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中雀飞走以后》 第1章 第一章 三月风软,柳梢抽出嫩黄色的芽,沾着清早潮湿的水汽,摇摇曳曳的垂晃着。 燕子掠翅飞过,裹起微凉的春气飞进淮阳王府。 杳杳听着檐下燕子的啁啾声,思绪有些飘忽,手下乱了针脚,指尖骤然刺痛,殷红的血珠冒出,滴落在已经临近完工的绣品上瞬间就被染污。 “可惜了。”她轻叹一声,声音婉转轻柔。 听在声响在外间的两个丫鬟走到她身边查看,“姑娘怎么了?” 阿蕊个子高挑,性子也急躁,比阿禾快一步来到她身边,将她手中的绣品抽出,“姑娘真是,连个香囊也做不好,王爷本来就是被姑娘烦……气走的,好不容易这两日就要回来了,这下连赔罪都没法赔了。” 阿禾扯了扯她的袖子,“你少说些。” 姑娘虽然性子好,平日不会同她们计较太多,可到底也是她们的主子,轻飘飘一句话就有发落她们的权利。 低眉觑看那一张欺霜赛雪的面容,远山眉微皱,桃花眸里秋水横波映出几分轻愁,将潋滟的妩媚压低了几分,青丝松松的挽起一半,其余全披散在肩上,身上只着一件素衣更衬得腰身纤纤,恍若神仙妃子。 见其上没有怒意,阿禾一面觉得遇上这样的主子是幸事,一面又为这般泥人性子悄然叹了口气。 等将她手指上的一点血迹处理擦拭了又温声劝慰,“姑娘昨日听闻消息一夜都没睡好,今日一早就开始绣连眼睛都熬红了,要是伤了身子,觉得旧疾复发该如何是好?姑娘对王爷的用心王爷定是知道的。” 杳杳轻轻握了握她的手,将桌案上一碟没有动过的龙井茶糕和一罐新茶递了出去,颇有些怕她们不耐以此安抚的意味,“那病已经半年没有复发过了,你们不用担心我,反倒是你们,王爷要回来,这两日院子里的事务也多了起来,辛苦你们了,你们先下去歇歇,用些茶点,至于这香囊,我看看还能不能补救。” 阿蕊还想说些什么,被阿禾止住扯走了。 到廊下,阿蕊鼓着腮帮子一把甩开肩膀上的那只手,“你做什么?” “你姑娘面前越来越放肆了,再怎么样,她也是我们的主子。” “她又算哪门的主子?无名无份的被王爷捡了回来,靠着那张脸死乞白赖的扒着王爷不放,如今还惹了王爷厌烦,说到底连个通房都不如,真不知道王爷是怎么想的让你我也伺候她,你明明也是府里的老人了,还真心甘情愿伺候她。” 听着她不满这个,不满那个,阿禾眼皮狠狠一跳,直想把她的嘴捂住,“还没出院子呢!何况议论主子的话也是你能够说的?” “有什么不能说的,左右我说的是实话,就算被她听到了也该她自个羞臊。” “你这张嘴迟早有吃亏的时候。”阿禾气的简直不想再管她了,要不是昔年进府之前两个人互相帮扶过有那点情谊在她,她如今只管冷眼看着她栽跟头就好了,何必劳心劳力。 “王爷身边第一次肯留人,冲着头一例,以后她的前路还指不定是什么样呢,就算不论这些,姑娘心底好,性子也好,还总怕我们受累为难,你还有什么可挑的?” “我看你是收了她一些小恩小惠就被蒙了眼睛。” …… 屋内,杳杳看着她们逐渐走远的身影,方才的那些话好像还在耳边萦绕,令她难堪又不安。 她心知自己不是什么正经主子。 也的确不知道自己的来路。 她只记得半年前,她身处江南道的一处匪窝,身受重伤四周都是虎视眈眈的豺狼,绝望顿生之际是他孤身一人破开寨门,将匪贼尽数绞杀。 她的心紧紧的系在他身上,像溺水之人能够抓住的唯一的浮木。 等周身危险解除之后,他走到她面前,剑尖滴着血挑起她的脸。 他一声不发,冷眼看着她颤声说了她的失忆,说想要跟随他,后来他似是不耐烦了便给她了一个名字,允了她。 其实一开始,她并没有想入他的府邸,只是害怕这一路上会再出现什么意外,想先寻求一个庇护,再慢慢的找到家人。 殊不知有些恩情,一旦欠下,就会越来越多,有些心意在一路的朝夕相对中萌芽直至长成。 她最终还是随着他入府,知晓了他是当朝皇叔元景煜,当年先皇故去,太子年幼登基,他受命辅佐国政,几年下来朝中半数以上的文武大臣都以他马首是瞻,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地位煊赫。 她也知道他后宅空置并无妻妾。 可独独不知道他把她当什么,对她是何心意。 外面传来一阵乱糟糟的脚步声打断她的思绪,阿禾脸上带着笑走到她的身边语气欣喜,“姑娘,传信的人说王爷的马车已经过了铜驼街,再有半柱香的时间就能够到府。” 杳杳微微一怔,步子情不自禁的向前快走几步,等回过神又有些怯怯的缩了回去。 阿禾见她神情有异的折返回去,出生询问,“姑娘?” “香囊没有绣好,没有赔罪之物,也不知道王爷想不想见到我……我怕坏了他的好心情。” 杳杳咬着唇,想起几日之前两人之间闹的那出不愉快。 时至今日,她仍旧没有恢复任何的记忆,就连身上的信物凭证也在离开匪窝时消失不见,想要找自己的亲人就如大海捞针一般。 半年以来,一无所获,她实在没有别的办法才去求他。 他好整以暇的倚着,等她说完撩起薄薄的眼皮神情又冷又厌,“既已入了府,便是本王的人了,可是生了异心?” 没有丝毫怜惜,将话砸在她的身上。 她如受惊的雀,双膝弯折跪倒在他的面前,“我对爷一心一意,只是时常会惊惶,浩然天地间自己如无根浮萍,连自己姓甚名谁都不可知,这十几年白活了一般,还望爷能够体恤一二。” 她说完,那人神情不变,只是冷眸似箭,“你只需记得自己叫杳杳,你的根在本王的掌中,你为本王而活就够了,下去吧。” “可……” “你执意想要寻亲,本王允你离去。” 杳杳不敢再继续说下去了,对上他本就勇气不足,胆怯有余,更何况他是自己睁开眼后第一个交付信任,甘愿身心相托之人。 她害怕被抛弃。 她会继续当杳杳。 那天之后他就离府了,天际层云飘渺,行行重重的骑兵拥护着将他的與驾,让人靠近不得,绵绵不知道他去哪里,也不知道他会什么时间回来,她其实……从来不知道他。 这些天以来,她总觉得是自己的那些话惹他生气了,或许不应该说的,他想要自己只有他一个人可以依傍,那她就顺他的心意就好。 “王爷对姑娘爱重,不会生姑娘的气,报信的是王爷身边的白木,听他说这次王爷南下是整治官吏,押回京受审的就有数人,更有当场被砍了脑袋的,想来这次离京与姑娘并无干系。” “就算是有什么不开怀的地方,这么些天过去早该消弭,王爷说不定也想姑娘了。” 他爱重她吗? 他会想她吗? 尽管知道阿禾说话一向滴水不漏,这番话更多的是为开解她,却还是忍不住心神牵动,去了府门前迎接他。 不多时,一队人马有序整肃的走来,四匹玉花骢被勒停,马蹄踏飒的声音落在绵绵心上,忐忑更重。 仆人上前挡开车帘,一张俊美无俦,龙章凤姿的面容撞进绵绵的眼底,上扬桀骜的眉骨下,一双狭长凤眼漆黑如墨不带任何情绪,淡薄如冰的扫过她所在的方位。 想要上前的杳杳被这一眼钉在了原地,面上挂起温顺的有些讨好笑,“王爷这一路可还安好?” “还算顺遂。” 金玉落盘的声音响起,绵绵松了一口气,连语气也轻快了几分,她抬眼脸上的笑更为真切,“舟车劳顿,王爷先入府休整,我已经让厨房做了几道王爷爱吃的菜为王爷接风洗尘。” 元景煜却没有径直入府,目光望向后方,像是在等什么人。 杳杳这才注意到车队后面还缀着一辆翠帷车,一角挂着的铜铃随着车中女子下车的动作发出一串清脆的响声。 她像一朵盛开的极艳的海棠,玉软花柔,纤秾合度,袅袅婷婷的飘到王爷身边,对着杳杳盈盈一拜脆生生的叫了一声姐姐。 杳杳慌乱的躲过她这一礼,不知该如何自处呐呐的喊了一声,“王爷……” “她是我从宁州带回来的,先安排在晚香堂。” 杳杳脸色瞬间白了三分,看向他的眼神越发无助。 她也是这么被他带回来的。 他可是厌倦了自己。 千言万语梗在心头,她没有质问的立场,也不敢去质问生怕得来一场自取其辱。 只好低头闷闷的应了声是。 那女子走到她身边,亲热的搭上她的手,“姐姐叫我婉娘就好,先前听闻王爷身边只有姐姐一个人照料,诸事繁多姐姐不仅操劳,也难免力有不逮会有一些疏漏照顾不到之处,今后我来替姐姐分担。” 她的手像是一团火,杳杳分外不适,忍了又忍,还是将其甩开了。 婉娘面上闪过一丝异色,余光悄然去看那人,见他也往这个方向看过来,面上做出十成十的委屈,“是我笨嘴拙舌,可是说错什么话了惹得姐姐不喜,我好给姐姐赔不是。” 这哪是笨嘴拙舌,简直是生了一颗玲珑心,她在给王爷做姿态。 杳杳心中闪过一丝懊恼,她不是急躁性子,平日里大多时候也都能忍耐,可只要和他沾上关系,她总是会失了分寸。 “是我不对,你别放在心上。” “我初到府上,不及姐姐在王爷身边时日,进府以后一切意姐姐为尊,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还望姐姐提点。” “她性子孤僻,许多事上还不如你,谈何指点。” “那还望王爷能够多教导一二。” 他的语气舒缓,婉娘声音娇俏,一唱一和,杳杳看着他们两个人垂落的衣摆由于站距较近有交叠之处,看着他们与她擦肩而过,看的直让人眼眶酸胀,脸上僵硬的笑不由得落了下去。 元景煜进门之前似是想起什么向后回望了一眼,只见她还孤零零的立在远处,低垂着头神情不辩,月牙白的衣衫被风荡,瘦骨伶仃清峻。 像极了只被抛弃的猫。 他抛下一句,“等晚些时候我会过去看你。” 女主出场16岁 男主出场25岁 这本和隔壁另外两本一样,恨海情天风味的狗血追妻文,这本男主极其恶劣,火葬场程度比沈狗还要严重,如观感不适随时都可以弃文,骂男主,但不要上升作者本身和作者价值观[合十][合十]小白娱乐文,也上不得台面,能让大家打发打发时间就挺好的 祝大家生活愉快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一章 第2章 第二章 晚间,月上树梢。 “梨花开,春带雨。梨花落,春入泥。此生只为一人去。” 杳杳枯坐在窗边,听着隔壁院落里传来痴情婉转的唱腔,心中涩然一片。 入府的这半年以来,元景煜对她若即若离,就连欢.好之后也从不留她在身边过夜,从他的九华阁到自己的闻莺堂,早间隔着一段很长,很不好走的路。 不止一次,她双膝发软,两腿打颤险些磕倒在花卵石上。 杳杳知道他们之间始终有一道看不见的隔阂,原本她以为是两个人之间的地位所使,他位高权重,一向在人前呼风唤雨惯了。 她只是个失了记忆,无所依傍的孤女,被他所救之日身上穿的衣衫并不不华贵,这半年她让阿禾悄悄去衙门打听过许多次,京都、江南道大大小小的官宦人家没有女儿走失报案的,一些寻常百姓倒是有寻,但年龄小的都对不上。想来她家世也高不到哪里去,父母亲人对她也没有多在意。 杳杳把他视做唯一,因而能够忍受他的秉性,习惯他的忽冷忽热。 他先前未有过旁人,她已经走到他身边了,她相信水滴石穿,有朝一日可以捂化他的心。 可现在看来,那只是她的痴心妄想,他们之间的是一道无论如何努力都跨越不过去的天堑,他不愿意懂爱,也不会爱他。 今日会有婉娘,明日会有云娘,她和这些人并无不同。 她该何去何从? 阿禾见她一动不动坐了许久,窗子又大开,捡了一件披风为她披上,“初春夜间风冷,姑娘要珍重身体,时候不早了,姑娘还是去榻上吧。” 阿蕊在外间不知道做些什么,摔摔打打的声音传入内室,“一群见风使舵的东西,也不看看这是人吃的东西吗就往院子里送,越来越不成样子了。” 杳杳走出去,“发生何事了?” 阿蕊把食盒打开,露出几个干硬的馒头,一碟小菜,一碗凉透的粥,“姑娘自己看,厨房、内院的奴才丫鬟这会儿都紧着巴结着晚香堂。 姑娘今后和王爷相处更要温柔小意,知情识趣一些,在这府上,王爷就是我们的天地,万事顺从,日子才会好过,现在王爷身边已经有了新人,这样下去我们这里更要无人问津了。” “我还要怎么讨好他?” 她现在还不够伏低做小吗? 是要做一具没有自己的声音,没有思想,没有灵魂,只有一副漂亮皮囊供他把玩的木偶吗? 她究竟还要如何? 杳杳今夜本就思绪混乱,见阿蕊说的头头是道这些话也是诚然问询。 阿蕊却以为她故意在和自己呛声,跺了跺脚转身离开时不忘愤愤低语一句,“姑娘这样油盐不进被王爷弃了也是应该。” “她越发不成体统了,姑娘别往心里去,等明日我叫她来给姑娘认错受罚。” 杳杳轻轻摇了摇头,“我知道你们入府早,也算是这府上的大丫鬟了,跟着我确实让你们受委屈了,如果实在不愿意在我身边,我会去和王爷说,让你们离开闻莺阁,莫叫我耽搁了你们。” “奴婢感念姑娘恩德,也真心不愿意离开,姑娘待我们的好,我都记在心里,能在姑娘身边,奴婢已经很知足了。” “阿禾,时间不早了,你也去休息罢,这件事你先不用急着给我答复,若是改主意了也可和我说。” 待阿禾走后,杳杳自行洗漱一番换上寝衣准备入睡。 一阵风吹过,烛火映在帷幔上的影子飘摇,她这才想窗忘关了,准备折返关窗之时,一道暗影从她后背渐渐漫上来,直至将她身形全部遮盖吞噬。 冷冽又霸道的降真香将她笼罩,本该无比熟悉的气息却因为中间夹杂了一丝甜腻的脂粉气让她生出些陌生来。 元景煜手掌放在她的肩膀上,将她整个人翻转过来,直面着他。 “怎么不说话?” “阿禾说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你很想我,我怎么觉得她所言非实,欺上的奴才该如何整治?” 他的手掌在她腰际流连,摩挲间生出几分亲近狎昵,偏又语气沉沉,让人心惊肉跳。 杳杳被他揉掐着腰身的软肉,熨烫,绵痒。 灼热的呼吸扑在面上,他只微微用力,她便扑到在他身上,紧贴他的胸膛。 杳杳抬头望了他一阵轻轻道,“我日日都盼着王爷回来,可总不见王爷音讯。” 元景煜低低笑了一声,抬起手轻抚那张在烛光下的面容,朦胧柔和如云雾,长长的睫毛丝丝缕缕的映在面颊,湿软的眸子微微发亮,当真是每一处都长的合他心意,让他暂时还舍不得离手。 “这般委屈?”他侧身亲吮她珠圆小巧的耳垂,她没有打耳洞,唯耳垂上有一点红痣,在白皙的肌肤上艳艳的。 他们已经有些时日没有亲近过了,多日不见的思念忐忑,在耳畔厮磨的热气中被融化,杳杳脸颊透红,身体也逐渐无力,柔柔偎在他怀中。 松松挽就的云鬓散落,三千青丝被他挽在手里,他不懂收力,扯痛了杳杳,她樱唇刚启,就被他的唇封住,濡热的舌交交缠在一处。 杳杳承受着他狂肆的在自己口舌中里攻城掠地,沉溺在温软而滑润感触边缘时,一丝脂粉香从他的身上溢散到她的鼻尖,忽而整个人僵住了,像被一条毒蛇咬上。 她整个人清醒过来,将手抵在他的胸前,不轻不重的将原本贴合的两人推开一小段缝隙。 元景煜微微皱眉,撩起眼皮,眸中留存的几分**之气顷刻消散化做不满。 “怎么了?” 她不喜欢他身上的气味。 不喜欢他和另一个女子缠绵之后再来作践她。 杳杳张了张口,终于将纠结了一整日话问出了口,“婉娘,她……” “非要在此时同我提起不想干的人吗?无端败兴。” 败兴吗? 他明明知道自己不想要这般一时兴起,像是一件可以任他发泄的死物,她想要细水长流的绵绵情意。 “王爷在她那处郎情妾意一番后又何苦作践我?”她声音微微发抖,清亮的眸子水光快要溢出。 “作践?你觉本王作践了你,当初又何必跟着本王入府,既入了府,又何必如此姿态?” 元景煜只觉得她如此不识趣,冷冷抛下一句转身就走。 杳杳下意识的伸出手想要抓住他的衣袖,他却冷静的抽身,丝毫没有留恋。 她知道自己并无身份立场去询问他,可他吻她的时候荒诞的让她生出一些他也是将自己放在心上的错觉。 杳杳本就心存侥幸,他们两个人已经相识相知了许久,她将与她有关的一点一滴都记在心上,恨不得将自己的一颗心都捧出去对他好,他对她的情意既知晓,也全然接纳。 她总觉得他对自己不会没有半分的动容。 如今被他这样毫不留情的将他打回原形,眼里蓄着的泪水还是滚滚的落了下来。 阿蕊和阿禾从王爷入院时就被惊动起来,匆忙赶来看到王爷面色不善的甩袖离去,当即扑通一声低头跪下。 人走远之后才敢起身抬头,互相对视一眼,快步往内室里去了。 “王爷总算是愿意来看姑娘了,姑娘又说了什么把王爷气走了……” 阿蕊有些恨铁不成钢,她心中虽然不太愿意把杳杳当成自己的主子,可她又的确在杳杳的屋檐下,和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快别说了!你没有看到姑娘身体不舒服吗?” 阿禾直想给她一个耳光。 阿蕊这才将目光放在缩到床榻一角的那抹瘦弱人影上,等走近了发觉她竟全身都在颤抖着,一时间也慌了,“姑娘的病复发了!” “我在这里守着姑娘,你快去禀王爷。” 杳杳意识逐渐混沌,偏偏心口处的绞痛又如此的确切,她脸色惨白的揪着自己衣襟,牙齿紧紧地咬住唇畔,血迹已经隐隐渗出。 这病症许久不发,不料这会发作起来如此的猛烈,让人痛不欲生。 杳杳记不得这病症从何而来了,听王爷说她应是被掠进匪窝之前让那些人刺伤过,心口处有半寸长的伤口,他将她救下后虽请了名医,用药温养了好一段时间却还是不能彻底根治,一旦有较为激烈的情绪波动就心如刀绞。 好疼,她好难过。 恍惚间,屋内多了几道杂乱的脚步声,其中一道格外沉稳,不疾不徐来到她的身边,他伸出手不轻不重的掐上她的下巴,迫使她松开牙关,释放出被凌虐至红肿充血的唇,他的指腹里侧带着常年操练形成的茧子,不经意间擦过格外敏.感的唇,更引起颤栗。 她的鬓发被冷汗打湿,面容无一丝血色,唯有唇上几分糜红,本该是惹人怜惜的情态,却更激起他的肆虐。 元景煜眼底暗沉,手上的力道逐渐加重,也更为刻意。 杳杳无论如何都不能将这只祸乱的手摆脱掉,又急又气,凭着本能张口咬了下去,血腥气绽开,弥漫在唇舌之间。 在她彻底失去意识之前,耳边似是响起一声闷哼。 第3章 第三章 杳杳在第二日的午间醒来, 满屋子的药香让人心神沉静,大片大片春光肆意的从窗口流泻,晃的人睁不开眼睛,好一会儿她才适应。 杳杳口干舌燥撑起身子想要下地喝口水,刚有动作心口立时传来撕扯的痛楚,让她倒吸一口凉气。 “别动,好生躺着。”元景煜入内,双手按在她的肩膀上,将她重新压回床榻,盯着她瞧了一会儿,忽而和衣躺在了她的身边。 杳杳小心翼翼地往里面挪动身子,给他腾出一个宽敞的空间,她快要将自己缩到床角的时候,元景煜轻笑出声,长臂伸出捞到了怀里,她细微的挣扎也被他扼杀掉。 “还生气呢?” “不敢。”杳杳闷闷的出声,她连生他气的资格都没有,如果不是他自己早就在匪窝里一死了之,是他给了她庇护。 他从来没有允诺过要给她身份,是她一厢情愿,要怨也只能怨自己。 “还有你不敢的事情吗?这个府上也只有你让我又忧又怒。” 杳杳闻言,抬头怔怔的看着他。 元景煜最喜欢她仰慕的眼神,像极了一只兔子,可以在手心中随意作弄,大多数时候被惹恼了也是垂下耳朵将头埋在胸前。 只有极少数时,她身上会显露出不合时宜的冷硬骨头,每当那个时候他总恨不得能将其骨头磨平,作弄至濒死再听她苦苦哀求。 元景煜摸着她的柔顺的发丝,心想自己对她已经充满上位者的宽容了,忤逆他的从来只有生不如死这一种下场,对着她,他却能够压下心底这样的暴虐,没有对她施实过手段。 这还不够她感激吗?还可笑的和他使小性子。 他捏了捏她的耳垂,心中一动,低下头在她的眼睛上轻轻一吻。 杳杳眼睫颤颤巍巍,像是落了一只蜻蜓,她痴痴的问出声,“王爷心中可有我?” “愚不可及,我心中无你,不会昨夜让人连夜入宫去请太医,更不会守着你一晚上到现在都没阖眼。” “我不应该让王爷为我生气担忧,让王爷受累了。” 胸口处一只小脑袋紧紧挨上来,腰也被她缠上,低柔的声音吐气如兰总是能够让人感到舒心些。 “至于婉娘,我和她没什么,她是江南那些贪官污吏调.教出来的扬州瘦马,他们将人献给我希望我高抬贵手,一群硕鼠,杀了他们都犹嫌不足。 我本欲将婉娘遣返回家,可她无父无母,在江南死路一条,她的去处我自有打算。” 元景煜向来都不耐烦去和别人解释什么,更遑论哄人。 如今这番话真假参半,看着她傻乎乎的信了自己的一番说辞,心想她今后总能安分乖顺一段时间了。 婉娘身世是可怜,他也确实不喜欢婉娘,她太过浮艳一身的脂粉气矫揉造作,言语间唯一稍加修饰的是她在江南并非无立锥之地,是他抛出饵将人带到上京,这人他自有用处。 杳杳察觉不到他的算计,也跟本想不到此时此刻他的枕边人心中藏着怎样的筹谋,她心中的喜悦压倒了一切,只觉得他不是无情无义之人,他心中也是有自己的。 她知道他身居高位,胸怀中装着的三分权势,三分天下,她也不敢奢望太多,只求能有个三四分轻重就好,不会被随意对待,随手可抛。 杳杳的欢喜不加掩饰的呈现在脸色,心中更是反复咀嚼着这一句话,这下她终于有了理由来安慰自己,他暂时不给她名分也没什么,他心中有她,他们来日方长。 外面珠帘被掀动,阿禾端着一碗熬好的药汤走了进来,杳杳听见动静像惊弓之鸟从他的胸膛上缩回自己的一角,忙用被子欲盖弥彰的遮住自己。 青天白日,这样总归不好。 阿禾低眉顺眼放下药汤没有多看就退到外面,“太医说姑娘原本心脉受损,气血不足又加之郁结于心,有所堵塞心血不能畅通,这才有昏迷绞痛之感,之后然后喝一段日子的药温养。” “你伺候的用心,下去找管事的领赏。” 等人走后,一只手将她的被子扯掉,掐着她的脸颊将她重新拽到自己身边,杳杳憋的脸色发红,一露头就小口小口的呼吸着空气。 “怎么倒比初次还要羞涩见不得人?” 杳杳登时脸上火烧火燎的,那一次让她吃尽了苦头,岩浆要烧了她,春水要漫过她,她进退都不得,一度觉得自己濒死过去。 之后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还是阿禾帮她清理的,污浊滑出时不止是她,阿禾都愣了一瞬,她羞的恨不得找个地方钻进去,再也不见人了。 “这段日子有没有想我?” “想。” “只这一张小嘴想吗?” 他怎么尽说这种话!杳杳要伸手去捂他的嘴,却被他只用一只手掌就扣住的双腕。 她眸光定格到他的虎口处,那里有一道明显的牙齿咬痕,昏迷过去之前的一段记忆被唤醒,杳杳迟疑的问道,“王爷的手上的痕迹是……” “你说呢?” 杳杳语气歉疚,“我不知道是王爷,当时也不知道怎么真的咬了上去。” 拉起他的手,仔细端详上面已经破皮红肿的牙印轻轻呼气,“疼吗?” 他不语,她心中更忐忑。 “你要不要咬回来?” “也亏你能够想的出来,可惜我不食人皮肉。” “那王爷要如何?” 元景煜盯着她的半开的唇,灵巧的粉色,缓声道:“舔这处。” 不待她拒绝,她被他按着头将唇印在在了伤口处。 杳杳只能探出一截舌尖,温热湿润的触感落上去,初时有些粗粝的肌肤感触,像是贝壳中最嫩的软肉被沙砾摩挲,她的呼吸越急促,那一块伤痕越紧绷。 她轻轻的合拢唇瓣,将舔舐的范围缩小,唇抵着的皮肤被吸吮着下陷。 酥麻的痒意流过四肢百骸,元景煜一只手指曲起顶在她的眉间,隔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之后方才收回手声音暗哑,“已经够了。” “去把药喝了,陪我休息一会儿。” 杳杳依言,端起白瓷碗将里面浓黑的汤汁一饮而尽,纵使她不喜欢喝苦涩的汤药,可这温养身子的药汤要比那避子汤味甘许多,也更让人容易接受。 喝完药,她重新躺回去时没注意竟将头枕在了他的手臂上,一抬头唇擦过他的喉结,好在他已经闭着眼睛假寐了,对此似是无知无觉。 杳杳屏住呼吸,轻手轻脚的刚移开三两寸距离,那只手臂复又将她卷回去。 “别再乱动了,你身子这两天不好,还不能动你。” 元景煜将她箍在自己的怀里,抵上她的额头,他睡觉时常会梦魇,难得的她身上有股雨后初晴的清澈温柔气息,能够让人安眠好梦。 感受到他的动作,知晓他还没有睡。 这一刻杳杳心中升起一种异常安稳的幸福感,她悄然盼着年年如今日,长久相依偎。 唇边绽开一抹笑,蝴蝶恋花般轻柔的在他脸颊一侧落下一个吻。 他呼吸趋于平稳,杳杳闻着他身上的降真香,不知不觉也睡了过去。 —— 第二日,杳杳的精神终于好了一些,喝了几次药之后心口的痛楚也平息下去。 她拾起自己之前绣的花样,重新临摹了又挑针引线从头开始绣。 元景煜走进去的时候就看到一副温柔小意,岁月静好的模样。 心想她果真适合做一朵被温养的娇花,一只被豢养的鸟雀,若是放到外面去,三分风浪就能摧折了她。 幸而,他给她的后路不算差。 她绣的专注,他进来之时特意止了下人的通报,直到他轻咳两声,杳杳才注意到外间站了人。 她忙拉他入内,又去煮他喜欢喝的寿州黄芽。 元景煜止住她,“不用了,我是来带你出府的。” “王爷要带我去哪里?” “今日休沐恰逢闫阁老生辰,闫家小辈在府上设宴,你在府上也闷的有段时日了,我带你去散散心。” 杳杳的欣喜率先浮在脸上,下一刻却又忐忑了起来,“王爷带我合适吗?” “你是我身边的人,谁敢置喙。” 得了他的话,杳杳眉眼弯弯,将阿禾和阿蕊都叫了进来,让她们帮自己梳妆。 阿蕊见王爷这两日时常过来,对杳杳的态度也越发殷勤,她捧出来一件妃红色海棠花百褶裙,“这是前两日府上绣娘新做的,雨丝锦做出来的,姑娘你看上面的图案比真花还要好看。” “这颜色会不会艳了一些?我记得箱子里还有一件莲青色烟锦裙,你拿出来瞧瞧。” 杳杳知道这种的宴会权贵云集,她权且因为王爷才能有一寸立足之地,此番不落了王爷的面子也不太过引人注目即可。 “不用去拿了,这一件就好,颜色很衬你。” “姑娘你平日的衣服大多颜色素净,今日换一换也好,这衣服想必姑娘穿上是极好看的。” 阿禾手脚利落的替她将衣服换上,又梳了一个堕马髻,插上珠翠流苏,美则美矣杳杳却觉得这副模样与自己平素殊异,见他目光更是分毫不移的到自己的身上,更加觉得不自在。 “王爷,我还是换下来吧。” “如此甚好。” 元景煜牵着她的手,二人同上一辆马车,缓缓行使一段距离之后马车停在了闫府前。 闫家小辈见到驾與,显然没想到这位会来冷汗直冒。 当年先皇口谕临终托孤,因着这位刚从边塞回朝手握重兵,没人敢质疑,或者说质疑的人早就被暗中解决了,他一直摄政到如今。 可皇帝今年已到束发之年,非是垂髫孩童了,祖父一直在朝中上书要他还政,今日以来更是在朝中游走劝说其余大臣想要一起联名上书。 这位虽没有表露态度,但其党属对此进行过多次辩驳,明争暗斗的朝局已经初显露,如今登门,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闫家小辈中一人被推出来,“在下闫庆云,王爷百忙之中能下驾寒舍,令阖府上下倍感荣幸。” “阁老勤勤恳恳一心为社稷朝纲,是大胤朝的肱骨之臣,今日他大寿,本王自该登门道喜。” “先前曾听闻过闫家有一麒麟子,幼时便能做出锦绣华章,今年的会试策论精妙,如今一见果然少年英才,今后可接过阁老身上的担子也未可知。” “王爷谬赞,晚辈萤虫岂敢和祖父比肩,今日得王爷激励,今后定更加勤。” 元景煜和他试探了几句,越发觉得此人滴水不漏,是个可用之才,待到席间,他挥袖免去一众人的行礼,径直去坐了最上方。 闫阁老带着一人姗姗赶来,看到他落座最上方,面色险些绷不住。 元景煜手肘撑着扶手,手轻抵额头,似笑非笑将下方所有人的反应收入眼中。 等闫阁老身后的人缓步上见礼时才悠悠说了句,“侄儿也来了啊。” 第4章 第四章 面目清润的少年天子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穿着一件月牙白的常服潇潇而立,嘴角噙着一抹温和的笑意,气质仁和,像是一副淡雅的水墨画。 “皇叔数日前南下整治了许多贪官污吏,辛苦皇叔了。” 元景煜从高位上走下。 周围人低头倒吸一口凉气,心中暗道摄政王的这副姿态不甚恭敬,十足冒犯。 皇帝这两年来已经不似往年对摄政王那般依赖,朝堂之上也隐隐有分庭抗礼之势,这般看来摄政王迟迟不肯还政,其心让人不敢深究。 闫阁老皱眉刚想要出声,却被身边的天子不动声色按下。 元景煜走到元景和身边,手掌搭在他的肩膀上,虽没有用力,无形之中却自有一股压力传出,“剿匪,整顿吏治,这些都是为人臣该做的,如今群臣对陛下报以厚望,之后陛下也可历练一二了。” “皇叔苦心朕知晓,也定不会辜负江山社稷。” 闫庆云让人趁着这会儿的功夫,在上面又安排了一个席位,谁也不偏颇。 他们各自落座,先后说了一番祝寿之语,赏赐之物,宴会才正式开始,弦乐歌舞,推杯换盏气氛很快热络起来。 另一侧,杳杳在女眷席间如坐针毡。 自从方落坐,明里暗里投来许多打量的目光,更有胆子大的贵女小姐直接上前询问她的身份。 “这位妹妹面生的很,听门房说是和摄政王一同来的,不知妹妹该如何称呼?” 杳杳不知道该如何作答,放眼望去席面众人除了自己之外,无一不是身份贵重的世家小姐,她在她们中间格格不入,更上不了台面。 再者她也不敢贸然断定自己和王爷之间的关系,没有王爷允准,自作主张往往会被惩罚的很重。 杳杳只能含糊其辞,连喝了三四杯清酒才将人挡了回去。 悻悻离去的小姐们看着她的脸,又想到了那贵不可言之人,心中更多了几分不清不楚的滋味。 “长成这副样子,连自己的身份都不敢对外人讲,怕不是王爷的枕边人。” “可是我先前打听过,王爷不近女色,身边并没有什么通房妾室……对了,今日六公主不也一起来了吗,她是王爷的表妹,和王爷之间的关系并不疏远,我记得嘉云和六公主是手帕交,若是真想知道的话可以去旁敲侧击问询一番。” 她们看向另一端,那处坐着一个身穿红色长裙的女子雍容端方,是闫阁老的嫡孙女。 闫嘉云闻言,“你们还有女儿家的矜持没有?怎么能够去打听这样的私事,我是无论如何都张不开嘴的。” 她说完,目光却不知怎的落到了那人身上,定格了一刻才移开。 最先起哄的小姐见闫嘉云并不打算插手这件事,自己再撺掇下去只会更加没脸,“好了,别再提她了,平白惹人心烦,待会找个由头将她打发走,我才不和这种不三不四的人坐在一起。” 杳杳见她们离去,绷着应对的心神刚松快两分,一股浅淡的眩晕感开始往上涌。 都是那几杯清酒惹得,她酒量浅,平日里也不怎么饮酒,没一会儿就觉得脸颊烧红了一片。 闫府的丫鬟在一旁想要给她倒茶,虽是一番好意,却不知为何像是比她醉得还要厉害,杯盏斜斜,若不是阿禾眼疾手快将她从座位上拉起来,那茶水全都要倒在身上了。 丫鬟颤颤巍巍的请罪,杳杳温温柔柔笑着,“一点小事而已,我无碍,你也不用在意。” 杳杳站起身,身形有两分摇晃偏移,下一刻又稳稳立住了,她用手背贴了贴自己的脸颊,呼出一口热气觉得此间闷燥,对着阿禾阿蕊,“我们找个地方吹吹风罢。” 说完向那丫鬟问了花园的位置,逃一般的转身离开。 她实在不喜欢这里。 那些世族小姐看向她的目光里含着的轻蔑是她不能够逃避的现实。 她也能猜到她们会在背后如何说自己。 杳杳在心中一遍又一遍的想着她和元景煜彼此有情,他既对自己真心相待,也一定会给她一个身份交代,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如此方才能消散心中丝丝缕缕的惘然愁闷。 面上一阵凉风吹散了热气,带来一阵桃花香,她抿了抿唇,将这些思绪都抛在脑后,专心观赏眼前的景致。 府上的人此时大多都在前庭宴饮,花园中寂寥无人,一条溪水穿过亭榭假山,汇进一旁的小池中,池塘里几尾小鱼欢快的摇曳着水纹。 杳杳半酣半醒,心神难得松快自在,在树下捡了一根桃枝,蹲在池边将桃枝伸入水里,逗弄着里面的鱼儿,哼着不知名的小曲悠悠念唱,“人生百年有几?念良辰美景,一梦初过。穷通前定,何用苦张罗。任他两轮日月,来往如梭。” 桃花枝掠过水面,上面残留的花朵被沾湿,游曳出粉红残影,一只小鱼围着桃花打转,离她的手也不过一尺的距离。 杳杳觉得它游的欢快,想伸出手去摸一摸,余光向旁边瞥去,忽而身形一顿,水面上荡出一道重重波纹,一抹模糊的人影被映得影影绰绰。 她下意识的回头去看,重心偏移,脚下又是沾了湿气的石块,整个人都不受控制的向前面的水池里滑去。 惊呼声即将脱口而出的刹那,一只手臂将她紧紧拽住,捞了回去。 “姑娘小心脚下。” 她撞进他的怀里,满是微弱清苦的墨香,唇瓣压在他的衣襟上,原本的惊呼化成了一声闷哼。 杳杳残留的薄醉,被这一吓全都清醒了。 意识到自己还在他的怀里,杳杳情急之下将一直握在手心里的桃枝抽出,抵在他的胸膛前,自己方好抽身。 桃枝湿漉漉的,接触到那人的衣衫,洇出一团湿。 “大胆!哪来的女子举止无状,敢冒犯陛下。” 扯着嗓子的尖锐声音将杳杳吓的直往后退,桃枝手抖的落在地上,冷汗直往外冒。 “陛下恕罪…方才是无心之举。” 她垂首下跪,那只手复又朝她伸出。 那人的手修长白净,虚虚托起她的手腕嗓音温和,“无妨,是朕吓着你了。” 杳杳抬头,视线向上移了半寸,又赶忙低下。 眼前的少年帝王竟出乎意料的仁和。 “你刚才唱的是什么曲?” 杳杳迟疑,那面白脸尖的太监又摆出一副要尖嘴獠牙要吃人的模样。 “骤雨打新荷.绿叶阴浓。” “任他两轮日月,来往如梭,好意趣。” 不远处似有脚步声,杳杳不敢再继续待下去了,“陛下,我离席很久,该回去了,请恕罪。” 那人没有应声。 杳杳掐着自己的手心,余光在月白色锦袍上一枚薄红唇印上扫过,声音里是细细的颤抖,“陛下这件衣衫被沾湿了,还请陛下去更衣,保重龙体。” “去吧。” 杳杳慌不择路几乎是小跑着从花园里离开。 走上另一条小径时,阿禾阿蕊的身影出现在视野里,她这才停住步子,手撑着一旁的树干喘息。 想起方才的那一幕,仍心有余悸。 “姑娘面色怎么这么难看?”阿禾询问。 “你们方才去哪里了?这一路可有看到有人往花园那边去了?” “去给姑娘煮了一碗醒酒汤,这一路走过来除了我们两个再瞧不见旁的身影了,姑娘这是怎么了?像是丢了魂一样。”阿蕊道。 “我找不到你们,在花园里迷了路。” 杳杳用一句话搪塞过去了,在池边发生的事情不能再被旁人知晓。 再次回到宴席,她心思早已经不在这上面了,好不容易撑到结束,她本想去找元景煜,阿禾却告诉她王爷去了宫里和陛下商议朝事,让她自己先回府。 回去的一路上,杳杳心绪如乱麻,该不该和元景煜说,又该如何同他说。 今日发生的所有都在意料之外,除了那枚唇印之外,再无任何可指摘的地方了。 思虑到到月上中天,快要昏昏沉沉睡过去之时,她才听到元景煜回府的响动。 另一半的床榻陷下去,他躺到自己身边。 杳杳在他身上闻到一股醒酒用的酽浓茶香,清醒了几分刚想同他说今日发生的事情就被他手指抵唇。 “乖,睡吧。我今日累了。” 元景煜掌心抚摸过她的头顶,茸柔的发丝从指缝间滑过。 这般容易掌控,又做的如此好。 不愧是他精心准备的一份礼物。 —— 太和殿。 元景和听内侍回禀摄政王的车與已经出了宫门,淡声吩咐下去将宫门落钥。 他将方才二人商议的江南官吏补缺人选从头到尾又细细的看了一遍,这些人从明面上看不出来问题,都是中立派,可他却并不放心。 江南是大雍朝的腹地,元景煜多次南下,那人野心勃勃,这份名单上他不信没有私心。 “将这份名单抄写一份交给闫阁老,让他再查一查他们的身家背景。” “是,殿下时辰不早了,您早做歇息。” 元景和挥退了替他脱衣的宫侍女,忽而问道:“承忠,朕今日穿的那件衣衫呢?” “殿下的东西,奴才不敢随意处置,都好好的收着。” “拿过来。” 承忠低声应是,眸中精光闪闪。 与那件月白色的衣衫一同呈上去的还有一束桃枝。 那孤零零的被抛在地上,虽是无主之物,却难保不会入了他人的眼。 元景和看他一眼,拿起桃枝,溢出一声轻笑。 承忠便知道自己这一步走对了。 “殿下可准许奴才去查一查今日在花园里的那个女子是哪家的。” “准。” 元景煜将那桃枝插在了细颈白瓷瓶中,上面的花朵经了多次的蹂躏,花瓣大多都已经飘散了,只有一个小花苞颤颤巍巍的立在梢上。 忽春惊到小桃枝。 他指腹擦过白色衣裳胸口处的一抹痕迹,唇边春意盎然。 客路那知岁序移,忽惊春到小桃枝。——宋.赵鼎 人生百年有几,念良辰美景,休放虚过。穷通前定,何用苦张罗。——金.元好问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