘛?沉哥要打击报复啊?” 江沉砚走到他面前,双手撑在他身体两侧的桌面上,将他圈在自己和课桌之间,微微俯身,深邃的目光将他牢牢锁定:“你说呢?” 突然被笼罩在对方极具压迫感的气息和身影之下,林屿听的气势瞬间矮了半截,心跳又开始不争气地加速。 他强装镇定,嘴硬道:“我、我又没做什么……就是借笔用用……” 江沉砚看着他微微泛红的脸颊和闪烁的眼神,低笑一声,那笑声在空旷的教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忽然伸出手,指尖准确无误地挠向了林屿听腰侧最怕痒的那块软肉。 “啊!”林屿听猝不及防,身体猛地一缩,像只被踩到尾巴的猫,差点从桌子上弹起来,清脆的笑声抑制不住地溢出喉咙,“哈哈哈……别……江沉砚你放手!哈哈哈……痒!” 他一边笑一边扭动着身体想躲开,却被江沉砚的手臂牢牢禁锢在方寸之间,无处可逃。 江沉砚的手指灵活地在他腰侧和胳肢窝轻轻搔刮,带着明显的惩罚和逗弄意味。 “还跑不跑了?嗯?还抢不抢笔了?”江沉砚的声音带着愉悦的笑意,近距离地响在林屿听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颈侧。 “不跑了不跑了!哈哈哈……笔也不要了!我错了!沉哥!哥哥!饶了我吧!哈哈哈……”林屿笑哭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浑身发软,只能连连求饶,声音都带了颤音,整个人几乎要瘫软在江沉砚怀里。 空荡的教室里回荡着少年清朗又带着哭腔的笑声和求饶声,还有另一个低沉而愉悦的轻笑。 夕阳将两人亲密纠缠、玩闹的身影投在白色的墙壁上,拉得很长,充满了青春的活力、信任和恋人间独有的甜蜜亲昵。 直到林屿听笑得没了力气,像一滩水似的软在课桌上,眼角还挂着笑出来的泪花,江沉砚才停下动作,但双手依然撑在他身侧,低头看着他。 林屿听脸颊绯红,眼含水光,微微张着嘴喘着气,嘴唇因为刚才的大笑和缺氧而显得格外红润饱满。 江沉砚的眼神暗了暗,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林屿听感受到他目光里骤然变化的热度和专注,心跳漏了一拍,有些害羞又期待地别开脸,声音细弱蚊蝇:“……不闹了,快去吃饭,我饿了。” 江沉砚盯着他看了几秒,眸色深沉,最终只是抬手用指腹轻轻擦掉他眼角的泪花,然后直起身,也顺势将他从课桌上拉下来,帮他理了理弄皱的衣领和蹭乱的头发,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沉稳,却带着一丝沙哑:“走吧。” 饭店里人声鼎沸。 他们打好饭,找到位置坐下。 林屿听餐盘里是他心心念念的酸菜鱼,还有一份糖醋排骨。江沉砚的则相对清淡一些。 林屿听喜欢吃鱼,但讨厌挑刺。 他眼巴巴地看着餐盘里的鱼片,又看了看旁边姿态优雅、已经开始吃饭的江沉砚。 江沉砚察觉到他的视线,转过头,就看到自家小朋友那副“想吃又懒得动手”的可怜模样。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放下自己的筷子,拿起公筷,夹起一块雪白的鱼片,仔细地剔掉上面细小的刺,然后自然然地放到了林屿听的米饭上。 “吃吧。” 林屿听立刻眉开眼笑:“谢谢沉哥!” 心满意足地夹起那块没了刺的鱼肉塞进嘴里。 过了一会儿,林屿听看到江沉砚餐盘里那份看起来色泽诱人的清炒虾仁,又动了心思。 他把自己餐盘里最大的一块糖醋排骨夹起来,递到江沉砚嘴边,眼睛眨巴着:“沉哥,尝尝这个,可好吃了!我们换!” 江沉砚看着嘴边那块裹着浓郁酱汁的排骨,又看了看林屿听那期待的小眼神,微微蹙眉。 他一向不喜欢过于甜腻的食物。 “不吃吗?”林屿听见他犹豫,小脸立刻垮了下来,作势要收回手,“那算了……” 就在他手要缩回去的瞬间,江沉砚忽然低头,张口咬住了那块排骨。 林屿听愣了一下,随即笑逐颜开,得寸进尺地问:“怎么样?好吃吧?” 江沉砚细嚼慢咽,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嗯”了一声。 林屿听立刻趁机提出要求:“那你的虾仁分我一半!” 江沉砚瞥了他一眼,没说话,却用勺子将自己餐盘里的虾仁拨了一大半到林屿听的盘子里。 “耶!沉哥最好!”林屿听高兴得几乎要手舞足蹈,立刻埋头苦吃,腮帮子塞得鼓鼓的,像只囤食的小仓鼠。 江沉砚看着他这容易满足的样子,眼底闪过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 他拿起纸巾,很自然地伸过去,擦掉林屿听嘴角沾上的一点酱汁。 “慢点吃。” 夜幕悄然降临,华灯初上,为城市披上了一层温柔的外衣。 晚风带着凉意,轻轻拂过少年的发梢和衣角。 两人并肩走在回公寓的路上,影子在路灯下不断变换着形状。 林屿听似乎还沉浸在白天的各种“打闹”和晚餐美味的酸菜鱼里,步履轻快,嘴里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他一会儿抱怨物理公式像纠缠的毛线团,一会儿又兴奋地谈起下周艺术节汇演他要表演的京剧选段,语气里交织着期待与隐隐的紧张。 “沉哥,你说我到时候要是万一忘词了怎么办?或者在台上不小心踩到衣角摔一跤?”林屿听侧过头,眉头微蹙,寻求着身边人可靠的安慰。 江沉砚大部分时间安静地听着,目光落在前方被路灯照亮的街道,偶尔侧头看他一眼。 听到这个问题,他淡淡道:“不会。你练习了不下百遍。” 语气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让人心安的确信。 “可是台下到时候肯定坐满了人……”林屿听小声嘀咕,手指绞着书包带子。 “看着我。”江沉砚忽然说。 林屿听一愣:“啊?” “上台的时候,如果觉得紧张,就看着台下的我。”江沉砚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清晰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只看着我一个人就行。” 这句话瞬间抚平了林屿听心中所有的不安和褶皱。 他感觉自己的脸颊有些发烫,心里被一股暖流填得满满的,重重地点了点头,声音清脆:“嗯!” 走到楼下,暖黄色的灯光从门厅里透出来,在地上勾勒出一小片温暖的光晕。 林屿听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对面地站在江沉砚面前。 他微微仰起头,路灯昏黄的光线在他清澈的眼底洒下细碎的星光,带着点狡黠,又充满了毫不掩饰的、亮晶晶的期待。 “江沉砚,”他开口,声音比刚才轻软了许多,像羽毛拂过心尖,带着一点点撒娇的意味,“我们……打个赌好不好?” 江沉砚垂眸看着他,没有打断,安静地等待他的下文。 “明天……不是有那个物理小测验嘛,”林屿听的手指无意识地缠绕着书包带子,显得有些紧张,“我要是……我要是前五名,”他顿了顿,似乎鼓足了勇气,白皙的脸颊泛起明显的红晕,声音也更轻了,却清晰地、一字不落地传入江沉砚耳中,“你就……你就亲我一下,当做奖励,好不好?” 他说完,心脏在胸腔里砰砰直跳,像揣了只活泼的兔子。 他既期待又有些害羞地微微垂下眼睫,不敢直视江沉砚深邃的眼睛,生怕看到拒绝、戏谑或者任何让他失望的神情。 夜风似乎也在这一刻屏住了呼吸。 江沉砚看着眼前这个胆大包天又纯情得不可思议的小混蛋,他微微泛红的脸颊在暖黄灯光下显得格外柔软诱人,那小心翼翼又充满渴望的模样,像最轻柔的羽毛,精准地搔刮着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江沉砚没有立刻回答。 他沉默了几秒,这短暂的沉默让林屿听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得手指都蜷缩了起来。 就在林屿听以为他会像往常一样轻轻弹自己额头或者说一句“别胡闹”的时候,却感觉到一只温热宽厚的手掌轻轻覆上了自己的发顶,带着安抚和珍视的力度,温柔地揉了揉。 然后,他听到江沉砚低沉而清晰的声音响起,那声音里带着一丝他从未听过的、极其温柔的纵容,甚至还有一丝几不可察的、诱人沉沦的笑意: “可以。不过……”他故意停顿了一下,满意地看到林屿听瞬间睁大的、充满惊喜和疑惑的眼眸,才不紧不慢地继续道,“只是前五的话,奖励只能亲一下额头。” 林屿听的眼睛瞪得更圆了些,像只受惊的猫咪,似乎完全没想到还有“奖励等级”的划分,脸颊的红晕迅速蔓延到了脖颈。 江沉砚微微俯身,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他的目光深邃如夜海,牢牢锁住林屿听有些愣怔、水光潋滟的眸子,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磁性,缓缓说道:“如果能拿前三……”他的指尖抬起,极轻、极缓地碰了碰林屿听因为紧张而微微抿起的、柔软温热的唇角,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可以亲这里。” 林屿听只觉得被他指尖触碰过的地方像瞬间被点燃,滚烫的温度迅速蔓延至全身,整张脸轰地一下红得彻底,心跳快得几乎要挣脱胸腔的束缚,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那句“亲这里”在耳边嗡嗡作响。 江沉砚看着他彻底呆住、连白皙的耳垂都红得滴血的模样,眼底的笑意终于不再掩饰,如同春冰化水,潺潺流动。 他直起身,重新拉好林屿听有些滑落的书包肩带,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沉稳,却依旧带着未散的温柔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所以,为了你想要的奖励,明天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顿了顿,看着依旧晕乎乎的少年,轻声道,“现在,进去吧,明天还要考试。” 林屿听还沉浸在刚才那句“亲这里”和唇角那触电般触感带来的巨大冲击中,脑袋晕乎乎的,像喝醉了陈年佳酿,脚下仿佛踩着棉花。 他晕晕乎乎地被江沉砚牵着手,乖乖地往家里走,心里却像炸开了一万朵最绚烂的烟花,璀璨夺目,将所有的忐忑和羞涩都照得透亮。 这个突如其来的、甜蜜到极致的“赌约”,瞬间让明天那场原本令人望而生畏的物理测验,变得无比令人期待和充满动力。 他甚至开始在心里盘算,要怎么样熬夜复习,才能稳稳地拿到那个……最高级别的、让人脸红心跳的“奖励”。 第105章 兑奖 第二天,林屿听几乎是顶着两个淡淡的黑眼圈来到学校的,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里面燃烧着名为“斗志”和“期待”的火焰。 一整晚,他都在和物理公式殊死搏斗,脑子里除了磁感线、电动势,就是江沉砚那句低沉的“亲这里”。 早读课“心不在焉”。 本该是书声琅琅,林屿听却捧着物理书,眼神时不时就往高三教学楼飘。 另一边的江沉砚倒是和往常一样,坐姿端正,垂眸看着面前的英文原著,侧脸线条冷静自持,仿佛昨晚那个提出“分级奖励”的人不是他。 林屿听有点按捺不住,偷偷拿出手机,点开聊天框飞快地输了一句:“沉哥,要是我考了第一呢?” 然后趁班长不注意,飞快地把手机塞回课桌。 江沉砚听到声响,目光从书页上移开,瞥了一眼信息。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动手,在那行字下面,干脆利落地发了两个字:“你定。” 林屿听看着那两个字,心脏猛地一跳,脸颊瞬间烧了起来。 “你定”?这比直接说出奖励更让人浮想联翩,充满了无限的、令人心跳加速的可能性。 他赶紧把手机攥在手心,像揣着个滚烫的山芋,再也不敢看向屏幕,埋头假装大声读书,心里却已经炸开了锅。 物理测验安排在下午第二节课。 午休时间,林屿听彻底放弃了休息,抱着物理书和习题集,蹭到江沉砚旁边,开启了疯狂提问模式。“沉哥,这个楞次定律判断方向我老是迷糊……” “沉哥,这个电容充电放电的图像题……” “沉哥……” 江沉砚难得地没有嫌弃他吵闹,放下自己的书,耐心地一一解答。 他讲题思路清晰,语言简洁,偶尔会用笔在草稿纸上画出简洁的示意图。 林屿听听得格外认真,时不时点头,偶尔因为靠得太近,发梢会蹭到江沉砚的手臂。 郑玥云叼着根棒棒糖晃过来,看到这“刻苦”的一幕,啧啧称奇:“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我们屿听小朋友这么用功?” 他凑近看了看林屿听正在攻克的难题,眼珠一转,坏笑着压低声音对江沉砚说:“学长,这是下了什么猛药啊?效果这么显著?” 江沉砚面无表情地抬眸扫了他一眼。 郑玥云立刻举手投降:“得,我闭嘴,我不问。” 他转而拍了拍林屿听的肩膀,语重心长:“加油啊屿听,为了……嗯,为了美好的明天!” 林屿听被他意有所指的话弄得耳根一红,嗔怪地瞪了他一眼。 下午的物理测验,林屿听深吸一口气,走进了考场。 找到座位坐下时,他发现江沉砚就在外面走廊。这个发现让他莫名安心,又更加紧张。 试卷发下来,林屿听摒除杂念,开始答题。 前面的基础题还算顺利,到了后面的综合大题,他遇到了难关,眉头紧紧皱起,笔尖在草稿纸上无意识地划拉着。 他下意识地抬头,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外面那个挺拔的背影上。 仿佛有心灵感应一般,在他抬头的瞬间,江沉砚也刚好微微侧过头,目光越过小半个教室,与他对上。 那眼神平静无波,没有任何提示,却像一剂强心针,瞬间稳住了林屿听有些焦躁的心神。 江沉砚只是极快地看了他一眼,便转回头去。但那个短暂的眼神交汇,仿佛在说:“冷静,你可以。” 林屿听深吸一口气,重新低下头,集中精神,再次审题,慢慢理清了思路,笔尖重新在答题卡上流畅地移动起来。 放学铃响,交卷的那一刻,林屿听感觉自己像是打了一场硬仗,浑身都有些虚脱,但更多的是如释重负和迫不及待。 他几乎是第一个冲出教室的,在门口眼巴巴地看着江沉砚。 江沉砚和几个男生一起走过来,看到门口像只等待投喂的小动物一样的林屿听,脚步顿了顿,对同伴说了句“先走”,便朝着他走了过来。 “考得怎么样?”江沉砚语气如常,听不出什么情绪。 林屿听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他仔细回想着自己的答案,有些不确定,但又带着点小小的期盼:“还、还行吧……最后一道大题的第二问我好像做出来了,但是不知道对不对……前面的选择填空应该没问题……” 他眼巴巴地看着江沉砚,试图从他脸上找到一丝肯定的迹象,“沉哥,你觉得……我能拿前三吗?能第一吗?” 江沉砚看着他那副紧张又期待的样子,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却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抬手,轻轻把他因为奔跑而有些翘起来的头发捋顺,动作自然亲昵:“答案明天才出来。” 这话等于没说! 林屿听有些气馁地扁了扁嘴,但江沉砚那个亲昵的动作又让他心里甜甜的。 他亦步亦趋地跟着江沉砚往楼下走,小声嘀咕:“那我要是真的第一了……你不会耍赖吧?” 江沉砚脚步未停,声音顺着风飘进他耳朵里:“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过?” 这倒也是。 林屿听稍微放心了点,但心里的期待和忐忑却交织得更厉害了。 晚上,在林屿听的家里,林屿听依旧坐立难安,对着参考答案自己估分,一会儿眉开眼笑,一会儿又愁眉苦脸。 “沉哥!这道题我好像和答案不一样!完了完了……” “沉哥!这个步骤我写出来了,会不会给分啊?” 江沉砚被他闹得看不进书,索性合上书,走到他身边坐下,拿起他手里的卷子和参考答案,快速地浏览了一遍。 “这里,公式用对了,代入数值有点偏差,会扣一两分。” “这个图你画对了,关键点标出来了,至少能拿一多半分数。” 他冷静地分析着,手指点着卷面上的题目。 林屿听靠在他身边,认真地听着,鼻尖萦绕着江沉砚身上好闻的清爽气息,偶尔因为江沉砚指出错误而沮丧地“啊”一声,又因为听到能得分而眼睛发亮。 “所以,”江沉砚放下卷子,总结陈词,“按最严格的扣分标准,你的分数大概在……”他报出了一个区间。 这个区间,刚好擦着九十分的边!林屿听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抓住江沉砚的胳膊:“真的吗?真的能到九十吗?” “理论上,如果步骤分给得宽松,可以。”江沉砚看着他紧紧抓着自己胳膊的手,没有挣开。 “太好了!”林屿听瞬间雀跃起来,几乎要扑到江沉砚身上,但一想到那个“奖励”,又猛地刹住车,脸上飞起两团红云,眼神闪烁不敢看江沉砚,只是小声又充满期待地确认:“那……说好的……奖励……” 江沉砚看着他这副害羞又大胆的模样,眸光微动,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伸手,轻轻捏了捏他兴奋得泛红的脸颊,声音低沉:“等明天分数正式出来。” 又是等!林屿听心里像有只小猫在抓,但又无可奈何,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江沉砚,那眼神湿漉漉的,写满了“不能提前预支一点点吗”的渴望。 江沉砚被他看得心头微软,却还是维持着表面的镇定,抬手遮住了他那双过于勾人的眼睛,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和无奈:“别看了,再看……” 他顿了顿,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的语意和掌心传来的睫毛轻轻眨动的触感,让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升温了几分。 林屿听被他遮住眼睛,眼前一片黑暗,其他的感官却变得更加敏锐。 他能听到江沉砚近在咫尺的呼吸声,能感受到他掌心传来的温度,还能闻到那令人安心的气息。 他乖乖地没有动,心里却像揣着一百只兔子,对明天的到来,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甜蜜的焦灼。 第二天,林屿听几乎是数着秒针度过上午的课程的。 终于,在下午第一节课间,物理课代表抱着一摞批改好的试卷走进了教室。 林屿听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眼睛死死地盯着课代表手中的试卷,手心都有些出汗。 他甚至不敢去看江沉砚,生怕看到对方平静无波的表情。 试卷一张张发下来。 当那张写着他名字、带着红色笔迹的试卷轻轻落在桌面上时,林屿听几乎是屏住呼吸看了过去——93分!全班第一! 鲜红的数字映入眼帘,林屿听愣了一秒,随即巨大的狂喜如同海浪般将他淹没。 他猛地转过头,看向旁边的江沉砚,眼睛亮得像是盛满了星星,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沉哥!九十三!我考了九十三分!第一!” 他拿着试卷,献宝似的递到江沉砚面前,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发抖,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灿烂夺目的笑容。 江沉砚的目光落在那个分数上,又移到他因为兴奋而格外生动的脸上,唇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但那眼神里分明写着“我知道你可以”。 接下来的一整个下午,林屿听都处于一种极度兴奋和期待的状态,坐立难安,连课都听不太进去了,眼神里充满了期待。 放学铃一响,他几乎是立刻弹了起来,眼巴巴地看着江沉砚收拾书包。 郑玥云凑过来,勾住林屿听的脖子:“哟,这么开心?考得不错?” 他看了看林屿听那藏不住笑意的脸,又看了看旁边一脸淡定的江沉砚,恍然大悟,贼笑着压低声音:“哦——我懂了!看来是达到某个‘标准’了?恭喜恭喜啊!” 林屿听被他调侃得脸红,用力把他推开:“你快走吧你!” 阮薇薇也好奇地看过来,被郑玥云拉着一边往外走一边小声八卦:“走走走,别打扰人家‘兑奖’……” 教室里的人渐渐走光,只剩下他们两人。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将教室染成暖金色,空气中漂浮着静谧的气息。 林屿听的心跳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他站在自己的座位旁,看着江沉砚不紧不慢地拉好书包拉链,然后朝他走了过来。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林屿听的心尖上。 江沉砚在他面前站定,垂眸看着他。 林屿听紧张得手指蜷缩,下意识地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仰起脸,既期待又害羞地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轻轻颤抖着,等待着那个约定的、落在唇上的奖励。 他感觉到江沉砚的气息靠近,温热呼吸拂过他的脸颊。 然而,预想中的亲吻并没有落在唇上。 一个轻柔如羽毛般的触感,先落在了他的额头上,带着珍视和安抚的意味。 林屿听疑惑地睁开眼。 江沉砚的指尖轻轻拂过他的脸颊,眸光深邃,里面翻涌着林屿读不懂的、复杂而浓烈的情绪。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致命的诱惑: “闭眼。” 林屿听像是被蛊惑了,乖乖地再次闭上眼睛,心跳如擂鼓。 这一次,温热的、柔软的触感,精准地、轻轻地覆上了他的唇。 不像额头上那个一触即分的轻吻,这个吻带着试探,带着不容错辨的温柔,和一种压抑已久的、滚烫的情感。 林屿听的大脑一片空白,全身的血液仿佛都涌向了两人相贴的唇瓣。 他生涩地、笨拙地回应着,感受着江沉砚小心翼翼的吮吸和摩挲,仿佛他是这世间最珍贵的易碎品。 这个吻并不深入,也不长久,却足以抽走林屿听所有的力气和思考能力。 当江沉砚缓缓退开时,林屿听的脸已经红得像熟透的虾子,眼神迷蒙,微微喘着气,几乎站不稳,只能依靠着身后的课桌。 江沉砚看着他这副模样,眼底暗沉,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伸出手,用指腹轻轻擦过林屿听被吻得有些湿润红肿的唇瓣,声音低沉得不像话:“奖励兑现了。” 他顿了顿,看着少年水光潋滟的眼睛,补充道,“……下次继续努力。” 林屿听还沉浸在初吻的震撼和甜蜜中,听到这话,更是羞得无地自容,把发烫的脸埋进了江沉砚的胸膛,小声嘟囔,带着撒娇的意味:“……哪有人这样的……” 江沉砚低笑一声,伸手将他揽入怀中,下巴轻轻抵着他的发顶。 空旷的教室里,只剩下两人依偎的身影和彼此交融的心跳声,诉说着这个年龄最纯粹、最动人的喜欢。 这个下午,对于林屿听来说,物理九十三分的喜悦,远远比不上唇上那个短暂却刻骨铭心的温柔印记。 而他知道,这仅仅是一个开始。 林屿听:[亲亲][害羞]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5章 兑奖 第106章 家长 “江沉砚!你耍赖!明明说好这局定胜负的!”林屿听气得脸颊鼓成了白糯的团子,像只被抢了珍藏松果、急得跳脚的小松鼠。 他踮着脚尖,手臂伸得笔直,努力去够被江沉砚高高举过头顶的游戏手柄。 江沉砚身量极高,此刻更是存心使坏,仗着绝对的身高优势,手臂稳当当地举着那个“罪魁祸首”。 他低垂着眼眸,视线落在身前因为蹦跳而微微喘息、脸颊泛起动人心魄绯红的林屿听身上。 平日里那双看向外人时总是淬着冰碴子般的黑眸,此刻冰雪消融,漾开清晰可见的纵容和几乎要溢出来的笑意。 “是谁,”他刻意拖长了语调,低沉的嗓音里带着磨人的磁性,每一个字都敲在林屿听的心尖上,“刚才信誓旦旦地说,输了的人,不仅要洗碗,还要负责给我剥一周的葡萄?” “那、那是你用了战术干扰!”林屿听耳根发烫,强词夺理。 连续蹦跳了几下都无功而返,他灵机一动,改变了策略。 他知道江沉砚腰侧怕痒,是这人的“死穴”。 于是,一只手佯装去够手柄,另一只手却快如闪电地袭向江沉砚的腰侧,指尖精准地挠了上去。 “唔!”江沉砚猝不及防,身体猛地一僵,条件反射地缩手躲避,举着手臂的高度瞬间下降。 林屿听眼中闪过“得手了”的狡黠亮光,趁机整个人几乎扑上去,伸手就去夺那只近在咫尺的手柄。 两人之间的距离因这突如其来的靠近而急剧缩短。 林屿听的额头差点撞到江沉砚的下颌,他能清晰地闻到江沉砚身上清冽好闻的薄荷沐浴露气息,混合着一点点阳光的味道。 江沉砚为了稳住身形,空闲的那只手下意识地虚扶在了林屿听的腰后,隔着薄薄的夏季衣料,掌心的温度悄然传递。 呼吸交错,眼神碰撞。 抢夺手柄的动作慢了下来,空气中莫名滋生出一丝粘稠的、暧昧的因子。 林屿听仰着脸,清澈的眼底映着江沉砚微怔的俊颜,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就在这旖旎与玩闹交织的瞬间—— 玄关处传来了沉稳的、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伴随着行李箱轮子滑过地面的细微声响,以及一个温和却不失威严的男声: “沉砚,家里来客人了?” 这声音如同精准投下的冰弹,瞬间将客厅里那片私密的、冒着粉色泡泡的氛围砸得粉碎。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林屿听伸出去抢手柄的手僵在半空,指尖距离目标仅剩几厘米。 江沉砚扶在他腰后的手微微收紧,另一只拿着手柄的手臂也顿住了。 两人如同被施了定身咒,维持着近乎拥抱的亲密姿势,齐齐僵硬地转过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玄关处,江氏集团的董事长江淮远,一身剪裁完美的深色西装,衬得他身姿挺拔,虽带着风尘仆仆的痕迹,却难掩久居上位的沉稳气度。 他脸上带着一丝刚到家门的放松,以及看到客厅景象时恰到好处的惊讶。 他的身旁,站着打扮时尚靓丽、眉眼与江沉砚有五六分相似,却更显灵动娇俏的江见月。 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飞快地在姿势暧昧的弟弟和林屿听之间转了一圈,红唇迅速勾起一抹了然又促狭的弧度,但又极快地收敛,换上无可挑剔的、大家闺秀的得体微笑。 林屿听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刚才玩闹时的热度“唰”地一下从脸上褪得干干净净,变得惨白,随即,更汹涌的血色反扑上来,整张脸连同脖子、耳尖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透了,像熟透了的、能滴出血来的番茄。 他像是被滚烫的烙铁碰到,猛地缩回手,慌乱地站直身体,手足无措地低下头,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声音大得他怀疑整个客厅都能听见。 完了完了完了……被、被江沉砚的爸爸看到了!他们刚才那样……靠得那么近……会不会被误会?江叔叔会怎么想他? 与林屿听的惊慌失措形成鲜明对比,江沉砚的反应堪称迅捷而冷静。 他几乎是瞬间就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情绪,恢复了平日里那副冷峻自持的模样。 他不动声色地将游戏手柄放到身后沙发上,上前一步,动作自然地将几乎要缩成一团的林屿听挡在了身后半个身位,隔绝了父亲大部分探究的视线。 他的语气平静无波,听不出丝毫慌乱:“爸,姐,你们回来了。” 他顿了顿,侧身让出一点空间,露出身后恨不得把自己藏起来的林屿听,介绍道,“这是林屿听,我……”他微妙地停顿了一下,那双深邃的眼眸极快地扫过林屿听泛红的耳尖,选择了最稳妥、却也最让林屿听心头微涩的说法,“……朋友。” 江淮远的目光越过儿子,落在那个白净清秀、此刻却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的少年身上。 商人的审视本能让他多看了一眼,但林屿听那清澈见底的眼神和显而易见的窘迫,反而消解了他因看到两人过于亲昵打闹而升起的一丝异样感。 只觉得是儿子难得关系亲近的朋友,年轻人玩闹起来没轻没重也是常事。 他脸上露出一个还算温和的笑容,试图缓解对方的紧张:“原来是屿听,常听玉棠提起你,说你戏曲学得很好,很有灵气。别紧张,到了这里就跟自己家一样。” 听到江父语气友好,没有流露出任何不满或怀疑,林屿听悬到嗓子眼的心稍稍往下落了落,但依旧紧绷着神经。 他慌忙弯腰,规规矩矩地鞠了一躬,声音因为紧张而带着细微的颤音:“江、江叔叔好!见月姐姐好!” 直起身时,他的目光不经意间对上江见月,眼神里飞快地闪过一丝只有两人才懂的、混合着求救和无助的信号。 江见月接收到他可怜兮兮的眼神,心里早已笑得前仰后合,面上却依旧是那副落落大方的模样,笑着回应,语气亲切自然:“屿听,好久不见啦,越来越帅了。” 她这话说得极其自然,仿佛只是许久未见的熟人之间最普通的寒暄。 江淮远果然有些意外,看向女儿:“哦?见月,你和屿听认识?” 江见月笑容不变,语气轻松地解释,话语间滴水不漏:“爸,你忘了?我之前在国内写论文的时候,不是当过一阵子网约车司机嘛,屿听那时候可是帮我把油腻男赶走了,可厉害了。” 她巧妙地将两人的相识归结于一段“英雄救美”的经历,合情合理,任谁也不会多想。 江淮远恍然,他对儿女的这些课外活动向来持开放态度,但并不会深入过问细节,便点了点头,没再多想,注意力转向了别处:“玉棠呢?还没回来?” “妈去剧院了,说晚点直接回来吃晚饭。”江沉砚答道,目光却若有似无地扫过身旁林屿听依旧紧绷的侧脸和微微发颤的指尖。 晚餐在谢玉棠回来后正式开始。 长方形的餐桌,铺着洁白的桌布,精致的餐具在灯光下闪烁着柔和的光泽。 谢玉棠自然而然地坐在主位,江淮远坐在她左手边,江沉砚则带着林屿听坐在了右侧。 江见月笑眯眯地挨着林屿听坐下,这个座位安排,无形中让林屿听被“自己人”半包围着,减轻了他不少压力。 菜肴很丰盛,多是家常口味,但能看出用了心思。 林屿听起初正襟危坐,脊背挺得笔直,拿着筷子的手都微微用力。 江淮远问起他戏曲专业的学习,他回答得字正腔圆,像在参加一场重要的面试。 “屿听以后是想留在剧团发展,还是有其他打算?”江淮远随口问道,语气平和,只是寻常长辈的关心。 林屿听刚要开口,桌下,一只温热干燥的手悄然覆盖在他微微蜷起的手背上,轻轻捏了一下。是江沉砚。 他心跳猛地一滞,随即一股暖流从手背蔓延开,奇异地安抚了他紧绷的神经。 “目前…还是想先专注学业,打好基础。以后有机会的话,希望能登上更大的舞台,把传统艺术的美展现给更多人看。”林屿听的声音比刚才平稳了许多,甚至还带上了一点属于他专业领域的自信光芒。 谢玉棠温柔地接话:“这孩子有志气,沉砚,你得多支持屿听。” 江沉砚“嗯”了一声,动作自然地将一块剔好了刺的鱼肉夹到林屿听碗里:“吃这个。” 这举动看似平常,却让桌上的知情者心中各是一动。 林屿听耳尖微红,小声道谢。 江见月立刻在桌下用脚尖轻轻碰了碰林屿听,递过去一个“看吧我弟多疼你”的暧昧眼神,惹得林屿听差点呛到,连忙低头吃饭。 江淮远倒是没太在意,只觉得儿子似乎比平时多了点人情味,或许是朋友在场的缘故。 他转而和谢玉棠聊起了剧院最近的排演计划。 整个晚餐过程,江沉砚的话依旧不多,但他的注意力似乎总有一缕系在林屿听身上。 林屿听杯子里的果汁少了,他会不动声色地添上;林屿听多看了哪道菜一眼,那道菜很快就会被转到他面前;当林屿听不小心被一粒辣椒呛到,轻轻咳嗽时,江沉砚递上纸巾和水的速度,快得让坐在对面的江淮远都略微抬了下眉。 “沉砚倒是会照顾朋友了。”江淮远难得地评价了一句。 江见月立刻笑着打掩护:“爸,你是不知道,我弟对屿听可不一样,屿听可是能让他这座冰山融化的太阳!”她说得半真半假,既像是玩笑,又暗藏玄机。 谢玉棠也笑着附和:“是啊,屿听乖巧懂事,我看着就喜欢。” 林屿听被说得不好意思,脸颊泛红,在桌灯的光晕下,柔软得不可思议。 江沉砚看着他,眼底深处是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 饭后,谢玉棠在客厅喝茶闲聊。 江沉砚被父亲叫去书房,似乎是要问些公司事务。 林屿听心中那根弦又稍稍绷紧,直到看着江沉砚沉稳地跟着父亲上楼,背影看不出任何异样,才悄悄松了口气。 他借口透气,溜达到了连接客厅的观景阳台。 夏末的晚风带着一丝凉意,吹散了他脸上的些许热度。 远处城市的灯火如同洒落的星河,他趴在冰凉的栏杆上,试图让混乱的心跳平复下来。 没过多久,轻盈的脚步声自身后响起。 “怎么样,小林老师?这‘见家长’的初体验,刺不刺激?”江见月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戏谑,她靠在林屿听旁边的栏杆上,歪着头看他。 林屿听转过身,脸上写满了心有余悸:“见月姐,你就别取笑我了……我刚才紧张得差点忘记筷子怎么拿。江叔叔他……真的没看出来什么吗?” “放心啦!”江见月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笃定,“我爸在商场上眼光毒辣,但在感情方面,尤其是自家儿子身上,迟钝得很。他顶多觉得我哥对你这个‘朋友’格外上心,绝不会往那边想。” 她凑近一些,压低声音,眼里闪烁着八卦的光芒,“不过,我弟刚才在饭桌上那眼神,那动作……啧啧,我都快没眼看了。小林老师,功力深厚啊,把我弟迷得神魂颠倒的。” “见月姐!”林屿听脸皮薄,被她这么一说,刚刚被风吹凉的脸又烫了起来,连脖颈都染上了粉色,在朦胧的夜色里格外明显。 “怕什么?”江见月笑得像只成功偷到小鱼干的猫,“我举双手双脚赞成!我弟那个人,闷骚又无趣,能找到你这么个宝贝,是他积了八辈子德!你放心,有我这个最强辅助在,保证帮你们在我爸面前打掩护,直到你们自己想公开的那天!” 她正说着,眼角余光瞥见江沉砚从书房出来的身影,正朝着阳台走来。 江见月立刻收敛了玩笑的神色,故意提高音量,用足以让走近的人听清的声音说道:“屿听啊,以后常来家里玩,我爸妈都挺喜欢你的。我弟要是敢欺负你,你随时告诉我,我帮你收拾他!” 说完,她冲着已经走到近前的江沉砚甜甜一笑,带着功成身退的得意:“老弟,你们聊,我去帮妈妈准备餐后水果。”然后便像只轻盈的蝴蝶,翩然飞回了灯火通明的室内,还贴心地替他们拉上了一半的玻璃门。 阳台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晚风吹拂树叶的沙沙声,以及彼此近在咫尺的呼吸。 江沉砚走到林屿听身边,与他并肩靠在栏杆上。 月光如水,静静流淌在两人身上,将他们的轮廓勾勒得柔和而朦胧。 “江叔叔跟你说什么了?没为难你吧?”林屿听还是忍不住担心,小声问道,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栏杆上细微的纹路。 “没有。”江沉砚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格外低沉悦耳,“只是问了问公司下一个季度的项目,例行公事。” 他侧过头,目光沉静地落在林屿听脸上。 月光下,少年浓密的睫毛低垂着,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脸上还带着未褪尽的红晕,像月光下初绽的桃花,柔软得让人心尖发颤。 他伸出手,轻轻覆在林屿听放在冰凉栏杆的手背上,将他微凉的手指完全包裹进自己温热干燥的掌心。 林屿听微微一颤,下意识地想蜷缩手指,却被对方更紧地握住,那坚定的力道和灼热的体温,带着不容置疑的安抚意味。 “别怕。”江沉砚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清晰地传入林屿听耳中,“一切有我。” 简单的四个字,却像最有效的定心丸,瞬间抚平了林屿听心底所有的不安和慌乱。 他抬起头,望向江沉砚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深邃的眼眸,那里面映着月色,也映着他的身影,充满了令人心安的沉稳和坚定。 他反手回握住江沉砚的手,指尖缠绕,传递着彼此的体温和无声的承诺。 嘴角终于重新漾开浅浅的、全然依赖的笑意。 “嗯,我不怕。” 当晚,林屿听被安排在了江家的客房。 房间布置得温馨舒适,但他躺在陌生的大床上,翻来覆去,白天的一幕幕在脑海里回放,心情依旧有些起伏不定。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江见月】:小林老师,安全上垒!我爸刚才还夸你懂事呢!放心睡吧,本间谍持续为您保驾护航![胜利] 加油,早点让我弟名正言顺![坏笑] 林屿听看着屏幕,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心底最后一丝阴霾也被这温暖的支持驱散。 他回复了一个可爱的、抱着爱心说“谢谢姐姐”的表情包。 刚放下手机,房门被轻轻敲响。声音很轻,带着一丝试探。 林屿听的心跳莫名加快了一拍,他赤着脚跳下床,跑到门边,深吸一口气,才打开房门。 江沉砚站在门外,已经换上了深色的家居服,少了几分白日的冷峻,多了几分居家的慵懒。 他手里端着一杯冒着袅袅热气的牛奶。 “喝了再睡,助眠。”他将温热的玻璃杯递过来,声音在安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低沉温柔。 林屿听接过杯子,温热的触感从掌心一路蔓延,直达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他捧着牛奶,抬起头,看着江沉砚在走廊暖光灯下格外柔和的眉眼,小声地、认真地说:“沉哥,今天……谢谢你。” 谢谢你在你爸爸面前不动声色地维护我,谢谢你在我紧张无措时握住我的手,谢谢你此刻这杯恰到好处的温牛奶。 江沉砚没有说什么,只是抬手,用指腹轻轻蹭了蹭他柔软的脸颊,动作带着珍视的意味。 他的目光深邃,仿佛有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两个简单的字: “晚安。” “晚安。”林屿听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 房门轻轻关上。 林屿听背靠着门板,双手捧着那杯温牛奶,耳畔似乎还回响着江沉砚低沉的“晚安”,以及他离开时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他低头喝了一口牛奶,温热的、带着淡淡甜香的液体滑入喉咙,熨帖了所有不安的神经。 这个夜晚,虽然充满了戏剧性的开场和小心翼翼的紧张,但最终,却被一种巨大的、被包容和被深爱着的幸福感所包围。 他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或许还会有更多的考验,但只要有这个人在身边,有他掌心传来的温度,有他姐姐狡黠的支持,有他母亲温柔的善意,甚至……有他父亲尚未知晓但或许并非不能接受的未来,那么,一切就都充满了希望。 而走廊的另一头,江沉砚回到自己房间,手机屏幕再次亮起。 【江见月】:老弟,人我给你安抚好了,牛奶也送到了,够意思吧?[挑眉] 屿听真的很好,好好珍惜,不许欺负人家!不然我和妈都不会放过你![嘿哈] 江沉砚看着屏幕上跳动的文字,指尖在屏幕上停顿片刻,最终,唇角勾起一个极浅却真实无比的弧度。 他没有回复,只是将手机放到床头,目光投向窗外皎洁的月色。 这个夜晚,对于江家的某些人来说,注定是一个心照不宣的、秘密共享的,亦是甜蜜蔓延的开始。 第107章 包饺子 这天,林屿听早早跟爷爷奶奶和小叔告别,说要去找江沉砚,此刻正盘腿坐在柔软的地毯上,面前摊开着几本厚重的戏曲理论书籍,眉头微蹙,正与一段佶屈聱牙的文献做着斗争。 江沉砚从二楼下来,已经穿戴整齐,白色的休闲衬衫袖口随意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 他走到林屿听身边,俯身看了看书页上那些密集的文字,手指轻轻点在他微蹙的眉心上。 “休息一下,眼睛要看坏了。” 林屿听抬起头,顺势抓住他的手指,撒娇般地晃了晃:“沉哥~~这段好难懂……感觉每个字都认识,连起来就像天书。” “那就先放一放,”江沉砚反手握住他微凉的手,将他从地毯上拉起来,“跟我去趟超市。” “超市?”林屿听有些意外。 江家日常采买都有阿姨负责,江沉砚亲自去超市的次数屈指可数。 “嗯,”江沉砚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我妈说今天想吃饺子,自己包。” 这个提议让林屿听瞬间来了精神。 包饺子,这听起来就充满了烟火气和家庭的温暖,比他面对的那些晦涩理论要亲切得多。 “好啊!我帮你!”他雀跃地应道,暂时将烦恼抛到了脑后。 超市里人头攒动,周末的气氛总是格外热烈。 江沉砚推着购物车,林屿听跟在他身边,看着他有条不紊地穿梭在生鲜区,熟练地挑选着前腿肉、新鲜的韭菜和虾仁。 林屿听对买菜一窍不通,只能亦步亦趋地看着。 江沉砚拿起一块猪肉,手指按压几下,又凑近闻了闻,那专注的神情不亚于他在公司审阅一份重要合同。 “这个……怎么看好不好?”林屿听好奇地问。 江沉砚侧头看他,耐心解释:“色泽要鲜红,脂肪洁白,肉质有弹性,没有异味。” 他拿起选好的那块递给林屿听,“像这样。” 林屿听学着他的样子戳了戳,只觉得手感紧实,其他门道却是一点没摸到,只好讪讪地放下,老实承认:“看来这门学问比唱戏难。” 江沉砚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没说什么,继续转向调料区,精准地拿走了饺子粉和必要的调味品。整个过程高效、利落,仿佛脑子里有一张清晰的购物清单。 林屿听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在货架间穿行,心里泛起一种奇异的感觉。 这个在外人面前冷漠疏离、在商场上运筹帷幄的江沉砚,此刻却为了家人的一顿饭,如此细致地挑选着食材。 这种反差,让他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回到家,谢玉棠和江见月已经等在客厅。 看到他们拎着大包小包回来,江见月第一个跳起来:“哇!真的要自己包啊?沉砚,你行不行啊?” 江沉砚没理她,径直将食材拎进厨房。 谢玉棠笑着跟上:“沉砚说想试试,我们就给他这个机会。屿听,等下你也来帮忙哦?” “我……我尽力,老师。”林屿听有点不好意思,“不过我不太会,可能只能打打下手。” “没关系,重在参与嘛。”谢玉棠温柔地拍拍他的肩。 厨房宽敞明亮,各种厨具一应俱全。 江沉砚洗了手,系上一条深灰色的围裙,那围裙与他冷峻的气质有些违和,却又奇异地勾勒出几分居家的柔和。 他开始处理食材。清洗、切韭菜、剁肉馅……动作流畅,节奏分明。 菜刀落在砧板上发出均匀利落的“笃笃”声,像一首轻快的厨房协奏曲。 他低着头,碎发微微遮住前额,神情专注,仿佛在完成一件精密的艺术品。 林屿听被安排在一旁和面。 他看着江沉砚递过来的饺子粉和温水,有点手足无措。 他回忆着以前看别人和面的样子,依葫芦画瓢地将水倒进去,然后开始揉搓。 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 水好像倒多了,面团粘得他满手都是,怎么也揉不光滑。 他越是想把它弄好,面团就越是狼狈不堪,甚至有些面粉还蹭到了他的鼻尖上。 江沉砚处理好肉馅,回头就看到林屿听正对着那盆“惨不忍睹”的面团较劲,脸上、手上甚至衬衫袖口都沾了白扑扑的面粉,像只偷吃糯米糍失败的小花猫。 他走过来,站在林屿听身后,几乎是半环抱的姿势,握住了他沾满面粉的手。 “水多了。”他的声音低沉地响在林屿听耳边,带着温热的气息。 林屿听身体微僵,感觉到背后传来的体温和覆盖在手背上的、江沉砚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江沉砚引导着他的手,加入适量的干粉,带着他一点点地将多余的水分揉进去,力道均匀,动作沉稳。 他的手掌宽大温热,完全包裹住林屿听的手,那种掌控感和安全感,让林屿听渐渐放松下来,跟着他的节奏慢慢揉按。 “要‘三光’,”江沉砚低声教学,声音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手光,盆光,面光。” 在他的“手把手”教学下,那团不听话的面絮终于慢慢变得光滑、柔软,乖乖地团在盆底。 林屿听看着自己的“作品”,虽然主要功劳是江沉砚的,但还是涌起一股小小的成就感。 “好像……成功了?”他转过头,眼睛亮晶晶地看向江沉砚,因为距离太近,鼻尖差点碰到对方的下颌。 江沉砚看着他鼻尖上那点可爱的白色,眼神暗了暗,喉结微动,最终还是克制地只是抬手,用指腹轻轻替他擦去。 “嗯,很好。”他的声音比刚才更哑了几分。 “哇哦!”一直在旁边偷看,并拿着手机偷偷录像的江见月发出夸张的感叹,“弟,你这教学方式也太‘深入’了吧!屿听,你学会了吗?” 林屿听这才意识到两人的姿势有多暧昧,脸“唰”地红了,连忙从江沉砚怀里退开一步,结结巴巴地说:“差、差不多吧……” 谢玉棠也笑着看过来,眼神温和,带着了然与包容:“看来沉砚是个好老师。” 接下来的擀皮和包饺子环节,更是将两人的“技能差”暴露无遗。 江沉砚负责擀皮。 只见他揪下一小块剂子,擀面杖在他手中仿佛被赋予了生命,手腕灵活转动,几下之间,一张中间略厚、边缘纤薄、浑圆均匀的饺子皮就飞了出来,速度之快,令人眼花缭乱。 林屿听看得目瞪口呆,也拿起擀面杖尝试,结果擀出来的皮不是歪歪扭扭,就是厚薄不均,有的甚至直接粘在了擀面杖上。 “沉砚,你这手艺跟谁学的?”谢玉棠都有些惊讶了,她印象中儿子并不常下厨。 “以前在外地读书,想吃的时候,自己琢磨过。”江沉砚语气平淡,手下动作不停,一张张完美的饺子皮堆叠起来,像一件件艺术品。 轮到包饺子了。 江沉砚放馅、捏合,手指翻飞间,一个个肚皮饱满、褶子均匀漂亮的饺子便立在了盘子里,元宝似的,精神抖擞。 林屿听学着样子,舀了馅放在皮中央,小心翼翼地对折,然后开始捏边。 然而,他捏出来的饺子,不是馅料太少耷拉着脑袋,就是馅料太多“撑破了肚皮”,褶子也歪歪扭扭,勉强能站住,但姿态实在有些滑稽。 他看着自己面前那几个“残兵败将”,又看看江沉砚那边整齐划一的“精锐部队”,沮丧地叹了口气:“我怎么就包不好呢……” 江沉砚看了一眼他手中的“作品”,没评价好坏,只是放下手中的饺子皮,走到他身边。 “我教你。” 他这次没有从背后环抱,而是站在他身侧,拿起一张饺子皮,放上馅料,动作放慢,一步步演示。 “拇指在这里,食指这样推,褶子自然就出来了。”他的声音低沉而耐心,像是在教导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 林屿听认真地看着,学着他的动作,虽然依旧笨拙,但捏出来的饺子总算有了点模样,至少不再露馅了。 江见月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点评两句:“弟,你对屿听可比对我有耐心多了!我以前让你教我打球,你三句话嫌我笨!” 江淮远不知何时也来到了厨房门口,大概是听到里面的欢声笑语,被吸引了过来。 他看着厨房里忙碌的景象:儿子动作娴熟,神情是少见的放松;那个叫林屿听的清秀少年,虽然手法生疏,但学得认真,脸上带着点羞涩和不服输的劲头;妻子和女儿在一旁笑着,氛围是其乐融融。 他的目光在江沉砚和林屿听之间停留了片刻,看到儿子偶尔投向那少年的、带着不易察觉的纵容和关注的眼神,他眼神微动,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嘴角也带上了一丝温和弧度。 “需要我帮忙吗?”他开口问道,声音打破了厨房的热闹。 “爸,你就等着吃吧!”江见月笑嘻嘻地说,“我弟今天大显身手呢!” 江淮远点点头,没再打扰,转身回了客厅,但那温馨的画面似乎留在了他的脑海里。 饺子终于全部包完。 林屿听看着面前一盘盘形态各异的饺子,虽然大部分是江沉砚的“杰作”,但其中也混杂了不少他自己的“心血”,虽然卖相不佳,却让他感到无比亲切。 煮饺子是江沉砚一手操办。 沸水翻滚,白胖的饺子下锅,如同小舟入海。 他掌控着火候,点水、搅拌,时机恰到好处。 不一会儿,饺子的香气就弥漫了整个厨房,带着面食和馅料混合的、令人垂涎的温暖味道。 餐桌上,气氛比林屿听上一次来时更加轻松自然。 “来,尝尝沉砚的手艺。”谢玉棠笑着给每人夹了饺子。 林屿听夹起一个自己包的、形状略显古怪的饺子,吹了吹气,小心地咬了一口。 面皮劲道,内里的韭菜肉馅鲜香多汁,混合着虾仁的Q弹,味道出乎意料的好。 “好吃!”他由衷地赞叹,眼睛都亮了起来。 江沉砚看着他满足的样子,将自己碗里一个形状完美、显然是出自他手的饺子,默默夹到了林屿听的碗里。 这个小动作没能逃过桌上所有人的眼睛。 江见月立刻起哄:“哎哟哟,沉砚,你也太偏心了吧!” 林屿听脸一红,低着头,心里却甜丝丝的,夹起那个“特供”饺子,小口小口地吃着,感觉比刚才那个更香了。 谢玉棠笑着打圆场:“沉砚是主人,照顾客人是应该的。”她转而看向林屿听,语气温和,“屿听,今天辛苦你了,帮忙包了那么多。” “没有没有,我都是帮倒忙……”林屿听连忙摆手。 “怎么会,”江淮远忽然开口,他尝了一个饺子,点了点头,“味道很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是好事。” 他顿了顿,像是闲聊般问道,“屿听,你父母是做什么的?看你也很独立。” 这个问题来得有些突然,但江淮远的语气很平常,就像是长辈随口关心。 林屿听握着筷子的手微微紧了一下,随即又松开。 他抬起头,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眼神却微微垂下,避开了直接的视线接触:“我父母……他们是从事海外经济工作的,工作条件也不允许他们经常回家。我主要是跟着爷爷奶奶还有小叔长大的,所以……习惯了自己做些事情。” 他没有说得太详细,语气平静,但那份平静之下,似乎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 桌面上安静了一瞬。 江沉砚在桌下,悄然伸出手,覆盖在林屿听放在腿上的手背上,用力地握了握。 那掌心传来的温度和力量,像一道坚实的屏障。 谢玉棠眼中闪过一丝怜惜,立刻温柔地接话:“好孩子,不容易。以后常来家里,想吃什么就跟老师说,或者让沉砚给你做。” 江见月也赶紧活跃气氛:“就是!把我弟当免费劳动力!千万别客气!” 江淮远看着林屿听,目光深沉了些许,最终也只是点了点头,没再追问,转而聊起了其他轻松的话题。 这个小插曲并没有破坏气氛,反而让林屿听感觉到了一种被理解和包容的温暖。 他反手轻轻回握了一下江沉砚的手,然后迅速放开,心底那点因提及往事而泛起的微澜,很快被此刻的暖意抚平。 晚餐在温馨的氛围中结束。 林屿听主动起身帮忙收拾碗筷,这次动作利落了不少。 江沉砚和他一起,两人一个洗碗,一个擦拭灶台,配合默契,仿佛已经一起生活了很久。 一切收拾停当,窗外已是夜色深沉。 林屿听回到客房,洗完澡出来,感觉浑身都暖洋洋的,带着饺子的香气和家庭聚会的余温。 他靠在床头,拿着手机,看到“三缺一(4)”的群里,郑玥云和阮薇薇正在八卦他今天去江家包饺子的事情。 【郑玥云:@林屿听听说你去见家长还亲自下厨了?可以啊林同学!搞定未来公公婆婆的胃了?】 【阮薇薇:屿听还会包饺子?好厉害!味道怎么样?】 【江见月:[图片][图片][图片](分别是江沉砚的完美饺子、林屿听的抽象派饺子、以及两人在厨房并肩的背影)现场报道!我弟厨艺碾压,小林老师负责可爱!】 【郑玥云:哈哈哈哈这饺子包的,很有艺术感!不过背影好评!】 【阮薇薇:看起来好温馨啊!】 林屿听看着屏幕,笑着回复了几句,分享了今天的趣事,略去了江淮远问及家庭的那段。 朋友们的插科打诨,让他觉得今天的一切更加圆满和真实。 房门被轻轻敲响。 林屿听放下手机:“请进。” 江沉砚推门进来,手里依旧端着一杯温牛奶。 他走到床边,将牛奶递给他。 “谢谢沉哥。”林屿听接过,温暖的杯壁熨帖着掌心。 江沉砚没有立刻离开,他在床边坐下,看着林屿听在柔和灯光下显得格外温软的侧脸。 “今天……”林屿听捧着牛奶,轻声开口,“你爸爸问起我家里的事……” “嗯。”江沉砚应了一声,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我其实……有点紧张。”林屿听老实地承认,“不过,老师和见月姐,还有你……都很好。” 他抬起头,看向江沉砚,眼神清澈而依赖,“我觉得……很暖和。” 他说的是“暖和”,而不是“高兴”或者“幸福”,这个词更朴实,却也更能形容他此刻内心的感受——像寒冬里喝下的一碗热汤,从内而外都被温暖包裹着。 江沉砚凝视着他,伸手,用指尖轻轻拂开他额前微湿的碎发。 他的动作很轻,带着珍视的意味。 “这里,”他低沉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以后也是你的家。” 不是“你可以把这里当家”,而是直接肯定的,“这里也是你的家”。 林屿听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酸酸软软,又涨满了热流。 他望着江沉砚深邃的眼眸,那里面的认真和承诺,让他无比安心。 他低下头,小口地喝着牛奶,温热的液体滑入喉咙,甜意仿佛渗进了四肢百骸。 “嗯。”他轻轻应道,声音带着牛奶般的温润。 江沉砚看着他喝完了牛奶,接过空杯子,指尖无意间擦过他的手指。 “晚安,屿听。” “晚安,沉哥。” 房门轻轻合上。 林屿听滑进被子里,被子上有阳光晒过的味道,还有属于江家的一种淡淡的、令人安心的香气。 他回想着今天的一切——从超市的采购,到厨房里手把手的教学,到餐桌上其乐融融的氛围,再到此刻这杯牛奶和那句“这里也是你的家”。 那些曾经缺失的、关于“家”的具象感受,似乎在今天,被这些琐碎而温暖的细节,一点点填补、勾勒出了清晰的轮廓。 他知道,这个轮廓里,有谢玉棠的温柔,有江见月的活泼,有江淮远沉默却不算严厉的注视,更有江沉砚——他那看似冷淡,实则细致入微、坚实可靠的温度。 窗外月色宁静,林屿听闭上眼睛,唇边带着一抹浅浅的、满足的笑意,沉入了拥有踏实温度的梦乡。 而走廊另一头,江沉砚回到房间,手机屏幕亮着,是江见月发来的消息。 【江见月:沉砚,今天表现满分!爸刚才还跟我说,屿听这孩子,挺踏实,不错。[酷]】 江沉砚看着那条消息,目光在“不错”两个字上停留片刻,然后关掉了屏幕。 他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沉静的夜色,心中一片宁和。 对他而言,家人的认可,尤其是父亲那句看似随意的“不错”,是比任何商业合作的成功,都更让他感到满足和安心的事情。 第108章 经历 高二的教学楼里,弥漫着青春特有的躁动与书卷气。 自从上了高二之后,郑玥云越来越受不了和林屿听不同班的生活了,在他再三请求下,班主任终于同意了他换班。 下课铃刚响,郑玥云就像颗出膛的炮弹,从后排窜到林屿听座位旁,一把勾住他的脖子:“屿听!物理作业借我瞻仰一下!最后那道大题简直不是人做的!” 林屿听被他勒得咳嗽,笑着去掰他的胳膊:“你轻点……我看看我写了没……”他低头在桌肚里翻找着练习册,侧脸在阳光下显得白皙干净,睫毛长得像两把小扇子。 “郑玥云,你又抄作业!”一个温柔又带着点无奈的女声响起。 阮薇薇抱着数学书走过来,轻轻拍开郑玥云的手,“自己不做,考试怎么办?” “阮大小姐,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郑玥云双手合十,做哀求状,“就这一次,下次我一定自己做!” 林屿听终于找到练习册,递给他,无奈地笑笑:“步骤不一定全对,你参考一下。” “够意思!”郑玥云如获至宝,抄起练习册就跑,生怕阮薇薇再阻拦。 阮薇薇摇摇头,在林屿听前排的空位坐下,转过身和他讨论起刚才数学课的一道难题。 两人都是成绩拔尖的学生,思路清晰,低声交流间便解决了问题。 “对了,屿听,”讨论完,阮薇薇像是想起什么,压低声音,带着点好奇,“周末……你真的去江沉砚家了?” 林屿听耳根微热,点了点头:“嗯,包了饺子。”他和江沉砚的关系,在几个好朋友之间并不是秘密。 高三的江沉砚是学校的风云人物,家世好、长相顶尖、成绩优异,更是学生会会长,平时不苟言笑,气场迫人。 谁也想不到,他会和安静温和、专注于戏曲学习的林屿听走到一起。 “哇!”阮薇薇眼睛微微睁大,带着善意的调侃,“进展这么快?都见家长包饺子了?江学长他爸妈好相处吗?” “挺好的……”林屿听有些不好意思,正想简单带过,一个篮球“嘭”地一声轻砸在他旁边的窗框上,吓了他一跳。 抬头看去,林观溟汗涔涔地站在窗外,隔着玻璃对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他推开窗户,手臂搭在窗框上,气息微喘:“聊什么呢?远远就看你们俩头碰头。” “在聊屿听周末去江学长家见家长的事。”阮薇薇笑着“告密”。 林观溟挑眉,看向林屿听,眼神里带着戏谑:“可以啊小林同学,这么快就登堂入室了?江沉砚那家伙,没在他爸妈面前摆那张冷脸吧?” “他没有……”林屿听小声辩解,脸上热度更高了。 “他就是那样的人,其实……对我挺好的。”林屿听补充道,语气里带着不自觉的维护。 林观溟看着他微红的脸颊,哈哈一笑,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知道知道,看你这一脸幸福的小模样。他对你好就行,要是敢欺负你,跟我说!” 虽然这么说,但林观溟也知道,江沉砚对林屿听的在意,是肉眼可见的。 “观溟!打球了!磨蹭什么呢!”篮球场上有人喊。 “来了!”林观溟应了一声,对林屿听和阮薇薇摆摆手,“走了!小朋友,放学别跑,等我一起!” 看着林观溟跑远的背影,阮薇薇轻声对林屿听说:“观溟现在真的完全放下了,真好。” 林屿听点点头,心里也有些感慨。 他和林观溟在高一有过一段懵懂的情感,后来因为苏蔓的原因分开,现在能成为彼此支持的好朋友,是很幸运的事。 他知道,苏蔓是林观溟之前短暂交往过的女生,是外校的,因为发现林观溟心里似乎有自己的影子而主动对自己心生怨恨。 但这些,林屿听并未亲身经历,只是隐约听林观溟提过几句,他甚至不知道苏蔓具体长什么样。 放学后,林屿听收拾好书包,和阮薇薇、郑玥云一起走到校门口。 郑玥云还在为抄作业成功而沾沾自喜,嚷嚷着要请客吃校门口的关东煮。 就在这时,一辆低调但线条流畅的黑色轿车停在了路边。 后车窗降下,露出江沉砚轮廓分明的侧脸。 他穿着校服,白衬衫熨帖得一丝不苟,外套随意放在手边,目光精准地捕捉到了人群中的林屿听。 “学长!”郑玥云眼睛一亮,率先打招呼。 江沉砚对他们点了点头,算是回应,然后看向林屿听:“上车。” 言简意赅,是他一贯的风格。 林屿听对朋友们说了声“明天见”,便小跑着过去,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内空间宽敞,弥漫着淡淡的皮革和薄荷清香。 “今天怎么有空来接我?”林屿听系好安全带,侧头问。江沉砚高三,学业和学生事务都非常繁忙。 “顺路,去附近取点东西。”江沉砚解释,目光落在他脸上,“看你心情不错?” “嗯,”林屿听点点头,想到什么,随口说道,“前段时间来我家的一个女生,你还记得吗?就那个看起来挺温柔的姐姐,叫周婉的。” 江沉砚握着方向盘的手几不可察地紧了一下,语气依旧平稳:“嗯,有点印象。怎么了?” 但他潜意识里对任何主动靠近林屿听的人都带着一份天然的审视。 “她人好像挺好的,”林屿听继续说,语气轻松,“昨天我奶奶包了粽子,让她来家里吃饭。她好像对戏曲挺感兴趣的,问了我一些基本功的事情,还说以后有机会想去看我演出呢。” 江沉砚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自己没见过的人,恰好对林屿听的专长感兴趣? “她还问了什么?”他状似无意地问。 林屿听想了想:“就随便聊聊啊,问我在学校怎么样,学习累不累……哦,对了,”他像是忽然想起,“她好像知道我和你……嗯,在一起。可能是学校传出去的,或者在学校附近看到过我们。她就笑着问了句,有没有交……交男朋友。” 江沉砚的眼神沉了沉。 一个莫名其妙找上林屿听的人,如此自然地打探林屿听的学业、生活,甚至涉及其感情状况? “网络上或者不熟悉的人,别交浅言深。”江沉砚再次叮嘱,这次语气更郑重了些,“尤其是……我们之间的事。” 林屿听看他神色认真,也收敛了随意的态度,点点头:“我知道的。她就是对戏曲感兴趣嘛,而且感觉她人挺有分寸的,也没多问什么。可能就是随口闲聊吧。” 江沉砚没再说什么,只是心里给那个叫“周婉”的女生画上了一个需要留意的标记。 有些潜在的危机,他需要亲自去查明。他并不相信巧合。 另一边,一家格调优雅的咖啡馆内。 苏蔓放下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正是她与林屿听的聊天界面,头像和名字都是“周婉”。 她看着林屿听刚刚回复的“周末和沉哥家人一起包饺子了,很开心”,涂着精致指甲油的手指猛地收紧,几乎要将手机捏碎。 沉哥……家人……很开心…… 这几个词像针一样扎在她的心上。 凭什么?凭什么林屿听能这么轻而易举地得到这一切?得到林观溟曾经的念念不忘,得到如今江沉砚的青睐,甚至还能被江家那样显赫的家庭接纳? 她苏蔓,家世优越,容貌出众,哪一点比不上那个只会唱戏的林屿听? 当初和林观溟分手,固然是因为林观溟心里还装着林屿听的因素,但更多的是她自己的骄傲让她无法接受成为任何人的替代品。 然而,这份骄傲在得知林屿听和江沉砚在一起后,逐渐扭曲成了不甘和怨恨。 她无法直接对林屿听做什么,那样太明显,也容易引火烧身。 于是,她精心策划,伪装成“周婉”,以一个无害的、仰慕者的身份接近林屿听。 她要一点一点地,从林屿听那里获取信息,了解他们的关系,更要找到能摧毁这一切的突破口。 她需要知道江沉砚的弱点,或者……过去。 几天后,苏蔓通过家族的关系,联系上了一个专门处理“私人事务”的调查员。 在一家隐蔽的私人会所包厢里,她见到了那个表情淡漠的中年男人。 “我要查江沉砚。”苏蔓开门见山,将一张支票推过去,“重点是他高一在外地上学那段时间,所有的人际往来,尤其是……感情方面的。” 男人看了一眼支票上的数字,面无表情地收起:“江家的信息保护很严密,需要时间。” “钱不是问题,我只要结果。”苏蔓语气冰冷。 又过了近半个月,男人终于带来了消息。 依旧是那个包厢,一份薄薄的文件夹放在苏蔓面前。 “苏小姐,这是目前能查到的,关于江沉砚少爷在高一的一些零碎信息。他行事非常谨慎,留下的痕迹很少。” 苏蔓迫不及待地打开。 里面的内容依旧不多,几张模糊的、似乎是远距离拍摄的照片,以及简短的文字说明。 照片背景是国外的校园和街道,主角是年轻些的江沉砚,穿着随意,神情比现在略显青涩。 而在其中两三张照片里,他身边出现了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看起来清秀温和的男生,有着栗色的柔软头发,身形比江沉砚略单薄。 照片像素不高,但能看出两人并肩行走,姿态熟稔。 有一张是在一家咖啡馆外,栗发男生正笑着对江沉砚说着什么,江沉砚侧头听着,阳光洒在两人身上,画面看起来……莫名和谐。 苏蔓的心跳漏了一拍,随即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兴奋。她找到了! “他叫什么?”苏蔓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 “顾言笙。”男人回答,“当时和江沉砚在同一所学校学习。他们当时接触比较频繁。大约在江沉砚转学前,这个顾言笙因为某些原因提前离开,去了国外,之后似乎一直在那边,联系很少。” “接触频繁?”苏蔓盯着照片,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有更亲密的证据吗?比如……” “抱歉,苏小姐。”男人打断她,“没有更确凿的证据。他们的交往似乎很注意界限。但根据有限的信息判断,关系匪浅。” 苏蔓并不在意是否有“确凿证据”,这些模糊的照片和“关系匪浅”的判断已经足够了。 一个存在于江沉砚过去、关系亲密的“顾言笙”,就是她需要的武器。 一个因为某些原因提前出国而分开的前任?还有比这更能引发不安和猜忌的剧本吗? 她几乎能想象到,当林屿听知道这个顾言笙的存在后,那张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脸上,会出现怎样慌乱和受伤的表情。 当林屿听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替代品,怀疑江沉砚会不会也因为现实原因而最终离开他时,他们之间那看似牢固的感情,还能剩下多少? “很好。”苏蔓满意地合上文件夹,又开出一张支票,“想办法,把这个‘顾言笙’的存在,以及他们关系‘不一般’的信息,巧妙地透露给林屿听。记住,要‘巧妙’,不能让他知道是我做的。” 她要躲在“周婉”这个面具后面,亲眼看着林屿听的心被猜疑啃噬。 这天晚上,江沉砚送林屿听回家。老旧的居民楼下,路灯昏黄,拉长了两人的身影。 晚风带着凉意,吹动着林屿听的发梢。 “就送到这里吧,沉哥。”林屿听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对他。 江沉砚“嗯”了一声,却没有离开的意思。 他看着林屿听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的眉眼,抬手替他拢了拢被风吹乱的衣领。 林屿听享受着这份静谧的关怀,忽然想起下午和“周婉”聊天时,对方似乎无意间提到的一个话题。 “沉哥,”他抬起头,语气带着点随意的好奇,“今天和周婉聊天,她好像对去外地交流挺感兴趣的,问我知不知道一些事情。” 江沉砚眼神微动,看向他:“哦?” “嗯,”林屿听没察觉他的细微变化,继续说着,“她还随口问了一句,说你以前是不是也出去交流过,有没有什么……比较难忘的人或者事。” 他说完,自己先笑了笑:“感觉她问得有点奇怪,可能就是没话找话吧。你那时候……有没有遇到什么特别的人啊?” 晚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江沉砚沉默地看着林屿听。 那双清澈的眼睛里只有纯粹的好奇和闲聊的放松,没有丝毫试探或者不安。 他并不知道“周婉”是谁,也并不知道这个问题的背后,藏着怎样的恶意。 几秒钟的安静后,江沉砚缓缓开口,声音在夜色里显得格外低沉: “遇到过。” 林屿听眨了眨眼,似乎没想到会得到肯定的答案,但依旧带着笑意,等着他继续说。 江沉砚的目光掠过他毫无阴霾的脸,继续说道:“一个学音乐的,叫顾言笙。相处过一段时间。” 他看到林屿听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但脸上的笑容并未褪去,只是多了一丝专注。 “后来呢?”林屿听问,语气自然。 “他家里出了些事,提前去了国外。后来就断了联系。”江沉砚的语气平静无波,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说完,他向前一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昏黄的路灯在他眼中投下细碎而深沉的光。 他专注地看着林屿听,仿佛要确认什么。 “都是过去很久的事了。”他低声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现在和以后,我身边的人,只会是你。” 林屿听怔了怔,随即,他伸出手,主动握住了江沉砚微凉的手指,指尖温暖。 “我知道啊。”他语气轻快,带着全然的信任,“我就是随便问问。都是过去的事了嘛。” 他晃了晃两人交握的手,眼睛亮晶晶的:“而且,我不在乎。” 晚风依旧带着凉意,但紧握的双手传递着彼此的温度。 江沉砚看着林屿听全然信赖、毫无阴霾的笑容,心中那片因“周婉”和过往而泛起的微澜,渐渐平息。 他握紧了那只温暖的手。 “嗯。”他低声应道,唇角勾起一个几不可察的弧度。 第109章 顾言笙 期中考试带来的紧张气氛笼罩着校园,但对于隐藏在暗处的苏蔓来说,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精心挑选父母外出的午后,苏蔓反锁了卧室门,拉严窗帘。 她深吸一口气,用一张不记名的电话卡拨通了那个越洋号码。 “嘟……嘟……” 等待音漫长而磨人。就在她准备放弃时,电话被接起。 “Hello?”一个温和中带着睡意的男声传来。 “请问是顾言笙吗?”苏蔓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友善而急切。 “……我是。你是?”对方的语气带着警惕。 “你好,顾言笙学长,冒昧打扰。我是宁城一中的学生,叫李悦。” “宁城一中?我们认识吗?” “不,不认识。”苏蔓连忙解释,“我知道这样很唐突,但我偶然了解到,您似乎和我们学校的江沉砚学长以前认识?”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是认识。你找我有什么事?” “顾学长,请您先别误会。”苏蔓的语气转为担忧,“江学长他现在和我们学校一个学弟在一起了,叫林屿听。” “所以呢?”顾言笙的声音明显绷紧。 “那个林学弟人挺好的,学戏曲,就是性格比较敏感,也很依赖江学长。”苏蔓故意停顿,“我们一些同学私下觉得,江学长最近看起来很疲惫。高三学业重,学生会事务多,现在还要分心照顾……我们都觉得他压力很大。您也了解江学长,他责任心强,什么事都喜欢自己扛着。” 长久的沉默后,顾言笙的声音低沉下来:“他和那个林屿听在一起多久了?” “一年左右。”苏蔓故作犹豫,“其实...我们有时候觉得,江学长和他在一起更像是在履行责任。那个林学弟特别依赖他,江学长大概是不忍心拒绝,或者……只是想找个人填补生活中的空缺?” “填补空缺?”顾言笙的声音陡然下沉。 “我也只是瞎猜。”苏蔓立即以退为进,“只是觉得,如果江学长心里还装着别的人或事,对现在的恋人不公平。或许只有了解他过去的人,才能明白他现在的状态意味着什么。” 电话那头是更长的沉默,仿佛酝酿着风暴。 “……我知道了。”顾言笙的声音沙哑,“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不客气,那不打扰您了。” 挂断电话,苏蔓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林家客厅里,林屿听正在整理戏曲头面,门铃响了。 “周婉姐,你来了!”林屿听开心地开门。 苏蔓提着一个小纸袋走进来,脸上挂着温婉的笑:“屿听,我找到一些老戏曲杂志,想着你可能用得上。” “太谢谢你了!”林屿听接过纸袋,眼睛发亮,“快请坐。” 两人在沙发上坐下,林屿听迫不及待地翻看杂志。 “这些资料太难得了!周婉姐,你从哪里找到的?” “我外公以前是戏曲爱好者,留了不少收藏。”苏蔓柔声说,“能帮到你就好。” 林屿听感激地说:“你真是帮了大忙。最近要准备专场演出,正缺参考资料呢。” “演出准备得怎么样了?”苏蔓关切地问。 “还行,就是有些细节还要打磨。”林屿听叹了口气,“沉哥说帮我找了专业老师指导,可他最近好像特别忙……” 苏蔓眼神微动:“江学长确实很辛苦。要兼顾学业、学生会,还要照顾你……说起来,你们认识应该有一年了吧?” “嗯,差不多。”林屿听点头。 “时间过得真快。”苏蔓若有所思,“不过,像江学长那样优秀的人,应该很擅长平衡各种关系。毕竟……以前也有过类似的经验吧。” 林屿听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以前?” “啊,我只是随口一说。”苏蔓连忙掩饰,“像他这样出色的人,肯定一直都很受欢迎。” 林屿听低下头,轻轻“嗯”了一声。 苏蔓观察着他的表情,语气更加温柔:“其实两个人相处,最重要的是信任。不过……有时候太懂事反而会让自己难受。屿听,如果你有什么不安,一定要说出来。” “我没什么不安的。”林屿听强扯出一个笑容,“沉哥对我很好。” “那就好。”苏蔓微笑,“我只是觉得,感情里不应该只有一方在付出。看你最近好像也瘦了,是不是压力太大?” 林屿听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有吗?可能是快要考试了……” “要照顾好自己。”苏蔓意味深长地说,“毕竟……感情的事,谁说得准呢。” 这时,林奶奶端着水果过来:“小婉来了啊,快吃点水果。” “谢谢奶奶。”苏蔓立即换上乖巧的笑容,“我正好要走了,不打扰屿听复习。” “再坐会儿嘛。”林奶奶热情挽留。 “不了奶奶,我还有点事。”苏蔓起身,对林屿听说,“屿听,有事随时找我。” 送走苏蔓,林屿听站在原地发呆。 放学时分,江沉砚准时等在校门口。 “沉哥!”林屿听小跑着过来,“今天怎么有空来接我?” “顺路。”江沉砚接过他的书包,“考试准备得怎么样?” “还行……”林屿听犹豫了一下,“沉哥,你最近是不是很累?” 江沉砚挑眉:“为什么这么问?” “就是感觉你看起来很疲惫。”林屿听小声说,“要是太忙的话,不用特意来接我的。” “不麻烦。”江沉砚揉了揉他的头发,“倒是你,脸色不太好。” 林屿听低下头:“可能是复习太累了……” “那个周婉,”江沉砚突然问,“她最近还常来你家吗?” “嗯,她给我送了些戏曲资料,帮了大忙。” 江沉砚眼神微沉:“她还是只聊戏曲?” “大部分时间是的……”林屿听顿了顿,“有时候也会聊些别的。” “聊什么?” “就...普通的话题。”林屿听避重就轻,“沉哥,你是不是不喜欢周婉姐?” “不熟悉的人,保持距离比较好。”江沉砚语气严肃,“她现在了解你太多事情了。” “可是她人真的很好……”林屿听辩解道,“而且她只是对戏曲感兴趣……” “希望如此。”江沉砚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他,“屿听,我不希望你受到任何伤害。” “我知道。”林屿听握住他的手,“但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能分辨好坏。” 江沉砚叹了口气:“有时候,最伤人的往往来自你认为最无害的人。” 电影院门口,霓虹闪烁。 “沉哥,刚才那个镜头太美了!”林屿听兴奋地说着,“还有配乐,和剧情配合得天衣无缝!” “嗯。”江沉砚安静地听着,目光温柔。 “我们班最近也在排戏,要是能达到这个水准就好了……”林屿听继续絮叨着,突然一阵冷风吹过,他打了个寒颤。 “冷?”江沉砚立即察觉。 不等回答,他已经解下自己的围巾,仔细地替林屿听围好。围巾上还带着江沉砚的气息,温暖地将林屿听包裹。 林屿听脸颊微红,感受着这份温暖。他想起苏蔓的话,心里突然涌起一阵不安。 “沉哥……”他轻声唤道。 “嗯?” “你会一直……这么在我身边吗?” 江沉砚动作一顿。 他低头看着林屿听,没有立即回答。抬手用指腹轻轻擦去林屿听唇边沾着的爆米花屑,动作温柔得让人心颤。 然后,他望进林屿听带着不安的眼睛,声音低沉而坚定: “只要你在,我就在。” 林屿听的眼眶微微发热。他抓紧江沉砚的衣袖,像抓住救命稻草。 “可是……我有时候会觉得害怕。” “怕什么?” “怕……配不上你。”林屿听声音更轻了,“怕你有一天会发现,我不值得你这么好。” 江沉砚皱眉:“谁跟你说这些的?” “没有谁……”林屿听躲闪着他的目光,“就是我自己胡思乱想。” “不要胡思乱想。”江沉砚捧起他的脸,“你很好,比你自己想象的要好得多。” “真的吗?” “真的。”江沉砚语气肯定,“我喜欢你,不是一时冲动,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林屿听终于露出笑容:“那说好了,你要一直在。” “说好了,我会一直在。” 与此同时,在国外某音乐学院宿舍里,顾言笙正对着手机发呆。 屏幕上显示着已预订的回国机票信息。 “填补空缺……”他喃喃自语,眼神逐渐变得锐利,“沉砚,你真的在勉强自己吗?” 他打开一个加密相册,里面是几张他和江沉砚的旧照。照片上的江沉砚眉眼柔和,是他记忆中熟悉的模样。 “我不会让别人抢走你的。”顾言笙轻声说,“既然你不幸福,那就让我来帮你结束这段错误的关系。” 他拨通了一个电话:“帮我查一个人,宁城一中,林屿听。我要知道他所有的资料。” 挂断电话,顾言笙走到窗边,望着东方。 “很快,我们就能重逢了。” 苏蔓坐在黑暗的房间里,看着调查员发来的最新消息:“目标已预订回国机票,并开始调查林屿听。” 她满意地笑了。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 接下来,只需要等待。等待顾言笙回国,等待好戏开场。 她拿起另一部手机,给林屿听发了条消息:“屿听,我又找到一些资料,明天给你送去?” 很快收到回复:“谢谢周婉姐!不过明天我要和沉哥出去,后天可以吗?” “当然可以。祝你们玩得开心。” 放下手机,苏蔓脸上的笑容变得冰冷。 “开心吧,趁现在还能开心的时候。” 窗外,夜色渐深。宁城的灯火依旧温暖,却不知还能温暖多久。 这场由她精心策划的戏,终于要拉开帷幕了。而舞台上的每个人,都将在不知不觉中,成为她手中的棋子。 “林屿听,好好享受你最后的平静时光吧。” 第二天,学校的戏曲排练室里,林屿听正在练习水袖。 “不对,这里手腕要再柔一些。”指导老师纠正着他的动作,“屿听,你今天状态不太好,是太累了吗?” 林屿听擦了擦汗:“可能是昨晚没睡好。” 休息时间,他坐在角落里发呆。阮薇薇走过来递给他一瓶水。 “怎么了?看你心事重重的。” 林屿听勉强笑了笑:“没什么,就是在想演出的事。” “少来,”阮薇薇在他身边坐下,“你每次说谎都会摸耳朵。是和江学长有关?” 林屿听沉默了一会,低声说:“薇薇,你觉得……沉哥为什么会喜欢我?” 阮薇薇愣了一下:“你怎么会这么问?” “就是突然觉得……我们好像不太合适。”林屿听的声音越来越小,“他那么优秀,而我……” “屿听!”阮薇薇打断他,“江学长对你怎么样,我们都看在眼里,而且你自己也很优秀。你别胡思乱想。” “可是……” “没有可是。”阮薇薇认真地说,“感情是两个人的事,不用在意别人怎么看。” 林屿听点点头,但眼中的忧虑并未消散。 放学后,林屿听去学生会找江沉砚。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争执声。 “江沉砚,你这样太不近人情了!”一个女生激动地说,“我只是想……” “抱歉,”江沉砚的声音冷静而疏离,“学生会的规定就是这样。” 林屿听站在门外,看到那个女生红着眼睛跑出来。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进去。 “沉哥……” 江沉砚抬头看到他,表情柔和下来:“怎么来了?” “是不是打扰你了?” “没有。”江沉砚合上文件,“正好忙完了。” 林屿听看着桌上堆积的文件,轻声说:“你要是太忙,不用每天都陪我。” “陪你不是负担。”江沉砚站起身,拿起外套,“走吧,送你回家。” 走在校园里,林屿听忍不住问:“刚才那个女生……” “无关紧要的人。”江沉砚语气平淡,“不用在意。” “可是她好像很难过……” 江沉砚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他:“屿听,我不是对每个人都像对你一样。明白吗?” 林屿听怔怔地点头。 “所以,”江沉砚牵起他的手,“不要拿别人来衡量你自己。你对我来说,是特别的。” 那天晚上,林屿听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他拿出手机,翻看着和江沉砚的合照。 照片上,江沉砚的眼神温柔,是他最熟悉的样子。 可是为什么,心里还是会不安? 他想起周婉欲言又止的表情,想起顾言笙这个名字,想起江沉砚偶尔的出神…… “沉哥,”他轻声对着照片说,“你真的……只看着我一个人吗?” 窗外,月光清冷。在这个看似平静的夜晚,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心事辗转。 江沉砚在书房处理文件,时不时看向手机里林屿听笑的照片;顾言笙在收拾行李,准备踏上归途;苏蔓在制定下一步计划,脸上带着势在必得的笑容。 而林屿听,在月光下轻声叹息,带着满腹心事,渐渐入睡。 他不知道的是,一场暴风雨,正在悄悄酝酿。而他珍视的一切,都将面临考验。 第二天一早,林屿听被手机铃声吵醒。是江沉砚。 “醒了吗?” “嗯……”林屿听揉着眼睛,“怎么了?沉哥?” “今天天气很好,带你去个地方。” 半小时后,陈叔的车停在楼下。林屿听跑下楼,看到江沉砚靠在车边,阳光在他身上镀了一层金边。 “要去哪里?”林屿听兴奋地望着江沉砚问道。 “秘密。”江沉砚替他拉开车门,“系好安全带。” 车子驶出市区,开往郊外。林屿听看着窗外的风景,心情渐渐明朗起来。 “沉哥,谢谢你。”林屿听突然说起。 “谢什么?”江沉砚听完后,转过头,满眼温柔。 “谢谢你……总是知道我在想什么。” 江沉砚轻轻握住他的手:“因为你很好懂。” 车子最终停在一个湖边。秋日的湖水碧蓝如镜,倒映着远山和白云。 “好美……”林屿听惊叹。 “喜欢吗?” “喜欢!”林屿听用力点头,“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偶然发现的。”江沉砚看着他的笑脸,“觉得你会喜欢。” 两人在湖边坐下,享受着难得的宁静时光。林屿听靠在江沉砚肩上,感受着阳光的温暖。 “沉哥,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会的。”江沉砚轻声说,“等忙完这阵子,经常带你来。” 林屿听闭上眼睛,暂时把所有的烦恼都抛在脑后。这一刻,他只想沉浸在这份温暖里。 但他不知道的是,这是暴风雨前最后的平静。远方的顾言笙已经登上了回国的飞机,而苏蔓,正在精心布置着下一个陷阱。 当夕阳西下,他们驱车返回市区时,命运的齿轮已经开始转动。等待他们的,将是一场无法回避的考验。 湖面的涟漪渐渐平息,但人心的暗涌,却才刚刚开始。 第110章 回国 江沉砚发来消息说学生会要忙一整天时,林屿听正盯着黑板上的数学公式走神。 手机震动了一下,林屿听低头看去,是江沉砚的消息。 【江沉砚】:屿听,今天学生会全天筹备联谊活动,实在走不开。放学没办法去接你了,你自己回家路上小心。晚饭记得按时吃,我晚点忙完联系你。 林屿听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好一会儿,指尖在屏幕上悬停片刻,才慢吞吞地回复。 【林屿听】:知道啦,沉哥你忙你的,别担心我。记得抽空吃饭,别饿着肚子。 放学铃声响起,同学们纷纷收拾书包。 郑玥云凑过来勾住他的脖子:“林子,走啊,打球去!今天江大学长不在,没人管你了吧?” 阮薇薇也走过来:“是啊屿听,一起去吧,放松一下。” 林屿听摇了摇头,把课本塞进书包:“不了,我想去一趟市图书馆,查点戏曲方面的资料,演出要用。” “啧,学霸就是学霸。”郑玥云夸张地叹气,“那行吧,我们自己去了。” 和朋友们在教学楼前分开,林屿听独自走向公交车站。 他习惯性地往校门口那个熟悉的位置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心里也跟着空了一块。 公交车上,他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窗外熟悉的街景飞速后退,他却第一次觉得这段路这么漫长。原来不知不觉间,他已经这么依赖江沉砚的陪伴了。 这个认知让他心里有点慌,又有点说不清的甜。 与此同时,顾言笙刚下飞机。 他推着行李箱走出机场,深吸了一口故乡的空气。镜片后的眼眸微微眯起,闪过一丝势在必得的光芒。 他没有通知任何人,直接打车去了预定好的酒店。办理入住后,他站在落地窗前,俯瞰着这座既熟悉又陌生的城市。 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熟练地按下一串号码,指尖在拨号键上悬停许久,最终还是放了下来。 不急。 他换了身舒适的衣服,决定去宁城市图书馆看看。 林屿听在戏曲文献区找了半天资料,眼睛有些酸涩。他揉了揉眼睛,抱着几本选好的书走向阅读区。 路过音乐鉴赏区时,他的目光不自觉地被一个坐在窗边的侧影吸引。 那是个穿着浅灰色毛衣的年轻男人,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正低头专注地看着乐谱。 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他身上,整个人看起来安静又疏离,带着一种林屿听说不清道不明的优雅。 他收回目光,在离那人不远的地方找了个空位坐下。 翻开书看了没多久,他遇到一个关于戏曲背景音乐的疑问。 这段配乐似乎借鉴了一首西方古典钢琴曲,但他不确定具体是哪首。 他下意识地四下张望,目光又一次落在了那个看乐谱的男人身上。对方看起来就很懂音乐的样子。 犹豫了一下,他还是鼓起勇气,拿着书轻轻走了过去。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他的声音放得很轻,生怕惊扰了对方的专注。 顾言笙抬起头,看向站在桌旁的少年。 逆着光,他首先看到的是一双清澈见底、带着些许怯意和求知欲的眼睛。 少年长得极其白净清秀,气质干净得像一张未经渲染的白纸。 “有什么事吗?”顾言笙放下手中的笔,语气温和。 林屿听将书翻到夹着书签的那一页,指着那段描述:“请问,您了解古典音乐吗?这本书里提到这段戏曲配乐可能借鉴了德彪西的《月光》,我不太确定,想找原曲听一下对比……” 顾言笙的目光落在少年指着书页的纤细手指上,然后顺着看向那段文字。 他微微颔首:“确实是《月光》的变奏运用。图书馆的电子阅览区应该可以访问专业的音乐数据库,我可以帮你找一下。” “真的吗?太感谢您了!”林屿听眼睛一亮。 “举手之劳。”顾言笙站起身,“跟我来吧。”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电子阅览区。 顾言笙熟练地操作电脑,登录数据库,很快就找到了几个不同版本的《月光》演奏音频。 “你可以戴上耳机听一下,对比看看。”顾言笙将位置让给林屿听。 林屿听戴上耳机,沉浸在那片空灵而朦胧的乐声中。 听完一个版本,他摘下耳机,脸上带着豁然开朗的兴奋:“对!就是这个感觉!太像了!谢谢您,帮了我大忙!” 看着他毫不掩饰的喜悦,顾言笙唇角也牵起一丝淡淡的笑意:“不客气。你对戏曲很有研究?”他注意到了林屿听怀里抱着的几本戏曲专业书籍。 “嗯,我在学这个。”林屿听点头,提到自己的专业,眼神更加明亮了些,“马上有个专场演出,所以在抓紧准备。” “很厉害。”顾言笙赞许地点点头,“传统艺术需要年轻人传承。”他顿了顿,像是随口问道,“你是宁城一中的学生?”他看到了林屿听校服上的徽章。 “是的,高二。” “宁城一中……是个好学校。”顾言笙的眼神几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我有个远房表弟,好像也在那里读书。”他自然地撒了个谎。 “是吗?他叫什么?说不定我认识呢。”林屿听热心地说。 “他叫……”顾言笙微微一笑,避开了直接回答,“他比较低调。对了,你刚才说的演出,是在学校礼堂吗?” “不是,是在市剧院的小剧场。下个月初。” “那很不错,预祝你演出成功。” “谢谢!” 又简单交流了几句关于音乐和戏曲的话题,林屿听发现这个陌生人不仅学识渊博,而且言谈举止都让人如沐春风。 但他始终记得不能打扰别人太久,再次道谢后,便抱着书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顾言笙看着少年离开的背影,眼眸深处掠过一丝审视。 这个少年……干净得过分,也单纯得过分。这就是现在待在沉砚身边的人吗? 林屿听回到座位,心情因为解决了学术问题而变得轻松愉快。 他看了看时间,已经不早,便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 经过音乐鉴赏区时,他发现那个帮他忙的年轻男人已经不在原位了。 他没有多想,背着书包走出了图书馆。 夕阳西下,秋风吹在身上有些凉意。 他拿出手机,点开和江沉砚的聊天界面,最后一条消息还是他中午回复的那句“知道啦”。 犹豫了一下,他发了一条消息过去: 【林屿听】:沉哥,你忙完了吗?我从图书馆出来了。 消息没有立刻得到回复。 林屿听叹了口气,将手机塞回口袋,慢慢走向公交车站。 直到他快到家时,手机才终于震动起来。是江沉砚打来的电话。 “喂,沉哥。”林屿听立刻接起,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委屈。 “刚忙完,看到消息。”江沉砚的声音透着浓浓的疲惫,“从图书馆回家了?” “嗯,在公交车上了。”林屿听听着他的声音,心里那块空着的地方仿佛被一点点填满,“你吃饭了吗?” “还没,一会儿和学生会的人随便吃点。”江沉砚顿了顿,“今天没能陪你,一个人是不是很无聊?” “没有啊,”林屿听下意识地否认,“我去查了资料,很有收获。还……还遇到了一个挺好的人,帮我解决了音乐上的问题。” “哦?什么人?” “就是一个在图书馆看乐谱的人,看起来挺有学问的,也很绅士。”林屿听描述着,“他帮我在数据库里找到了德彪西的《月光》让我听,不然我还搞不清楚那段配乐的借鉴来源呢。”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江沉砚的声音听不出情绪:“陌生人?还是小心点好。” “知道啦,他又不是坏人。”林屿听小声嘟囔,“人家很有教养的。” 江沉砚在电话那头揉了揉眉心:“你到家了给我发个消息。我这边可能还要一会儿。” “好,你记得吃饭,别熬太晚。” “嗯。”江沉砚应了一声,声音低沉温柔,“挂了。” 听着电话里的忙音,林屿听握着手机,心里那点因为偶遇陌生人而产生的新奇感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对江沉砚更深切的牵挂。 公交车到站,林屿听跳下车,裹紧了外套,快步向家的方向走去。 江沉砚走出校门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感觉整个人都被掏空了。 学生会的工作比想象中还要繁琐,一整天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 他拿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林屿听半小时前发来的消息:【我到家了,沉哥你忙完了吗?记得吃饭哦。】 看着这行字,他冷峻的眉眼不自觉地柔和了些许,指尖快速回复:【刚结束,这就回去。你早点休息,不用等我。】 收起手机,他走向停在路边的车。坐进驾驶座,闭上眼睛,任由倦意席卷而来。 脑海里却不合时宜地闪过林屿听下午在电话里提到的那个“在图书馆看乐谱”的陌生人。 不知为何,这个细节让他心里掠过一丝极淡的不安。 接下来的两天,江沉砚依旧很忙,但总算能抽出时间接送林屿听。 看着少年重新亮起来的眼睛,他心里的那点不安也渐渐平复。 周五下午,他难得有空,在学生会办公室处理最后的收尾工作。 手机突然震动,是一个没有存储却莫名眼熟的号码。他蹙眉接起。 “喂?”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瞬,随即传来一个温润含笑的声音:“沉砚,是我。” 江沉砚握着笔的手骤然收紧。这个声音…… 他没有立刻回应,电话那头的人似乎也不意外,继续用那种不疾不徐的语调说道:“我刚回国,处理一些事情。想起来宁城一中好像是你的学校?正好在附近,不知道方不方便……见一面?” 江沉砚的眸色沉静如水,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顾言笙。” “嗯,难得你还记得我的声音。”顾言笙在电话那头轻笑,“不会打扰到你吧?” “在哪里?” 顾言笙报了一个离学校不远的咖啡馆名字。 “二十分钟后到。”江沉砚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他坐在原位,盯着暗下去的手机屏幕,目光幽深。顾言笙……他回来了。 二十分钟后,江沉砚推开咖啡馆的门。 铃铛清脆作响,他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窗边的顾言笙。 顾言笙穿着质地精良的浅咖色针织衫,戴着那副标志性的金丝边眼镜,正优雅地搅拌着面前的咖啡。 阳光落在他身上,勾勒出温文尔雅的侧影,时光似乎格外优待他。 他抬起头,看到走进来的江沉砚,脸上绽开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朝他挥了挥手。 江沉砚走过去,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 “好久不见了,沉砚。”顾言笙放下搅拌勺,目光含笑地打量着江沉砚,“你变了不少,更沉稳了。” 江沉砚迎上他的目光:“嗯。你倒是没怎么变。” 顾言笙脸上的笑容微不可查地僵了一下:“是吗?可能是我这个人比较念旧吧。”他放下杯子,“听说你现在是学生会长了?果然还是很厉害。” “职责所在。” “你还是跟以前不一样了,话变少了。”顾言笙轻笑,“记得以前在北城,你总是会和我讲话,或者是我在说,你在听。” “人都是会变的。”江沉砚淡淡道。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顾言笙能清晰地感觉到两人之间那道无形的鸿沟。 他深吸一口气,决定换个话题。 “说起来,挺巧的。”顾言笙语气轻松,“前两天我去市图书馆查资料,遇到一个你们学校的学生,挺有意思的一个小男孩,好像是学戏曲的?长得白白净净,眼睛很亮,还向我请教德彪西的《月光》来着。他说他叫林屿听?是这个名字吧?” 他终于说出了这个名字,然后仔细地观察着江沉砚的反应。 江沉砚端着咖啡杯的手稳如磐石。 他抬起眼,目光平静地看向顾言笙:“是吗?他确实在准备演出。没想到会麻烦到你。” 他的反应太过平静,平静得让顾言笙心里一沉。 “不麻烦,举手之劳。”顾言笙勉强维持着笑容,“他看起来……很依赖你?” 江沉砚的嘴角似乎几不可察地勾了一下:“他年纪小,性格比较单纯。” 一句“年纪小”、“性格单纯”,轻描淡写地将“依赖”这个词化解于无形。 顾言笙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看来……你把他保护得很好。”顾言笙的声音里,终于忍不住泄露出一丝涩意。 江沉砚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看了看腕表:“我一会儿还有事。” 顾言笙脸上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住:“沉砚,我们……毕竟曾经……” “都是过去的事了。”江沉砚打断他,“人应该向前看。” 他站起身,从钱夹里抽出钞票放在桌上:“这杯我请。欢迎回国。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说完,他不再看顾言笙一眼,转身离开。 顾言笙独自坐在原地,看着对面那杯几乎没动过的咖啡,只觉得讽刺无比。 江沉砚坐进车里,并没有立刻出发。他靠在后座的椅背上,闭上眼。 顾言笙的突然回归,以及他明显对林屿听产生的关注,都让他心生警惕。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林屿听的电话。几乎是响铃的瞬间,电话就被接起了。 “沉哥!你忙完啦?”林屿听清亮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雀跃。 听到这个声音,江沉砚紧绷的神经似乎松弛了一些。“嗯。在哪儿?” “刚排练完,在休息室喝水呢。你过来接我吗?” “嗯,十分钟后到校门口等你。” “好!我马上收拾东西!” 挂了电话,江沉砚立刻出发,去宁城一中。 而此刻,正在休息室收拾东西的林屿听,心情明媚。 他并不知道,就在刚才,他的沉哥已经和“白月光”见过面了。 他更不知道,那个在图书馆有过一面之缘的陌生人,有一个名字,叫顾言笙。 一种莫名的、细微的不安,像初冬的薄雾,悄无声息地开始在林屿听的心头萦绕。 他甩了甩头,将那点莫名其妙的感觉抛开,快步向校门口跑去。 第111章 支走 林屿听正专注地对着乐谱练习一段新的唱腔,江沉砚坐在他旁边的钢琴前,手指在琴键上随意地弹着和弦。 “这里转音不太对。”江沉砚停下弹奏,转头看向林屿听,“气息要再稳一些。” 林屿听点点头,重新调整呼吸,又试了一次。这一次,他的声音更加圆润,转音处也流畅了许多。 “对了!”他眼睛一亮,兴奋地看向江沉砚,“是这样吗?” 江沉砚的唇角微微上扬:“嗯,好多了。” 他伸手轻轻整理了一下林屿听额前被汗水濡湿的碎发,动作自然而亲昵。 林屿听感受着他指尖的温度,不自觉地脸红了。 “再练几次应该就能掌握了。”江沉砚的声音低沉,目光温柔地落在林屿听脸上。 林屿听点点头,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能和江沉砚这样独处,一起钻研他热爱的戏曲,是他觉得最幸福的时刻之一。 就在这时,音乐教室的门被轻轻推开。 “抱歉,打扰了。” 一个温润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林屿听和江沉砚同时转过头,看到一个穿着米白色针织衫的年轻男人站在门口,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笑容。 是那个在图书馆帮过他的人。 林屿听愣了一下,随即露出礼貌的微笑:“您好,又见面了。” 江沉砚的表情却微微一凝,语气平淡:“有事?” 顾言笙走进教室,目光在江沉砚和林屿听之间转了一圈,最后落在江沉砚身上:“听说你今天在音乐教室,正好路过,就想来打个招呼。没想到你们在练习。” 他的语气自然熟稔,仿佛和江沉砚是多年的好友。 林屿听站在一旁,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 “这是顾言笙。”江沉砚向林屿听介绍,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我以前的同学。” 然后他转向顾言笙:“这是林屿听。” 顾言笙微笑着看向林屿听:“我们见过面了。在图书馆,记得吗?” “记得。”林屿听点点头,“上次多谢您的帮助。” “举手之劳。”顾言笙的笑容温和有礼,但林屿听总觉得那笑容背后藏着什么他看不懂的东西。 “你们继续练习吧,我不打扰了。”顾言笙说着,却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他的目光在教室里转了一圈,最后落在林屿听手中的乐谱上,“这是《霓裳羽衣曲》的选段?” 林屿听有些惊讶:“您对戏曲也有研究?” “略知一二。”顾言笙走上前,很自然地接过林屿听手中的乐谱,“这个版本改编得很有意思,特别是这段转调……” 他开始详细地分析起乐谱中的细节,用词专业,见解独到。 林屿听不知不觉被他的讲解吸引,连江沉砚什么时候站起身走到窗边都没有注意到。 “所以这里的处理要特别注意气息的转换。”顾言笙说完,将乐谱递还给林屿听,目光却若有似无地瞟向窗边的江沉砚。 林屿听接过乐谱,由衷地说:“谢谢您的指点,让我受益匪浅。” “不客气。”顾言笙微微一笑,突然像是想起什么,“对了,我刚才在来的路上遇到戏剧学院的李教授,他正好在找擅长戏曲的学生参与一个新项目。我觉得你很合适,要不要现在过去见见他?” “现在?”林屿听有些犹豫地看了眼时间,“可是我们还在练习……” “机会难得。”顾言笙语气恳切,“李教授明天就要回北京了。只是简单见个面,不会耽误太多时间。” 林屿听为难地看向江沉砚。江沉砚背对着他们站在窗边,没有任何表示。 “沉砚,你不介意我借走你的小朋友一会儿吧?”顾言笙笑着问道。 江沉砚转过身,表情淡漠:“随你。” 这两个字像一盆冷水浇在林屿听头上。 他期待江沉砚能说些什么,哪怕只是简单的一句“早点回来”,但江沉砚什么也没说。 “那……好吧。”林屿听勉强应道,心里涌起一股说不清的失落。 跟着顾言笙走出音乐教室时,林屿听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江沉砚依然站在窗边,阳光在他周身镀上一层金边,却衬得他的背影格外疏离。 去见李教授的路上,顾言笙很健谈,一直在说这个项目有多适合林屿听。 但林屿听心不在焉,满脑子都是江沉砚最后那个淡漠的眼神。 到了戏剧学院,他们在一间办公室外等了将近二十分钟,却始终没有见到所谓的李教授。 “可能是临时有事。”顾言笙看了眼手机,语气遗憾,“抱歉,让你白跑一趟。” 林屿听摇摇头:“没关系。” 但他心里明白,这很可能只是顾言笙把他支开的借口。 这个认知让他感到不快,却又不好发作。 回学校的路上,顾言笙状似无意地问道:“你和沉砚认识多久了?” “一年多了。”林屿听简短地回答,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 “一年啊……”顾言笙若有所思,“时间过得真快。我和沉砚在北城读书的时候,好像也是差不多这个时间认识的。” 林屿听的心微微一紧。这是他第一次听人提起江沉砚的过去。 “那时候我们经常一起在琴房练琴,一练就是整个下午。”顾言笙的语气带着怀念,“沉砚的钢琴弹得很好,特别是肖邦的曲子……” 他娓娓道来,讲述着那些林屿听从未听过的往事。 每一个细节,都像是在提醒林屿听,在江沉砚的生命中,有一个他完全不了解的过去。 而那个过去里,有顾言笙。 “抱歉,我该回音乐教室了。”林屿听打断了他的话,语气有些生硬。 顾言笙没有挽留,只是微笑着说:“好,下次有机会再聊。” 林屿听几乎是快步走回了音乐教室。 推开门时,他发现江沉砚已经不在了。 空荡荡的教室里,只剩下那架黑色的钢琴静静地立在窗边。 他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那天晚上,林屿听一直心不在焉。晚饭时,奶奶跟他说话,他都反应慢了半拍。 “屿听,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奶奶关切地问。 “没有,就是有点累。”林屿听勉强笑了笑。 回到房间,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脑海里反复回放着今天发生的一切:顾言笙的出现,他那些意味深长的话,还有江沉砚的沉默…… 就在他心烦意乱之时,手机突然响了。是江沉砚打来的。 他盯着屏幕看了很久,才慢吞吞地接起来。 “喂?” “睡了吗?”江沉砚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和平常没什么两样。 “还没。”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我在你家楼下。” 林屿听愣住了,猛地从床上坐起来,跑到窗边。 楼下果然停着那辆熟悉的车,江沉砚靠在车边,低头看着手机。 他匆忙套上外套,跑下楼。 江沉砚听到脚步声,抬起头。夜色中,他的五官显得格外深邃。 “怎么这么晚过来?”林屿听走到他面前,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期待。 江沉砚没有回答,只是伸手轻轻抚摸他的脸颊。 指尖带着夜晚的凉意,却让林屿听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今天的事,”江沉砚的声音很低,“别想太多。” 林屿听抬起头,在昏暗的光线下努力分辨他的表情:“什么事?” “顾言笙。”江沉砚说出这个名字时,语气有些微妙,“他说的话,你不用太在意。” 林屿听的心微微一沉。 所以,江沉砚知道顾言笙跟他说了什么? “他也没说什么。”林屿听低下头,“就是介绍了李教授,虽然没见到。” 江沉砚的手顿了一下,随即轻轻托起他的下巴,强迫他与自己对视。 “屿听,”他的目光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深邃,“有些事情,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样简单。” “那是什么样?”林屿听忍不住问,“你和顾言笙之间,是不是有什么……” 他顿住了,不知道该怎么继续问下去。 江沉砚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叹了口气。 “以后你会明白的。”他松开手,转而将林屿听轻轻拥入怀中,“现在,你只要相信我就好。” 他的怀抱很温暖,但林屿听却莫名地感到一丝不安。 他靠在江沉砚胸前,听着他平稳的心跳,心里却乱成一团。 相信他?可是他要怎么相信一个连真相都不肯告诉他的人? “沉哥,”他轻声问,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你和他……真的只是普通同学吗?” 江沉砚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不是。”他最终承认,但很快又补充道,“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过去的事。说得轻描淡写,却让林屿听的心里泛起一阵微妙的不安。 他抬起头,在朦胧的夜色中望着江沉砚深邃的眼睛。 “那为什么,”他声音很轻,“你从来不肯告诉我你们之间的事?” 江沉砚沉默地看着他,眼神复杂。许久,他才低声说:“有些事,不知道反而比较好。” 这句话像一根刺,轻轻扎进了林屿听的心里。 他看着江沉砚,突然觉得他们之间仿佛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薄纱。 明明近在咫尺,却又好像远在天涯。 “时间不早了,你该回去了。”江沉砚松开怀抱,语气恢复了往常的平静。 林屿听点点头,心里却空落落的。他看着江沉砚坐进车里,车子缓缓驶离,最终消失在夜色中。 回到房间,林屿听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他拿出手机,下意识地搜索了顾言笙的名字。 屏幕上跳出来的信息让他愣住了。 顾言笙,青年钢琴家,曾在多个国际比赛中获奖,毕业于维也纳音乐与表演艺术大学…… 这些光鲜的履历,和他所了解的江沉砚的过去完美地重合在一起。他们确实在同一个世界里。 林屿听放下手机,心里那种不安感越来越强烈。 他想起顾言笙看江沉砚的眼神,想起他们之间那种自然的默契,想起江沉砚对过去的讳莫如深…… 这一切,都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是顾言笙发来的好友申请,备注只有简单的一句话:“很高兴认识你。” 林屿听盯着那条申请看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通过。 他把手机扔到一边,用被子蒙住头。 但顾言笙那张温文尔雅的脸,还有江沉砚沉默的背影,却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这一夜,林屿听睡得极其不安稳。 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江沉砚和顾言笙并肩站在音乐厅的舞台上,而他只能站在台下,远远地望着他们。 醒来时,天刚蒙蒙亮。林屿听坐在床上,发了很久的呆。 他知道,有些东西,从顾言笙出现的那一刻起,就已经不一样了。 第112章 挑衅 周三下午,林屿听刚结束排练,手机就震动起来。 是一个陌生号码,但他隐约觉得有些眼熟。 “喂?” “是林屿听吗?”电话那头传来温润的嗓音,“我是顾言笙。” 林屿听的心猛地一跳。他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号码? “你好。”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不知道你现在方便吗?我想和你聊聊。”顾言笙的语气很温和,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关于沉砚的事。” 林屿听握紧手机,指尖微微发白。他知道自己应该拒绝,但好奇心和对江沉砚过去的渴望最终战胜了理智。 “在哪里见面?” 半小时后,林屿听推开一家高级咖啡馆的门。 顾言笙坐在靠窗的位置,穿着一件浅灰色的羊绒衫,正低头看着菜单。 “你来了。”他抬起头,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 林屿听在他对面坐下,服务生很快过来点单。他要了一杯拿铁,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杯壁。 “没想到你会答应出来。”顾言笙轻轻搅拌着面前的咖啡,“我以为你会拒绝。” “为什么?”林屿听问。 顾言笙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沉砚知道我们见面吗?” “不知道。”林屿听如实说道。 “也是,他要是知道,肯定不会让你来。”顾言笙的语气带着几分了然,“他总是这样,喜欢把重要的事情藏起来。” 林屿听的心沉了沉。这句话像是在暗示什么。 “你今天找我来,是想说什么?”他直接问道。 顾言笙放下搅拌勺,双手交叠放在桌上,姿态优雅:“首先,我要正式地自我介绍一下。我是顾言笙,沉砚的前男友。” 尽管早有猜测,但亲耳听到这句话时,林屿听还是感觉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击打了一下。 他强装镇定,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却发现自己的手指在微微发抖。 “是吗?”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沉哥没跟我提过。” “他当然不会提。”顾言笙的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我们分手的时候,闹得不太愉快。” 林屿听握紧咖啡杯,指节泛白。 他不想在顾言笙面前示弱,但内心的波澜却难以平复。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他学着江沉砚的语气说道。 “是啊,过去的事了。”顾言笙轻轻叹了口气,“但有些过去,总是会在不经意间影响现在,你说对吗?” 林屿听没有接话,只是默默喝着咖啡。 “我和沉砚是在北城认识的。”顾言笙突然开始讲述,目光悠远,仿佛陷入了回忆,“那时候我在准备音乐学院的考试,他陪着我练钢琴,我学作曲。我们经常一起在琴房待到深夜,讨论音乐,分享梦想。” 他的声音很温柔,每一个字都像是在精心打磨。 “沉砚那时候比现在活泼多了。”顾言笙笑了笑,“虽然还是不太爱说话,但至少会笑。我们在一起一年,从北城到临音,再到泉城...几乎走遍了国内的音乐学院。” 林屿听静静地听着,心里五味杂陈。 这些都是他不曾了解的江沉砚的过去,是他永远无法参与的人生片段。 “后来为什么分手?”他忍不住问。 顾言笙的表情黯淡下来,眼神有些闪躲:“因为……一些不得已的原因。那时候我们都还太年轻,面对现实的压力,做出了不同的选择。” 他的语气含糊其辞,带着刻意的回避。 “具体是什么原因?”林屿听追问道。 顾言笙轻轻摇头,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有些事,说出来反而难堪。只能说,那时候我们都还不够成熟,不懂得如何平衡感情和现实。” 林屿听敏锐地察觉到顾言笙在刻意回避细节,这让他更加好奇。 “分手后,我一直很后悔。”顾言笙适时地转移了话题,语气中带着恰到好处的感伤,“这些年,我一直在关注他的消息。知道他回到宁城,知道他准备接手家族企业,也知道……他遇见了你。” 林屿听抬起头,对上顾言笙的目光。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里,此刻却藏着某种他看不懂的情绪。 “说实话,当我听说沉砚有了新恋人的时候,我很意外。”顾言笙继续说道,“他向来对感情很谨慎,不会轻易开始一段新关系。所以我一直很好奇,是什么样的一个人,能够让他走出过去的阴影。” 林屿听感觉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顾言笙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在试探,在比较。 “见到你之后,我明白了。”顾言笙微微一笑,“你和他以前喜欢的人完全不一样。你很单纯,也很……需要被保护。” 这句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中了林屿听内心最敏感的地方。 他想起江沉砚总是无微不至的照顾,想起自己对他的依赖,想起那些他永远无法企及的、属于江沉砚的过去。 “沉砚他……很会照顾人。”林屿听艰难地说。 “是啊,他一直都是这样。”顾言笙的语气带着怀念,“总是把别人的需求放在第一位,却很少考虑自己。有时候我在想,他是不是太习惯照顾别人了,以至于分不清什么是责任,什么是爱情。” 林屿听猛地抬起头:“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特别的意思。”顾言笙轻轻搅动着咖啡,“只是觉得,沉砚对你的保护欲,可能更多是出于他性格中的责任感。毕竟,你这么年轻,又这么……需要被照顾。” 林屿听感觉自己的血液在瞬间冷却。 顾言笙的话像一把温柔的刀,精准地剖开了他一直不敢面对的疑虑。 “我知道我说这些可能会让你不舒服。”顾言笙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但我只是不希望看到有人重蹈我的覆辙。沉砚是个好人,但他未必是个好的恋人。至少,对某些人来说不是。” 林屿听紧紧握着咖啡杯,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想反驳,想告诉顾言笙他和江沉砚之间不是那样的,但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因为他自己也不确定。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林屿听站起身,声音有些发抖,“但我该回去了。” 顾言笙没有挽留,只是微笑着说:“希望我们今天的谈话不会影响你和沉砚的关系。毕竟,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不是吗?” 这句话说得轻描淡写,却让林屿听感到一阵寒意。他匆匆结账离开,甚至没有和顾言笙道别。 走出咖啡馆,午后的阳光刺得他眼睛发疼。 他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脑海里反复回响着顾言笙的话。 “他是不是太习惯照顾别人了,以至于分不清什么是责任,什么是爱情……” 这句话像魔咒一样在他脑海中盘旋。他想起江沉砚对他的好,那些无微不至的照顾,那些看似深情的目光……难道真的只是因为责任吗? 手机突然响起,是江沉砚打来的。林屿听盯着屏幕看了很久,最终还是接了起来。 “在哪?”江沉砚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 “在外面。”林屿听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 “排练结束了吗?我去接你。” “不用了。”林屿听下意识地拒绝,“我……我想自己走走。”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怎么了?”江沉砚问,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没什么,就是有点累。”林屿听撒谎道,“晚点我自己回去。” “……好。”江沉砚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犹豫,“有事给我打电话。” 挂断电话,林屿听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对江沉砚撒谎,只是本能地想要逃避。 他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间来到了市图书馆。 这里是他第一次“偶遇”顾言笙的地方。 现在想来,那次的相遇恐怕也不是巧合。 林屿听在图书馆前的长椅上坐下,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心里乱成一团麻。 顾言笙的话虽然带着明显的挑衅意味,但不可否认,他确实戳中了自己内心最深处的恐惧。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和江沉砚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江沉砚成熟、稳重、家世优越,而自己只是个普通的学生,除了会唱戏之外一无是处。 他们之间的差距,就像一道无形的鸿沟。而顾言笙的出现,让这道鸿沟变得更加清晰可见。 手机又响了起来,这次是阮薇薇。 “屿听,你在哪?晚上的排练要开始了。” 林屿听这才想起晚上还有排练。他看了看时间,已经快五点了。 “我马上回来。”他挂断电话,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振作起来。 不管顾言笙说了什么,不管他和江沉砚的过去如何,现在和江沉砚在一起的人是他。他不能就这么轻易认输。 回到学校,阮薇薇已经在排练室等他了。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阮薇薇关切地问。 “没事,就是有点累。”林屿听勉强笑了笑。 排练时,他努力集中精神,但总是时不时走神。顾言笙的话像魔音贯耳,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他是不是太习惯照顾别人了,以至于分不清什么是责任,什么是爱情……” 这句话像一根刺,深深扎进他的心里。 排练结束后,林屿听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排练室里,看着镜中的自己。 镜中的少年面色苍白,眼神中带着迷茫和不安。 他想起顾言笙优雅从容的样子,想起他谈论音乐时自信的神态,想起他和江沉砚之间那种自然的默契…… 一股深深的自卑感涌上心头。 也许顾言笙说得对,他和江沉砚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江沉砚对他的好,可能真的只是出于责任和习惯。 这个认知让他感到一阵尖锐的疼痛。 手机屏幕亮起,是江沉砚发来的消息:【排练结束了吗?我在校门口等你。】 林屿听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很久,指尖在手机屏幕上轻轻摩挲。 他想起顾言笙欲言又止的表情,想起他刻意回避分手原因的态度,心里涌起更多疑问。 为什么顾言笙要那样含糊其辞?他们分手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像野草般在他心里疯长。他最终回复道:【马上来。】 走到校门口,江沉砚的车果然等在那里。看到他出来,江沉砚下车为他打开车门。 “脸色怎么这么差?”江沉砚微微蹙眉,伸手想探他的额头。 林屿听下意识地偏头躲开:“没事,就是排练有点累。” 江沉砚的手在空中顿了一下,随后自然地收回:“回去好好休息。” 车上,两人都沉默着。林屿听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心里却在反复回响着顾言笙的话。 “沉砚对你的保护欲,可能更多是出于他性格中的责任感……” 他偷偷瞟了一眼旁边的江沉砚。那张棱角分明的侧脸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冷峻,却又带着他熟悉的温柔。 这个人,真的只是出于责任才对他这么好吗? “今天……”江沉砚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顾言笙找你了?” 林屿听的心猛地一跳:“你怎么知道?” “他给我发了消息。”江沉砚的语气很平静,“说和你聊得很愉快。” 林屿听握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顾言笙这是在向他示威吗? “他都跟你说了什么?”江沉砚问。 林屿听低下头,声音很轻:“他说……他是你的前男友。” 车厢内陷入一片死寂。良久,江沉砚才低声说:“嗯。” 就这样?一个“嗯”就完了?林屿听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他期待着江沉砚能多说些什么,解释些什么,但江沉砚却再次选择了沉默。 “你们……”林屿听艰难地开口,“为什么分手?” 江沉砚手指微微收紧:“过去的事了,不重要。” 又是这句话。林屿听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在一点点碎裂。他看着江沉砚紧绷的侧脸,突然觉得很累。 原来在江沉砚心里,他们的过去是这么不值一提的事。或者...是太重要了,重要到不愿意跟他分享? 车子在林屿听家楼下停稳。林屿听解开安全带,却没有立刻下车。 “沉哥,”他轻声问,“你对我好……是因为喜欢我,还是因为责任?” 江沉砚转过头,深邃的眼眸在黑暗中格外明亮:“为什么这么问?” “就是想知道。”林屿听固执地看着他。 江沉砚沉默地看着他,许久,才低声说:“别想太多。” 这个回答像一盆冷水,浇灭了林屿听心中最后一点期待。 他推开车门,头也不回地跑进了楼道。 江沉砚坐在车里,看着林屿听消失的方向,眼神复杂。 他拿出手机,找到顾言笙的号码,拨了过去。 电话很快被接起。 “沉砚?真难得你会主动找我。”顾言笙的声音带着笑意。 “你找屿听说了什么?”江沉砚的语气冷得像冰。 “只是聊了聊我们的过去。”顾言笙轻描淡写地说,“怎么,他跟你闹脾气了?” 江沉砚握紧手机:“离他远点。” “为什么?”顾言笙轻笑,“怕他知道真相?怕他知道当年是你……” “够了。”江沉砚打断他,“这是我们之间的事,与他无关。” “真的无关吗?”顾言笙的声音突然认真起来,“沉砚,你确定你现在对他的感情,不是出于愧疚和补偿?” 江沉砚猛地挂断电话,将手机扔在座椅上。 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脑海里却浮现出林屿听刚才受伤的表情。 第113章 影响 自那次与顾言笙的谈话后,林屿听感觉自己心上像是蒙了一层薄纱。 他依然会对着江沉砚笑,依然会在放学后期待看到那辆熟悉的车,但心底总有个声音在轻声提醒:这一切,可能并不是你以为的那样。 “屿听,这道题你再仔细看看。”江沉砚的声音将他从走神中唤醒。 林屿听猛地回过神,发现自己在数学卷子上无意识地画了好几道凌乱的线条。 他慌忙用橡皮擦掉,脸颊微微发烫:“对不起,我走神了。” 江沉砚放下手中的笔,仔细打量着他:“最近是不是太累了?脸色一直不太好。” “可能吧。”林屿听低下头,避开他探究的目光,“快要专场演出了,排练有点紧张。” 这不算完全在撒谎。 距离他的戏曲专场演出只剩不到一个月,每天的排练确实很辛苦。 但真正让他心神不宁的,是那些盘旋在脑海里的问题。 顾言笙的话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每次江沉砚对他展现出无微不至的照顾时,他都会忍不住想:这是出于喜欢,还是责任? “要是太累的话,周末的补习可以先停一停。”江沉砚说,“你现在的状态,学习效率也不高。” 林屿听连忙摇头:“不用,我没事的。你高考更重要。” 他说的是真心话。 距离高考只剩下不到三个月,江沉砚的时间比什么都宝贵。他不能因为自己的那点小心思,影响到江沉砚的备考。 江沉砚看着他,眼神复杂:“屿听,你最近有点奇怪。” “有吗?”林屿听努力扯出一个笑容,“可能是快要演出了,有点紧张吧。” 这个借口他已经用了太多次,连自己都快不信了。 江沉砚没再追问,只是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他的动作一如既往的温柔,但林屿听却感觉心里酸涩难忍。 如果这份温柔只是出于习惯和责任,那他宁愿不要。 周末,林屿听按照约定来到江家补习。 推开书房门时,他意外地发现顾言笙也在。 “屿听来了。”顾言笙微笑着打招呼,仿佛他们之间从没有过那场不愉快的谈话,“沉砚在接电话,马上过来。” 林屿听点点头,在离顾言笙最远的位置坐下。 他能感觉到顾言笙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那种审视的眼神让他很不舒服。 “听说你的专场演出快到了?”顾言笙主动搭话。 “嗯,下个月初。” “需要帮忙吗?我认识几个不错的造型师和舞美设计。” “不用了,谢老师和学校都安排好了。”林屿听礼貌地拒绝。 顾言笙笑了笑,没再坚持。书房里陷入尴尬的沉默。 过了一会儿,江沉砚推门进来。他看到顾言笙时,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你怎么在这?” “来找阿姨商量慈善晚宴的事,顺路上来打个招呼。”顾言笙站起身,姿态自然,“不打扰你们了。” 他离开时,目光若有似无地从林屿听脸上掠过,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 江沉砚在书桌前坐下,语气平淡:“开始吧。” 整个补习过程中,林屿听都心不在焉。 他能感觉到江沉砚的心情不太好,是因为顾言笙的出现吗?这个念头让他心里更加难受。 “今天就到这里吧。”江沉砚合上课本,“你状态不好,继续下去也没意义。” 林屿听低下头:“对不起。” “不用道歉。”江沉砚看着他,“告诉我,到底怎么了?” 林屿听张了张嘴,那些压在心底的问题几乎要脱口而出。 但他看着江沉砚略显疲惫的脸,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真的只是有点累。”他轻声说,“可能是最近睡得太晚。” 江沉砚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顾言笙那天,还跟你说了什么?” 林屿听的心猛地一跳。他没想到江沉砚会主动提起这个话题。 “没说什么。”他避重就轻,“就聊了聊音乐和戏曲。” “是吗?”江沉砚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他可不是个喜欢闲聊的人。” 林屿听握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他很想问问江沉砚,顾言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变成了:“真的没什么。” 江沉砚看着他,眼神深邃得让人心惊。 许久,他才叹了口气:“屿听,有些事情,我现在不方便说。但你要知道,你对我很重要。” 这句话本该让林屿听感到安心,但现在听来,却更像是一种敷衍。 很重要?是以什么身份很重要?恋人,还是需要被照顾的对象? “我知道。”他低下头,掩饰眼中的失落。 回家的路上,林屿听一直沉默着。江沉砚似乎也心事重重,两人之间的气氛前所未有的凝重。 “下周开始,我可能要减少补习的次数了。”江沉砚突然说,“高考越来越近,学校那边也有很多事要处理。” 林屿听点点头:“好,你专心备考。” 他心里明白,这不仅仅是因为高考。他们之间有什么东西正在改变,而他无力阻止。 第二天排练时,林屿听的状态比前几天还要差。一个简单的转身动作,他连续做错了好几次。 “屿听,你今天怎么回事?”指导老师忍不住问道,“这个动作上周就已经很熟练了。” “对不起,我重新来。”林屿听深吸一口气,努力集中精神。 休息时间,阮薇薇把他拉到一边:“你最近真的很不对劲,是不是和江学长吵架了?” 林屿听摇摇头:“没有。” “那为什么整天魂不守舍的?”阮薇薇担忧地看着他,“你知不知道,你刚才排练的时候,眼神都是空的。” 林屿听沉默着,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他总不能说,自己在怀疑男朋友对自己的感情到底是喜欢还是责任吧? “是不是因为那个顾言笙?”阮薇薇突然问。 林屿听猛地抬起头:“你怎么知道?” “郑玥云说的,他前几天看到你和顾言笙在咖啡馆。”阮薇薇压低声音,“那个人看江学长的眼神很不一般,你要小心点。” 连旁人都看出来了。林屿听心里一阵苦涩。 “他们以前在一起过。”他轻声说。 阮薇薇倒吸一口凉气:“什么?江学长他……” “都过去了。”林屿听打断她,“沉哥说那是过去的事。” “可是……”阮薇薇欲言又止,“屿听,你要保护好自己。我看得出来,你最近很不开心。” 林屿听勉强笑了笑:“我没事的。现在最重要的是沉哥的高考,其他的都不重要。” 他说这话时,心里却在滴血。怎么可能不重要?只是他选择把所有的疑问和不安都压在心里,因为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 晚上回到家,林屿听意外地收到了顾言笙的消息。 【听说你今天的排练状态不太好?别太有压力,演出会顺利的。】 林屿盯着那条消息,心里警铃大作。顾言笙怎么会知道他的排练情况? 他没有回复,直接删除了消息。但那种被监视的感觉,却让他毛骨悚然。 接下来的几天,林屿听努力调整自己的状态。 他在江沉砚面前表现得和往常一样,甚至会主动关心他的备考进度。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们之间已经隔了一层看不见的薄膜。 江沉砚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但他选择保持沉默。 这让林屿听更加确信,顾言笙说的可能都是真的——江沉砚对他的好,更多是出于责任和习惯。 一天放学后,林屿听独自一人去了市图书馆。他需要找个安静的地方,整理自己混乱的思绪。 在图书馆门口,他意外地遇见了顾言笙。这次,对方似乎是真的偶遇。 “好巧。”顾言笙微笑着打招呼,“来查资料?” 林屿听点点头,想要绕开他,却被叫住。 “屿听,我们能谈谈吗?”顾言笙的语气很诚恳,“上次可能有些误会,我想跟你解释一下。” 林屿听停下脚步,冷冷地看着他:“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谈的。” “关于沉砚的事,你也不想知道吗?”顾言笙轻声说,“比如,我们当年分手的真正原因。” 林屿听的心猛地一跳。他确实很想知道,但他更清楚,从顾言笙嘴里说出来的话,未必就是真相。 “那是你们的事,与我无关。”他转身就要离开。 “你真的觉得与你无关吗?”顾言笙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沉砚有没有告诉过你,他为什么选择回到宁城?为什么在那么多追求者中,选择了你?” 林屿听的脚步顿住了。 “因为他觉得亏欠。”顾言笙走到他面前,眼神复杂,“亏欠我,也亏欠所有曾经因为他而受伤的人。所以他选择回到这里,选择了一个最需要他保护的人。” 林屿听感觉自己的血液在瞬间凝固:“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沉砚对你的感情,可能比你想象的要复杂得多。”顾言笙叹了口气,“他是个责任感很强的人,强到有时候会混淆同情和爱情。” 这些话像一把把刀子,狠狠扎进林屿听的心里。他想反驳,却发现自己连反驳的底气都没有。 因为连他自己,也开始怀疑了。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他声音沙哑地问。 “因为我不希望你受到伤害。”顾言笙的表情看起来很真诚,“沉砚他……可能自己都没弄清楚自己的感情。等到他明白的那天,受伤的只会是你。” 林屿听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眼神已经恢复了平静。 “谢谢你的好意。”他淡淡地说,“但我相信沉哥。”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进图书馆。直到确认顾言笙没有跟上来,他才靠在书架上,任由泪水模糊了视线。 他刚才的镇定全是装出来的。顾言笙的每一句话,都精准地击中了他内心最深的恐惧。 在图书馆待了一个下午,林屿听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他的脑海里反复回响着顾言笙的话,还有江沉砚最近的沉默和回避。 傍晚时分,他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刚推开家门,就听到奶奶说:“听听,沉砚在房间里等你。” 林屿听愣了一下,快步走向自己的房间。江沉砚果然坐在书桌前,正在看他的戏曲理论笔记。 “你怎么来了?”林屿听有些意外。 “给你送复习资料。”江沉砚指了指桌上的一叠笔记本,“我整理了一些重点,对你接下来的期末考试有帮助。” 林屿听看着那叠整整齐齐的笔记,心里五味杂陈。 即使在备考最紧张的时候,江沉砚依然在为他着想。 这份体贴,到底是因为爱,还是因为责任? “谢谢。”他轻声说,努力压抑着内心的波动。 江沉砚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你今天去哪了?我去了学校,阮薇薇说你很早就离开了。” “去图书馆查资料了。”林屿听避开他的目光。 江沉砚沉默了一会儿,突然伸手抬起他的下巴,强迫他与自己对视:“屿听,看着我。” 林屿听被迫迎上他的目光。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有着他看不懂的情绪。 “我知道你最近在想什么。”江沉砚的声音很低,“但我希望你能相信我。” “相信你什么?”林屿听忍不住问,“相信你对我的是爱情,不是责任?还是相信你和顾言笙的过去真的已经过去了?” 这些话脱口而出的瞬间,他就后悔了。 他明明告诉自己要忍耐的,怎么还是说出来了? 江沉砚的眼神暗了暗:“所以,这些天你一直在想这些?” 林屿听低下头,没有说话。 “我和顾言笙的事,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江沉砚松开手,语气疲惫,“但现在,我的心里只有你。这一点,你不需要怀疑。” 这句话说得那么认真,那么诚恳。如果是以前,林屿听一定会感动得扑进他怀里。但现在,他却只能勉强扯出一个笑容。 “我知道。”他轻声说,“我不会再胡思乱想了。” 江沉砚看着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好好准备演出,别让我担心。” 他离开后,林屿听一个人坐在房间里,看着那叠整整齐齐的笔记,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他多么希望自己能毫无保留地相信江沉砚的话。 但顾言笙的那些暗示,还有江沉砚刻意的回避,都像一根根刺,扎在他的心上。 拿出手机,他翻到顾言笙的号码,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拨出去。 他不能在这个时候给江沉砚添乱。高考在即,任何事情都不能影响到江沉砚的备考。 所有的疑问和不安,他都只能自己咽下去。 窗外,夜色渐深。林屿听擦干眼泪,拿起那叠笔记,强迫自己开始复习。 他告诉自己:再坚持一段时间,等到高考结束,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但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在轻声问:真的会好起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