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仙》 第1章 天上掉下个林“妹妹” 岭山的冬季很长，每当炎鸟南飞，就意味着第一场雪即将到来。 “阿月。”阿姐在路边喊我。 阿月，我总嫌这个小名太过柔软，不符合男儿气概，但每当我说起这个话题，阿姐都轻轻的笑。 “阿月很乖的。” 哼。我只好别过脸去，不与阿姐争论。 “阿月。”阿姐又喊了一声，她提着篮子站在路边，笑盈盈的看我。 我回过神，应了一声，走向阿姐，“阿姐。” 阿姐想摸我的头，我勉强让她摸了一下，就连忙后退，“不要总摸我的头。” 阿姐嘴角弯弯：“好啦，你看我今天买了什么？” 她掀开篮子上的布，是一些食物，还有三颗灵果。 我睁大眼，惊喜道：“灵果。” “是呀，阿月也到了该修炼的年纪了。”阿姐重新把布盖好，牵着我的手往家里走。 我心里雀跃，又有些惭愧，这么多灵果，该花多少钱？ 阿姐似乎猜到了我在想什么，她又摸摸我的头，“阿月放心，这些灵果姐姐还是付得起的。” 我不愿让阿姐担心，抬起脸对阿姐笑，“嗯。” “今天我在山里捡到了玉蘑菇。”我接着说。 “阿月真厉害。”阿姐果然高兴起来。 我小小得意了一下。 打开家门，一只白色的身影猛的冲过来。 “小雪。”我俯身抱住它。 毛茸茸的小狗使劲舔着我的脸，我嫌弃道：“脸都被你舔脏了。” 小雪尾巴摇得很欢，它近来重了很多，我快抱不住它了。 阿姐伸手帮我接过小雪，我看着它兴奋不已的样子，忍不住摸它柔软的毛。 卸下背上的竹筐，我小心翼翼的拿出玉蘑菇。 玉蘑菇通体青绿剔透，只在灵气浓郁处生长，有改善凡人体质的功效，岭山边缘很少见。 我也是误打误撞，看来今天运气很好。 双手捧着玉蘑菇，脚边蹭着小雪，我十分小心的走向厨房。 阿姐已经把买来的东西放好，她看见我来，先对我笑了笑，接过我手里的玉蘑菇，还不忘夸赞我：“阿月好乖。” 这和乖有什么关系。我不解，但也聪明的没有和阿姐争辩。 阿月拿刀切肉，我去洗菜，小雪蹦蹦跳跳的左蹭我右蹭阿姐。 袅袅炊烟飘在初雪覆盖的小屋上。 吃过晚饭，阿姐说：“今晚早点休息，明天吃灵果。” 我认真点头。 阿姐眼里有温柔的笑意，她抱起小雪，狡黠的笑，“所以今晚小雪跟我睡。” 我不舍的摇摇小雪的爪子，“明天见。” 阿姐摆着小雪的爪子，“明天见，晚安。” “阿姐晚安。” 一夜无梦。 早晨，我打开窗，清凉的晨意扑面而来，昨夜雪未下，远处的岭山又重新透了点不甘的绿意。 门口响起啪啪声，还有小雪呜呜的叫声。 我放轻脚步，走到门口，突然开门。 趴在门上的小雪猝然不及，像个白团子滚倒在地。 我哈哈嘲笑。 小雪摇头站直，呜呜着朝我扑来。 我弯腰抱起它，一顿揉捏。 阿姐已经做好了灵果汤。 灵果虽蕴含清纯灵气，凡人却难以直接吸收，所以出现了灵果汤。 我端起碗一滴不漏喝完，顿时感觉一股暖热的气从内向四肢发散，我手脚发软的放下碗，晕乎看着阿姐。 阿姐手搭在我的手腕上，又碰了碰我的额头，“去打坐吧。” 我打起精神，走到蒲团上开始打坐。 闭上眼，在漆黑中，一点绿光慢慢向我飘来。 绿光点围绕着我转了几圈，满意的没入我的身体中。 接着是两点、三点…… 众多绿光点围着我转起了圈，一个格外大的绿点悠悠飘到了我的额前，它靠近，然后贴上。 那一瞬间，我看到了生机盎然的绿色长河，无尽的绿草延绵到天际，它们一齐唱着生命古老的歌谣。 四肢百骸都浸透在暖流中，我下意识往前，想更贴近这只格外大的绿色光点。 它惊退一下，犹豫了会，又缓慢往前，紧贴着我，最终没入身体中。 睁开眼，是阿姐紧张的面孔。 她看到我醒了，松了口气，又笑起来，“两天一夜，阿月真厉害。” 我嘴角弯起，接着闻到了身上的臭味。 洗筋伐髓，正式步入修炼一途。 我淡定的起身，对阿姐说：“我去洗澡。” 阿姐微侧过脸，神情半隐在昏黄的灯光中，她语气轻松，“水还热着，去吧。” 我回想着当时的所见所得，心不在焉的走了。 林梅忍着眼中滚上的热意，手指攥着脖子上的玉。 她再次笑，秀美的脸在灯光下像一幅画。 我抱着被子在床上滚了个圈，兴奋得睡不着。 现在的身体跟往日已经不同，我伸出一根手指，凝神。 手指头出现些许热意。 我又翻了个身，看床边地上的毛毯，小雪团成团正睡着。 我走下床，把窗打开一条缝。 明月高悬，地上铺着薄雪，远处山峦起伏，在黑夜中像沉睡的龙。 等开始修炼，就可以去到岭山更深处，阿姐就不用那么累了。 我把窗开得更大，伸出手，雪花轻柔落在手中，如我此刻的心。 两日后。 阿姐正在一楼看书，听到我的脚步声，她转过头，“下个月仙宗开始招弟子，阿月，你想好去哪个仙宗了吗？” 我肯定的说：“万青宗。” “万青宗素来有公正严明之名，也好。”阿姐放下书，拿起披风披上。 “阿姐就这么信我能进？”我问。 阿姐抿唇微笑，“阿月自然是可以的。” 我压下笑意，故作严肃的点头，“嗯。” 阿姐出门前嘱咐我：“你虽打通了经脉，但也未正式修炼，进山要小心，别走太深。” 我自是应下。 雪下了两日，我踩着积雪，背着竹篓进山。 刻有法阵的衣袍风雪不侵，脚踩的靴子也有助力，这一路可谓轻松。 岭山外围是高大的林木，传说岭山中心藏有一颗万年木心，所以此地终年绿意不衰。 我走在往常的路上，眼睛比之往日看得更远更清晰，轻易就发现了许多隐蔽的事物。 我刨开雪，挖出雪参。雪参在冬日十分滋补，总能卖个好价钱。 我举起雪参，总觉得这块雪参比以前挖出的更好，虽然个头不大，表面的皮却隐隐泛着光华，甚至有一点灵性。 这些偶尔会碰到，我没多想，把它装进背篓里，继续走。 走了半个时辰，采摘的东西竟都比往常更好，我生出一丝警惕，决定先返回。 路过一棵树时，我犹豫了。 这棵树上缠绕着暗红藤蔓，粗如手腕的藤蔓缠至上方枝桠，结出几株红果，其中一颗红果挂在低矮处。 虽是树的低矮处，对我也算高。 我打量着，觉得起跑跳起应该能够着。 这些红果平常都结在高处，只有经验丰富的猎人才能绕过危险攀爬采摘，更加上现在下了雪，看守红果的生物多陷入沉睡，再过一两天，这些红果也枯萎了。 机会难得。 我先是往那里撒了驱逐药粉，然后跳起。 差一点。 我再次跳起，手指擦过果皮。 最后一跳，成功摘下红果。 树枝被带动往上反弹，簌簌落雪。 我一得手，立即跑开。 “砰！” 也没有这么大力吧？我疑惑回头，却见一个人躺在地上。 是个黑衣男人，簌簌落下的雪遮了他半个身子。 我心虚往上看，万幸没有吵醒看守的生物。 我跑向那个男人，把他从此地拖走。 他的身体死沉，我的救助之情差点被磨灭。 远离了那棵树，我停下，仔细打量这个人。 意外的，他很年轻，精致的脸此刻透着一股死气。 他身上看不出伤口，大概掩藏在衣服下。 我纠结的皱眉，救还是不救？ 或许老天也不想看他死，这时他突然醒过来，涣散的眼一下看向我。他先愣了愣，青白的脸硬是浮上一丝血色，有些结巴的说：“多多谢公子救救命之恩，在下感激不尽。”他的手颤颤巍巍的伸向心口似乎想拿什么，接着身体一缩，疼得抽气。 我眼露同情，不会脑袋傻了吧？ 他坚持着拿出一块纯白玉佩，眼睛看向我，又很快移开，小声说：“这是在下的谢礼，不知公子的名字是？改日一定……”话音未落，他闷哼一声，脸色更白，直接晕了过去。 玉佩从他手中掉落，我下意识一接，然后愣住了。 这玉佩怎么还自己认主了？ 我莫名的看着这个人，或许是个绝世好人吧。 第2章 第二章 我有些发愁。 这么个人，明明身体修长，怎能如此死重。 若不是他的玉佩莫名其妙将我认作主人，我早甩袖离去，最多给他留件保暖的衣服。 山里受伤的陌生人，谁知有没有危险。 我不禁想，要是有辆车就好了。 手里的玉佩突然溢出一丝灵力，我一惊，见它莹白的玉身闪过一道光，一辆马车出现在路上。 马车宽大坚实，马儿喷着响鼻，一双黑溜溜的眼睛友好的看着我。 怪不得会把玉佩交给我呢，也许他自知撑不住了。我如是想到。 费力把他搬上马车，我握着缰绳，才迟钝意识到我不会驾马。 马儿看我坐好，自发跑起来，俊逸的白色长毛在风里像流动的丝绸，跑得十分轻盈平稳。 我第一次坐在马车上，冷冽的风吹过，衣服上篆刻的阵法源源不断传送着暖意，我好奇的左右看，看到的风景也只是比平时高了些。 临到村口，我跳下车，上前摸了摸马儿的头。 它温顺的低下头，用鼻尖蹭蹭我。 我不知怎么让玉佩收回去，只好说：“多谢你，我到了，你回去吧。” 马儿又蹭了蹭我，接着白光一闪，马车化作一道流光进入玉佩中。 我试着再想，一张厚实的毯子出现在手上。 我小心把玉佩收好，把掉在地上的少年拖到一个挡风的地方，盖好毯子，回去叫人。 村里的张叔张姨是一对夫妻，略通医术，时常给村民看病。 我不想惊动太多人，便一人冒着愈大的雪走到张叔家。 此时张叔不在，张姨听了我的阐述，点点头。我们村是通向岭山的入口之一，遇到受伤的人也是常事。 张姨拍走我肩上的雪，塞给我一碗热茶，爽朗的说：“交给我吧，你看你脸都冻白了，别仗着年轻不当回事，回家去。” 我心里记挂着那少年给我的玉佩，匆匆喝了两口热茶，就跟着张姨出门。 张姨看我跟上，谴责看我一眼，说：“回头我找你姐说说。” 我讨好的对张姨笑，张姨嘀嘀咕咕，走在我前面挡住了风。 雪下得大，我凭着记忆找到了地方。 玉佩变出的毯子也不是凡品，在大雪中也能安然护好那少年。 张姨背上他，我们深一脚浅一脚往回走。 “等他醒了，我再来叫你。”张姨对我摆手，“回去吧，别累着了。” 我应下，回家。 阿姐还未回来，小雪在屋内打着盹，墙壁上的暖炉正散发着热意。 我念着阿姐教给我的口诀，打坐冥想。 可惜只有第一次见到了那些绿色光点，阿姐说那是自然之灵，我天生亲近此世界。 傍晚，阿姐回来了。 她撑着伞走在雪中，手里挎着篮子。 见到我在门边等她，阿姐笑：“阿月可是等不及吃饭了？” 我羞恼道：“没有，只是刚好站在门口罢了。” 说完，我转身回走。 阿姐的笑声是在恼人。 小雪也跟着呜呜叫，看看我又看看阿姐，尾巴摇得欢快。 晚饭的汤掺了些灵果，阿姐说：“村尾的王奶奶近来生了病，冬日难熬，我把玉蘑菇给了她。” 我担忧问：“严重吗？” 阿姐说：“还好，有了玉蘑菇的滋补，好了很多。” “我今天在山里摘的东西都比以前要好，阿姐，是不是山里发生了什么？”我问。 阿姐想了想，摇头，“没听闻有。” “我还摘到了红果，毫发无伤。”最后四个字我特意咬重音，偷偷看阿姐。 阿姐没像以前轻斥我，她了然笑笑，说：“小心就好。” 我心里雀跃，沉稳答道：“自然的。” 想到玉佩，我跟阿姐说了这件事。 阿姐的脸色比听到我摘红果时严肃多了，她仔细看那枚玉佩，拿出一个盒子装上。 “等他醒了，一定还给他。”阿姐把盒子给我，嘱咐我收好。 …… 纷纷扬扬的雪花飘落，再过几日，就要大雪封山。 我撑着手，无聊的看着窗外。 冬日困顿，小雪整日昏睡，阿姐已买好了过冬的食物，今日不用出门。 听说那些修炼天才自小就打通经脉，无时无刻不在打坐修炼，小小年纪便可使出灵力。 我自然也是要向他们学习的，只是今日坐了两个时辰，坐着坐着就生出了困倦。 阿姐说太过刻苦反而会适得其反，所以我决定去院子里走走。 雪花纷飞，我合掌接住雪花，又扬手挥飞，每一片雪花都有不同的美丽，我正出神看着，忽然感到一阵视线。 一个少年正呆呆看向我这边。 是前几天救回来的那个人，我记得他应该是撞到脑袋了。 处于同情，我对他微笑。 他像一只被吓到的小动物，猛地往后退了一步，左脚绊右脚摔倒在地。 我居然吓到他了。 我顿时心生愧疚，走到他面前，努力做出最和善的样子。 他又呆住了，复低下头，小声说了什么。 我没听清，伸出一只手到他脸前。 他犹带苍白的脸涨得通红，颤颤的手慢慢放到我的手上，眼睛紧盯着手，神情极为认真。 他的手倒是挺热。 我拉他起身，他垂下眼，声若蚊蝇，“多谢公子。” 我好笑，什么公子，岭山下村一小民罢了。 说完，他抬起眼，对我笑着，眼神明亮。 我也对他笑笑，“你身体可好了？” “已经无碍，多谢公子救命之恩。”他再次道谢。 我有些不好意思，别过眼，“我不过是碰巧。” “我名楼应山。”他说着名字与我对视，接着极快移开眼。 “林观月。”我礼尚往来。 “林公子。”他又对我笑。 我正不知继续说什么，身后传来阿姐的声音。 “阿月，这是你新认识的朋友？”阿姐走来，淡笑着问。 楼应山端正行了个礼，道：“林姑娘，我特意来跟林公子道谢。” 我看他似乎想再说一次对我的感激之情，立刻接住他的话说道：“阿姐，这是前几天我在山上遇到的那个人。” 阿姐含笑道：“是你啊，天冷，进来说吧。” 缕缕白烟飘绕，茶叶清香。 阿姐行如流水斟好茶，淡绿茶水被倒入白瓷杯中，递给楼应山。 “家中只有粗茶。”阿姐微笑着说。 楼应山接过茶杯，急灌一大口，茶杯一下见底，他不住称赞。 我忍不住笑了。 他敏锐的发现我在笑，大抵发现我的笑不算好意，他的脸血色上涌，低下头继续喝茶，不敢看我。 阿姐轻咳一声，我收起笑意，也喝起茶。 “阿月意外拿了你的玉佩，还望莫怪。”阿姐示意我拿出玉佩。 我把玉佩放在他手边，楼应山的手抖了一下，我目光上移，看到他抿起的唇。 物归原主，他看起来反而有些失落。 “是我唐突了。”他手抓着玉佩，不知所措。 “无事，只是你的玉佩认我弟弟为主了，如何改回？”阿姐问。 楼应山看我一眼，又看阿姐，说：“我拿回家改，抱歉。” 阿姐倒茶，手推茶杯给楼应山，“不必挂心，只是意外。” 我端着茶，总觉得他们说了什么我听不懂的话。 楼应山临走前，特意向我道别。 “林公子，明日见。”他还是垂着眼，仿佛觉得自己的鞋尖很好看。 我礼貌应下。 他走后，阿姐把我叫到旁边。 “你喜欢这个朋友？”阿姐随意问道。 我奇怪看她，说：“只见过两面，怎么算喜欢？” “他来路不明，勿要言深交浅。”阿姐说。 “嗯。”我点头。 谁知第二天，楼应山真来了。 我早起打开窗，习惯性看向远处的岭山，余光瞥到一个身影站在我家门前。 我往那处看，楼应山一身黑衣挺拔站着，也不知到了多久。 我连忙下楼，穿过堆满雪的院子，打开门。 “林公子，早上好。”楼应山对我笑着，眼中闪着细碎的光，像落了星星。 看来他今日心情很好。 我本有些不解，但看他如此开心，也跟着笑了下，“早上好，楼公子。” 他耳朵发红，大概是冻的，或许真的站了很久。 想到此，我便也不耽误时间，直入主题：“有什么事吗？” 他眼睫颤动几下，看向我，“林公子应是刚开始修炼吧？” 我顿了一下，“是。” “我出自天玄门，这是一些心得。”他张开一直紧握的手，一块玉片躺在手心，“先前多有莽撞，这是赔礼，林公子。” 我与他对视，他的眼神紧张而认真，过了两秒，他眼神躲闪起来，只坚定的把手往前送。 就当偿还救命之恩，我收下玉片。 天玄门，当世三大古教之一，其内天才多如牛毛。 没想到他是天玄门子弟，如今撞坏了脑袋，也不知好没好。我不禁担忧。 他收回手，笑容澄澈中带着些微傻气。 “那不打扰林公子了。”他说着告别的话，却不见走。 收了礼转身就走不太好，我试探道：“楼公子要进来用杯茶吗？” “好，叨扰了。”熟料他一口应下来，看着我的眼更亮了。 “请。”我只好说，看来阿姐昨日的话要当耳旁风了。 第3章 三 我不会泡茶，放茶叶再烧水，就倒茶给楼应山。 他轻捏茶杯，小心喝着。 我也抿了一口茶，茶水偏淡，茶叶不全散开，白失许多精华。 我放下茶杯，这时阿姐从二楼下来。 我颇为心虚，转看楼应山。 他正喝茶，见我看他，手一抖，茶水流下衣领。 我忙拿纸递给他，他连声道：“谢谢林公子，抱歉。” 作甚又道谢又道歉，我好笑。 阿姐走来，我拉住她的袖子，说道：“阿姐，楼公子来给我送修炼心得。” 阿姐坐下，重新沏了一壶茶，“楼公子费心了。” “之前是我冒失，这是赔礼。”楼应山诚恳说。 阿姐轻笑，“那多谢楼公子。” 我看着楼应山衣服上的茶水逐渐渗入内里，手却抓着纸不动，提醒他：“你的衣服。” 他反应过来，没用纸，施了个法术洁净，然后收起纸。 这里法术难见，我有些羡慕。 喝完茶，楼应山起身告辞，他眼睛亮晶晶看着我，我下意识想起那句“明天见”，便在他说话之前就说：“楼公子再见。” 他的眼睛似乎暗淡了一瞬，“林公子，再见。” “三日后我们坐村里的车出发。”阿姐说。 我高兴抱起小雪转圈，“我们要出发了！” 去拜宗门，去走那条修仙路，从此不再拘于一方，或有一日能畅游三千世界。 这是我最初的期待。 小雪也跟着嗷呜叫，湿漉漉的鼻子蹭着我的脸。 兴奋过后，我想起那块玉片，交给阿姐检查过后，我回到房中，静息凝神，把精神集中到手里的玉片上。 刹那间，一排排文字出现在我脑海中，其中一排发着光，我若有所感，试着去读这段文字。 发着光的字一个个飞来，转念之间我就理解了这些文字。 修炼之初，引灵入体。凡人经脉狭窄浑浊，只丹田中蕴含一丝生长于天地中的初始灵气，修炼即是化用外界纯净灵气锻造自身。 天地之间漂浮着金木水火土五大元素，有人天生便对其中一种有所感应，精于一道修炼极快，有人感应愚钝，修炼初始慢于人后，却也能凭借自身造化称霸一方。 大千世界，修炼之路万千，天赋机缘运道相辅相成，有天赋绝伦者一路坦途，有惊才绝艳者中途陨落，也有半世凡人者一朝顿悟。 凡人食五谷，经脉浑浊，虽能通过食用灵物来开辟经脉，但也只通其皮毛。 古教、大族传承万年，秘籍灵宝无数，更有虚无缥缈的真仙之传。 每十年，古教大族开启山门，广招弟子，万里土地上的凡人汇聚而来，求此通天路。 此界共有三片大陆，人族、灵族和魔族各占一方，大陆之外的无尽海是海族的居所。 人族大陆延绵万万里，最为辽阔，灵族大陆与人族相近，与人族交好，魔族大陆边缘常年大雾弥漫，记载甚少。 眼中的世界一下拓宽极远，我的心境开阔不少。原来在岭山外，是如此辽阔的天地。 内息法，通过一呼一吸引动体内顺应天地韵律，以此洁浊。此法顺合天道，是难见的初始者可修炼长久的道法。 我一字一字记完，沉下心神开始修炼内息法。 呱呱坠地的婴儿诞生于人间，第一件事便是呼吸，吸入天地之气，就与世界产生了联系，空气进入身体，再呼出，则回应了世界。 人不断呼吸着，在世界的蕴养中长大。太阳东升西落，于是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当人撒下种子，土地哺育出食物供养人，当人死去，人的身躯下沉滋养土地，灵魂升起归天。人在天地的呼吸中生来、死去。 我一呼、一吸，全神感受着天地万物共享的空气，仿佛在跟着土地、天空、浮云一同呼吸。 无数无量的绿色光点飘来，它们的光亮也与天地共振。 我看到了慢慢飘落的雪，雪中有酣睡的兽，树木在冬雪中昏昏欲睡，山丘在万年的风里极慢移动。 绿色光点亲切的贴着我，有的飞走，有的留了下来，沉入我的身体中。 经脉如干涸的土地贪婪汲取甘露般把绿光全都吸收，愉悦感布满全身，在一声细微的喀嚓声中，狭窄的经脉拓宽了一点。 我睁开眼，天色明亮，不知几时。 站起身，身体格外轻盈，像卸下了百斤重担。视野也格外清晰，能看清毫厘之间。 身上有隐隐臭味，方才应该突破了。 我先去沐浴，接着下楼。 阿姐正在一楼看书，小雪趴在她脚边咬着毛球。 我轻快的走到阿姐前，投下的阴影挡住她的书。 阿姐抬头，先是好笑，再是一惊。她目光穿梭在我身上，语气惊喜，“你竟然是练气期了？” 我两手背在身后，点头，想沉稳些，但没忍住嘴边的笑意，“多亏了楼公子送的玉片。” 阿姐站起，俯身抱我。 我把头靠在阿姐肩上，蹭了蹭。 小雪抬起前肢，焦急的叫。我笑着把小雪抱在怀中，问：“阿姐，现在什么时间了？” 阿姐摸了下我的头，“明日早上就出发了。” 这次倒是很快，我想。 忽然，我发现我看不穿阿姐的修为，可能我的眼神太直白，阿姐挑眉笑了，“怎么了？” “阿姐的修为是？”我问。 “等你修为到了就知道了。”阿姐不说。 我没再问，心里悄悄记下。 “你既已进入炼气期，就不用再吃凡人五谷了，我送你一个礼物。”阿姐带我走上楼。 楼上有一个杂物间，平常门口大咧咧开着。 阿姐推开一个箱子，从半破的书架底下拿出一个其貌不扬的木盒，她打开，木盒里是一个素白的手环，她随意递过来。 我带在手腕，大小刚好。 “把血滴上。”阿姐给我一根针。 我刺破手指，将血滴在手环上。 血滴融入手环，一股波动从手环处荡开，我的神识中多了块白色光点。 是个储物手环，其内空间五平方米大小。 这是压箱底的宝贝了吧，我珍惜的摸了摸手环。 阿姐说：“去收拾行李，明天去村口坐车。” 我应下，往房间走。 我的衣物不多，很快就打包好。我在房内左走右看，对这座待了十年的房子略有不舍。 打开窗，冬日的岭山也别有风光。 在村口外的路上，站着一个黑衣人，是楼应山。 他孤身站在雪中看着岭山方向，不知在想什么。 修仙之人十分敏锐，我刚看他，他就回看过来。 他对我挥手，我看不清他的眼神，或许是在笑吧，他看着我时总是在笑。 于是我扬起笑容，也对他挥手。 他的手垂下，一动不动看我这边，像呆呆的雪人。 也许他在想刚才的事，我正想关窗，就见他向我跑来。 我手虚搭着窗，停下动作。 想到那玉片里的内容，我仅窥一角便踏入了炼气期，即使我只是一小小村民，也知道他送我的赔礼有多珍贵。 他跑得很快，我也赶紧下楼。 阿姐不在一楼，我松了口气。 打开大门，楼应山恰好跑到。他一见我，就露出一个明亮的笑容。 “林公子，下午好。”他说。 “楼公子，下午好。”我也回他。 他笑着看我，也不说话。明明方才跑得那么急，害我以为是有什么急事。 我等了一会，他的脸又红了，大概是跑的。 看来没有什么事，也许以为是我挥手在喊他。 我说：“明日我要走了。” 他愣了下，“你要走了？” “我去拜宗门。”我带着高兴说。 他也为我高兴起来，“林公子天资聪颖，必能乘风而起。” 我十分受用他的话，但面上不显，保持微笑。 “林公子去哪个宗门？”楼应山问。 说也无妨，我说：“万青宗。” “万青宗，万青宗很好。”楼应山说道，“万青宗宗主郑长风惯有美名，宗内子弟也多品行端正，受万青宗统辖的小宗门鲜少发生争端，凡人也安逸平和。” 不愧是大教子弟，对各大宗门的情况简直如数家珍。我认真的听着。 楼应山错过眼，继续说：“万青宗入门试炼更看重品性，第一重考验是登天梯，唯有坚韧不拔者才能登上天梯。第二重是门内试炼，我不知晓。” 我点点头，一错不错看着他。 楼应山低下眼盯着脚尖，接着说：“只要达到筑基期，万青宗弟子就可以下山。千炼宗向来与万青宗不合，两教弟子相遇总会有冲突，林公子要小心千炼宗弟子。万青宗长老的脾性各有不同……” 在他滔滔不绝的话语中，我对前路的迷茫消散了很多，待楼应山讲完，我真挚感谢道：“多谢楼公子。” 楼应山抬眼，对我笑。 “林公子明日几时出发？”他问。 “明日辰时在村口出发。”我答道。 “正好我明日也要离开，不若一起。”楼应山说。 “我问问阿姐，楼公子要进来用杯热茶吗？”我说。 “我现在得进岭山，改日吧。”楼应山遗憾说。 “林公子，再见。”他向我告别。 “楼公子，再见。”我看着他离开，关上门。 第4章 四 我抱着小雪，背着行李，和阿姐站在村口，旁边站着楼应山。 乌沉沉的天飘着细雪，冷冽的风吹动衣袖，在远方的雪原中，一个黑点出现。 黑点移速极快，在风雪中逐渐显现全状。 黑身白眼的高大铁马一字排开跑在前方，它们拉着一节节车厢，在雪地里如履平地，其中几节车厢里亮着灯。 沉重的铁身踏动地面，它们穿过雪原，在我们面前停下。 我抱紧把头埋进我怀里的小雪，跟着阿姐走上前。 精铁浇灌的铁马无声立在原地，白色的火焰在眼眶中跃动，它们像收鞘的剑一般安静。 第一节车厢最为精美，车门打开，一个中年女子站在门边，她面容严肃，着一身玄衣。 村长走上前，双手呈上一张纸。 中年女子接过，看了一眼，点头。 村长转头对我们笑，“走吧。” 我回头看，身后的村民对我挥手，我也挥手告别。 我们的车厢在倒数第二，来到时车门自动打开，里面黑暗一片。 阿姐走上车，车灯亮起，我跟在其后，好奇打量。 车厢里很大，左右有窗，窗边是桌椅和矮床榻。 我们走到其中一边坐下后，白色帘幕从上垂下与外界隔开，接着帘幕隐去，另一侧的桌椅消失，这里自成一方。 小雪从我怀中扭头，鼻尖轻嗅，感受到周边不再有让它紧张的气息，它啊呜啊呜的叫着，试图跳走。 我摸摸它柔软的肚子，放手，它急忙跑到阿姐怀里，真是谄媚。 车开始启动，窗外天地一白，像一条流动的白色长河。 阿姐靠在椅子上，用小梳子给小雪梳毛，“我们坐五日的车，楼公子呢？” 楼应山脊背挺直坐姿端正，好像在接受什么考试，“我去魔兽森林，六日后下车。” 魔兽森林位于大陆中央，占地广袤，足以比肩两大教领地。该森林的主人是一只渡劫期魔兽，森林里生活着许多妖兽、灵兽、魔兽，更有聚天地之灵而生的灵植珍宝，一直是人族热衷的探险地。 “林公子若是不嫌弃的话，我把在魔兽森林的见闻心得寄给你。”楼应山对我说。 我高兴道谢：“多谢楼公子。” 楼应山对我笑，也很高兴。 袅袅茶香升起，室内温暖如春，车外冰天雪地，我捧着茶，惬意的看着窗外飞逝的景色。 一路上我一直在修炼，有时睁开眼，窗外又换了风景。成群的角狼奔跑在旷野，追逐金光灿灿的雪狐，盛开在雪域的紫色花海一望无际，如梦似幻，有庄严钟声回响在千里雪川。列车飞驰不歇，雪原风光止于一条通天河，河水从云层落下，以万钧之力一路向前，河岸另一侧，绿意葱葱，有五彩凤从天上经过，周身环绕色彩万千的云，飞入高耸入云的远古巨木。 到了万青宗界内，竟是青山新绿，杨柳莺啼。 这五日昼夜不休，我的修为涨了一些。 列车停在广阔的草地上，临下车前，我与楼应山告别。 楼应山依依不舍送我到车下，我莫名觉得他失落的眼神像看我们出门的小雪。 我安慰他：“来日方长，后会有期。” 楼应山的笑很淡，“后会有期，林公子。” 车门合上，列车驶向远方。 阿姐的心情却很好，她抱着小雪，说：“这里风景真好，走吧。” 不远处是一个集市，搭起的洁白帐篷像一朵朵白云，人声热闹。 小雪跳下来，兴奋的嗷呜叫。 我和阿姐走近，一个大约十岁的小男孩跑到我们身前，笑容讨好，“客人可是要参加万青宗大选？我们有最全的消息，还有客栈。” 阿姐说道：“不用。” 我重新抱起小雪，紧跟在阿姐身后，那小男孩没放弃，他走到我旁边，锲而不舍说：“你们的宠物真可爱，我们家还有专门的灵宠食物呢。” 小雪呜呜两声，我抬手把小雪的头扭开。 小男孩又跟了两步，然后停下，跑回门口继续张望。 集市里道路纵横，在集市叫卖的基本是凡人，多卖吃食、武器和不知真假的秘籍。 阿姐没有停留，目标明确走到一顶帐篷前。 帐篷内弥漫着草药的苦涩味，一个少女坐在地上捣药。 她看向我们，双眸格外灵动，轻易就传达出了她的疑惑：你们是谁？ “我们来找吴老。”阿姐拿出一个古朴的方正小牌给少女。 少女拍拍手，接过小牌。她静静看了会，不见动作，小牌自发亮起光来，她把小牌还给阿姐，伸手指里面被垂纱挡住的地方。 阿姐收好小牌，上前撩起淡绿垂纱，我跟在后面，留小雪在原地跟少女对视。 小雪歪头，对少女轻叫一声。 帐篷里面堆满了书籍，几乎无从下脚，唯一的空处中，一个长髯老人在看一盘棋。 阿姐行了个晚辈礼，“吴老，好久不见。” 我也学着行礼。 吴老抚了抚长须，“来与我下棋，输了就走吧。” “是。” 阿姐走到棋盘旁坐下，对着棋局沉思了一会，开始落子。 棋子一黑一白，对弈无声。 我从不知阿姐还会下棋，不过阿姐很厉害，会这个也不稀奇。 我把目光转到堆至帐篷顶的书上，这些书皆是旧书，封皮无字，看不出什么来。 这盘棋下了一天一夜。 “啪。” 最后一个棋子打入局中，黑子绞杀白子。 阿姐拱手道：“我赢了。” 吴老点头笑，“不错，这是你弟弟吧？” 我行礼道：“吴老。” 吴老笑声爽朗，黑亮飘逸的长须跟着抖动，“来，我送你个小礼。”他手指一点，一本书从顶上飘落到我手中，原本无字的封面显露出书名，书名《春生》。 “此法可以修炼到元婴期。”吴老说。 我郑重道谢。 吴老满意的轻摸胡须，“林梅，你可愿做我弟子？” 阿姐起身，行拜师礼，“师父。” “好，明日你就随我归宗。” 我呆住了，吴老看我的样子，哈哈大笑。 在笑声中，吴老化作白烟飘忽离去。 “阿姐。”我愣愣的叫阿姐。 阿姐也笑，她摸摸我的头，说：“我机缘巧合认识吴老，如今到了离开的时候，明日你自去宗门吧，万事小心。” 我眨眨眼，眼中泛起潮气，“阿姐也要万事小心。” “走吧。”阿姐带着我走到隔壁的帐篷里。 “明日万青宗的人会来到这里，你去报名就好。”阿姐说。 我把下巴搭在小雪头上，哦了声。 小雪转过头，舔我的脸。 “你十五岁，是该自己去闯荡了。”阿姐的声音如常，倒显得我多愁善感。 我直起身，认真点头。 “诺。”阿姐伸手，张开手掌，手中是一个黑色的圆石，“传声石，带好。” 传声石，开始将两人的灵力注入其中，以后就可隔万里相谈。 我收下，心里的不舍散了些。 “要出去逛逛吗？”阿姐问。 我想了想，摇头，明日万青宗就来了，我想多修炼。 “小雪先跟着我。”阿姐对小雪招手，小雪立刻蹬腿跑向她，“以后你修为够了，就可以带小雪。” 我看着小雪呜呜蹭着阿姐的样子，手痒。 阿姐抱着小雪走到隔间，我也静下心来开始修炼。 很快，第二天到了。 天色微明中，阿姐对我笑笑，“阿月，再见。” 我抱了抱阿姐，“阿姐。” 阿姐走到那个少女身边，少女挥袖，她们消失不见。 到中午时，集市沸腾。 我走向集市中央，穿过激动的人群，看到中央空地上站着几个气度不凡的白衣人。 白衣人中，一张桌子上，放着一块人头大小的白玉。 “这是啥？” “这都不懂啊你，这是万青宗用来测试天赋的玉。” “怎么测啊？那我能去吗？” “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人群嘈杂，我安静听着。 一白衣人上前，说道：“想入万青宗的，上来测试。” 人们被无形的手推成长队，一个个走上去。 有不甘的，有失意的，有大哭的，闹哄哄一片。 轮到我时，我深吸一口气，手贴上白玉。 瞬间，白玉绽放出淡绿色的光，比之前任何人都耀眼。 人群一静。 一年轻男白衣人说道：“天赋上佳，小友跟我来。” 我努力忽视身后人群的声音，跟他走到一个帐篷里。 “小友，请坐。” 我正襟危坐，看着他。 他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小友，别紧张，等测试完我们就去宗门。” 我应了声，他拿来一些灵果灵酿，让我随意，就走了。 灵果清香扑鼻，成色极好，灵酿上飘着闪烁的灵光，灵气外溢。 我试着端起杯子，抿一口灵酿。 是纯然的水灵气。 体内灵气涌动，我连忙开始静心修炼。 丹田中悬着极小一个绿色光团，它散发着丝丝灵力，缓慢的吸收着从经脉运来的灵气。 等我运作完一周天，睁眼时已天色将黑。 我暗道糟糕，这时一白衣人掀开帐篷走进，对我笑着说：“小友悟性甚佳啊。” 我忙道：“抱歉，是我耽误你们了。” 他摆手，“没有耽误，只有你一人通过了测试，现在正好，走吧。” 我跟着他走出帐篷，其余的白衣人纷纷看向我，目光友善。 有船浮在半空中，我眼前一花，就到了船上。 第5章 五 船体不大，船上有两个白衣人，那年轻男子对我说：“我名谢羽，我师姐许清章，还不知小友姓名。” “谢师兄，我名林观月。”我答道。 “林小友可是出自林家？”谢羽问。 “我来自岭山。”我说。 谢羽点头，“原来是岭山，离宗门还有一日路程，林小友可自行去休息。”他指某个房间。 走进房间，我不免放松了些，这时才有时间打量这艘船。 船身为木，这间房摆设简单，一床一椅一桌一蒲团，窗很大，窗外流云蓝天。 我走到窗边，船行很快，白云像流动的白练，下看是千里绿地，青山连绵，巍峨古木灵气冲天，各占一方。 我收回视线，打坐修炼。 一日后，船落下，万青宗到了。 一巨大石碑位于山脚，上刻“万青宗”三字，字迹苍朴，暗合道韵，久视时似乎看见一书生手握书卷立在山中，一念一字便是万年。 有人当场悟道，引动灵气奔来。 只山门石碑就有大道之音，上古大教，果然底蕴极深。 我环顾四周，有大约数百人，有年长年轻者，甚至还有个七八岁的紫瞳小孩。 一白衣人传声道：“诸位，第一重试炼为登天梯，无论什么方法，在三日内登顶即为成功。” 石碑后灵气波动，一道通向山顶的青石阶梯出现。 我踏上第一层阶梯，背上如压重担，越往上走，负重越多，只五步，就不得不运转体内灵力抗压。 青石梯一眼望不到头，有的人已轻松走了十几层。 骨骼在重压下咔咔作响，灵力艰难的在经脉中流转，每运作一周天，我便多了一丝力气，往上踏一步。 我眼里再看不见其他，只知调动不堪重负的灵力缓慢走过经脉，再回到丹田中。 血肉不断破损又愈合，骨骼上的裂纹还未蔓延就痊愈，每走一步，都有血珠滴落在石阶上。 我不知疲倦的吸收灵气，丹田里的青色光团愈发精纯。 突然，我听到一道破风声。 我直觉躲开，抵御重压的灵力混乱一瞬，我喉间涌上血腥味。 一个男子收回手，他歪起嘴对我笑笑，眼中含着恶意。 我擦去嘴边的血，低头，试着凝聚灵力在指尖。 运转了不知几周天的灵力快速涌到指尖，我手指微动，淡青色灵力朝那男子刺去。 那男子一击不成本已回头想继续往上走，也没防备这个摇摇欲坠的血人，就这么中了招。 他后背一僵，骨骼断裂，在重压下不住后仰，险险欲坠。 我又补了一记，他终撑不住滚下青梯，掉落时还向我投来愤恨的眼神。 我冷冷一笑，继续往上走。 灵力周转越发的快，我虽一身血迹，却也不再流血了。 到了半途时，重压消失，白雾弥漫。 看不见前后的路，我每一步都极为小心。 “嘻嘻。” 我压下突然暴沸的灵力，警惕四顾，然白雾遮挡了一切，只能听到声音。 我不愿原地等待，勉强愈合伤势就抬步走，接着脚下踏空。我急忙收回脚，脚下的青石阶梯突然变得脆弱，被我踩碎表面。 咔擦咔擦。 阶梯的裂痕在扩大。 我沉下心来，闭上眼，将灵力集中在眼部。 黑暗的视野逐渐清晰，一张张脸在看着我。 我心下一惊，往后退了一下，险些踏空。 那些脸露出贪婪的笑容，一张张嘴张开：“快来快来快来。” 原来我无意中走到了阶梯边缘，在往前一步就走出阶梯。 我不理会那些鬼脸，转向上开始走。 阶梯开始破碎，我跑起来，稍慢一秒就会踩空。 眼前出现了两条路。 我将灵力运转到极致，看到其中一条路若隐若现，另一条路凝实得多，我跑向凝实的那条路。 四条路。 这次我看不出有什么区别，我把其他感知扩大，听到了第一条路的朗朗书声，第二条路的欢笑声，第三条路的喜乐声，第四条路十分寂静。 我依着直觉选了第四条路，在身后阶梯全部消失前跑了进去。 像骤然跌进万花筒，无数场景同时飞过。 我看到一个妇人抱着婴儿哼唱，窗外春花繁华，她低下头，对婴儿温柔微笑。 转眼间婴儿长大成几岁稚童，他手提小灯，纯真双眸倒映盛大灯火。 他走着，变成了青涩少年。少年坐在书堂，摇头晃脑跟着夫子读书，读到某处，跟朋友会心一笑。 又一个春天，飘着落花的河，他与一个少年隔岸相望。 我心绪浮动，这些场景里的主角，是我的脸。 我的心似乎也被感染，父母恩爱，少年风流，与一人执手相守，一生平安顺遂。 多少人梦寐以求？ 不如从此下山去，悠然南居。 我猛然惊醒，停住后退的脚步。 “唉。” 上方传来一声叹息。 “修仙之路漫漫，五万年来，本界只出一位真仙，何其寂寥。” 我抬头看，上方黑暗一片。 “十万人练气，一万人筑基，一千人金丹，一人元婴。元婴之上，一千元婴方有一人化神。道友如今修为几何？” 我沉默了一会，“练气期。” “你可知越往上走越孤寂？亲朋死去，独你一人，你当如何？” “珍宝秘境，厮杀无数，你当如何？” “宗门嫌隙，凡人受苦，你当如何？” “你当如何？你能如何？” 一声声诘问下，我握紧了手。 “生老病死乃天道规则，我独有阿姐，必尽力护全。” “珍宝秘境，各凭本事，杀我者杀。” “宗门不合，凡人受苦，当肃清恶行，维护公道。” 我一字一句说。 “唉。”又是一声长叹。 “记住你今日的话，你走吧。” 前方有光亮传来，我迈步走去。 “切记，因果随身。”那道声音说。 我回头看，身后黑暗，那声音已消失。 走出光亮，下一步就到了山顶，那个紫瞳小孩和一鹰目男子已经到了。 几个白衣人围过来，“恭喜师弟荣登第三。” “师弟看起来精神尚佳，看来不需要我们抬着了。” “师弟长得真好，可有婚配？” 我哽住，这什么浪语。 他们哈哈笑起来，其中一个师姐推开最后问我的人，拍拍我的肩膀，“师弟先去休整？” 我挺嫌弃这一身血，“谢谢师姐。” 师姐爽朗一笑，“走吧，我带你去。” 休整的地方不远，是一座木屋。 我按照师姐的提示，找到专门准备的衣服，简单擦拭换好。 走出木屋，我来到他们所在的地方，现在还未上来新人。 师兄师姐显然对我很好奇，又围了过来。 “师弟的名字是？” “师弟想好进哪个山了吗？要不要来我们山，我们师祖财大气粗，咱从不缺灵石武器。” “你怎如此俗，师弟来我们山吧，我们山可是排行第二十。” 他们十分热情，我回答说：“我名林观月，还未确定去哪座山。” 答完，我走到那两名身边。 紫瞳小孩转眼看我，她的眼流转之间隐生光华，我被她盯住，下意识不动了。 她收回眼，安静站着。鹰目男子沉浸在修炼中。 我也开始修炼，走过登天梯，修炼起来已是得心应手，不用再特意打坐。 在修炼时，我分出一丝神识注意外界。 陆陆续续上来的人比在山下时少了很多，三天内一共十二人。 第三天中午，一白须老者来到，宣布第一重试炼结束。 “第二重试炼，在那座山。”老者手指不远处一座青山，“两个时辰内摘到金桃交给我，无论什么方法。” 话毕，几个人立刻消失在原地，只见远处背影。 我也赶紧出发。 这座青山灵气丰溢，内有桃林和流水，还有一群金色皮毛的猴。 金色小桃结在桃枝，猴子不善看着进来的人，这些猴子基本是练气期。 我收敛气息，寻到一棵格外矮小的桃树，这棵树零星结了几颗桃，两只猴子在互相梳毛。 我靠近一步，这两只猴子立即发现了我，呲牙示威。 我往后退，这两猴明明修为比我低，怎么如此敏锐。 我小心走过几棵桃树，只要靠近，所有的猴子都会发现。 我退得稍远，决定先观察别人怎么做。 我极力收敛气息，寻到一个视野开阔的地方。 等了不久，就看到一个人鬼鬼祟祟的靠近桃树。他修为比我更高些，同样压低气息，在靠近跟我同样的距离时，猴子也发现了他，纷纷把牙齿对着他龇。 他先是后退，躲在树后动用了什么法器，气息瞬间几近于无，若不是我一直盯着他，恐怕会直接忽略此人。 他慢慢靠近，几只猴子警惕四看，却没有发现他。 看来得用法器。 一道细微灵力打向金桃，金桃掉落，他提早跳起，在猴子刚发觉金桃掉落时就已接住，然后狂奔。 树枝震动，猴子呜呜啊啊叫着，呼啦啦一群追去。 我趁此机会动用买来的隐匿法器，全速跑向那棵树，同时甩出几道灵力把稍远的树的金桃打落，在猴子们应接不暇时快速偷桃。 拿了两个金桃，我放进储物空间，逃去也。 第6章 六 满山猴子震动。 也不知这些猴和金桃之间有什么联系，即使放进储物空间也能闻着味追来。 我身后、左右都追着猴，还要时刻注意它们扔来的石头，简直应接不暇。 不过下山应该就好了，我躲过一个散发奇怪臭味的硬块，闪身跑进两树之间。 一条与树皮颜色极为相近的蛇抬起头与我对视，张开大口。 我矮身，一块石头砸进蛇口，蛇痛得狂扭。 我就像一块行走的美味灵果，每个生物都想来啃一口。 左边远处有飞鸟惊飞，看来也不安全。 下山的路越近了，我却停下脚步。 几只强壮高大一脸凶相的金毛猴正在山脚巡逻，它们修为比我高。 我躲在树后，这些猴子本就十分敏锐，隐匿法器怕是不好用。 追来的猴子越来越近，巡逻的猴听到动静正往这边看。 我换个方向跑，这里木灵气充足，我一边跑一边磕磕绊绊的运转灵力，跑了很久也没有多疲惫。 只是这金桃源源不断向外散发气息，吸引了一批又一批的猴子。 如果把金桃的气息用我的灵力覆盖呢？我灵光一闪，再次动用隐匿法器躲到一个小洞穴里。 洞穴里的泥石有一股陈旧的味道，应是废弃了很久。 手指点在一块石头上，我感受着石头的气息，灵力调入指尖，缕缕溢出，覆盖在石头表面。 咔嚓。石头碎了。 我找来第二块石头，这次更加细致，丝丝缕缕的灵力慢慢探出，一点点爬满石头表面。 我的眼似乎能看见这块石头内了无生气的成分，它们按照某种规律排列着。 我的灵力覆到石头上，那些成分有的开始碎裂，青色的灵力分成丝接住它们，托举合拢。 成功了。这块石头上的风沙气味以及常年浸染在灵气中的些微灵气都被包裹在我的灵力里不露分毫。 我看着周围的土层若有所思，如果我能隐藏石头的气息，那么泥土应该也不差？ 我把手掌贴在泥墙上，放出灵力，如法炮制。 很快，洞穴就被灵力覆盖，在洞穴周围打转的猴子挠头，看又了看，离开了。 周围的猴子走完后，我先是在手上浅浅覆了一层灵力，再拿出金桃。金桃气息还未飘逸外出，就被我“抓回”。我以手为辅，灵力上下合起，严丝合缝笼盖金桃。 我刚露出笑容，金桃突然就快速瘪了下去，汁水四溅。 金桃内灵气更为充沛，直直冲破浅盖的灵力，洞穴里瞬间满是桃香。 呜呜啊啊的猴子呼喝声立即响起。 我跑出洞穴，赶来的猴子齐刷刷盯着我，我用力扔出手里的金桃，包围我的猴子立刻空了大半，追向那个桃子。 剩下的猴子不足为惧，我轻松甩开。 可能石头和桃子终究不一样吧，我遗憾的想。 “砰！” 前方的林子传来爆响，无形的气震开，整齐削断林木。 我隐匿起气息。 那鹰目男子颇为心疼的收回手，踩过一地血肉，向山下跑去。 我察觉到还有另两道微弱气息跟在那男子后面，我也悄悄跟上。 鹰目男子速度很快，守在山脚的精锐猴子纷纷赶来，他又用了一个法器，气浪波动，荡开一个间隙，他身形如电，眼看就要逃下山。 “吼！！！” 一声怒吼响彻山林。 我一时气血翻涌，眼前昏花。 一个高大无比的金光身影从山顶出现，下一瞬就到了山脚。 它挥出一掌，掌印携着巨大幻影如山压下，将鹰目男子死死压在原地，地面轰然下陷。 “狂妄小儿，竟敢伤我族人，受死吧。”金毛巨猿声如雷鸣。 鹰目男子艰难抬头，五窍流血，他嘶声道：“是我的错，我可以补偿。” 巨猿寒声道：“你一条贱命，能拿出什么来？” 那男子咳出几口血，粗哑的说：“我有火铁叶，以后可每年送一车中品金灵石。” 巨猿默然一会，它放轻力道，“火铁叶现在就给。” 鹰目男子手撑起身，身下血迹蔓延，他抖着手伸向怀中。 空气升温，火元素躁动。 金毛巨猿弯下腰，圆目睁大。 一点火星从那男子手中迸溅，火星倏忽化成一束金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穿透巨猿，巨猿胸口破开一个大洞，它不甘倒下，眼中恨极。 “你……”它张嘴，黑红的血堵住了剩下的话。 其余猴子发出悲鸣，跑向巨猿。 鹰目男子吞下一颗丹药，冷冷瞥了巨猿一眼，“蠢货。” 他的伤势肉眼可见开始愈合，不及痊愈，他跑下山。 我看了眼巨猿，趁着混乱下山。 老者等在原地，已经有几人到了。 我把金桃交给老者，他收下点头。 最后有十人在两个时辰内到，老者宣布第二重试炼结束。 他一一看过我们，“最后一重试炼，活到明日辰时。” 在众人惊疑的目光中，老者淡笑。 不远处的青山震动着，一道阴沉的声音响起：“你们伤了我儿？” 鹰目男子周围瞬间空出一大块地，有人指认道：“是他，他用法器伤了你的儿子。” 青山顶空浮现一双巨大的金色眼睛，威势沉沉。 鹰目男子浑身骨骼咔咔作响，半跪下来，接着他身上亮起白光，白光围绕成圆抵抗无形重压 几个呼吸后，白光破碎。他双膝跪地，脊背弯得扭曲。 “过来给我儿赔罪。”金色双目扫过周围正偷溜的人，“你们也过来。” 我将灵力覆盖自身，尽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那双眼睛轻轻看过我这里，着重看了几人，那几人双腿渗血，扑通跪下。 鹰目男子低头膝行，拖出一道血痕，跪下的另几人同样膝行，但伤势不如鹰目男子重。 我慢慢走在他们身后。 青山边缘，巨猿胸口破开的大洞正蠕动愈合，伤口只剩一半。 聚集在此的猴仇恨的看着我们，扔出许多石块。有那双金目盯着，我本做好了被砸伤的准备，谁知只有几块石头扔向我，砸中了肩部和左手。 鹰目男子身上又多了不少伤口，他闭着眼，腰椎还吊直着，奄奄一息。 跪着的其他人也被砸到重伤，紫瞳女孩竟毫发无伤。 石雨停歇。 金目发话：“你们伤了我的族人，拿出诚意来赔偿。” 我狠下心，只留一颗救命丸，把其余的药都拿了出来，并一些灵石。 两只金毛猴子靠近我，伸出手。 我交出伤药和灵石，那两只猴子对我龇牙，还不肯走。 这些猴子实在灵敏，我拿出全部灵石，它们靠近我嗅了嗅，才走。 我转头看，发现很多人不配合就被打，心里微妙的平衡了。 鹰目男子勉力睁开眼，挣扎道：“我真的有火铁叶，我自愿切断法链送给你。” 树林中走出一只更为高大的金目巨猿，它走到鹰目男子前，手中凝聚出一道金光打入男子身上。 它嗤了声，“拿出来，别想着耍什么花样。” 鹰目男子咳了几声，低声道：“不敢。” 他复闭上眼，嘴里快速念着什么。 金目巨猿紧盯着他。 鹰目男子额前出现一个金色古字，随后字暗淡、消失。 周围温度就开始升高，我似乎感受到了火焰的灼烧感。 金目巨猿明显认真起来，它对族猴嘱咐几句，猴子们开始奔走。 那男子抬头，对巨猿轻笑道：“这火铁叶能不能换我一条命？不然我现在就引爆它，谁也得不到。” 金目巨猿犹豫了会，这时金毛巨猿悠悠转醒，它听到鹰目男子的话，不怒反笑，“放心吧，交出火铁叶，你就能活。” 鹰目男子看向稍小一些的巨猿，反而犹疑起来。那巨猿对他狠笑，说：“怎么，现在就想死？” “你们与我立天道契约，违背者魂飞魄散。”他最终说。 巨猿父子答应了。 他心中越发摇摆不定，可话已出口，也没有了退路。 双方用灵力结印发誓，无形的锁链落下，在神魂上留下一道痕迹。 一片火红的细长叶子出现在鹰目男子手中，叶子上燃烧着金红的火焰，热浪随之铺开，叶子周围的空气都隐隐扭曲起来。 金目巨猿眼中流露出贪婪，它手掌一收，叶子向它飘来。 浓郁至极的火灵力逼得不少猴子后退，我也慢慢往后退，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 火铁叶落在金目巨猿掌心，它合拢手掌，围绕着的火灵力开始消散。 它满意一笑，“你打伤我儿的事我就不追究了。”话音一转，它沉声说：“你杀我族猴的事可没了结。” 鹰目男子咬牙，“那我赔。”他咽下喉间的血，一挥手，许多闪着灵光的宝物掉在地上。 猴群兴奋的上前抱起宝物，待拿完了，金目巨猿说道：“你们走吧。” 鹰目男子微微发抖，他伤势很重，能撑到现在已是极限。 “可有道友愿意助我下山？回去后必有重谢，我乃张家子弟。”他哑声说。 金目巨猿似笑非笑，金毛巨猿嘿嘿怪笑。 没有人应。 张姓子弟加大筹码，“只要送我下山即可，赠张家令牌一枚。” 有人骚动，试探着走上去。 金目巨猿依旧在原地，神色莫测。 第7章 七 我丢下一颗观影石，快速离开此地。 这次试炼要把家底都用光了。我忧愁的想。 有人走到张姓子弟前想扶起他，他猛吐一口血，双腿软绵，显然内里已经骨骼尽断。 那人僵住双手，“张兄不如先用丹药？” 树上沉甸甸坐着许多猴子，它们小声交谈着，动作轻松，像在看一出喜剧。 张姓子弟拿出一颗丹药艰难咽下，惨白的脸色转好。 忽而风起，一股威压从天上传来。 展开的双翼遮天蔽日，狂风呼啸，树林弯折。 大鸟声音清越，它惊喜道：“金兄出关了。” “风弟，好久不见。”金目巨猿身形拔高，比之前大了两倍有余，壮如小山。 黑色羽毛的大鸟仰头鸣叫一声，双翅收起，飘然落下。 落地时，它已是一黑衣人的模样，头顶是贴紧的羽毛，眼睛大如铜铃，嘴部为鸟喙。 黑衣鸟随意看过人们，来不及走远的人无不心下发寒。 “这些又是万青宗的小辈吧？”黑衣鸟说。 “还算不上。”金目巨猿道。 “哦？不是万青宗的人？”黑衣鸟笑起来。 “饿了便吃。”金目巨猿也笑了。 “哈哈，金兄大气。” 惨叫声传出很远，猴群兴奋呼叫起来。 那只鸟修为很高，我知它必定会追上来，不过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该如何躲？ 青山外还是青山，若是闯进其他生物的领地就更糟糕。 在灵力运转中，空气中的青色光点不断涌进我的身体，我尝试呼唤起空气中的木灵，有几个青色光点飞到我身前。 我凝聚灵力，手上出现一个淡青色光点，它飞起，摇摇晃晃的与青色光点接触。 ——哪里有安全的地方？我尽力传达我的意思。 青色光点啪叽跌到我手中，左摇右晃。 我的淡青色灵力也跟着掉下来，两个光点贴在一起，我的脑海中隐约出现一个地点。 在青山深处。 我犹豫一会，调转方向向那个地方跑去。 一路可见金桃树被摧残了不少，地上还有压扁的金桃，灵气和桃香混合着，留在金桃树上的猴大多都沉醉躺睡。 我隐藏起来，谨慎绕过桃树。 桃林后有淙淙流水声，空气清凉湿润。 我按照脑海中的地点，悄悄躲在树后看。 一条小溪流过，小溪对岸是一片草地，草地中央有一棵高大的桃树，淡金色桃叶和纯金的桃子在晚霞中熠熠生辉。 我再次确认了意识中的地点，是那棵桃树。 呆在我肩上的青色光点飘起，它向桃树飞去。 我站在原地没动，青色光点又飘忽着飞回来，在我前面停下。 它似乎在说：怎么不走？ 草地上的灵力波动很隐蔽，我指尖唤出一个小淡青光点，贴近它。 青色光点迷糊飞到我肩上，我仿佛多了双眼睛，“看到”了这方天地中的无数元素。 金桃树上的明亮金灵团聚成云，草地上青灵稀少，许多暗淡金灵铺在地上，有几处的金灵格外多，不停运动着。 青色光点催促我快走。 我小心翼翼避开草地上的金灵，迟钝的青灵纷纷挤开金灵靠近我，好像把我认成了同类。 在夕阳即将落山时，我走到了金桃树前。 一个金灵从树上飘下，好奇的“看着”我。 趴在肩上的青色光点“嗖”的撞了出去，金灵被撞翻，滚了好几圈。 撞完，青灵回身一头贴在我脸上。 我仰头看这棵树，上方金云闪动， 树干上隐约流淌着金色的纹路。 青灵见我一直不动作，它先是飞到我眼前转了转，等我看过来，再飞到金桃树前，直飞入树中。 树皮上的金色纹路亮了下。 我把手按在树干上，金光大亮，我闭上眼，再睁眼时就到了一个草原上。 草原一望无际，天上飘着金色的云。 懒散的声音自天上来，“是谁？” 我抬头，一朵蓬松的金色云朵不知何时来到了我头顶。 不等我回答，那朵云就下来到了我身前，“你怎么来到这里？谁带你来的？” “我通过一棵美丽的大桃树来的。”我想了想，说。 “嗯？有多美丽？天下第一美丽吗？”那懒散的声音变得精神。 “是我见过天底下最美的树。”我有了猜测，说得越发真诚。 “哼，算你有眼光。”云朵上的金色更加耀眼了，“你再说说有多美丽。” 我用尽毕生所学，夸了足足一刻钟。 天上的金色云朵接连下来围绕在我身边，专注听着。 最后，我总结道：“再也没有比这棵树更美丽的存在了。” 金色云飘起，散开，打着圈转，洋溢着快乐的气息。 “说吧，你来这里干什么？”它满意的说。 “我想在这里待一晚上。”我不知道它修为多高又了解多少，于是诚实说。 “我就知道，那棵老树一直都是这样，顽固不通。”金色云大声说，“怪不得它从不会开花！” “你就在这待着，哪也不准去。”金色云倏忽消失了。 我盘腿坐下，这草原木灵气很丰裕，我暂时修炼起来。 这里的青色木灵十分活跃，它们好奇的靠近我，我正开始修炼，就听到刚才的声音怪叫道：“你在干什么？” 我抬头，那朵金色的云回来了，它看我看它，说道：“你不要吃我的东西，外面明明也有。” 我道歉，“抱歉，我不知道。” “看你也不懂，你就好好待着，无聊的话多夸夸那棵美丽的大桃树。”它说。 我看了看天，夸道：“金色的云也很美丽。” “有多美丽？”果然，它迫不及待的追问。 我笑了笑，“比我见过的任何一朵云都美丽……” 叽里呱啦又夸了一刻钟，我第一次发现修行之人说话也会疲惫。 “金色是天底下最美丽的颜色。”金色云快乐的说。 “是啊，为什么会是金色的云？别的云都没有这个颜色。”我说。 “你想知道，我也不是不能告诉你。”金色云老道的说，“一棵树的根系可以延伸几千里，只要有根，它就能去到很远的地方，除了天上。”它话中的失意转瞬即逝，“不过还是有树能去天上看的，那是自由的树。”它得意的说，金色的云身亮起星星点点的光。 “好了，你不要再问了，天亮你就走。”它像赶着做什么，急忙忙又走了。 我坐在草地上，无聊抚摸地上的嫩草。 “你走吧。”很快，那朵云飞过来说，“天快亮了。” 再眨眼，我就到了树下。 金色的树在天光中耀眼夺目，几与朝阳争辉。 我招来青色光点，“看到”草地上的布置与昨天的不同，谨慎绕过异常的地方，走出了草地。 已到辰时。 一阵风吹来，我站在了原先出发的地方。 这里有那老者和另四个人，老者深邃的目光看了我一眼，说道：“恭喜诸位通过试炼，正式成为万青宗弟子，走吧。” 他招出一艘木船，我们依次而上。 万青宗领域广阔无边，山峦起伏如龙，千里高的巨木自生异象，有垂地银河，万道霞光，氤氲瑞气。 数条龙脉聚首之处，是浮于空中的琼楼玉宇。 飞船停在一处白玉宫殿外。 殿前空地陆陆续续来了许多人，皆是通过试炼的弟子。 一人负手站在白玉阶梯上，一身白衣，气度不凡。 “三日后，内门试炼开始，前十名可选主峰。”他宣布。 老者带我们来到宗门边界山中一小院中，道：“三日后巳时在白玉宫外等候试炼。”说完，他离开。 我随心选了一个房间，关上门。 窗外有修竹半遮，屋内设施简单齐全，我坐到窗边椅子上，检查储物环剩余的东西。 丹药只有一颗，法器没损坏也少得可怜，观影石一颗，传音石两颗，灵石无。 早有准备，看来今日得下山赚灵石。 我修炼运转了五周天，试炼带来的疲惫全消，趁着天色尚早下山。 山下有凡人小镇，倚靠宗门而建，镇内居民神色平和。 修士多经此地，酒楼茶楼甚多。 我随走随看，来到一个装潢精美的楼前，楼内墙壁上挂满了悬赏铜片。 我走进，仔细看墙上的悬赏内容，诸如寻找白木果二十灵石一枚即交即付之类，越高处价格也越高。最高处独一枚铜片，上写寻紫电果，赠地图一幅，寻到可得黄阶丹药一枚和五千灵石，即交即付。 紫电果，我在书上看过。此果非高处不生根，非寒雨不展叶，非雷击不结果，非雷属性之人不可使用，性傲孤烈。 我手指一引，把铜片揭下。 一中年人看向我，笑眯眯道：“道友，确定接下？” “是。”我说。 中年人从桌下拿出一个小布袋，“委托之人嘱咐我交给接下这任务的人。” 我接过小布袋，布袋里是一些手指头大小的圆颗粒，并附有一道微弱神识。 “紫电果附近常徘徊白音鸟，此为诱开白音鸟的食材，摘下紫电果时立即抛出，该布袋能隐蔽紫电果。”神识说完消散。 看来这人十分贴心并且急需，我走到一个无人的角落，藏起气息，打开地图。 紫电果离这里大约半日路程，我快去快回，应能在一日半解决，正好回山。 第8章 八 按照地图，我来到一座云雾缭绕的山下。 山中雾气朦胧，有一小路，行走间翠绿湿人衣。 走到一平地，能望见山顶一棵紫色干瘦的树，树干笔直，叶子稀少，枝头挂着几颗果，果上闪着紫色闪光。 沿着小路走到尽头，是一片竹林和一古朴木屋。 清悠的笛声在竹林中响起，像山间幽涧，过竹清风。 一青衣人款步而出。 她衣袖宽大，脚踩木屐，双目深静。 “道友来此是为了紫电果？” “是。”我说。 “那不巧，近来这里来了一条大蛇，把紫电果视为己物，正等果子成熟。”她说。 我惊讶，继而遗憾，这个任务已经耗费半日时间，这时回去只能接一些低价任务了。 我向她道谢，这青衣人微微笑，话音一转，“如果你能为我办一件事，那大蛇也可以解决。” “前辈请说。” “学过炼丹吗？”她问。 “没学过。”我答道。 “也无碍，你过来，把这些草药上的灵气保存好，不要流失。”她示意我走到木屋前。 “前辈，我明日得走了。”我没动。 她摆手，“可以，花不了多长时间。” 我看她甚为面善，身边隐有木灵环绕，踌躇着跟她来到木屋前。 走近后，一个石台和两个木椅出现在屋外，石台上摆着几根草，草根还有湿润的泥土。 “把手放草上，感受它的灵气如何流动，再锁住灵气。”她指着一根草，“先从这个试起，有不懂再问我。” 我半蒙半懂，小心把手放在草上。 草上的青色灵气无精打采，不断飘起融入天地。我外化出自身灵力，合成一张网覆盖上去，盖住了大部分，有的不知为何直接穿过我的灵力飘走。 我用出更多灵力，毫无缝隙的盖住。 可惜飘走的依旧飘走。 我细看，那些飘走的灵气较之留在草上的更暗淡一些，仿佛回归天地去补充了。 我改换方法，把自身灵力碎开，一点一点融入草上的灵气中，草上的灵气变亮，原本有些枯的草也重新变得饱满，自动吸起了灵气。 我收回手，耳边响起那前辈的声音，“悟性不错。” 石台上其他草消失，变成了许多根这样的草。 “不同花草不同习性，既然你跟这根草投缘，那就做这类的草吧，这样也快。”她走进木屋里，“做完就带你去摘紫电果。” 一夜过去，我收回手，手都带了草的气味。 “做好了？”青衣人走出门，像掐好了时间。 “做好了。”我让出位置，她过来看了一眼，说道：“不错，走吧。” 竹林旁原本到了尽头的小路延长开来，弯曲向上。 青衣女子走在我前面，路旁的白雾散去，山林苍翠。 “等会你不要出声。”她说。 我点头。 山顶上植被稀疏，地上满是乱石，紫色的树笔挺立在山巅。 青衣女子让我停在原地，她手中现出一把寒光剑，慢慢走去。 “是你。”空气如水泛起涟漪，一只腰粗两米的青蛇突然出现，它语气不善，“滚。” 女子挽了个剑花，剑光飞出劈向青蛇，青蛇消失在原地。 “见者有份，又不是你家。”她淡淡说。 青蛇出现在另一处空中，眼瞳竖起，长尾摆动，它没再废话，张口凝风，风卷起，带着黑色的毒液杀来。 女子挥出两道剑光，剑光与风团轰声相撞，炫目白光过后，风团结成寒霜，然后“咔咔”裂成碎片。 青蛇嘶嘶吐舌，它忌惮看着女子手中寒意森森的剑，让了一步，“只能拿一颗。” 紫电果被摘下，我装进布袋中，对女子道谢。 “你处理草药不错，下次还可以来找我。”女子颔首，走进木屋中。 我回到小镇，交付布袋。 栏柜后的中年男子查看完，打开身后一道门，“公子请进。” 室内站着一个年轻男子，容貌端正，眼神精明，桌子上堆积着灵石。 他一见我便笑着夸道：“公子真是实力不凡。” 我微笑。 “这是黄阶疗伤丹药和五千灵石，公子可有意再接一单？”他递给我一个小盒，说。 我接过小盒，打开，盒内白色的丹药莹莹发光，“暂时不考虑。” 男子眼中遗憾。 我在小镇买了些低级伤药，就回山去。 没想到在上山时遇见了刚刚那个精明男子，他显然也很意外，遥遥对我拱了拱手，就转身离开。 我正好与他同路，只好远远走在后面。 一块石头“叮”的掉在脚前，我抬头，入目是一张极为好看的脸，他笑嘻嘻看着我，眉眼间自成风流。 “小公子，可是要去新人院？”他的声音清朗。 我看他，看起来也没比我大两岁。 “你有什么事吗？”我问。 “明日的内门试炼，要不要组队？”他说。 还能组队？我没想过，也不打算跟陌生人组队。 “组队可以签订契约，互不伤害，收益平分。”他接着说。 一人单打独斗怎么比得上几人合作，我问：“怎么签订？” 他说道：“去新人院前的长老处，还不知公子名字？我名季南曦。” “我名林观月。”我说。 他道：“观月兄，现在去？” 我又看了他一眼，觉得他的眼睛像春天的桃花，也没在意这个称呼，“南曦兄，现在去。” 长老住在新人院的前方，季南曦敲门，里面传来一声“进”，我们走入。 一长老正坐在窗边椅子上，手拿着书卷。 “何长老，我们来签订组队契约。”季南曦说道。 何长老放下书，目光扫过我们，“公证下违背契约即被逐出宗门。” “明白。”季南曦看我，“观月兄，请。”他拿出一张白色纸，纸上已书写了黑色文字。 我看过文字，确定没什么遗漏。 季南曦签上名字，我跟着签上，签完，一道隐隐的联系连在我和他之间。 走出门，季南曦问道：“观月兄对内门试炼了解多少？” 我如实回答：“不了解。” 季南曦笑了笑，和此时春色十分相配，我难得遇到如此赏心悦目之人，便主动问：“你知道多少？” 季南曦道：“不如去我院里详说。” 这也相当于内幕消息，我了解点头。 他的院子独门独户，只住着他一人，屋外修竹围绕，院子有里一棵老树。 院子中间有一套桌椅，我和他坐下。 季南曦道：“内门试炼为秘境试炼，往届是在秘境里搜寻特定宝物以及其他资源，搜集越多排名越高。” 我说道：“原来如此。” 季南曦道：“秘境是一上古遗迹，有不少妖兽、迷沼和先人洞府，一人之力通常难以兼顾搜寻与防护，所以先得到消息的人往往会组队。观月兄擅长哪方面？” 我：“搜寻。”找木灵问路应该算。 季南曦道：“那到时拜托观月兄了。” 我：“你多大？” 他愣了愣，说：“十八岁。” 我面无表情，“我比你小。”还是第一次被人兄兄的叫，实在不习惯。 季南曦笑了，他弯起眼睛，眼波如水，“是我错看了，林公子，不如我叫你观月？” 我说道：“叫我林公子就好。” “林公子。”他还是笑，“抱歉。” 我沉稳点头，不跟他计较。 “我走了。”我打算再修炼一番，跟季南曦告辞。 季南曦起身送我，“林公子，明日你几时出发？不然我来找你？” “辰时，不必麻烦，在白玉宫前见面就好。”我对他说。 季南曦顿了一下，脸色微变。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了一个跟他一模一样的人，同样长得极好，眉目如山水，唯眼神沉静，让人一眼看过去就知两人不同。 “哥。”季南曦淡淡道。 他兄长看向我，眼如深潭，“这位是？” 季南曦转头对我说道：“这是林公子，林公子不如先走？我哥看来有事。” 我对他兄长点点头，离开。 回到小院，我打坐修炼，一晃就到了第二天。 我走出院门，沿着记忆走到白玉宫前。 此时人已经来了不少，季南曦和他兄长在一起，十分显眼。 我刚要靠近，他就看向我这边对我笑，他兄长和他同频，也一起看过来，眼神微动。 我不知怎么和一熟一生两人打招呼，干脆平静回看过去，走近他们。 “林公子。”季南曦对我浅笑，不知为何没有昨日那般开心，“早上好。” 我：“季公子，早上好。” “林公子，进秘境时记得跟我站一起，这是定位联络器。”季南曦递过来一只手环。 我谢过，戴上。 季南曦看了看天，“今日天气真好，晴空万里。” 我无言，于是顺着他的话说道：“万里无云，天气确实好。” 他兄长打断他，道：“林公子可愿再加一个人？” 他们兄弟二人，我自然答应。 季南曦脸上的笑越发淡了，他从怀里拿出那张白纸给他兄长。 “我名季北岳。”季北岳说道，他签下名字，若有似无的联系中又多了一人。 待到巳时，一道雄浑的声音传遍广场。 “内门试炼开启，以龙珠数量多少为排名，其他宝物以三抵一，试炼时间为十天。” 广场后出现一道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