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被贬妻?且慢!我改嫁短命太子爷》 第1章 让她当正妻 “檀儿,你是我心目中唯一的正妻,我之所以要你把正妻之位让给阮君,那是因为她已得了不治之症,太医说……兴许都活不过半年了。” 一年未见,这是苏檀夫君萧启元说的第一句话。 “你知道的,做我妻子,是她一直以来的执念。” 簌簌而落的碎雪打落在苏檀脸上。 她扯了下嘴角,抬头看去:“那我呢?” “你暂为良妾,只是半年而已,哄一哄她可好?我答应你,待她……去了后,我再让你重回这正妻之位。” 他朝前一步,拥住苏檀温声轻哄。 “好檀儿,我知道你定不会和一个将死之人计较,你的好我都会记在心上。” “等明日,我就让人带你搬去雪竹居。” 他粗粝的掌心,轻轻划过苏檀的唇角,眼底的柔情,是苏檀多年来一直向往的。 年少时的倾慕回忆,那年的杏花微雨,格外清晰。 当初她被山匪掳走,是年少时的他拼上性命,救回的自己。 她在山匪的利刃下剧烈发抖,在拳打脚踢的折磨下,她等来了浑身是血的启元哥哥。 他带领几个少年将领,将她从山匪手中夺回来。 就此成了苏檀的天。 为了能配上少年将军启元哥哥,身为商户女的苏檀无一不学。 爹娘托举,哥哥又借着立功入仕的机会,让长公主认了她为义女。 又在萧老爷重病之时,以冲喜名义如愿以偿地嫁给了萧启元。 但从始至终,萧启元对她都是恭敬客气,也从不逾矩。 哪怕是多一分的柔情都没有。 苏檀以为,清冷淡漠,那都是他生性使然,克制有礼。 只要自己尽心打理府邸,全心为他,启元哥哥一定会将她视若珍宝。 直到后来,看到萧启元是如何对待阮君的,她才知道,原来她的启元哥哥,也是那般鲜活,那般热烈真挚。 几乎是下意识的,苏檀退出他的怀抱。 萧启元微微皱眉。 看向苏檀后,发现她的眼神竟是出乎意料的冰冷。 与此前那顺从乖巧的模样,判若两人。 “之前你为她求得妾室名分,也是这么说的。” “当初那是因为阮君家破人亡,无人照料,只有我们萧府才能庇护她,这才给了她一个妾室的名分当庇护伞。” “谁曾想,她如今却诊治出了不治之症呢?” 萧启元握住她的手,此刻的言语已是坚定: “她无依无靠,那般脆弱,也从未与你争抢过什么,你就不能让让她?妻和妾,终归是不一样的。” 苏檀终是忍不住唇角的笑意。 果然和前世说了一样的话。 昨日重生,她等的就是这一刻。 闻言,她转身进屋,将早就准备好的和离书递给他。 “夫君既然已经安排好了一切,那我们便一别两宽,也彻底了却阮君姑娘的一番‘遗愿’。” 看到那封和离书,萧启元猛然愣住。 只见他微眯双眼,审视地打量起苏檀来:“你早有准备?你这是想要挟我?” 才一年的时间,她倒是越发厉害了。 众所周知,当初她嫁进萧府,那都是长公主出面促成。 若和离,外人还不知道要怎么说他萧启元,如何苛待她。 他怎会犯傻?只道: “檀儿,你是商贾出身,爹娘早死,唯一能指望的兄长也没了命!你那钱财万贯的苏家,只剩一口气的外祖母在,她能护到你什么?” “你若与我和离,那你往后还怎么过日子?我视你为亲人,断然不会让你陷入这般困境。 罢了,此事你就不要和我赌气,你若不信,我可和你立下字据,待阮君身子……” “不必了。” 苏檀打断他的话,态度决然:“签下和离书,她就能名正言顺成你的正妻。” 前世的她,被他的柔声轻哄打动,一次次地心软。 让出了这正妻之位。 可是后来呢?别说半年了,哪怕十年过去,那阮君姑娘,还是活得好好的。 甚至还为他生下了两儿一女,她一个逐渐被冷落的妾室,被夺走家财,困于后宅年纪轻轻便郁郁而终。 临死前,她还记得,听到有人在耳边告诉她,她的哥哥是死在孟府。 而那时孟府的主家孟尚举,乃是阮君后来认的义兄。 她不知道,哥哥的死是否与阮君有关,但确定的是,她重生的这一世,要找到哥哥!要彻底摆脱这萧府窟窿! 只可惜哥哥如今对外丧命,下落也不明。 光是凭她一介孤女,手无他物,一时也是束手无策。 只能先把自己的东西拿回来,彻底离开这可笑的萧府才是。 但这一纸和离书,却让萧启元勃然大怒! “荒谬!!” 他“啪”的一声打掉那份和离书,甩袖大挥:“如今我与你好好商量你不愿,连一点善举都不肯施舍!” “至此也别再怪我不怜悯你!” 他厉声一吼,让小厮拿来笔墨。 小厮身子一激灵,连忙开口:“将军!此事慎重啊,夫人恐怕是一时气急才口出此言。” “一时气急?我心里的檀儿怎会如此蛮横不讲理?我看她就是嫉妒心起,欺人太甚! 阮君柔弱无依,一个将死之人,她都不去谅解!还学着外头那套要挟人的话语?既如此,那我便如你的意!” 说完眸色森冷的签字画押,欲想挥手,将那和离书狠狠甩在苏檀脸上。 岂料苏檀先一步从他手里拿过和离书,笑意盈盈,还不忘客气有礼: “有劳萧将军,明日咱们便去报官备案,你我就不再是夫妻。” 她如此反常,当真是让萧启元盛怒四起。 仿佛她像个陌生人一般。 但这些也不重要。 苏檀一个孤女,别说和离,只要离开这个将军府,她就会后悔。 她被护了太久,哪知道外面是如何凶险!今日如此反常,不过也是气急过头,失了分寸。 罢了,他和一个妇人计较什么呢? 殊不知,苏檀离开了将军府这个庇护伞,才知道外面根本没下雨! 可当晚她却发现,那和离书上,并不是他的名字与府印! 这样一来,和离又岂能作数? 萧启元竟如此小人!? 他当真以为,这样她就和离不了吗? 第2章 再嫁 和离书都没正儿八经签,明日就更别指望他会去官府备案。 她就猜到,和离没这么简单。 苏檀按捺神色,将那份和离书叠放在一纸功勋书上。 正巧这时,丫鬟流云快步而来。 “姑娘,墨香居那头送东西过来了。” 阮君住的,便是墨香居。 苏檀看到流云泛红的眼睛,淡然道:“去看看。” “姑娘!”流云挡住她,气得眼泪直流: “将军怎能如此待你?姑娘乃是长公主做媒,他萧府八抬大轿正儿八经娶进来的正妻! 当初姑娘十里红妆,多年为他萧府贴补打理,如今竟要姑娘让出正妻之位? 这难道不是变相的宠妾灭妻?姑娘万般好,他们怎能……如此!” 见她气得直捶胸口,苏檀连忙按下她的手。 “无妨,他要贬妻为妾,也得让我答应做这个妾才行。放心吧,我有法子。” “姑娘……” 流云微愣,在她看来,姑娘哪会是有应对法子的人,就只是一个被欺负的份。 如今说这些话,无非是来安慰自己罢了! 想到这,她便哭得更伤心了。 管事嬷嬷却带着一些东西上前,客气道:“夫人,这乃阮姨娘差老奴送来的,说是特意感谢夫人的礼品。” 一旁墨香居的小丫鬟立刻接话:“我们姨娘说了,多谢夫人宽厚重待,这些薄礼,不成敬意。” 说完又用她自己的话传达了下:“这些可都是姨娘珍藏的宝贝!姨娘是个不俗之人,心地又善,得知夫人愿意让出正妻之位,这才不计付出的感激。” 流云一看那些送来的物件,哪一样不是他们姑娘的? 兜兜转转的又被以她的名义送来,流云哪还能忍得下? “这哪叫什么不计付出?拿着别人的礼作礼,那叫毫无诚意!更何况这玉簪凤钗,本就是我家姑娘的嫁妆,见表小姐喜欢,才赠予。 谁知道表小姐转头赠给阮姨娘!还有这些西域珊瑚花,也是我家姑娘送给将军的平安符。将军转送姨娘,姨娘又来作礼?不可笑么!” “平日将军府从不亏待阮姨娘,姨娘若真感谢,又怎会拿别人的礼来作礼?这不就是猫哭耗子!假惺惺!” “放肆!”话音刚落,掌事嬷嬷一巴掌扇到流云脸蛋上。 正要训斥,没想到苏檀竟出乎意料地给她重重一巴掌! 随着“啪”的一声响,瞬间把掌事嬷嬷给打愣在原地。 那墨香居的小丫鬟也吓得白了脸。 嬷嬷张了张口,面对这个将军府的主母,到底是说不出任何话来。 “流云是我带来的一等丫鬟,犯再大的错,也轮不到一个外人插手训斥。” 想起前世,桂嬷嬷看似客气,却私下昧了她不少的财物。 困在那后宅身弱之际,求她去请个郎中来,她都视若无睹。 如今哪还能和从前那般任她所为? 面对她的陡然变脸,下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她招呼院里的下人把那些礼品都搬回去,众人才如梦初醒,还以为出现幻觉了。 流云急忙追上苏檀,气急不过:“姑娘!这分明是阮姨娘用来笑话你的东西,咱们也要接下来吗?” 苏檀看着那一箱箱的珍品笑了笑:“本来就是我的东西,又是值钱的玩意,她要完璧归赵,我为何不收?” 流云一顿,好似也是这么个理。 恍然间,苏檀又招呼她过来,俯在她耳边说了一些话。 听到那些话的流云瞬间瞪大眼睛! “姑娘!你……当真要去长公主府吗?” “那和离书可不是……” “按我说的去办。” 苏檀斩钉截铁,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 次日。 从外办事的萧启元亲自去为阮君准备喜事用品。 “阮君无法像苏檀那般八抬大轿风光入府,是我愧对她,其他方面得尽量补足。” “好在她心地善良,也不会计较那些,不像檀儿。” 虽说是个商贾之女,但当初嫁娶之际,吃穿用度,那都是按照上等贵女的规格来。 那时萧启元就觉得过于铺张。 “对了,檀儿可有去官府?” 小厮连忙摇头,如实说道:“官府外没有收到消息,好像夫人今日也没出府。” 闻言,萧启元无奈摇头,眼底晦暗: “量她也没有勇气离开将军府。一年未见,檀儿是变了不少,也无理了不少。想必这事也能敲打敲打她。” 要让她明白,离了他,苏檀在邕必将寸步难行。 看在她乖巧的份上,萧启元也给她准备了上等的布料。 殊不知,今日天还没亮,苏檀就已经从侧门出府,直奔长公主府邸。 此刻她双手承着那份戏耍她的和离书,跪在长公主面前,流着倔强的眼泪,目光坚定,字句铿锵。 “求公主义母成全!” 满身华贵的长公主何时见过苏檀这般模样。 这孩子,平日那是乖巧得很,从不主动求人求事。 今日却带着那和离书来恳求她做主,定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甚至还有她哥哥的功勋文书出面,那是心意已决。 “檀儿,你当初是多么喜欢萧将军,而且你可知道,和离之妇,将面临什么吗?” “檀儿都明白。当时檀儿年少无知,错把对启元哥哥的感激当成了男女之爱,成婚三载,束缚了启元哥哥,也阻挡了他与心上人的大好姻缘。 如今他的心上人又身患不治之症,檀儿哪能再做那棒打鸳鸯的人? 他要檀儿让出正妻之位,成为妾室,檀儿虽出身商贾,可兄长以身殉国,也是公主义女,必然不能为妾! 所以檀儿自愿退出,成全启元哥哥,还望义母能做主,赐檀儿一封放妻书。”说完又递上一本册子。 “这是当初檀儿的所有嫁妆单子,既是和离,这些也是檀儿往后生存的唯一,还望义母过目。” 听到这话,长公主的秀眉顿时紧拧在一起,满脸不悦。 一旁的老嬷嬷见状,连忙如实回禀: “公主,那阮姨娘,确实罹患不治之症,萧将军有意在她弥留之际给她正妻位置。但……消息说只是暂时的。” “荒谬!”长公主一掌拍到案桌上,步摇轻晃。 “竟然还有此事?上回萧府要把那个阮姨娘纳入府邸,将军府不惜让老祖母出面,让我理解他们萧府需要传后,我便允了。 如今还要变本加厉,夺那正妻之位?檀儿到底也是我认下的义女,岂能被如此轻视?!” 前世的苏檀从未在长公主面前提起过她婚后的事。 因为她明白,自己只是一个义女,是哥哥当初为自己出嫁斡旋而来的身份,她不敢轻易去动。 萧家人也知道,这个义女也只是名义上的。 所以也不必看那长公主的面子,只要她不说,公主府怎会插手那么多? 然而这一世,这就是她目前唯一的一把利剑。 “公主义母,此事……此事也是檀儿自己愿意成全,还望义母莫要为难启元哥哥……” “你这孩子,自小便隐忍。这才步步失策!可若当真成了和离之妇,你在邕都内那就难了。” 长公主平静道来:“我看明日我传你婆母过来坐坐,和她说道说道。自降为妾定是不行,一起当个平妻呢?你可接受?” 虽说为她抱不平,但她也始终是个义女而已。 苏檀深吸一口气,欲再次开口拒绝这平妻想法。 然而在开口之际,一道浑厚却又沙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还请姑母允她和离,再嫁给我。” 第3章 不如直接休妻 一名侍从推着木质轮椅缓缓而入。 男子一身素色锦袍,膝上盖着薄毯,面容苍白清俊,带着几分久病之人的孱弱。 唯有那双眼睛,深得像见不到底的寒潭。 此人,竟是那位因身子残疾,久病不愈,主动请辞的前太子,谢危止。 他怎么来了?一来张口就是让自己嫁? 别说长公主,就连苏檀自个都纳闷了。 长公主收敛神色:“公定,你怎么过来了?还有你适才说的话,那是于理不合。” “方才在外间,隐约听到苏姑娘所求之事。萧将军宠妾灭妻,行事荒唐,本就不该。 更何况苏姑娘还是姑母名义下的义女,当初成亲之日,萧将军还当着姑母和苏姑娘兄长之面,说好一心对她,永不纳妾。 三年而已,便令苏姑娘受此折辱,求去,亦是常情。” 他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再者,当初姑母与母妃不就说,大邕之内,与我八字最合的女子,就是这苏姑娘吗? 只可惜当时苏姑娘已成人妇,却是没了机会。” 苏檀微怔,什么时候自己的生辰八字还被看过? 前世她对于这废太子的记忆并不多。 只知道他身有残疾,阴晴不定,主动请辞了太子一位。 但后来又不知怎么的,二入东宫,登基为帝后,以理治国,成了一代明君,做尽了好事。 也就是说……他后来身体又好了,还是个好人,根本不是现在这般名声恶臭的短命太子。 若改嫁给他,吃穿不愁,又不必床上伺候,还方便调查哥哥一事。 闲散权贵,比起她孤身而战,岂不是好不少? 权衡之际,长公主沉下脸色:“公定,此事……” “公定如今已是废人,没有他求,只想尽快让自己身子好一些便可。 苏姑娘八字相合,父皇都曾相中过,亦是最好人选。如今我虽已不是太子,但名下有些产业田庄,苏姑娘嫁过来,饿不死,也清净,还能免去他人非议,亦能让姑母对得起苏先生。” 提及她的哥哥,长公主微微错愕。 目光转到苏檀身上,眼神柔和下来:“此事我断不能勉强檀儿,该由她自己做主。” 话音落下,苏檀当机立断:“檀儿愿意。” * 从公主府出来后,已是午后。 她盘算了下,五日后萧家祖母从庄子回府,萧启元就要在府邸举办小型的抬妻仪式。 而那日,也是她约定进临江王府的日子。 有长公主的打点,放妻书一到萧家,他们不放也得放。 只是在此之前,属于她的东西,自然也是要拿走的。 她快步回府,此刻流云已经按照她说的,把院子里都收拾出来。 讽刺的是,在下人搬东西时,随从还把萧将军特意给她准备的上等布匹,放在最显眼的位置。 生怕别人以为他亏待了她。 流云觉得自己像鲠了根鱼刺似的,在心里诅咒萧将军数以万遍。 就这点破布想把姑娘打发,谁稀罕啊?狗男人身在福中不知福,天杀的下辈子投入那畜生道,生出来没屁眼才好! 对此,苏檀却淡定得很。 甚至在婆母杨氏前来关切之时,顺势提出来。 “母亲,我想今日回苏府看望外祖母。” 杨氏紧紧握住她的手,柔声点头: “行,都行!这事本就委屈了你,你这两日回娘家平复下心情也好。” “檀儿,此事你可千万不要计较,毕竟阮君那身子……你也知道,以后这将军府的主母,肯定只有你一个人!” “母亲把话放这,等往后那阮君去了,启元绝对只有你一个女人。” “对了,你想何时启程?我叫管家去送你,我也安心一些,到时再给你准备点薄礼带回家,好歹也不能失了礼数。” 杨氏立刻差人安排好一切。 苏檀正好想早点去,她还有些东西需要准备。 便顺势而为,简单收拾下便坐着马车离开了。 她前脚刚离开,后脚萧启元便从阮君的院子回来。 杨氏脸色微变,立刻拉着他到无人的长廊上,微微沉下脸。 “启元,此事你做得太不妥当了!你要抬正妻那是你这个主家的事,何须经过她一个妇人的同意? 你甚至还想答应她和离?那倒不如直接休妻来得好!” “娘,我们没有和离。” “就算没有,以后你也不能拿此事说道!要知道她同意和离,打的是拿走那些钱财嫁妆的算盘!” “娘,那本来也是她的嫁妆,该给就给,我们萧府难道还缺这些?” 萧启元沉着脸色自顾离去,把杨氏气得两鼻孔冒火。 当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 如今他们将军府,怎能少得了苏檀背后那些嫁妆?思及此,她猛然想起什么来,连忙唤来桂嬷嬷。 “去库房把当初清点苏檀的嫁妆册子拿过来。” 桂嬷嬷靠近了一些,已然明白夫人的意思。 “奴婢这就去找一个算盘好手,给夫人做账。” 杨氏点头,但又叮嘱她:“此事暗中进行,莫要启元知道了。” “虽说启元没有和离的打算,但苏檀到底是长公主认下的义女。正妻之位被夺一事,长公主不管还好,若真管起来,和离也是有可能的。” 桂嬷嬷也是如此给她出主意: “夫人也莫要太担忧了,要怪就只怪少夫人三年无所出,光是这一点,长公主也不会把咱们怎么样。” “咱们没休妻,那是将军怜爱少夫人。再说阮姨娘又不是一直当正妻,不会闹太大的。而且少夫人哪敢和离?也就说说气话而已。” “她要是真敢,也不会‘守寡’三年,都任劳任怨了。” 她微抬下巴,示意桂嬷嬷下去办事。 而她的眼底,是对那大笔嫁妆的势在必得。 第4章 必须要回来的人 苏府在城西,距离不远。 但苏檀回去的次数,屈指可数。 毕竟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除了重大事宜,还有节日探亲才会去走动走动。 前世每每询问起外祖母的身体情况,带来的消息总是好的。 外祖母虽年事已高,但身体康健,在府邸安养晚年,好得很。 可后来苏檀才知道,这一切只不过是外祖母不想让她操心,还有婆母杨氏故意让桂嬷嬷带给自己的好话。 以至于前世外祖母病发过世,她竟然还是府里最后一个知晓的人。 想到那个和蔼的小老太太,苏檀已经按捺不住想见她的心思,几番催促车夫再快一点。 然而人刚到府邸,别院大门都没跨进去,就看见外祖母身边的老嬷嬷,正焦急如焚地在训斥下人。 “城中医馆的郎中只能解燃眉之急!还得是洛大夫来才能让老夫人缓解痛苦!!一次请不来,那就再去请!” 被训斥的下人呜咽道:“嬷嬷,这不是洛大夫不来,是……是萧将军不放人啊。如今洛大夫在为那阮姨娘诊治,我们……” “秦嬷嬷,怎么回事?” 不等那下人说完,流云已经赶在第一时间小跑至此。 此刻秦嬷嬷见到是自家姑娘回来了,当即红了眼,又像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顾不上其他的,赶紧求助: “姑娘!今早老夫人听说了你要被贬妾的消息,一时气急病发昏死!医馆的郎中束手无策,只能让老夫人暂时脱离危险。 若要缓解老夫人的身体之痛,还需洛大夫来才是。可……” 秦嬷嬷还没说完,苏檀已经往落霞院疾步而去。 此刻外祖母正在昏睡,脸色露出几分痛苦。 苏檀转身看向秦嬷嬷,不解地询问:“洛大夫是我花了重金,特意从夷洲请回来的郎中,怎么就不在府邸随时待命?” 想当初,外祖母身患隐疾,其他郎中没法子,她和哥哥便请回了那医术高明的洛大夫。 每月都会支付一笔不菲的酬劳,甚至连他在邕都的宅院都是她和哥哥为他安排好的。 没想到秦嬷嬷却微微一愣,试探性地询问道:“姑娘,那洛大夫……不是您让姑爷带回将军府的吗?说是那阮姨娘病危……” “萧启元他亲自带走的人?” 在得到秦嬷嬷的肯定后,苏檀像是被人重重一击。 她没想到,自己花那么大笔银子,为外祖母请来的郎中,却被他不声不响地带去给阮君治病。 怪不得前世外祖母得不到救助,怪不得她被瞒在鼓里,最后一个才知道外祖母病逝! 苏檀收敛神情,在叮嘱秦嬷嬷盯着府里后,她马不停蹄地带着流云折回府邸。 至少,这洛大夫是要必须要回来的人! 可在半路上,流云忽然拉开轿帘道:“姑娘!那不是姑爷么!” 此时萧启元正搀扶着一个身弱女子,被一群人簇拥在前。 她身戴惟帽,虽挡住了那张清丽小脸,但苏檀还是一眼认出,她是阮君。 此刻正前倾身子,贴心地为那些穷苦之人布施粥粮。 施粥棚里还有苏府好几个得力的小厮。 闻讯赶来的百姓,对此更是赞誉声不断。 “阮姑娘虽为妾室,但如此心善,乃主母之范啊,难怪萧将军这么爱护,据说是要抬为正妻了。” “早就该如此了,若不是此前那位商户之女占着正妻位置,阮姑娘怎么会委屈沦落成个妾室呢?” “你可别说,听闻那阮姑娘罹患不治之症,真是老天爷不开眼!这么善良的姑娘在身体如此不适的情况下,还给咱们穷苦之人施粥,这是何等积德之事啊?” “但愿她的身子能好起来,老天爷保佑啊。” 众人议论之中,阮君忽然掀开帷帽,苍白的小脸上挂着脆弱的笑容。 饶是此时,还不忘鼓励眼前那残疾之人。 “你切莫妄自菲薄,你看我,虽然只剩半年时间活着了,但我也会尽力过好每一天,希望大家也在面对困境时,要坚强得好起来。” 这一句话,让此前几个共情人顷刻红了眼睛。 忍不住为她打抱不平,对一旁的萧启元开口:“萧将军,阮姑娘如此大义,你可莫要辜负了这么好的姑娘啊!” “她当得起将军府的主母,也配得上萧将军的英勇武断啊!” 萧启元又岂会不心疼身边的阮君呢?自己都这样了,还想着能尽她所能,惦记着每月施粥的事。 所以当即他便毫无保留地跟众人开口:“如大家所言,我定不会辜负这般好的女子,过几日,就会让阮君成为将军府唯一的正妻娘子!” “元郎……” 阮君连忙拉住他的手欲开口,没想到一咳嗽,手心都是血! “小君!”萧启元赶紧将她抱回一旁的马车上,招呼大夫过来。 阮君却虚弱地握住他的手:“元朗,我不打紧,粥棚……你还需看着,免得无人看管秩序混乱。” “好,你别急,我自会安排。”萧启元心疼地拍拍她的手背,又看了洛大夫一眼,这才下去处理粥棚后续的事。 而苏檀看到,上马车的大夫,正是自己花重金请来的洛大夫。 只是不知为何,今日的洛大夫,满脸沉重的模样。 等萧将军离开,马车里的洛大夫才压低声音开口: “阮姑娘,我为你诊断的病情并不是不治之症,只是身子气血亏损,调养调养就能好起来的。 如今你让我为你伪造药方子,本就风险很大,今日施粥,明日全城的人都该知道你身患重疾,倘若被人发现,你我都……” “洛大夫。”阮君打断他的话,带着浅笑凝视他。 “如今我已经要成为将军府的主母,不治之症的药方子也是你开的,是不是?” 洛大夫脸色微怔,点头之际,阮君继续开口: “若是你诊断出错,让我白白喝了那些苦药方子,害我没有对症喝药,被迫伤了我这主母身子,我夫君,怎会放过你和你远在夷洲的女儿?” “当然,若今后我能在你手下,被你治愈,发生奇迹。到时洛大夫那将成为千古名医,名垂青史。 所以洛大夫是想要一个误诊庸医的名声?还是想要一个千古名医的名声?” 闻言,洛大夫脸色惨白,连忙拿来药箱。 第5章 何时要休你? 与此同时,苏檀将一份文书叠放在宽袖之中。 流云担忧道: “姑娘,咱们就这么去吗?你看那阮姨娘都咳血了,洛大夫正在为她诊断,姑爷肯定不会这么快答应的。 不如我们先去找个郎中来代替洛大夫?这样也好让姑爷同意洛大夫跟我们走。” 苏檀一声冷笑:“洛大夫是我花自己的银子,为外祖母请的,他一声不吭把人带走,我还没说什么呢,今日我来要人,他敢不给? 还有,外祖母说到底也是长辈,和那阮姨娘孰轻孰重,他难道还没个分寸吗?” 当然,苏檀知道萧启元可能还真没这个分寸。 他但凡担忧外祖母的身子,也不会让洛大夫成了阮君的私人郎中。 为此,苏檀也无需为他考虑那么多了。 流云愕然间,苏檀拿着水囊往眼睛上浇了些水,又把眼睛给揉红。 脸色一垮,乍看之下,还以为她受了多大委屈,悲痛不已。 不等流云反应,她主子已经从马车上奔下,满脸急切又担忧地拨开人群,在萧启元面前哭诉起来。 “夫君,夫君快救救外祖母吧!” “外祖母突发疾病,只有洛大夫才有法子啊,呜呜呜……” 她凄惨的狠狠抽泣,一时间吸引了旁人的目光。 萧启元见她如此莽撞,眉头微蹙:“那还不赶紧叫郎中去看看外祖母?这洛大夫你也瞧见了,现在怎么走得开?阮君也是情况紧急。” 说完还不忘拉着苏檀到跟前,用只有两人才听得到的声音,轻声说道: “等洛大夫给阮君诊治完,我便送他过去。你先回去叫医馆郎中过去看看。” 猜到他这样,苏檀二话不说哭得更大声了。 还带着满脸的慌张和无措,哆哆嗦嗦地从衣袖里拿出那张和洛大夫签订的文书。 “夫君,外祖母身患隐疾,只有洛大夫能医治,我每月从我嫁妆中拨扣百两纹银,请来洛大夫专为外祖母看病。这是我与洛大夫签订的文书,他怎么能离开苏府不管祖母呢?” 说完又眼泪盈盈地看向阮君的马车,只道: “我知道夫君心疼阮姨娘,所以才让洛大夫随身照料,但此时外祖母她老人家情况紧急啊。 夫君要我让出正妻之位,我都答应,我都答应你!只恳求夫君看在外祖母病重的份上,让洛大夫回苏府吧!” 此言一出,旁人微惊。 纷纷惊讶萧将军是要让阮姨娘代替发妻啊。 “这到底也是于理不合,可为平妻,怎能贬妾?” “阮姑娘身患绝症,倒也能理解,只是老夫人毕竟是长辈,萧将军怎么能耽搁老人家的病情啊?” 一时间旁人各异的目光竟让萧启元下不来台。 他双目微睁,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苏檀,她什么时候性子如此外放? 甚至还不忘强调:“夫君我求求你,只要你让洛大夫去替外祖母看病,无论你是要我让出正妻之位,还是要把我贬为妾室,哪怕是休了我都行!” “我何时要休你了!” 萧启元甩袖,只觉得苏檀这都是故意的!万万没想到她竟然如此工于心计,想陷他于不义之地! 然而不等他开口,一道小而灵活的身影从人群里冲出来! 只见他举起小拳头,舀起一碗热粥就冲萧启元身上泼去! 众人惊呼之际,他已经坐在地上打滚嚷嚷: “我祖母要死了,姑爷还不让祖母的大夫去治病,就为了一个妾室要休我姑姑!还要我祖母死!姑爷不是好人!呜呜呜!!” 这下众人彻底傻眼了。 人群纷纷躁动起来。 “这孩童所言可真?萧将军当真是要发妻的外祖母死啊!” “孩子怎会说假话?此刻那发妻的外祖母病入膏肓了,人家请的大夫还被他带去给妾室看病呢。” “就因为一个妾室休了发妻?还抢走了老人家看病的郎中?萧将军怎么做得出如此丧天良的事?姨娘再好,那也不能越了规矩,让发妻一家子陪葬啊!” 随着更多的声音入耳,小家伙闹得更起劲了。 跪在苏檀面前,哭得那叫一个凄惨:“姑姑,姑姑你别哭,姑爷要休了你,我以后养你!!煜哥儿虽然没有爹娘,可还有姑姑这个亲人!” “姑爷要是不救祖母,那我现在就去报官!现在就去!” 他如此懂事的样子,叫一帮人都心疼了。 谁不知道苏府死了个殉国的英雄,只留了这么一个独苗。 萧启元被这突如其来的喧闹,整的不知如何应对,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地死盯着苏檀: “无理取闹!!我也没说不让洛大夫去!” 话音落下后,阮君在丫鬟的搀扶下,慌忙过来,顶着柔弱的声音,连忙劝说: “将军,我横竖都是将死之人,不打紧的。快,快让洛大夫去看看老夫人,那才是最紧要的啊。” 说完还不忘和旁人解释:“将军不是这种人,只是一个误会而已,洛大夫,你快随姐姐回府看看老夫人吧!” 说完又是一阵咳嗽,似那翩翩弱柳,风一吹便倒向萧启元。 “阮君!”萧启元担忧不已,双眸带着几分狠厉之意,但此刻也顾不上和苏檀计较。 “简直荒唐!倘若阮君今日有什么事,我定让你如愿,休了你。” 他快速撂下这话,转身就抱着阮君上马车,下意识招呼洛大夫上来。 然而苏檀与侄儿煜哥儿相视一眼,不用她多言,煜哥儿就已经跑去抱住萧启元的腿,恳求起来: “呜呜呜,姑爷为什么要抢走祖母的郎中!呜呜呜……” “你这兔崽子!”他刚转身,话还没说完,煜哥儿忽然往后倒地,结结实实摔了个大墩子。 这下哭得更大声了,嗷嗷喊叫的孩童哭声,引得众人都同情不已。 这萧将军怎么还和一个孩童置气? 借此苏檀也过去,配合煜哥儿委屈起来。 “夫君你别伤害煜哥儿,他只是一个孩子,你要休就休我吧!我只恳请夫君让洛大夫回……” “胡言乱语!”萧启元见人越围越多,更是心底生怒。 阮君也在红着眼睛哭诉:“元朗,别说了,快让姐姐去救她外祖母吧,我真的不打紧的,咳咳……” 如此情况,萧启元也不作挣扎,憋着这口气先带阮君回府。 闹到这种地步,在外都不给自己留情面,苏檀这一年,到底是变了。 不过她始终是自己的女人,等成为妾室了,她定会后悔今日的举动。 到时看她如何恳求自己原谅! 而此时对街的尹华楼里,正闲适喝茶的前太子,目光径直落在苏檀身上。 清瘦的侍从难以置信的开口: “爷,您确定……这苏家姑娘,真是当年和你私定终身的女子吗?” 第6章 我们不欠她的 此刻苏檀抱起还在痛哭的煜哥儿,麻利上了马车。 洛大夫自然也紧随其后。 瞧着她清瘦的身影,谢危止垂眸,动了动自己看似无力,实则暗藏力量的手指。 唇角微勾,苍白清俊的脸上,竟露出一丝宠溺的笑容:“就是她。” 侍从剑书倒吸一口凉气,瞬间明白,主子那日为何要匆忙去公主府,甚至还无缘无故求娶了一个他人妇。 敢情是早盯上了! “可……可是爷,这苏家姑娘已当了萧家三年的主母,您虽然已经不是太子,但好歹也是个王爷,这话若传出去,那……” “我的流言还少吗?”他不以为意。 “萧家三年的主母?那又如何?横竖都不是了。” 他勾勾手指,又问了一句:“孙太医去苏府了吗?” 剑书马上点头:“这时辰,约莫已经诊断完了。” * 而苏檀这边,她刚抱着煜哥儿上马车,煜哥儿那张鼻涕眼泪横流的脸,马上变得笑意盈盈。 他胡乱抹掉鼻涕,直起腰杆来邀功:“姑姑,咱们配合得也太好了!” 苏檀忍俊不禁,看着眼前这皮团子,眼眶竟酸涩起来。 前世外祖母意外离世后,她恳求着杨氏让自己照顾无依无靠的煜哥儿。 可杨氏说什么也不肯,甚至还把来苏府找她的煜哥儿给赶了出去。 据说煜哥儿在回苏府的路上,误入难民群中,被一群土匪给绞死了。 还是萧启元怜悯,给她带来了煜哥儿的身前衣物。 难以接受的苏檀,甚至不愿去回想当时的情形。 所以看到煜哥儿还好好地在自己面前蹦跶,苏檀一时忍不住情绪,将她给紧紧抱在怀里。 毫不掩饰地夸赞他:“煜哥儿是天底下最聪明的孩子!” 煜哥儿微怔,小脸通红,他没想到平日规矩的姑姑,能说出这番话来。 他的小脑袋瓜里,想的可能是姑姑在将军府受委屈了。 于是他拍着小胸脯,像个小小男子汉似的坚定说道: “姑姑,姑爷对你不好,他不养你,以后煜哥儿来养你!保证你吃最好的,住最好的!” 苏檀怎能不感动? 她也早在心里暗暗发誓,这一世,她势必要护住苏府,要煜哥儿能平平安安的长大!让外祖母能健健康康地活着。 姑侄温情还不到半刻,马车就停在苏府门前了。 忙着让洛大夫去给外祖母看病,苏檀脚步匆忙,可是他们刚到堂院,便看见桂嬷嬷送着一个背药箱的老者出来。 他们身后还跟着两名药童。 苏檀一愣,诧异道:“孙……孙太医?” 此人苏檀曾经在长公主府里见过一面,是太医院最权威的郎中。 闻言,孙太医面露笑容,仔细说来:“孙某见过苏姑娘。” “方才我已为老夫人施针,如今已无大碍,好生静养便是,老夫也看了那洛大夫开的药方,的确对症,日日需服。往后若有洛大夫看着,老夫人定能康健。” 苏檀连忙作揖道谢,只是她好奇:“多谢孙先生,只是……不知道孙先生今日怎会来此地?” 嬷嬷只是去医馆请了郎中,但她也没能力请来专为太后陛下看诊的孙太医啊。 然而孙先生只道:“苏姑娘言重了,我等也是奉命行事。” 奉命?奉谁的命? 长公主府?亦或者……临江王府? 她欲多问,但孙太医已经着急离去,说是还要进宫为惠妃娘娘诊断。 苏檀自是不敢耽误太医时间。 只是长公主未必会这么做,反倒是那临江王府的主子,与孙太医本就关系匪浅,若让太医过来,也只是主子一句话的事。 苏檀一想到那日主动求娶的前太子,心里再次犯起嘀咕。 拉来流云轻声说道:“明日去找个厉害的算命先生,让他瞧瞧我这八字是不是很硬。” 流云满脸疑惑:“姑娘为何如此说?” 当初能嫁给萧启元,就说她的八字好,能给老太爷冲喜。 后来死了还能重生,这机会也不是人人都有。 如今就连那废太子,现在的临江王爷,也因为她的八字要娶她?甚至都不在乎她是个二嫁的人妇? 这等八字,她都想好好研究研究。 交代下去后,她牵着煜哥儿去看望外祖母了。 此刻的外祖母虽然已经醒过来,可意识还不算太清醒,为了不刺激她,只有洛大夫进了里屋。 苏檀则在屏风外等了一会,等什么时候外祖母情况好了,彻底恢复清醒了,他们再去看望。 而此时的萧府,都在为那即将抬为正妻的阮姨娘,忙前忙后。 吐红了两盆水,在门外看着被鲜血染红的水盆端出来后,萧启元红了眼睛。 杨氏也实在忍无可忍:“苏檀真是无法无天了!明知道粥棚那么多外人,还在那宣扬家丑!叫外人如何说你啊?” “还把阮君给气成这样!娘心疼她,才答应她回娘家住几天,现在好了,她不但不感激,还闹出这样的丑事来。如今全城都要说咱们萧府的不是了!” 萧启元也烦闷无比。 不仅是面对阮君的心疼和无力,还因为苏檀今日之举。 明明都已经和她说好,也答应了她以后恢复原样!为何她就不能让一让可怜的阮君,非要起那么大的妒意? 甚至故意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他要休妻?还不顾长辈身子,实乃不孝! 看儿子眼神复杂,杨氏拿出了萧府的对牌钥匙递给他。 “这些事先别想太多,你且去库房清点下,你不是想要给阮君私下一些聘礼么?咱们没办法让阮君风光大嫁,这也算是一点心意去弥补了。” 萧启元微微一怔,正要接下时,忽然脸色微变:“这对牌钥匙怎会在母亲手里?不应该是苏檀拿着么?” 这些年,都是苏檀作为主母在管家。这事萧启元是知道的。 杨氏一笑,只道:“她年纪轻,说不会管家,就托我帮她。娘不是看你为难么,阮君没多少时间了,娘也希望她能在最后的时间里,看到我们萧府和你对她的心意。” 萧启元心下感激,可面对库房却直直摇头:“娘,库房那边大都是苏檀的嫁妆,我们岂能动她的东西?” “聘礼我自己会想办法,至于库房我们萧府自己的钱财,就留着你们用。她的嫁妆,无需去动。” 不等杨氏开口,萧启元就已经转身去往另一边,把随从叫过来,沉着目光道: “阮君还需要洛大夫开新药,你去苏府把药拿来。” 说完又想起什么,拿了一叠银票,塞到随从手里。 “洛大夫给阮君看病了十日,这十日的银钱,你给苏檀,我们不欠她的。” 第7章 招牌汤药 听到这话,杨氏差点没背过气去。 “启元你怎能如此傻啊!!” 只怪她把儿子教养得太正直善良了,但凡为自己着想点,也不至于被一个商户之女乱了名声。 杨氏叹气,儿子做不了的事,那只能换她来了。 当即她便唤来下人,去库房拿了一笔不菲的银子,好给阮君置办聘礼。 嬷嬷有些不解:“夫人,那阮姑娘无依无靠,咱们又不八抬大轿,何须铺张浪费,置办那么多聘礼?更何况阮姑娘自己都说了,什么都不要,只要在将军身边呆着就行。” “这哪是给她的聘礼,这是给我们将军充门面的。再说就算给了她,不也是我们的么?说出去好听,做出去也要好看。” 她儿子想不了那么多,这个当母亲的,总要为萧府考虑。 萧启元的随从在傍晚时分来了苏府。 彼时苏檀正在小厨房里为煜哥儿捏糕点。 煜哥儿最喜欢吃她做的莲蓉糕,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自然要紧着他。 然而这时忽然从外面传来一阵骂骂咧咧的声音。 “姑爷怎能如此折辱我们家姑娘?!真以为我家姑娘缺这点银子呢?这是要把姑娘当乞丐打发了不成?!” “姑爷违背诺言在先!纳个妾室还不止,还要抬正妻,让我姑娘去做妾?甚至不声不响地就把我家姑娘重金请来的郎中,给那妾室看病! 简直一窝子不要脸的玩意!一个妾室还敢和我家老夫人做比了?我呸!” “现在还惦记着洛大夫的药方子?横竖都是死,干脆喝泡狗尿熏死自己得了!!” “怎么了这是?” 苏檀连忙出来,见流云此刻骂得都不顾形象了。 平日也没见过她如此泼辣的样子。 这次流云也是忍无可忍:“姑娘,门口三顺来给萧将军带话,说让洛大夫给那妾室开药,还把洛大夫离开那十日的银钱拿过来,说不欠姑娘的。 我真是呸了!合着还是咱们姑娘刁难他们了?” 流云双手叉腰,在将军府她是不敢这么造次,毕竟不能给姑娘带来灾事。 可这是苏府,由得到他们来撒野? 苏檀淡定一笑,拍了拍她的肩膀哄道:“好云儿,为那种人生气多不值当?那些银钱呢?” 说到银钱,流云立刻从气哄哄的模样,变到一脸谄笑。 只见她从衣袖里掏出那些银票:“自然是拿回来了的,姑娘说过,本就是咱们的东西,岂有不收的道理?” “孺子可教也!” “可是那药,我……” 流云眼珠子一咕噜,莫名心虚起来。 此刻煜哥儿摇晃着脑袋瓜跑进来:“药方是没给,但给了洛大夫的招牌汤药!” “招牌汤药?这是何物?” 苏檀看了看流云,又看了看煜哥儿,直觉他们没干好事。 流云忽然跪下,掰着手指头吭哧起来:“姑,姑娘……过几日我也算是临江王妃的一等丫鬟了,肯定……不会被赐死罪的吧?” 煜哥儿见状,赶紧学着她的样子:“姑姑,那我过几日也算是临江王爷的小侄儿,也肯定不会被赐死罪的!对不对?!” 苏檀凤眸微眯:“你们是做了何等好事啊?” 与此同时,三顺快马加鞭地带着汤药回府。 满脸虚弱的阮君正躺在病榻上,周遭坐着一圈萧府的近亲。 为首的便是萧启元的二妹,萧畹宁。 她此刻看着刚吐了不少血的阮君姐姐,心疼得很。 正巧随从带着汤药过来,众人见这么快就来了,萧畹宁忍不住的哼哧起来: “我就说,苏檀顶多就是闹那么一时!哪还能真和咱们萧府闹开,这不,乖乖让洛大夫把药送来了!” “在粥棚不要面子地哭诉,无非就是想当众扮可怜,想让我哥哥为难,摆摆她可怜的将军夫人架子罢了。 哥哥以前对她还算怜悯,从不红脸,如今这么一闹,看她以后那妾室还能当得稳么?” 对比萧畹宁的讽刺,阮君却十分大度: “畹宁,咱们也不能这么说少夫人,而且你哥哥也不是那么计较的人,他那么心软善良,不会为难少夫人的。” “阮姐姐!你就是太为那人着想了!你现在都……罢了,不提那些,快把药喝了吧,哥哥自然明白谁才是他的心上人。” 说完正好萧启元也赶来看望她,听到二妹说这话,看向阮君的眸光更心疼了。 就如妹妹所言,阮君就是太为他人着想,所以宁可自己委屈成这样,也不想为难他人。 当初要不是阮君极力劝说他,那会他就已经要休妻另娶了。 阮君说,苏檀也是可怜人,和他一样,成亲也都是身不由己的。她一个女子,就这么被休,往后必将度日艰难。 她宁可自己委屈,成他的妾室和他在一起,也不想让苏檀成为下堂弃妇。 萧畹宁当即插上嘴:“哥哥,你肯定是向着阮姐姐的对吧?你与阮姐姐这般恩爱,可是羡煞我等。” 萧启元回神,亲自拿过小厮那碗汤药喂过去。 “檀儿此事做得不对,让将军府失了颜面,等她搬去雪竹居时我会好好说道她,让她知错就改。” 萧畹宁无奈摇头:“得亏你们心宽心善,要我是阮姐姐,我定让她苏檀都踏不进咱们萧家的门槛!” “畹宁,她毕竟是你的嫂子。” 萧启元就事论事,让萧畹宁闭嘴。 阮君担心他们白脸,赶紧端着汤药喝了下去。 然而才喝了一口,一股奇怪的味道直冲鼻腔! 那刺激的气味,顿时让她一阵反胃,冷不丁地便呕了出来。 呕…… “阮姐姐!” “小君!” 萧启元兄妹吓了一跳,慌忙扶住她。 此时那股异常的气味,也钻进了萧畹宁他们的鼻子。 只见她嫌弃地皱起眉头,也干呕了一声:“这……怎么有股馊味?” 说完便怒瞪小厮:“你确定这是洛大夫给你的药?!” 小厮吓得扑通跪在地上,连忙解释道:“确……确实,是少夫人身边的贴身丫鬟,流云姑娘亲自从洛大夫那端来的药。” 话音一落,萧畹宁一脚踢上去,猛地站起来: “蠢货!流云给你的,又不是洛大夫给你的,你怎知这是什么玩意?!这分明就是一股子狗尿味!跟我后院那只马犬撒尿一样的味!!” 一听说竟是狗尿,阮君两眼一黑,更加剧烈地呕吐出来…… 房间里的人,纷纷退避三舍!仿佛身上都要沾了这恶臭之味一般。 萧启元的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 他忍着那股恶心劲,又仔细闻了闻,结果萧畹宁不小心一肘子撞到那汤碗上,让萧启元被狗尿给泼了一脸! “哥!哥,你没事吧?” “哎哥你别闻了,这就是狗尿!她苏府后院不养了好几只畜生么?” “我看苏檀她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然,竟然害得阮姐姐喝尿?” 第8章 给惊雷加餐 在场的人谁会想到这是一碗狗尿呢? 阮君更是顾不上其他的,呕吐不止,差点把真血都给呕出来了。 萧启元的脸色更是一阵青白! 苏檀!她怎么敢?! 萧畹宁赶紧唤人过来:“还不拿新衣裳过来!快!快打扫干净!拿香囊过来,挂满屋!” “哥!你看看那苏檀!” 此时苏府内,煜哥儿老老实实地拿来戒尺,双手奉上:“姑姑,这事我出的主意,你可千万不要怪罪流云姑姑。” “你要打就打我好了!男子汉!一人做事一人当!师父从小就教我,男子汉大丈夫,天塌下来了也有双肩扛着!” 苏檀嗤笑,想起煜哥儿这“无名”师父,她忍不住多言:“你这‘师父’也不教点实际的!天要真塌下来,这点小肩膀,还怎么扛?” 煜哥儿所谓的师父,是哥哥还在时,给他找的一名武将。 每半个月来苏府一次,眼下已经成煜哥儿师父约莫一年多了。 苏檀倒是从未见过。 而此刻秦嬷嬷忽然也跑过来跪下,苏檀都来不及阻拦。 她身边还牵着一条纯黑细狗,正是开具那碗尿药的“郎中”——惊雷,它跟在秦嬷嬷身边,也趴在苏檀面前。 苏檀看着向来规矩的秦嬷嬷,一时瞪大了眼:“这还有你的份?” “姑娘,那碗‘药’是老奴灌给惊雷喝了利尿汤才有的,姑娘若生气,也请姑娘一起责罚老奴吧!” 好家伙,前世她怎么就不知道身边的人,一个两个的胆大得很。 流云后知后觉此事会给姑娘带来麻烦,眼睛瞬间红起来。 “姑娘!倘若姑爷他们要来找你麻烦,姑娘放心,我们一定会担下此事。我们实在是不忍心看见姑娘被他们萧府如此欺负。 我跟在姑娘身边整整三年,姑娘就如守活寡一般,一年前萧府以姑娘无所出的名义强行纳妾,甚至萧老夫人亲自去长公主府求来妾位!姑娘那时就已经被迫忍让了! 如今他们变本加厉,以阮姨娘病症为借口,还想让姑娘让出这正妻之位!咱们大邕,何时有过贬妻为妾的先例??他们不就是看在咱们苏府大势已去,无人撑腰,这才……” “罢了。” 苏檀不忍流云难受,便打断她的话: “那阮姨娘到底是要将死的人,给狗尿去喝的确不太好。” 流云猛然抬头,气急不已:“姑娘!都到这节骨眼了你怎能还为那人着想?!” “我的意思是,只给点狗尿,那岂不是便宜了他们?此事做都做了,要我说,就该混点惊雷的稀屎坨坨当药渣子进去才好。” 闻言,流云他们噗嗤一声给笑出来。 煜哥儿当即从地上站起来,双手叉腰道:“我就说我就说嘛!!那时我要把惊雷粑粑掺点进去,流云姑姑还不让呢!” 苏檀能想象到,不小心喝下那碗药汤的阮君该有多恶心。 想着她假装吐那么多血也难为她了,这时让她真吐一些东西,也是好的。 她招呼流云起来:“去小厨房煮几只大鸡腿,给咱们的功臣雷雷加餐!” 一听到鸡腿,惊雷敏捷的从地上流着哈喇子站起来,汪汪汪的叫了好几声。 嗓门,果然一如惊雷。 “真是好狗,看我的,装死看看!”她学着哥哥训练惊雷的手势做了几下,小雷雷一下子瘫倒在地上,舌头伸出,翻着白眼,还真跟“临死”的狗狗一个模样。 等她一起手,惊雷唰地一下又摇晃着尾巴凑了过去,亲昵地在她脚边扒拉。 只可惜,这鸡腿子还没吃上,找它算账的人就来了。 他们还没到堂院前,就听见萧畹宁尖锐的嗓音。 “苏檀!!苏檀!!” 流云心下一慌,却被苏檀拉到身后:“带煜哥儿去后院,关紧院门,别让他们打扰了外祖母。” “可是姑娘,他们……” “我一个人足矣。” 不知为何,此刻的苏檀带着无比坚定的目光,莫名就让流云心定。 她前脚带着煜哥儿离开,后脚萧畹宁兄妹就已经踹开了堂院的门。 然而,映入眼帘的,却是苏檀满脸眼泪,哭泣不止的凄惨样子。 她跪在惊雷身边,看着长舌挂出,一副死相的大狗,心痛不已。 不等萧畹宁说话,苏檀已经哽咽着起身,与萧启元屈身行礼,然而抬起头后,目光对上萧畹宁的眼睛,已是一片气愤与无力。 泛红的眼眶,倒是生出几分可怜来。 “夫君,汤药一事,是流云看管不力,让惊雷不小心尿到了碗里,可是……可是畹宁怎么能私下找人毒害惊雷?” “是,它只是一只畜生,可夫君也知道,惊雷自小就是哥哥最宠爱的猎犬,也是哥哥唯一留给煜哥儿的亲近之物!!哥哥如今战死沙场,他的至亲之物,难道就没有一点苟活的余地吗?” “你……胡说什么!!” 萧畹宁人傻了,顿时气急败坏起来。 然而不等她继续开口,苏檀紧闭双眼,狠狠擦掉眼泪。 “汤药一事你们要追究,皆可和我商量,或者你们在我身上出气都行!惊雷只是一只狗,一只畜生你们指望它能明白什么道理?” 说完她拉上了萧启元的胳膊,颤抖着声音:“你要我同意你纳妾,我同意了。你让出正妻之位,我也答应了。启元哥哥还要怎样?” “今天死的是狗,明天……是不是该我死了?” “你信口开河!你……” “畹宁!” 萧畹宁上前就要动手,却被萧启元一手拦下。 “她到底是你嫂嫂!还有没有规矩了?” 萧畹宁狠狠抽出自己的手,气得上气不接下气: “嫂嫂?她分明在胡说八道,这只狗我才没有动手!谁知道它怎么死的!哥,难道你不相信我?你要信这个谎话信手拈来的女人?” 苏檀知道,在自己和萧畹宁之间,萧启元肯定是相信自己的。 毕竟……畹宁从来不喜欢狗,从小到大,萧府豢养的马犬,但凡吵闹点的,都被她毒死了。 所以她攥紧了萧启元的手,红着眼睛,把当初两人成亲之时,萧启元送给她的聘礼簪子,递到他掌心上。 决然道:“启元哥哥,今日我就站在你面前,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萧启元看到那簪子,心中一痛。 这三年,的确委屈了她。再怎么说也是自己的发妻,他萧启元还没无耻到畹宁这种地步! 下一刻,他冷眼看向萧畹宁:“回府自行领罚!” 萧畹宁瞬间瞪大双眼,一脸的不敢置信:“哥?!” “哥!你怎么信她不信我!” 第9章 另辟捷径 萧畹宁从没想过,她会被这个逆来顺受的苏檀,倒打一耙! 甚至哥哥竟然还相信了她? 当即她气不打一处来,上前就拽上苏檀的手冷言开口:“你说我毒了你府上这只畜生?可有证据?苏檀!你如今都敢陷害我了?你就不怕等你回府,我把你……” “啊……启元哥哥!救!命!” 萧畹宁的话还没说完,苏檀竟然落水了! 看着空空如也的手,萧畹宁一时愣在原地! 缓了一会后才后知后觉,这苏檀竟主动脱手往水池子里跌倒了? 晃神之际,她已经在水池里开始扑腾。 萧启元怒不可遏地推开萧畹宁,毫不犹豫跳下去,一把将苏檀捞上来。 苏檀趴在他的胸口上大口喘气。 “没事吧?” 将她捞出后,萧启元不由得关心她起来。 见到此情此景,萧畹宁气得话都不知道如何说了: “哥你,你竟然相信她?!她分明就是故意,分明是想博取你的同情,你怎么就被一个女人戏耍得团团转?你……” “还不回府自行领罚?!” 萧启元突如其来的怒吼,彻底堵住萧畹宁的嘴。 她气到浑身颤抖,甩下长袖冲出了堂院。 萧启元解下斗篷,披在苏檀身上。 那瞬间,苏檀不由得想起,当年他也是这样,不顾一切地从山匪手里抢回了自己。 可那又如何呢?他的怜悯,不值一文。他心里的人,从始至终都不是自己。 她又何苦落得和上一世一般,凄惨的下场。 于是她挣脱了他的怀抱。 “檀儿!” 萧启元深吸一口气,正要开口之时,苏檀抢先一步,做做手势,惊雷唰的一下从地上站起来,摇晃着尾巴,潇洒离去。 萧启元震惊之际,苏檀佯装无力地开口:“启元哥哥,刚刚的确是我骗了你。” “所以我方才说的话,依然作数。” 她把那根簪子,再次放入他的掌心之中,一副悉听遵便的赴死绝望模样。 可在这秋风萧瑟之际,凉风裹挟,她单薄脆弱的身子,仿佛风一吹就倒。 苍白决绝的脸蛋,叫人如何下得了狠心? “檀儿,我知道让你给阮君让出正妻之位,委屈了你。如今你做这一切,无非是心里难过的任性之举。我尚可理解,今日之事,我不追究。” “我也说过,等阮君离世,将军府的唯一主母,我唯一的发妻,依旧是你。” 终于,到了她期待的这一步。 苏檀趁热打铁,红着双眼看过去:“夫君这些话,叫我如何信?” “当初你要纳她为妾,也像今日这般,哄着我说,等她家中安定后便放她走,我还是你身边唯一的女子。而今若是她的病好了,那我一生一世,都等不来你兑现诺言的这天。” 心虚的萧启元连忙解释道:“肯定不是,我说到就会做到。纳妾一事,的确是想护她,如今虽然她家中安定,可她已经无父无母,加上又诊出了不治之症,就这么放她走,我也不放心。” 苏檀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冷脸一笑。 “可是夫君,我带来的嫁妆,作为我唯一的保障,都要被母亲挪用,为她下聘,你叫我如何信?” 前世,在知道这事后,苏檀有找过杨氏。 可杨氏拒之不见,甚至饿了她几天,叫她连出小院的力气都没有。 而萧启元也没想到,她会知道这事。 想起母亲给他对牌钥匙时的那些话,他忽然觉得,萧家对苏檀的确不好。 一时间愧疚于心,握住她的手坚定道来:“我不会让母亲这么做的,你放心。” “你若还不信,那……我便立字为据,你带来我萧府的所有嫁妆,我们绝不会动你一分一毫。” 苏檀连忙摇头:“启元哥哥,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想逼你,我只是……” 话还没说完,流云竟然拿着纸笔,递到了萧启元面前。 她跪下来说话:“姑爷能有这般心意!那我们苏府,便能放心让姑娘让出这正妻之位了。” 她的身后,还站着秦嬷嬷。 萧启元堂堂八尺男儿,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更何况他本就不会动一个女子的嫁妆。 于是顺势而为,白纸黑字,立下那张字据。 签字画押了后,才软下语气:“檀儿,如此一来,阮君成为正妻的事,可是不能计较了?今日我来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找茬,而是想真心求得洛大夫的一碗汤药。” 苏檀不动声色地将那张字据收入袖中,示意秦嬷嬷带萧启元去见洛大夫。 等他前脚一走,苏檀后脚咧开笑意,将他那斗篷扔得天远。 流云立马跟上,邀功起来:“姑娘,我方才是不是特机灵!!” 她其实老早就堂院后看着了。 在明白了姑娘的用意之后,流云也是感到一脸的不可思议。 但后来想想,姑娘这是另辟捷径!走了那阮姨娘的老路子啊! 看吧,果然把姑爷给拿捏得死死的。连那张至关重要的字据文书都给签下来了。 她拉住苏檀的手,双眸泛着亮光道:“姑娘,你终于看清了一切。可是……你这么做,不怕姑爷知道了一切后发怒吗?万一他克扣你的嫁妆,亦或者去外面说道你要改嫁短命太……” 流云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噤声。 可苏檀却不以为然:“违背诺言的是他,动我嫁妆的也是他,大邕素来就没有贬妻为妾的先例,他意图让我成为这耻辱之人,我就算不为了自己,光是为了我哥哥忠烈之声,为了长公主义母,我也不会接受这么屈辱之举。” “你猜,他敢闹大吗?” 自然是不敢。 尤其是今日傍晚,邕都城内,忽然传来临江王府要办喜事了。 一时间,惊动了整个都城。 一看那日子,就是那么凑巧,和将军府抬妻的日子撞上。 杨氏眉头一皱,看着身边嬷嬷,难以置信道:“那公定太子竟然要娶妻了?他一个短命残废之人,哪家贵女会同意嫁给他??” 嬷嬷连忙压低声音提醒她:“夫人,如今他已不是公定太子,只是临江王爷。” 杨氏却是不管那么多:“我管他是太子还是王爷,他悄无声息大婚,还和启元抬妻宴撞上,那天岂不是那些宾客都要去临江王府?我还想着趁着机会好好拉拢拉拢顾大人他们。 这下好了,到时咱们将军府宾客凋零!真是晦气!你去打听打听,看看到底是哪家贵女这么不长眼!” 第10章 一夜七次郎 嬷嬷立刻下去办事,杨氏则找上正在亲喂阮君喝药的萧启元。 告诉他太子要娶妻的消息,而且日子还和他抬妻宴撞上了。 “我看着抬妻宴还是换一天比较好,免得当日家中宾客凋零,说出去叫人看了笑话。” 然而萧启元本就不在乎这些表面东西,若不是杨氏强制要求,他与阮君的抬妻宴,甚至都不想办,两人简单而来,走个拜堂仪式便好。 所以他也不以为然:“那日已是此月最吉利的日子,娘,若要更换,岂不是要到下个月去了?” “我本无心那些表面功夫,何须特意换个日子?更何况,那废太子已是无用之人,无论是在朝堂,还是后宫,他已不成气候。 那天宾客是去他的王府,还是来我萧府,目前还说不准呢。” 他这么一说,杨氏也觉得有理,甚至连腰杆都感觉变直了一般。 “也是,启元你如今可是立功归来,退敌三万的少将军,朝堂之上,前途无量。他与你,比不得。 更别说能嫁给他的女子,肯定也不是什么值得咱们上心的人。罢了,那抬妻宴就照旧吧!” 一听抬妻宴照旧,一旁沉默的阮君,悬起的那颗心,这才恍然落地。 而此刻的苏檀,在小厨房里忙前忙后。 不但做了外祖母平日最喜欢吃的糯米团子,又给雷雷煮了一锅肉骨汤,当然也少不了小馋鬼煜哥儿吃的零嘴。 以前她没发现,煜哥儿这么喜欢吃,好在能吃但精瘦,这骨架子一看就随哥哥来了。 “咱们煜哥儿往后定能长成邕都贵女们,心之向往的翩翩君子!” 煜哥儿却不屑:“当君子不如当小人。” 苏檀的锅铲差点没拿稳:“这谁教你的?怎能当小人?” “师父教的啊!师父说了,君子动口不动手,可素来动口的人,都是死在动手之人的拳下。还有君子坦荡荡,可坦荡的君子,一般都是被长戚的小人所害! 总而言之,小人能久活,君子得早死,我才……” “谬论!简直谬论!” 苏檀挥着那锅铲,严肃道:“你这什么师父?下回我定要好好和他说道说道,哪有这么教人的?” 煜哥儿嘿嘿一笑,拉着苏檀撒起娇来。 “好姑姑,师父对我可好了,下次你见到他就会知道他有多厉害了。” 厉害?能教小孩这些荒谬之言,身手再厉害,也不是什么好人。 也不知道哥哥怎会找这种人来当煜哥儿的师父,若他真有用,上一世煜哥儿也不至于死得那般凄惨。 看来这次她一定要找个机会,好好断了没用的师徒情谊才是。 正想着,流云欣喜地跑过来:“姑娘!老夫人她说要见你!” “外祖母清醒了?” 这时苏檀顾不上手里的东西,只招呼着流云帮自己整理好,把那碗热乎乎的糯米团子端去后院。 为了外祖母好吞咽,她特意做成特别小的一团。 她着急心切,进屋就直奔外祖母,紧紧抱着她,说什么也不肯放开了。 上一世,没有送祖母最后一面的遗憾,在此刻无限放大。 苏檀感受到祖母身上的檀香,真实的温度,心里又喜又怕。 有些话难以言语,她便只能用行动表示。 死死抱着她,怎么都不肯撒手。 老夫人本来还紧绷的脸色,在这一刻骤然软下来。 可想到秦嬷嬷告诉自己的那些话,她又忍不住深深叹了一口气! “檀儿!你可知你做了怎样的决定?虽然被贬成妾室实乃耻辱,可……相比去那临江王府,在萧府里至少你还能有保障啊!” “你怎能……不为自己想想?” 苏檀摇头,收紧双手:“外祖母,我自是仔细想过的。” 老夫人强制拉她起来,极为严肃地开口:“你可知,那临江王府是个什么地方?那临江王爷又是何种样子?” 一旁的秦嬷嬷也抹了抹眼泪,小声提醒她: “姑娘,太医早有断言,那王爷活不过三年。更何况他一个残废之人,连子嗣都无法留下,倘若你嫁过去,往后又如何自保?” “还有,王府内妻妾成群,你……” 别人不知道,苏檀可是知道。 这短命太子,哪是什么残废人?分明是未来的九五之尊。 所以她握着老夫人的手,信誓旦旦道:“祖母有所不知,那王爷,并不是传言中的那般残废。” “我早就找人仔细打听过了,王爷他……一夜能叫七次水,想要子嗣,那是分分钟的事!才不会像我在萧府那般守活寡。” 此言一出,老夫人和秦嬷嬷都傻在原地。 秦嬷嬷更是老脸一红,赶紧压下声音:“这……这些话姑娘又是从何听来的?太,有悖规矩了!” 苏檀叹着气,想着这都是自家人,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捂着眼睛难受起来。 “祖母与嬷嬷不知,这三年我在萧府是如何过来的。启元哥哥从不碰我,这也罢了,婆母姑子都瞧不起我。 前太子虽然名声不好,可到底他是皇室之人,我又差人打听过,王爷是可以生育子嗣的。只要我能有皇室子嗣,下半辈子,总比我在萧府蹉跎一生来得好。再者,王妃娘娘这头衔,总能护住咱们苏府一些。” 老夫人眼眶一红,想着最后一句,才是孙女执意改嫁的真相。 “祖母,你就相信我吧,我去王府当妃,肯定比在萧府做妾好!王爷一夜七次郎,也能让我……” “你这孩子,怎的如此不知羞了?”老夫人赶紧打断她,生怕她再说一些胡话来。 苏檀却幸福得想掉泪。 因为此时此刻,外祖母还在身边,她还能一直护着她,真好。 殊不知,此刻门外已经有人呆在原地,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剑书只好求助地看向主子,用极其微弱的声音,问道:“爷,那……苏姑娘怎知你能一夜七次?我……怎么都不知道?” 他主子啥时候碰过女子?还……这么厉害! 他这个贴身侍从都不知道! 惊讶之际,前太子已经转身:“不必打扰他们祖孙相聚,过两个时辰再来拜访。” 剑书暗示了下管事的,随即匆忙追上去,好奇不已。 “爷,苏姑娘所言可真?你真一夜……” 他缓缓回头,给了他一记眼神:“此事,还得待我问问她。” 第11章 王爷乃池中之物,潜龙在渊 剑书紧闭嘴巴,不再言语。 只觉得,这苏姑娘和自己最初认识的好像不一样。 想当初苏姑娘与萧将军成亲之时,剑书还代主子匿名送去了大礼。 当时所见的苏姑娘,并不是这样子。 总觉得哪里不对。 而苏檀这边,兴许是幸福过头了,陪着外祖母谈天说地,吃了一桌子的好酒好菜。 酒意上头之际,就跟一直黏糊的狸奴一般,趴在外祖母的身边,怎么都不肯离开。 她紧紧拉着祖母的手,打心里说: “外祖母,这辈子,我一定一定会陪在你身边的。” 老夫人只道她是喝多了,抱着她像小时候那般哄她睡。 秦嬷嬷担心老夫人身子不好,耽误了休息,只好劝说苏檀。 一听到要耽误外祖母休息,苏檀腾地一下站起来,规规矩矩地先行告退了。 流云紧跟在后,扶着她摇晃的身子:“姑娘,天色不早了,咱们也先去睡吧。” 苏檀被冷风一吹,清醒了些许。 转身点头:“没错,等我们去了王府,我就有机会查哥哥的事。不过话说回来,你可找人看了我的八字?当真……那么邪乎?” 流云正要说话,管事的忽然上前! “姑娘!王……王爷来了,已在别院等候。” 听闻这话,苏檀又清醒了些许:“这么晚了他来作甚?” 许管事正要开口,苏檀已经提脚而去。 流云想拦都晚了。 因为刚出这院门,她就被眼前摆放的聘礼惊到了! 一箱箱系着红绸的聘礼,被悄无声息地抬入院中。 从堂院到别院,从长廊到院中,整齐陈列,在月光和灯笼的映照下,闪烁着珠光宝气。 前太子,如今的临江王爷正端坐于轮椅上,一身玄色暗纹常服,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苏檀的那点醉意,瞬间被惊飞了大半。 她眉眼微动,看到男人朝她勾了勾手,示意她过去。 随后又抬手,剑书顿时把在场的下人,都像潮水般无声退下。 他的目光锁定在苏檀泛起红晕的脸颊上,想起当年那个信誓旦旦,答应要和他一起远走高飞的样子,他的唇角泛起一丝清浅的笑意。 苏檀自知这是郑重,在未来的庇护伞前,她扯出笑容。 自那些聘礼间的小路,来到前太子爷面前,脱口而出: “王爷太破费,您能不计前嫌,愿意娶我,檀儿已是荣幸万分,感激不尽。这些聘礼……” “在此过于招摇,我看还是让许管事差人收进库房里的好。” 不等他开口,苏檀高声喊来许管事,让他找人收好这些。 随即亲自推着他的轮椅,前往清净的后院。 趁只有两人,苏檀哄着他,为自己前路铺好砖块: “王爷,您是因为小女这顶好的八字,娶来冲喜的。所以往后小女定会好好照顾你,小女对你的将来……十分有信心!” 她借着那点酒意,对其“掏心掏肺”: “王爷有所不知,我乃……火眼金睛。我看王爷并非池中之物,而是……潜龙在渊。” 谢危止唇角一动,顺势问她:“既如此,当年为何识人不清?选择离开?” 苏檀还以为他说的是萧启元,连连自我悔过:“当初的确是小女有眼无珠。可这次不一样了。” 这一世,她只为自己,为家人,好好活着。 他目光如炬,试图从她醉意朦胧的眼中,找出哪怕一丝虚伪和试探。 可他只看到一片坦荡。 当初她也是这般笃定放言:“小女答应公子,午时半刻,携手离开,从此浪迹天涯,心甘情愿。” 可是呢?转身就跑了。 饶是她离自己这般近,都没有认出自己。 不过他并不是为了讨要当年的公道而来。 所以他招呼苏檀靠近自己一些,在她疑惑倾身之际,他在苏檀侧面耳语,说出令她困惑的话: “既如此,本王便再给你一次机会。” 轻言的语气,掠过耳廓,好似被指尖摩挲一般。 苏檀微微皱眉,酒意在脑中晃荡起来。 她理解片刻,连忙回应:“多谢王爷,小女一定,照顾好您,珍惜好这次得来不易的机会。” 下一刻,苏檀感觉到自己的腕骨微微生痛。 低头一看,这人竟然毫无预兆地脱下了她手腕上的玉镯子。 “萧府之物,该弃。” 苏檀恍惚之际,他又给她戴上一只更大,更油亮的玉镯。 * 次日,萧府里已经焕然一新。 那红色喜灯笼,挂满了每一条长廊,喜字贴窗,帷幕晃荡,比起当初苏檀嫁入府中时也差不到哪里去。 唯独府外没有这般张扬,除了多了两盏喜灯笼,其他的倒与平日无异。 若不是阮君再三恳求他低调一些,萧启元也一定会在府外挂满红绸。 想当初,苏檀嫁给自己时,跳着说要全城人都得知他们成亲了。 就连抬轿路上,都要十里喜绸,铺张风光。 而阮君只会为他着想,她性子温婉,从来就不会去计较这些表面上虚浮的东西。 越是这样,就越让人心疼。 这般好的女子,偏偏只有那么点时间了。 一想到这些,萧启元便对她更加怜爱。 亲自拿着红绸,布置了他们的新房。 阮君生怕他累着,拿着手帕为其擦汗,清丽的小脸上满是柔情蜜意。 甚至还体贴入微地提起了雪竹居。 “元郎,我看雪竹居还是一片清冷,并未装点,不如我们也去装点一番。如此一来,姐姐也不会觉得我们冷落了她。” “我成正妻,本就是姐姐受了大委屈,我心里过意不去。每每想起来,都痛恨自己,为何要答应元郎成为正妻,我……我不想的。” 萧启元明白她的愧疚,因为她总是这样,只会为别人着想。 于是紧紧握着她的手,轻声安慰:“这事不怪你,檀儿她能理解的。” “我想了一下,你方才说的也是。我们去把雪竹居装点一番,等她回来,也知道我们的心意。虽说是暂时为妾,可她的退让之情,我们都记在心里。” “嗯。” 阮君不顾她的身子,要亲自把那红烛,摆满雪竹居。 让那喜灯笼,挂满廊檐下。 她还要,苏檀回来后时时刻刻想起,她与元郎正式拜堂,占据她新房的景象。 第12章 鼻子翘到天上去 看着喜气盛妆的雪竹居,萧启元不免想起那日,苏檀泛红的眼眶。 当天午后,他便找三顺过来,让他带话去苏府。 “去请少夫人回来,她作为主母,若能在场,总比不在的要好。倘若她能回府参加这抬妻宴,那我定会感激她,日后会常去雪竹居看她的。你这样说,想必檀儿就会回来。” 三顺连忙点头,临走前,萧启元还叫住他。 只见他从今日母亲刚给阮君买回来的妆匣子里,拿出一根桃木簪子: “送去吧,她会喜欢的。” 以前他就知道苏檀喜欢木簪,为此他哥哥每年在她生辰之际,都会送她一个。 那时他只觉得自己送那木簪,定会让她多想,所以从未赠过。 只在去年赠给了她一只凤簪。 这次他自知理亏,送了也无妨,自己总要弥补她一些才好。 然而当三顺把那根木簪,连带他的话传到苏檀面前时,流云当场气得翻了白眼! 她冲过去就要把那木簪子给折断,好在三顺眼疾手快,护住了那簪子。 “流云你疯了不成!!这可是将军赠给少夫人的!” “少夫人?”流云气笑,“这里哪还有什么少夫人?少夫人不早已经易主了么?这可是将军亲自发的话!以后那将军府的夫人,是姓阮,不姓苏!” 三顺不恼,自顾自地传话: “总之将军让我过来,把木簪赠给少夫人,说是明日阮姨娘抬妻,身为前主母,若能观礼,肯定会让阮姨娘心情好一些,别人也知道少夫人更加大度。 将军还说了,少夫人是识大体的,倘若能不去计较一些事情,将军以后也不会让姑娘独守空房,会经常去雪竹居坐坐。” 不等苏檀有所反应,流云已经气得发抖: “简直!简直欺人太甚啊!那阮姨娘是个什么东西?我家姑娘让出了正妻之位还不行,还得去给他们侯府争脸面观礼?这不存心掌掴我家姑娘的脸么!” 她气得扭头看向苏檀,然而苏檀却淡定的很。 这让流云有些摸不着头脑,唰的一下跑到她身边去:“姑娘,你听听这说的还是人话吗?” “我们不会去的,打死也不会去的!” 更何况明日姑娘还要去临江王府呢!他们侯府现在算个什么东西? 只要一想到这些,流云的心里,好似瞬间有了底气似的,那点怒气一下子就消散了。 可是苏檀却在此刻转过头,唇角微微勾起一抹冷冽的笑意。 “去,为什么不去?” 她不仅要去,明儿还要唱一出好戏呢。 只见她伸出纤长手指,将那木簪接过来,语气平淡,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认命感”: “回去告诉将军,既然他如此盛邀,明日我会去观礼。” “姑娘!”流云不敢相信地惊呼出声。 憋着一些话,等三顺离开苏府后才赶紧说道: “姑娘你忘了!明日可是你要出嫁王府的日子!虽然临江王府并未大办,可……可你也是有要事在身的啊。非要去那自取其辱做甚?” “到底谁在自取其辱,云儿,你难道还没看明白呢?” 流云唇角抽动,好奇地眨巴着两只眼睛,像只小狗似的黏了上去。 “姑娘请赐教!” 苏檀朝她勾了勾手指,侧身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而萧府那边,三顺带着她答应回府的消息来后,婆母杨氏早有预料。 “我就知道她不会拒绝。” 萧畹宁更是满脸讽刺:“她怎么会拒绝?她虽没脑子,但也不完全傻!如今他们苏府那烂摊子,回去无人撑腰,她又不敢和离,一个弃妇,哪舍得咱们将军府里的荣华富贵?” 此话正好传到了踏门而入的萧启元和阮君耳朵里。 萧启元的脸色微沉:“檀儿并非这般人,往后不要用恶意去揣度她,她毕竟是我明媒正娶来的发妻,是你的嫂嫂,哪怕……” 说到这,忽然想起身后还有阮君,连忙转了话题。 “她没那么多心思。” 阮君也柔声出口附和他:“元郎说的是,姐姐她是想来祝福我们,同时也为了咱们将军府的颜面么。” 萧畹宁那日在苏府受的气,这会还没消了。 见着两口子还说这些话,她气得直接走了。 杨氏叹了一口气,倒不觉得这些是什么重要的事。 她更关心的,还另有其事。 只见她拿着好几份请柬回信,笑盈盈地走到萧启元身边:“儿啊,你看看,明日这抬妻宴你大可放心了,顾大人他们好几个,都表示会亲自过来贺喜。 至于王府那边的喜宴,对他们来说能有什么价值呢?明眼人自然是要选择咱们将军府。” 就如她上次说的,如今将军府风头正盛,可那前太子谢危止,自打请辞东宫一位后,就成了个可有可无的闲散王爷。 再也不会出现那所谓的,门庭若市之景。 萧启元的心也在此刻放松下来,牵着阮君的手,一片柔和:“还好,没有让我们的宴席冷清。” 阮君小脸微红,连忙摇头:“这又有何妨?哪怕没有宴席,我能光明正大地以发妻名义站在元郎身边,我此生……死而无憾了。” 话音刚落,萧启元的手指已经贴上她的唇瓣,强制让她收回一些不吉利的话。 阮君顺从地点头。 心上已是快要掩饰不住的欣喜了。 明日她便正式拥有了名分,再也不用顶着这无用妾室的由头,也不必看任何人的脸色。 而前途无量的萧将军,往后也只会是她一个人的。 正因为明日之喜如此重要,注定她今晚无眠。 次日一大早,阮君就已经让喜婆子和丫鬟们提前两个时辰起来,为她梳妆打扮。 虽说并未对外大肆操办,可将军府里还是来了不少的宾客。 担待得起一句门庭若市。 苏檀带着流云,身着一身红衣来了王府。 虽料子普通,款式简单,但在这满府的大红锦绣之中,竟一点都不突兀。 流云高高昂起头来,面对一些下人不解和鄙夷的目光,那是两眼一瞪,狠狠扫视过去! 要知道,她现在也不是将军府里可有可无的丫鬟,那是临江王妃娘娘的唯一贴身丫鬟! 而且,今日姑娘来观礼,那就是要让他们萧府的人,瞧一瞧谁是不好欺负的! 所以也别怪她今天能把鼻子翘到天上去,她今天来,就是要把鼻子翘到天上去的! 第13章 戏台已搭好 苏檀看着这府内的奢华喜庆,只觉得可笑。 同时也不得不感慨,为了那个将死之人,萧启元果然舍得下本钱。 只不过这些本钱,到底是从何而来的,恐怕就有待考证了。 想当初,自己嫁过来的时候,府里好像都没这般喜庆隆重。 而她的出现,也必定少不了一些下人议论。 有些苏檀是听不见,可有些,苏檀耳朵还是躲不开的。 “少夫人怎么还来啊?还穿着一身红衣,莫不是……想要与新的少夫人攀比不成?” “还少夫人呢?今日她都已经是苏姨娘了,咱们得改口了。” “诶诶诶,我方才听说,将军为了让阮姨娘高兴,连宴席上的碗筷都特意换成了新的玉器,当初少夫人进门时都没这排场吧?” “将军对新的少夫人是真好啊,令人艳羡!要我说啊,苏姨娘今日穿着红衣观礼,无非就是跳梁小丑,自取其辱罢了。” …… 这些话字字句句地传了过来,流云攥着拳头恨不得冲上去撕烂那些人的嘴。 可苏檀依旧淡定得很。 这些话对她来说算什么?上一世,她被困于后宅,受到所有人冷落之时,更加难听的话都听过。 所以这些也不算什么了。 她权当看戏一般,毕竟今天的这场戏还没正式开始呢。 于是她拉过流云,往杨氏的院子走去。 现在这个时候,萧启元肯定忙着接待那些络绎不绝的宾客。 所以她的第一场戏,就只能让前婆母先陪自己唱个来回的。 等她穿过长廊,来到院子后,正好看到一个小厮拿着长长的册子报备着: “江南织造孟大人,特意为阮姑娘增添贺礼:整整三十抬,贺大喜。” 小厮满脸喜色,院内的人看着一箱箱沉甸甸,系着大红绸缎的嫁妆被抬进来。 一打开,顿时里面的珠光宝气几乎晃花了众人的眼。 有上等的江南云锦,剔透的玉器摆件,成套的红宝石头面,还有罕见的西洋钟…… 每一件都价值不菲,无一不彰显着那孟家的财力和对阮君的重视。 在场的人,谁也没想到,阮姨娘背后还有这么一个财大气粗的叔公。 但苏檀却知道,而且自己哥哥的死,与这孟家也有脱不开的关系。 这份所谓贺礼,实为嫁妆的稀释珍宝们,一时间让阮君差点哭出了声。 她身穿一身喜服,红着眼睛跑出来,激动到簌簌落泪。 “叔公他……为何要对我如此好?” 杨氏瞧她着急得连鞋都没穿,赶紧上前扶住她,无比贴心的说道: “你这孩子,若是感染风寒怎么是好?快,快把少夫人的喜鞋拿来。” 说完便一边替她擦泪,一边柔声开口:“小君你有这么好的叔公,这是福气啊。我们曾经都不知道那江南织造的孟先生,竟是你的叔公。” 杨氏此刻的嘴角都合不拢了,这些嫁妆虽然比不上当初苏檀带进门的,但总比没有来得好啊! 苏檀眼色讽笑,杨氏心里想的什么,她现在也清楚。 上一世她就是被杨氏这副无微不至的体贴,蒙在了鼓里。 以至于后来她所有的嫁妆,都被她昧下倾吞,自己毫不知情。 哪怕在濒死之际,祈求她一个怜悯都求不来! 如今,钱财摆在面前,她怎么会不开心呢? 若现在都不开心一会,等一会唱重头戏了,恐怕再也开心不起来了。 而杨氏也趁着此时,又让人把以萧府名义准备的贺礼抬出来。 在实为嫁妆的贺礼面前,他们萧府,自然也不能寒酸了。 紧接着又一抬抬的箱子被抬出,打开一看,亦是琳琅满目。 赤金镶嵌宝石的头面,整块翡翠雕成的如意,罕见的紫貂皮大氅…… 件件精致,样样昂贵,丝毫不逊色于孟家的贺礼。 一时间在场的亲友们都齐齐惊呼,贺喜连连: “将军和少夫人真是好福气!” “双喜临门,珠联璧合啊!” 听着周遭不绝于耳的奉承,杨氏已经得意到不能自已。 更何况,今日同是办喜事,那城东的临江王府,据说是清冷凋零,那么一个权贵王爷喜宴,却不及他们将军府的一个抬妻宴,他们家如今在朝堂的分量,可想而知。 然而站在苏檀身后的流云,眼睛死死盯着那些所谓的“聘礼”,指甲已经掐进了掌心,心里问候了他们祖宗十八代! 这些不要脸的狗玩意!这些分明是姑娘的嫁妆,如今竟敢堂而皇之地拿出来,充作给那妾室的聘礼?? 她实在忍无可忍!攥着拳头猛地转身:“姑娘!!咱们的好戏什么时候开始!!” 苏檀整理了一番自己的衣襟,不咸不淡道:“那就要看,她杨氏什么时候搭台子了。” 话音刚落,杨氏正好看到了苏檀。 她唇角上扬,连忙走到她面前,一脸慈爱地用只有他们两人才听得到的声音开口: “檀儿,那些贺礼你切莫生气。不过是我拿出来撑个场面罢了!” “你看阮姨娘的孟叔公,出手如此阔绰,咱们也不能太寒酸了,不是么?” 她轻轻拍了拍苏檀的手,又“掏心掏肺”说: “今日你能来,母亲真是高兴不已,还要感谢你能不顾他人目光,为咱们将军府撑脸,就冲你对将军府有这般心思,以后那阮君去了,你一定能重新回到这正妻之位。” 苏檀同样体贴入微,学着她的语气缓缓道来: “母亲说笑了,自小得我娘亲还有长公主义母教诲,断然不能做出拆散他人,帮打鸳鸯之举。 今日我是衷心来祝贺启元哥哥和阮君姑娘的。” 显然杨氏没想到她会说这话,怔愣片刻后笑了笑:“你这孩子,真是识大体。” “如今正妻之位也让出了,我也该离开将军府。母亲,你知道的,大邕素来没有贬妻为妾的先例,我苏家满门忠烈,家教森严,更何况我还身背公主府之礼教,所以这妾室之位,断然不能要。” “今日除了贺喜,也是想给母亲一样东西。” 她平和地说着,拿出那封长公主亲启的,放妻书递上。 看到这封放妻书,杨氏的表情顿时僵在脸上。 第14章 我要改嫁 她难以置信地看了看文书,又看了看苏檀,随即像是被气笑一般。 忽然温柔地拉住苏檀的手,将其带去一旁,边走边说: “檀儿,今日抬妻宴,启元本就是小办,可架不住那些朝堂权贵,非要前来贺喜,你看,咱们这府邸现在是人山人海。今日若出点什么笑话,咱们一府的人脸上都无光! 母亲知道这件事你受了很大的委屈,可再大的委屈,咱们等关起门来,自己慢慢解决,可好? 今日你若见不得这场面,那你可随意回雪竹居呆着,或者你要回娘家母亲都是同意的,一切只要你开心就好!” 杨氏柔和了笑意,又指着那封放妻书,无奈道:“这文书就不要让启元知道了,不然他会因为你伪造公主府的信件,迁怒与你,到时母亲想为你说话恐怕也……” “夫人。”苏檀冷不丁地打断她,特意把那带有公主府文印的那一面,凑近了一些。 “谁敢伪造公主府的文印呢?夫人这是不信我,还是不信公主义母?” 在杨氏怔愣之际,苏檀又笑盈盈地从衣袖里拿出提前准备好的东西。 这是一份崭新的和离书。 “我已签字画押,只麻烦夫人晚些时候转达给萧将军,让他尽快签字,如此一来,那封放妻书,也就不必呈去官府了。” 官府一词,彻底让杨氏缓过神来。 她脸色已经发灰了,但还是硬着头皮赔笑道:“好孩子,你瞧你这是在做什么呢!” “再怎么生气,也不着急这一时半会的,对不对?” “若真让别人看了笑话,咱们都……” “夫人,我今日还有重要的事去办,尽早签下,对谁都好。不然……我怕你们后悔都来不及了。” 如此猖狂的话,听到杨氏耳朵里,就跟在她心里扎了一根刺似的! 她难以置信地看向满脸平静的苏檀,好似第一次认识她一般。 这逆来顺受的小媳妇,这会怎么如此硬气!!竟敢和自己叫板了? 还有这封放妻书?她早就有所准备!看来是故意选在今日,故意想让他们萧府的人丢脸了! 想到这,杨氏的脸色已经十分难看,先前那客气柔和,早就被晦暗与凶狠代替。 只见她猛地关上厢房门,叫来嬷嬷:“让启元过来,让他看看他这好夫人究竟想做什么!!” 冷言吼出后,嬷嬷二话不说地去请萧启元了。 苏檀则淡定地顺着椅子坐下,给自己不紧不慢地倒了一杯清茶。 杨氏更是脸色铁青!她当这里真是她能闹的地方吗?! 一时间盛怒不已,一手夺过茶杯正要摔下之际,厢房门被来人猛然推开。 来者,正是喜服傍身的萧启元。 约莫是在路上听嬷嬷大概说了下缘由,此刻他的脸色极为难看。 进门后便直勾勾地盯着苏檀,面对她的无理取闹,还在尽可能地忍住情绪。 “檀儿,不要胡闹。我知道你想要用这种方式来引起我的注意,但这很无理。” “今日来了那么多宾客,但凡此事闹出去,萧府的人,哪还有什么脸面可言??” 他走至苏檀面前,目光落到那份和离书上。 听闻这话的苏檀,更觉得可笑。 什么叫,引起他的注意? 萧启元还真是……比自己想象中的还不要脸! 她索性起身,敲了敲桌面提醒他:“将军今日之喜,吉时耽误不得,还是尽快签字画押,我好早些离开,去参加下一场的婚宴。” 下一场婚宴? 萧启元眉头狠皱,紧跟在后的萧畹宁更是忍不住的尖叫起来,脸上充满了鄙夷。 “我看你就是存心要闹大事情!你真以为我哥不敢签这和离书吗?还下一场婚宴?你一个下堂妇在这邕都哪有什么能让你参加婚宴的地?真会给自己找借口啊。” 她双手环胸,催促萧启元:“哥你别跟她废话!之前你还口口声声说她到底是我嫂嫂,现在你可看清了,她哪是为我们萧府……” “我还忙着改嫁,萧将军,尽快画押吧,你的吉时能耽误,我的吉时不能耽误了。” “我的那些嫁妆今日看来是拿不走了,那等明日我再派人取就好。” 改嫁一话出来后,众人皆愣在原地。 还是萧畹宁大笑出声:“苏檀你还要不要点脸啊,你这借口是越发可笑了!你一个下堂妇,还想着改嫁?谁会要你?啊?” “你和离书还没签呢,你能改嫁给谁啊?” 苏檀淡定开口:“和离书,将军现在不就是要签了么?若将军不签,还有公主义母带来的放妻书。” “当初我与将军成亲,乃是长公主一手促成,那年将军当着陛下和公主的面,允诺要真心待我,不会纳妾。” “可是现在将军不仅纳妾,还要抬妾为妻,我虽不是什么贵女,但也是长公主的义女。将军抗旨,违背诺言一事,难道还不足以让这段姻亲就此了断吗?非要闹得众所皆知,被人批判才好看?” 苏檀字字句句的说得极为缓慢,也让他们毫无反驳之地,一时间众人都僵在原地,面如菜色! 还是踉踉跄跄前来的阮君,挂着泪珠开口: “姐姐对不起,都是我不好,都是因为我才惹姐姐生气。姐姐,千错万错都是君儿的错,你要打要骂冲着我来吧,咳咳……这……咳……这不能因此事连累萧府。 我不要这正妻之位了,你才是将军府唯一的正妻,好不好?”说完又泪意盈盈地恳求萧启元。 “将军,今日宴席就取消吧,别寒了姐姐的心。” 她哭得梨花带雨,更显得苏檀咄咄逼人。 可苏檀不在乎。 因为梨花带雨,她这一世也会。 只见她一时间也软下话语,学着阮君这弱不禁风的样子,带着哭腔恳求起来。 “将军~~妾身说什么也是长公主的义女,我苏家满门忠烈,若死去的父兄知道我成了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妾室,你让他们,如何寒心!叫妾身,黄泉之下怎么面对列祖列宗啊?” “将军就看在陛下,看在我苏府的份上,不要再强求妾身留在你身边了。放妾身走吧,妾身还要改嫁呢!那吉时可真是耽误不起的!” 萧启元被她这出戏震到,得知苏檀油盐不进,又阴阳怪气,顿时怒火攻心。 一手把苏檀拉到跟前:“檀儿!你非要在今天闹丑事不可?” “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你若执意如此,别说这和离书了,我看你善妒,不敬婆母夫君,七出有余,我今日就能用一纸休妻书让你滚出将军府!到时你还怎么改嫁?” 话音刚落,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极其喧闹的鼓乐之声。 像那迎亲的仪仗,极为响彻! 第15章 花轿降临 苏檀眉眼一动,看来时间差不多了。 众人愕然之际,管家连滚带爬地冲进来,脸色微白,结结巴巴地喊道: “将……将军,老夫人!外面,外面……临江王府的迎亲花轿,吹吹打打的,到……到咱们府门口了!说是要来迎王妃娘娘!” “什么?” “迎亲花轿?” “来接王妃娘娘?怎么接到我们府上了?” 一时间整个厢房里的人都懵了,萧启元手中的和离书与放妻书,在此刻飘然落地。 他看了看院外,又猛地扭头看向神情已然恢复如初的苏檀。 难道……她说的改嫁,是真的? 在这片瞬间的死寂当中,苏檀轻轻整理了下衣袖,淡淡一笑。 “我的花轿来了,萧将军,你这休书,看来是用不上了。” 此话一如平地惊雷,杨氏张了张嘴,仿佛见了鬼似的,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的荒谬。 这怎么可能呢?! “不可能!苏檀,我们还没有休你呢!你岂能改嫁?就算是嫁给临江王,那又如何?!王爷也不能坏了规矩,去娶一个人妇!” 苏檀又好心提醒了她:“老夫人,将军虽然没有在和离书上签字画押,但已经做出了抗旨之举,又让我苏府蒙羞,还让长公主府也颜面无存。 倘若闹到公堂上,这事,可不是和离这么简单。” 她的目光流转到萧启元脸上,向来倨傲的萧将军,此刻神色也是一片死白。 眼底都是对苏檀探究的意味! 仿佛,第一次认识她。 苏檀笑了笑:“这花轿,我就问将军,你敢拦吗?” 一时间,杨氏被气得手指颤抖,阮君也一时忘了伪装,那双美目瞪得溜圆。 萧畹宁刚刚嘲讽完的脸,现在已经扭曲成了滑稽的震惊! 此刻苏檀的目光投向了那凤冠霞帔的阮君。 只是一个抬妻宴而已,真把自己当出嫁女整了。 凤冠霞帔都穿上了,而这镶嵌在凤冠上珍珠宝石,最大的那颗东珠,还是自己母亲给自己的陪嫁! 怎么?还不经过自己的同意,就到了这个妾室头上? 还有这霞帔,那是上等的云锦,绣着鸳鸯戏水,乃当年长公主亲赐。 如今却被她占为己有,是不是太过分了些! 她觉得可笑,走向她的步伐也越来越快。 目光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威压。 阮君下意识地后退几步,佯装害怕的声音颤抖起来:“你……你想做什么?” 苏檀没有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将阮君头上的凤冠摘了下来! 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 “啊!!”阮君痛到惊呼,反应过来时,已是发髻散乱,狼狈不堪! 众人大惊! 而她又转身看向同样震惊的流云,声音沉闷! “流云,我的霞帔。” 流云猛地回神,瞧见那贱人竟然还敢霸占姑娘的凤冠霞帔,顿时冲上前,直接把旁边的萧畹宁和丫鬟都撞出大老远。 伸出尖厉的双手,极为利落地上前扒了阮君的霞帔,再稳稳当当地披到苏檀身上。 而那顶本就属于苏檀的凤冠,也在此刻稳稳被戴上。 刹那间,红袍映衬,珠光流转,苏檀本就浓郁的容颜,更透出一种逼人的贵气! 直接看傻了当场的人。 甚至都没有等阮君嘤嘤啼哭,喜婆和仪仗已经当着屋外那么多人的宾客之下进了院子。 一时间,众人也傻了眼。 谁也不曾听说,这将军府要嫁女啊? 然而有小厮悄悄说,这是来迎娶以前那位将军府少夫人的后,更是让人惊掉了下巴! 他们更是闻所未闻,花轿来迎娶一个已为人妇的! 为首的喜婆,明显是得了吩咐,极有眼色地快步往苏檀那头走去,一边走还不忘一边说: “有福之女不进无福之家,苏家小女,恪守妇道,今日遭辱,何等凄惨啊!得皇家垂怜,不忍那苏府忠烈在天寒心,自然要接苏家小女到了有福之家了!” 她堆着笑容直奔苏檀,搀扶着她,无视在场的众人。 “吉时已到,快请王妃娘娘上轿吧!” “这成何体统!!” 萧启元一手拉住苏檀的胳膊,目光如炬地难以相信这眼前的一切。 简直就在做噩梦似的! 然而苏檀却甩开他的手,毫不犹豫地跟着喜婆走出了门。 杨氏赶紧示意萧启元去阻拦,然而苏檀他们速度更快,几个大步就来到了花厅之中。 那些宾客顿时鸦雀无声,只有几个与萧府关系不错的老古板,忍不住好奇甩下话: “此举太不妥当了!哪有在喜宴上把前夫人送出门的!” “都不曾听说少夫人与将军和离,休书更是没下,怎么就要从萧府迎亲,改嫁临江王爷呢?!简直于理不合,有悖人伦!” 看好戏的人纷纷都说道起来,杨氏更是趁此机会响起了哭腔。 “世风日下,我都没见过,我家儿媳就这样被……” 可她才说几个字,苏檀竟然甩下了自己的红盖头,血红着双眸,当着众人的面定定出声! “诸位有所不知!我苏檀当年乃萧府明媒正娶之妻,萧将军更是当着陛下与长公主之面,许下永不纳妾,待我一心之言。 然而这三载春秋,我恪守妇道,从未有失,可将军让我守了三年活寡不说,当初以子嗣之名逼着我同意纳妾,为了萧府我也是忍下了。 可如今将军要宠妾灭妻,今日你们参加的这抬妻宴,正是逼我让位才来的! 贬妻为妾,让我一个风光大娶来的世家女屈居他人之下,我苏檀虽为女流,亦知廉耻二字!兄长为国捐躯,父母为捐皇粮而惨死刀下…… 我苏家家风坦荡,我怎能屈居妾室羞辱门楣?更何况身为长公主义女,我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她字字顿顿,目光锐利地看向脸色铁青的萧府人。 “如今我自请和离,非为攀附,即便临江王爷重症缠身,但也好过在此被贬为妾室受辱来得好!” 宾客们都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他们可是不知道,将军抬妻,竟然不是抬平妻,而是把发妻给贬为妾室? 这等事情放在任何一个女子身上,谁能接受啊? 太不地道,太荒谬了! 而来事的喜婆,当即抬高音量: “王妃娘娘,咱们还是上轿吧,皇上和长公主殿下,銮驾亲临王府,还要为你和王爷主婚,这吉时可千万误不得啊。” 什么!? 轰隆一声! 这个消息,如一道惊雷劈在众人身上! 皇上和长公主……竟去了临江王府? 第16章 难道将军想抢亲不成? 皇上和长公主还亲临王府?要为这个前太子,短命之人主婚? 这简直前所未有,石破天惊啊! 谁人不知,这前太子,如今的临江王爷,从东宫出来后便无了实权。 更何况还是个残废短命之人,怎能得皇上和长公主的青睐? 而此刻看热闹的宾客们,一时间也纷纷骚动起来。 要知道他们不少人也收到了王府的请柬,可那些人都选择来攀附将军府。 但现在不同啊!皇上和长公主都銮驾亲临了!他们还怎么在将军府坐得住? 一时间满堂宾客如同潮水般地往外涌去,连句客套的告辞话都顾不上说。 生怕去晚了会在帝驾面前失了礼数。 短短时间,先前还热闹非凡的将军府,转眼间就只剩下满地狼藉,和萧府这群面如死灰,呆若木鸡的人。 一时间,萧启元所有的震惊情绪一股脑地冲上天灵盖。 在一阵阵的恍惚后,他才被拉回现实。 看到迎亲的花轿已经从府门前离开,萧启元才猛然反应。 原来这些天,她去苏府,实际是从长公主那要来了放妻书,又与临江王那边早就勾搭上了。 就选在今日,给他们重重一击! 苏檀她早有预谋。 可那临江王是什么人?一个废太子,一个短命残废! 怎能与自己相比? 她难道宁可去要一个这样的残废,也不肯留在将军府? 不应该…… 苏檀没那么大的胆识,她当初那么心悦自己,怎会改嫁? 难道……是长公主的命令?逼迫她不得不这么做吗? 倘若如此!那苏檀岂不是要入虎穴?万一那废太子今日猝死,她岂能不陪葬? 思及此,萧启元忽然叫来三顺:“备马!” 杨氏他们一怔,连忙拉住他:“启元你要做什么?!你和小君还没拜堂呢!” 这宾客都走得差不多了,萧启元哪里还有心情继续这仪式。 他更迫切地想知道,苏檀到底是为什么要改嫁给一个短命太子!! 那皇帝和长公主,他就不信会亲临王府! 这一切的背后肯定是有人布局,故意为之! 于是他不顾一切,直接翻身上马,跟着迎亲队伍追去。 反观萧府内,被扒了霞帔夺了凤冠的阮君,跌坐在地,无人问津。 她气得当真呕了两口血,一旁的丫鬟还以为和之前一样,是她造的血袋呢,所以并没急着叫郎中,而是急急忙忙的喊了一口姨娘后,便扶着她去椅子上休息。 殊不知,憋火的阮君,五脏六腑在此刻仿佛要扭曲起来一般,疼得她脸色惨白! 杨氏这会也顾不上她了,赶紧去叫人把府门给关上,着急忙慌地从库房拿了不少银子出去,交给那嬷嬷。 “快,快去打点一二,今日之事,务必不能流言满京!” 而另一边的王府,早上还是清冷一片,如今却已经是门庭若市,热闹非凡。 尤其是那华贵无比的銮驾,在府门前无比尊贵,路过去的狗,都要停下来多看两眼。 花轿还没到,但王府里已经座无虚席。 那大堂后的九五之尊,沉着一张脸一言不发。 坐在身旁的长公主倒是和颜悦色,给他奉了一盏茶,宽慰道: “陛下,来都来了,露出些笑颜也无妨。再怎么说,这临江王妃也是咱们早就相中的,虽然中途是曲折了一些,但好歹兜兜转转,也去娶进了王府。” 皇帝嗤了一声,不以为意。 “若非她那生辰八字,她一个二嫁妇人,岂有这等殊荣?” 长公主脸色沉了沉,只道:“虽说是二嫁,但到底也是臣的义女,还是苏先生最器重的亲妹。苏先生为国捐躯,死于非命,难道还不值得让他亲妹子过好一些?” “但凡那萧将军不做得那么过分,我又怎么会棒打鸳鸯?” 皇帝听她提起苏先生,神色这才缓和了一些。 “看在苏先生的面上,我也不多言了,只望她当真能给公定带去福泽,公定这身子……的确需要一个冲喜之人,立在身边照看。王府妾室,一个不如一个,有了这王妃娘娘,但愿能多几分生气。” “檀儿钟灵毓秀,又德行兼备,定能照顾好公定。” 长公主知道皇帝今日一来,也只是看在公定当初请辞太子,替皇帝省了事,才过来为他主婚。 这皇宫大院,皇子王爷众多,公定一残废之躯,根本入不了陛下的眼。 就算公定没有遭难,没有主动请辞太子一位,他后面,也是当不了太子的。 好在他有先见之明,让皇帝怜悯了他一次。 所以长公主特意邀他一起过来,他也没有推拒。 而她……也算是给苏先生一个交代了。 与此同时,花轿也快到王府了。 流云远远就看见了那尊贵的銮驾,一时间心潮澎湃,整个人都雀跃起来。 仿佛下一刻就要像只鸟儿飞走一般! 一想到方才在将军府的所作所为,流云别提心里有多解气了!! 那萧府之人,个个傻眼的样子,当真以为他们家姑娘离了萧府不成了呢! 哼,真是算个什么东西! 现在好了,姑娘可成了王妃娘娘,那破将军府正妻,谁爱当谁当去!他们姑娘,皇帝陛下和长公主都来为其主婚了。 试问整个大邕,哪家女子还有如此殊荣? 就算那将军府不同意和离又如何,他们也不敢阻拦花轿,还不是得怄气同意。 真是笑话!! 流云狠狠地出了一口恶气,就如姑娘所言,即便要嫁一个短命王爷,那也好过在萧府受辱来得好。 至少去了王府后,那就是堂堂正正的临江王妃,这不比萧府妾室来得好啊? 流云越想越高兴,即便现在身在花轿外面,她都已经忍不住地冲轿子里开口: “姑娘!咱们可算是站起来了!” 然而这话音刚落,一阵疾风飞来,流云只感觉旁边的护卫嗖嗖拔刀,吓得她脸色惨白,身子猛地紧贴上花轿。 “来者何人!” 随着护卫怒吼出声,只见萧启元翻身下马,大步流星地直奔花轿去。 可喜婆早有预料似的,一个眼神便让两个身手极好的护卫,径直挡在萧启元面前。 “檀儿!”萧启元怒然出声。 苏檀不言不语,倒是喜婆立刻跟上去,清了清嗓子,规劝道:“将军,你难道还想……抢亲不成?这可是王爷的亲事。” 第17章 真把自己当人上人了? 抢亲? 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吧? 萧启元虽英勇善战,但内里循规蹈矩,又极爱自己,但凡涉及他的切身利益,怎么可能冒着风险去做事? 上一世的苏檀已经见识过太多次了,所以她听到这抢亲的话,毫不犹豫地预料到萧启元接下来的想法。 果不其然,在喜婆说出这句话后,萧启元忍下那翻涌的情绪,后退两步,变得规矩起来。 “我只是想亲口问一问檀儿,你真是心甘情愿地改嫁给王爷吗?” 瞧他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王府抢亲,让他受了委屈似的。 苏檀隔着红盖头和花轿,反问他:“我若不是,将军难道真愿意抢亲?” 萧启元脸色微变:“我让你说实话!” “将军既然没那胆识抢,也不珍惜我,又不顾我苏府的颜面,那就不必在这丢人现眼了。” “我在你萧府守了三年活寡,看了三年白眼,饶是一个傻子,也不会回去。更何况将军本就对我无意,又何必在这装深情呢?” “前方乃是陛下銮驾,将军可是要在这里唱一出好戏,也让陛下看看不成?” 此时苏檀的字里行间充斥着冷漠。 这样的语气和口吻,是他萧启元从没见过的。 檀儿,怎么会变成这样? 可他最终还是被那銮驾扰断了心思,喜婆挥手,让他离开:“将军请便吧,耽误吉时可是大罪。” 萧启元攥紧了拳头,说不上来此刻那股翻涌的心情是什么。 总之莫大的不甘,让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问出最后一句话:“你可知临江王爷的身子如何了?倘若要你陪葬!你难道也不怕?!” “放肆!将军只是立个功而已,真把自己当人上人了?!” 不等喜婆变脸,苏檀的声音已经在花轿内赫然响起,带着一阵威严之气。 “王爷身子如何,轮不到外人说道!萧启元我告诉你,今儿个我就把话放在这里了,我苏檀,宁可陪葬,也绝不会被你们萧家受辱! 你能做出贬妻为妾的恶事,难道还指望我逆来顺受,任你们摆布不成!!明日,还请萧将军转告杨夫人,我会按时按点,上门清点我的嫁妆。若将军府还要点脸,就别想着在嫁妆上打主意,一分一毫!我都会要回来!” 萧启元狠狠一怔,忽然又是不屑的冷哼:“你这话什么意思?我萧府,难道还缺你这点嫁妆?” “缺不缺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的凤冠霞帔,被穿到了姨娘身上。我的嫁妆珍物,成了你萧府聘礼。” “走吧喜婆,千万别让陛下长公主,还有王爷久等了。” 随着一阵起轿,萧启元被护卫重重推去一旁。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迎亲队伍,路过銮驾,进入那王府之中。 萧启元紧咬腮帮,难以置信。 即便是亲眼所见,他到现在都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前天还是他的正妻,转眼却成了临江王妃!可笑!还真是可笑! 想当初,对自己纠缠不休的是她,死命要嫁给自己的,也是她。同意阮君入府的,还是她! 现在怎么就都成了他的罪过!若她当初不求着嫁给自己,他萧府今日也不可能蒙受这莫大的羞辱。 而此刻的苏檀,在盖头之下的方寸间,盯着自己的鞋子出了神。 方才言语虽笃定,可想起曾经那个不顾一切追求的自己,想起上一世为了这段感情,所遭遇的凄惨下场,她只觉得一阵心疼。 谁也不会知道,她被困于后宅那一隅的角落里,吃不饱,穿不暖,还要被迫成为一个失心疯的人,像狗一样被拴住手脚,活活饿死冻死在里头。 她还记得,上一世临死前的最后一刻,她说的最后一句话便是:我不甘心。 可现在,她有了重新选择的机会。 在这锣鼓喧天的喜宴上,她要重新走一遍没有萧府,没有自己心软蠢笨的人生。 而相较于王府的热闹,此刻的将军府,已经一片冷清。 下人们都不敢多言,甚至脸都不敢抬起,走路都小心翼翼的不敢发出什么声音。 满园的红色绸缎,如今像可笑的挥布,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众人,今日萧府丢的脸。 就算杨氏提前在背后打点封口,但还是架不住有人透露出去。 他们将军府大办抬妻宴,要将原先那正妻贬成小妾,无视发妻背后的功勋之家,以及公主府的颜面。 所以才在那抬妻宴上,王府的花轿将发妻风光迎走! 彻底撕破他们将军府这伪善的嘴脸。 一时间,大街小巷都传遍了。 “萧将军还真是糊涂啊!怎能做出如此不良之策?发妻怎能被羞辱?我看真是太不知好歹了!” “苏家之女不愧是忠烈之后,虽是商贾之女,可人家爹娘那是为了保皇粮而献身,兄长又在边境为国捐躯,难怪宁可嫁给那短命的病秧子王爷,也不要被萧府羞辱!实乃烈女!” 早上还光鲜亮丽的将军府,如今被唾沫星子,已经堆成了灰暗色。 阮君已经躺在病床上,好不容易才缓过神来。 萧启元回府之后,看到她这样子,满是歉意。 “对不起小君,今日之事,实在发生的太突然,让你受委屈了。” 阮君双目无光地看了过去,无声地摇摇头。 只道:“这都怪我,也只怪我。若我不求将军的正妻之位,姐姐何至于跳去王府那个火坑? 将军!你可有法子,让姐姐逃离吗?临江王爷与妾身一般,是短命之势,姐姐若嫁过去,万一,万一王爷他殁了,王妃可能要陪葬的啊!” 萧启元脸色一紧!心里滚动着重重怒火。 “如今也只有你还念想着她!此言我也早就告知过,但她不听,谁也奈何不了! 今日她是风光,可后面呢?她得不到好下场。无需陪葬,只要进了那吃人的王府,撑不了一些日子。 那里姬妾成群,不比我将军府,她一个毫无背景的商贾之女,难道仅凭一个长公主的义女之名能凌驾那些女人头上吗? 她没有那些手段,就别做梦了。更何况在我萧府养尊处优这么久,真以为别的地方会比这好吗?” “旁人不知,那王府里除了住着临江王那短命之人,还住着一位形似鬼魅般可怖的人。” 阮君蓦然抬眼,十分好奇:“那人是谁?” 萧启元只道:“可怖之人。” 第18章 为你更衣 萧启元那双幽深的眼眸,一如深渊,叫人见不到底。 王府内,此刻冠盖云集。 随着苏檀被迎进门,正堂之上,那抹明黄色的帷帐尽显天威浩荡。 当今天子端坐主位,而雍容华贵的长公主殿下,侧身坐下。 满堂宾客,皆是京中权贵。 苏檀盖着红盖头,看不到这景象,只能从盖头下的方寸间,瞥见自己身边的轮椅脚。 以及……临江王黑色的靴鞋表面。 他身体不便,按理说拜堂礼仪是可让人或者其他物件代劳。 兴许是因为天子都来了,他便要亲自上阵。 不过话说回来,苏檀怎么都没想到,今日王府这婚宴,皇上还会来此。 长公主来已经很让人诧异了,按理说临江王一个不受宠的边缘王爷,娶个二婚妇,皇室怎会如此操办。 疑惑间,礼仪高官已经发出声音。 拜堂的每一个环节,谢危止都只在轮椅上微微倾身示意。 身边的剑书则搀扶着他,看似那般虚弱,叫人好一片唏嘘。 这临江王……怕是气数要尽了。 在夫妻对拜之际,苏檀依礼下拜,抬头时忽然听到谢危止那略带沙哑的声音,低低响起: “辛苦了,夫人。” 这一声夫人,莫名让苏檀指尖微颤。 意料之外的郑重,无端令她有些害怕了。 想起上一世她在下人口中得知的只言片语,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乃是往后的九五之尊。 能坐上那个位置的,肯定不是一般人。 至少绝对不是他现在这般无能之辈的样子。 所以,苏檀能猜到,他如今定是受身体所限制,才不得不敛下锋芒,故意隐忍。 但无论如何,对于苏檀来说,只要好好利用他这把刀!自己这辈子,定不会像上一世那般煎熬至死。 在洞房等待时,苏檀等婆子们都出去了才掀开盖头,她把窗户一角打开,招呼流云进来。 只见此刻流云拿着一张白帕子,上面还沾染了一团红色的鸡血。 苏檀微怔,流云已经匆匆忙忙地把那帕子藏在了枕头之下。 随后语重心长地叮嘱道:“姑娘,你虽为二嫁,但此前萧将军不曾……碰过你,所以今晚你定是要破处子之身的。只不过……” 她又有所犹豫:“那王爷瞧着……像不太行的样子,万一王爷真不行,姑娘你可千万别犯傻!不行,也得想办法让他行!” 不过有这帕子傍身,明日应该不会有人能找茬。 苏檀知道流云这是为自己着想,才想得这么事无巨细。 “好云儿,真不愧咱俩是主仆。其实我早就想到了,如你所言,为以后咱们的日子好过,今日这身,他破不了,那也得破!” 想到上一世不曾听说他有过皇子,至少在苏檀困于后宅之际,从未听过有选妃之类的事传出。 大概率这王爷还真是个不举的,毕竟身子伤得这么重,即便后面双腿能站起来,但有些东西,失去了那就是失去了。 “云儿,王爷能不能行不是他说了算,而是……我们一定要让他行。所以等晚些时候倘若有听房婆婆在外面,你便趁机多找几个来,今晚的脸面我是一定要给王爷挣下的。如此一来,我们也好卖给王爷一个人情。” 流云立刻意会,狠狠点头。 正所谓手段不狠,地位不稳! 她和姑娘都来到王府了,那肯定要巴结着王府之主,临江王爷的喜好去。 哄得他开心了,她和姑娘自然也就过得舒坦了。 然而此刻忽然有嬷嬷敲门,流云和苏檀相视一眼,流云立刻翻窗去了后院。 苏檀等她消失了后才出声让嬷嬷进来。 进来的是宫里的嬷嬷,考虑到临江王爷的身子,特意过来为苏檀讲了不少该注意的事项。 主要还是王爷身体不便,很多时候,都需要苏檀来主动。 苏檀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也被嬷嬷说得红温了脸。 但在嬷嬷面前,她虚心接受着,甚至还能举一反三。此般努力,嬷嬷也是满意得很。 虽说苏檀离开了萧府那个火坑,可王府不见得就能一帆风顺。 而且萧启元丢了那么大的脸,这下全城的人都知道他们萧府犯了什么事,他们也不可能这么轻而易举地放过自己。 苏檀现如今的努力,那就是为自己谋求一个安稳之所。 直到门外轮椅的轱辘声传来,苏檀才收敛神色,正襟危坐。 她扯出一个笑意,将心里莫名生出的几分紧张压制下去。 此刻谢危止由剑书推进来。隔着盖头,苏檀看不清这前太子是什么神情,只能感觉到他指骨分明的手,挑起了她的红盖头。 等四目相对之时,心里生出的第一个念头便是,好一个俊男子。 比起名满都城的萧启元这美男子,好似还要更胜一筹似的。 尤其是在这红袍映衬下,平日苍白的脸色,都显得红润不少。 只是他那平静的脸色,看不出喜怒,只能见到他微微上扬的眼角,像是在笑,细看又不像。 苏檀清了清嗓子,扯出一个笑容后主动将酒杯递过来:“王爷,合卺酒。” 说完又真诚脸色,补充一句:“今日之事,妾身在这谢过王爷!” “幸得王爷怜悯,答应妾身去萧府迎亲,这才让妾身摆脱了委屈。” 原来在那日她就主动求他帮忙。 苏檀就是要在抬妻宴上,让众人都知晓,萧府对自己存着怎样的心思和算计! 也只有将背后的真相公之于众,自己这改嫁才能更加理所当然。 所以苏檀感谢过后,毫不犹豫地仰头喝下,将那半边合卺酒喝得那叫一个豪放。 而谢危止却不紧不慢地抿唇浅尝,举止优雅,相当镇定。 殊不知,他人没看到的那边唇角,依然浅浅上扬。 合卺酒的旁边摆着象征吉祥的糕点,还有嬷嬷交代过的汤药。 “此药是王爷每日睡前必备之物,王爷身子一到晚上就会隐隐作痛,彻夜难眠,只有喝下这碗汤药才会缓解些许。” 想起嬷嬷的话,苏檀也不由得生出几分同情。 于是便恪尽职守地端起汤药,要服侍他喝下。 见他自始至终都没什么表情,苏檀也不急,毕竟自己对他来说,只是一个“冲喜”的对象,还祈祷着自己顶好的生辰八字能缓解下他的痛苦。 自然,他对自己漠然也是可想而知的。 而在此时,窗外传来极其细微的窸窣声,苏檀眉眼微动,想来是听房嬷嬷在外头呢。 苏檀盯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唇角噙着一抹温顺的笑意。 接过他的汤碗后,苏檀白皙的双手触到他的衣襟之处:“王爷,妾身帮你更衣吧?” 说着她的手便自然地伸向衣襟扣绊。 谢危止难得表情有所变化,一把捉住她的腕骨! 苏檀微惊,顿时了然过来,这王爷还真……不行啊? 第19章 王爷别急 于是苏檀抽出自己的手,柔声道:“喜服厚重,王爷穿着也不舒服。” “今日幸得王爷垂怜,才让我脱离苦海,我既已嫁进王府,那以后生死都将是王府的人。” 苏檀信誓旦旦,指尖又继续去触碰他微凉的衣料。 然而谢危止的手却快如闪电,比方才更有力道地扣住她的手腕! “我自己来。”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苏檀特意瞥了一眼门外,烛火之下,隐约有好几个人影出现。 看来流云已经行动了。 于是她就着谢危止钳制自己的力道,顺势扑进他的怀里。 一时间,她这具带着馨香的身子,就这么稳稳入怀。 谢危止还没反应过来,苏檀竟刻意拔高嗓音:“王爷您……别急嘛!” 同时她那空着的那只手,又顺势拂过旁边的案桌,碰到上面的一支玉簪,顿时发出清脆的落地声。 她又配合着发出一段低呼…… 这下不仅是谢危止愣了,外面那几个听墙角的婆子,也是双眼带光,相视而笑,纷纷嘀咕起来。 “王爷,还真行啊!” “谁说王爷不行的,只是双腿残缺,那只腿又没问题!!” “老天保佑,这王府是要有后了啊!” 几个婆子心满意足地离开,甚至还招呼一脸惊愕的流云,奉承起来: “云丫头,你家姑娘恐怕是要得宠了哦!” “往后王妃娘娘若有任何需要差办的事情,尽管来找我这老婆子,能为娘娘办事,那是咱的荣幸。” 流云尴尬赔笑,心里想着,这王府果然与众不同,趋炎附势也过于明显了点吧? 不过她更没想到姑娘竟……如此胆大。 她还以为顶多是把自个准备好的帕子拿出来作证呢,谁想到她会用这种法子啊,就算没成事,这声听得她一个黄花闺女,也是满脸通红。 然而此刻的新房内,苏檀也察觉到男人的气息,逐渐变得危险起来。 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暗潮。 紧绷的腮帮,似乎随时都能杀了她一样! 苏檀还未来得及解释,男人的声音如刀一般传进耳朵:“演够了吗?” 见此,苏檀的余光又瞥向门外,确定没了人影后才紧急站起来,讪讪一笑:“王爷帮了我,今日妾身必定也是要帮王爷的。” “王爷,我扶着你休息吧。” 她转而正经,却没料到被谢危止一个眼神阻止。 怔愣间,他已经自己转身,开门而去。 苏檀下意识追过去,但转念一想,一个男人,在这种日子里还要靠她做戏,来维持体面,心里肯定不好受。 自然生气也是正常。 自己这会若是过去,可能偷鸡不成蚀把米,反倒讨人嫌。 最后苏檀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余光流转间,流云身手敏捷地翻身入屋,迫不及待地问道:“姑娘,你……没事吧?” “方才真是你演的吗?你这演得跟那戏本子似的,还挺真。不过我看刚刚王爷出去脸色不太好的样子,他……生气了吗?” 苏檀挥挥手:“无妨,替他撑了体面便好。” 殊不知,谢危止哪里需要这份“体面”? 刚才那温香软玉的身子,就这么突如其来地扑进怀中,要不是他自持力无与伦比,她还有讪笑的余地吗? 不过回想着,也是有点意思。 她的性子还是那样,并没多少变化。 想当初他受伤卧床,想要支走下人出去透气时,当时身为药师打砸的小徒弟,苏檀一片好心地帮他演起戏本子。 “哎公子你这是怎么了?公子!公子!快,快下山去找师父回来看看!” 同样是三言两语,就让门外的人信了。 因此当初的谢危止得以出去透风。 原以为这些年过来,她嫁做人妇,性情定是改变不少。 如今一看,她还是她。 只不过那时自己整日帷帽不离身,她也从未见过自己的模样。 哪怕是声音,她此刻都认不出来…… 正想着,脚下传来剑书刻意压低的惊呼:“王爷,你……怎么上房顶了啊?万一别人瞧见怎么办?” 说完便踩着一旁的石砖,用那轻功飞身跃上。 来到谢危止身边后就迫不及待地说起来:“爷,方才你屋子里那声……可是你……” “荒唐,我有那么快吗?” 他微微蹙眉,剑书连忙抱拳解释:“我就说定是王妃替王爷撑起体面,刻意演的。” “不过王爷,你如今一个‘残缺’之人,大半夜的上这屋顶,不太好吧?你不回新房睡吗?” 谢危止幽幽看过来:“你倒是真把我当不举之人了。” 说完便纵身一跃,稳稳当当地坐在了那轮椅之上。 “今日那将军府如何了?” 说起正事,剑书马上滔滔不绝了起来。 “今日王爷可是没瞧见,王妃可是狠狠出了一口恶气!那威严之势,也只有王爷能足以相配了。” “不必吹嘘。” 剑书连忙转了话锋,进而正经道:“我也按照王爷吩咐,让那些流言给传下去了,如今大街小巷,众所周知萧将军宠妾灭妻,辱了公主府与温家忠烈的门楣,已然有人为王妃打抱不平,说王妃是改嫁的好。 明日在朝堂之上,想必喧嚣声甚,陛下也会发难。至于萧将军会如何,那就要看陛下对他的宽容有多少了。轻则小罚,重则……定罪。” “萧启元如今势头正盛,父皇还需要他,定罪是不会的。但让他为此脱层皮,却是绰绰有余。” 那般好的人在跟前,不知珍惜,不仅如此,还算计羞辱,脱层皮都还便宜了他。 “褚良城那边安排得如何?” 剑书的脸色更为正经了,一五一十地汇报而来。 殊不知苏檀等了他许久。 好歹也是新婚之夜,万一两人不在一起睡,明日那些婆子早早过来,看到他人不在,那昨晚的戏岂不是白演了? 到时还徒增麻烦。 于是苏檀让流云去打听了下谢危止的行踪,得知他后半夜去了另一间厢房睡后,苏檀果断披起大氅。 “姑娘你这是要做什么?” “当然和他同榻而眠。” 第20章 夫妻岂有分房睡的道理 流云一听,眼睛都瞪大了:“啊?同……” “不然还等着婆子说王爷新婚夜独宿的话吗?” 苏檀笑了笑,让她宽心:“横竖他不行,欺负不了我,再说我既嫁过来,自然是要夫妻同榻,方可感情稳定,不是么?” 流云此刻十分赞同此事,连忙点头。 别说王爷不行,就算王爷行!那也得同榻而眠啊,不然娶进来干嘛?看吗? 所以她连忙送着苏檀去了隔壁的书房。 流云悄悄告诉她:“姑娘,我方才问了婆子,婆子说此地乃是王爷平日呆得最多的地方!而且那屋内的高柜里就有新的床褥。” “新婚夫妻岂有分被子睡的道理?行了,你早些去睡下吧,别忘了明日还有件大事要随我去办。” 一提起这事,流云的内心莫名燃起来! 也是!她必须打好精神,明儿个还要去把属于她姑娘的嫁妆拿过来呢!可不能便宜了萧府。 过去三年,姑娘贴补了多少,他们恐怕都记不清了吧? 如今,也该到偿还的时候。 苏檀看着流云离开后,她才悄悄地推开书房门。 她小心翼翼探头看去,此时书房里只亮着一盏微弱的烛火。 张望过去,王爷已经躺下,轮椅安静地放在床边。 苏檀轻声过去也没见他有任何反应,反倒是呼吸平稳,似乎已经沉睡过去了。 如此更好。 苏檀脱去外衣,动作极快又极轻地掀开棉被一角,顺势躺了上去。 担心吵醒他,便拉开一段距离,蜷缩在床沿边上。 殊不知,在她躺下的瞬间,身边侧睡的人已经睁开了双眼。 谢危止根本没睡,甚至在她还没有推开门的时候他就已经察觉。 他不出声,只是想知道她过来是所为何事。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是来和他……同榻而眠的。 感受到身侧传来的温热,以及那隐隐约约的馨香,他的身体紧绷,藏在袖中的手悄然握紧。 他强压下翻涌的情绪,维持着“沉睡”假象。 毕竟,今晚只能安然度过,这才不会打乱未来的计划。 而身侧的苏檀,保持着僵硬的姿势,不敢乱动,不知不觉那疲惫困意就袭来。 自然而然地便进入了梦乡。 她清浅的呼吸声传入谢危止的耳朵,他借势转身,微微睁开一条缝的眼睛,看到了睡颜恬静的苏檀。 褪去白日的锋芒与假象,竟与当初那个趴在他病床边,照顾她的女子身影,彻彻底底的重叠。 哪怕已为人妇,多年未见,她依旧没有变。 月光透过窗棂,勾勒出她柔和的轮廓,心绪复杂的谢危止,眉间却渐渐舒展开来。 他从未想过,苏檀会这么快就像今日这般到自己身边。 短短几日,也是来得巧。 仿佛当初得知她和萧启元要成婚的失落,还在前一刻。 现在却已经发生惊天逆转。 甚好,甚好。 他的思绪,恍然回到了许多年前。 他从那场大火中被秘密送往叶药师那,因太子这层身份,他不得不借着毁容的借口,隐藏面容。 叶药师的几个小徒弟对他好奇得很,可没有一个能接受他此前那般坏脾气。 不是被他气走,就是被他气的摔药罐子,一来二去,谁也不想来照顾他。 谢危止回想了下那时的自己,被迫去接受他是皇室的棋子,是被全皇室算计的对象,哪怕是最亲的母亲,也是要亲手把他送进火坑,为另一个儿子当垫脚石的存在。 还有那和蔼的父皇…… 身边的所有人,都不过是精心布置在身侧,用来引导他入深渊,焚烧自身再为他人做嫁裳的工具。 就连这些小药师们,一个个地避他如蛇蝎,每日都会听到他们是如何说道他,谩骂他的。 唯独苏檀,他人不愿的事,她却欣然接下。 在药房里仔仔细细地替他熬药,两天两夜几乎没睡,随时掌握火候,才将那极为难熬的药汤熬好,顶着满脸的炭灰,像只花猫一般把汤药递过来。 黢黑的脸蛋上,扯出笑容后露出一排白色的牙齿。 滑稽,却又让人不解。 他收敛神情,伸手替她掖好被子,一股前所未有的心安渐渐钻入心里。 次日清晨,苏檀率先醒来,她惊讶自己竟然能睡得这么香沉,转身一看,身边的废王爷还没醒。 于是轻手轻脚地起身,迅速收拾好自己后,还不忘完成她一个新婚王妃该做的事。 等谢危止醒来后,苏檀第一时间端来温水,又绞了热帕子,温柔又恭顺地递到他面前: “王爷,擦把脸吧。”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苏檀知道他是未来的明君,自己对他好,自然会记在心里的。 谢危止脸色微怔,他也还没从昨晚能睡得这么沉的想法中,缓过来,苏檀又奉上温度刚好的茶水,在他准备驱动轮椅时,抢先一步上前:“妾身推你。” 这一幕幕,被后来的两个婆子看见,他们相视一笑,各自垂脸。 而谢危止的指节轻轻敲在轮椅扶手上,片刻沉寂后,薄唇微启动:“今日,你是还想去萧府一趟?” 苏檀一怔,显然没想到他这么快就猜出来了。 “王爷你可真是料事如神。” 她微笑着,还想继续说的时候,男人忽然示意她去案桌那边。 顺着他的意思,苏檀走到桌边,正要询问出声,忽然看到了桌上的那张……带有官府文印的嫁妆清单。 是当初苏檀嫁进萧府时,在官府报备的单子。 当初她之所以要把自己的全部嫁妆清单册子呈给长公主,就是害怕官府这份文书拿不下来。 毕竟按照萧启元如今的权势,只要他想,这份文书她肯定拿不到的。 所以她才换一种办法,让长公主替她做个见证。 可现在他却拿到了这份文书!苏檀惊愕之际,谢危止却找了借口随口一回:“姑母让我交给你的,等会我让剑书带人送你过去。” 苏檀哪敢再麻烦他:“这就不麻烦王爷了,我自个坐马车过去就好。” “剑书带着王府的马车送去,岂不是让你事半功倍?” 说完也不给苏檀开口的机会,出声便招呼门外的剑书过来。 见此苏檀也不矫情推拒了,有王府在自己后面撑腰,今日那萧府一家子,不吐嫁妆也不行了! 她感激地看了一眼王爷,随即去收拾好自己,把必要的文书都带上。 殊不知,此刻的萧府库房,也是忙碌得很。 杨氏紧着那双目光,指使着两个把有些东西都给收拾起来。 而院门口还安排了个小厮在望风。 此刻老嬷嬷却匆忙跑来,脸上涔出几分冷汗:“夫人!老夫人,不好了,临江王府的马车已经到门口了。” “来得这么快?把账本和登记册拿来!再去把启元喊到堂院!” “我倒要看看,苏檀她还真能把这些嫁妆抬出我萧府不成!” 第21章 她就要高高在上 她沉下脸色,回想这几年,他们萧家对苏檀也够好了。 如今就因为启元这点小事,她竟然闹到这种地步,直接让他们将军府的名声差点扫地! 外面流言四起,今天一大早她就花了不少银子,去找人压下那些话。 这里损失一笔大的,岂能不讨回来! 杨氏叮嘱老嬷嬷:“记得把那份文书带上。” 说完便大甩宽袖,要去会一会这个前儿媳。 另一边的萧启元,正在亲手是给阮君喂药。 今天一早她就吐了血,看着她越发苍白的脸色,萧启元的心里哪有滋味可言。 这一切,都是因苏檀而起。 自己对她这般宽容,他不求苏檀能感恩戴德,但至少,也要站在整个将军府的颜面上来办事。 昨日那么一闹,别说他的脸,整个府邸的脸面已经荡然无存。 以至于今日他都未能准时上朝,反倒借口重病抱恙,告了假。 在这节骨眼上,阮君还在忧心他:“元郎,不如我去亲自和姐姐解释一二,这正妻之位我让给她好不好?昨日你……你何其辛苦,你今日不去上朝,陛下可会责怪?” “她如今已经是临江王府的人,是我们高攀不起的娘娘,你何必去自讨苦吃?” 他在阮君面前才强制压下怒火,但嗓音还是带着几分沉闷,能听出来压着火气。 “你先好生养病,接下来的事我自有打算。” 话音刚落,三顺就已经敲响了房门,小声汇报:“将军,少夫……哦不,临江王妃……来了。” 闻言,萧启元手里的汤勺赫然落碗,发出清脆的响声。 阮君连忙接过药碗:“温姐姐怎么会过来?难道是知道临江王府不好,想回来了吗?若真如此,我马上就去道歉!正妻之位……” 然而话还没说完,萧启元已经起身,大步朝外头走去。 等那房门一关,眉眼柔弱的阮君瞬间直起了身子。 只见她把药碗丢去一旁,拿过帕子擦拭了嘴角,言语也随之冷下几分: “她回来做什么?” 一旁的丫鬟菱儿马上告之:“回少夫人,苏檀据说是回来要嫁妆的,今早我便看到老夫人去了库房。” 结合昨日的事来看,这也不难猜出。 “嫁妆?” 想起自己的凤冠霞帔,就这样被她当着众人的面生生扒下!何其耻辱! 她想着苏檀一个逆来顺受的女人,有整个将军府在前,她肯定不敢飞蛾扑火,给她自己惹麻烦。 就算看出凤冠霞帔是她的,就算看到自己成为正妻,她也只能默默忍受。 可谁想到,她竟然留有后手!不与萧府鱼死网破,反而是倒打一耙,昨日让她乃至整个萧府,成了整个邕都城的笑话! 今日又想来要嫁妆,真以为成了个临江王妃,就大权在握,迫不及待地上门摆架子了? 她嗤笑一声,菱儿小心翼翼地询问:“姑娘,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用不着我们出手,她既是来打着要嫁妆的幌子摆谱,老夫人那一关就过不了。” “我们倒是可以中途去看看热闹。” 她勾起唇角,转念一想,她虽然让大家都怄了气,可对于自己而言,苏檀离开了元郎,离开了萧府,她不就顺理成章成了将军府的主母了么? 一想到这,她紧锁的眉头便舒展开来。 此刻萧启元紧绷脸色,大步踏入堂院的长廊。 等他自廊檐下走出,看到眼前的一切时,表情在脸上凝固。 只见苏檀身着一袭正红色的缠枝牡丹常服,立于院中。 裙摆迤逦,用料名贵,光泽流转,一头青丝梳成雍容华贵的朝天髻,正中还戴着一只赤金点翠的凤凰步摇,鬓边另簪着数朵小巧精致的红宝石珠花。 妆容精致,气质非凡。 就连流云如今都已经穿着体面的锦绣服侍,脸上带着扬眉吐气的光彩。 如此这般光彩夺人,叫人一时挪不开眼睛。 谁会想到,这还是前两日在将军府里,只着素衣,略施粉黛的少夫人。 就连步伐,也变得从容不少。 苏檀今日就是故意穿着王妃的常服,想起上一世,自己临死前,只有一身半旧不新,灰败褴褛的衣衫。 在那四处漏风的小院里,她祈求着有人来救救她…… 那时的自己,就像一抹被丢弃的浮云,仿佛在这个萧府从不存在。 无人理会,无人依托。 可明明这个萧府的辉煌,都是用她的嫁妆撑起。 萧启元和阮君二人的夫妻恩爱,也是因她的牺牲才有的后来! 所以这一世,她岂会容忍自己再和上一世那般可怜? 她永远,都不会穿着素衣灰败的样子来此。 反而每次过来,她都要坦坦荡荡,高高在上! 看到萧启元后,苏檀也懒得和他废话,开门见山的道来。 “不知萧将军是否已经把我此前的那些嫁妆都备好?” 她的声音,让萧起元迅速回神,目光也随即沉下:“我萧府还能贪图你这点东西不成?” 这点东西? 这恐怕不是一星半点吧? 苏檀正要开口,萧启元又说:“你蓄谋已久,暗中求长公主帮你改嫁临江王,如今可是满意?” “苏檀,我自问我们萧府从未薄待过你,除了阮君这事,让你受了些委屈,我没想到你会如此报复我们萧府。 若早知如此,我当年也不会心软同意你的亲事。还有,我们毕竟也是夫妻一场,有些事,我还是要提醒你。 别以为这个王府是那么好进的,除了一个短命的王爷会让你随时陪葬之外,王府里可还有一个吃人的鬼魅,你,应付不来。” 苏檀一笑,她可是第一次听到萧启元一口气对自己说这么多话。 “鬼魅?将军何时这般迷信?倘若时光能倒回,我还真希望你当初千万别同意和我的亲事,那我肯定日日烧香拜佛感谢菩萨怜悯,让我早日脱离萧府苦海。” “你……” 萧启元很少像今日这般失态,偏偏此刻,杨氏尖锐的嗓音穿过长廊而来。 “你要的嫁妆都在这了,你可要好好点清楚了,签字画押,从此两清!” 随着这话说出,不少小厮抬着一箱箱的东西过来,很快就摆了大半个堂院。 然而不需要苏檀一一清点,她光是看到这些,心中就已经有了谱。 “杨夫人,这数目,对吗?” 第22章 孰真孰假 苏檀此言一出,在场的人纷纷皱起眉头。 杨氏更是脸色大变,快速瞥了一眼萧启元后言语冷下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还是我们堂堂将军府贪图了你的嫁妆不成?” 苏檀浅浅一笑,脚步清浅的走在那几个箱子之中,不紧不慢地说来。 “贪不贪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嫁妆里有东珠头面三套,赤金镶嵌红宝石头面两套,翡翠镯子五对,上等田庄,以及东西街市的铺面等我都姑且不算。 单纯就首饰而言,东珠头面就只剩下一套成色最差的,赤金头面也少了一套,翡翠镯子更是……以次充好?就这般成色怎会是当初我父亲为我定制的? 还有这现银,我都不用细算,至少也少了万两左右。” 听她说得头头是道,萧启元唰的一下看向杨氏。 眼底带着疑惑的表情。 杨氏闻言,立刻柳眉倒竖,直接拿出一本账册,顺手丢在那箱子上。 “苏檀,你休得在这信口雌黄!你所有的东西入库出库,府邸皆有账目可查。 我承认我们府邸是用了些许你的贴补,但那些也都是你心甘情愿的,现在又来胡搅蛮缠,怪我们贪图你的嫁妆,这未免也太不像话了! 别以为你如今成了个王妃,就能为所欲为。你自己看看,这账本上记得清清楚楚,除却在你同意之下曾用过的,这账面与你当初带来的分毫不差! 我看分明是你自己记错了,或者是想借此讹诈我府!” 萧启元见母亲也如此坚定,他的眸光为此沉下几分,透着几分不耐烦的意思来。 “苏檀,你可以无视那三年我们对你的好,你也可以不顾这三年的情谊,但你不能这么空口白牙地冤枉母亲! 如今整个萧府因为你声名狼藉,就这样难道你觉得还不够吗?你还想怎样?” 苏檀被萧启元的话逗笑了。 她还想怎样? 怎么上一世她就没有发现,她一心向往,憧憬崇拜的男子,是个眼盲心瞎的人? 她怎么就那么傻,上一世被他简简单单几句话就哄得服服帖帖,甘愿为他做嫁裳,甚至不惜以自己的性命做赌注! 一想起这些,苏檀的眸色也冷冽下来。 随着几声讽笑传来,摇晃着手里杨氏做的那本假账,毫不留情地扔去了杨氏的脸上! “啪”的一声,顿时震惊在场的所有人。 讶然间,苏檀让流云展开那个用锦缎仔细包裹着的卷轴。 “杨夫人既然说到账目,那不妨看看这个。” 她将卷轴亮出,上面赫然盖着官府的大印! “这乃我苏家在出嫁前,送往官府备案的嫁妆清单副册,一式两份,苏家与官府各执一份。这上面所列物品,数量,规格与我所言分毫不差! 请问杨夫人,您那将军府的私账,可能打得过官府的印信?” 杨氏脸色微变,她却是没想到苏檀竟然从官府拿到了这份东西。 此前他不是已经跟顾大人打过招呼了么?她怎么还有本事拿到的? 但如今她来不及细想,好在她还有一手准备。 于是镇定下来后,让老嬷嬷拿过一份同样的卷轴。 “巧了。” 她抬起下巴,也亮出了一份盖着官府印信的文书。 “我萧府当初迎娶你的时候,也将聘礼和收纳的嫁妆在官府有过报备!这上面写的,与我将军府账册完全一致。苏檀,你这是故意伪造了一份来要挟我的?” 随着两份同样盖着官府大印的文书出现,萧启元的脸色那是青了又白,白了又青! 同样的文书,但里面的内容却截然不同,甚至于官印都是一模一样,肉眼完全分辨不出真假来。 苏檀眉眼轻动,此刻跟在身后的流云,就差没有拔刀了。 这老不死的贱人!竟然还伪造了这份东西?这存心是提前准备,想要他们姑娘声败狼藉!太贱了!太卑鄙了!!! 杨氏笑了笑,看向萧启元:“启元,你看看这就是你一心觉得无辜,善良的发妻。 你自觉三年夫妻愧对于她,事事还要为她着想,甚至于那些嫁妆你也一分不要,哪怕她做了对不起你的事,哪怕她差点还得萧府身败名裂,但你还丝毫不怪罪的发妻。 如今你可看清了她的真面目?她假意通融,却暗地算计,在你抬妻宴那天利用公主府,给我们萧府一个下马威!如今整个都城谁不说道我们萧府? 此等女子,你往后还要怜悯她吗?依我说,她若再这么无理取闹,你直接上报官府!就算她是王妃,那又如何?我们堂堂正正,何须惧怕!” 杨氏挺直腰杆,说得句句在刺,就差没有现在把官府的人喊来。 而苏檀听着她这份硬气发言,又看了看她手里,那份利用将军府权势篡改的“备案”文书,笑出了声。 萧启元眼色狠下,仿佛第一次看清眼前的女人:“你还有什么可说的?被母亲揭穿你想讹诈的心思,难道还……” “讹诈?” 苏檀打断他的话,索性一屁股坐到了石凳上,反问他: “看来将军不当家,只顾着和姨娘卿卿我我,所以这将军府亏损成何等模样,自是一点都不知道啊。” “若没有你们贪墨我的那点嫁妆,将军还能每天吃上山珍海味?还能每天用昂贵的药材为你心悦的阮姨娘补身子吗?” 她骨节分明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在桌面。 正堵的萧启元欲要狡辩时,门外却忽然传来一声通报,声音尖厉而清晰。 “长公主殿下驾到!” 听闻这话,杨氏的脸色立刻大变。 在场的人也皆为一惊! 下一刻,只见长公主身着华服,依仗煊赫,缓缓步入院中。 此刻苏檀前一刻还硬气的脸色,在这一刻忽然软和下来。 那双圆润的眼珠,带着几分委屈之色,恭恭敬敬地上前挽住了长公主的胳膊。 “义母,你怎么来了?” 长公主目光威仪地扫过全场,最后看到她略显慌乱,但又佯装镇定的脸上。 “我不来的话,今日你岂不是要被杨夫人告上公堂了?” 说完便将视线挪去杨氏惨白的脸上,随即看了一眼那两个相差无几的卷轴,笑了笑: “杨夫人,檀儿这份在京兆府里备案的嫁妆清单,乃是本公主亲自拿给她的。夫人的意思是本宫伪造了文书,指使苏檀对你们萧府发难了?” 第23章 焚香跪拜 这不容置喙的威压,顿时让杨夫人双膝跪地! 他们都知道,这长公主虽然认了苏檀当义女,可对这个义女却根本没想象中的亲近。 只不过当时是看在苏先生的面子上,才为苏檀撑得了一个颜面。 邕都城不少人都知道长公主对她兄长情有独钟,虽然两人年岁差得大,可他们那点事,在某一段时间,那是传得沸沸扬扬。 无奈苏容对长公主的追求无动于衷,保持着克制的距离,直到在边关捐躯,这段关系才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 然而随着苏容的离开,长公主与苏檀三年都没打过两次交道。 杨氏他们一直觉得,她这个长公主义女的名头,不过是徒有虚名而已。 公主也不会真的对她有多看重。 可他们已经失算了不止一次。 哪怕是这次,杨氏也万万没想到,那官印文书,还是公主亲自要来的! 这么一来,她伪造了文书,岂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害怕间,萧启元率先出声,为她开脱:“公主殿下,兴许是我母亲有所误会,这文书也是顾大人给她的,待明日我好好与顾大人询问询问,再给殿下一个交代。” “至于檀儿的这些嫁妆,若少了的,我届时也会一分不差地补给她。” 苏檀冷笑,顾大人倒是背锅了,区区两句话,就想把这件事情揭过吗? 于是她故意压下声音,反向劝说:“义母,算了,此事我相信应该是夫人糊涂,我拿走了所有嫁妆后怕是将军府会困难一些时日,若再计较就太为难人了。” “少了的那些首饰,虽然是父亲和哥哥给我置办的,但……也无妨。” 一听还是她哥哥置办,长公主哪能就这么算了!! 她至今还记得,当初苏檀要出嫁,苏容还在秉烛连夜为她赶制梅簪。 自己说喜欢,苏容也给她做了一枝,如今正在自己的发髻上。 前三年,她一直以为苏檀在萧府过得好,这才没多打听。 可现在亲眼看见了萧府人如何对待她的嘴脸,她若视而不见,怎么对得起苏容? 思及此,她径直转身,招呼身边的宫人过来。 “去把京兆府尹顾大人叫来,本宫当场核对一下存档底簿,看看这两份文书,究竟孰真孰假!” 杨氏一听,差点瘫倒在地,已经吓得魂飞魄散。 一旦京兆府尹过来,坐实她的罪名,那就是欺君大罪! 情急之下,她眼珠立刻转向身旁的老嬷嬷。 苏檀还不忘“添油加醋”了一把:“义母,还是算了,事情闹大了,檀儿唯恐要对不起萧府列祖列宗了。我……” “你如今已经不是萧府的人,他萧府的列祖列宗何须是你对不起?本宫看真正愧对萧府列祖列宗的人,应该是另有其人。” 话音刚落,那身形微胖的老嬷嬷,忽然脸色惨白,战战兢兢地跪拜在地,声音发着抖地开口道: “殿下!都是老奴的主意……是老奴,老奴私下换了文书内容。也是老奴贪图了苏姑娘的那些嫁妆!” 她说完又抖着声音,哭腔不止:“老奴儿子重病缠身,为了给他治病,老奴不得不……” 话语落下,杨氏感到一脸难以置信地看过去,训斥起来: “周嬷嬷!你怎能如此糊涂!!你竟敢背着我做出这种贪墨主家财物,以次充好的恶事?” “即便你儿子再需要银子,你同我说啊,我萧府怎能会视而不见?再怎么说你也是我们府里多年的下人了,你怎能冒这么大的风险,去做这等下作之事!” 面对杨氏的声声指责,老嬷嬷磕头不止,鼻涕眼泪横流一眼,一人揽下了所有的罪。 她的自认,倒是把杨氏摘得干干净净了。 然而这等拙劣的甩锅戏码,在长公主面前,如同儿戏。 久居深宫的她什么阴私手段没见过?杨氏这点道行,别说她了,就连她儿子萧启元都看了出来。 可即便如此,他也不会当众戳穿。 而长公主今日过来,本意只是帮苏檀讨回嫁妆,让其他人惩戒下罢了,真闹到公堂上去,并不是她的目的。 目前没有证据直指杨氏,但也不能因此轻描淡写地让其置身事外。 于是她便冷眼瞧着杨氏的甩锅戏码,随后慢悠悠地顺势道来。 “杨夫人,既然是你身边这老奴所做的,你也不是完全没有责任。你身为将军府的老夫人,御下不严,纵容恶奴欺主,已是失职。 恶奴自是要严惩,你这失察,纵容,乃至险些酿造成欺君大罪的过程,自是不能揭过。” 杨氏意识头皮发麻,连忙伏在地上不敢抬头:“臣妇……臣妇甘愿受罚!” 长公主准时看向苏檀:“檀儿,既然事情皆由这老奴婢而起,那本宫便做主,将其拖下去重打五十大板,发卖苦寒之地,以儆效尤。 至于杨夫人,到底还是檀儿你受了委屈,所以本宫想问问你,如何处置杨夫人才好呢?” 一旁的老嬷嬷吓得直接昏死过去。 而苏檀也猜到了长公主会如此,既然杨氏如此不要脸,直接找了周嬷嬷当垫背的,长公主自然也不会为了她真的去得罪整个萧府。 毕竟萧府如今还是皇帝面前的人,萧启元是皇帝手下的一把利刃。 上一世萧启元受皇帝之托,为其击退了北境大敌,在朝堂又替皇帝夺来了奉亲王的兵权,所以得罪萧家并不是长公主的目的。 表面意思下,也就行了。 苏檀张弛有度,垂下眼眸道:“义母,檀儿也没有别的要求,只求檀儿的嫁妆能如数归还。” “完璧归赵是自然的,老奴婢昧下的东西,杨夫人监管不力,那便由你来补齐,可有异议?” 杨氏哪敢有异议!!补嫁妆已是最轻的惩罚了。 于是连忙点头。 下一刻长公主又道:“除此之外,夫人还需斋戒七日,向苏氏牌位焚香告罪,忏悔自己治家不严之过。毕竟檀儿父母兄长,皆因本朝壮烈牺牲,你需得给他们一个交代才是。” 这番话对杨氏一如诛心! 她堂堂一个将军府的老夫人,要去凑嫁妆不成,还要和苏家的先祖告罪?? 这岂不是把她杨氏的脸面和将军府的尊严放在地上踩!! 一时间她的脸色惨白如纸,身体也是摇摇欲坠。 饶是如此,也不敢有丝毫违逆,只能从牙缝里挤出声音:“臣妇……领罚……” 此刻流云机灵地上前,斗胆开口:“殿下,刚好我家姑娘在雪竹居摆着大公子和老爷夫人的牌位,我这就带杨夫人前往牌位处,焚香跪拜!也好让我姑娘看看夫人的诚心,殿下您说呢?” 第24章 倒打一耙 流云的话让长公主觉得十分在理,当即示意苏檀过去: “这丫头说的是,再怎么说你是受委屈的,该去看看,也好让你母亲父亲和兄长,在天之灵有所宽慰了。” 杨氏脸色一白,然而还没说话,长公主已经看向她,反问:“杨夫人觉得呢?” 她哪里还敢觉得啊?哪怕是气得浑身发抖,在殿下面前,也不敢得寸进尺。 而此刻只能用求助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儿子,希望萧启元能从中为自己说两句话。 然而萧启元只觉得这流程是对的,必须要走,不然他们萧府颜面在长公主面前,岂不是要碎裂一地? 他也气愤得很,怎么都没想到,母亲竟会做出,瞒着自己贪墨苏檀嫁妆的事。 此等丢脸的事,让他在苏檀面前都抬不起头来! 此刻更是一会都不想呆了,甩袖便借着送殿下离开的话,顺势出了门。 苏檀与流云相视一眼,流云马上一会,客客气气地请杨氏进那雪竹居。 “老夫人,请吧!” 杨氏猛地抬头,看着流云“小人得志”的样子,别提心里有多屈辱了。 然而懿旨在前,她也只能去苏家那牌位前,跪拜焚香。 这不大的祠堂里,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压抑和屈辱。 偏偏苏檀还站在排位前,从门口望去,这就像杨氏在跪拜她似的。 让她跟苏家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商户”门第跪拜忏悔,还在苏檀面前低声下气,简直比杀了她还难受。 她死死盯着苏檀,有无数的话憋屈在口中难以说出。 她越是这样,苏檀就越发淡定,等一炷香都燃完了,苏檀才让流云把她从王府里带来的几个人带进来。 杨氏见状,怒然不已:“你想做什么?!” “杨夫人,正所谓心诚则灵,还望夫人莫要三心二意,以免我爹娘哥哥感受不到你对我的歉意。” “如今这雪竹居里还有我不少物件,我如今既已经不是萧府的人,自然我的东西都是要带走的。” 话音落下,流云和两位嬷嬷已经麻溜地开始装箱子。 连带剩余的嫁妆,整整六十多抬一股脑地都搬出了萧府。 看着府邸门口一辆接着一辆的王府马车,带着东西离开,一些路过的百姓不由得纷纷驻足。 议论之下,众人才得知,原来是那新王妃来搬嫁妆了。 “那王妃娘娘虽然嫁了个短命的人,可总好过在萧家受辱的好。” “可不是么!好端端的发妻被贬成妾室,这不就是欺负人家娘家没人了呢!都如此蹬鼻子上脸,那定要和离的,闹到官府那,官府也只会劝离!” “罢了罢了,有福之女不进无福之家而已,我倒是也没想到那萧将军英勇骁战,岂料人品如此低劣。” 众人声声的议论,让萧府变得更为热闹。 萧启元本想着要去找苏檀说几句话!可没想到刚出门口,就看到围了一圈的百姓。 顿时露怯,索性转身往雪竹居那走去。 见到杨氏跪在地上满脸怒火,他尽可能地压低声音开口:“母亲!苏檀那点嫁妆你有什么瞧得上眼的?让你这么大费周折把将军府的名声都丢了!” 杨氏一听,更是如遭雷击! “启元你在说什么?!我可是你娘!我这么做不还是为了你么?” “你在长公主面前不为娘多说几句话就罢了,你难道还向着那个一心只想把咱们家弄垮的新王妃?你是瞧不上她那点嫁妆!可如果没有那点嫁妆,咱们萧府还怎么维持体面?” “我萧府竟然会沦落到需要妇人的嫁妆来维持体面了吗?娘!当年父亲留下来的家产,难道还不够你花的?” 提到那个男人,杨氏顿时暴怒,脸色极为难看地站起来! 众人还未反应之际,她已经勃然大怒,失控般地狠狠捶打她儿子: “你……你这逆子!你事到如今还向着你那个父亲吗?你忘了他对我们娘俩都做了什么事么?!” 她气急地号啕起来,整个萧府的喧闹声,惊起一片鸟叫。 隔着两三个院子,都能听到杨氏的哭喊声。 向来维持体面的老夫人,哪里还有形象可言。 一些初来乍到的下人都被吓到了。 而此刻也听到这动静的阮君,跟她丫鬟使了个眼色:“去把将军支来。” 等丫鬟转身后,她才加快脚步,身形弱柳似的拦住了苏檀的路。 “姐姐,且慢!” 她喘了几口气,伸手捉住苏檀的胳膊。 苏檀毫不犹豫地甩开她!目光微沉地凝视过去,双目探究的样子。 也不知道这妙人儿,又要做什么戏了。 回想上一世,她最拿手的,便是那柔弱懂事,乖巧付出的戏码。 如今这一世苏檀也学会了一些,仔细想来,自己学到的这些手段,每次结果都还不错。 果然是个好办法。 而此刻也正如苏檀所料,阮君满脸歉意地主动认错了。 “姐姐,这事都是我不好,一切都因我而起,我不该觊觎你的正妻之位,也不该奢求在最后的日子能与元郎并肩而立。 我是个妾室,却没做到妾室该有的本分,都是我的错!姐姐,你要怪就怪我吧,我一个将死之人,你想对我如何都无所谓。 可是将军与你多年情谊,你也知道他一步步走到现在有多么不易!如今因为此事让将军在朝堂和外界腹背受敌,倘若因此失了陛下的信任,那将军此前多年的付出,便将功亏一篑啊!” 她泪意盈盈的眼中溢出了晶莹的泪珠,顺着眼角爬满脸颊,看得好不可怜。 “姐姐,求求你不要再计较了,回来吧,我不要这正妻之位了。” 说着她便再次拉起苏檀的手。 苏檀的目光落到了两人身边的水池中。 上一世,在某次家宴上,她就用了同样的法子,歉疚她不小心泼了她酒,苏檀还心软表示没什么。 结果下一刻她人就莫名其妙地栽去了水池之中,等苏檀反应过来,旁人都以为是她推阮君下去的。 萧启元勃然大怒,当着宾客的面便怒斥起来。 无论苏檀怎么解释都无用。 现在看这架势,难道这法子现在就要用一遍吗? 她微微眯眼,在阮君恳求之际,她忽然哎呀一声,自己跳入了水池里! “救!命啊!” 流云惊呼,听到主子的喊叫,顿时反应过来。 更为夸张地敞开了嗓门:“姑娘,姑娘啊!!快来人救我们家王妃娘娘!娘娘被人推下水了!” 第25章 奉茶 流云的声音喊出来后,一旁的阮君瞬间呆住了。 她难以置信地皱起眉头。 偏偏此刻她的丫鬟带萧启元过来了,见到苏檀在水里扑腾的一幕,萧启元大吃一惊! 几乎想都没想的直奔池子里,一把揽过苏檀的腰,将其带上岸。 看到两人亲密之举,阮君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了似的。 张了张口,却在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还是流云委屈出声:“姑娘你没事吧!!姑娘!” 说完眼睛通红地冲阮君指责起来,哪怕她此刻是下人,也不怕以下犯上。 看着像只为给她姑娘出气一般:“阮姨娘怎能如此对我家姑娘!好端端的推我姑娘入水,你安得什么居心啊!” “你要的正妻位置,我家姑娘已经让给你了!你动了我姑娘的嫁妆,我姑娘也没和你计较,你到底还想怎么样!” “云儿!” 苏檀和她唱起双簧,假意叫住她,又紧接着咳嗽了好几声。 萧启元很少见苏檀这般脆弱的模样,心中一疼,赶紧关切道:“没事吧?” 不等其他人出声,又敞开嗓门叫来三顺:“去让嬷嬷拿干净的衣裳来!” 阮君眼睛一红,她怎想到,苏檀这个贱人,竟然……会倒打自己一耙!! 这会她连叫冤都叫不会了,只好哽着嗓音委屈起来:“我……我没有,可能也是我不小心,对不起姐姐,都是我的错!” 萧启元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此刻苏檀已经推开他的手,自顾自的站起来。 眸光坚定,与他划清了一些距离。 “不劳烦将军了,毕竟我怎能和一个将死之人计较呢?” 撂下这句话后,果断让流云扶着自己,满身是水的走出将军府。 围观的人见到她如此狼狈,瞬间猜测起来! “这临江王妃上门拿回自己的东西,还被欺负成这样吗?!萧府也太不是东西了!” “萧将军怎能如此啊!!” 听到这些声音的流云差点没绷住嘴角,极力忍着,等主仆二人上了马车后,她扑腾一声笑出声来。 紧接着双手抱拳,敬佩至极:“还得是咱们姑娘!” “正所谓以其人之身还治其人之道,让那姨娘活该!!” 苏檀接过她从马车里头找来的新衣裳,快速换上。 “今日来一趟也算是收获满满,缺失的那些嫁妆,按他萧启元的性子,肯定会想尽千方百计凑齐,然后敲锣打鼓的送来,弥补他丢的面子。” “至于那阮姨娘,生病的事我还记着呢。云儿,三日后要回娘家,届时你让洛大夫单独去祠堂找我,我有话要和他聊一聊。” “姑娘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任何人打扰姑娘和洛大夫谈事。” 见她这么上道,苏檀心有感慨。 想起上一世,苏檀被困于后宅后,流云就不知所踪。 也不知道她是被发配了,还是被害了。 流云从小的时候就被卖到自己身边,两人早已情同姐妹。 上一世自己刚被萧府冷落之际,流云还冒着莫大的风险给她去偷吃的,偷喝的。 可是后来被禁足了后,她也就不见了。 想到那些,苏檀心里动容,忽然抱住了她:“云儿,你对我真好,有些话我都不用说出来,你就知道怎么配合我。” 流云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惊到,脸色微微带着几分羞涩之意,讪讪笑道: “我在姑娘身边待了这么多年,姑娘一直对我又那么好,我自然是姑娘想什么,我便知道什么。” 两人“姐妹情深”了一会,苏檀计划着回王府后便将这些嫁妆,全部抬去库房,由她亲手把单子交到临江王爷的手里,让他查看。 然而他们的马车刚停到王府门口,她便看到一个陌生的老嬷嬷,站在门前,似乎就是在等他们的。 只见她穿着深褐色比甲,头发梳的一丝不苟,面容相当严肃。 眼神锐利如鹰,这般气质别样,威压逼仄的老嬷嬷,实在很引人注目。 可这样的人,怎么昨天没有见过? 更何况苏檀也没有听说这临江王府,还有老人啊? 短命前太子的母亲乃是后宫的惠妃娘娘,早些年就没了。 正想着,流云已经收到一个丫鬟的告示,于是她连忙扶着苏檀下车。 顺便小声说道:“姑娘,那位老嬷嬷说是来请姑娘去为长辈奉茶。” “奉茶?” 按理说,新婚第二日,新妇的确要与家中长辈奉茶跪拜,以示新妇之礼。 可王府内并没听说还有长辈,就连王爷也不曾提起过。 这突如其来的奉茶,让苏檀愣了一下。 “可有说是哪位长辈吗?” 流云快速告诉她:“据说是王爷的姨母。” 话音刚落,那位老嬷嬷便没有什么情绪的上前,客气道:“王妃娘娘,老奴姓严,奉主子之命,请王妃移步,去给姨母夫人敬一杯新妇茶。” 流云还想开口,却被苏檀一个眼神拦下来。 此时不必多问其他的,既然是王府长辈有请,天大的理由,也不足以让她不去。 所以苏檀恭恭敬敬地应下来:“那烦请严嬷嬷带路。” 她按下心中的疑虑,和流云二人跟在严嬷嬷的身后,走入王府。 顺着侧院的长廊,一路往里面走。 这里好几个院子连通,地形错综,苏檀还从没有来过这边。 直到他们穿越一片文竹林,严嬷嬷已经带着她们走到了一条少有人行的僻静小径。 随着越走越深,周围的亭台长廊,无端变得幽静起来。 那一堵堵的围墙,斑驳破败,杂草也是多了一些。 仿佛许久没人打理过。 看到这一些,别说苏檀疑惑了,就连流云心里都在疯狂擂鼓! 这临江王府?怎么还有这种地方? 破败荒凉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来到了什么忧森僻静之谷,随时都能冒出几个鬼魅来。 一时间流云觉得自己浑身发寒,后背也吹来一阵阵的凉风。 最终她们停在了一处被高大树木和藤蔓,遮掩的侧院前。 院门紧闭,透着一种与世隔绝的沉寂和寒意。 严嬷嬷推开那扇沉重的木门,发出“吱呀”一声令人牙酸的声响。 “王妃,请吧。” 第26章 何许人也 严嬷嬷的话一出口,别说苏檀了,流云都觉得后背凉飕飕的一片。 这地方,瞧着也不像是临江王府该有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僻静庙场,光是木门两旁的石狮子,都显得阴气森森。 流云害怕有诈,赶紧抓住苏檀的胳膊,目光灼灼。 苏檀宽慰地看了她一眼,带着她大步跨进去。 再怎么说,这里也是临江王府之内的地方,总不会真有什么牛鬼神蛇。 再说上一世苏檀也总没有听说过临江王府有鬼魅传说,想必不会有危险。 只不过有些好奇警惕罢了。 对比院门外的萧瑟败落,院子里面倒是和一般的院落没什么两样。 两人还没打量完四周,前方敞开的厢房门里,就传来丫鬟的声音。 “王妃娘娘,请跪拜奉茶吧。” 苏檀微怔,顺着严嬷嬷的视线看去,只见那黑漆漆的房间里,看不出任何东西来。 只有一个丫鬟面无表情地端着两杯清茶,来到他们面前。 苏檀也不过问,恭恭敬敬地接过茶盏,冲那敞开的房门跪下奉茶。 一板一眼的,十分规矩。 丝毫没有流露出半点慌张与恐惧的神色。 严嬷嬷瞧她镇定自若,脸色缓和些许。待她奉茶礼一过,严嬷嬷就扶她起身,要带她走了。 流云连忙看向嬷嬷道:“嬷嬷,这……王妃不必去亲自面见姨母夫人吗?” 严嬷嬷沉下脸色,面无表情地回答:“既已奉茶,那便礼成。” 听她这么说,苏檀识趣地按下流云,规规矩矩地跟着严嬷嬷,离开这森冷的宅院。 等走出那片文竹林,终于来到正常的院落后,流云这才隐忍不住地跑去苏檀身边,压低声音询问: “姑娘!这是王爷的姨母夫人,到底是何许人也?此前也从来没有听说过临江王府还有这号人物?” 苏檀仔细回想了一下,上一世她也的确没有了解过,这临江王爷还有一个姨母。 只知道临江王的母亲,乃是不受宠的妃子罢了。 请辞太子一位后,便在这临江王府住着,直到那年新任太子五皇子暴毙,本已经辞位的短命前太子,又被皇帝入主东宫,甚至腿好了后亲自上阵击溃敌军。 以至于皇帝驾崩,他便顺理成章地成了君主。 至于他的身子是怎么好的,后宅又有多少嫔妃妾室,乃至这所谓的姨母夫人…… 苏檀还真不知道。 但既然改嫁过来,她自然会慢慢了解清楚,尤其是涉及自身安危,苏檀可不会再和上一世那般心软蠢笨,白白葬送了自己的一生。 她看了一眼流云,只道:“既是长辈,往后就不便议论,今日之事,就当日常琐事,下回就不要挂在嘴边了。” 流云连忙点头,把她的话牢牢记在心里。 眼下他们从将军府里带回来的所有东西,都已经入了库房。 流云还特地去了库房的掌事嬷嬷那,取来了入库的册子核对。 确认无误后才带着那册子去给苏檀。 彼时苏檀正在小厨房里,想着晚膳亲自做一道花甜糕给王爷尝尝鲜。 然而她还没进小厨房,就听到两个丫鬟正苦恼地在窃窃私语。 “这汤药王爷肯定不会喝的,咱们都送多少次了!就没有一次喝下去过。” “我真担心今日王爷若再不喝,那刘姑姑怕是要把我给发卖了!!” 一提到发卖两字,他们二人忍不住地瑟瑟发抖,端着汤药进退两难。 可若再耽误时辰,这汤药都要凉了! 于是两人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颤抖地小跑出来,没想到在门口撞见了苏檀。 她们微微一愣,意识到她是新王妃后,连忙跪下请安。 苏檀看了一眼这汤药,顺势接过:“这是要给王爷送去的吧?” 丫鬟们小心翼翼地点头,但欲言又止。 缓了片刻后才鼓起勇气说道:“王妃娘娘,这药……王爷不想喝,可是刘姑姑交代了,一定要王爷喝下去,他的身子才会有所好转,不然只会每况愈下!唯恐……时日……” 不多两个字,丫鬟到底还是不敢说出来。 苏檀不为难他们,想着既然是药,肯定得喝。 若实在劝不了也就罢了。 刚好这药闻着味苦,顺便能搭配自己的花甜糕一起吃下去。 于是她接过汤药,先放在一旁的锅中热着。 打算等做好了甜糕后,再一起带过去。然而她刚把药放入,一股奇特的味道钻入了鼻腔。 苏檀眉眼一动,立刻看了那两个丫鬟一眼。 见到二人一脸茫然又无辜的样子,她先让两人下去。 等小厨房无人了后,她才立刻拿来汤匙,舀了一小口的药水放嘴里。 随着那刺鼻的苦味,以及在舌尖迅速蔓延的刺挠感袭来,苏檀的眉头,那是越皱越紧。 这汤药里,竟然有一味带毒的石丽子? 石丽子味苦,又极易与其他药材融合,一般人难以发现。 可偏偏苏檀对药材有些研究,尤其是当初在叶药师那,被逼得每天都闻药材,对于石丽子这特殊的气味,尤为敏感! 其他人一时闻不出,可苏檀却极其敏锐。 这治病的药方子里竟有石丽子? 思及此,苏檀仔细把这汤药里能尝出味道的药材,都仔仔细细地在心里记上。 随着一张完整的药方出来,她陷入了沉思之中。 除去石丽子的话,这药方的确是对症王爷的病情所下。 虽说她不是什么神医,但一般的医药还是略懂一二。 此事估计没那么简单。 她想了一下后,转身在小厨房里找到剩下的还没煎的药材。 重新给他煎了一副安全的汤药送过去。 刚进屋子,她便闻到了一股竹子的清香。 只见谢危止并非像往常一样躺在病榻上,反而坐在窗前,膝盖盖着薄毯,手中竟在……编着竹篓。 细长柔韧的竹篾在他修长的指间翻飞,动作不疾不徐,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 昏黄的光线勾勒出他清俊又病气的侧脸,谁能想到这看似风吹就倒,只能靠编竹篓打发时间的废王爷,将来会是执掌乾坤的帝王呢? 正是有这个帝王背景,苏檀才有机会改变自己上一世的命运。 思及此,她收敛心神,声音放软下来:“王爷。” 随着她端着汤药入内,剑书已经提前一步替他接过药碗,想和往常一样随手放去一旁,等无人时再倒了即可。 然而此时王爷却抬头:“你端来的汤药?” 苏檀连忙点头:“回王爷,是妾身在小厨房里为王爷做甜糕时,看见下人在为王爷熬药,妾身便想着一起端来,配着甜糕吃,再苦的药,也能喝下去。” 剑书一听,下意识开口:“娘娘,这药王爷晚点会喝的,我先……” “拿过来吧,现在就喝。” 谢危止忽然停下手中动作,剑书却因为这句话瞪大了双眼! “王爷!” 这药是什么东西,王爷他可是清楚得很!怎么能喝? 第27章 补偿嫁妆理所应当 在剑书惊愕的目光下,谢危止敲了敲一旁的桌面。 此刻剑书不敢耽误,连忙把汤药端过去。 他眼睁睁看着王爷没有一丝犹豫,就把那碗毒药汤给尽数饮下。 动作自然流畅,仿佛只是寻常饮水一般! 然而剑书已经瞳孔微缩,心里急得波涛翻涌,就连在屋内站着的两个老嬷嬷,也都惊讶得面面相觑,心里擂鼓。 谢危止将空碗放到回几上,拿起一旁的帕子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 苏檀连忙趁机把自己做的甜糕奉上:“王爷,快尝尝甜味。” 看到他吃下甜糕满意的样子,苏檀也觉得高兴极了。 横竖现在都无事,她索性拿起一旁的竹篾,摆弄起自己那点三脚猫的功夫来。 “妾身也会一点竹意,妾身陪王爷一起编吧。” 谢危止没有拒绝,反倒是耐着性子教她怎么编这个竹篓才好。 殊不知,已经把剑书急得不行了。 而后谢危止忽然问起了今日之事:“嫁妆一事可还顺利?方才我听说严嬷嬷去找你了?三青院那位夫人不必日日去请安的,也无需害怕。” 他简单提了一嘴,没有更深入的说,苏檀自是意会,赶紧顺着他的话点头: “王爷放心,妾身不会害怕。王爷的姨母,那自是妾身的姨母,至于嫁妆一事,也已经处理妥当,多亏长公主义母为妾身出面,这才让事情得以顺利解决。” “妾身能得到义母和王爷的垂怜,如今能有一个安身之所,心中……真是感激不尽!”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苏檀索性借着这氛围,表明自己的态度:“今生今世,妾身一定会将王爷放在心尖上!竭尽所能照顾好王爷!” 谢危止微微眯眼,凝视了她半会后,唇角微勾。 虽然什么话都没说,但脑海里却想起了那个时候,她答应要和自己远走高飞,私定终身的。 说得那般冠冕堂皇,信誓旦旦,可后来不照样说跑就跑。 小骗子的话,并不可信。 尤其是她把自己当成庇护伞,自然是要紧着自己这座靠山。 不过换个角度来说,能成为她的靠山,倒也不错。 苏檀刚表完态,剑书急急忙忙地开口道:“娘娘,王爷这会要等太医来就诊了,我送娘娘回院子吧。” “就诊?”苏檀感觉还没有和他呆多久呢。 不过剑书都来赶人了,她总不能赖着不走。 于是她放下那编了一小点的竹编背篓先行告退。 她招呼流云来到自个的屋里,交给了她一个重要的任务。 “云儿,你去暗中打听打听,这刘姑姑是何许人,进王府多久了,这几日可有和谁频繁往来过,能查多细就查多细。” 说完又掏出几张银票,递到流云手中:“打点人事都需要这些,尽管用。” 如今嫁妆都捏回来,她还不差这点贿赂人的铜板。 流云欣然接下,但此刻也不忘提醒她:“姑娘,明日你还要喝王爷后宅妾室们的‘问安茶’,今日要早些休息才是。” 说得好听,问安茶。 不过是某些后宅女子,审视立威的景象而已。 上一世她心软同意让出正妻之位后,她则成了一名妾室,要反过去给阮君敬问安茶。 就是那次的问安茶,让她成为萧府后宅彻底被欺凌的对象。 众人都说,正妻阮夫人才是将军的心头好,而她只不过是一个不受宠又被贬的妾室,甚至因为阮君故意栽赃她泼水到身上,苏檀被婆子用戒尺打红了手。 而这次的“问安茶”,她倒是后宅成了最大的王妃娘娘。 她深知后宅不稳,自身难以安保。既如此,安稳这后宅,也算是她要攻破的一道难关。 殊不知,她前脚离开书房,后脚那两位婆子也被剑书支走了。 等没有相关人员后,剑书慌慌张张地给他倒了一大杯温水: “王爷你快喝下!我方才已经让人去太医那拿点解药回来,你如今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别人不知道,可他却知道啊! “王爷!你明知那汤药是刘姑姑送来的,怎能喝下啊?” 谢危止咳了咳,顿时让剑书整个身子都绷紧了。 “无妨。” 他伸手拦下剑书的手,淡定说道:“一点石丽子而已,不会有何影响,长期喝才会出事。” “真的吗?”剑书不敢赌。 不过看到王爷的确没什么大事,人又极为淡定后,那颗悬着的心才落了下来。 正要开口,谢危止擦了擦嘴顺带说道:“她身为王妃,明日还要接受后宅妾室们的‘问安茶’,今日我喝下这碗汤药,那些姑娘们心里会有个底,自然不会多欺负她。” “后宅之事我的手伸不了那么长,可能无法面面俱到地护住她,但到底这浑水是我让她蹚进来的。” “那……王爷也不该用自己的安危做赌,万一那石丽子毒性强,王爷岂不是……” “演久了,你真把本王当傻子看了?” 剑书惶恐地慌忙摇头:“怎么会呢王爷!” “是卑职多虑了!不过王爷这么说来,卑职就理解了。像柳侧妃和赵姨娘他们背景那般,定是不甘屈居于王妃之下的,更何况王妃她还……是二嫁……” “你明日派人去盯着后宅,若有人为难她,看情况出面。” 剑书立刻点头,满脸坚定! 苏姑娘虽然是二嫁给王爷的,可她对比王爷后宅好几个侧妃妾室,那是唯一一个能让王爷上心,也是唯一一个真心对王爷的。 要知道,像柳侧妃他们,进王府本来就是别有目的。 另一边的萧府。 跪了整整一天一夜的杨氏,后半夜那会就已经受不了了。 人瘫倒在地,双腿就跟要断了似的不听使唤。 她脸色蜡黄地靠在榻上,听老嬷嬷说起今日苏檀是何等风光的,把那么多嫁妆抬进临江王府! 差点一口气上不来。 而偏生老嬷嬷还说,阮君姑娘还在替萧启元想办法,凑嫁妆补偿给苏檀。 这话一出,杨氏顾不上自己的身体疼痛,啪的一下摔碎杯盏! “我若不是给她阮君撑场面!我还用得着动用苏檀那小贱人的嫁妆吗?? 如今她倒好,净整这些风凉之举!明知我们萧府家底不足,还撺掇着启元去凑嫁妆?这不存心要让我们萧府掏空家底不成!!” “启元因这事生我的气,她却唱起白脸当好人?岂有这么好的事?如今她如愿以偿,算成为我们萧府正式的女主子,既如此,补偿嫁妆,那便是她这个女主子该办好的事! 嬷嬷,明日一早把阮君喊过来!” 她既然这么好心要给苏檀补嫁妆,那明日,就让她如愿以偿得好! 老嬷嬷麻利地点头,次日天边刚泛起鱼肚白,她便去把阮君喊到了杨氏面前。 此时的阮君一身素净衣裳,被丫鬟搀扶着,身姿若柳,仿佛一吹就倒。 “母亲……” 她柔柔地给杨氏行了礼,杨氏却没让她起身,只有那双浑浊的眼睛盯着她,像在审视一只猎物。 杨氏见她身子虽弱,但行头却是不少。 想必也是有些私房的,既如此,补偿苏檀嫁妆一事,她自然是理所应当! 第28章 如意算盘 她的目光让阮君心起警惕。 见杨氏迟迟不让自己起身,阮君双腿颤抖,竟当着杨氏的面摔到地上…… “少夫人!” 丫鬟夸张大喊,不知道的还以为阮君就要去了似的。 这让杨氏眉头一横,一掌拍在那桌面上:“你这丫头,可是觉得我欺负了你家主子不成?” 丫鬟吓得脸色苍白,阮君连忙开口护短: “母亲,都是我不好,是我身子骨不争气,蓉儿也是担心我,还望母亲莫要同蓉儿一个下人计较了!” “母亲今日喊我过来可是有什么事吗?” 她挣扎着要起来,可无奈那弱柳扶风般的身子骨,怎么站都直不了背。 配上那副柔弱可怜的样子,倒显得杨氏不对了。 杨氏深吸一口气,压下情绪:“坐。” 随即又扯出一道笑容,恢复了往日的友善:“小君,你也莫怪母亲,我们都被苏家那丫头摆了一道。如今萧府上下一团遭乱,启元要忙着处理外事,这内宅之事,我自然要同你说一说。” “母亲请讲。” 只见杨氏握起她的手,柔声道:“小君,事到如今,母亲也不瞒你了。” “启元那孩子你是知道的,不屑与钱财等俗物打交道,为人正直,从不收那些嗟来之食。而那么大一个将军府的开支,是不小的。 哪怕这次你风光被抬妻,我萧府给你的贺礼,有不少都是从苏家那丫头嫁妆里出的。本想着她是萧府主母,定能为萧府着想,哪想她那么小肚鸡肠!以至于闹出此等笑话,甚至搬出了长公主! 小君,如今母亲也是被逼得没法子了,这嫁妆礼空缺的部分若补不上,公主定要责罚,我们萧府的颜面,那就彻彻底底的丢尽了!” 说完还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红了眼眶。 声音更是语重心长:“小君你如今已是启元的正妻,那便是我们萧府名正言顺的主母。此事,你得想想法子才是啊。不然同气连枝,萧府一旦出事,你也是会受牵连的!” 此言一出,阮君的脸色微微一变。 但看起来依旧还是那般柔弱温和的模样。 她有些为难道:“可是母亲,我……能有什么法子?我三番五次求姐姐,哪怕我要让出正妻之位,姐姐也是执意不退步!我一个……一个将死之人,也实在没了法子啊。” 杨氏提醒她:“那孟大人不是给你带来了不少贺礼么?” “母亲,那万万不可!”阮君没想到这老太婆子竟然把主意打到自己的钱财上了! 果然叫她过来没打什么好主意。 于是乎,她眼泪横流,低低哭着说:“不是儿媳不愿意,而是……儿媳为难啊。倘若孟大人知道给我的贺礼都成了将军府填补空缺的东西,那一定会怪罪儿媳,儿媳指定里外不当人啊!” 杨氏的眸色沉了沉,心里哼哧起来。 都一个快死的人了,口口声声心里有启元,如今萧府遭难,这点银钱都舍不得出! 比起那苏檀,更无耻。 至少苏家那贱骨头还甘愿拿出嫁妆填补。 思及此,她的声音已经冷了一些:“小君,此事你不说我不说,孟家又怎会知道呢?” “你若真心愿意为萧府解决困难,必然也不需要母亲来做这个丑,提醒你了。” 杨氏咄咄逼人,甚至搬出了萧启元:“启元正是因为心里有你,为你所想,才冷落了檀儿,导致这般结果。倘若你真不为萧府出一点力,你往后让启元怎么想你?往后如何在这个将军府落脚呢?” 阮君见到她强势的目光,心里早就斥责开了。 这人的如意算盘打得还真是好啊!可孟府给自己的东西,她怎么会拱手相让?! 若不是她自以为是的愚蠢,苏檀又怎么会被逼到鱼死网破的地步? 思及此,她索性装晕,一个白眼便倒在地上毫无知觉了。 此时她丫鬟急忙出声,慌忙叫人:“少夫人!不好了不好了,快叫郎中!快叫郎中来!” 外面的人见阮君毫无意识,各个面面相觑,也丝毫不敢耽误时辰,好几个婆子与蓉儿一起,把阮君抱到隔壁的厢房。 蓉儿亲自去请来府医。 杨氏当即被气得瞪向老嬷嬷:“她就只会这么点装晕的伎俩不成?!” 前不晕,后不晕,偏偏晕在这时候。 杨氏说到底也比她多活了几十年,这点拙劣伎俩,她怎么会看不透。 在别人面前,她要如何杨氏不管,可如今却算计到自己头上来!她怎能咽下这口气? 昨日就被前儿媳算计一道,难道今日还要被这病秧子给诬陷了不成? 越想越气的她大步推开隔壁厢房的门,冲到阮君面前揪起她的身子,扬手就是一巴掌打下去! 这清脆的响声,吓得旁人不敢吱声。 而阮君被这一巴掌也彻底打醒了。 见她睁开双眼,杨氏冷言怒斥:“果然就只有这点伎俩!小君,你真是枉费我对你的一番心意,枉费……” “娘!” 不等她说完,萧启元大步跨来,把阮君牢牢护在自己怀里,面目发紧地盯着杨氏道: “还嫌家里闹得不够吗?!檀儿已经被你气走,如今没人供你发泄,难道就要来找小君的茬?” 杨氏一听,差点又背过气去,双手都颤抖起来:“你……你这孽子!她算计你娘亲难道没瞧见吗?” “我不过是要她把孟大人给她的贺礼拿出来一些,去填补苏檀那边的空缺,她一毛不拔,有什么资格成为我们萧府的儿媳?” “娘!你挪用了檀儿的嫁妆也就罢了,如今怎能算计上小君的东西?” “那些空缺的我自己会看着办,无需任何人为我和你收拾烂摊子!” “你说的是轻巧啊!”杨氏极力忍住自己的怒火,大声喊来老嬷嬷,拿过一本账册后重重丢在他的脸上! “你自己看看,你不当家的这些年,咱们萧府亏空成什么样了!如果不是檀儿那些嫁妆顶着,你真以为咱们还能过得这般快活?连她!哪能吃到那般名贵药方?” 萧启元紧着眉头看了一眼账册,顿时只觉得双眼发黑。 还好阮君扶住他,安慰起来:“元郎,我倒是想帮你,可是孟大人那边……真的不好交代啊。” “无妨,我不想为难你。” 萧启元看了她一眼,随即又沉默不言地拿着账册,转身便走出了院子。 杨氏紧跟在后喊道:“你要去哪?账册难道还看得不够清楚吗!缺了她这么多,短时间内咱们上哪去填补!!” 萧启元的确不知道怎么填补。 他只知道,若是檀儿,府邸出了此等事情,她一定会挺身而出。 就像这账册上登记的那样,她是把萧府真心当家的。 第29章 债主关系 虽说他也不是一定要小君帮忙,可有心还是无心,那是有区别的。 萧启元收敛心思,不再去想这些事。 他唤来三顺后,写了一张拜帖过去:“尽快送去,我午时过后便去拜访申公子。” “将军,那申郎君真会借那么多给咱们吗?他生意做得虽大,但到底是个商贾之人,只讲利往,小的唯恐他算计咱们,怕……” “无妨,先解决眼下之事,申家镖局往后的押送之事,还需要我来打点,他没那胆量算计我。” 见此,三顺也不敢再耽搁时间,尽快把拜帖送过去。 而此刻的临江王府,倒是多了些许平日没有的热闹。 昨日过后,府里上下都知道这新进的王妃,让王爷喝药了。 而且这一大早的,就推着王爷在后花园散步,两人瞧着还真有几分恩爱的样子来。 此事还真让王府一众人都摸不着头脑。 “你们说,王妃一个二嫁新妇,王爷怎么就看上了呢?” “虽说王爷身子不好,可如此尊贵的身份,随便娶个黄花闺女,那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这女子又是何德何能?难道只是一张漂亮的皮囊吗?” “我看王爷娶她,那是因为长公主的命令,不得不这么做吧,谁不知道王爷对于男女之事……比较那个,后宅塞了那么多好看的侧妃妾室,也不见得王爷不要啊。无论是谁进王府,都这样。” “一个二嫁妇人,当个王妃那是祖坟冒青烟了!” 然而下人们的窃窃私语,那是一丁点都影响不到苏檀。 她一早就起来,履行好自己王妃的“职责”,一边为今日“问安茶”安排事宜,一边又找来了两个匠人,把王府门口有些地方修缮一下。 同时还不忘推着王爷在院里散步,走动走动。 虽然这王爷看着兴致恹恹,好在也没拒绝。 苏檀见修缮的匠人来汇报进度了,索性推着谢危止去了府门口。 “王爷,妾身带你去看看修缮得怎么样?这王府说到底那是皇室,大门不能破败的,要气运无阻,只挡鬼煞,那才能叫旺门呢。” 谢危止就这样看着她伶牙俐齿的样子,并没做声。 任由她推着自己前往门前。 听到她腰间环佩的玉饰叮当作响,这些声音,很快又让他想起在药谷休养之际,苏檀每日来自己病床前,“被迫”为他说书的苦难样子。 因为这是她师父,叶药师给她安排的任务。 当初只有她能接近谢危止,其他的小徒弟谁都不愿意去照顾这个恶煞,所以为了缓解他平日不能出门的无聊之举,叶药师强制苏檀每日照顾他外,还要说他喜欢的戏本子给他听。 她每次都是极不情愿,甚至还会白眼四起,但嘴里却依旧恭顺谄媚,说得那叫一个惟妙惟肖。 殊不知,当时的谢危止根本没有眼瞎,帷帽之下,他把苏檀的神情,看得真真切切。 一想到她脸上一套,嘴里一套的样子,他眉眼渐弯,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欣喜出来。 彼时苏檀乍一看他的模样,疑惑不已:“王爷,你在笑什么?” 临江王不疾不徐地收拢笑容,岂料刚一抬头,只听见苏檀惊呼一声! 她光顾着回头问话,一脚踩空,只见整个身子都往轮椅上倒去! 苏檀脸色一惊,她若真倒在轮椅上,没伤着王爷还好,若伤着未来的九五之尊,那她这靠山还想不想要了! 秉承着心里这等极强的信念,苏檀硬生生地伸手扶了下柱子!导致倾倒方向扭转,直接朝台阶下方而去! 但下一刻意料的疼痛并没有传来,反倒是一双手稳稳托住她的后背。 苏檀看到头顶的脸,竟然是萧启元后,二话不说地推开他! 宁可自己狠狠摔在地上,那也得和他第一时间划清了关系!! 所以下一刻,众人看到的画面,便是苏檀嫌弃地推开萧启元,又重心不稳摔在台阶之下。 “王妃!” 流云一喊,跑过去之际,萧启元几乎和谢危止两人下意识同时伸手,然而萧启元的手却被苏檀直接撇开:“不劳烦将军了。” 说完便冲谢危止的方向看去,柔声求助:“王爷,妾身……失礼了。” 话音落下,她白皙的手掌已经搭在了谢危止的掌心中。 借着他的力气,苏檀迅速爬起来,紧贴在谢危止的身前,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 萧启元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眉眼蹙起,难以置信地与苏檀对视。 于她而言,此时的自己,恍若洪水猛兽? 他方才不过是着急去拜访申郎君,路过此地,便多停留了一时。 那会远远就看到苏檀推着王爷出门,二人和谐的模样,无端让萧起元的心里泛出酸意。 他不明白,从前口口声声都要和自己一生一世的人,曾经无论刮风下雨,还是冰霜雪落,都要跟在自己身后的人,那么多年的感情,怎么能说变就变? 仔细想来,檀儿并不是这种绝情绝义的女子。 兴许是心里还有气,一时还无法原谅自己吧。 所以宁可怄气,也要去嫁个短命太子!往后若是后悔都来不及! 想到这,萧启元气不打一处来,本想说点什么,偏生临江王那双漆黑的眼珠子,就这么直勾勾地盯了过来。 “萧将军用这种眼神盯着本王的王妃,合适吗?” 此言一出,萧启元这才意识到失态,连忙收敛神色,强硬道:“王爷多虑了。” “我只是路过,出手相助一把。” “哦?看来将军是觉得本王身残志也不坚,连自己的王妃都护不住,需要将军来‘多此一举’?” 这火药十足的话,说得萧启元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苏檀只觉得他方才眼底露出的半点流连,都让人觉得恶心。 遂嘴里也是说不出什么好话来:“今时不同往日,萧将军还得摆清自己的身份才是。我和你,可早就没什么关系了?哦不,应该说还有一件事没了解之前,是有债主关系的。将军现在可是来还我嫁妆的?” 第30章 整顿后宅 萧启元猛然抬头,简直不敢相信,这带刺的话竟是从檀儿口中说出来。 这才几天,她便学着这短命废太子这般,口不择言了?? 他怒意上头,一点也不想在这多呆。 深深看了一眼苏檀后便甩袖离开了此地。 苏檀看那身影,不忘拔高声音提醒他:“将军今日不还礼,记得明日要还,最迟,也不能过三日!” 倘若这三日都没有准备好,那就别怪她以王妃的身份,去公主府哭穷了。 总之,苏檀在上一世未能明白的道理,这一世是再清楚不过了。 对付那些毫无道义廉耻之人,根本不需要和他们多说什么话。 毕竟受伤难过的只会是自己。 本就是他们的错,自然后果都该他们来承担!毋庸置疑。 苏檀心里解气,但回头之后,却看见谢危止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担心他以为自己真是那见利忘义之辈,连忙上前轻轻帮他锤了锤酸疼的肩膀: “王爷,方才我那仗势欺人的模样,可有王府气势?” 谢危止被她这声仗势欺人逗笑,随手摸出一块王府的对牌钥匙递到她手里。 “有这东西,才能仗势欺人。” 苏檀微惊,还想还给他:“王爷,我这才刚嫁过来没两日,这么快就把王府对牌给我,怕是于理不合,再说今日这‘问安茶’还没开始呢。” 谢危止不以为然:“本王的王妃,只有一个,你不来当家,难道还让其他妾室当家?” 这话说的,苏檀都无力反驳。 尽管她多多少少有点受之有愧,可身份摆在这,天上硬是要砸个馅饼下来,苏檀也不敢不接啊。 不然就要砸死,要不自己就饿死。 想到这,她也不扭捏,客客气气地接下来,态度更加温顺了。 心里始终想着,如今的临江王,那便是自己的靠山,得哄着,看着,护着! 如此一来,她才更好办自己的事。 不然靠山一走,风吹雨打,任她独自飘零,别说过好日子,恐怕连萧府那道门槛都难以过去! 为了苏府,为了外祖母还有煜哥儿,讨人开心的事情,那就是最简单不过了。 想到距离“问安茶”的时间也差不多了,苏檀不再耽搁,收好那对牌钥匙,又亲自把王爷推回书房这才作罢。 临走前,谢危止叫住了她:“你可有信心?” 苏檀微愣,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随即才后知后觉,拍着胸脯和他保证! “王爷放心,我既当家做主了,那必定是要为王爷排忧解难,稳住后宅的!” 她信心十足的模样,一如当年还是小药师的她。 * 这王府的问安茶,是在午膳之前一个时辰。 正好王妃娘娘便能留着各位在花厅吃一顿。 食物什么的,流云一早就下去精心做了安排,既不失王妃体面,又不过度铺张浪费。 只不过她还是小瞧了这王府的后宅女子。 锦辉堂内,茶香袅袅,苏檀特意换了一身绛紫色的王妃常服,颇有那气韵地端坐在主位上。 此时已经到了问安茶的时辰,下方本该站得满满当当的位置,此刻却稀稀拉拉。 整间堂屋的下人主子,也压不住那份几乎凝滞的尴尬。 王府后宅六个妾室,四个侧妃,只有一个叫何皖娘的妾室,一言不发地站在面前。 还来了一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赵怜儿,赵姨娘笑盈盈地坐在旁边。 十个人,只来了两。 询问之下,负责引领,伺候茶水的赖嬷嬷带着消息过来了。 只见她来到苏檀面前,垂手站立,眼皮耷拉着,看似恭敬,但眼底却透着一股不屑之意,连带回话的声音都是不咸不淡。 “娘娘,柳侧妃今日身子抱恙,其他姨娘侧妃们心系于她,便都去玲珑院看望她了。” 赵怜儿用帕子掩嘴,忍不住地轻笑了两声。 流云此刻已经攥紧了拳头! 没想到这群后宅女子,如此不把姑娘放在眼里! 好歹姑娘也是明媒正娶进来的王妃!一个两个的,人都不来,成何体统!! 不过转念一想,谁叫这临江王没什么用呢,又是个短命人,他都管不住那几个女子,更别提还想让她们去如何敬重姑娘,那是不可能的事! 但苏檀却不恼,反而轻轻笑着,端起自己身边的茶盏:“原来如此。” “看来是我不是,没提前知晓柳侧妃的情况。这样,这问安茶不过是简单的形式,能来的自然欢迎,因事不来的,倒也没问题。” 她温和开口,苏檀的话仿佛是赖嬷嬷早有预料般。 “王妃大度,我这就去回侧妃娘娘。” 还不等苏檀开口,赖嬷嬷已经抬着下巴大步走出了。 一出那锦辉堂,赖嬷嬷身边两个老婆子已经跟了上来。 “果然这王妃是个花架子,难怪柳侧妃毫不把她放在眼里。一点王妃的气势都没有,还问安茶?像个笑话。” 赖嬷嬷不以为然:“一个二嫁的妇人,娘家又死光了,还能指望她硬气什么?” “就算王爷目前对她好点,那也不过是看在新人进府的层面上。这等女子不出一个月就得被柳侧妃他们逼走了,且等着瞧吧!我是这府里的老人,谁厉害谁窝囊,那是看得一清二楚。” 这厢赖嬷嬷出去回话,锦辉堂里就显得更冷清尴尬了。 那赵姨娘清了清嗓子,喝了一口茶后便挥着帕子与苏檀告别: “王妃娘娘,既然其他姐妹都没来,这问安茶我也是喝了,就不多留了。” 另一边的何皖娘也同样如此,甚至一句话都不开口,福了福身便转身欲走。 流云见她们全然没把姑娘放在眼里,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摁着他们的脑袋跪下来大喊! 真是反了天了,一点规矩都没有! 好歹姑娘也是王府的主母了,她们算个什么东西啊?! 她气呼呼的双手叉腰,结果对上苏檀笑盈盈的目光,一时间更来气了。 她压低声音道:“姑娘!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笑呢!” 只见苏檀不紧不慢地将王府对牌拿出来,镇定道: “云儿,你说柳侧妃都病成那样了,我这当正妃的,总该做点什么。这样,你拿着这个去把孙太医请来,就说……柳侧妃她,快断气了。” 第31章 无处遁形 流云双眼一亮,立刻领会姑娘的意思。 瞬间收好那对牌钥匙,麻溜地出了门。 而此刻的玲珑院里,随着赖嬷嬷回话过来,好几个正在清闲喝茶的女子,低低笑出声。 “我就说那二嫁女定不敢摆谱,今日这问安茶,该不会还想着给咱们下马威吧?真是可笑。” “还得是咱们柳侧妃,说不去就不去。那二嫁女哪配让您给她去请安啊?她不过是仗着王爷如今需要她‘冲喜’的名头罢了,又不是王爷真正的宠爱,等这阵风头过了,王爷腻烦了,她一个下人都不如。” “咱们侧妃娘娘到底是淑贵妃的亲侄女,今日晾着她,就是要让她认清自己身份的。倘若她不是个傻子,以后的日子,顺从着咱们来过,也是相安无事。倘若她要……” 话还没说完,周遭人已经低低浅笑了。 而柳侧妃斜倚在贵妃榻上,正由丫鬟小心翼翼地染着蔻丹,脸上别说病容了,气色比在场任何人都要亮堂。 众人嬉笑间,只把苏檀当成个笑话来听了。 柳如霜向来享受惯了这种众星拱月的感觉,此次自然也不例外,毕竟王爷看在淑贵妃的面子上,只能对自己无条件的宠爱。 然而这时院外却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小厮慌乱地通报过来: “娘娘!孙,孙太医来了!” 闻言,柳如霜染蔻丹的手狠狠一顿,眉头蹙起:“孙太医?他来做什么?” 今日这王府也没有宣太医啊,像孙太医这种,更不会无缘无故就来。 小厮气喘吁吁地快速说来:“听说是,是王妃娘娘!王妃说惦记娘娘的身子,特意拿着王府对牌,亲自去太医院请来了孙太医!” “什么?!” 柳如霜猛地坐直身体,脸上的慵懒和讥诮瞬间消失。 不仅是她,在场的其他妾室们,都懵了一下。 谁都没想到,苏檀竟然把孙太医给请来了!还来得这么快! 屋内方才还在嘲讽的侍妾们,顿时噤声。 她们脸上纷纷露出不安,要知道,他们可都是谎称看望柳侧妃而没去锦辉堂的。 如今若被发现称病的柳侧妃,好端端的在这,那传出去,谁也脸上无光啊。 “快!快扶我躺下来,把这些胭脂水粉都给收走了!” 柳如霜尖厉的嗓音瞬间把下人拉回神色,一时间在场的人都手忙脚乱起来。 她更是胡乱扯了自己的发髻,想要努力装出一副病容。 然而这孙太医就跟变戏法似的,瞬间就来到了门口,根本没给她们反应的机会。 孙太医刚进屋子,就已经闻到了空气中残留的脂粉香。 一旁的侍妾们躲得躲,没来得及躲的,便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心里七上八下。 “老臣,见过侧妃娘娘。”孙太医浅浅行礼,榻上的柳如霜强作镇定,声音刻意放得很虚弱: “有劳孙太医跑一趟了,本妃只是点小毛病,歇歇就好,实在不必劳烦太医亲自过来一趟,更何况太医……” 孙太医只道:“事关娘娘身子,自不能轻视。更何况王妃再三祝福,侧妃身体抱恙,连门都出不了,这般严重,老臣自然要尽快赶来。娘娘,还请容陈伟娘娘请脉。” 孙太医一边说一边让药童把绣墩和脉诊拿来。 这里谁人不知,孙太医与王爷关系不错,又是后宫嫔妃指定的太医,其地位不言而喻。 一时间柳如霜骑虎难下,指望不了周遭人为她铺垫,只能伸出手腕,一边与嬷嬷动用眼色,希望这孙太医能明白后宅之事,意思意思得了。 可偏生此时,门外传来了一番动静。 很快苏檀就推着王爷来到了这里。 众人见到王爷都来了,瞬间脸色微变,齐刷刷地垂头行礼,侍妾们更是心中擂鼓,此刻都能猜到这孙太医来的目的了。 柳如霜想借势起身,却被孙太医按住了腕骨。 他搭上手指,凝神细诊,片刻后眉头微不可查地动了一下。 流云机灵上前,替苏檀开了口:“太医大人,咱们侧妃娘娘没事吧?王妃一直担忧的很,就怕出点什么事,这不,和王爷一起来看看情况。” 无论孙太医一旁的老嬷嬷怎么使眼色,孙太医实话实说: “侧妃娘娘脉象平稳有力,气血充盈,并无头风之兆,亦无任何急症,虚症之象。娘娘凤体,很康健。” 康健二字,如同惊雷,顿时炸响在玲珑院里。 流云赶紧接话:“太医大人,这是真的吗?侧妃娘娘今日都差人来通报,说是头风发作,问安茶都不能去了,王妃怕事态严重,忧心之下才让奴婢去请太医您过来的!” 孙太医捋了捋胡须,意味深长地并未答话。 只收起药箱,来到谢危止面前回话:“王爷,侧妃娘娘既已无大碍,老臣,这就先行离开了。” 谢危止面色淡定地点头,目送孙太医离开此地。 随即这屋子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众人大气都不敢出,尤其是柳如霜,被抓了个现行,自是心里紧张。 可一想到这短命王爷,也没什么威严,自己还有贵妃倚仗,腰杆又直了一些。 “王爷,妾身,妾身并未说自己头风,不去奉茶的啊,兴许是中途出了什么岔子,让王妃误会了。” 说完便看了身边的老嬷嬷一眼。 顿时老嬷嬷跪下出声:“王爷明察!一定是传话的奴婢出了差错,侧妃娘娘的意思是身子有所不适,想着晚一些带其他妾室们一起去为王妃奉茶。” 听闻此话,苏檀的唇角上扬几分。 她方才就已经打听过了,这柳如霜背景强硬,如今得宠的淑贵妃是她的姑母,按理说这般家世,不至于来王妃当个侧妃。 如今谢危止虽然自立门户,但实际上这个临江王府,也是被人随时看管监视的地方。 他一个前太子,哪怕请辞了后,也是朝堂一些人的眼中钉。 苏檀仔细看了一下,见谢危止并没有多么生气的意思,此刻她就已经猜到,这事王爷不会从重处理。 既如此,她便顺着王爷的意思,顺水推舟走个人情好了。 “侧妃娘娘出身世家,肯定不会这么不懂规矩,自然是传话人让我误会了。” “王爷,我问问看引领的嬷嬷,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说完便让流云传了赖嬷嬷进来。 她人刚跪下,柳如霜便已经呵斥出声:“好你个老奴婢,你是怎么传话的?让咱们在王妃面前如此失礼!” 赖嬷嬷脸色一白,下意识地想辩解,可对上柳如霜那道目光,有些话语便硬生生地卡在嗓子里。 第32章 重出江湖 她自知得罪柳侧妃的下场,这会王爷在场,赖嬷嬷也不得不跪下来,怄着那口气背下这口黑锅。 “老奴该死!老奴传话失误,让王妃误会侧妃娘娘等人没了规矩,王爷!求求王爷看在老奴在府邸十几年尽心伺候的份上,放老奴一条老命吧!” 赖嬷嬷拼命磕头,鼻涕眼泪横飞了一脸。 柳如霜着急开脱:“亏你伺候了王爷十几年,连这么简单的传话都做不好!要不是王爷宽带,别说这王府了,往后你哪里都呆不下去!!” “来人!拖下去按照规矩打二十大板!” 柳如霜只想尽快平息此事,可临江王却在这时看向了苏檀。 苏檀意会,立刻上前,第一次拿出了王妃了架势来。 “柳妹妹,赖嬷嬷是府里的老人,自然是年纪大了,精力不济,所以催请姐妹,维持规矩这样的小事都办不妥帖。 在打板子之前,我看日后这锦辉堂引领,传递消息的差事,就交给王嬷嬷吧。王爷,意下如何呢?” 王嬷嬷资历没赖嬷嬷老,可流云打听到,这二人素来不对付。 尤其是赖嬷嬷仗着年纪大一些,势头总会压过一节。 这么一换人,那便是直接夺走了赖嬷嬷在内院的一项重要权柄。 老嬷嬷猛地抬头,老脸气得通红:“王妃!老奴在王府伺候多年,没有功劳也有……” “功劳?”苏檀打断她,目光第一次带上属于王妃的威仪。 “赖嬷嬷的功劳,就是连最基础的话都传不好,害的府中妾室侧妃们都怠慢主母?轻视规矩吗?这样也算是‘功劳’?” 赖嬷嬷一急,连连摇头:“我没有!老奴没有啊!老奴传话没有错,老奴这是……” “赖嬷嬷你还想狡辩什么!”不等赖嬷嬷说出口,柳如霜已经重拳出击,示意她的婆子把赖嬷嬷给拖了出去。 很快那院子里传来了赖嬷嬷极度痛苦的哀嚎声。 那板子可是结结实实的打在了她的屁股上,没到五下,就已经渗出了血。 一旁观看的妾室们如今谁也不敢吭声,都规规矩矩地低头,尤其是不敢和苏檀对视。 心里都在嘀咕,这王妃简直就是个笑面虎啊! 看着柔弱可欺,可背地动的那都是刀子活,一个孙太医就让柳侧妃吃了这么大的气。 赖嬷嬷是柳侧妃的得力助手,这下半条命都要没了吧? “王爷,既然是仆人之错,那今日之事就不计较了吧,我和姐妹们往后还有的是机会喝茶。妾身现在就送你回书房,咱们的竹篓还没编完呢。” 谢危止全程看着她换了后宅的掌事嬷嬷,欣慰之下,也不再理会那些妾室们。 和苏檀编竹篓,可不比看着她们来趣的多? 苏檀笑盈盈地推着他离开玲珑院,坐在轮椅上的男人,忽然冷不丁地来了一句:“明日,是你回门的日子,本王随你一起回。” “哈?”苏檀一怔,显然没想到王爷还能给自己那么大的面子。 而身后的玲珑院,他们前脚刚离开,后脚那些妾室们也纷纷走出,生怕多呆一会就会惹祸上身。 柳如霜脸色灰白,虽然今日之事王爷并未追究,可也是在众人面前,头一次丢了颜面。 表面打的赖嬷嬷,可背地里说道的可是她。 丫鬟哆嗦的跪在她面前请罪:“娘娘,奴婢该死!” 但实际她也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只知道娘娘生气,今日不认罪,难逃一死。 然而下一刻,柳如霜的杯盏已经招呼过来。 “啪”的一声,碎片四散,丫鬟那张白嫩的脸已经被划出好几道血痕。 浑身颤抖的不敢吭声。 “苏檀?一个商贾之女,还是个二嫁的,竟有这胆子?” “换我人,还给我立王妃规律?!” 柳如霜在这个临江王府里,还是第一次被人这般对待。 就连王爷都要靠在淑贵妃的面子上,给自己几分薄面。 她却是如初生牛犊一般。 听着院外赖嬷嬷的哀嚎,眸色越发深沉。 “今日让她风光了一把,我倒看看她还能风光多久。” 她进王府到现在,虽然没有王妃位,但也没有谁敢一进门就给她下马威的。 就在此时,负责打板子的小厮已经来回话了:“娘娘,赖嬷嬷板子已经打完了。” 他刚说完,柳如霜已经抄起一旁的瓷瓶冲他摔出去。 “废物一个,打完难道还要我给她请郎中不成?!” 这话隐隐传到已经只剩一口气的赖嬷嬷耳朵里。 她艰难的抬起头来,一口血呕出,双腿已经没有力气。 周围站着几个小厮和丫鬟,但没有柳侧妃的话,谁也不敢上前。 直到柳侧妃找人将她丢出玲珑院。 不知过了多久,一双水洗布鞋在她面前停下。 不用多想,赖嬷嬷也知道是谁。 “这么快,就来落井下石了?” 有今天这机会,王嬷嬷怎么可能会放过? 可下一刻说话的人并不是王嬷嬷,而是另一个年轻的女子。 “嬷嬷,起来吧。” 只见流云伸手,招呼其他两个丫头一起把她扶起来。 赖嬷嬷警惕的看过去,以为他们还要对自己做什么。 结果王嬷嬷把一瓶上等的金创药递过来。 扶着她去屋子里后,还有一个郎中在等着。 “赖嬷嬷,这郎中和金创药都是王妃娘娘派的。” “王妃?” 赖嬷嬷疑惑的皱起眉头,满脸不解。 流云顺势接话:“嬷嬷别多想,今日的事我们王妃都看在眼里,知道嬷嬷的不易。” 说要这话后,还特意招呼那郎中:“就烦请路郎中多多费心了。” 说着便塞给郎中一锭银子。 在赖嬷嬷愕然的眼神中,流云离开了屋子。 她直奔厢房:“姑娘,已经按照你的意思找郎中过去了。” 话音刚落,苏檀便将一封刚写完的信件递到她面前:“云儿,这封信,明日一早借着采买的由头,亲自送去尚古司掌事那。” 流云一听,面露欣喜:“姑娘!你这是,要重出江湖了?!” 苏檀浅浅一笑。 她手里这点唯一的手艺,这一世总不能浪费了。 第33章 归宁之喜 苏檀在嫁入萧府前,曾是尚古司前掌事的嫡传弟子。从小在师傅门下苦练技艺,但因女子身份从未对外公开。 只秘密帮师傅和师哥他们在背后修复宫廷珍物。 尚古司内汇集了天下顶尖的工匠,是“修复”和“鉴定”的机构。 上一世在被困于后宅时,师哥曾来找过她,有机会让她进入尚古司任职。 可偏生被萧启元发现,硬生生隔断了师哥找她的路。 所以这一世,她不仅是要脱离萧府,她还要把自己和师傅那条路走出来。 没想到流云比任何人都要高兴! “姑娘!你能这样想真是太好了!!贺先生他泉下有知,一定能瞑目了。更何况贺先生他……” 流云说着说着就眼泪下来了。 苏檀一怔,没想到她的情绪忽然变化的这么快。 “师父他…是怎么了?” 苏檀意识到流云仿佛要说什么,又追问了一遍。 哪知流云突然由喜转悲,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抽泣起来: “姑,姑娘有所不知,其实贺先生他,他临死前一晚,差人来请姑娘,但前姑爷他……他拦下了。” “你说什么?” 苏檀还从来不知道这件事。 当初师父病逝,她都来不及去吊唁,萧启元还陪了她一晚上。 可她现在才知道,竟然是萧启元拦下了她见师父的最后一面。 流云红着眼睛说:“姑娘,那前姑爷警告过我不让我告诉姑娘,担心姑娘伤心过望,冲动之下做了什么事。 可,可是我现在一想,一定是当初前姑爷怕贺先生会牵累萧府,所以才不让姑娘去见他的。” 当初师父对外病逝,但实际是与当年的叛党有关。 流云这话算是提醒了苏檀。 此前她是不知道这事,现在一听说,浑身的情绪都在翻涌起来。 苏檀压下情绪,拿过帕子替她擦了擦眼泪。 “我知道了,这事我会记在心里的。” 流云一边抽泣一边擦眼泪:“姑娘,你,难道不生气吗?” “生啊,我怎么不生气!但现在光是生气没任何用。明日你把信亲手交到师哥手里,之后与师父相关的事我会看着办的。” 流云狠狠点头:“只要姑娘能脱离萧府,能自己……多为自己想,奴婢就已经很开心了!!” 看着流云真心为自己欣喜开心,她的心也逐渐跌进谷底。 上一世她都不知道流云心里惦记着那么多,她一心放在萧府和萧启元身上,因此也忽略身边的人太多了。 这一世她绝对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 方才那封信,也是她一早就想好的。 本来打算求了和离书后,再问问师哥看能不能去尚古司,发挥自己的技艺。 没想到去求和离书时,意外给了她一次改嫁的机会。 有权贵磅身,总比她一个弃妇做事要妥当的多。 如今嫁到王府,闲散王爷没那么多事,她给师哥那封信后,总能有机会重新为师父做点事。 也为自己谋求另一条路。 次日一早,流云就以采办的名义先出门了。 而她因为要回门,今天的问安茶一早就让嬷嬷通知各位妾室免了礼。 然而她没想到的是,刚到堂院,就看见院子里摆了满满当当的大箱子。 一抬接一抬,阵仗吓人,不知道的还以为王府又要有喜事了。 苏檀招呼王嬷嬷过来,正要询问,许管事便率先开口:“王妃娘娘!这些都是王爷吩咐准备的。说是今日您归宁,得备足礼品,规矩到位。” 不等苏檀反应,许管事已经招呼小厮把这些东西都搬回马车上。 仆从忙碌却有序地往几辆马车上搬运着,绫罗绸缎、珍稀药材、古玩摆件、时新玩物……林林总总,琳琅满目,其丰厚程度,远超寻常回门礼的规制。 苏檀看着这阵仗,诧异之下看到剑书推着谢危止,从长廊而下。 她连忙上前,如实说道:“王爷,这是否太过隆重了?外祖母家宅简朴,怕是……” 谢危止今日气色似乎比往日好些,虽仍坐在轮椅上,眸光却清湛。 他打断苏檀,语气淡然:“你既已是临江王妃,归宁之礼,便代表了王府的颜面,亦是本王的心意。不可轻慢。” 他微微抬手,剑书又奉上一个紫檀木小匣。“这里面是两株百年老参,给你外祖母补身。还有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给煜哥儿开蒙。” 苏檀微愣,指尖触及匣子冰凉的木质,心里无端泛起一丝暖意。 他竟连她外祖母和侄儿都考虑得如此周到。这份细心,远超她预想的范畴。 “那……多谢王爷了。” 好说歹说,也是他临江王爷的一片心意。 总不能视而不见,没有礼节。 虽然这阵势的确不小,可他一个对外短命的人,想必也掀不起多大波澜。 更何况苏檀这一世也不会在乎外人说什么。 于是他们车驾一路行至苏府所在的街巷。 邻里早已被这王府仪仗惊动,纷纷探头张望,眼中满是羡慕与惊叹。 自然也不缺看热闹的,毕竟嫁个短命王爷有什么值得炫耀的呢? 马车在苏府门前停下时,苏府没有人来迎接。 都以为这二嫁不会回门了,也没有提前来信,就没那么多规矩。 管事的一看这阵势,赶紧扭头去叫人。 谢危止由人搀扶着坐上轮椅,与苏檀一同入府。 现在门口的老管事见到这般阵仗,那位虽病弱却难掩尊贵气度的王爷,激动得热泪盈眶,连连道:“王爷王妃快请进,小的已经差人去通知老夫人了……” 苏檀熟门熟路的推着他往前走,然而人还没进堂院,一个蹴鞠猛地飞踢过来! 苏檀眼疾手快,眼看就要砸到谢危止身上了,她毫不犹豫地上前为他挡住! 这可是她未来的靠山!未来的九五至尊! 怎能伤着呢? 苏檀只感觉一阵疼意,紧接着那嘲讽的话尖锐的刺进她耳朵。 “就你那姑姑?改嫁了个短命王爷!有什么可炫耀的!!!我嬷嬷说了,那王爷屁用都没有,你姑姑也没屁用!守活寡一辈子也生不出个孩子!” 苏檀眉头一皱,当即抓起那蹴鞠,冲那孩子一头砸过去! 他“哎呀”一声,额头上就被砸出个包来。 苏檀上前,蹲下身子笑着问他:“小孩,你说我现在有没有用?” 第34章 姑父一夜七次郎 被打的胖小子一时间还没认出苏檀来,气鼓鼓的一个鲤鱼打挺就站起来,抓着身边的老婆子嗷嗷大哭。 煜哥儿见状,双眸一亮!瞬间看向苏檀身后的谢危止。 这小鬼头一下子反应过来,是新姑爷上门了。 当即把那凶狠的脸色变成了委屈,敞开嗓门大喊: “呜呜呜,你竟敢说我家新姑父是个痨病鬼!说我姑姑要守活寡!你真不是个东西啊!” “姑姑!他们竟然骂咱们姑父是个没用的,说他坐那个带轮子的椅子,路也走不了,连孩子都生不出。还说姑父是个废物,是个短命鬼!” 这番话一出来,在场的人脸色都吓得铁青。 谢危止再怎么不受宠,那也是个王爷啊,尤其还当着他的面! 煜哥儿一番“告状”后,又拔高音量维护他:“你们简直就是胡说八道!!” “我姑姑都说了!我家姑父一夜七次郎,别说一个孩子了,十个八个的生,那都是小意思!” “还有,我姑父就算坐带轮的椅子怎么了?那也是皇家椅子,你们想坐都坐不着呢!哼,姑姑,你说是不是?姑父是非常厉害的!” 此时苏檀的嘴角抽抽了几下,心里只道,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啊。 可这时她也只能顺着煜哥儿的话接下来:“咱们王爷当然是厉害的,谁敢当着王爷的面嚼舌根,我看他是活腻了!” 此言一出,身后那胖小子以及旁边的刻薄婆子,才猛然看到苏檀背后的谢危止。 一时间也被这王爷的阵仗吓到,那婆子赶紧跪下,言之凿凿: “王爷王妃请赎罪,小儿年幼,不知规矩,言语冲撞王爷王妃,还望王爷能放孩子一条路,莫要与一个孩子计较了。” “咱们也不过是平头百姓,今日是特意来陪煜哥儿玩耍,若在府邸出了事,怕是冲撞了老夫人啊,恳请王妃王爷放我们走吧。” 婆子似乎笃定这废柴王爷不会计较,毕竟本就没有什么权势的人,若要一个孩童的命,这话传出去,也只会受到更多的鄙夷。 邕都人听了,不得笑话死? 而且这短命王爷向来心软,哪怕当初流民都闹去临江王府抢东西了,也不见他惩罚谁。 所以即便是一些平头百姓见了他,也没有那般害怕。 可这婆子的话,却让苏檀莫名心疼起谢危止来。 好歹也是个王爷,一个百姓都不把他放眼里了,往后还指望谁能尊敬他几分? 再者,现在自己与他同气连枝,看不起他不就是把自己踩在脚底下么。 就在此时,剑书正要黑着脸上前教训,没想到苏檀脸上的表情瞬间冰封。 她目光冷冽如刀地扫向那婆子,比剑书更快的一掌扇了上去! 这力道之大,惊动了在场的所有人。 就连煜哥儿都没想到姑姑竟然如此硬气!以前可从来没见过她这种样子。 一时间,被打的婆子被她的气势吓到,浑身抖如筛糠:“王……王妃娘娘饶命啊!” “是老奴嘴贱,是孩子不懂事胡说,他们……” “小小年纪,言语如此污秽,连王爷都敢蔑视妄论!可见家中长辈是如何教养的!” 说完便顺势看向剑书问道:“剑书你说说,诽谤亲王,诅咒皇室,按律该当何罪?” 此言一出,两个婆子已经魂飞魄散,只知道磕头。 剑书当即像拎小鸡仔一样将他们拎起来,在苏檀的示意下,丢出府门,让他们在门口跪着,还让流云招呼府内两个得力嬷嬷前来掌掴。 流云则在一旁一一数落他们的罪行! 即便那胖小子哭得撕心裂肺,也丝毫没有让苏檀心软。 反倒哭声引来街坊邻居,这下人人都知道,这隔壁家的孩子和老奴婢,连王爷都不放在眼里了。 街口传来一阵阵清脆的掌嘴声,以及婆子杀猪般的哀嚎,伴随流云高昂的声音,将他们如何诽谤临江王,如何口出恶言之事,清晰地宣告给围观的邻里。 很快隔壁的商户跑出来,然而在苏檀森冷的眼眸下,无人敢上前阻拦。 这罪不受,那诽谤亲王的大罪下来,追究起,那是要砍头的! 所以在这阵阵哀嚎声中,苏檀关上了府门,不想扰了外祖母的清净。 同时对上谢危止诧异的眼神,她赶紧表示:“王爷,如今你的颜面便是妾身的颜面,谁若敢瞧不起你,妾身必定会为你出头的!” 她蹲下身子的瞬间,煜哥儿也像只小狗似的跑过来,满眼清亮地对上谢危止的眼神,像个小狗腿子似的说起来:“煜哥儿见过厉害的姑父!!” “姑父真是仪表堂堂,玉树临风,比煜哥儿见过的任何男子都要俊朗。” 旁人被他的滑舌给逗笑,可苏檀心里却是一阵心酸。 煜哥儿很小就没了爹娘,与外祖母相依为命,当初自己在萧府受辱的时候,他们无人可靠,也导致了这孩子从小就会看人眼色。 若他真有人可依靠,哪会小小年纪就这般机灵。 苏檀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对谢危止由衷说道: “王爷,方才煜哥儿转述他人的那些话,你不要放在心上。孩子年纪小,只想替王爷正名,这才……无意冲撞。” 谢危止不以为然,平静的眸子和往常一般没有任何波澜。 但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心里那片恍若被冰封的湖面,好似被投下了一颗暖石,涟漪层层荡开。 这是第一次,有人为自己出头。 哦不,准确来说,不是第一次了。 因此第一次,也是她。 不过是在叶郎中那的时候。 思及此,他忽然问了苏檀一句:“王妃可还记得,当初也是这么护着一个人的?” 苏檀一愣,以为他说的是之前的萧启元,脸色微微怔,想起她的确很傻地护着萧启元。 重生之前,不管萧启元如何待她,她都极易心软。 也处处护着他,相信他对自己还有一番真心,只是他的喜欢,不仅仅只有自己一个女子。 可现在重活一世苏檀才知道,自己上一世的死,那都是咎由自取。 就因为处处护着他,时时刻刻都以为他是个值得托付的人。一时间她冷笑出声:“旧人已逝,有何挂齿的?” 谢危止眉眼微动,好一个,旧人已逝。 “王妃所言的旧人,是谁?” 第35章 死不要脸 苏檀此时不知他这话的意思,自嘲一笑:“王爷非要妾身扭头回看萧府的那道疤吗?” 听到她说的是萧启元,谢危止的眼角才舒缓了一些。 这时外祖母正好过来,路上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对此她老人家担心无比。 她一路急切而来,在看到谢危止后,才掩下脸上的担忧,换上一副恭敬之意的神情:“老身见过王爷。” 谢危止连忙双手请起,以外孙女婿的身份与她招呼起来。 老太太看到他一表人才的样子,脸上别提多满意了,但目光移动到轮椅上,又迅速收敛目光,请他们进了花厅。 苏檀让嬷嬷把王府带来的回门礼一一呈上来,一箱接着一箱的礼品到来,也算是让老太太的喜色越来越深。 至少这个王爷并没有轻看她家孩子,她这么大年纪的老人了,最担心的就是檀儿从一个火坑,跳进了另一个火坑。 为此她语重心长地握住谢危止的手,由衷道来:“王爷,檀儿这孩子,心地良善得很。此前嫁给了不良人,得亏王爷不嫌弃,才让檀儿她……” “祖母,这些就不说了。王爷的好也不是咱们三言两语就能说完的。总之,我们一家子都很感谢王爷,妾身以后也一定会拼尽全力照顾好王爷的。” 她微笑着打断外祖母的话,担心她说太多,自个心里难受。 于是顺势转移话题,有一搭没一搭的寒暄起来。 既唠家常,又说府里琐事,总之听起来都是废话,可这样的家常话,听在谢危止的耳朵里,却是悦耳。 毕竟他从来就没有这种时候。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开口:“外祖母,如今苏府别无他人,你年纪大了,无人照料我们做晚辈的心里也过意不去。不如,你随我们一起搬去王府,也好让檀儿时刻能看见你。煜哥儿也一起走,府里也有专门的私塾先生。” 苏檀一怔,但她还没有开口,外祖母就已经摇头了:“老身感谢王爷的好意,只是我习惯这苏府,搬去其他地方,怕是过不习惯。” 话虽这么说,苏檀却是明白,祖母一定是担心她去王府,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所以才一再婉拒。 一旁的煜哥儿此时顺道开口:“姑父,要不然你派几个有厉害身手的护卫在咱们苏府吧!有他们在,一般人肯定不敢欺负我和祖母了!” 苏檀正要为他开口,谢危止却一口答应下来。 并且叫来剑书,调派了王府的精卫。 如此殊荣,也是出乎苏檀意料。 自己这个冲喜的人,面子还真足啊。 光是冲着这一点,她就得让全邕都的人知道,他临江王,是真正的一夜七次郎! 就算没孩子,她也要造个“孩子”出来堵众人的口。 当然,这些也是后话了。 就在此时,流云面色异常地来到苏檀身后,悄悄地在她耳边,压低声音说: “姑娘,萧将军在侧门等你,特意让奴婢来通报,他还说……” “还说什么?” “还说他带了姑娘需要的东西。” 苏檀扭头,自己需要的东西?莫非是……嫁妆? 她回头看到外祖母正和王爷聊得欢,她借着泡茶的借口,往侧门那边走去。 不过想象中的一抬抬嫁妆之礼却没有,只有萧启元一个人空荡荡地站在门口。 今儿个还穿了一身簇新的锦袍,显然是精心打扮过。 手里拎着几个看起来颇为名贵的药材礼盒,见到苏檀过来时,堆着温和的笑容,将药材礼盒递上前。 “这些都是一些上等的药材,今儿想来很久没来看望外祖母了,所以特意过来一趟,不过……我听说临江王也在,我就不进去了。” “这些药材,是外祖母需要的。” 听到这些话,苏檀忍不住笑出了声,确定没有她要的嫁妆之后,反问他:“所以,这些药材就是萧将军口中我所需要的东西?” “果然,与萧将军青梅竹马多年,你始终不了解我。此时我需要的东西,是你们萧府亏欠我的嫁妆,明白吗?” “再者,我的外祖母,此时此刻,萧将军应该尊称一句,老夫人。” 她的话让萧起元脸色骤变:“檀儿,这里没有别人,你没必要和我说这些气话。” “我知道你是因为置气,才答应长公主嫁给临江王冲喜的,当初我们没有成亲前,他们就看中了你的八字,正因为你与我定了亲,所以他们才作罢,你此时此刻做……” “萧将军。”苏檀无情地打断他的话,直言:“你真应该撒泡尿好好照照自己,也借此认清下你的身份。” “檀儿!你何时变得如此粗鲁?!我也是为你和外祖母好,这才私下给外祖母带来这些东西,你……” “就这?就是好了吗?你可知道,今日王爷带来了多少回门礼!给了我多少聘礼?!你若真为我好,为何我和你成亲时你不珍惜,然而让我这个明媒正娶的正妻,去给一个妾室让位? 萧启元,人生在世,不能既要又要!也该看清自己,到底几斤几两!但凡你识趣点,就早日把我的嫁妆礼还给我,不然就别怪我给你告到官府去,让全大邕的人都知道你们萧府是如何不要脸的!” 萧启元被气到,但并没有因为这些话而恼意上头。 反倒心平气和地软下声音:“檀儿,我知道你心里有气,如今你要说什么我都可以接受。我只想和你说一句,倘若你反悔,我可以用军功,换你自由。” “嫁给一个短命王爷,并非明智之选,不要因为与我怄气,就断送自己的一生。” 话音刚落,他的随从三顺便急急忙忙地跑过来,小声告诉他:“将军!不好了!阮姨娘她……她发病了。” 听闻这话,萧启元几乎是下意识地转身。 但下一刻忽然想起自己说的话,又停下脚步看向苏檀。 没想到苏檀将他带来的那些药材,像丢垃圾似的扔出府外! 拔高的声音,又引来一些下人驻足看热闹: “萧将军如今已经与我一别两宽,就不要死皮赖脸地缠着本王妃了!有这带药材的时间,不如想想怎么尽快把挪用我的嫁妆还给我!别让我轻看你。” 萧启元:…… 看着苏檀比自己更快离开,他心下猛地翻涌起来! 三顺害怕地看了看那他的脸色,小声道:“将军……王妃她……” “王妃?”萧启元冷笑,“她真以为这王妃之位坐得稳吗?但凡我松口,她不照常和以前那样巴结过来!一时的怄气罢了,我不会同她一个妇人计较。” “下周的游湖,你给我送个信物给她,她只要见到那东西,就会求着我帮她摆脱王府。” 第36章 前朝之物 而此刻的萧府,阮君脸色苍白地盯着桌上一物件陷入沉思中。 直到丫鬟推门而入,她才回神,斜倚在窗边的软榻上,手中绞着一方丝帕问道:“告诉将军了吗?” 丫鬟连忙点头:“已经派人通知了,估摸着将军很快就会过来。” 说完丫鬟又不免多看了桌上那物件几眼,小心问道:“夫人,这青铜簋,真能助我们一臂之力吗?” 阮君缓缓坐直身体,看向青铜簋的眼睛里闪烁着别样的光亮。 连带唇角都微微扬起一丝弧度来。 “你可知这是何物?” 见丫鬟摇头,她轻笑道:“孟大人给我的,此物据说乃前朝之物,你瞧它破烂不堪,可内里却藏着别样的秘密,只要能找到修复好它的匠人,那我便是为德妃娘娘效力。” 丫鬟碧螺一听,脸露喜色:“德妃娘娘?岂不是当今盛宠之下的宠妃?姑娘若能博得娘娘欢心,那日后在这个侯府,谁也不敢给姑娘脸色看了!” “到时候将军肯定也会更加怜惜姑娘的!连带着侯府都能立功!” 碧螺越说越欣喜,阮君的眼色却是越发深沉。 她本不屑动用这种法子,可如今侯府的人瞧不起她,老夫人竟然把补偿苏檀嫁妆的主意,打到了自己身上,往后定会变着法子克扣她的用度,还会从她这里抠出银子填补亏空。 表面上这将军正妻虽好,可但凡萧启元不在身边,她在旁人眼里,只是一个无依无靠的病秧子,仿佛谁都可以脚踩一把。 这与那被困在蛛网上的飞蛾,有什么两样! 思及此,她眼中闪过一丝凌厉:“孟大人在江南地带找了那么多的能工巧匠,都未能找到一个能完好修复这尊青铜簋的匠人,那这次就由我在邕都找一找,我相信有元郎的帮忙,定能挖出一些有名的巧匠。” “我此前就已经打听过了,江湖中那叫‘妙手先生’的匠人,乃是前尚古司掌事的亲传弟子,比如今的尚古司掌事技艺还要更胜一筹,好似最近就在邕都附近。” 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了脚步声。 正是着急见她的萧启元。 阮君看了碧螺一眼,脸色顿变,方才的精明算计,瞬间被一种柔弱无助的表情替代。 只见她飞快躺回榻上,拉开锦被,气息也变得微弱起来。 只见萧启元皱着眉头走近,脸上还当着方才在苏檀那受辱的余怒。 “元郎……”阮君未语泪先流,见她如此倚仗自己,萧启元不禁想起冷冰冰的苏檀。 同样是女子,同样是她的夫君,为何……苏檀就学不会一丝柔软? 哪怕是自己想要对她好,她也总是带着刺。 有时过分到还学着阮君的样子,来博取自己的同情,再反咬一口。 苏檀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狡黠精明? 他收敛思绪,随口问了碧螺一声:“小君怎么又发病了?” 阮君似乎不想让他担心,欲阻拦碧螺开口,却没想到碧螺先一步委屈起来。 指着那尊青铜簋说道:“将军,今日少夫人是因为见到祖母传下来的物件,一时触景生情这才气急不下。” “何物?” 碧螺指着那青铜簋:“此物乃姑娘祖母的贴身物件,本以为当年那场大火已经焚烧殆尽,可孟大人这次带来的贺礼中,就有这物件,只可惜,损毁太多,恐怕是……无力回天。” 萧启元打量了那青铜簋几眼,不以为然道:“邕都有的是能人巧匠,此物损毁,我找个匠人替你修复便是。” “元郎……你不要再对我这么好了,我左右是个将死之人,即便是修好了此物,我也……看不了多久。” 阮君垂下眼眸,只看到一行晶莹的泪水爬满脸颊。 萧启元心中一动,当即叫来三顺,把这青铜簋先带下去。 * 苏檀这边,冷笑着目送萧启元离开后,刚转身到院子,便看见谢危止坐在轮椅上,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这里。 她连忙扯出一个笑容,知道他估摸着是看见了,也没有说谎的必要,便如实道来。 “王爷,方才萧将军要见我,我以为是他要把缺我的嫁妆还给我呢,这才出来。”说完又坚定目光地举起双手发誓。 “妾身发誓,绝对绝对没有做任何对不起王爷的事!妾身对王爷的忠诚之心,天地可见!” 谢危止却不以为然,挪开目光后只道:“若萧府给不了你缺的嫁妆,你当如何是好?” 闻言,苏檀眼神顿时沉下来,这会哪还能喝萧府他们客气? “妾身自当……去官府告发。” 说完又谨慎地看向王爷,补充一句:“不过王爷放心,妾身肯定不会让王府成为活靶子的。” “这么说来,本王还要谢谢你,为王府着想了。” “应该的,都是应该的。” 对于这个未来的九五至尊,苏檀那是能有多客气那就有多客气。 至少他不像萧启元那般令人憎恶,上一世的他,至少是个明君,治国有方。 一想到他这等条件,还能脱颖而出二入东宫,背后怕是付出了不少。 所以客气之余,还是要保持警惕得好。 今日他们在苏府用了个午膳后,赶在傍晚回了王府。 趁着谢危止去了书房,流云带着一封迷信快速找到苏檀告诉她。 “姑娘!先生他回信了。” 说着便将一张密卷塞到苏檀手中,正是大师哥,如今的尚古司掌事回的信。 看完信中内容后,苏檀立即让流云去备好明日要出门的衣服。 流云一听是要男装后,有些担忧地问:“姑娘,咱们今日才回门,明儿就出府的话,会不会落人话柄?” 毕竟此前就得罪过柳侧妃,流云当天就去打听了柳侧妃的消息,像她那种人,绝对不会就此善罢甘休的。 苏檀却早有准备:“无妨,明日就说我去将军府要东西,王爷自是准许的。” 再顺带见一见师哥便是。 之所以外出要特意乔装一番,也是有原因的。 上回她捎信给师哥,就是想让和曾经没嫁进萧府那样,在背后继承师父衣钵。 除了能换取银子报酬之外,还能继续她的修复手艺,这一世她定不能浪费自己这唯一,且擅长的才能。 次日一早,苏檀就已经离开王府,半路找了个客栈乔装打扮一番,乍一看,还当真认不出她原本的模样。 等他们见到师哥后,师哥顾不上寒暄,开门见山告诉她: “有个关于前朝的青铜簋需要找匠人修复,对方出价不菲,而且还有说道的余地。不过……” “不过什么?” “出价人有些特别。”顿了一下后,师哥才继续说:“是萧将军。” 第37章 妙手先生 萧启元? 他萧府连自己嫁妆都还不出来,竟然在背后还敢出价不菲,去找匠人修复一个古玩意? 师哥乃如今尚古司的掌事,平日都是与皇宫贵物打交道,寻常人若想求助,定是要准备一大笔银子的。 他哪来的那么多银子?若真有?第一时间想的不是还自己债,反倒去修复这么一个古玩意? 苏檀觉得可笑!当初流云给阮君喝狗尿的时候,就应该再给他吃点狗屎。 平复了下心情后,她再次看向师哥陆青河。 他与印象中的模样没什么变化,面容清俊,眉眼间带着常年与古物打交道的书卷气。 眼底深处藏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 想当初,他们两人是师父门下唯二的弟子。只因苏檀女子身份,又恰逢那时兄长入仕,不便抛头露面,这才没有跟着师傅去尚古司。 师父他老人家本就严格,当初苏檀仗着自己那点天赋,时常不按师父的想法来。 几次下来,差点暴露女子身份,给尚古司带来麻烦,于是师父那段时间就将她发配去了叶郎中那当个小药师打砸。 让她专注背医书,没背个几十本的,就别想认他。 想起在叶郎中那段时间,苏檀那是有苦说不出,被迫成了一个脾气臭到家的小哑巴随从,跟狗子一样,要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地照顾他。 以至于后来还说要带她离开,要照顾她,要与之结亲! 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她那会心悦萧启元,一心只想嫁给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 可那小哑巴是个不好惹的,苏檀为保命,只好假意答应,并且借着这机会溜出叶郎中的药王谷,直奔苏府。 那时师哥也帮着她在师父面前软磨硬泡,才答应原谅她。 只是上一世,苏檀陷入萧启元的软言之中,失了智,与师哥都断了联系。 如今一见,心中感慨万千。 千言万语也不知道怎么开口才好。 陆青河见苏檀眼神复杂,自己多少也感觉出来一些。 加上今日她又青衫步履,作男子打扮,从萧府改嫁到临江王府,其中酸楚怕是一言难尽。 “檀儿,你……过得还好吧?” 苏檀明白师哥的意思,笑了笑:“自是好的,我如今可是尊贵的王妃娘娘。” 在陆青河听来,这只是一种自嘲罢了。谁人不知,那临江王爷是个什么情况。 他欲说更多,但总觉得任何话在此刻说出来,都像在戳檀儿的心窝子。 所以他索性把话题转到萧启元身上。 “我知道你和萧将军的关系,所以一开始我是拒绝了的,只不过……他此次要修复的物件,乃是一件前朝的青铜簋。说是他内子的祖传之物,可我却看着与师父当年替德妃修复的青铜簋极其相似,或许是出自同一批。” “檀儿,师父虽是病逝,但我一直有所怀疑,此前从未告诉过你这些,是因为你已嫁作人妇,不涉及此事,说多了怕牵连。 可上回你捎信给我,明白了你的处境后我想也不能完全隐瞒你了。师父逝世前,还留下了一封未写完的信物。” 只见陆青河将一封残败的信件展开,上面只有寥寥几字。 “青铜簋,水落石出,慎之。” 青铜簋…… 苏檀蓦然看向师哥:“所以师哥今日才特意约我一见?” 陆青河修复之术精进,但自知与苏檀这等天赋之人,到底是缺了点。 凡是经过檀儿之手的,就看不出任何破绽来。 她若不是被这女子身份所束缚,师父的衣钵,尚古司的一切,必然是她的。 此刻苏檀心里已经有了底。 “师哥,今日若可以,两个时辰后去远云茶肆可见萧将军一面。” “他既然想高价替她内子修复这青铜簋,如此情深义重,岂有罔顾的道理?” “不如成全了他,我正好看看,他能出多少价。” 苏檀一笑,让陆青河怔了怔:“檀儿,你与萧将军到底是过去的夫妻,你不方便出面,我来……” “我不需要出面,出个影子就好。师哥,你也别以为我对萧启元还有半分留恋,我对他现在只有讽刺与厌恶。” “他无视律法以贬妻折辱我,如今又拖着我嫁妆不愿归还,此等男子,以前被我看上那是我眼瞎心盲!现在我不愿意当一个瞎子,所以师哥你不必替我顾及什么。” “两个时辰后,他来不来,他说了算。” 苏檀今日就在远云茶肆等着,等着他主动把自己的“嫁妆”拱手相让。 反正横竖都要给自己的,也顺便谈一谈这青铜簋,到底是什么东西,与师父又有什么渊源! 等师哥离开后,苏檀便与流云去了茶肆内屋。 两个时辰的香柱已经插上。 流云却是有些心虚,小声问道:“姑娘,咱们虽然隔着一道屏风,但……萧将军毕竟与你青梅竹马多年,恐怕还是容易认出你来吧?不如你全程不说话,让陆先生替你说?” 提起这事,苏檀又觉得可笑了。 说起来,她与萧启元多年青梅。 可萧启元对自己上心过吗?并没有。 每次都是她冷脸贴热屁股,想当初家宴之上,她只是稍稍换了下音色,演绎了一场皮影戏,萧启元都没听出来是她。 以为是外头请来的技艺者,特意打赏了十两银子。 那时的苏檀,心如刀割。 所以她若真拿出师父所教的换音来,他定是听不出的。 原本两个时辰的香珠,烧了不到半刻,门外就有了动静。 师哥领着两个人影走进来。 那高大笔挺的身影,自然是萧启元。此刻他的身边,还有戴着惟帽,弱不禁风般倚靠在他身侧的阮君姑娘。 两人还真是情深意切,走哪都是如胶似漆。 此时的萧启元看着那扇隔绝了视线的屏风,心中有些憋闷。 但想到此行的目的,他还是压下不快,带着阮君一起客气行礼,拱手说来: “在下萧启元,携内子阮氏,特来拜会‘妙手先生’。” 这刻意强调的“内子”二字,听着尤为讽刺。 但仔细说来,今日还是苏檀第一次看到萧启元在自己面前,如此低声下气的谦卑模样。 第38章 趁火打劫 此时一旁的阮君也跟着他一起,态度谦卑,柔软的身子病弱一笑,看起来楚楚可怜。 她适时又咳嗽几声,无端加剧了旁人怜悯她的意向。 屏风后的苏檀勾起冷笑,想起上一世,阮君“病”好了之后的样子。 与现在这病态的面容,简直判若两人。 上一世苏檀还不明白,到底是何方医圣,能让一个将死之人起死回生,难道真顺应了那句积大德而不亡的话吗? 可现在苏檀却知道,这所谓的不治之症,十有八九就是谎话! 也许,她根本就没病,只是借着这个幌子,要来了这个正妻之位。 思及此,苏檀那道刻意放低压的声音,平淡无波地响起: “修复古物,本就讲究缘分二字,我近来心境不佳,不欲沾染此等麻烦之物,恐怕,要让二位失望了。” 话音刚落,阮君忽然皱眉,急切地开口! “先生,先生请你发发慈悲吧!此物乃是小女祖母所留的唯一念想,若不能修复,妾身……妾身只怕也活不下去了!” 她声音哽咽,仿佛在忍受什么莫大的痛苦一般。 看得萧启元心疼不已,眼里满满都是担心。 可是阮君却只是“坚强”地摇摇头,继续看向屏风后的“妙手先生”。 “先生,我这一生也只剩最后一点时间可以活了,如今唯一的念想,就是能把祖传之物修复好,能让祖母泉下有知能安心,我也好……看着家人的念想离世。” 听到这话,苏檀轻笑了一声。 这算不算……她的又一个“遗愿”呢? 之前在萧启元要求自己让出正妻之位时,就说她唯一的遗愿,便是能光明正大地成为他的发妻。 甚至连萧启元都来恳求自己让步。 一旦自己不愿,她倒成了刽子手一般。 现在她的遗愿,又多了一个。 听闻此话后,苏檀顺势让师哥给了自己笔墨,只见她写了几个字后,将那张纸递到他们面前。 阮君还以为事情要出现转机了,急忙看去。 结果偌大的纸张上,只有寥寥几个字:遗愿清单。 顿时阮君和萧启元的脸色一片惨白,皱眉之际,苏檀哑着声道: “既如此,我便帮萧将军给夫人写个单子出来,夫人仔细想想除此之外可还有其他的遗愿吗?一次说出来兴许还能不浪费时间,毕竟现在对夫人来说,时间就是生命啊。” 萧启元只觉得他欺人太甚,心气一上来,连带语气都冲了几分! “先生!你如此做就太过分了些!” 然而阮君急切求助,连忙拦下他,跪在苏檀面前说道: “先生所言是有道理,只是这青铜簋的确需要先生的手艺才能完好修复,不瞒先生说,在找到先生之前,我也不是没有找过其他的匠人。 只是这修复技艺,高低骗不了人,先生如今能出山,想必是有机会给小女修复的。” “所以只要先生肯出手,任何条件,但凡我能做到的,小女绝无二话!还请先生通融!” 说完阮君的身子便软绵绵地即将倒下。 萧启元压下烦躁,心疼地扶她起来。 苏檀笑着问:“哦?任何条件都可以?” 此言还带着意思极淡的嘲讽,听在萧启元的耳朵里,好似看不起他萧家一般。 当即中气十足地表明态度:“没错!金银珠宝,田产地契,只要先生敢开口,我萧某自然没有二话。” 不过是修复个古物罢了,萧启元早就了解过基本的市价。 就算在平时的价格上涨个八倍十倍的,也不是给不起。 然而此时苏檀却笑得更开了:“金银珠宝?我修复古物,本就看的是个缘分,耗的是我心神。寻常黄白之物,岂能轻易请动?” 此言一出,阮君心里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果不其然,屏风后的声音继续开口:“若非要修复此物,也不是不可,只不过,我需要预付白银——三千两。先作为我耗费心神的补偿。 至于能否修复成功,尚在两可之间,但此金,恕不退还。” 此话一出,不仅是萧启元他们,就连师哥陆青河都震惊了。 三千两白银?!还是预付?还不能保证能修复完成?还不退还? 这不明摆着不想修复么!简直是狮子大开口,就算是御用的匠人,也不会有如此离谱的条件。 当即萧启元变了脸色:“先生,您这是趁火打劫。” 屏风后的苏檀懒得与他争辩,她只注意阮君千变万化的脸。 方才她看过那青铜簋,修复的确棘手。 她之所以一来就狮子开口,目的是想看看阮君想修复的意味到底有多强烈! 若按师哥所言,这青铜簋与师父当年所修复的是同一批的前朝之物,想必贵重又意义非凡,她要修复的目的,恐怕不仅仅是为了一个念想。 沉默的片刻,阮君竟然从袖中掏出一叠银票和一些零散的金叶子。 她朝屏风的方向深深拜下,语气决绝:“只要先生肯修复此物,莫说三千两,便是倾家荡产,妾身也愿意!” 随后又褪下这手腕上成色极好的翡翠镯子,还有头上的宝石簪钗。 这些都是她压箱底,撑门面的体己。 “这里有现银一千两,加上这些首饰,约莫也值一千多两。还请先生先修复着,剩下的妾身回去立刻变卖假装田产,定会凑足先生所需的价位。还请先生开恩!” 见她如此决然,萧启元的眉头已经拧成了一片。 就连苏檀都惊讶了。 这青铜簋竟然这般重要?让平日里只会卖惨哭穷的阮姨娘,不仅倾家荡产也要修复,甚至连风险都不顾? 她就不怕自己拿了钱不办事? 此举实在令人费解! 于是苏檀极力回忆上一世的这个时间点,在诸多零碎的记忆中,她忽然想起一段往事。 在她被贬成妾室禁足后宅后,阮君忽然参加了德妃生辰宴,回来便与德妃走得很近了。 当时还有丫鬟在她面前故意炫耀:“咱们少夫人如今是宫里娘娘的座上贵宾,就算那公爵府的人,见了少夫人都要恭敬几分,而你,又算个什么东西?!还想见我们家少夫人?” 那时苏檀染上风寒,夜夜受到折磨难以入眠,她只求作为当时主母的阮君能怜悯自己,多添一些炭火给她。 难道……当年她与德妃亲近,是与这个青铜簋有关? 毕竟这东西乃前朝之物,按理说也不会在她手上。 带着这些疑惑,苏檀顺势应下:“既然夫人如此阔绰,那这些白银首饰,我便收下了。” “至于这青铜簋……定当,尽力而为。” 第39章 因果循环 话音刚落,萧启元忽然接话:“先生名声在外,想必也不想毁了这么好的口碑,内子着急心切想要修复好祖传之物,也是对家人的念想。但若按先生方才所言,实在像个无底洞。 倘若先生真修复不好,难道我们也要倾家荡产地给银子吗?” 萧启元果然还是带脑子的,不像阮君,着急就乱了阵脚。 但苏檀拿准了阮君的心切,当即甩给萧启元脸色看。 “将军这是不信我的手艺?既然不信,又何须找上我?” “我本就已经婉拒,不过是看在夫人诚心实意的孝顺份上,才勉强答应。若将军如此不信任,那现在你们便走吧。” 听到这话,阮君是真着急了。 赶紧握住萧启元的手,柔声道:“将军,没事的,先生乃妙手,是咱们大邕最有手艺的匠人,更何况陆掌事在此,也能做个见证。” 萧启元只觉得事情不对劲,可架不住阮君如此磨他。 想到阮君作为自己的妾室,从来没有伸手跟自己要过任何东西,如今又身患绝症,唯一的念想,也就是祖母的这点遗物。 自己没有理由不支持她。 至于这妙手先生,名声摆在这里,更何况如阮君所言,尚古司的掌事陆青河都能见证,也不怕他跑了。 若拿钱不办事,别说是这先生,就算是尚古司!他也要闹翻了。 所以在阮君的劝说下,萧启元并不多话,亲自帮阮君把她的现银首饰,交给了陆青河。 送走了二人后,苏檀把这笔价值近三千两的东西,毫不犹豫地放进了一个箱子里。 说来也是可笑。 自己所缺的,还能以这种方式要回来,也算是因果循环了。 而另一边,萧启元带阮君上马车后,阮君红了眼睛,柔柔地躺在他身侧,轻声说道: “元郎,我这样做你会责怪我吗?” 萧启元侧身,皱眉看向阮君:“为何如此问?” 阮君垂下眼眸,叹了一口气后才说:“那日母亲想要用我的贺礼去填补姐姐的嫁妆,我没能答应,但现在我恐怕要用那些贺礼给妙手先生,让他帮忙修复祖母的物件。此举我怕……元郎你会介意。” 萧启元并没说话,他只觉得,阮君今日这般急切,甚至明知道在对方狮子大开口的情况下,还愿意倾家荡产只为修复那么一个老物件,的确出乎他的意料。 可是这些贺礼,也本是她的东西,她就只剩这么点时间,自己没有理由阻拦她。 他的沉默让阮君更是看出他的意思,于是脸上的神情更为愧疚。 “对不起元郎,是我没用,逼走了姐姐,还害得将军府欠上那么大笔‘嫁妆’,可是我只想……把祖母的念想留下来。不过元郎你放心,我有给你准备东西。” 说完便匆忙从袖口中拿出一份典当文书。 “我知道元郎你最近在给姐姐凑嫁妆,我虽然拿不出全部,但也典当了一些首饰头面,约莫有千两左右,虽然是杯水车薪,可也是我的……一点心意。” “姐姐当初能拿出那么多的嫁妆贴补将军府,是我没用,比不上她。” 阮君晕红着双眼,像只委屈的兔子一般。 萧启元自认为并非这种攀比之人,当即回握他的手,柔声道: “别多想了,她是她,你是你,就算她当初贴补将军府那又如何?现在还不是一样全要回去?” “若一开始就带着目的付出,那我宁可不要。” “小君,修复你祖母物件一事也别多想,有尚古司的掌事在,那妙手先生不会太过分的。更何况我们已经预付了那么多的白银给他,他没有道理不修好。 修好一个物件和他一辈子的名声口碑相比,哪个更重要,自然无需我多言。” 阮君听他这么说,这才终于露出些许笑容,更加温柔地挽住他的臂膀。 别人不知,那可是攀附德妃的最好机会。 若能为德妃娘娘解决心头大患,那花的那点银子又算得了什么? 她未来在将军府,那就得说一不二,任何人都会看她的脸色。 就连元郎,到时也会依附于她在宫中的势力,等那个时候,杨氏他们还敢算计自己吗?苏檀她还有翻身的余地吗? 都只有被她压制的份。 想着想着,阮君抑制嘴角的笑意,假装病弱地倚靠在萧启元身上闭目养神。 此时的苏檀,已经和师哥一起研究上这个青铜簋了。 方才只是远远一瞧,还不太确定,如今近距离查看,两人都笃定这就是前朝之物。 师哥是接触过师父当初修复的那顶青铜簋,所以如今这一尊,他能肯定,就是当初的同一批。 “师父当年修复的青铜簋是受德妃之命,但这阮姨娘,怎会有此物?” 此时苏檀已经能确定,上一世阮君之所以能与德妃有交情,一定是因为这尊青铜簋。 只是不知道是上一世的她是找谁修复好的。 但此事重来一遍,被她半路截胡,她与德妃结交这事,就别想了。 她倒是想查一查,此物是否和师父当年的事有关。 “檀儿,这物件损及核心纹路,修复怕是不易,你有信心吗?” 苏檀笑了笑:“正因如此,我才跟他要那么多。师哥,你应该知道他们萧府克扣我嫁妆一事,我改嫁临江王至今,他们萧府都吐不出我的嫁妆来。 他们宁可给一个阮姨娘倾家荡产的修个老东西,却不肯还我债?这一次,我就让他们亲手把亏我的财物都给我亲手奉上!哪怕搬空了一整个将军府,我也,不罢休。” “此物明日我让云儿亲自来取,今日我就不便自己带回王府了。” 苏檀与师哥交代了之后,才去换上自己的衣服回王府。 然而她刚进王府门厅,就感觉到一股异样。 几乎府内所有的下人管事,都站到了堂院。 她一出现,就有婆子进入内院通报:“王妃回府了。” 流云警惕地挨上苏檀,小声问道:“姑娘,发生何事了?我怎么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话音刚落,柳如霜那道尖锐的声音径直传来。 “还不把这个贱妇绑去王爷那!” 第40章 收拢人心 随着她这声音传来,旁边瞬间凑上好几个护卫。 流云瞬间挡在苏檀面前:“谁敢动我家王妃娘娘!!” 说完也顾不上什么主仆层面,径直看向柳如霜问道:“敢问侧妃,我们家王妃犯了什么事!让你这般凶狠?” 此时的柳如霜抬起下巴,哼哧一声:“与男子外出私会,还有理了?” 说完便敞开嗓音:“王爷!” 随即又快步往书房而去,跪在此时正翻看文书的谢危止面前,盈盈一拜:“王爷!妾身有要事禀报!事关王府清誉,妾身不得不言!” 此刻谢危止抬眸,目光淡淡扫过一脸正气凛然的柳如霜。 这时苏檀神色自若地从外走进来,眉梢微动,规规矩矩地给谢危止行了礼,嗓音轻柔:“王爷。” 柳如霜深吸一口气,如同戏台上的名角开腔,字正腔圆,掷地有声: “妾身发现,王妃娘娘今日竟女扮男装,私自出府,与一陌生男子在茶肆见面,长达两个时辰之久!妾身亲眼所见,不仅如此,茶肆的老伙计都认得。” 说完便看了丫鬟碧螺一眼,碧螺立刻让小厮拉着两个伙计来此。 那两人哆哆嗦嗦地跪下来,连忙给谢危止行礼。 问起此话后,才抬头认了苏檀一眼,赶紧回话:“回,回王爷,今日……今日这女子的确扮作男装在小的茶肆里,与一个男子相会。”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都微微睁大了眼睛。 几乎是屏住呼吸的,齐齐看向谢危止。 这可是刚进府不到一个礼拜的王妃啊,倘若这么快就让王爷戴上绿帽子,这王府的颜面何存?? 苏檀却一动不动,淡定得很,倒是流云急忙开口: “信口雌黄!还望王爷明察秋毫!王妃才没有和什么男子私会,就凭这两张嘴,就想把王妃的清白给毁了不成?还是侧妃娘娘想让王府丢脸啊?” “大胆!” 碧螺替主子开口,可柳侧妃却得意地瞥了苏檀一眼,又继续开口: “你们说没去就没去吗?来人,把这丫头背上的行囊打开。” 不等流云挣扎,碧螺已经第一时间展开流云背上的包袱。 众目睽睽之下,只见一套整齐的青色男袍滚出来。 正是今日苏檀乔装换上的那一套。 “王爷,王妃今日就是穿着这男装与人私会的!这下人证物证皆在,王妃此举,实乃给王爷蒙羞!” 书房里一时间落针可闻。所有下人都偷偷觑着王爷的脸色。 苏檀却在此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仿佛听到了什么极好笑的事情。 只见她走上前,捡起那件男袍说道: “柳妹妹,你这眼神……是不是又要找孙太医瞧瞧才行。” “今日天气尚可,我想着快入冬了,府里姐妹们也该添置些新衣新物,便换了身便利的衣裳,亲自去西市逛了逛。怎么到了你眼里,就成了私会外男?” 说完又笑盈盈地看向谢危止,将此事纯当家中小事处理了。 毕竟……上一世的九五之尊,怎么愿意把时间浪费在这种评判后宅女子的争夺上呢? 苏檀自然是要跟着王爷的喜好走。 于是客客气气地说道:“柳妹妹今日恐怕是看错了,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说清楚便好。茶肆呢我的确是去了,男装我也换了,可与外男私会,我定没那熊心豹子胆。” 说完,那双清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看向谢危止,带着几分娇嗔之意,说道: “妾身对王爷,绝无二话,承蒙王爷不嫌弃,改嫁王府,自然生是王爷的人,死也是王爷的鬼!” 这番话语说得何其坚定,一旁的人也都觉得,她二嫁王府,那么大的福气了,哪敢这么快就去做私会外男的事。 更何况这侧妃娘娘本就多事,谁心里都门清,这桩事到底是谁在背后挑衅。 只不过碍于面子,不明着说罢了。 这时苏檀再次开口:“对了,我今日外出采办了不少物件,都在马车上呢。” “云儿,都搬过来吧!” 不给柳如霜继续发难的机会,谢危止点头,应允流云去搬运东西。 片刻后,只见几个小厮抬了好几箱的物件来到书房外面。 在场的下人妾室,纷纷往那方向看去。 苏檀大步走去,打开箱子后一一拿出一些物件来。 首先便拿出一顶镶着白狐毛的卧兔儿额饰,招呼看热闹的何姨娘: “我见这两日何妹妹穿得厚,定是怕冷,便给你采买了这些玩意。对了,还有好几个不同样式的汤婆子,你挑一挑?” 何姨娘一怔,显然没想到竟然会有自己的礼品。 怔愣间,苏檀又拿出几盒新出的、带着淡雅香气的头油和胭脂,正对那赵怜儿: “这是赵妹妹的,我见赵妹妹平日素雅,定也喜欢这些。” 除此之外,还有几块上好的适合做冬衣的厚实料子,颜色沉稳,显然是给李姨娘等人。 甚至连每一房的冬日棉被,都准备齐全,整整码了六个大箱子。 目光看向柳如霜的时候,她一视同仁地把一些过冬之物,都放进了碧螺手里。 “王府素来简朴,我既是二嫁,又忽然成为王妃,所以这两日都想着怎么能让大家过得舒服一些。实不相瞒,与萧将军和离后,手里还有一些嫁妆,这些物件都是我自个给大家添置采买的,希望这个冬日咱们都过得舒心一些。” 这谁会料到,新来的王妃,用自己的嫁妆给府邸所有人都添置了过冬物件。 就连下人都能分到一匹厚实料子。 这阵仗,他人还真没见过。 但丫鬟们又惊又喜,连忙接过,嘴里不住地道谢:“多谢王妃娘娘惦记!” “娘娘真是心细!” 而一旁的柳如霜瞬间傻眼了,看了看茶肆的两个伙计,张嘴道:“可是……今日王妃分明与一男子……” “哦,说起男子,我想起来了。”苏檀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语气轻松。 “那是西市‘锦绣阁’新来的二掌柜,我跟他讨价还价了半天,才给我免去了一些银子。看来真是柳妹妹误会我了。” 说完便转向谢危止,福了一礼,语气带着点小委屈,眼神却亮晶晶的: “王爷,此事皆因误会叨扰你了,实在是我这个当王妃的不是。” 谢危止脸色轻松,挥了下手,目光落到柳侧妃身上。 “如霜,王妃操持中馈,体恤下人,乃是贤德。今日你有误会,未经确认……” 然而不等谢危止说完,苏檀反倒是为其求情起来:“王爷,都是小事,没关系的。” “你看我采买这么多的物件,现下还是让大家尽快带回屋子去,若有损坏的,好让流云登记在册,及时更换。” 苏檀三言两语就把这事给平了,见到王爷允诺她的意思,柳如霜她一口老血堵在胸口,差点憋过去。 她明明是来告发的,怎么还成了她的错?甚至让苏檀为自己求情了? “妾……妾身……”她支支吾吾,脸上还有不甘。 见她好像还有话要说,谢危止头一次露出几分不耐:“看来你近日是太清闲了,既如此,便去佛堂抄写《女诫》百遍,静静心吧。无事,不必出来了。” “王爷!” 柳如霜两眼一黑,差点没背过气去。 第41章 误打误撞 事后苏檀顺势去安排好其他采买的东西。 流云笑嘻嘻地跟在身边,脚步轻快:“还得是姑娘啊,你一开始就猜到柳侧妃要对你发难吧?” 对于此事,苏檀还真没猜到。 “误打误撞你信不信?” 采买这些,是她临时起意。 上一世的自己在将军府恪尽职守,做好本分之事,从来不与人深交多言。 在被困于后宅临死后,她才发现,她能求助的友人都没有。 如今她手上有闲钱,又在萧启元和阮君的手里拿了不少,何不花点出去,对王府的人好一些呢? 人心,都是肉长的。 尤其是在这个不确定的王府里,为自己铺路极有必要。 所以才顺带让流云去采买了一些过冬的物件,没想到这会刚派上用场了。 柳如霜两次发难,手段都极为拙劣,哪怕情绪也是外露,在一些聪明人的眼里,三两眼就被看透了,就与那孩童唱戏似的,没有半分难度。 可知她城府一般,也就心里那点妒火作祟。 更何况她这两天找人去大致打听了下府中妾室侧妃的情况,所有的女子,都是被人塞进来的。 这柳如霜的姑母,乃淑贵妃。而且柳家真正的贵女,并不是她。 细想之下,一个没什么名气的庶女,被塞到当初太子身边当侧妃,恐怕是带着别的目的。 苏檀收拢神情,交代流云:“对了,我给柳侧妃找的花匠何时到?” “姑娘,应该两个时辰就会来王府了,咱们姑娘自打嫁入王府后,奴婢总感觉姑娘……变了。” “是吗?变什么了?” “变得更加聪慧,主动,能为自己着想了!” 想起在将军府里的姑娘,流云的眼神又充满了心疼: “以前在将军府,姑娘总是不屑与人结交,圈地自顾,满心都在将军身上,就连自己穿不好,吃不饱都毫无感觉。” “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姑娘不仅能为自己着想,还能铺路想他人,连收拢人心都是这般轻车熟路!以后咱们在王府一定能过上好日子!” 上次她给赖嬷嬷网开一面,这不,赖嬷嬷这两日对自己的脸色都好一些了。 知道流云喜欢吃栗子糕,小厨房里一做,赖嬷嬷还能给她提前留两个。 另一边,柳如霜一回到玲珑院,就气得摔碎了两套上好的官窑茶具。 看到苏檀送来的那些玩意儿,心里却忽然想起父亲对她说的话。 “连一个二嫁商女都搞不定!你还有什么脸面当我柳家女?!” 她死死握着掌心,胸口剧烈起伏:“假仁假义!谁稀罕她这些东西!不过是故意的施舍!” 一旁的碧螺,眼看事败,也有些担心:“姑娘,这下咱们可如何是好?奴婢看王爷明显偏袒王妃,今日让王妃不痛不痒,若老爷知道了,肯定会责怪姑娘的!” 一想起那些刑罚,碧螺的身子都忍不住地发抖了。 柳如霜也是既害怕又生气,愠怒之下甚至迁怒于院子里那些她平日精心伺候的花草,觉得它们也沾染了苏檀带来的晦气,拿起剪子就想胡乱修剪一通。 就在这时,苏檀身边的王嬷嬷又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老实巴交、手里提着些瓶瓶罐罐的老花匠。 柳如霜柳眉倒竖,正要发作,周嬷嬷却笑眯眯地先行礼开口:“侧妃娘娘安好。王妃娘娘说,知道您爱惜花草,尤擅培育名品。 近日天寒,王妃偶然寻得一些前朝流传下来的,关于冬日养护奇花异草的笔记心得,还有这几样特制的防冻肥料,想着或许对娘娘有用,便让老奴送来了。 这位是城西有名的花把式刘老汉,最懂冬日暖房里的活计,王妃特意请来,供娘娘差遣几日。” 柳如霜举着剪子的手一顿。 复杂神色下,拿过那几本笔记翻看。 只看了几页,她的眼神就变了。 里面记载的某些冬日控温、防虫的偏方,是她闻所未闻的,却句句切中要害!她又打开一罐肥料闻了闻,成分独特,绝非市面上那些俗物。 前一刻还盛怒不已的脸,此刻已经换成了惊喜:“她还懂这些?” 说完又察觉自己有些失态,丢了脸面,又扔下笔记哼哧道:“她倒是会‘投其所好’,惯会收买人心的!” “别以为今日之事是我输给了她,这些手段,我才不稀罕!” 王嬷嬷面不改色道:“那……老奴这就去回话,把这些还给王妃。” 说完就要带着老花匠和地上的那些笔记肥料离开。 却被柳如霜一声喊下:“等等!” “她送都送过来了,哪有收回去的道理?碧螺,都收起来!就当做,今日我被王爷惩罚得赔礼吧!” 听到柳侧妃这些嘴硬之话,王嬷嬷只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随后便转身离开。 等她走后,柳如霜脸色未变地让那老花匠先去暖房里,看看被冻死的那几株名品牡丹。 随后自己迫不及待地拿着那些笔记和肥料,猫去里屋自己研究。 满心投入,哪还记得自己事败。 只有碧螺提醒她:“那个……姑娘,万一老爷追究起来,咱们要如何回话啊?” 柳如霜不以为然:“还能怎么回,如实说这王妃不是等闲之辈,我斗不过她。” “啊?那万一老爷他要动手!可怎么办啊?” 碧螺的担心,一直很准。 不过此刻柳如霜已经不想把这些糟心事放在心里了。 直到夜晚,他父亲从玲珑院的侧门进来,得知今日之事后,猛地一巴掌扇在了柳如霜的脸上! “废物!连一个二嫁商女你都动不了?你还有什么资格当我们柳家女?你别忘了娘娘把你安排进来,不是让你享受荣华富贵的!” 柳如霜被一巴掌扇在地上,嘴角渗血,连爬起来的力气好像都没有。 碧螺急切不已,但又不敢上前。 而柳父见她不言语,一把将她从地上拖拽起来,又是一巴掌扇过去。 这一下直接让柳如霜撞到桌角,白皙的额角流下可怖的鲜血。 她面无表情地看向柳父,忍着剧痛,行了跪拜礼:“父,父亲,你杀了我吧,我办不到你们要求的事。” 第42章 重要物件 此言一出,碧螺也满脸惨白地跪在地上。 对面那满脸凶狠之意的柳父,更是气从中来,伸手便掐住她的脖颈:“你以为我真不敢?” 柳如霜晕红双眼,随着那股绝望生出,她已经不作挣扎,只用最后那点力气,轻声细语地开口: “女儿已经……尽力而为,可王爷他不近女色,不仅是女儿,就连王府其他的妾室,都没有一个妾室让王爷多看一眼……” 然而柳父下一刻又将其重重推开,满脸嫌恶:“为父怎么听说,那二嫁女刚进王府就能侍寝?到底是你们都废!” “在他还是太子之时,你姑母费尽心思把你安进东宫当侧妃,如今都过了多少时间,别说拿住他的心,你连他的人都留不住!要你还有何用?!” “我看,你是真没资格再与我们柳府有瓜葛了!” 说完这话,他毫不犹豫地甩手离开,柳如霜像被忽然抽走力气,整个人瞬间跌坐在地,喃喃几声父亲后,如傀儡一般,只剩冷笑。 碧螺已经害怕地哭了起来:“姑娘,咱们,咱们以后怎么是好啊!老爷不认你了,王爷他也不顾你,这王府……” 柳如霜听不进这些话,心灰意冷之下,看着花厅里的草木出了神。 与此同时,主院的暖阁中,苏檀正在整理单据。 今日这么大手笔的花了不少,流云看了简直心在滴血啊。 不过她还是安慰自己:“舍不着孩子讨不到狼,舍不掉血本,哪能买人心!一切都是值得的!” 好歹比起在将军府受人管制和冷落要强得多。 苏檀被她逗笑,但也非常肯定她的想法:“咱们云儿现在是越发机智了!” “喏,再给你傍身银子,到哪都好办事。” 说完便大手一挥,将一叠银票塞到流云掌心。 这下可把流云惶恐的:“姑娘,这怎么使得?你每月给我的银子已经够多了,都比……比公爵府那些一等丫鬟都多,平日里我吃的用的,规格都高,哪能贪心不足,还要你的银子?” 苏檀可被跟她客气! 上一世没有机会回报,也没有抓住机会为自己谋求生路,自然这一世的苏檀都能想明白了。 “这些傍身之物,没准以后关键时候还有用处呢!咱们后面要打点的地方多了去了,我有时候可能顾不上方方面面,还要你来提醒。” “你可是我最亲近的丫鬟,那我不得把你收买妥当了!?说吧,还有什么心愿?我定要给你满足好了。” 这一打趣,流云忍不住笑出八颗大牙来,像是小狸奴似的蹭过来:“姑娘如此待我,往后上刀山下火海,我定毫无怨言!” “我哪舍得你去上刀山下火海?只不过,眼下需要你帮我多跑跑腿。” “姑娘您请说!现在可是要我跑腿?” “倒不是现在,我就是……需要你帮我在王府多打听打听,无论是谁,只要是这王府的人,打听得越多越好。尤其是……关于王爷和德妃的事。” “德妃娘娘?”流云蹙起眉头,又压低声音说道:“那我明儿就多花点心思去打听,不过……姑娘你应该也知道,德妃虽然是王爷的母亲,但两人的母子关系,早就断了吧?当年闹得那么大呢!” 此前就算是听说过,苏檀也不放在心上。 毕竟当初自己只是将军府的妇人,满心都只有自己的夫君和宋府。 至于当初还是太子时的王爷,是为何要与德妃断亲,她还真不好奇。 可现在身份变了,她既嫁给王爷,现在这青铜簋还涉及德妃和师父,她自然要理清理清。 她如今只知道,当年还是太子的谢危止,在一次宫宴上惹怒德妃,德妃不惜当众断亲。 此等事情说出去太过离谱,以至于不少人都以为是流言罢了,都猜测定是这儿子太废,在母亲面前不受宠罢了。 可事实的确如此,当众断亲,皇上竟由着去,对德妃依旧宠爱,而对这个儿子,就没什么感情了。 在苏檀看来,这废柴王爷,还是有点惨的。 难怪上一世拼尽全力要二入东宫,与他人权利之争坐上九五至尊的地位,这一路走来,想着就不容易。 次日,苏檀像个王妃样子,去把府内的地龙,取暖物件,包括院中一些花草什么的,都安排妥当。 确保后面几日若下大雪,府中可随时应对。 不至于连口热乎吃的都着急忙慌。 对于下人们来说,这种感觉就像府邸终于有了主母话事人,一切都给安排的井井有条,连他们当下人的,吃穿用度都有了。 实际上,苏檀也借着安排事的机会,多认了王府一些人的面孔。 还有王府地形,各处厢房屋子都在心里熟悉。顺便以采买购置的名义,让流云把师哥送来的青铜簋,以及各类修复工具,混迹其中,成功运回自己的屋子。 流云小心翼翼地把那些东西藏好,但下一刻又苦恼了: “姑娘,你往后若是要接修复古物的私活,定是要单独的小屋才好,不然此地施展不开,万一又被王爷看见,那……” “无妨,寻常修复,只道是我的日常喜好,就跟柳侧妃喜欢养花草,赵姨娘喜欢养狸奴一样。只要某些重要的物件不被看到便是。” 比如,这青铜簋。 前朝物件,来历就值得让人深究,所以少一个知道那就少一分危险。 “至于像青铜簋这般需要保密修复的物件,那就……在书屋屏风后吧,云儿,咱们换衣的地方就挪到这,万一有人进来,还有时间藏匿。” 说完便行动起来,把换衣洗浴的地方换到此地,又自己画了张简单的图纸,和流云一起打算把书房后打造出一个带机关的小空间,方便藏匿重要物件。 打造这些,又需要用到一些工具。 所以两人又去集市采买了一些东西。 等回府时,晚膳都没用,刚到花厅许管事便迎上来,看到苏檀手里的工具,心里直道这王妃娘娘真是体恤下人呢,什么都要亲自来! 于是笑盈盈地告诉她:“娘娘,王爷方才叫你一起用晚膳,得知你出去又给王府采买了,还特意吩咐厨房婆子,把饭菜热着,等你回来一起吃呢。这不,王爷在你厢房等你呢!” 王府妾室这么多,管事还从没见过王爷主动等过哪个女子。 唯独王妃,当夜侍寝,还屡被特别对待。 想必王爷是喜爱娘娘的! 此时苏檀也是受宠若惊,但一旁的流云,却忽然反应过来:“王,王爷去了娘娘厢房吗?” 说完立刻看向苏檀,一副求助的模样,嘴唇翕动,苏檀看出了她的口型——青铜簋。 下一刻,流云扶着苏檀快步往厢房赶去,还不断小声说道:“姑娘!我忘记把青铜簋的罩布盖上去了!王爷他不会发现吧?” 第43章 他是好男风吗 苏檀嘴角一抽,这……她也不好说啊。 只能祈祷屋内东西多,他一时半会还没那么眼尖吧。 于是主仆二人加快脚步,一路上苏檀甚至都已经想好了万一被发现了后,应该怎么说才好。 结果等她推开房门后,发现谢危止是坐在外屋的。 眼前的桌上放了一些热食,见她回来,一旁的随从连忙去喊掌事嬷嬷,把小厨房的饭菜都端过来。 苏檀掩下心虚的目光,试探性地看了一眼。 等着他先开口,倘若他看到了的话,肯定会问自己这青铜簋的来历,可眼下见他没有任何话,连余光都不曾瞥去后屋的角落,苏檀猜,他大概是没有看到的。 心下这才松了一口气。 就在此时,他忽然招呼小厮过来:“王妃房内采办的物件,拿下去归置好。” 苏檀心中一紧,连忙上前拦下:“王爷,这些都是我给自个院子采买的东西,我让流云去归置吧,咱们吃饭,等用过晚膳了,妾身再伺候你沐浴。” 她微微一笑,赶紧看了流云一眼。 接到她眼色的流云一刻也不耽误,马上提着裙摆亲自上阵,首要任务就是把那些修复的东西都拿去自己的屋子。 暂时避开王爷的视线才是。 而苏檀为了不让他余光瞥见,又刻意坐到他身边,顺势挡住流云收拾东西的方向。 岂料谢危止好像看出她的故意为之,在流云收拾东西即将离开时,他的目光也冷不丁地看了过去。 就那么直勾勾地和流云的眼神对上。 流云本就心虚,被王爷这样的眼神盯着,一时间手抖,一件单薄的寝衣本是盖在青铜簋上方的,就这样落到地上。 她大吃一惊,慌忙跪下,护住怀里的物件,只道:“王爷赎罪,奴婢……莽撞了。” 苏檀看到了她怀里露出的物件一角,不等谢危止开口,她忽然捡起地上的寝衣,顺势开口:“云儿你先收拾东西下去吧,里屋我买的那几件衣裳就不必带走了。” 说着便佯装一脸羞涩之意,把那单薄的寝衣放在一旁的凳子上。 一时间所有的人注意力都被那寝衣吸引,也没有谁再去注意离开的流云。 因为那件寝衣,颜色娇嫩,款式别样,一看就是……王妃特意准备的。 平日也只有夫妻二人知晓其中情趣,这会寝衣外露,下人们心里都在暗自嘀咕了。 王爷看起来好像……真的行了。 苏檀虽有些不好意思,但关键时刻,也只能硬着头皮把王妃这身份进行到底了。 “王爷,昨日到今日,妾身为王府上下都置办了一些物件,王爷就不好奇妾身怎么没有给王爷置办?” 谢危止脸色淡然,目光掠过那件寝衣,心里已经猜到她要说什么了。 方才她所有的细微表情,都清清楚楚地看在眼里。 以及流云怀里的那个青铜簋,他也在苏檀来之前研究过了。 只不过……他还不清楚,苏檀拿那东西回来做什么。 如今见她为了掩饰流云带走那物件,硬着头皮在这唱戏,怎么想都觉得有意思。 这模样,像极了当初在叶郎中那时,她平日里“装模作样”的样子。 好像时光又回到了那一刻,回到他那段最欢悦的日子。 索性他就权当不知道,配合她的演戏,看看她到底是想做什么。 思虑间,苏檀招呼小厮和婆子:“嬷嬷,去倒热水吧,我现在伺候王爷沐浴更衣。” 要是再不离开,自己内屋的那些修复工具什么的,估计也容易被人看穿。 干脆苏檀饭也不吃了,借故就要推着谢危止去他们的主屋。 剑书等人没想到王妃如此主动,一时间愣住,还在等王爷发话,没想到苏檀已经上手,推着谢危止出了屋子。 “王爷,今日妾身采买了新的寝衣,妾身给你好好放松放松。” 左右她都是个身体不行的,讨他欢心,那还不是信手拈来的事? 更何况苏檀这些天已经在心里想明白了,既然选择了王府这座靠山,那就要取得王爷信任,为自己以后的路更好走。 上一世她困顿情爱,也死于情爱,这辈子她算是看清了,所谓情爱,不过都是虚无缥缈的东西。 虚情假意最容易,但凡不要脸,她日子就能过得更好一些。 秉承着铺路之想,苏檀确定自己要获得王爷的宠爱。 正所谓美色在前,谁能无动于衷呢? 那些戏本子上不都写了么,要收买人心,最常用的手段便是一些美人计。 王府里的妾室们,不都是外面的有心人对他谢危止的美人计么。 多一个自己也不多,少一个也不少。 然而苏檀没想到的是,人刚被推进主屋,谢危止就扼住了她的手,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 “本王现在不需要沐浴,吃饭即可。” 苏檀再接再厉,绕到他身后,双手轻轻按上他的太阳穴:“妾身听说王爷劳累一天,肯定是要松快松快的,妾身帮王爷揉一揉。” 说完她的手刚触到他的皮肤,谢危止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一半,猛地偏头避开! 他顺势将薄毯往上身盖了盖,脸色变得不太自然起来。 甚至干脆地拒绝了她:“不必了。” 苏檀一顿,有些摸不清他的状态,一边打量着一边要上手为他更衣。 结果也不知道这动作哪里出了问题,一手被他捉住腕骨,连带声音都冷硬了几分。 “本王说不用了,也不喜人近身伺候,你回去吧。” 看着他紧绷的脸色,苏檀意欲柔声轻哄,结果这王爷忽然自己推着轮椅,叫来剑书:“去书房,不必准备沐浴的东西,还有送王妃回去。” 这番决绝的话,可算是没有任何余地了。 看着毫不犹豫离开主房的谢危止,苏檀心里越发了然。 难怪后宅妾室都不受宠,自己这张清丽娇俏的脸蛋,也不至于被避嫌成这般模样。 新婚夜好歹自己也能碰一碰他。 现在好似避如蛇蝎似的,这样下去那怎么能行。 不求他能多宠爱自己,至少要当家人,或者朋友,亦或者信任的得力干将也行啊! 至少他往后是九五之尊,自己还要借着他这高枝达成自己所求呢。 苏檀冷静几分,先回到自己的厢房好好想想。 这会流云赶紧上来:“王爷没有发现吧?” “没事。” 这下流云才松了口气,可见到苏檀这会还一副深沉的样子,流云好奇道:“那姑娘还在担心什么呢?” “云儿,你说……王爷是不是……好男风?” 第44章 贴身小厮 “什么?!”流云差点没惊到翻白眼了。 “姑娘此话怎讲?” 说完还伸长脖子往周围瞧了瞧,生怕被人听去了,又去把厢房门给关上。 这时苏檀从书架上拿出纸笔,让流云一一把后宅那些妾室的名字说来。 她说一个,苏檀就写一个,还将她们大概的模样,家世一一写上去。 整整三页纸,不仔细看还好,仔细一看,这后宅妾室们竟然涵盖了各种类型。 知书达理的,娇弱美艳的,小鸟依人的,温柔可亲的,刁蛮任性的,不管是家世好的,还是家世不好的,甚至还有歌姬舞女出身的。 看着罗列的满满三页纸,苏檀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苏檀:“这临江王府后宅,这么多女子?” 问安茶的时候,也没见来那么多人啊。 这么一想,自己一个二嫁女,能被谢危止选中,在别人看来实在是匪夷所思。 难怪他们萧家也震惊到那副样子,萧启元更是以为自己是和他怄气了,才利用了长公主之势,能拿下王妃之位。 虽说他一个短命废太子,可这艳福……倒是不浅啊。 然而正是这后宅女子太多,而且美艳无双都没能见他对谁多看一眼,这时苏檀才觉得自己之前是想得太多了些。 流云见姑娘一脸的苦恼模样,遂多问起来:“姑娘可是见王爷妾室太多,心中吃味?” “我二嫁至此,能有什么吃味的?” “我只是觉得,有些些高看自己罢了。” 以为只要她能讨得谢危止开心,哪怕不是宠妃,做个朋友,往后也定能有一条顺遂的路。 至少不必像上一世一样,含恨而终。 可现在看来,论美貌,论技艺,她和其他的女子又没什么区别,想要取得独宠,简直比登天还难。 若要知心一些,与那王爷推心置腹成为他信任的家人或友人,好像也……有些困难。 苏檀一想,他看似废物一个,身残志又不坚,一个被皇家抛弃的闲散王爷,到后来能成为九五之尊,其背后的城府和算计,又岂是自己能揣度的? 她越想越深,越深就越觉得这个临江王,好像远比自己想象的要难搞。 可事已至此,她也只能硬着头皮,努力向他信任的,友人,王妃靠近。 既然他对这么多的女子都无动于衷,身子看起来又是个不举的,或许……还真如自己所想的那般,喜好男风。 回想他周遭的随从小厮,无一不是美男。 就拿那剑书来说,气度非凡,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哪家的权贵大少爷。 其他那些小厮,也规矩有礼,儒雅气度。 一想到这层面,苏檀的念头那是越发强烈。 邕都男风本就不稀奇,谢危止权贵在身,有些特殊的癖好,那就更想得通了。 至此,她看向流云,淡定地问:“云儿,明日王府是不是要甄选新的下人入府?” 流云连忙点头:“是的姑娘,王嬷嬷说了,娘娘入府后,按照人丁分配,是要选几个得力的下人充盈府邸的,此事嬷嬷昨日就见过牙人了,说是明日就让王嬷嬷亲自挑人,嬷嬷今日还在悄悄和我打听姑娘你的喜好呢。” 自打姑娘让王嬷嬷取代了赖嬷嬷成了新的掌事嬷嬷后,王嬷嬷啥事都紧着王妃来。 一来二去的,和流云也处的极为要好。 听到这话,苏檀马上吩咐下去:“明日选人之时叫我过去,我要亲自挑选。” 这么好的机会,正好能试探试探自己的猜测。 倘若王爷真是好男风,那她得改变策略,投其所好才是。 流云虽然好奇,但也并未多想,等次日王嬷嬷选人之时,她提前来叫苏檀。 两人一起去往后院,王嬷嬷连忙迎她过来,特意指着院子里十余人说道:“娘娘,这些都是符合咱们要求的妙人,个个机灵懂事,手脚麻利。” 苏檀一眼看去,长相俏丽的女子,还真不少啊。 十余人里也只有四五个男丁,苏檀的目光只放在那些男丁身上。 除了肉眼打量外,她又问了他们的力气如何,甚至让男丁伸手,仔细瞧瞧他们的胳膊四肢,可否是精瘦类型。 上一世被困于后宅,她时常听到一些下人婆子暗自讨论,男子有力,精气旺盛,那就要看四肢是否精瘦,鼻子是否挺立阔大,还有掌心是否血气十足。 她今日就严格按照这要求去甄选。 然而一旁几个经验丰富的老婆子们,纷纷不言而喻地相视一眼,心里不约而同地嘀咕起来。 这王妃娘娘未必是在给自己选男宠了? 还讲究这些? 但主子在上,他们也不敢多言一句。 只等苏檀精心挑选了两个男子,离去之后,才像麻雀似的聚在一起,纷纷疑惑地朝王嬷嬷打听! “嬷嬷!娘娘她真这么大胆吗?这哪是选下人,这是在给她自己选的人吧?” “哎,咱们王爷……到底是身残之人,就算能让娘娘侍寝,也许在某些层面上娘娘不满足罢了。” “可不是么,娘娘又不是个姑娘了,这阶段,若咱们王爷是个正常男子,那必然是……夜夜笙欢。” “但这也太……没规矩了!此事要不要告知王爷?免得王爷还被蒙在鼓里,往后徒增麻烦。” “放肆!” 王嬷嬷眉毛一横:“娘娘选个下人而已,仿佛你们真长了眼睛似的,看到娘娘如何了?啊?再让我听见你们胡说八道地嚼舌根,看我不拔了你们舌头发卖出去!” 王嬷嬷一发威,顿时叫那几个婆子闭了嘴。 不过王嬷嬷她自个,也好奇着。 当天就偷偷去了院子,打听王妃把那两个选好的男子带去哪里。 倘若是她自己的厢房伺候,那简直……太明显了一点! 然而打听之下,却听到王妃把那两个男子,安排去了王爷的书房,贴身伺候。 一时间嬷嬷睁大眼睛,不明就里:“你说什么?你确定没看错?娘娘把那新来的下人就这么安排进王爷的书房?还,还贴身伺候?” 许管事无比肯定地点头:“自然不假,乃我亲眼所见!” “娘娘还嘱咐,每晚都要伺候好王爷沐浴更衣,要为王爷研磨铺纸,王爷要喝茶,那就要学沏茶之法。王爷要下棋,那就要去学下棋之术,哦对了,娘娘还特意请了后院会下棋沏茶的嬷嬷来告诉他们如何做。” “王嬷嬷,咱们王妃还真是细致入微,连伺候王爷的贴身小厮,要求都那般高。” 王嬷嬷嘴角抽抽,她此时也不明白娘娘是如何想的了。 当然不只是王嬷嬷不明白,当事人临江王爷,看到剑书将这两个陌生面孔带到自己身边,听到他们乖顺恭敬地喊他王爷,要为其更衣沐浴时,谢危止猛地蹙起眉头,看向剑书问道: “我何时让你换人伺候了?” 第45章 让她来伺候 剑书额头生汗,窘迫一笑,如实道来:“王爷,这是娘娘吩咐的。” “王爷此前交代过卑职,娘娘所言,莫要忤逆,这不,卑职只能按照娘娘所言,带来他们。” 此刻剑书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还一五一十地把苏檀交代的话,强调出来。 “王爷,娘娘还交代卑职,说让卑职多教导教导这两名小厮,一定要让他们把王爷伺候得舒服了。这是她作为王妃娘娘,为王爷排忧解难是分内之事。还说,若是两个不够,或者不满意他们,娘娘还会去另寻他人,只要王爷开心。” 说到这,剑书已经忍不住嘴角的笑意,差点没笑出声来。 尤其是看到王爷绷紧的腮帮,像只被气鼓的河豚。 他家向来运筹帷幄的王爷,何时在这种事上栽过跟头啊。 王妃不摆明以为他家王爷真不行,这次还不止身体不行,就连……喜好,也不太行了。 “带下去。” 谢危止面不改色地下令,等人消失在视线后,他才紧皱起眉头来。 这丫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偏偏剑书这个不怕死的玩意,还要特意上前询问: “王爷,人已经带走了,但明日若王妃问起来,卑职该如何回话呢?” “此事哪轮得到你去回话?” 他眸色一沉,直接叫他去“请”来苏檀。 “去叫王妃来,回话。” 剑书眉眼一动,正要转身之际,谢危止又眯起眼睛,补充道:“王妃既然如此为本王着想,那就让她来伺候本王更衣。” 此刻的剑书真想留在现场,直觉告诉他今晚会有好戏看。 然而他也只能想想算了,王爷肯定不许他多长眼。 于是他火速出门,都不走寻常路,心急如焚地利用轻功上屋檐,以最快的速度来到苏檀面前传话。 此时已经夜深,苏檀都准备更衣睡觉了,听到剑书说王爷让她去伺候沐浴,立刻披上外衫,匆忙走出来:“王爷真是这么说?” 剑书点头,目光笃定。 流云神色僵硬地转向自己的主子,实在不明白王爷怎么又让主子去伺候了? 而且还是这个点! 苏檀也蹙起秀眉,一时想不明白他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今日我安排的新小厮,可是让王爷不满了?” 剑书按捺神情,面色镇定地回话:“娘娘,王爷只是觉得,还是娘娘伺候沐浴更好,王爷本就不喜人近身,但娘娘……肯定是例外的。” 这话鬼才信。 要她真是个例外,之前自己主动,谢危止就不会那般避如蛇蝎。 可此刻她也想不了那么多,因为王爷的命令下来了,她只能整理好衣物去主屋找他。 然而等她推门而入后,剑书十分贴心地为其关上房门。 那若隐若现的屏风后,氤氲的水汽已经寥寥升起。 苏檀抬眸,一眼便看见王爷坐在浴桶里,双手懒散地搭在浴桶上方。 她脑子里“嗡”的一声,心里骤然紧绷。 苏檀是没想到,一来这谢危止就在浴桶里了。 这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虽说她是二嫁,可当初萧启元从不与自己亲近,同榻而眠都没有过,更别说让她去伺候沐浴更衣了。 丝毫没有准备,就被迫而来,苏檀的确有些……紧张。 但转念一想,这至少,是亲近王爷的机会。 横竖他都不行,也不心悦自己。 她是王妃,帮帮夫君,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给自己做了心理建设后,她才缓缓走去前方,在浴桶一旁福身行礼:“王爷。” 谢危止扭头看去,见她故意垂眸,避开自己的目光。 顿时唇角微勾,忽然伸手,指尖撩起她鬓边散落的一缕发丝。嗓音慵懒:“王妃既如此体贴本王,那便辛苦王妃了。” 他的目光紧紧锁住她的脸,仿佛任何一点风吹草动的神情,都难逃法眼。 苏檀极尽可能得扯出一个笑容,谢危止见她“打鼓”的眼神,眼底更是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 “怎么?王妃不愿?” “愿意,妾身当然是愿意的,承蒙王爷照顾,这些都是妾身的分内之事。” 苏檀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应下,硬着头皮上前,在氤氲的热水中,雾气缭绕。 她几乎是屏住一口气,拿过那温热的帕子,小心翼翼为他擦拭。 水声玲珑响,谢危止不禁看向她“正到不能再正”的脸,忽然想起当年,她第一次替自己沐浴之时的样子。 那会还是小姑娘的她,哪能答应给个男子更衣? 说什么也不肯。 叶郎中遂找了两个男弟子过来,但当时的他隐去身份,满身是血伤,流脓结痂的伤口遍布,那两男弟子手下没个轻重,叶郎中看不下去,当即把药甩到苏檀脸上。 “檀儿,医者,不该有男女之分,你难道要眼睁睁见他痛苦?” 苏檀的确不忍心,尤其是那两个师弟,就欺负那人半死不活,又是个瞎子,所以一点也不轻柔。 心想他反正是个瞎子,自己被师父丢到药王谷,也算半个医者了,就好心替他清洗上药。 然而那也是谢危止,第一次如此与人坦诚相待。 他蒙在面纱后的那双眼睛,即便在布条之下,也不敢睁开。 只能感觉,女子的指间带着凉意,掌心却是温热的,与他想象中的手,是截然不同。 此刻近在咫尺的苏檀,就和从前那般,身上带着淡淡的药香,微凉的指尖触过他的后背,脖颈…… 差点戳到他锁骨时,谢危止猛地捉住她腕骨! 突如其来的力道,让苏檀疼得闷哼一声! 然而她还没说话呢,谢危止忽然将她推去一旁:“出去,叫剑书进来候着。” 彼时他因手部动作过大,带起水花溅到苏檀脸上。 这人阴晴不定,前一刻还让自己来伺候,下一刻又无端生怒了。 难道……是自己不小心弄疼了他? 不应该啊,她动作都那么轻了,生怕惹得他不开心。 而且自己那般克制,一点逾矩的意思都没有,这人说不悦就不悦的吗? 果然是未来的九五之尊,是有些心气在身的。 苏檀能理解,遂不计较。 按照他的意思,退至屏风后,把剑书传进来后,苏檀本欲回自己的院子。 但看见身后婆子已经将他们的主塌铺好,并叫住她:“王妃,奴婢伺候您更衣。” 苏檀眉眼一动,这是……王爷留自己过/夜的意思? 第46章 借酒消愁 她看了一眼老嬷嬷,对方一副笑盈盈的模样。 苏檀知道,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同榻而眠,倘若她今天从这屋子里走出去,明日府里就能传出她被王爷赶出的流言了。 她当然不会让此事发生。 于是子自己贴心地让嬷嬷去休息,自己更衣,躺去了床上。 就如新婚夜那天般,每人一半。 为了谢危止着想,她特意睡到里间,方便他那身子好被剑书扶着躺下。 并且还在中间掖紧被子,免得半夜自己睡相不好,打扰到他。 苏檀紧贴墙边,力图给他最大的空间。 如此一来她才放心躺下。 耳边时不时地传来内屋的水声,以及窸窣的穿衣声音。 想必是已经沐浴完毕,然而苏檀打定主意装睡,也免去回话的尴尬,以及还要照顾他的情绪。 索性闭上眼睛一动不动,奇怪的是,短短一会,她竟真睡过去了。 等谢危止过来时,看到的便是她像躺尸一般,直愣愣地平躺在床里间,一动不动。 正推着他进来的剑书也微怔了一下,欲开口之际,谢危止忽然示意剑书先下去。 等房门关上后,他忽然从轮椅上起身,一挥衣袖便熄了烛灯,在苏檀身侧躺下来。 当年离开药王谷的时候,他暗自派人去找遍了大邕,无论是邕都还是其他州县,想要找到她。 明明要答应同自己离开的人,在约定那天却私自逃了,从此再无下落。 他问叶郎中,他那个名叫妙音的小徒弟去哪了。 叶郎中只说,妙音天性顽劣,两日前就已经不知所踪,自己也在派人找。 直到很久之后,才一场宫宴上见到她熟悉的脸。 可那时谢危止才知道,她早就是与封狼居胥的少年将军萧启元定了亲。 两人乃青梅竹马的世交,她更是中意萧启元,从小便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他身后。 那时他才知道,在药王谷的小妙音,不过是害怕他的凶狠,才事事顺着他,哪怕是自己的真心,也被看成要挟。 谢危止向来不喜强迫他人,既不是真心,他也强扭不来。 更何况当初自己隐姓埋名治疗,她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在她嫁给萧启元后,又何须翻出往事,徒增风险? 可事情却在某一天出现了转机。 她前去长公主府,求一张放妻书。 正想着,苏檀在睡梦中下意识地朝身边唯一的热源靠过来。 不等谢危止反应,她的手臂已经搭在他的腰上。 随后小腿也下意识地蹭到他的腿,直至后来,半个身子几乎都蜷缩着贴在了他的身侧。 脑袋还在他肩窝处蹭了蹭,寻了个舒服的位置,发出均匀清浅的呼吸声。 谢危止:“……” 身旁温香软玉的靠近,完全不受控制,他欲想推开,可对方还是不依不饶地无意识靠近。 那柔弱的触感,清浅的呼吸,就像一团燎原的火苗,在他的心里已经燃起了熊熊大火。 微开的窗户缝外,是北风夹杂着碎雪的寒凉,然而饶是如此,却吹不散他心底深处渐深的热意。 就在她再次贴上来之际,谢危止猛地捉住她的手臂搭在半空中。 在察觉苏檀并没有醒来之后,才慢慢放下去,趁着她平躺的间隙,谢危止一个翻身便敏捷地坐到了轮椅上。 正值剑书巡视一遍后打算睡下,却敏捷地发现王爷屋顶上一个黑影,在一旁的树叶之下晃动。 难道……刺客?! 剑书当即脸色一沉,二话不说地纵身一跃,精准冲那团黑影而去! 利刃刺去之际,却被一只强有力的手夹住刀刃! 昏暗之下,传来让剑书浑身发抖的声音:“你是想本王惨死你刀刃下,你好替本王去占了那皇宫?” 剑书大惊!连忙松下刀刃,抱拳跪地满脸慌张:“王爷赎罪!卑职,卑职怎么都没想到是您啊!” 这大半夜的,怎么王爷又想不开上屋顶了? 犹记那日与王妃的新婚夜,王爷也在屋顶上站了差不多一宿。 自己发现了倒好,万一府内其他不知道的护卫发现,定要掀起一番波澜来了。 到时候万一暴露王爷的身子……那岂不是…… 不等他想玩,谢危止已经毫无顾忌地坐在了屋顶上,他示意剑书也坐下来。 剑书惶恐,但在他的目光之下还是老老实实的坐到他身边。 他看到王爷身边还有一坛上好的酒,一时间还以为王爷是在借酒消愁,连忙问道: “王爷,可是咱们计划出了什么纰漏?才让你……一时烦闷,需得借酒消愁?” 谢危止如今已经彻底平静下来了。 他侧头看去,看到剑书那清澈的眼神,有些事,说了他也不懂。 只交代道:“你找个机会去让王妃明白,本王……虽身残志不坚,但并无其他癖好,尤其是好男风这点,让她别浪费精力。” “还有,倘若让本王听到我好男风这一流言,我定,追究到底。” 剑书忍住笑意,打趣道:“爷,你不是向来不在乎他人所言么?以前你还说,对你的流言越多越好,如此一来,才能叫那些人放松警惕,将你彻底遗弃。” 谢危止正儿八经地对上他的目光,这让剑书瞬间收敛打趣之意,老老实实地点头:“卑职收到,定会竭尽全力完成指令。” 只是……他要如何暗示啊?直接告诉吗? 王妃也是好心,只不过能得出这结论来,还真是……府里前无古人了。 次日。 从主屋醒来的苏檀,意料之中的身边无人。 倒是流云,已经端着热乎的汤汁还有清淡可口的小菜到桌上,笑盈盈地说道: “姑娘,这些都是王爷吩咐小厨房做的。” 光是这一点,王爷对他们姑娘就是上心。 府里下人听说昨晚王爷又叫王妃夜宿,心里的小心思纷纷起来了。 在她不知不觉中,已经传遍王府。 彼时苏檀还没想那么多,只觉得肚子空落落的,上前便大快朵颐起来。 流云趁着四下无人,小声说:“姑娘,我已经把青铜簋给……” 然而话还没说完,身后忽然传来谢危止的声音:“什么青铜簋?” 第47章 王妃不承本王情? 流云一听是王爷的声音,顿时僵在原地,连头都不敢回,连忙求助地看向苏檀。 此刻苏檀淡定地开口:“小玩意罢了,王爷可是来和妾身一起用早膳的?” 说完便招呼流云下去给王爷准备一副碗筷。 但下一刻谢危止婉拒,只将手里的一封拜帖放到桌上。 苏檀顺势看去,发现这是当朝太傅的嫡长孙女沈玉如发来的梅宴拜帖。 这沈太傅是三朝元老,德高望重,沈玉如更是算得上邕都贵女中的拔尖人物。 平日最喜欢的事,就是组织各种宴会,什么花宴,游湖宴,春日宴…… 沈家负担得起,旁人也乐意去拉拢,此前她还在将军府之时,就收到了沈玉如的拜帖。 只是那会萧启元都是亲自去,要不就是让婆母杨氏出面,至于她那个所谓将军府的主母,念在她是商贾之女的身份,都是不让去的。 说是担心她应付不来那种场合,无端被人针对,去了也干坐着心里不自在,索性就帮她推拒,自己去。 那会苏檀还觉得,启元知道她不喜欢那种场面,不顾颜面也要为自己推拒,心里对自己多好啊。 苏檀因此还对其感激不已。 可后来自己被贬为妾室,阮君成主母了后,同样是贵女的拜帖,她便能以将军府主母的身份而去。 那会萧启元还立了功,带着功勋进场的将军府主母,受尽旁人吹捧,风光无限。 即便阮君的身世同样不好,但也无人说道。 现在想来,当时萧启元不让自己去,哪是为她着想啊?而是他们母子生怕自己拿不出手,自己这商贾之女的身份,让他们脸上无光。 想到这些,苏檀心里不禁冷笑。 可这笑意看在谢危止眼里,让他有些看不懂。 以为苏檀不愿意去,想着也无妨:“既是不愿,我便让人推了。” “王爷。”苏檀叫住他,欣然接下那拜帖,说道:“帖子都上门了,妾身才过门,倘若不去,岂不是平白让人非议?” “就是去赏个梅,妾身自然是愿意的。” 去了还能随机应变,但若不去,那才是真正落人话柄。 见她心意已决,谢危止点点头,依着她的意思去。 不过临走之前,还从腰间取下一枚玉佩递到苏檀面前。 “倘若遇到难题,这能保你一条小命。” 苏檀微怔,正想接过来看看这是何物,还有这么大威力。 没想到此时的箭术忽然叫住:“王爷,这……” 然而话还没说完,就被谢危止一个眼神制止了。 苏檀不瞎,见到这种状况,猜到这东西肯定大有来历,于是又推拒: “王爷,妾身只不过去赏个梅花,一不偷二不抢,小命哪有那么容易被人拿捏?放心吧,这物件还是还给王爷吧。” 但谢危止却没有接,只盯着她的手,带着一丝难以揣测的笑容:“王妃不愿承本王的情?” 这话一出,苏檀怎能不接受呢? 再推拒的话,那也太不识相了。 于是连忙收回来,客客气气地福身谢礼,一句感谢王爷,却让剑书的身子狠狠激灵了一阵。等离开厢房后,剑书迫不及待地说道: “王爷!那可是你太后娘娘留给你的保命之物,你若给王妃了,往后万一出事……” “没有万一,我的计划只需成功不许失败。” 他的眼眸瞬间沉下来,方才面对苏檀的那点柔和之气,瞬间消失殆尽。 他要的,是整个王朝。 剑书不再言语,与此同时,苏檀细细端详手里这玉佩,只觉得十分精美,一看就是个珍贵之物。 王爷能给自己保命,看来……此前的努力还是有点用处的。 难道是那两个小厮安排得到位吗?可明明他们第二天就被调派去做其他的活计。 正想着,剑书又折回来,提醒了苏檀一声:“王妃,方才王爷忘记说了,这沈家的拜帖,说是要侧妃娘娘与您一同去。” 苏檀一怔,心里却是淡定得很。 只有流云紧紧皱起眉头,心里嘀咕着,早不说晚不说,偏偏姑娘答应去了才说。 这王爷,存心想看戏呢! 柳侧妃和姑娘本就不对付,这下两人一起去沈家,万一柳侧妃又作妖起来,丢的还不是王府的脸啊? 一时间流云真为姑娘捏了一把汗,这日子就不能平平静静的,让姑娘安生修复物件赚银子吗? 这厢在心底嘀咕,那边的剑书又咳嗽了几声,小声说道: “那个……王妃娘娘,王爷还让卑职传话给您,王爷不好男风,就不劳娘娘给王爷选男丁了。” 这一句话差点没把流云和苏檀给呛死。 谁知道他会说得这么直接,一时让苏檀都觉得窘迫起来。 好在周围也就流云一个丫头。 所以他早就看出来了?自己安排小厮给他是想谄媚? 他真不好男风?那女子,也不见他喜欢啊! 自己都睡在他身边了,他都毫无反应,这……是正常男子该有的吗? 哪怕不举,也不至于如此心不动脑不乱。 而且上一世的谢危止,哪怕当上了皇帝,也没听说生一两个皇子啥的,甚至选妃一事,她都没听说过。 难道是自己被困于后宅,完全收不到消息吗? 疑惑之际,她露出一个笑容,客客气气地跟剑书打听:“剑书,王爷既然不好男风,那……可有心上人?” 剑书瞧了一眼好奇不已的王妃,咳了咳后不作回答。 可这欲言又止的模样,苏檀一眼就看穿,肯定是自己猜中了! “王爷是有心上人的对不对?只是不是后宅女子,所以……” “那个娘娘,我还有事,就先走了,王爷还等着卑职回话呢!” 撂下这话后,剑书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就算是流云想上前拦下,都没有机会。 “姑娘!他竟敢不回答你的话,真是没有规矩!” “王爷难道真有心上人吗?” 苏檀坐下来,心里逐渐有了底。 若他有心上人,这一切的解释,就通了。 估计是八九不离十了。 既如此,她往后就要换一种方式与王爷建立好深刻的友谊。 不过今日,她还有事要忙。 她要去把自己厢房里屋的机关设置好,方便之后修复物件时藏匿贵重的物品。 然而忙活起来,发现还缺少几样东西。 流云自告奋勇,去集市临时采买。 可接连过去三个时辰,都没见她回来。 苏檀觉得好奇不已,正要找人去寻她时,流云已经急急忙忙地跑回来,一进屋子就紧闭房门,拉着苏檀上气不接下气地开口: “姑娘!!大事!!我今儿看见柳侧妃被他们柳府的人给打出府了!” 第48章 沈府梅宴 闻言,苏檀瞬间看过去:“被打出府,这是何意?” 流云跟看到好戏一般,赶紧展开说道:“说来也巧,奴婢今日给姑娘去采买物件,恰好路过他们柳府的后巷,你猜怎么着? 奴婢就亲眼看见,柳侧妃被柳府的管家给推攘出来,当时柳侧妃嘴里还喊着‘爹,女儿只能做到这样,爹执意要抛弃女儿,要与女儿断亲吗?当真不顾女儿的死活?’就因为我办不到爹和姑母要求的吗?” 流云学的那叫一个眉飞色舞,惟妙惟肖,仿佛柳如霜正好在自己面前如此说。 苏檀闻言,倒是起了好奇心。 “柳侧妃被她父亲赶出府邸?还要断亲?她还说办不到她姑母所要求的?” 据她所知,柳侧妃的姑母乃是后宫的淑贵妃,结合她一个庶女侧被安到王府中来,想必……是淑贵妃让她做什么事吧,兴许是和王爷有关。 可偏偏这王爷不近女色,也不喜人靠近,没有给她机会,这才……让她成为弃子? 虽说是猜测,但估摸着也是八九不离十。 苏檀并未回话,只是强调流云不要把这件事往外说道。 “柳侧妃倘若真在柳府受难,她自个又是个极为要面的人,若得知这事从你口中说出,咱们徒增烦恼。” 流云连忙点头:“放心吧姑娘,我这张嘴啊,一定闭得死死的。” 经过一日的努力,她那个藏匿重要物件的机关空间总算是做得差不多了。 隐藏在一处书架之后,多架了一层空间出来。 不特意去摸索的话,肯定猜不到这里头还另有玄机。 这还得亏上一世被困于后宅时,看到桂嬷嬷偷偷藏匿从小厨房那克扣下来的私房,她专门在柴火房后面做个这个小机关,里面藏了不少东西。 看了几次后,苏檀便摸清了做这小空间的门路。 梅宴就在次日,为此苏檀还特意让流云选了一件不张扬的寻常衣裳前来。 流云本来还给她准备好王妃制服,好歹也是第一次以王妃身份露面,肯定是要为王府和自己争脸的。 结果苏檀却选择那寻常衣裳:“姑娘,这也太朴素了一些,像这种宴会,女眷居多,若不体面一些,指定要被人轻视,到时候……” “你也知道女眷多啊?正是如此,咱们自然是能避锋芒就避锋芒,尤其还是沈娘子的梅宴,自是要让主家风光。至于他人嘴里说的什么,和咱们有什么关系?” 上一世还记得某次花宴,她听说身为将军府主母的阮君,因太过张扬美艳,被那沈娘子一顿说道,还提前将其赶了回来。 好在那时候阮君已经攀附了德妃,这才让沈玉如对她宽厚了一些。 不然早就不是偷偷赶,而是当众含沙射影的指责驱赶了。 这事那会就在府里传开,苏檀被禁足,只当个笑话听。 可这一世却把上辈子的记忆,都深深刻在脑海里。 苏檀觉得姑娘在理,马上给她换了衣裳。 然而等她们出府后,同样是王府的马车,后面柳侧妃的马车上,帷幕吊铃奢华尊贵,随后出来的柳如霜更是要憋着劲艳压群芳一般,穿着一身缕金百蝶云锦裙,头戴赤金嵌宝凤钗,珠翠环绕,华贵逼人。 站在这白茫茫的雪地之上,比正月里的灯笼还要扎眼。 苏檀见到这只“火凤凰”,忍不住扶额:“柳妹妹,今日沈府梅宴,清流雅集,沈娘子作为主家宴请,你这身打扮隆重至此,怕是不妥啊。” 柳如霜秀眉一蹙,不自然地抚了抚鬓角,见到苏檀这质朴平平的模样,下巴一抬,像只高傲的孔雀似的,转身便进了马车。 流云翻了个白眼又做了个鬼脸,心里嘀咕着:哼,瞧不起谁呢,这花枝招展的,等会有你哭的! 苏檀见规劝不动,她是一脸无所谓。 只是在行走中途,两辆马车挨得近,耳朵尖的她已经听到柳如霜在马车里着急的声音。 “碧螺,我瞧那苏檀说的有几分道理,沈玉如不是个省油的灯,她若嫉妒我,没准要给我几分脸色看,可是我这脸上的伤,不多抹几层!怎么遮得住?!” 碧螺顿时心疼又委屈:“姑娘,老爷真是下了死手,好在昨晚已经消肿了许多,只剩淤青,不然怕是脂粉都盖不住啊! 王妃不知道你,肯定以为你故意招摇,指不定在背后如何说道你!” 苏檀眉眼微动,没想到她打扮得这么花枝招展,竟是为了遮盖脸上的伤? 难怪那大白脸都跟下碎雪似的,簌簌落屑。 她看了流云一眼,从马车下方拿出了一套素白的披风以及点缀微青的袄子。 马车行至沈府门前时,还没停稳,便听到前方一阵喧哗。 掀开门帘,只见一个穿着桃红色洒金裙的年轻女子,正在被沈府的管事嬷嬷带着几个婆子拦在门外,厉声训斥: “哪来这么不懂规矩的?我们沈娘子的梅宴,那都是清流雅集,高贵端庄之地,姑娘穿得这般艳俗,难道是来唱大戏的不成?” 随即又看了一眼那女子的拜帖,估计是发现她是无关紧要的府邸出身,婆子就更没好脸色了。 “恕不接待!” 那女子被骂得满脸通红,但又不敢反驳,只能怯怯地转身离开。 流云咦了一声,忍不住嘀咕起来:“这沈娘子还真是苛刻,不就一个花宴么,还对宾客穿着有要求了? 以前长公主设宴,只要有拜帖的人皆可进来,哪管得了那么多?这是邕都,又不是夷洲的海边,一个婆子而已,管那么宽!” 流云这碎碎念属实把苏檀给逗笑了。 不过此刻柳如霜这边,看到自己穿着和那女子有异曲同工的张扬,心里打起鼓。 碧螺也着急起来,自我安慰道:“姑,姑娘,要不……我回复给您重新拿一件?但你是柳府之女,或许那老嬷嬷不敢拦你呢?” 提起这个,柳如霜的脸色沉了几分:“柳府庶女?都要跟我断亲了,我还能指望什么!” 就在此时,流云拿着那件披风和袄子,来到马车前:“侧妃娘娘,这是王妃让奴婢给您的。” 碧螺拿过来后,发现披风上面还有一件掩面的轻薄面巾。 流云还特意补充:“王妃说了,这面巾与这披风乃是一体,不过侧妃若是不喜这面巾,不戴也可。” 一时间,碧螺就跟找到救命稻草似的,献宝一般递到柳如霜面前来。 柳如霜神色复杂,盯着面巾看了好一会。 而此时前头的苏檀已经准备下马车,却在这时看到前方那无比熟悉的身影。 管事嬷嬷对其笑意盈盈:“将军夫人,您也来了啊?” 流云也瞧见了,脸色一下子垮下来。 还将军夫人呢?就这罹患不治之症的体格,还敢出来晃荡? 第49章 精巧匠人 前方的阮君被人搀扶着,一套月白云纹的素净披风,显得她更为体弱。 当真是北风一吹就要倒地那种,眼眶晕红,如雪地的兔子一般,真叫人好不怜惜。 她很快就被掌事嬷嬷领进门,苏檀是等柳如霜下来后才一起进入。 梅园里暗香浮动,宾客三五成群地穿越其中,暖阁之中更是坐了一群的贵女。 两人的到来引来不少目光,但多数只是看了一眼。 毕竟这临江王府的人,也算不上什么。 更何况谁人不知,王妃更是个二嫁女,倘若没有长公主撑腰,没有那好的生辰八字,别说王府的门槛了,将军府怕是也要将其赶出去。 但女眷聚集的地方,自然也少不了一些说笑之言。 “临江王府都来人了?还真是稀奇。” “这有什么可放心上的,那临江王府的人,迟早是要陪葬的,与一些将死之人无需多言。” “哎呀姐姐你这话说的,可千万不要让王府的人听了去。” “听了又如何?那么多的亲王都去外面设府封地,唯独临江王,陛下特许他在邕都设府,你们真以为是陛下怜悯他身子不便吗?那是变相禁足,一个请辞的太子,就跟软禁一般,更何况他身子如此,就等着哪天……” “行了行了,有些事咱们心里明白就是,可不要叫旁人多想。” 这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话,竟然还是当着柳如霜的面所言。 苏檀在听到第一句话的时候,便懒得搭理这群口舌之妇,早早去找自己的位置。 可柳如霜却停下脚步,直到听完他们所说,气得脸色晕红。 虽口口声声说的是王爷,可如今她是王府的人,往后还要靠着王府吃饭,那些人当着她的面都能说出那些过分的话,这不明摆着欺负她么? 当即她走到最先开口的女子面前,目光直直地开口:“你是何人?胆敢如此说道我们家王爷?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活腻了!” 那位贵女见她发怒,非但不惧,反而更加来劲。 “柳侧妃?柳家庶女?你可真是好大的威风,我们说王爷什么话了?我们说了吗?” “你!”柳如霜又不能把那些话重复出来,一时间被他们挤兑得气红了眼。 “再说你们王妃都没说什么,你一个侧妃,难道还想在沈娘子的花宴上大发脾气吗?” 贵女见她被憋得说不出话来,当即起身,指尖重重点着她的肩膀,目光讽刺: “你能来梅宴,还得多亏沈娘子施舍。你们王爷一个将死之人,你也迟早会去陪葬,此时此刻你在这能横什么呢?” 如此羞辱的话,让柳如霜感觉周围所有的人都在看自己的笑话。 一时间邪火冲上头顶,眼前的贵女甚至还抬手要冲她打过来,见此柳如霜猛地一甩手,推开眼前的贵女,然而下一刻却只听到身后一位奴婢的尖叫声,紧接着“哐当——!”一声,奴婢手里的器物直接摔在地上,顿时发出清脆刺耳的响声。 顿时全场目光纷纷看来,一片死寂。 “这可,这可是沈娘子特意准备展示的西域进贡珍品,飞仙琉璃盏啊!”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惊恐地看向地面。 柳如霜更是大脑一片空白,脸上血色瞬间褪尽。 方才,明明自己身后没有婢女的!而她也是因为前方这人要打自己才欲还手! 此刻那贵女忽然惊诧道:“柳如霜!你可知你犯了什么罪啊!此物乃是沈娘子家的御赐之物,那是陛下赏赐的西域特供珍品,今日本是来给咱们开开眼的,你倒好!竟然打碎了它?!” 贵女的声音越发大,沈玉如也闻声过来,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柳如霜一时慌神,在场的人几乎都在看她的笑话,连带临江王府也一并被人说道了。 沈玉如狠着脸凝视她:“柳侧妃是吧?我今日宴请大家,给你们临江王府下了拜帖,那是给你们面子。你倒好,一来就打碎了这御赐珍品?” 饶是柳如霜在王府里再如何跋扈,众目睽睽之下,她又不在理,哪怕是憋屈着也只能放低姿态。 先前那贵女更是尖锐了嗓音:“你们临江王府的人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啊!一个短命的王爷后宅女子,谁给你勇气在花宴上胆大妄为!” 说完就高扬起手,朝着柳如霜的脸就打下去。 没想到下一刻却被一只白皙的手狠狠攥住,贵女还未反应,就被苏檀一巴掌扇过去! 一时间众人惊呼,贵女更是捂着半张脸,难以置信地看向苏檀。 就连柳如霜也震惊在原地,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你敢打我?”贵女低吼起来。 苏檀目光微垂,字句清晰道:“姑娘乃御史大夫之女,也是书香世家出身,怎么在如此重大场合下这么不讲规矩。王爷也岂是你能轻视妄言的?” “一口一个短命王爷,贺姑娘是嫌自己命太长,才瞧不起我们王爷命短吗?” 这话出口,顿时堵得贺氏不知如何回话。 就在此刻,人群中传来一个柔柔弱弱的声音:“沈娘子,此事就不要和苏姐姐计较了。” “这飞仙琉璃盏乃御赐珍品,断不能让它就这么碎裂,我认识那‘妙手先生’,不如我为沈娘子去把此物修复好。今日梅宴刚开始,大家不要坏了兴致才是。” 说完又捂着帕子咳嗽几声,那娇弱之意,仿佛要从眼底流露出来。 来人竟是阮君。 沈玉如一听,诧异道:“将军夫人认识‘妙手先生’?那可是曾经尚古司前掌事的嫡传弟子,这些年邕都没他音讯啊,将军夫人当真认识?” 在场的人都听过这“妙手先生”的名头,尤其是他那师傅,尚古司的前掌事,可是出了名的精巧匠人,无人能及。 而那位嫡传的亲弟子,更是手艺一绝,当初陛下所珍爱的那幅上河图,便是妙手先生亲自修复的,陛下甚至亲自题字赐匾。 只可惜那妙手先生神秘得很,从不露面,这几年更是销声匿迹,好像……最近邕都才有了他一些消息。 这下旁人听到阮君认识妙手先生,连眼神都高看了她几分。 阮君肯定不已地说道:“沈娘子放心,我定会竭尽全力与先生开口,让先生为沈娘子把此物修复好。” 说完这话,沈玉如忽然想到什么,看向苏檀,唇角微勾:“将军夫人还真是重情啊,若我没记错的话,临江王妃,此前还是将军府的主母?” 谁听不出来沈玉如话语中的讽刺之意,更甚者还有说: “沈娘子,临江王妃可说不得,方才贺姑娘就多言两句便被王妃掌嘴,咱们还是少说两句的吧。” 苏檀正要开口,没想到刚刚的柳如霜一挥手,将一旁案桌上的杯盏全部扫在地上。 顿时响起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 众人惊讶之际,她毫不犹豫地开口:“你们也太不把我们临江王府放在眼里了!” “沈玉如,你是邕都贵女,是家族显赫,可我们王爷!再如何短命,再如何不受宠!那也是皇家的血脉!岂是你们说道的? 还有我们王妃,此前是将军府的主母那又如何?若不是她阮君逼位,萧将军要贬妻为妾!我家王妃又怎会落你们口实? 得亏你们还是一群出身世家的贵人,是非不分,爱嚼舌根,难道看不出来是萧府对不起苏檀吗?!难道还不明白妄自非议亲王是重罪吗!” 她忽然的发怒,让众人都惊在原地。 只见柳如霜又讽刺地看向阮君,冷冷一笑:“东西是我弄碎的不假,但也是贺姑娘一手造成!你这个时候又出来当什么老好人?你认识那匠人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吗?有本事你现在就把那‘妙手先生’带过来瞧瞧?” 一旁的苏檀按捺心中的翻涌,这柳如霜怕是心气过头,要开始口不择言了。 此时沈玉如的脸色已经明显黑下来,阮君的脸色更是委屈至极。 见此,苏檀淡定开口:“沈娘子,这飞仙琉璃盏倒也不必劳烦将军夫人去请‘妙手先生’了……” 话还没说完,贺姑娘就哼哧打断她:“不劳烦?难道你还能修?!” 第50章 一唱一和 苏檀顺势点头:“被打碎的琉璃盏,损坏尚可,我能修,只不过需要一些趁手的工具,不知道沈娘子府上有没有。” 一时间,众人目光各异,但更多的还是铺天盖地的笑话。 “王妃娘娘,这可是宫内的御赐珍品,你能修?尚古司的匠人尚且能试,你口气倒是不小。” “没想到你们临江王府正室和侧室感情如此好?竟然为了给这柳侧妃开脱,这种修复御赐之物的大话你也敢说?” “果真是商户之女,不知天高地厚。” 此刻阮君的脸色急切起来,一副十分关心她的模样,赶紧劝说: “姐姐,这事你就不要逞强了,我真的认识‘妙手先生’,只要我愿意,他一定会给沈娘子修复好的,到时我再和,和沈娘子求求情,让她不要与你计较便是。 而且这琉璃盏珍贵,万一你经手又碎一些,那该……咳咳,那该如何是好啊!” 说完不给旁人开口的机会,连忙跪在沈玉如面前替苏檀求情了。 “沈娘子,姐姐心善,一心只想维护柳侧妃,当初在将军府时,姐姐也是这么维护我的,而且姐姐看在妾身,妾身时日无多了,愿意把正妻之位让给我。还请沈娘子网开一面,不要……” 不等她的话说完,苏檀实在听不下去了。 纠正她:“你现在这正妻之位,我从来就没有说要让给你,是你,自己求的,也是我,不要的。” 她斩钉截铁道:“你既知道自己是将死之人,就该好好呆在王府养身子,一厢情愿地跪这跪那的,万一出事了你又想讹谁?我吗?还是沈娘子?” 沈玉如一听这话,瞬间就跟被小人缠上了似的,连忙后退几步,让婆子硬生生把阮君给拉起来。 当即还警告她:“我从未叫你跪过!此事与你无关,你又何须在这替人求情?这临江王妃可一点也不承你的情啊!” 苏檀立即接话:“虚情假意,我又何须承情?沈娘子,这琉璃盏,你还修不修?” 此事闹下去,只会扰乱梅宴秩序,又丢府邸的脸,沈玉如自然不愿意看到这一幕。 当即看过去:“既然你如此信心满满,那这琉璃盏你就来修,需要什么东西尽管提,我沈府应有尽有。不过……” “若是你修不好,那这柳侧妃……我定按照规矩办事。打碎御赐的珍品,除了照价赔偿外,那必然是要上官府认罚的!” 撂下这句,本已经气到失去理智的柳如霜顿时反应过来,脸露苍白,一旁的碧螺更是吓得不敢说话了。 上官府认罚的话,那就是……那就是重罪下大狱的! 王爷本就不重视姑娘,如今柳府要断亲,更加不会施以援手! 那姑娘岂不是…… 碧螺急的瞬间像没了气似的。 而此刻的苏檀却毫不犹豫地应声下来,顺带看了一眼此前出言不逊的贺氏。 “就如沈娘子所言,不过,若我修好这琉璃盏,沈娘子不与我家侧妃计较,可是我……却要与侮辱我家王爷和侧妃的人计较,到时,还望沈娘子秉承公正,莫要插手旁人家事。” 这话说的,还颇有几分王妃的威压。 随即便让流云去把前方的案桌清空,转身便跟沈玉如要来自己所需的工具。 清水,玉粉,蛋清以及一盏最亮的烛灯。 她亲手把那些碎片收集到一个铺着软垫的托盘里,从容端去案桌上,随着所需的物件依次送上,她手里的速度也越发加快。 旁人就这么肉眼看着看不出个什么名堂来,而且也枯燥无味,索性就各自散去各自赏花。 仿佛此前的事没发生过一般。 苏檀为了不受人打扰,让流云找了几个婆子在旁边站着,不准任何人过于靠近。 其中阮君就想过来,却被流云一个眼神给堵回去:“我家王妃正在专心办事,将军夫人屡次打扰,意欲何为啊?” “姐姐她……” “你口口声声喊我们王妃为姐姐,你可有问过我家王妃答不答应?不要在这攀亲了!我家王妃可没有妹妹!” 这话可把阮君气得,当即狠狠咳嗽起来,流云却无动于衷,一副有本事你就杖责我的表情,就是不让行。 一旁的柳如霜看出了阮君的意图,直接过去,让碧螺与流云一起,将阮君步步赶出这暖阁内。 没过多时,苏檀便端着托盘,将那完好的“飞仙琉璃盏”递到沈玉如面前。 看到这完好无损的珍品,沈玉如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方才那么多人都瞧见,这琉璃盏被打碎得四分五裂,如今竟然完好如初地立在那! 晶莹剔透,流光溢彩,那飞天神女的裙袂栩栩如生! 甚至连之前那道细微的原本损坏痕迹都几乎看不见了,好似从来没有碎裂过一般。 若不是这么多人在场,沈玉如还真以为她是狸猫换了太子!换了个新的给自己。 旁人也纷纷围凑上来,为她的手艺由衷赞叹: “这手法,堪比尚古司的上乘匠人了!真是神乎其技。” “王妃娘娘果然没有说大话,还真能修复!” 一旁的柳如霜,此刻竟是鼻子一酸,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在心里翻涌起来。 没想到她还真有那本事! “沈娘子,珍品已经修好,之后也不会有任何问题,倘若又被人打碎了的话,欢迎随时来王府找我。” 说完便将目光落在已经脸色苍白的贺氏身上。 偏生此时沈玉如惊讶地喊道:“祖父?你怎么来了?” 说完便马上迎上去,众人一看沈老太傅竟然来了,纷纷行礼。 沈老太傅拄着拐杖,在家仆的搀扶下匆忙赶来,他听说那御赐珍品被打碎,这才特意过来瞧一眼。 但如今物件已经完完整整地被修好,紧皱的眉头此刻也舒展开来。 “祖父,这临江王妃已经修好了,一点瑕疵也看不出来,此事已了。” 此刻沈老太傅看向苏檀,旁人以为苏檀要客气之时,苏檀忽然躬身行礼,这让太傅受宠若惊,毕竟是亲王的正室妃子,哪怕他是太傅,也是受不起这大礼的。 不过苏檀执意行完礼,然后红着眼眶一一道来:“太傅大人,既然您老人家来了,那就请太傅大人为我们家王爷说两句公道话。” “平日无论谁对我们临江王府有一些闲言碎语,我们都不放在心上,可如今在沈府梅宴,竟然有贵女公然羞辱王爷,妾身身为临江王妃,岂能坐视不管?! 可怜王爷当初还是太子之际,为国操劳以致沉疴,不得已才请辞太子,静养府中,没想到如此宽厚之举,要被人在背后诋毁清誉,还扬言短命王爷!” 此言一出,老太傅都震惊到了。 一旁的人也傻了眼,谁成想她还有这胆子去和太傅告状,也是真不怕丢脸。 不过这话却让太傅瞬间沉下脸色来:“何人如此大胆!妄议亲王,蔑视皇室?!” 此刻柳如霜也忽然反应过来苏檀的意图,立刻上前,配合地露出悲愤之色,情绪比苏檀更为激动,明晃晃地指着那贺氏气愤道: “太傅大人,就是此女说我们王爷短命!说我们要去陪葬!说我们王府的人不要脸还敢来这里,还说我们心比天高!修不了这珍品!妾身方才打碎琉璃盏,都是因为她出言不逊,才让妾身为王爷打抱不平,无意打碎珍品!还请太傅大人为王爷求一个正名!” 不得不说,柳如霜这配合,刚好说到苏檀心里了。 她趁此机会直言:“大人乃清流领袖,平日最重规矩礼法,今日受邀来梅宴赏花,本是风雅之事,却没想到有人会在此地如此羞辱轻视我们家王爷!传出去,让临江王府,让太傅大人的脸往哪里放?” 这句话直接敲到了老太傅的命门上! 他这辈子,最重的就是这些礼法规矩,尤其还妄议上亲王了! 顿时不用苏檀出面,神太傅已经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质问那贺家之女:“方才可你对王爷出言不逊?” 第51章 是个断袖 这突如其来的质问顿时让贺氏吓得腿软,身子控制不住地哆嗦起来,赶紧求情: “太傅大人恕罪啊,臣女……臣女是一时失言,并非有意!” “失言?妄议亲王,诅咒皇室,岂是一句失言便可揭过的!?临江王爷乃陛下亲子,即便静养,那也是天潢贵胄,岂容你等肆意编排诋毁?还在我们沈家府邸如此说?” 只见他转身面向满园宾客,声音朗朗: “贺氏女言行无状,冲撞王妃,妄议亲王,即日起,不得再踏入我沈府半步!明日老夫亦会如实奏明陛下,请陛下圣裁!望诸位引以为戒,谨言慎行,莫要自误!” 这话如同雷霆,震得所有人噤若寒蝉。 彻底傻眼的贺氏还想求助其他人,可根本没人帮她开口,无论她如何求情,太傅大人都不多看一眼。 好几个小厮,将她当着众人的面带出沈府,等候明日的发落。 苏檀以临江王妃的身份谢过太傅,沈老太傅仔细查看了那修复的琉璃盏,忽然招呼她过去,询问道:“王妃娘娘,不知你这修复的手艺,师承何人呢?” 苏檀见其问话,眼底还涌动着几分探究之意。 想着这老太傅怕是和师父打过不少交道,某些修复手法,若懂行的人,还是不难看出的。 不过苏檀这妙手先生的身份,从不公开,此番自然也不会承认。 只随口一回:“大人,这些技艺,都是和父亲学的,以前父亲从商,商号之下就有几个典当行,年幼时我对这些有些好奇罢了,但……也只是略懂一二。” 老太傅倒没有多想,毕竟这修复手艺,也不是什么独一无二的事。 只赞赏了苏檀几声,并且还特意招呼沈玉如过来,陪着她一起赏梅。 宴会之后,苏檀也是累得很。 吃也吃饱了,听也听烦了。 一些吟诗作对的文墨者,你一句我一句的,实在是让苏檀招架不住。 好在她也只有一些手头技艺,至于吟诗作对方面,还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 这会她被流云搀扶着往自己马车上坐,看到后面柳侧妃的马车上空荡荡的,疑惑之际,她的马车里竟然传出了柳如霜的声音。 “王妃。” 掀开轿帘后,柳如霜正襟危坐,但收起了平日那份跋扈气焰,眼底带着难得的真诚。 “今日,多谢你了。” 苏檀看得出来,要她吐出这几句话的有多难。 肯定是经过数不清的心理斗争,这才愿意纡尊降贵,放低姿态的感谢。 苏檀本就不求她会谢谢自己,她只觉得,少个敌人就是好的! 更何况还是王府一大“幺蛾子”。 于是十分大度地挥了挥手:“你我同是王府人,帮你也是帮我自己。” “左右这马车都不小,四个人挤得下,那就一起去尹华楼好好吃一顿,方才那梅宴上美食虽多,但规矩也多,我都没吃两口。” 苏檀正说着,一旁的柳如霜的肚子好巧不巧地咕噜一声响。 她尴尬不已,微红脸色后连忙捂住腹部。 苏檀一笑,敢情自己说到她点子上了,两人都没怎么吃东西。 于是乎,他们在邕都最大的食楼里,要了一间包房。 满满一桌子好吃的好喝的,琳琅满目,叫流云都不知道从哪里动筷了。 一个时辰后。 柳如霜的脂粉都花了,顶着晕开的花钿妆,把自己的荷包直接丢给小二。 “这顿,本侧妃请了!只要咱们王妃娘娘高兴,有什么好的就吃什么好的!” 说完又酒意上头地紧紧拽住苏檀的手,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我,我也从来没想过要和别人争个什么来!我就是,有苦难言,无能为力啊!苏檀你明不明白!!你难道以为我喜欢和你争吗?” “你可知我一个庶女,从小就看着小娘冻死在我面前,因为我不要脸的苦求,最终才给自己换来一线生机。 可是,可是无论我如何乖巧,如何顺从,柳府的人从来不会高看我一眼。他们满眼只有阿姐,只有阿姐才是柳府贵女,而我……只是他们用来换取利益的棋子。” 她一会哭一会笑的:“我爹和姑母,想让我,让我俘获太子的心,可谁知道,我才进东宫不到半年,他便请辞太子一位,我也因此丢了我家……” 话还没说完,就忽然吐了一地。 碧螺哭着去收拾,只觉得小姐苦不堪言,索性拉着苏檀诚心道来: “娘娘,如今老爷要与我们姑娘断亲,姑娘无依无靠,只求在王府能有一线生机,还望娘娘不计前嫌,可以宽厚姑娘一次,以后我们姑娘绝对不会和王妃作对,也不会……” “快起来吧,我从始至终就没有把你姑娘当成敌人。” 苏檀拍了拍碧螺瘦弱的肩膀,又看向一旁发髻凌乱的柳如霜,只觉得这世间女子,各自有苦。 自己还不是一样有苦难言?被最亲近的人抛弃,自以为的感情,不过是他人利用的价值。 上一世的她就傻傻地坚定着一股信念,坚信萧启元对自己有感情,坚信杨氏这个婆母,也会惦记自己,甚至连阮君……都会记得她当初让出正妻之位的恩。 可结果呢?别说感情了,在他们眼里,自己连一条狗都不如。 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无限风光,看着自己一点点地失去所有手段和力气,最终惨死在后宅。 她拉起柳如霜,难得推心置腹: “柳妹妹,既然你娘家要断亲,那你就断亲便是,难道你还指望他们能帮到你?能惦记你吗?” “别做梦了,与其幻想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你还不如花些时间在自己身上。吃好,喝好,睡好,只要王府不垮,你便能潇洒自在。我呢,也不会和你争宠什么的,仔细说来,这临江王府内的后宅女子,有什么宠好争呢?王爷他……” 苏檀本想告诉他们,谢危止有心上人的事。 可一想到这话一说,没准又容易埋下祸患,女子妒心不可轻视。 于是她索性改口:“王爷身残,有心无力,更何况还……是个断袖,咱们这些后宅女子,在他眼里不过只是一块能移动的肉,毫无区别。” 这话瞬间让柳如霜清醒了几分,就连碧螺都瞪大双眼。 “王,王妃你说什么?王爷他!是个断袖?!” 随着她双腿无力地跌坐在地,一时间柳如霜猛然反应,嘴里念念有词: “原来如此,难怪!难怪!” 第52章 好姐妹,在心中 难怪多年不仅女色,不喜人靠近,这背后竟然还有这般的惊天秘密! 柳如霜一时间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擦着眼泪气急地捶起桌面:“亏了我爹他们还想出各种美人计,谁能想咱们王爷竟然好小倌儿!是我……错想了,终究是我白费力气了……” 她的双手无力垂下,随即又给苏檀倒酒:“既如此,那咱们,往后就是一条心的好姐妹了。王妃,我可是要唤你一声……檀姐姐?” “好姐妹,在心中。” 苏檀与其碰杯,这心底小小心虚了下。 流云也有些担心,轻声在她耳边说道:“姑娘,这么说好吗?万一侧妃失言说出去,王爷追究起来怎么办?” 苏檀罢了罢手,语重心长地拍了柳如霜和碧螺,警示道: “这秘密可要守口如瓶,不然……就是杀头的重罪。” 碧螺小小的脸蛋上已经是毫无血色,无比悔恨自己为什么要长耳朵,为什么要听到这些不该听的话。 往后可让她怎么办啊?不烂在肚子里的话,那就要身首分离了! 不行,今日侧妃已经醉了,肯定听不进去,明日她一定好好提醒她才是。 而此时的王府,正在伏案书写的谢危止没由来地接连打了几个喷嚏。 只觉得耳朵鼻头都发痒。 剑书上前关怀:“王爷,可是北风寒凉,我让人把炭火炉子加旺一些。” 谢危止眉头微蹙,倒也没有多想,只是看外面天色暗下,还不知道如今沈府内是什么模样。 正想着,派出去打探的小厮就在这时回来回话了。 而另一边,苏檀和柳如霜二人在尹华楼里大吃大喝,仿佛许久没有那般畅快过,柳如霜更是放飞自我,像倒豆子似的一股脑说出来她的过去。 作为一个庶女,受了多少委屈,她已经谨小慎微,可后来还是挣脱不过当一个棋子的命运。 她倒在苏檀身上嘟囔起来:“若,若重来一世,我年幼之时,就会保护好小娘,或者带着小娘一起逃出柳府。若能重来一世,我也定不会嫁给王爷,成为被人利用的棋子……” 苏檀眼眸朦胧,重来一世这四个字,在她心底犹如千斤般沉重。 不是所有人都有自己这般好运,所以她又能抱怨什么呢? 既然有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她定要好好珍惜每一天,珍惜每一次翻盘的机会。 直到夜幕逐渐降临,他们两人在坐着马车回府。 苏檀酒量要比柳如霜好一些,面颊微红,倒也没有醉到失态。 可柳如霜则因心情大起大落,在酒桌上喝了不少,此刻已经眼神迷离地靠在苏檀肩膀上,嘴里碎碎念着。 仿佛卸下了所有的尖刺,露出原本脆弱的样子。 苏檀深吸了一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膀宽慰她:“这厢看来,柳府要与你断亲,觉得你是个废物,对你来说,倒是好事一桩。” 等到了王府后,苏檀扶着脚步虚浮的柳如霜下车。 柳如霜则一口一个檀姐姐喊着,别提多亲昵了。 一时间让上前迎接的下人们都震惊不已。 这王妃和侧妃娘娘,怎么出去一趟?就成亲姐妹了? 殊不知,谢危止此刻正在廊下等着。 见到这稀奇的一幕,眉眼轻动,眸色也深沉几分。 碧螺一看王爷往这边走过来,担心自家姑娘口不择言,说出什么不该说的重罪之话,连忙与王爷行礼后马上带柳如霜先回了玲珑院。 而苏檀见到谢危止,唇角微勾,露出一个笑意来,恭敬行礼回话。 “王爷,今日在沈府,妾身……不负所望,为王府赢回了脸面。” 她脚下微微一软,谢危止下意识伸手,扶住她的胳膊。 此刻苏檀身上淡淡的酒气,混合着清冷的梅香,猝不及防地钻入了他的鼻息。 指尖同时也感受到她手臂传来的温热和柔软。 “看来喝了不少。”他的声音比平日还要低沉几分。 苏檀站稳身子,直接朝他的主屋而去,哪怕是流云想扶她回房,苏檀只道:“无碍,我与王爷是夫妻,自然是要同睡,再说……我们之间,不必担心任何事情。” 这最后一句听在谢危止的耳朵里,只见他的眸色不动声色地抽动几分。 她还真是心大啊,把自己当成太监来看了。 只不过他也没有出声阻拦,任由苏檀去他的床榻上躺下,他则坐在案桌前,一边焚香沏茶,一边听着流云将今日在沈府发生的事如实说来。 与他派出去打探情况的小厮,说法如出一辙。 那飞仙琉璃盏产自西域,材料特殊,若没点本事,断不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修复好。 只是他此前从未听说过,苏檀还有这样的技艺。 对此,他问了流云:“王妃这修复的技艺,师承何人?” 流云不慌不忙地按照姑娘交代的回话:“回王爷,娘娘的父亲是经营当铺起家的,早年就因老爷的关系接触了修复技艺,平日在家中无事,娘娘便喜欢修复物件来打发时间,而且她还收藏了不少尚古司誊写的书籍呢。” 此话说得滴水不漏,谢危止并没有追问,但眼里却想起了那日在她房中见到的青铜簋。 她鬼鬼祟祟地不让人看见,而且那物件,并不像他们大邕所有的。 思虑间,他让剑书去书房取来一张陈旧又破败的画卷,递到流云面前。 “既然王妃还有此等技艺,那等明日,你把这幅山涧嬉戏图交予她,让她帮本王修复一二,本王感激不尽。” “啊?是……是,奴婢知道了。” 流云在震惊之下,被迫接过那个画卷,心里却疯狂打起鼓来。 这王爷自己不交给姑娘,怎么还让她去转交啊。 不会有诈吧? 但她现在也想不明白,只能明天交给姑娘,好好问问了。 次日一早,天才微亮的时候,流云就已经来伺候她洗漱。 苏檀脑子还是晕眩的,昨晚谢危止并没有睡在这,对此苏檀也见怪不怪。 “他能和我睡一起那才是可疑。” 都是有心上人的,多少对其他女子会有些抗拒。 只是当苏檀看到那幅山涧嬉戏图后,眉头便蹙紧了。 “这是他让你交给我修复的?” 流云连忙点头,然而就在此时,柳如霜却冷不防地从外面走进来,端着一个食盒。 “檀姐姐在看什么?” 她顺着目光看来,当见到那张图后,脸色骤变:“这……两个男子的嬉戏图?” 第53章 这个丧门星 苏檀还没有适应柳如霜转变得这么快,毕竟前一天两人还相看两厌。 她缓缓收起画卷:“你怎么过来了?” 柳如霜这才端正神色,如实道来:“昨日之事檀姐姐帮了我,也帮了整个王府,我理当来表示正式的感谢。 同时也歉意昨日我喝太多,说了一些……多余的话,还望檀姐姐不要往心里去。我今日清醒后仔细想了想,檀姐姐说的话很有道理。如今我已经是柳府的弃子,对我来说兴许是好事。 我不求以后能有多么荣华富贵,只求在这个王府有一容身之处,以后也断不会和檀姐姐对着来,希望能与你好好相处。” 她微微一笑,闪动的眸光里还透着一丝紧张。 苏檀欣然接下她的食盒:“你能这么想是最好的,我也本无意与你作对,咱们各自平静好好生活,皆大欢喜。” “恩!”柳如霜眼底有藏不住的欣喜,不过现在的目光又回到了那幅画卷上,她试探性地询问:“这画卷可是……王爷给姐姐的?” “托你的福,王爷得知我有点修复技艺,便拜托我临时当个匠人,为他修复心爱之画。” 话音刚落,柳如霜已经震惊地捂住嘴巴,忍不住感慨起来: “王爷真是……好男风啊,这画上两个男子在山涧嬉戏,吟诗作对,看着就像一对璧人,难怪王爷将此画当成宝物似的呢,还让姐姐亲自修复。” 被她这么解读,苏檀一时间还真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 这……倒也只是巧合而已。 于是她再次提醒:“柳妹妹,王爷这事你切莫说漏嘴,小心惹祸上身,那就不划算了。” 柳如霜十分坚定地点头:“放心,我一定会管束好自己。” 但愿如此吧,毕竟关系到人命,她应该没那么冒失。 与此同时,昨日梅宴上她修复了琉璃盏,为临江王出面,把贺家小女送到公堂上的事,一夜之间就传遍了整个邕都。 就连萧府的人也听到了消息。 萧畹宁难以置信地把茶杯砰地一下放到案桌上,讽刺道:“就凭她?还有那修复技艺?” “她若真能修复好琉璃盏,怎么不见她去尚古司当个掌事大人,反倒去临江王府当王妃做什么?我看她分明是找了个匠人,冒充是自己修好的罢了!” 想起苏檀在萧府里的三年,她哪里有那等本事? 除了围着哥哥转,就是围着她的小院转。 抬妻宴那会也不知道她怎么疯了,竟然去求了放妻书,改嫁给一个短命的废太子? “等着吧,她一时风光又如何?那废太子身子这般,能不能撑过今年都是个问题,但凡他一死,身为王妃的苏檀还能不陪葬吗?到时她肯定会来求哥哥,那时谁会帮她呢?哭破天都没有人多看一眼!” 萧畹宁哼哧着,脑海里还愤愤想起苏檀的嘴脸。 就在此时,她忽然听到前院传来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紧接着又是一阵呵斥,好似是母亲? 疑惑之下,丫鬟连忙告诉她:“姑娘,方才老夫人去见将军了,这会估计是老夫人生气。” “母亲去找哥哥做什么?” 她不明白,难道是因为昨天梅宴的事? 殊不知,此刻的堂屋已经是凌乱不堪,杨氏平日都端着一副慈母模样,从不在府邸轻易呼喝,在她看来,那不是一个贵夫人该有的气度。 可现在她实在忍无可忍! “阮君她怎么敢的啊?!她难道不知道现在自己是什么身份?难道不知道咱们将军府遇到了什么困难吗? 此前我亲自去求她,让她暂时把孟大人给她的贺礼借给我,让我们将军府暂时渡过难关,等之后再还给她便是。结果她不同意,在你面前卖惨让你来说道我。可现在呢? 她宁愿拿那么多的钱财去修复一个什么都不值的老物件?!一个死人之物,值得她浪费那么多的钱财,而你,而我们将军府那么多人的颜面,她却可以一点都不顾!你甚至还……由着她来?!成何体统!” 她靠在椅子上,额角还戴着抹额,脸色蜡黄,仿佛被气到瞬间老了十岁。 “长公主那边的施压像一座大山压在我们将军府,填补那苏檀嫁妆的亏空已经让我心力交瘁!启元,你难道没有看见母亲每日都拿着账本和库房清单,绞尽脑汁给你想着能从哪抠出点银子!可你呢?阮君呢?” 听到杨氏句句愠怒,萧启元皱着眉头坐在一旁,神色间是挥之不去的烦躁。 “母亲,如今说什么都没用了,东西既是阮君她的私物,我们也不必惦记着,嫁妆的亏空我说了我会想办法,她既然不催,我们又何须……” “你……当真是糊涂啊!” 杨氏被气到浑身发抖,痛心疾首:“你千娇百宠,看在她一个将死之人的份上,不惜贬妻逼走苏檀的人,可记着你的一点好?! 苏檀虽然也是个丧门星,但倘若此事发生在她身上,她至少不会像阮君那般,只为自己着想!更不会如此败家,连府邸颜面都不顾。 她饶是商贾之女,那好歹也勤俭持家,能打理庶务,府中有难,能不遗余力地拿出嫁妆贴补。可阮君呢?她可有为你,为这个将军府想过一点?” 萧启元被杨氏这话说到心坎上,脑海中不合时宜地浮现出苏檀的身影。 母亲有一点说得对,檀儿还在将军府时,府内账目清晰,人情往来体面,从不让他们为银钱烦恼过。 可是……今日他们为银钱烦恼,却也是因她而起! 今日他还听说昨日在沈府,苏檀为了维护临江王,甚至当着众多贵女的面,顶着被人针对的风险,也要维护王府颜面,将那贺家之女送到公堂之上。 他想起曾经他刚立功之时,有人妒心升起,在庆功宴上对自己说出轻视之言,她也是这般出面维护自己。 只是当初的他,只觉得她不顾场合,与人闹腾,丢了府邸的脸。 可现在想起来,却是现在自己想求都求不来的。 此时他竟然感受到一股迟来的悔意,像毒藤一般缠绕上来。 杨氏见他沉默,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越来越恨,连带胸口也剧烈起伏起来: “阮君这个祸水!她怎能……怎能如此不顾我们府邸?当初真是瞎了眼了要把苏檀贬妻,反倒让这个自私之人进府,我们真是……” 没想到这话还没说完,一口气忽然没上来,双眼一黑,竟生生气晕过去! “母亲!” 第54章 哥哥的遗物 萧启元吓了一跳,连忙上前,又是掐人中又是请郎中的,顿时屋内乱成一团。 同时萧畹宁也过来,恰好看见这一幕,赶紧上前扶着杨氏去了里屋。 好不容易等郎中过来,施针让杨氏清醒后,萧畹宁这心里才彻底松下一口气。 她看向紧皱眉头的兄长,此时此刻忍不住问起缘由来。 当她听到阮君拿她自己的贺礼,去找妙手先生修复个老物件时,顿时和杨氏一样,差点一口气上不来! “她疯了吗?她那贺礼里面可是有东海珍珠,还有珊瑚树屏风!她就这么拿去轻易当了?就为了修复她祖母穿下来的一个死物? 这阮君姐姐心里是怎么想的啊?分明就是没有把兄长你放在心上啊!” 这下萧畹宁也来插一嘴,顿时让萧启元的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他紧抿双唇,不想再听她们呼来喝去,索性甩手离开此地。 跟在身后的萧畹宁敞着嗓门喊了好一会,骂到感觉累了之后才转向杨氏的床榻,过去安慰。 “娘,你何必为了这事受气?横竖哥哥都要自己想办法的,就算长公主施压,也不会真拿你怎么样,哥哥如今是陛下所需之人,所以你就放心吧。” 杨氏长叹气:“你知道什么?虽然长公主的确不会把我怎么样,可是当日是把话都给说出去了的,倘若苏檀一直没有看到我们把亏空给补上,按照她现在的性子,不得闹到公堂上去? 到时咱们将军府哪里还有颜面?你哥恐怕都要被陛下打进‘冷宫’了!” 说到这,萧畹宁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哥哥口口声声说自己会想办法,可过了这么长时间,依然没有看到他的消息,估摸着是能拖多久就拖多久了,要不然就私下去找苏檀,想要把这件事私了。 但那多没面子啊! 萧畹宁眼珠一转,忽然凑到杨氏耳边,压低声音提醒道: “娘,有一处你是不是没有想到?咱们府里库房本就不多,要全填补进去咱们还怎么过日子?指定是要去其他地方想办法的。” 闻言,杨氏皱起眉头:“哪一处?我现在是能想的都想了,能借的也都借了!本还指望阮君那笔贺礼,毕竟当初也是给他们撑门面,我才得罪苏檀。” 此时萧畹宁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凑到杨氏身边压低声音: “娘你忘了?哥哥想要抬妻的时候,为了不亏欠苏檀,不是找人将苏檀哥哥的遗物从北境运回来了么?那日他放在我屋里了,本想等时机到了再给苏檀弥补,我看他现在指定是忘记有这回事。” “苏檀哥哥的遗物虽说没有多少金银珠宝,但有些东西,却是长公主与陛下的恩赐,那可是上等的物件,哪怕没有带上皇室烙印,那也是价值不菲。填补她那点嫁妆肯定绰绰有余。 反正苏檀也不知道有这东西,咱们悄悄处理典当,多少能凑一些出来,没准还能有剩余的用来充盈咱们库房,总之,先把眼前的窟窿堵上再说。 不然真若母亲想的那样,咱们迟迟拿不出苏檀的嫁妆,她脾气上来真闹开了,对咱们百害而无一利。” 萧畹宁的话瞬间点醒了杨氏。 她先是一愣,随即眼神剧烈闪烁起来。 她竟然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处,真是没想到的。 这确实……是一笔无人知晓的“横财”。 随着一丝狠厉划过眼底,她的病仿佛瞬间好了,立刻从床上爬起来要和萧畹宁去见一见那些遗物。 至于启元这边,事到临头,也顾不上他有什么想法了。 比起被陛下抛弃,成为全邕都的笑话,他肯定也会做出和自己一样的选择。 于是他们母女两人打开了那一箱本应该给苏檀的物件。 看到里面一些独特的珍品,杨氏这心里顿时畅快起来,忧愁了好几日的脸一下子变得容光焕发。 “你这孩子也不早和母亲说,害得我这些日子提心吊胆的就没有睡过一个好觉!甚至厚着脸皮去和阮君说那些话,当真是没把我给气死!” 萧畹宁笑盈盈地挽住她的手:“哎呀娘,我之前也不知道事情这么严重嘛,其实这些东西我也是今日才想到的。 咱们先不说那么多,尽快把这些出手了,定个日子去王府,咱们风风光光!大张旗鼓地把她的东西还回去!顺便让所有人都知道,她一个二嫁妇人嘴脸有多贪婪,把咱们逼到何种地步了!” 杨氏连忙揽住女儿的肩膀,这会才发现,养儿不如养女,女儿才是自己的贴心棉袄。 另一边,临江王府。 苏檀在暖阁之中,对着那幅《山涧嬉戏图》凝神思索。 流云还从未见过她在修复时如此纠结的模样,平日那都是下手迅速,毫不犹豫。 她还以为这东西有多难,不免轻声问道:“姑娘,王爷这幅图,很难修缮吗?我怎么看着也还行啊?” 可能内部的一些技巧,自己没看出来罢了。 苏檀便顺势接话:“这东西难就难在它太简单了。” “啊?”这会流云真不懂了。 “王爷突然让我给他修复这图,明显不是他的主要目的。这是他的考校和试探。你说我若修得太好了,没准王爷还要深入查一查我,若修的不好,那飞仙琉璃盏我都能修,岂不是更让他对我心生疑惑?” 别人不知道,可苏檀知道这临江王可不是一般人! 他哪有表面上看起来的这般蠢笨闲散?估摸着每天在书房就是琢磨如何夺权,如何杀人,如何设局呢。 要不然他上一世的太子之位和皇位是怎么来的? 总不是天上掉下的馅饼。 所以她要掌握好中间这个修复的度,确实有些为难。 也担心谢危止熟悉尚古司的修复手法,怕他看出自己和师父的关系。 毕竟他可是德妃的儿子,虽然是不受宠,但也有一层血缘在。 想到这,苏檀忽然有些懊悔,在梅宴上不该出手那么细致。这下好了,挖了个坑给自己跳。 流云这丫头想得倒很开:“哎呀姑娘,平常心对待,正因为是简单的画,所以无论是什么匠人来,都能修得很好,这就是姑娘你的实力啊。 你做的是手工细致活,又没有在上面写上自己妙手先生的大名!王爷哪那么容易猜到呢?” 这丫头,说得在理啊。 倒是自己想多了。 紧接着流云又说:“姑娘现在要考虑的,应该是萧府那边。都过去多长时间了,说好还嫁妆的,如今都没了音讯! 一拖再拖,真把咱们当软柿子捏了!姑娘你就应该趁此机会,好好想想怎么修理他们才是!” 说起这个,苏檀忽然放下手中的工具:“你还真别说,我已经有了对策。” 第55章 为王爷做康复 她的确被萧府拖着没了耐心,若不是王爷考量在这,他今日就出去了。 只见她写上一封信,递到流云面前:“让师哥以我的名义送去将军府。” “是!奴婢现在就去办,趁着这会大伙都去了堂院伺候,奴婢可以从侧门悄无声息地以采买名义出府。” “去堂院伺候?”苏檀纳闷,流云赶紧提醒:“姑娘你忘了,今天孙太医来给王爷请脉了。” 早上苏檀迷糊之际,隐约听到流云在说这事。 不过当时她没放在心上,现下一听,立刻起身去换了一身衣裙。 “太医请脉这么大的事,我这个王妃不在场多不好?事关王爷身体,我得体己贴心才是。” 流云连忙点头,赶紧帮她找了一件披风。 两人出了厢房后便分头行动。 此刻孙太医正在堂院的内室为谢危止诊脉,周围站着府内不少婆子和下人。 苏檀到达时,太医还没出来。 她让婆子们免礼,自己轻手轻脚地往里屋走去,在屏风后停下脚步,静静等待并未中途打扰太医。 她的眼神不着痕迹地观察着谢危止,见他依旧是一副病弱之态,此刻正闭目靠在引枕上,任由孙太医摆布。 这些日子她仔细观察了一下,谢危止这身子骨,好像是真的孱弱。 但上一世他二入东宫之际,就已经站起来了,刚重生时苏檀怀疑他是在装病,可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又觉得他的病好像不是装的。 只是没有传闻中的那般可怖,也并非短命之人。 可能就是被孙太医后来给医治好了。 正想着,孙太医已经诊脉完毕,照例开了一些温补调理的方子。 见苏檀过来,他微笑有礼地将药方递过去:“王妃娘娘,王爷近日身子调理得不错,没有大碍,还是一如往常的康复喝药,定会好转。” “康复?”苏檀不解地问。 孙太医顺势将一本按摩活络的手法图交到苏檀手中:“王爷腿疾需得辅以这些按摩手法,活络筋脉,如此一来便能缓解双腿酸麻无力之感。娘娘若有心,大可亲自上阵。” 苏檀一看,这手法她熟啊。 当年被师父丢给叶郎中时,她除了背医书,认药材,闲暇之余还真学了点东西。 施针略懂一二,这康复手法,也是略懂一二。 她当即接下来,亲自送孙太医出门。 随后便直接来到谢危止面前蹲下身子,二话不说地撩开谢危止的下摆就要为他做康复。 没想到被谢危止一手攥住腕骨:“做什么呢?” 苏檀抬眼,看到屋内一众人讶异的目光,她这才笑着解释: “王爷,方才太医说了,你这腿疾,需要辅助按摩康复的手法来缓解你的不适。说来也巧,妾身刚好会一些,若王爷不嫌弃,让妾身试试可好?” 她双眸清亮,剑书听闻,马上支走下人:“王爷要康复,无关人等下去候着吧。” 甚至不等谢危止转去目光,剑书已经带着下人们火速离开内屋。 苏檀见状,立刻献起殷勤。 她伸出双手,力道适中地在他小腿几处穴位上轻轻按揉。 动作虽然有些许生涩,但态度极其认真,带着温热的力度,一点点地游走在他的静脉骨节之上。 不出一会,谢危止有些……不自在。 他不动声色地把腿微微往后缩了缩,然而苏檀却毫不犹豫地拽过来,十分诚恳又专注地按下力道。 如此殷勤之态,倒是让谢危止想起在药王谷时,她也有过这样殷勤的时候。 只不过每次这样,都是她故意讨好,是有求之物。 所以熟悉的手法一下子让他感觉出了她的小心思: “王妃今日,格外有心。” 苏檀手上动作不停,抬起头,露出一抹带着几分羞赧又有些委屈的笑容: “殿下可是嫌妾身手法笨拙?妾身只是……只是看殿下终日困于这轮椅,心中实在难安。总想着若能为您做些什么,哪怕只是让您舒服一丝半点,也是好的。” 她顿了顿,仿佛下了很大决心般,声音更软了几分: “而且……妾身也有些私心。外祖母前日托人带信,说煜哥儿有些咳嗽,妾身心中挂念,想……想明日回苏府探望一日。还请殿下允准。” 原来如此,他就说她是有所求,才如此。 果然还和以前一样,并没有变。 这份熟悉感让谢危止神色舒缓,看着她那双努力表现真诚的眼睛,他的指尖在轮椅扶手上轻轻敲击了两下,目光深邃地盯着她片刻。 这眼神看得苏檀有些发虚,强撑着谄媚之笑,生怕他看出什么破绽不让自己出府。 她明日还要去讨价还价呢! 思虑间,他终于松口:“准了。” 苏檀心中一块大石落地,脸上瞬间绽放出明媚的笑容,如同得了糖吃的孩子:“多谢王爷!妾身一定早早回来!” 她高兴地站起身,连按摩都忘了继续,福了一礼便脚步轻快地退了出去,仿佛生怕他反悔似的。 谢危止看着她几乎是雀跃而去的背影,眉眼渐弯。 直到她身影消失,他脸上的笑容才彻底褪下。 有了临江王的口头信,她明日出府那就顺理成章。 流云送完信回来那会已经是下午,刚好在院子里看到王嬷嬷欲来传话。 她连忙上前:“嬷嬷可是有事?” 王嬷嬷连忙说道:“流云你来得正好,王妃娘娘可在里屋?方才萧府来人传话,说后日一早,他们就把王妃要的嫁妆如数归还,叫咱们娘娘迎着呢。” 闻言,流云翻了个白眼:“诶王嬷嬷,你不觉得这话可笑吗?什么叫让咱们娘娘迎着?他们归还娘娘嫁妆那是天经地义,怎的还想让人感谢不成?” 王嬷嬷笑声更大了:“可不是么,正因为我也觉得可笑,这才想当个笑话说给娘娘听呢!” “行,那我和你一起去,跟娘娘讲讲这个笑话。” 当这事告诉苏檀了后,她的确像听了个笑话似的,一点也不放在心上,只道:“那便等着他们还好了。” 说完看向流云,流云意会,连忙走到她身边小声汇报:“姑娘,信已经送到,姑娘的师哥也找人去传话了,明日一早,在意蕴茶肆。” 第56章 坐地起价 茶肆在集市安静的坊子里。 次日苏檀出府后便直接去了苏府,不过还没等正式和外祖母还有煜哥儿见面,她先乔装了一番,从后门潜走,来到茶肆与师哥见面。 还是如之前那般,她在里屋,隔着一道厚实的屏风。 阮君很快也带着她的丫鬟来了,只是这次没有萧启元陪着。 这倒是出乎苏檀意料,难道……萧启元还真凑齐了归还给自己的嫁妆钱吗?还是说现在的他正忙着去凑钱,他的孱弱正妻,都不陪了? 此时阮君看着屏风后的模糊身影,强压着心头的火气,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先生,前几日我们才预付了三千两,您这么快就要加价了?而且一来就五千,这是否太突然了点?” 阮君以为,修复青铜簋肯定不是什么一两天的事。 之前那三千两才交出去,怎么说也要过十天半个月的才看后面的进度。 没想到这才几日,他一开口就要五千两白银,这难道不是狮子大开口?把自己当傻子整呢? 但她努力克制着,但苏檀却只是轻轻一笑,用与本音截然相反的低沉嗓音,慢条斯理地说道: “当初是夫人你亲口说的,哪怕散尽家财,倾家荡产也要修复好你的祖传之物,预付的三千两,并不是修复的酬劳,而是我答应出手的定金而已,夫人难道忘了吗?” 阮君脸色苍白之际,苏檀又不容置喙地说道:“修复古物如同郎中治病,需根据实际情况调整方子。 这青铜簋年岁久,内里锈蚀复杂,远超我的预期,非寻常药水可解,要用到关外的‘孔雀胆石’研磨粉末,辅以特殊手法,才能不伤根本,进行逐步剥离锈层。 此物有价无市,那三千两的定金,还是看在夫人诚心的份上我才先拿出来预付,采买孔雀胆石。” 一听这些匠人之言,阮君也不懂,只是动不动就几千两几千两的,听得她心头滴血! 什么孔雀胆石,她听都没听过!这分明是要坐地起价了,于是她攥紧帕子,一副难受的神情,恳求道: “先生,难道没有其他的法子可以替代吗?我……我这身子骨每日吃药也要花不少,手头实在打紧,我……” “若无此物,强行修复,轻则纹路尽毁,重则簋身崩裂。夫人如此珍视此物,想必不愿看到它彻底毁掉吧?” 阮君大惊!仿佛从这句话里,隐隐听出了几分要挟的意思。 而此时苏檀又补充道:“夫人若觉得不值,现在便可取回去,我分文不收,只是定金我就不退了,毕竟我已经为夫人修复了一部分。只是放眼整个邕都,乃至天下,能否再找到可以像我这般修复此物的人,恐怕难了。” 此时一直没有开口的陆青河,也多了一句话: “将军夫人,我乃尚古司的掌事,‘妙手先生’更是我的师弟,得师父亲传,我可以说,夫人定找不出比我师弟更厉害的匠人来完好无损地修复这青铜簋了。正所谓,一分钱一分货。” 说完便将那个青铜簋从屏风后端出。 只见原本被厚重绿锈覆盖的一角,此刻竟已露出些许古朴神秘的纹路。 那些锈蚀也被清理得恰到好处,丝毫未损及器物本身。这精妙的技艺,着实令人叹为观止。 阮君看到这被修复的一小部分,瞬间眼睛就亮了。 她虽然不懂修复,但却不瞎,看得出这妙手先生果然人如其名,是寻常匠人无法比拟的。 倘若真的能全部修复好的话,那德妃那边…… 一时间巨大的诱惑交织而来,阮君似乎已经看到了德妃赞赏的笑容。 于是当即咬牙,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先生息怒,方才是妾身失言了。” “先生如此用心,妾身敬佩,后面的这五千两,妾身马上去安排,今日晚上便亲自送去尚古司。” 她那些贺礼一下子全部去了大半,血肉都疼得发紧了。 但她知道这五千两还远远不够。 若按照妙手先生这种开价法子,若想修完全部的簋身,恐怕还需要四五个这么多。 她如今身上所有的家当加起来,万两顶天了。 萧启元那头她更是无法指望。 等花出去那五千两后,阮君失魂落魄地坐在铜镜面前,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如今手头拮据,钱财也砸了进去,无论如何都要把簋身全部修复才好。 不然之前所花的那就全部打了水漂。 一时间她也着急,不知道往后还要去哪里凑那么多银钱。 除了萧启元那外,唯一的指望也就是孟家那边了。 可一旦让孟家出手,那后面的功劳,也许就要被孟家那边全部拿走。 自己得到的,远远比不上付出的。 就在她为难之际,丫鬟蓉儿小心翼翼地凑过来,低声道: “夫人,您别急坏了自己的身子。奴婢今日……今日偶然听到老夫人房里的婆子嚼舌根,说老夫人那边好像凑齐了补偿给前少夫人的嫁妆银子,就等着过两日送过去。” 这话犹如惊雷,狠狠劈了她一道:“这就凑齐了?他们从哪凑的?” 分明之前还有那么大的缺口,还需要自己帮忙填补,如今才过几天就全部凑齐了? 不声不响下就安排妥当。 然而面对他的疑问,蓉儿也不明白:“老夫人他们如何凑齐的奴婢不知道,奴婢只知道那笔银子放在了何处。” 闻言,阮君倏然抬头对上蓉儿的目光。 紧接着一个念头窜升,彼此的想法不言而喻…… 横竖他们只给那苏檀填嫁妆的,并无实际意义。还给她了反倒让她过得舒心,自己若“借”过来一用,那便解了自己的燃眉之急。 至于他们,阮君又何须放在心上? 另一边的苏檀,看到师哥秘密送到苏府的五千两,顺便换上自己的衣裳。 “这些银子,暂且放到苏府我的厢房内,云儿,还是老地方。” 流云明白,连忙去忙活。 姑娘此前在闺房里就有暗室,当初是用来修复物件的,之所以要避开,是因为外祖母不许她接触这个。 当初外祖母以为她有意要去尚古司做女官,可那会女官在朝堂被偏见打压,外祖母生怕她剑走偏锋,这才三令五申地阻挠她做此事。 流云刚把银子挪走,厢房门就被煜哥儿给推开了! “姑姑!!方才王府下人来传话,姑父让我去王府玩几天!” “王府来人了?” 第57章 第57章 要传宗接代 一旁的老嬷嬷点头,如实告知:“是的姑娘,不过现在已经先走了。” 煜哥儿还从未去过王府,可以说都很少离开苏府。 每日除了读书就是练字,唯一自己喜欢的,就是师父来府邸教他习武了。 所以这会听说可以去王府,别提心里有多开心。 迫不及待想让苏檀带他去长长见识:“姑姑,煜哥儿能去王府吗?我真的很想见一见王府到底长什么样呢?” 既然是王爷发话,允诺他去,苏檀也想着带煜哥儿在身边好好玩一玩。 毕竟孩子还小,天性摆在那里,整日在这苏府里呆着读书写字,都没有机会好好享受过外面的广阔天地。 上一世这么小的孩子横死无踪,只要一想到这结果,苏檀这心里就疼到不行。 当即答应下来,但回王府之前,她特意留下来和外祖母一起用了午膳。 并且还亲自下厨,做了外祖母喜欢的蒸菜。 此番看到外祖母的牙齿已经脱了好几颗,以前她喜欢的酥饼还有糖糕,如今都咬不动了。 只有蒸菜还能吃得津津有味。 对此苏檀也是心疼不已,想了一后才决定开口询问: “外祖母,如今孙女在王府过得很好,王爷和善,妾室们又彼此尊敬,日常打理府邸也算轻松,所以……孙女想带你和煜哥儿一起过去小住几日,可好?” 而且那孙太医三天两头就要为王爷请平安脉,若外祖母过去的话,还能顺道让孙太医看看。 然而外祖母依旧摇头,语重心长地握着她的手说道: “外祖母是过来人,王府再清闲,那也是权贵之家。如今你身为王府主母,打理府邸岂是那么容易的?你这孩子向来只报喜不报忧,外祖母如今也老了,帮不到你什么忙,只求不拖累你,不成为你的累赘便是好的。 煜哥儿还小,既然王爷发话让他去陪你几天,自然没关系,可我这老骨头了,若去王府小住,定会遭人说闲话。” “外祖母!别人说闲话我不在乎,王爷之前也想让你过去,这是王爷发的话,别人还能说什么呢?” 外祖母摇摇头:“你这孩子,你要为你以后想一想啊,更何况祖母这年岁,懒得折腾了,也不适应去外府住着,浑身不自在。” 这话倒是有些道理,苏檀也能理解。 既然外祖母实在不想过去,苏檀不勉强。 此时煜哥儿却突然语出惊人:“姑姑你就别勉强了,太祖母肯定不会去的,她去了那得分走你的心思。太祖母方才还交代我,让我懂事一些不能打扰你与姑父的二人世界,你们还要传宗接代的呢。” 苏檀一怔,猛然看向外祖母。 老太太尴尬一笑,捏了捏煜哥儿的脸蛋:“你这小兔崽子,太祖母嘱咐你的话自己能记在心里就行,还非要说出来?” 煜哥儿一脸坦然:“这有什么?本来男女成亲,传宗接代乃再正常不过的事,师父说了,只要同睡,就有机会生出孩子,煜哥儿就是这么来的啊!不过……” 他皱起眉头,小脑袋瓜里满是疑问:“煜哥儿有一事不明白,为何男女同睡,就能生出孩子来呢?我此前与母亲同睡,与太祖母同睡,也与姑姑一起睡过,也不见生出孩子啊。” 苏檀:…… 诧异之下,煜哥儿满脸认真地说道:“既然你们不告诉我,改日我问问师父,师父肯定会事无巨细地告诉我的。” “煜哥儿!”苏檀强压着心里翻涌的情绪,打断他:“你那师父,到底是何人啊?” 又在他面前胡说八道!什么叫同睡就能生出孩子来?这叫什么话? 提起师父,煜哥儿马上就骄傲起来: “姑姑!我以前不是告诉过你么,师父是父亲的最好的朋友,来无影去无踪!身手极强!太祖母还见过呢!是吧太祖母?师父可厉害?飞檐走壁,舞刀弄枪,样样精通!” 说起这师傅来,煜哥儿眼睛都变得亮堂了。 一旁的外祖母也由衷点头,但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是容哥儿的好友,每次过来,还会多番照拂我们祖孙,不过他给的那些贴补,我并没有动过。 檀儿,以后若是有机会,你便将我攒起来的所有贴补一并还给人家吧。” 苏檀没想到那人还怪重情义的,看在他这份情义上,教坏煜哥儿的事就不计较了。 只不过她还是要寻个机会,好好和他说一说才是。 再怎么说煜哥儿也只是一个孩子,有些话怎么能乱说呢? 但这事估计也要等他老人家什么时候找煜哥儿了,才有机会面见一下。 所以他叮嘱煜哥儿:“下次你师父要再来找你,你便和你师父说我要见他一面,派人来王府通知我。” 煜哥儿一听,眉头又蹙了起来:“姑姑,你想要见我师父恐怕很难咯,我师父他戴着面具,连我都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呢!可神秘了!父亲之前说过,师父是个重罪之人,不能让人认出身份的。” 还是重罪之人?若真是犯了重罪的,哥哥怎么会让他接触自己的儿子呢? 按照哥哥的人品,估计那人是有什么说不出的苦衷吧。 不过这也是后话了,他们在吃过午膳后,苏檀便带着煜哥儿回了王府。 此时许管事见到苏檀他们回来,笑盈盈地迎上来问道: “王妃,今日您还帮王爷做康复吗?方才剑书大人还特意嘱咐我,说等你回来后要记得问一问。” 苏檀一怔:“剑书让你问我的?” 看来王爷对她康复按摩的手法非常满意,要不然也不会让剑书出面询问自己。 想到这,苏檀见是个感谢的好机会,当即带着煜哥儿敲响了书房的门。 刚进去,煜哥儿就已经率先冲到谢危止面前,口齿清甜地喊了他一声:“姑父!!” 说完又扑到谢危止的怀里,眨着乌溜溜的大眼睛说道:“煜哥儿好想姑父,那日一别,煜哥儿到现在都惦记着呢!” 苏檀:…… 这小子,有点谄媚过头了。 当即把他拉开,笑着看向谢危止:“王爷,别与一个孩子计较。” 说完便看向煜哥儿:“怎能如此没规矩?” 岂料煜哥儿又笑盈盈道:“姑姑,姑父是家人,何须那样生疏地讲规矩,是吧姑父?” 这一口一声的姑父,没想到还让谢危止脸色和悦了。 “过来。” 第58章 静静当个工具人 谢危止一召唤,煜哥儿这小崽子屁颠颠地跑过去,两个软软的小拳头轻轻捶在他的腿上。 “姑父,姑姑方才还在马车上与我说,姑父腿疾,需要按摩活络筋骨,煜哥儿倒是想和现在一样帮姑父活络活络,但是姑姑肯定不开心,怕我抢了她的活! 所以煜哥儿就意思一下,还是让姑姑来吧!而且太祖母也交代了煜哥儿,来王府要守规矩,特别是不能打扰姑姑和姑父传宗接代,所以我现在就去外面自己玩,等晚膳了我再来陪姑父吃饭可好?” 这一句传宗接代,差点没让在场的下人笑出声来。 纷纷掩面克制,剑书更是嘴角抽动,颇有意味地看向谢危止。 苏檀此刻更是恨不得直接捂住这小崽子的嘴巴,他还真是被他那个臭师傅给带坏了啊。 真是张口就来。 在马车上她什么时候说要给王爷活络筋骨了? 汗颜之际,谢危止微微抬眸,字句清晰道:“是吗?那让你姑姑过来吧。” 煜哥儿当即起身又跑到苏檀面前,邀功似的暗示她:“姑姑!快去帮姑父活络筋骨,然后好传宗接代吖!” 不等苏檀捂住他的小嘴巴,煜哥儿已经拉着流云的手,顺带招呼剑书他们一群人:“你们快出来吧,别打扰我姑姑和姑父交流感情了。” “是是是!小少爷说得极是!” 剑书那叫一个健步如飞,一眨眼的功夫,这屋子里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苏檀讪讪一笑:“王爷莫见怪,童言无忌,只是好心。” 谢危止看着她的双手再次触碰自己的肌肤,莫名感到一股酥麻之意。 顿时伸手拦下她:“本王无事,想起还有一幅图没画完,你且为我在一旁研墨。” 苏檀微怔:“可是孙太医说了,要每日康复,方才许管事也问我什么时候能给王爷……” “过来研墨。” 不给她说完的机会,谢危止不容置喙地发令。 苏檀自然只能照做,君王的心思,哪能猜呢?兴许就是不想做康复活络了,兴许又只是突然想画图了。 横竖自己只是一个工具,无论是研墨还是按摩,性质没差。 所以苏檀十分顺从地按照他所言,去他身边静静研墨。 满室静谧,熏香渐起,谢危止似是有极大的好兴致,耐着性子一笔一划地勾勒出上等的山山水水,意境满图。 可时间一长,苏檀便觉得乏累,尤其是重复这种研墨举动,连站着都觉得困倦来袭。 偏生谢危止还时不时地侧过脸,问她:“你看我这还应该画些什么?” “本王这一笔下的可妙?” “王妃是要睡了吗?” …… 晚膳之前,苏檀走到院中得以清醒。 她回自己院子换了身衣裳,但却没有看到煜哥儿。 询问之下,流云也是一脸茫然:“这……方才还在院子里和那只狸奴玩呢,怎么小公子这会没影了?” 苏檀想起这偌大的王府里,还有一处阴森偏僻的地方。 而煜哥儿又特别喜欢钻洞闯巷,担心他冲撞那位姨母夫人,苏檀赶紧让流云带着一些下人,四处找找。 “尽快找到煜哥儿,可别让他误入那姨母夫人的地。” 经她这么一说,流云很快想起那日她所见之物,打了个冷战后马上去喊人。 苏檀自然也不闲着,先去挨着的两个院子找了一通,随后才沿着后宅询问下去。 当他来到赵姨娘所在的玉棠院后,步子还没迈进去呢,就听到煜哥儿的笑声传了出来。 她加快脚步循声望去,只见前方院子的秋千架上,赵姨娘正在推着秋千满眼笑意,而煜哥儿坐在秋千上笑得见牙不见眼。 “再高一点!赵姐姐你再推高一点点!我马上就能抓到那片叶子了!” 煜哥儿兴奋地喊着,两人这一派和谐之景,甚至让后赶来的流云都睁大了眼睛。 “姑娘,这……赵姨娘怎么和煜哥儿打成一片了?” 赵小怜向来不声不响,虽对她规矩有礼,但这脸上总是清冷无光。 像现在这般明媚温和,倒让苏檀疑惑了。 此刻这玉棠院的老嬷嬷见到苏檀过来,赶紧行礼:“王妃娘娘。” 她正要过去通报时,苏檀招呼她近一些,小声问:“嬷嬷,赵姨娘……很喜欢孩子吗?” 老嬷嬷顺着她的目光看了院子一眼,马上意会苏檀的话,连忙说道: “娘娘,我们家姨娘倒也不是很喜欢孩子,只是……这小公子与姨娘死去的弟弟很相似,或许是小公子让姨娘动容了吧。” “她还有个弟弟?” “回娘娘,姨娘的弟弟在五岁那年,就染上天花病逝了。” 当初据流云打听,这赵小怜本是江南一个小官吏的女儿,出身尚可,但赵家因故败落后,她被发卖,据说是吏部侍郎李崇明赠予当时还是太子的谢危止。 苏檀收回目光,让嬷嬷退下后,自己直接进入了院子里。 “煜哥儿。” 随着她的一声叫唤,赵姨娘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恢复了往常那略带刻意的恭敬。 与此同时也让身边的丫鬟一起为她按下秋千。 煜哥儿从秋千上跳下,抱住苏檀的腿:“姑姑你找到我了?赵姐姐推的秋千可好玩了,她还给我编了小蚂蚱!你看!” 说着便献宝似的举起手里那只用草叶编成的绿色蚂蚱。 手艺倒是栩栩如生,精巧得很。 苏檀摸了摸煜哥儿的头,目光看向赵姨娘温和道:“有劳赵姨娘照看煜哥儿了。” 赵小怜连忙低下头,以寻常态度回应:“王妃言重,妾身应该的。” 苏檀仔细看了她两眼,想起方才她与煜哥儿一起玩耍的眼神,心中隐约有了猜测。 这机会来都来了,苏檀索性与她开口:“赵姨娘,煜哥儿很喜欢你,若你现在有空的话,不妨和我们一起去小厨房,为王爷做一顿晚膳吧?” 煜哥儿一听,马上高举双手:“好耶!赵姐姐你快和我们一起去吧,我姑姑的厨艺可好了!方才你不是说你也会做糕点吗?你还想做给我吃,我……不知道有没有福气吃到赵姐姐做的糕点呢?” 她这么一说,赵小怜刚到口的婉拒之话,被堵在了喉间。 苏檀也没给她拒绝的机会,笑着招呼院内的嬷嬷:“随你们姨娘一块过来吧。” 流云见状,赶紧上前挨着苏檀开口:“姑娘这是又要拿下继柳侧妃后的一位妾室了?” 苏檀被这话逗笑:“你这话说的,我好像成了王爷一般?” 第59章 不一样的王妃 流云嘿嘿一笑,十分赞许道:“姑娘如今一步步为自己谋划,我这心里真是松了一口大气啊!” “是吗?以前那真是苦了你了,守着我这么一个扶不起的阿斗。” 上一世她的确就是这般扶不起,曾经流云也不是没有提醒过她,但那些话,苏檀并没有放在心上。 她总是固执地以为,萧启元对自己是有感情的,哪怕将自己变为妾室,也会记得自己的好。 现在看来,当真是可笑至极。 难怪上一世会死得那么凄惨。 半刻钟后的膳房里,苏檀已穿上襜衣,正麻利地处理着一条鲜鱼,动作十分娴熟。 以前还没出嫁时,她除了喜欢修物件,还喜欢做好吃的。时不时就会下厨给哥哥和外祖母大显身手。 此时煜哥儿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她身边,踮着脚想看料理台。 见赵小怜站在旁边有些无措,顺势对她露出个自然的笑容:“赵姨娘觉得我这鱼是清蒸好,还是做个醋溜的?王爷近来口淡,我拿不定主意呢。” 她语气随意,仿佛只是寻常姐妹商量家事,丝毫没有王妃的架子。 赵小怜微微一怔,显然没想到苏檀会对自己这般友好,连一点王妃架子都没有。 而且身穿襜衣的样子,更没有距离感了。 她看着苏檀沾着水渍的手和案板上处理干净的鱼,恍惚间竟有种回到未出阁时,在自家厨房看母亲和姐姐做饭的错觉。 于是她定了定神,轻声道:“妾身觉得,清蒸更能保持鱼肉的鲜甜,若怕味道寡淡,淋上些特调的油汁便好。” “说得在理!”苏檀眼睛一亮,“就依赵姨娘的。来,帮我剥几颗蒜可好?” 赵小怜愣了一下,还是依言洗了手,拿起蒜瓣。 她很久没有做过这种事了,动作有些生疏。她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出身,一个小官吏,家中没有奴仆,每日父亲处理完公事回来,都是母亲和姐姐一手操劳膳食。 而她则在旁边打打下手,就像……现在这般。 此刻煜哥儿也凑过来,奶声奶气地说:“赵姐姐,我帮你!” 一时间这小小的膳房里,烟火气氤氲。 苏檀利落地炒着菜,偶尔还与赵姨娘交流几句烹饪心得,煜哥儿则在两人腿边钻来钻去,笑语不断。 忙活了一阵后,才将几道精致的小菜并一盅汤羹做好。 苏檀让丫鬟们先将饭菜给谢危止送去,自己则拉着赵小怜和煜哥儿在膳房旁的小间里,处理好后续的事,顺便还不忘感激赵姨娘。 “今日多谢赵姨娘帮忙了,煜哥儿很喜欢你,这几日若得了空,常来我院里坐坐。” 赵小怜微垂眼眸,用细若蚊蚋的声音道:“王妃折煞妾身了,妾身,自当听王妃的。” “如今我嫁到王府,你也是王府妾室,说起来不就是一家人么?正所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行了,王爷该等急了,我们一起去和他吃饭。” 赵小怜赶紧起身,面露惶恐:“王妃!妾身……从未服侍过王爷用膳,怕惹王爷不快,妾身还是不去了。” “那又怎么?王爷和善,只是和家人一起用膳而已,没什么,再说今日的晚膳有你一半功劳,岂有不去的道理?” 说完便拉着她一起,坐到谢危止的身侧。 这气氛……属实诡异,下人们哪见过王妃带着妾室一起上桌,同王爷用膳的? 于情于理,那都不合适。 可王爷也奇怪,丝毫没有不愿的意思,反倒顺着王妃的想法而来,一起吃个饭也是和谐。 尤其是煜哥儿在旁边说笑,让这诡异的气氛,轻松了不少。 不过赵小怜很有自知之明,一吃过饭后马上不多呆,回去的路上,翠香忍不住地说起来:“姨娘,这王妃娘娘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啊?她哪能这么好心对你?” “莫不是想放松咱们的警惕,然后在背后使刀?从而与你争宠?” 赵小怜唇角扯动:“这王府里,哪有什么争宠可言?王爷不宠爱任何一个人,这后宅女子,都相差无几。仔细说来,王妃比起我们倒要胜一筹。” “而且……王爷一个断袖,所有女子在他面前,那就更没什么两样了。” 翠香似乎被提醒什么,连连点头:“姨娘不说我还差点忘了,柳侧妃昨儿还告诉咱们王爷是断袖一说呢。这么看来,王妃对姨娘是真心的。” 赵小怜望着廊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喃喃道:“她……和这府里其他人,好像不太一样。” 而此刻,屋子里的谢危止盯着苏檀戏谑道:“本王的王妃倒是大度的很,今日让妾室同桌的话传出去,那得为王妃请一道当家主母的赏赐才行。” 苏檀不是没听出这话语间的讽刺,但他当时也没拒绝啊。 于是便笑着说:“王爷,妾身也是为了王府着想啊。后宅的稳定,对于王爷来说多好的事啊,女子间本就不应该存在嫉妒之心,咱们都是同气连枝的王府中人,一家人和谐互助才是最好的相处之道。” 她是想得通透,可……谢危止这心里头,却不畅快。 毕竟在她眼里,自己这个王爷,那是可被分享的存在。 一想到这,谢危止的眸色便沉了下来。 此刻苏檀还没意识到这一点,见他背过身,以为他要回书房了,连忙上前讨好道: “王爷,妾身来推你回书房吧,顺道妾身再给你康复按摩,活络活络筋骨。” 可双手还没扶上轮椅,就听到谢危止异常冰冷的声音:“不必。” “王爷……你……怎么了?” 谢危止看向她,又继续问:“本王听说明日那萧府的人会来给你送嫁妆,萧将军他会亲自来吗?” 苏檀没想到这话题跳得这么快,上一刻还在说活络筋骨的话,这一刻就到了归还嫁妆这事上。 迅速调整过后,苏檀点了点头:“是有这事,至于萧将军他来不来的,我也不是很清楚。但不管是谁来,只要能归还我的嫁妆,那就是好的。” “所以你希望他能来吗?” 第60章 下不为例 苏檀微愣,一时不明白王爷说这话的意思。 难道……是在介意自己的想法吗? 毕竟他是这个王府的主人,心里必然是有一些主家心理。 于是苏檀微微一笑,顺着他的话回到:“妾身自然是不希望他来的,妾身与他的事,王爷不是不清楚,在妾身看来,萧将军这般人,若永远与妾身毫无关系才好。” “当真吗?据本王所知,你与他自小青梅竹马,当初你为了嫁给他用了多少法子,甚至你能被长公主认做义女,也是因为你要求一个与之相当的身份,所以你兄长才让长公主给了一个人情,不是么?” 苏檀没想到自己之前的事,他竟然知道得这么清楚。 但那又如何呢? “当初妾身被他蒙蔽,只以为他是值得托付终生的人,在年少时心悦于他,可后来才知道自己有多么可笑。 以至于我哪怕顶着身死的风险,也要求公主义母给我一封放妻书。 若当初王爷不出言娶我,妾身想必……如今已经在苏府孤寂一生。所以在这层面上妾身对王爷那是,感激不尽的。” 她努力扯出一个真诚的笑意,力图让王爷知道她说这话是认真的。 甚至当面表态:“不论王爷往后如何,妾身始终记得王爷的恩情。” 这番话似是把谢危止哄好了,很显然他的脸色变化,染上了几分喜色。 另一边的萧府,心情甚好的杨氏特意亲自下厨,给女儿做了一桌子好菜。 一想到明日他们就要把嫁妆全部归还,顺便能好好出一口恶气了,杨氏憋屈许久的心顿时畅快。 她亲自给萧畹宁倒了一杯酒,语重心长道来: “这主意还多亏你提醒,宁儿,明日我们定要让苏檀被架在风口浪尖上下不来台! 当初逼迫我们那么紧,真以为我们还不起那点东西是吗?你说若是她知道我们归还的那些东西,本就是她的,不知道得有多生气! 但那又如何?她也拿咱们没法子,上面也没有写她兄长的名字。” 萧畹宁狠狠点头,眼眸涌动着一股恨意: “娘说的是,也不知道她忽然间是怎么得失心疯了,竟然想着离开我们萧府,去嫁给一个短命的王爷? 以前对咱们那叫一个百依百顺,往后有她后悔的!不过我猜她现在应该就会后悔了,毕竟那王爷身子那般,怕是要守活寡一辈子! 更何况那王府妾室成群,她想要一个孩子巩固地位都没有,还以为那王府是咱们萧府呢,能对她那么宽容! 依女儿猜测,她这几日怕是日日以泪洗面了。” 杨氏笑意不止,举起酒杯,就在这时,房门忽然被来人推开。 只见萧启元紧皱着眉头,三两步便跑到她们跟前来询问: “母亲,你明日就要去王府?那些欠缺的银钱你上哪凑的?” 才过了两日而已,之前她还在自己面前哭嚷着筹不齐全,还差很多。 可现在这么快就通知明日去王府归还,那么大笔银子,难道从天而降吗? 显然不可能! 此刻杨氏和她女儿相视一眼,本不想多言,可一想到自己这傻儿子,一直胳膊肘往外拐。 不管是苏檀还是阮君,外姓的女子好像都比她这个当母亲的更重要。 一想到这,杨氏带着几分不悦之色,明晃晃地告诉他。 “你以为我能从哪里凑呢?我此前说过,该想的办法都想了,而启元你想必也用尽了法子。 过去这么多天,你连十分之一都没凑到,难道咱们还要拖下去?让将军府平白给人看了笑话吗?” “若不是你小妹提醒,你还有一笔苏容的遗物在,我又怎么会这么快凑齐这笔银子?” “母亲!!”听到这话的萧启元震惊不已! 他万万没想到,这竟然是……檀儿他哥哥遗物所当!那可是她哥哥的遗物,是他千里迢迢托人从北境带回来的! “母亲你怎么能这样?苏容是苏家最后一个男丁,他的遗物……更是檀儿和她外祖母……” “那又如何?”杨氏猛地打断他,步步逼近:“倘若她不闹到这种无法收拾的地步,我又如何会做出这般决定? 我还不是被她逼到无路可走?还不是被你们逼到要用萧府的名声去毁吗?!” 杨氏深吸一口气,铆足劲头抓住萧启元的胳膊,目光灼灼: “你不说,她又怎么会知道这是她哥哥的遗物?我们不这么做,又怎么会尽快凑齐这边嫁妆狠狠出一口气? 启元,你难道想一出门就被人说道,想处处被人指点,想被陛下削权不再重用你?想咱们萧府一直活在别人的流言蜚语中吗? 到时你如何对得起你自己,对得起萧府的列祖列宗?!现在外面的那些人如何说我们的,你还没听到吗?” 这话像针一样,狠狠地扎在萧启元的心头上。 他紧抿双唇,拳头紧攥,手背泛起青筋来。 是啊,自打抬妻宴后,他萧启元就成了邕都贬妻为妾的第一人,成了外人说道的对象。 即便是陛下,在几次言谈中都在暗中示意,让他收敛一些。 本以为等过了一段时间就会消停一会,结果在沈府的梅宴上,向来不出风头的苏檀,为临江王爷大肆出面,又有人把他这个前夫拿出来说道。 而今这嫁妆归还不了,檀儿只会步步紧逼,到时…… 他不敢想,甚至也没有了自信,他去央求的话苏檀是否会给自己这个面子。 若换做从前,或许他还有几分把握。 毕竟自己是檀儿最爱的人,是从小到大心悦的人,可现在的她,就如陌生人一般,叫人猜测不透。 怔愣间,杨氏唇角勾笑,似是明白了自己这儿子的心思。 “启元,母亲知道你不忍,也知道你是个心软又心善的人,苏檀虽然与你和离,可是她毕竟跟了你多年。 若不是阮君发病,你也不会在她和阮君之中做出抬妻的决定。可事态严峻,母亲也是……没有法子了啊。你说呢?” “你若真不忍心,那母亲可以取消,但……她的那些嫁妆你可有法子在两天内凑齐呢? 若两日凑不齐,长公主施压,你可有话术应付公主?亦或者他人说闲话,你可有信心一一反驳回去,为将军府争回颜面呢?” 杨氏的话一下子把萧启元给问住了。 他的眉头蹙得更紧,在母亲的注视下,他垂下眼眸,深吸了一口气: “母亲,此事……下不为例。” 他只解燃眉之急,至于他所亏欠的,一定会想法子再给檀儿补上! 第61章 归还嫁妆 杨氏见他松口,脸上笑容更甚。 “你能想明白就好,咱们谁也不说,反正那些遗物我已经当了,换成了银钱,她怎么会追究那么多呢?” “待明日我与你妹妹去王府走一趟,定能把咱们将军府的面子找回来。” “母亲!你答应我,不要为难檀儿,还完嫁妆就走,好吗?” 在他看来,苏檀如今在王府也过得不好,自己毕竟和她曾是夫妻,做到这种地步上他不想做得太狠。 否则也对不起当初她哥哥对自己的救命之恩。 杨氏只点头,看着什么都由着他来,但实际上,心里早就盘算好明日得把阵仗弄到多大。 她恨不得要让全邕都的人都知道,当初他们将军府是如何对这个儿媳妇好的。 而这个儿媳妇,又是因为怎样的一点小事,利用公主的人情对他们萧府施压。 他们作为婆家,对她已经仁至义尽。是她在背后苦苦相逼,才让萧府成为流言漩涡中心的人。 为此,杨氏情绪激动得一晚上都没怎么睡。 次日一大早,她就去做准备了。 把库房里那几个放白银的箱子都抬出来,上面还贴心地系上了红色绸子。 敲锣打鼓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哪家办喜事呢。 而且萧畹宁还特意花了笔银钱,找小厮在市井街道宣扬此事。 这阵仗颇大,看热闹的围观群众也越发多了。 众人都议论纷纷。 “这是谁家办喜事呢?怎么只见陪嫁不见新娘子呢?” “这你还不知道吗?是那萧府去临江王府归还嫁妆了!人家萧府的人可不会欠那前儿媳的半分嫁妆,到底是权贵世家,不会贪图这点便宜。” “那前儿媳不是被贬妾,不愿受辱宁愿改嫁给短命王爷的么?归还嫁妆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事?用得着如此大张旗鼓的宣扬么?” “你懂什么?她改嫁,纯粹就是嫉妒被抬妻的妾室,自以为萧将军对其不好,可男人有个三妻四妾不是很正常么? 是她作为将军府的主母气度太小,容不下任何一个妾室,这才闹得人尽皆知,仗着背后有长公主撑腰,才把萧府压到这种地步。” “我若是萧府的人啊,别说她改嫁了贬妾了,我直接把这没有德言的女子给发卖得了!要说委屈,还是咱们萧将军啊。” “那妾室阮姨娘也可怜啊,人家都是将死的人了,临终前还要受那等气,那阮姨娘多好的人啊,要我说将军抬妻,也肯定是看在人家阮姨娘德行兼备,这才做的决定。”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一路目送队伍来到了临江王府。 这么大的阵仗,自然是惊动了府内人。 就连玲珑院玉棠院等后宅,都听到了消息。 而彼时的苏檀才刚用完早膳没多久,拉着煜哥儿在背书,没想到流云已经匆忙跑进来,告诉她: “姑娘,萧府那边来人了,抬着不少嫁妆,敲锣打鼓的就来了!” “我说他们也真是可笑,还个嫁妆本来就是理所应当的事,这下这么大的阵仗,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要还嫁妆吗?” 流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在阵仗这一点上,苏檀倒是真没想到。 但仔细一想,她也能明白杨氏的用意。 “她如此大张旗鼓地归还嫁妆,不就是想给他们萧府争得一丝颜面么?既全了长公主那边的交代,又能在外人面前彰显她萧府“知错能改”,“重信守诺”的门风。 顺便……也想暗暗压一压我这“冲喜王妃”的气焰罢了。不过阮君那边出了大血,他们不可能从她的手里拿贴补,也不知道这笔亏空是从哪里凑来的。 但无论如何,能凑来还到咱们手里,咱们没有理由拒绝。至于她是否还打着其他的主意,等会不就知道了?” 有阮君那把柄捏在手里,她有的是对付杨氏的法子。 此刻既然是给自己送银子的,苏檀当然是满脸欣喜的上前去迎接了。 她吩咐下去,将人引到正厅,自己则慢条斯理地整理好仪容,方才扶着流云的手,雍容步出。 杨氏带着女儿萧畹宁,还有数十个捧着沉甸甸朱漆礼盒的仆从,浩浩荡荡地来了。 她今日还特意穿了一身诰命服制,头面光鲜,力图摆足架势,仿佛不是来补偿亏欠,而是来施恩行赏的。 不用多长的时间,整个正厅里就已经站了不少人。 苏檀看到杨氏这般阵仗,端坐主位,目光扫过那堆满厅角的礼盒,语气平淡地开口: “杨夫人今日怎么得空过来了?还如此兴师动众,是终于来履行承诺,归还贪图我的那些嫁妆吗?” 杨氏扯出一个自以为得体的笑容,带着几分刻意的高傲:“檀儿……哦不,王妃娘娘。 前些时日府中事务繁忙,耽搁了。今日,我是特地将当初……咳咳,那些物件折合成的银两,一并送还,也好了却这桩心事。免得外人说我将军府不懂规矩。” 她刻意拔高了声音,确保厅外的人都能听见。 萧畹宁也在一旁帮腔,语气酸溜溜的:“是啊嫂嫂,母亲为了凑齐这些银子,可是费了不少心力呢。” 苏檀心中冷笑更甚,面上却不露分毫: “既然如此,那别的不多说,杨夫人将银两交割清楚吧。流云,去请王嬷嬷和账房的人过来,当着杨夫人的面,一一清点入册,也好做个凭证。” “正当如此!”杨氏挺直腰板,自觉场面做得十足。 很快,王嬷嬷带着几个管事和账房先生来了。 在众人的注视下,一个个礼盒被打开。 然而当第一个盒子打开,露出里面码放的银光闪闪的“银锭”时,经验老到的王嬷嬷瞬间皱起眉头。 她拿起一锭,入手感觉轻飘飘的,再仔细一看,那银色虽亮,却带着一种不自然的贼光,边缘处甚至有些许磨损,露出了里面灰黑色的……纸胎? 王嬷嬷脸色微沉,仿佛意识到什么,迅速拿起另外几锭,结果依旧如此。 苏檀看出了王嬷嬷脸色的异样,她特意上前,自己也拿起了一锭银子。 下一刻,她忽然笑出了声,随后口吻又转而阴冷,一手捏碎了其中一个“银锭”道: “杨夫人,您用纸糊的银锭子佯装归还嫁妆?你这是……在咒谁呢?我家王爷吗?” 第62章 纸糊的银锭 “什么?!” 此言一出,瞬间厅内一片死寂! 杨氏脸上的得意笑容瞬间僵住,化为难以置信的惊愕: “你胡说什么!” 说完脸色大变地冲上前来,看到被苏檀丢在地上的那纸糊的玩意,又神色惨白地抓起其他的银锭子。 结果一抓一瘪,里面赫然是糊裱的硬纸! 当着众人的面,她自己都抓瘪了一大把! 顿时她大脑一片空白,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不可能!怎么会?!这明明是我亲自带过来的!” 那日也是她亲自典当,亲自装箱! 杨氏看着满手狼藉的纸屑和银粉,又看看地上那些被打开后无一例外全是纸糊银锭的箱子,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头顶,眼前阵阵发黑! “不可能!这不可能!”她语无伦次,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浑身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萧畹宁也彻底傻在原地,瞪大双眼看向她质问:“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此刻苏檀缓缓站起身,走到那堆“银两”前,捡起一块碎片在指尖捻了捻,目光冰冷地看向杨氏,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杨夫人,这就是您将军府‘重信守诺’的门风?这就是您费尽‘心力’凑齐的补偿? 拿一堆纸糊的玩意儿来搪塞本妃,搪塞长公主殿下?甚至诅咒我家王爷?您是把临江王府当成了戏台子,还是觉得本妃和王爷,可以任由您如此愚弄?!” 她每说一句,杨氏的脸色就惨白一分,周围王府下人们鄙夷和讥诮的目光,更像针一样扎得她体无完肤! “不……不是这样的……是有人害我!有人偷换了我的银子!” 杨氏崩溃地大喊,她猛地看向原本抬箱子的那几个小厮,眼神怨毒无比地低吼起来: “是不是你们谁调包了?是不是你们觊觎故意偷走?! 她毫无理由地质问,吓得那几个小厮连忙跪地: “夫人明察啊,咱们……咱们一路抬着箱子过来,什么都不知道!” 苏檀看着状若疯癫的杨氏,讥诮起来:“杨夫人若无诚心归还嫁妆,倒也不必如此愚弄我们!” 杨氏一时羞愤交加,双腿发软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萧畹宁赶紧上前扶住她:“娘!” 就在杨氏气得浑身发抖,萧畹宁哭哭啼啼地去搀扶她时,一个带着几分慵懒和毫不掩饰讥诮的声音,从厅外传了进来: “哟,我当是谁呢,大清早就在王府正厅里演上大戏了?这唱的又是哪一出啊?‘狸猫换太子’呢,还是‘泼妇骂街’?”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柳如霜穿着一身水蓝色衣裙,扶着碧螺的手,袅袅婷婷地走了进来。 她目光先是掠过地上那堆狼藉的纸糊银锭,嘴角勾起一抹极尽讽刺的弧度,随即落在脸色惨白的杨氏身上。 “杨夫人,”柳如霜也不行礼,语气凉飕飕地开口,丝毫不留余地。 “您这‘诚意’……可真是别出心裁,让人大开眼界啊。我们王府库房里用来祭祀先祖的金银元宝,怕是都比您这‘真金白银’要沉手些。” 杨氏被她这话气得胸口剧烈起伏,指着她:“你……你……” 柳如霜却不给她说话的机会,目光又转向哭的妆容花掉的萧畹宁,轻笑一声: “萧姑娘是吧?我看你这眼泪还是省省吧。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们王妃欺负了你们母女呢。 可实际上呢?是有些人自己立身不正,拿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来糊弄人,结果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还好意思在这里哭天抢地,平白污了王府的地界。” 她说着,走到苏檀身边站定,姿态摆明了是给王妃撑腰,声音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耳中: “我们王妃心善,念着旧情想给你们留着颜面,给你们时间凑齐嫁妆归还。可你们倒好,给脸不要脸!拿纸糊的银子来充数! 这等下作手段,便是市井无赖都做不出来!也亏得你们还是堂堂将军府出身,真是把祖辈的脸都丢尽了!” 她这番话,句句如刀,专往杨氏和萧畹宁最疼的地方戳!将她们最后一块遮羞布都扯了下来! 杨氏听着周围压抑不住的嗤笑声,看着柳如霜那鄙夷的眼神和苏檀冰冷的面容,只觉得天旋地转,最后一丝强撑着的力气也被抽干。 随着她喉咙里发出一声“咯”的怪响,双眼一翻,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毫无形象地晕死过去。 “娘!娘!”萧畹宁吓得魂飞魄散,也顾不得哭了,连忙和丫鬟一起手忙脚乱地掐人中顺气。 柳如霜冷眼看着这鸡飞狗跳的一幕,对着苏檀轻声道: “檀姐姐,跟这种人多说无益。我看还是赶紧让人‘请’她们出去吧,免得晦气。” 苏檀看了柳如霜一眼,眉眼轻动,当即配合她的话叫来王嬷嬷和流云。 “‘好好’送杨夫人和萧小姐回府。至于这些东西……” 她瞥了一眼地上的纸糊银锭:“原样带回将军府。” 流云这机灵鬼立刻来了兴致,赶紧招呼府内的小厮来,他们把那几抬箱子统统打开盖,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抬出了王府。 此刻外面还站着不少围观的人呢,尤其是最前排的那些人,可是萧畹宁花了不少银子“请”来站桩冲人气的。 这会见到有人从王府出来了,连忙“尽职尽责”地敞开大嗓门。 “哎呀,夫人这么快就归还了嫁妆了啊?不过这些银子又是怎么回事?” “该不会是王妃娘娘觉得还不够,又给退回来了吧?做人怎能如此贪心呢?人家愿意归还所有的嫁妆,那是萧府有极大的诚意啊!” 随着他们开口,一些过路的人都不约而同地围上来看热闹。 流云这会忽然又气又骂,攥起那纸糊的银锭子冲人群摔出去! “他们萧府!欺人太甚啊!!” “偌大一个将军府,出尔反尔,说是归还嫁妆,却拿这些纸糊的银锭子来搪塞,这是在诅咒咱们王爷!” 流云偏要把事情往临江王身上扯,如此一来,事情才能闹得更大一些。 于是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道: “咱们王爷……虽然身残,可此前到底是入主东宫的前太子,为民鞠躬尽瘁!岂能,被他们用纸糊的东西来羞辱?! 我们王妃娘娘,当初改嫁都是被他们逼迫,那萧将军倘若不始乱终弃,背信弃义地要贬妻为妾,要抬妾为妻,我家王妃又怎会……如此? 要他们归还贪图的嫁妆本就天经地义!如今他们却做出如此恶心人的事,大伙说说,此事还有没有天理!!”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 第63章 一石二鸟 谁也没想到那萧家的老夫人竟然这么胆大! 如此大张旗鼓地前来归还嫁妆,但却用纸糊的银子来充数?这岂不是对临江王府莫大的歧视,全然不把王府放在眼里啊! 试问谁能有萧府老夫人这么大的胆子!! 一时间议论纷纷,除了对萧府的谴责外,更多的还是对王爷和王妃的唏嘘。 “好歹也是王爷王妃,地位矜贵,如今却被一个将军府的老夫人如此羞辱!哪有这般道理?” 随着围观百姓的愤怒声渐起,流云真是一路又气又急地哭着将那些纸糊银子,送回那萧府! 这下全邕都的人都知道了这件事情。 等她回府后,一进院门便兴致勃勃地冲到苏檀面前,忍不住地邀功了。 “姑娘!方才我可是干了大事啊,奴婢我一路高哭过去,让路过的所有人,无一不知道他们萧府的人做了什么恶事。 可怜了咱们王爷和姑娘,被他们这般‘羞辱’,不过这么明目张胆,老夫人她怎么敢的啊?” 这一点,苏檀也是没有想到。 但换种角度想,她却有些眉头: “杨氏她的确想用真银子充脸面不假,她向来注重面子,银子第一遍过手的时候,肯定是真的,至于……” 流云微惊:“姑娘的意思是,还真如老夫人所言,她的银子被人换了?” 苏檀轻轻吹开茶沫,嘴角噙着一抹了然的笑意。 “你可还记得,我前两日跟阮君拿了五千两。” 流云一愣,大惊:“姑娘的意思是……阮姨娘?!” 聪明的流云很快猜测到了:“所以,阮姨娘为了修复那青铜簋,答应姑娘的一再加码,光用她本身的贺礼不够,所以她把主意打到了萧府库房身上? 那老夫人好不容易凑齐了嫁妆银子,在她眼里,不就是现成的‘钱庄’?” 一想到这,流云实在忍不住地笑出了声。 “所以兜兜转转的,反倒是姑娘赚大了!如今将军府闹出这等丑闻,萧将军在陛下面前,怕也是麻烦了。” 本来此前因为抬妻宴,还有苏檀改嫁闹和离的事,已经让陛下对萧启元有所不满。 如今又来这么一出,闹得满城皆知,在陛下眼里,岂不是坐实了萧启元他府邸治家不严,內帷混乱,之后怕是……再难委以他重任。 流云忍不住地拍起双手:“姑娘这一石二鸟之计,简直太到位了!就算咱们还不能确定是否是那阮姨娘偷的,横竖杨老夫人都是自己搬石头砸了她自己的脚!活该活该!” “此事既然了结,云儿,你晚点去玲珑院,帮我给柳侧妃捎两身崭新的狐裘披风去,就当做今日她为我说话的谢礼了。” 那会柳如霜出面与她站在一起,说得萧畹宁屁都放不出一个来,着实出乎苏檀的预料。 现下看来,她和柳侧妃的关系,是突飞猛进,以后怕是真可以用姐妹相称了。 能与人交好,总比与人交恶要来得更好。 交代完后又打算转去后院见一见谢危止: “今日的事肯定传到了王爷耳朵里,我这会理当去解释一番,顺道为王爷康复按摩按摩。” 可事实却不如苏檀所料,人还没到后院,她便听到小厮说,王爷此前入了宫,离府的时间,大概就是杨氏来到府邸的那一会。 如今还没有回来呢。 这可真不巧了,此时苏檀不清楚谢危止突然进宫是为了什么,但也没有多想。 只等着王爷回来后再说去。 而另一边的萧府,已是愁云惨淡。 杨氏那会在王府就当场晕过去,直到回了将军府后才悠悠转醒。 清醒过后回想起在王府的奇耻大辱,又是一阵气血冲来,垂着床沿哭骂起来。 萧畹宁连忙闻声进来,人还没开口,杨氏已经迫不及待地发问: “宁儿你可有查到是谁吗?到底是谁!偷换了我们的银子?今早离府之前难道没有去清点一遍吗?” 萧畹宁连忙开口:“母亲!我们两人昨日分明才清点过一遍,根本没问题,所以今早才掉以轻心。” “如今我已经派人在府邸查询了,哥哥也很快回来,我想……” 话还没说完,杨氏忽然想到什么:“阮君!你可有去查过她?” “除了我之外,如今只有她有库房钥匙,更何况在我将军府,除了她以外,哪里还有人敢打我那些银子的主意? 定是她上次不甘心我要借钱,而且她最近不是需要钱么?还把孟大人给她的抬妻贺礼全部搭到修复她祖母的老物件上,我看八成就是她缺钱了,把主意打到我身上了!!” “快!扶我起来!现在就去她的院子给我仔细搜查一遍!” 萧畹宁虽然有些怀疑,但也没有阻拦,在扶起母亲之际,萧启元眉头紧锁地从屋外冲进来,满脸不悦。 “母亲!你方才说的是什么话?无凭无据的怎能轻易断定就是小君呢?难道你就不怀疑是王府进贼了吗?你们没有把银子保管好,闹出今日这笑话!可知道我方才是如何一路回王府的嘛?!” 此言一出,杨氏顿时被气得满脸通红。 “进贼?!”她坐起来尖声道:“哪个贼人偷了银子还留下纸糊的来充数?哪个贼能悄无声息地进入库房打开紫檀柜?就是她! 启元,你难道还不明白吗?自打你抬她为正妻之后,家里就没有安宁过!先是你鬼迷心窍要为了她把苏檀贬为妾室,才闹成这样。 如今又容忍她做出这等抄家灭族的祸事,你还要护她到几时啊?!” 萧启元沉下目光,极力忍着情绪开口:“这事我会去查证,母亲你们就不必去搜查院子了。 此事关乎我们萧府的名声颜面,我不会坐视不理!” 杨氏看着他冷冷一笑,见他到了这种地步还想着护那个女子,连带声音变得更冷了。 此时也顾不上萧启元维护她的心思,在杨氏眼里,自己这儿子就是被她给乱了心智,才造成这等后果。 “到底是不是她,一搜便是!来人!去搜!” 第64章 代价 这时不管萧启元说什么都没用,杨氏铁了心带着一群人前往阮君的院子。 她在丫鬟的搀扶下,气势汹汹地闯进院子。 阮君他们院里的人大吃一惊,可一看到是老夫人带人来搜查,谁也不敢反抗。 只有阮君脸色苍白地从内屋走出来,挂着两行清泪,满脸委屈和不解: “母亲,这是……要做什么?” “做什么?等会就知道了。” 杨氏冷哼出声,紧跟过来的萧启元连忙挡在她面前: “母亲!你冷静一些,小君不会做这种事情,就算你怀疑,我来搜就是,何必让这么多人糟了这院子。” 今日的事,传遍了整个邕都,哪怕是萧府的人也有所耳闻。 所以阮君仿佛猜到什么,一脸的难以置信:“母亲是以为我……我调换了母亲的银子,让母亲在王府失了颜面吗?” 说完那泪水就顺流而下,连忙抓住萧启元的胳膊摇起头来。 “元郎!我没有,我不会做那种事的啊,那可是你们补偿给姐姐的嫁妆,我岂敢??” “你还敢狡辩?除了你,还有谁能进库房,为了你那见不得人的勾当,偷了银子拿些破烂来糊弄我,害我在王府丢尽脸面! 如今还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吗?行,我倒要看看,你能把我那么多的银子藏到哪里去!” 杨氏气急败坏地命人去搜查,完全不顾脸色紧绷的萧启元。 而阮君委屈不已,尤其是在萧启元面前,更是柔弱到不能自理,一时感觉万念俱灰,脸色瞬间就惨白如纸。 下一刻,她嘴里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来,双眼一翻,竟然直挺挺地就向后倒去…… “小君!” 萧启元下意识抱住她,看到她苍白如纸的脸色,那点怀疑瞬间被担忧和意思愧疚取代。 “快,快去叫府医!” 杨氏见阮君关键时刻又晕过去,更是火冒三丈:“此时晕?拿水来,给我泼醒她!” “母亲!”萧启元猛地抬头,眼中布满红丝,她第一次对母亲露出了近乎凶狠的眼神。 “您非要逼死她才甘心吗?她已经这样了,咱们无凭无据怎能一口断定是她动手?” “启元,你……你竟然为了这么一个女子,如此对待你母亲我?难道我是为了我自己吗?我这是为了你,为了整个萧府啊!” “我说过!我自有分寸!此事我也会去查证!无需母亲好心办坏事,归还嫁妆一事我本来也早就和母亲提醒过,不让你去动那些,可是你不听,执意如此!” “之后你不要再插手府邸之事!我才是这个萧府的主子。” 撂下这话后,他毫不犹豫地横抱起阮君进入里屋。 被他说到一脸茫然的杨氏顿时愣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儿子弃自己不顾。 胸口仿佛被瞬间砸下千斤巨石,让她一口气难以喘上来。 殊不知,她还没再度晕厥过去,长公主那边的“催命符”又到了。 公主府的管事嬷嬷亲自来到萧府,传达长公主的意思。 她听闻了嫁妆一事尤为气愤与震惊,这对于他们皇室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所以当场要杨氏双倍赔偿苏檀嫁妆,并且杨氏要亲自登临江王府,向檀儿郑重道歉,此事才能了断。 不然,羞辱皇室,漠视她公主之言的后果,让她自己看着办。 杨氏听完嬷嬷传达的这些话,直接瘫软在地。 双倍赔偿已是剜心之痛,要她向苏檀低头认错,还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简直比杀了她还难受! 当即双眼发黑,又被气晕过去。 公主府的管事嬷嬷没来萧府之前,纸糊银子的事传到长公主耳里,让她感到无比荒唐与愤怒。 当场摔了茶盏:“杨氏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公定再如何短命不受宠,那也是我邕都的王爷,是自己请辞的前太子!” “让她归还嫁妆乃是天经地义的事,她却用纸糊的东西去糊弄,这全然不把我邕都皇室放在眼里!” 嬷嬷也是头一次听说还有这种胆大包天的人,在台面上给一个王妃这么难看。 “公主,好在王妃有风范,据说当场将人赶了出去,维护了王府尊严,并且让全邕都的人都知道杨氏做了什么恶事。” “不过……” “不过什么?”长公主见嬷嬷犹豫,继续发问。 嬷嬷继而开口:“不过老奴听说,临江王爷入宫了,亲口同陛下说了这事。说是陛下震怒,欲要……降职萧将军。” 闻言,长公主微微一惊:“真有此事?公定他竟然为了给这苏檀出气,主动进宫面见皇上?” 要知道,公定在请辞了太子一位后,便基本不再踏入宫中。 与皇上的关系,也生疏到了一定程度。 上次皇上来王府参与他婚宴,那是自己再三请求才愿意过来的。 老嬷嬷连忙点头,确定自己听到的消息为真: “公主,此事当真。老奴第一次听到时也震惊,没想到王妃才改嫁过去没多久,就让王爷如此重看,实在……出乎人的意料。” 长公主眼眸微眯,一时间猜透不出公定的意思。 “他为何这样?他断然不会为了一个女子就轻易打破自己原则的人。” 但无论如何,要给杨氏的惩罚必须到位了。 陛下那边她且不论,只谈自己为公主府和皇室争脸,该有的认罪是必须要有的。 所以才让管事嬷嬷亲自去带话。 没想到杨氏直接因此昏死过去。 等萧启元安抚好阮君后,三顺面色惊慌地跑进来,急急开口:“将军,将军,老夫人他,他要轻生了啊!” “你说什么?” 萧启元脸色大变,此刻顾不上其他,三步并两步地冲出了院子。 夜幕降临,临江王府内烛火通明。 此时的苏檀正在小厨房里忙碌,亲自为谢危止做了一大桌子的菜。 几乎是使尽了浑身解数,专门为感谢他而动的手。 只因宫内有人来传话,说王爷为了她进宫面圣,陛下震怒,当即要把萧启元降职。 苏檀没想到他会如此,所以身为王妃,她怎能无动于衷呢? 自然是好酒好菜给备着,热水香薰给用着,地龙也烧得火热。 今晚,她势必要对王爷表达感激之意,再顺势,与他建立更加深厚的情谊。 第65章 来日方长 所以当谢危止回府之后,刚进屋子就闻到了一股不同于往日厨房送来的饭菜香。 走进内厅后,发现苏檀正和流云一起布菜,此时桌上摆着几样精致的小菜。 虽非珍馐,但看得出来她是用了心思的。 见到他回来后,苏檀连忙露出笑意,迎上前来。 “王爷回来了!” 说着便给他展示自己所做的这一桌子美味。 “妾身今日闲着,便亲自做了几道小菜,聊表心意,不知道合不合王爷的胃口。” 这时煜哥儿端着一盘热腾腾的蒸糕跑过来:“姑父肯定喜欢!” 说完还率先开口:“姑父不知道,姑母为了给你亲自下厨,今日把手指头都差点砍下来了!” 苏檀没想到煜哥儿还能说得这么夸张,当即笑着摇头: “哪有那么严重,不过是小伤而已。” 然而谢危止目光掠过菜肴,最后落在她下意识微蜷着的左手上。 只见他驱动轮椅靠近,忽然朝她伸手:“我看看。” 苏檀不以为然地说道:“王爷,妾身真没事,你看,只是一点小小的伤口而已,咱们还是坐下来尝尝这些菜,要是……” 但苏檀的话还没说完,谢危止已经拽过她的手腕。 苏檀微惊,下意识想抽回,却被他看似无力,实则不容挣脱的手抓住。 此时她的食指上有一道细小的刀痕。 粗略地用布条缠了下,现在看起来也止血了。 这是苏檀在切菜时不小心碰到了刀刃留下的,她不在意,也没想到谢危止会如此。 谢危止没说话,只从轮椅侧的暗格里取出一个小巧的白玉药瓶,拔开塞子,倒出些莹白的药膏。 随后用指尖蘸了一些,动作轻柔地涂抹在她的伤口上。 指腹触碰的瞬间,苏檀的心狠狠咯噔了一下。 一旁的煜哥儿更是为她“锦上添花”,连忙赞扬:“姑父好宠爱姑母,我要是姑母,今晚肯定都睡不着觉了!” 这小子,正怕自己在王府受不到宠爱呢,可劲当月老。 然而谢危止却对于这话十分淡定,他认真地抹药,药膏清凉,他指尖的温度却微暖。 这冰火交织的触感让苏檀浑身一僵,心头莫名慌乱,连声道:“王爷,还是妾身自己来就好……” “别动。”他的语气不容置疑。 苏檀只得僵着身子,感受着他指尖的力度,脸颊不受控制地微微发热。 余光掠过流云,见她别有深意地窃喜,甚至还偷偷给煜哥儿使眼色。 煜哥儿马上抬头:“对了!我差点忘记小厨房里还有热汤在煲着呢,云姐姐你快随我去看看!” 不等苏檀出声,两人已经一溜烟地走出了屋子,顺带关上房门。 苏檀无奈,她偷偷抬眼觑他,只见谢危止低垂着眼睫,神情专注,苍白的面容在灯下竟有种惊心动魄的俊美。 就在这气氛微妙之际,谢危止忽然头也不抬地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府中近日有些流言,说本王……好男风?” 苏檀心里“咯噔”一声,差点咬到舌头。 恍惚间,谢危止又继续补充:“上次我记得我让剑书传话给你,说明了情况,怎么现在这谣言是越传越烈?” 苏檀哪里知道?她除了和柳如霜提起过,其他的人也没有提起啊。 见此苏檀连忙摆手,干笑着解释:“绝无此事!都是些下人胡乱嚼舌根! 殿下龙章凤姿,威仪赫赫,定是误会,绝对是误会!王爷的心上人那般美姿,怎么会好男风呢?” 谢危止抬起眼帘,深邃的眸子看着她,带着一丝玩味: “哦?那王妃以为,本王的心上人,该是何等模样?” 苏檀被他看得心头发毛,硬着头皮,试图展现自己的“体贴”与“大度”,小心翼翼地回复: “能被王爷惦记看上的人,定是……貌美无双。” 谢危止唇角一勾,目光打量着苏檀,从她的眼睛到下巴,脸上每一寸都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或许是眼神过于直白,看得苏檀心里发毛。 疑惑见,谢危止又转而道:“可那又如何?她还不是弃我而去。” “什么?”苏檀微惊,她想过两人可能被迫无法在一起,也许是因为门第,也许又因为其他言不由衷的理由。 但万万没想到,他是被抛弃的那一个。 当即脱口而出:“竟有如此不识抬举之人?!殿下这般人物,她竟也舍得抛弃?真是有眼无珠!” 她骂得真心实意:“王爷莫多想,她若真弃你,也不必惦记着了。往后有她后悔的!” 谢危止嘴角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强行压下笑意,转回头,目光幽深地看着她:“王妃说的是。” 他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道:“柳侧妃如今与你,倒是亲近。” 苏檀心神一紧,知道他开始敲打了。 她放下药瓶,挺直腰板,决定打一记直球,目光清澈地迎上他的视线: “王爷,妾身以为,王府后宅,如同小朝廷。若内里纷争不断,互相倾轧,不仅让王爷烦心,更易授人以柄。 唯有上下齐心,拧成一股绳,方能……助王爷您,事业飞腾,安稳无虞。”她这话,已是隐隐点明,她知道他并非表面这般简单,而她正在为他稳固后方。 谢危止眸色骤然转深,锐利的目光仿佛要穿透她的心底: “王妃此前就说过,本王非池中之物,可你看本王如今这模样,还有什么事业可言?” 苏檀心里一跳,听出了这话语的试探之意。 一时装傻,露出一个无辜又带着点狡黠的笑容,拿起公筷给他布菜: “王爷切勿妄自菲薄,更何况你是妾身的夫君,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妾身自然是盼着你能更好的。 这醋溜鱼片您尝尝,火候刚好,再不吃可就凉了。” 她执起银箸,夹起一块鱼片喂到了谢危止的嘴边。 他顺着她的意思,张开嘴,一点点地咬上。 每次咬得不多,慢条斯理,却又矜贵优雅。 看得苏檀心里只道,不愧是权贵出身,言行举止间处处都规矩有礼。 这些日子以来,光是见到他平日里的一举一动,苏檀看着也赏心悦目。 谢危止边吃边说:“既然王妃打算让王府上下一条心,那本王便……等待王妃做出一番成功来。” 苏檀连忙拍着胸膛附和:“王爷你且看着,妾身定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他被这话逗笑,也罢,这只小狐狸既然愿意为他整顿后院,他便看着她能做到哪一步。 至于那个“有眼无珠”的“心上人”……他瞥了一眼正偷偷观察他表情的苏檀,心中冷哼,来日方长。 总有她明白过来,恨不得把自己刚才的话吞回去的那一天。 第66章 发配 此刻煜哥儿和流云偷偷贴在墙角,看着用手指戳坏的纸窗户,通过那个小洞,看到苏檀和王爷的和谐景象,两人的脸上皆是一片欣喜。 流云由衷感慨:“以前姑娘在将军府,萧将军从来没有对姑娘这么和颜悦色过。王爷虽身子不得劲,但人是顶好的。” 煜哥儿也非常赞同地点头:“姑父更俊朗!这模样谁家女子不动心?姑姑能摆脱萧府,那是父亲他们在天显灵了!” 流云被小少爷的话逗笑。 正要开口,煜哥儿又真诚发问:“所以今晚他们同睡,会不会很快就有子嗣了呢?” 流云:…… 相比王府的温馨景象,此刻的将军府已经彻底乱了。 那会传来杨氏轻生的消息后,萧启元第一时间赶去厢房。 只见一条白绫悬于房梁,杨氏踩着凳子,做出自缢的架势。 “母亲!”他二话不说地冲上前去,抱下杨氏。 杨氏瘫在地上脸色青白,脖子上有一道清晰的红痕,正捂着胸口嚎啕大哭: “你何不让我死了算了?母亲我真是没脸活了啊,活着也是给侯府丢人,不如死了干净……” 萧启元抱住母亲,又是后怕又是愤怒,声音都在发抖:“母亲您这是做什么?!您非要逼死儿子吗?!” 杨氏面对他哭得更凶,死死抓着他的衣襟:“启元,娘没办法了啊,让母亲去他临江王府跟苏檀道歉,这是要娘的命啊! 你若还认我这个娘,就去求檀儿,去求长公主……不然,娘今天就死在你面前!” 萧启元看着母亲涕泪横流的模样,再看看周围下人惊恐又带着一丝异样的眼神,眼神冰冷得吓人。 尤其是杨氏一再的无理取闹,已经让他耐心尽失。 此刻杨氏口口声声的要送死,彻底将他的心搅起一片大浪。 因此,声音里也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疲惫与决绝:“好,好,母亲您非要如此是吧?既然侯府让您如此痛苦,既然您觉得活着就是丢人现眼,那儿子就给您找个清静地方!” 他对着闻讯赶来的管家厉声喝道:“来人!即刻收拾东西,送夫人去城外家庙‘清心庵’静养!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探视。” 杨氏的哭声戛然而止,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你……你说什么?你要送我去家庙?!萧启元!我是你娘!” “正因为您是我娘,我才不能看着您一错再错,把侯府最后一点脸面都作践干净!” 萧启元背过身,不再看她,声音硬得像铁:“您就在庵里好好静静心,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再回来!” “逆子!你这个逆子!我白生养你了!” 杨氏彻底崩溃,扑上来厮打萧启元,却被婆子们死死拉住,哭骂声渐渐远去。 这时正好闻声赶来的萧畹宁,看着哥哥如此决绝地送走母亲,心中一片冰凉。 她虽也怨母亲糊涂,可那毕竟是亲生母亲!哥哥为了侯府,竟能狠心至此? 她走到萧启元身边,声音带着疏离和一丝嘲讽: “哥哥真是好决断。为了侯府送走母亲,下一步,是不是也要把我们都打发掉?” 萧启元烦躁地揉着眉心:“畹宁,你……” 萧畹宁打断他,语气幽幽:“哥哥与其在这里拿母亲出气,不如好好查查,你那心尖上的人,到底背着你做了些什么。那些不见了的真金白银,总不能凭空飞了。 哥哥口口声声说阮姨娘不可能起这心思,倘若真如哥哥所言,那哥哥就应该拿出她不可能起这心思的证据!” 说完,她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转身去扶起杨氏安慰起来: “母亲我带你走,我看哥哥今日是彻底被女人搅坏了脑子,失去理智,连谁是最亲的人都分辨不清了!” 萧畹宁的话,像一根针扎进了萧启元心里,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唤来了三顺: “去秘密查证好府里每一个人这两日的行踪,我要具体到每一个人。” 那么多的银子,想要悄无声息地运出府邸没那么容易。 而阮君……他不愿相信她会这么做,可想到她急切修复那青铜簋,萧启元的心里总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 他离开这里后,直奔尚古司,找到了陆青河,询问这两日可有见过阮君。 陆青河也不瞒着,坦然说来:“将军不知道吗?将军夫人前几日与我师弟见过面,只因那青铜簋修复需要孔雀胆石这一珍贵之物,所以师弟又需要一笔银钱去采买材料,我以为,将军夫人会和将军说起这事。” 闻言,萧启元的眉头显而易见地蹙起来。 “先生他要了多少?” “五千两,可能这还只是一部分,后续或许还需要更多,将军那日陪同夫人前来,应该是知道这情况的。” 五千两!甚至更多? 那她光手上那些孟大人的贺礼,怕是不够。 所以…… 不会的,小君她一个将死之人,怎么会生出那样的心思呢? 可萧启元无法完全说服自己,毕竟……她有多想修复这青铜簋,自己看在眼里。 人性经不起考验,这个念头,此时已经扎在了他心里。 恍惚回到将军府后,他平静下来,知道自己此刻不能坐以待毙下去。 长公主让母亲去道歉,这关乎整个萧府的颜面,他自然也是不想的。 所以,他必须要见苏檀一面。 * 临江王府。 苏檀梳洗完毕后招呼流云过来,小声问道:“最近你在府里可有听说王爷是断袖的流言?” 昨日谢危止的话还萦绕在她耳朵里。 流云尴尬地点点头,如实道:“那个……姑娘,奴婢的确有听到下人开口,我当时还想,这怎么泄露出去的呢!难道是柳侧妃吗?” 苏檀挥了挥手:“罢了,反正王爷也没计较,这事你私下去找王嬷嬷交代两句,让她尽量看好府里人的嘴,别闹大了就行。” 话音刚落,许管事便已经匆忙过来,脸色有些着急: “王妃!苏府派人来传话,说是苏府老夫人今早突发恶疾,特意差人来叫王妃您回去看看!” “什么?” 苏檀微惊,猛地与流云对视。 第67章 幌子 外祖母发病,那是一刻都不能耽误。 回想起萧启元刚要抬妻那几日,外祖母就被萧畹宁给气到发病。 还是王爷动用他的面子,请来了孙太医,才让外祖母脱离安危。 这次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而发病。 于是苏檀顾不上去和王爷请示,只让管事的去带话,她和流云二人匆匆前往苏府。 马车在通往苏府的僻静道路上疾驰,她心中焦急,不断催促车夫再快些。 流云在一旁紧紧握着她的手,亦是面色凝重。 “姑娘别急,老夫人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 流云的话音刚落,突然间马车一个急停,车内主仆二人猛地向前倾去。 “怎么回事?”流云掀开车帘厉声问道。 只见车夫战战兢兢地回道:“王妃……前、前面被萧将军的马拦住了去路。” 苏檀心头一沉,撩开车帘,果然看见萧启元独自一人骑着马在路中央。 他面色阴沉,直直地盯着她的马车。 苏檀无暇顾及,放下轿帘只道:“绕过去。” 此时此刻她哪里还有时间浪费在这里。 然而没想到的是,车夫还没拉缰绳,就“啊”的一声从马车滚落下去! 苏檀大惊,下一刻谢危止掀开轿帘便捉住她的手腕,毫不犹豫地将她往自己身前一拉! 这巨大的力气,让苏檀毫无反抗之地,她只感觉到一股疼意,整个身子就撞进了他的怀中。 他随即揽住她的腰身,带着她一个翻身便上了马! 流云吓了一跳! “姑娘!” 不等她追上去,萧启元已经带着苏檀疾驰而去。 被控制在马背上动弹不了,剧烈的颠簸差点让苏檀吐出来。 迎着这猎猎风声,苏檀声音发怒:“萧启元你快放我下来!我外祖母今日若有点意外,我一定……” “放心,外祖母不会有事,今日你出府,是我有事找你。” 闻言,苏檀猛地抬头,双眼晕红地点起火苗。 所以今日外祖母发病,只是引她出府的幌子? 她心底冷笑,方才焦灼到悬上喉管的那颗心,此时放松下来。 等萧启元带着她来到一处偏僻之地停下时,她才翻下马背,被迫站在他对面与之对视。 面对他难得柔和的眼神,此刻苏檀只有冰冷的声音:“萧将军这是何意?拦我车驾,骗我出府,可知是何罪过?” “难道萧将军就不怕别人说道?侮了你清白,继而让你的将军夫人发病吗?” 萧启元看着她这副疏离冷漠的模样,眉头微蹙。 “檀儿,你不要说这些讽刺我的话,我们之间事已至此,并不是我一个人的问题。” “我对你从开始到现在,从未变过。当初你嫁给我,就说过愿意接纳我的一切。哪怕你明知道我对你……不是那般心悦。除了男女情爱我没有给你,其他的我什么没有给你? 檀儿,我对你问心无愧,所以你突然给我设陷,在抬妻宴上,在嫁妆之上你处处让我和萧府丢尽颜面!如果这是你想看到的,事到如今你还不满意吗?” 他看到眼前变得陌生的苏檀,看到她眼底的漠然,只觉得心口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 他上前一步,试图放软语气,眼中带着一丝恳求: “母亲她年纪大了,一时糊涂,做出那等蠢事。我代她向你赔罪!求你看在往日情分上,高抬贵手,放过她这一次。她若真去王府道歉,那就是要了她的命啊。” 他见苏檀面无表情,又急忙补充道:“你的嫁妆,我定会双倍奉还!只望你向长公主美言几句,撤销那道歉之举。日后我也会念着你的恩情” “往日情分?”苏檀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嘲讽。 “将军,你我之间还有什么情分可言?是你宠妾灭妻,纵容阮君欺辱于我时的情分?还是你母亲贪墨我嫁妆,充作他人聘礼时的情分?亦或是你们母子二人,拿纸糊银子来愚弄我时的情分?” 她字字如刀,毫不留情:“你母亲的命是命,我苏檀的尊严就可以随意践踏吗?想要我放过她? 可以啊,让她自己到王府门前,将她如何贪墨,如何造假,如何欺瞒皇室之事,一五一十,当着全邕都人的面说清楚!否则,一切免谈!” 萧启元被她决绝的态度激怒:“苏檀!你何必如此咄咄逼人!我们好歹夫妻一场,你非要赶尽杀绝吗?!” “赶尽杀绝?”苏檀冷笑,“若非你们一次次自作孽,何至于此?萧启元,收起你那套虚伪的嘴脸!从你要羞辱我的那一刻起,我们便恩断义绝!” 她说着,转身便要上车。 “站住!”萧启元见她如此不留余地,一股邪火冲上头顶,竟猛地伸手去抓她的胳膊! 苏檀早有防备,反应极快地侧身躲过。 但萧启元用力过猛,收势不及,手指甲竟在她抬起格挡的小臂上划出了一道血痕! 刺痛传来,苏檀眼神瞬间一寒。她想也未想,反手就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推了萧启元一把! 又以极快的速度摘下自己的发钗,精准地扎在他的胳膊上! 萧启元猝不及防,被推得踉跄着后退好几步,随着一股刺痛传来,他脸色骤变! 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了看自己渗血的胳膊,又抬头看着苏檀那冰冷中带着一丝嫌恶的眼神,仿佛他是什么肮脏的东西。 她竟然……动手推他?还伤了他? 这哪里还是那个事事都应好的檀儿? 想当初,自己受一点点小伤她都急得整夜睡不着觉。 如今却成了亲手伤及他的那个人! “好!好得很,苏檀!”萧启元稳住身形,眼神变得阴沉。 “你今日如此绝情,就别怪我日后不念旧义。你以为攀上了临江王那个短命王爷就高枕无忧了?我告诉你,总有一天,我会让你跪着回来求我。” 闻言,苏檀也不再有任何伪装。 脑子里满满都是上一世自己惨死在后宅的模样,看向萧启元的眼神也越发冰冷。 她紧握那发簪,眼底前所未有的冰冷。 “求你?不如将军今日求求我,放过你可好?” 说完这话,她忽然扑到萧启元面前,那根发簪精准抵在他的脖颈上! 而萧启元反应迅速,狠狠攥住她的腕骨,极力按住她拼尽全力欲刺穿她的发簪! “檀儿你……真想我死?” 第68章 心上人 “不然呢?你以为我跟你闹着玩呢?” 苏檀一脚踢上他的脚背,毫不犹豫地抬手往下刺! 萧启元本能地躬身躲开这一击,随即又从苏檀背后出手,可没想到不知道苏檀从哪里弄来的粉末,一下子扑满他的眼! 随着一股剧烈的辛辣刺激的味道,在他的眼睛上袭来,瞬间他睁不开眼睛。 这是苏檀随身携带的保命东西。 用辛辣药材研磨的药粉,片刻间可让对方糊眼。 苏檀看到他的护卫寻了过来,索性一脚踹上他的命根子,毫不犹豫地扭头离开。 若换做上一世,她哪里忍心伤他? 哪怕自己死,也要护住他一丝一毫。 但现在的苏檀,真巴不得弄死他才好!但她也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这一簪子下去,还真要不了他的命,反倒会把自己送到断头台。 那多冤枉! 用自己宝贵的命去换他的命,绝对是不值当的买卖。 尽管她已经得知外祖母一事,是萧启元在背后运作,但为了安全起见,她还是找到流云,两人一起去了苏府。 亲眼见到外祖母没事后,心里悬着的那颗石头才重重落地。 担心外祖母会多想,苏檀并未在苏府停留,而是交代了管事嬷嬷,多留意附近,再花了一笔银子,雇了几个护卫随时在府邸巡视,这才放心离开。 然而等她折回王府后,忽然见到谢危止的轮椅停在廊下,似乎在……等她? “王爷?”苏檀有些意外。 谢危止抬眸,目光在她身上扫过,最后落在她刻意用宽袖遮掩的小臂上,语气听不出情绪:“回来了?外祖母可安好?” 他知道了?苏檀心中一凛,随即又觉得理所当然,这王府内外,只怕没什么能瞒过他。 “劳王爷挂心,外祖母没事了。”她没提起萧启元,不想多生事端。 谢危止淡淡“嗯”了一声,同时驱动轮椅靠近了些。 苏檀还没反应过来,他忽然伸手轻轻拂开了她的衣袖。那道已经结痂的细长红痕暴露在烛光下。 苏檀下意识想缩回手,却被他指尖的温度定住。 “怎么回事?”他问,声音低沉。 “……不小心被树枝划了一下。”苏檀随口一回,方才在与萧启元对峙中,自己都没发现受了点小伤。 好在谢危止没有追问,只是从怀中取出那个熟悉的白玉药瓶,再次亲自为她上药。 他的动作比上一次更加轻柔,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专注。 看着他低垂的眉眼,感受着指尖小心翼翼地触碰,苏檀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一种陌生的情绪悄然蔓延,像蚂蚁一般在心里攀爬。 苏檀不太适应别人这般关心,尤其还是这个看不透的王爷。 所以她扯出几分笑意,转移了话题:“王爷这几日不要妾身为你康复按摩,反而让剑书为你做康复,不知双腿可有好转些?” 听到她冷不丁地关心,谢危止手上动作一顿,抬起头来用那幽深的眸子看着她,微微扯了下嘴角。 露出一抹带着自嘲的苦笑,声音也低了几分: “本王这腿,沉疴已久,连宫中圣手都束手无策,即便每日康复,只怕也是希望渺茫。” “与其花费那么多时间,不如顺其自然。” 苏檀一听,连忙摇头! “王爷怎会这么想?那日孙太医不是说了么,只要王爷下定决心坚持,每日康复,肯定有机会好转的。” 上一世的他不就站起来了?而且还能上战场,搅朝堂! 想到这,苏檀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倘若这一世是她出面,治疗他的腿疾有功,等他入主东宫,亦或者以后坐上皇位后,自己岂不是成为了一等功臣? “王爷洪福齐天,只要有一线希望,就不该放弃!妾身……妾身也会想办法帮王爷的。” 谢危止看着她眼中不容置疑的认真,眸光微动,最终只是低声道:“是吗?王妃当真……如此关心我?” 苏檀想当然地点头,眼底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那是自然!” 毕竟关乎自己的未来,她何止是认真啊。 不过看到谢危止带着笑意离开,苏檀有些莫名其妙。 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萦绕在脑海中。 等回了主屋后,她才收敛情绪,走去案桌上亲自写了一封信。 随后再唤来流云,递给了她几片金叶子: “云儿,这信你帮我找个靠谱的人,捎去药王谷的叶郎中那。” 虽然当初她在药王谷没呆多长时间,但叶郎中到底是自己的二师父。 希望他能看在自己的面子上,能给谢危止来瞧瞧病。 万一这次是叶郎中给他治好的呢?那自己岂不是要功勋在身了? 流云连忙点头,仔仔细细地收好了信。 随后主仆俩人打算去煜哥儿那看一看,据说今日自己不在府邸,煜哥儿又跑去赵姨娘那玩去了。 然而苏檀才到院中,忽然看到剑书疾步走去,不小心与许管事在拐角撞了个正着。 此时她手里捧着的一个细长的锦盒掉在地上。 一幅女子的画像从里面滚落出来。 苏檀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看到女子翩跹的裙袂和窈窕的身影。 虽然没看清脸,但心里却隐隐想到了什么。 他见剑书窘迫又快速地拾起来,顺口问了一句:“这是王爷的心上人?” 剑书一怔,想到王爷此前的叮嘱,说他有心上人这事,就当事实,暂且不能告诉王妃,此人就是她自己。 这些日子下来,剑书是怎么都没看出,王妃还记得王爷。 想必当年在药王谷与王爷的相处,早就抛去九霄之外了吧? 那时王爷未露真面目,也伪装身份佯装瞎子,想来也不会有姑娘喜欢。 怔愣间,苏檀又靠近了一些,十分郑重地问道: “剑书,你跟在王爷身边这么久,想必是……见过那位女子。她与王爷……” “娘娘。”剑书见她一直盯着那画,想着编造个理由让王妃不要多想。 于是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犹豫”和“感慨”,压低声音,用只有苏檀听见的声音感叹道: “娘娘有所不知,这些事早就过去了,今日还是王爷特意叫卑职去把这画丢了的。 想当年王爷还未成家,对姑娘……有心,甚至准备了那么久的焰火,可惜,那位姑娘终究是没来……” 焰火?没来? 苏檀的耳朵瞬间竖了起来。 剑书说完,仿佛意识到失言,立刻闭口,匆匆捧着画离开了。 苏檀站在原地,眉眼扯动。 原来他不止被弃,还曾那般用心地准备过焰火?那该是怎样的盛景与期待?而那女子,竟就那样狠心地失约了? 一股说不清是同情还是唏嘘的情绪涌上心头。 等她们走远了后,她忽然看向流云。 “云儿,王府是不是要准备过年的物件了?” 她看向前方的长廊,心里有了个主意。 流云见到她的眼神,便猜到姑娘心里有事:“是啊,姑娘可是要做什么?” 第69章 一碗水端平 苏檀想象着当年谢危止情窦初开,满心欢喜地为心上人办了一场焰火却换来失落时候的模样,随即叹了口气,对流云说道: “年关将至,咱们为王爷解开心结。再顺便让王府好好热闹热闹。” “今晚我在书房修复青铜簋,你帮我守夜,等明日午时过后你再叫上库房的掌事嬷嬷,还有赖嬷嬷和王嬷嬷等人来我院中,就说我有要事交代。” 流云灵机一动,猜测道:“姑娘的意思是……要抓住年关这施恩立威的好时机了?” “就你最机灵!” 如今她身为王妃,自然在打理府邸方面要多费一些心思。 不过这青铜簋修复有些棘手,本以为不是很难,但几次修复下,才发现这器物身上有不少的铭文。 光是拼凑修复,要花不少精力与时间。 但为了尽快赶在年后了结好阮君的事,她也不想拖太久了。 所以当晚她只睡了两个时辰,其余时间都在烛灯之下专注修复。 一直到次日午膳时,她才放下手中的活。 午膳过后,那几名嬷嬷便一起来到了她的院子里。 纷纷躬身行礼:“王妃娘娘。” “不知娘娘今日找奴婢们,可是有要事交代?” 苏檀自打入了王府,从不摆什么架子。 随意请他们入座,期间也看出了这几位嬷嬷之间的生疏隔阂。 尤其是赖嬷嬷和王嬷嬷两人,直到现在都是彼此相看两厌。 苏檀坐在上位,抿了一口茶后才缓缓说来: “年关将至,采买事务繁杂,需得稳妥之人经办。我今日请各位嬷嬷前来,就是想说道说道此事。” “往年我不知道王府是如何过节的,但今年既然是我头次进府,必然是想以我的想法让大家都能过个好年。” 说完便将一张写满她安排的纸递给库房的掌事嬷嬷。 “这上面有我的一些安排,嬷嬷掌管库房,便按照这上面拨银便好。” “至于采买事项,赖嬷嬷。” 赖嬷嬷没想到王妃会先点她的名,愣了一下,忙上前一步,带着几分忐忑:“老奴在。” “听闻令郎在城南经营着一家不小的杂货铺子,货品齐全,价格也公道?” 赖嬷嬷心里咯噔一下,不知王妃是何用意,只得硬着头皮回道:“回王妃,犬子确实做些小本营生,当不得王妃如此夸赞。” 苏檀微微一笑:“既如此,今年府中所需的寻常消耗,如灯油蜡烛、普通干货、祭祀用的一应香烛纸马,便交由令郎的铺子承办吧。这是单子,务必在腊月二十前备齐送入府中。” 她将一份早已拟好的清单递给流云,由流云转交赖嬷嬷。 赖嬷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置办王府消耗,对他们来说可是一块肥差,如今王妃能给她儿子置办,不仅是给了她脸面,还意味着并未因前事将她彻底厌弃。 一时间赖嬷嬷她激动得老眼泛泪,噗通跪下: “老奴……老奴叩谢王妃恩典!定当嘱咐犬子尽心竭力,绝不敢有半分差池!” “起来吧。”苏檀虚扶一下,目光转向王嬷嬷,“王嬷嬷。” “老奴在。”王嬷嬷连忙应声。 “你侄儿不是在城西负责几个货运行当的调度吗?人手想必是充足的。 府中今年要添置的各院新窗帘幔、椅搭坐褥的料子采买、运输。以及年下赏人的尺头、荷包等物,便交由他去办。报酬与赖嬷嬷家等同。”苏檀又将另一份清单递了过去。 王嬷嬷也是又惊又喜,连忙跪下谢恩。 她侄儿做的是运输调度,与赖嬷嬷儿子的杂货铺并无冲突,王妃这是端水端平了,既施了恩,又避免了两家因争利再生龃龉。 苏檀看着下面两位感激涕零的嬷嬷,温声道来: “以往之事,过去了便罢了。二位都是府里的老人,往后还需你们放下成见,同心协力,共同为王府效力。只要忠心办事,王府绝不会亏待任何人。” “更何况同在王府,只有大家一起好了,各自才能过上安生的日子,不是么?” 她微笑着,又把备好的一些赏银分给在场的嬷嬷。 “年关这几日,就劳烦各位嬷嬷了。” 这几位嬷嬷们从未受到这番待遇,感谢之时,心里也涌起一股异样。 苏檀还想趁着午时休息一会,便没有多言,交代完正事后先回内屋。 正好煜哥儿也抱着几本书籍来她屋子里打算背书了。 这是苏檀给他的每日功课,除了在王府玩,也不能忘记读书写字。 本来早两天就要送煜哥儿回苏府,但想着年关就要来了,索性过年之际接外祖母也来王府小住,年后一起送回去。 煜哥儿在背完书后,仰着小脸悄悄和她提起: “姑姑,我昨天看到赵姨娘一个人在屋子里偷偷抹眼泪呢!我本来还想找赵姨娘一起投壶的,但她那样我都不敢去打扰她了。” 苏檀闻言,心中微怔:“煜哥儿看清楚了?赵姨娘真的在哭?” “嗯!”煜哥儿用力点头,“哭得挺伤心的!也不知道为了什么事,我还听玉棠院的婆子说,赵姨娘这几夜都没合眼。” 煜哥儿来王府的这几日,时常去玉棠院玩,赵姨娘很乐意他过去。 虽然和苏檀没说什么话,可对煜哥儿不错,苏檀心里感激着。 如今听到这话,她却是有些好奇了。 她平日看起来情绪那么稳定的一个人,接连几日睡不着,还偷偷抹泪,怕是发生了什么事。 想到她是被李崇明塞进王府里的妾室,苏檀不由得多留一个心眼。 万一是有心人要利用她搅乱王府,她肯定不许的。 想到这,她唤来流云:“云儿,你亲自去和赖嬷嬷说两声,让她这几天帮着盯一盯玉棠院,那边有任何动静需得告诉我。” 无论如何,多一个心眼总是没错的。 赖嬷嬷这才承了自己的情,所以这件事交给她,她肯定会尽心办好。 但速度之快,也远远出乎苏檀的意料。 才一天的时间,赖嬷嬷就有消息了。 次日一早,她亲自来到苏檀内屋,恭敬地小声说来: “王妃娘娘,那赵姨娘出事了。” 第70章 唯一的路 苏檀眉眼微动,让她仔细说来。 赖嬷嬷将自己打听到的所有事情,一五一十地开口: “王妃,老奴打听清楚了。这两日赵姨娘她的妹妹突发急病,上吐下泻,还起了高热,情况很是凶险。 昨晚我还让小厮跟去了她郊外的破败屋子里,发现她家中有人守着,接近不了,询问了街坊,都说里头那姑娘怕是要病死了。 看管她妹妹的那几人倒是请了郎中,不过只是一个庸医罢了,兴许是开了些不对症的药,如今人越发不好。 听说……听说都快厥过去了!赵姨娘的丫鬟还去了几个医馆,原本有一个医馆郎中过去诊断了,但药方子还没下就被人给赶出来。 后来其他的几家医馆都没有郎中肯跟去,据说是有人招呼过,谁也不想惹麻烦。” 说完赖嬷嬷还贴心地将第一家医馆郎中,诊治的结果递给苏檀。 苏檀听完,眸色微微沉下。 不难猜出,那些看管赵小怜妹妹的人,应该是李崇明派去的。 目的不就是和柳如霜一样,拿她当棋子而已。 还招呼了医馆的人,看来是想用她妹妹去威胁她。 也不知道他们想要赵小怜做什么事。 思及此,苏檀对赖嬷嬷颔首:“辛苦嬷嬷了,此事暂且不要声张,我知道了。” 说完便给了赖嬷嬷一些赏银,客客气气地叫流云送她下去。 随即吩咐流云:“我若没记错的话,今日孙太医应该会来给王爷请平安脉了。 等孙太医要离府之时,你以我的名义,拿着这张诊断文书去跟孙太医讨要一副对症的药方子。” 此刻苏檀递过去的诊断文书,正是赖嬷嬷从第一家医馆郎中那拿来的。 但赵小怜如今却心急上头,对外称病,谁也不见。 就算苏檀次日拿着孙太医的药方,前往玉棠院要见她一面的时候,院中婆子还跪在苏檀面前只道姨娘实在身子不适,见不了王妃了。 苏檀见状,也懒得拐弯抹角了,让婆子去传话: “你就说,我是因为她妹妹的事来的。” 婆子双眼微怔,显然没猜到苏檀竟然会知道这事。 一时间怕节外生枝,脸露惶恐。 可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得第一时间找上赵小怜,将王妃来找她的事情赶紧说出来。 不出苏檀所料,刚传话进去,赵小怜就亲自来到院里见她了。 此刻她眼睛红肿,看得出来是强打着精神,眼底的那份焦虑几乎要从身上溢出来。 见到王妃后,她躬身行礼,心里没有底,连带语气都虚晃了几分:“娘娘……” 苏檀没有绕弯子,直接将一张药方推到她面前开门见山: “你妹妹不是普通风寒腹泻,是误食了不洁之物,引发了急性肠痈,兼邪热内陷。然庸医误诊,再拖下去,脓毒攻心,神仙难救。 这是孙太医根据症状推断,开的急救方子,里面有羚羊角、紫雪丹,先吊住性命。” 赵小怜看着那药方震惊不已,她不明白苏檀为何知道此事。 犹豫之际,苏檀晃了晃药方:“你先不用管我是怎么知道的,毕竟比起这些来,你妹妹的性命更重要。” “倘若你还想救你妹妹,那就只能选择孤注一掷地信我,不然你没有别的路。” “李崇明他们如此待你妹妹,你也没有法子与之对抗不是么?” 见她还未给出反应,苏檀索性把药方塞到她手里。 然后招呼她跟上自己。 这时赵小怜才终于缓过神来,在苏檀身后连忙询问:“娘娘!这是要去哪?” “去你妹妹那儿。”苏檀语气不容置疑,“流云,去备车,拿上王府的对牌和我的名帖!再派人快马去孙太医府上,请他立刻到东城的‘悦来客栈’天字一号房候着。” 赵小怜立刻跪在地上,瘦弱的身子发起抖。 “娘娘!!不可!” “奴婢不知道娘娘如何得知家事,但今日若去,奴婢恐怕……” “你怕你妹妹成为牺牲品?” 苏檀耐下性子,反问她:“你若今日不和我去,你妹妹就不会成为牺牲品吗?我已经告诉过你,你妹妹的病症耽误不起。” “我是临江王妃,是这个王府的女主人,你还担心我护不住你妹妹吗?” 说完将她扶起来,不容置喙:“这是你唯一的路,去或者不去,你想清楚。” 她能理解赵小怜的担忧,一来不信任自己,二来也怕过去会惹怒李崇明的人,三来,可能与李崇明要挟她的事有关。 但这些和她妹妹的病症比起来,都不要紧了。 赵小怜一时陷入为难,可一想到妹妹那痛苦的模样,自己又无能为力,心中钝痛,几乎是豁出去一般看向了苏檀。 这一道信任的目光,已经无需多言。 苏檀亲自带着赵小怜乘坐王府马车,一路疾驰,直奔赵家被软禁的住处。 那是一座不起眼的小院,门口有两个看似寻常,实则眼神精悍的壮汉守着。 见王府马车停下,那两个汉子一愣,上前阻拦:“什么人?” 流云亮出临江王府的对牌,厉声道:“临江王妃驾到,还不让开!” 那两人显然认得王府对牌,脸色微变,但似乎得了死命令,犹豫着不肯让路:“这……这里是私人宅院,不知王妃……” “私人宅院?”苏檀冷冷的声音从马车内传出,“本妃接到举报,此间有人病重,却遭人阻拦,不得医治,草菅人命! 怎么,你们主子是打算活活逼死里面的人,好嫁祸给旁人吗?滚!若敢阻拦,便是与临江王府为敌。” 她这话扣下来一顶大帽子,那两个汉子面面相觑,但他们终究不敢真跟王府硬碰硬,只得悻悻让开。 苏檀带着赵小怜径直入内,只见屋内气味难闻。 赵小怜的妹妹婉儿躺在床上,已是出气多进气少,小脸蜡黄,昏迷不醒。 旁边桌上还放着半碗黑乎乎的汤药。 赵小怜扑到床前,泣不成声。 苏檀见状,拉着她不要耽误时间,立刻吩咐跟来的王嬷嬷:“把人小心抬上马车!直接去悦来客栈!” 那两个看守见他们要带人离开,立刻拦在苏檀面前。 正要开口,就被苏檀哐哐扇了两巴掌! 第71章 毒药 他们还没反应之际,苏檀那临江王府的令牌已经甩到了他们脸上。 “好大的狗胆子,连我这个王妃办事都敢阻拦,今日你们是想去官府吃牢饭了?” 在苏檀凶狠目光下,王嬷嬷他们一行人无视那两个看守难看的脸色,直接将人带走。 那两人欲追上来,结果被苏檀带来的两个王府护卫直接拦下。 客栈里,孙太医早已等候在此,人被送到后她便立刻上前诊治。 与此同时,外屋里坐着苏檀和赵小怜。 炭盆噼啪作响,驱散了冬日的寒意,也映照着赵小怜苍白的侧脸,她始终盯着屏风后被诊治的妹妹,那颗心始终放不下来。 还是苏檀出声,才将她拉回神:“放心好了,有孙太医在,你妹妹肯定能转危为安的,今日我们去得及时。” 赵小怜看了她一眼,眼眶微红,什么也没说。 但却缓缓走到苏檀面前,深深的福身,腰肢弯折成一个恭谨的弧度,声音微颤: “奴婢,谢娘娘救命之恩。” 苏檀虚扶一下:“起来吧,今日之事,举手之劳。” 说完苏檀还多看了她一眼,等着问那一个问题。 赵小怜直起身,垂首而立,目光落在苏檀绣着缠枝莲的裙摆上,低声道: “今日若无王妃,婉儿她……奴婢不敢想象后果。”她话语顿了顿,似乎在极力克制着汹涌的情绪。 “奴婢自知身份低微,往日亦多有不堪,承蒙王妃不弃,施以援手。此恩奴婢铭记五内,永世不忘。” 她的话语带着一份劫后余生的感激。 苏檀却在此时问出:“既如此,那你可以和我说说,李崇明想要你做什么。” 赵小怜微惊,双手紧攥,显然没想到苏檀这也能猜到。 她终究只是一个被他人利用的棋子,李崇明定是想用她的美貌,塞到王府成为妾室,获取他要的东西。 所以苏檀想知道,那李崇明要的是什么。 是否是和柳如霜他父亲一样,要王爷的信任?还是其他的? 然而赵小怜却不再开口,沉默之际,孙太医已经诊断出来。 只见他与苏檀躬身行礼,随后开口: “王妃所料不差,确是肠痈,已现脓象,万分危急!幸得王妃送来及时,若再晚上半日,便是大罗金仙也难救了!” “我现在为其施针,接下来几日,怕是要静养才行。” 苏檀点点头,面露感谢:“那便劳烦孙先生了。” 说完又看向赵小怜,见她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缓和声音道: “后几日你便接你妹妹回玉棠院住着,至于李崇明那边你无需多管,如今你人和妹妹都在王府了,他也不能把你怎么着。” 听闻这话,赵小怜猛然抬眼,难以相信这是苏檀所言。 “王,王妃娘娘,你当真能让我带妹妹回王府小住吗?” “你若不把她带去你身边,难道还想眼睁睁地看着她被那些人拖死不成?” “赵姨娘,我虽不知,你那李大人和你说了什么,但我如今身为王妃,护住后宅女子的安危,也是我的本分。” “但凡你在王府,那些人就动不了你,除非……你不信我,也不信王府。” 赵小怜连忙摇头,但此时此刻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只感觉千言万语都被堵在了嗓间。 苏檀看出了她的为难,并没有步步紧逼。 而是继续差人把她们护送回府,临走前,赵小怜还有些担心地叫住她:“娘娘,我小妹若去王府,王爷若知晓了,恐怕……” “我自有法子,你只安心照顾你小妹便是。” 至于谢危止那边,她知道该怎么说。 本想着回去后就直奔王爷书房,和他提起此事。 然而却被剑书告知,王爷今日困乏,不想见任何人,如今正在书房休息。 看到还是剑书阻拦,苏檀也不能硬闯。 索性就等明日再说了。 没想到当天晚上,流云便来到她面前说道:“姑娘,赵姨娘来见你了。” 苏檀眉眼微动,意识到事情有所转机,便让流云把她带进来。 赵小怜等流云离开后,才忽然在苏檀面前直挺挺地跪下。 “娘娘,今日娘娘所言奴婢有深思过,事到如今,正如娘娘所言奴婢没有其他的退路,只能……如实禀报。” 苏檀神色一凝:“讲。” 赵小怜深吸一口气,尽可能地言简意赅: “我当初被父亲发卖,李大人见我相貌不错,便让我随他的意思进入王府侍奉王爷。 当时大人说让我得到王爷的宠爱,只可惜……王爷不近人,也不让人近,我也没了法子。而李大人为了要挟我,将我仅剩的小妹接到邕都,许诺只要我听从他的话,小妹就会相安无事。倘若我不听,那……” 她收敛神色,继续开口:“前几日,李崇明让我将此物,让王爷服下。” 说完,她从贴身衣物内层的暗袋里,取出了一颗像红豆一般的东西。 “奴婢虽不知道这具体为何物,但也是毒药,我不确定王爷服下后会怎样,我也……不敢,也没找到机会。” 苏檀微怔,从她手里接过此物,仔细查看了一般。 目前她也不明白这是何物,便先放入袖口,之后再研究研究。 此时她俯身将赵小怜扶起:“既然你选择了信我,信王府,那从今往后,你就在这府邸好好过日子,只要王府在地一天,那李崇明也不能对你怎么样,至于这东西……” 她目光锐利如刀,继续道:“这毒药,我收下了。此事我也会告诉王爷,你暂且把心放肚子里,若遇着什么事,及时让人来通报。” “是,奴婢谨遵王妃吩咐!”赵小怜重重应下,心中那块悬了多日的巨石,终于彻底落下。 对她而言,她一介草民,毫无反抗能力。 如今依靠王府,苏檀愿意伸手,也是她的一条活路。 自打她被送入王府以来,她也明白李大人只把自己当成一个可利用的棋子。 她的后果只有死路,只是早晚而已。 所以她宁可冒风险去信一次王妃和王府。 只是她有些担心苏檀:“娘娘,你这般护着我,王爷那边如何交代?若王爷生怒,奴婢愿意……” “我说过我自有法子,你专心回去照看你阿妹,对了,这两日煜哥儿可能也要麻烦你照看了。” 赵小怜的事一出来,她注定腾不出时间去陪煜哥儿。 见此,赵小怜二话不说地应下:“娘娘言重了!您这般帮我,我理当感恩图报,煜哥儿……我也很喜欢。” * 次日,苏檀一早就在铜镜面前捣鼓。 流云看着她异常憔悴的模样,一边为她嘴唇扑了些白粉,看起来更无血色,一边忧心道:“姑娘,你真要这样?” 苏檀散下发髻,拍了拍胸脯:“放心吧,对付王爷我有一套。” 她特意赶在早膳前来到谢危止的书房。 不等剑书通报,苏檀已经垂下眼眸,一脸“歉意”地主动跪下,声音柔弱道: “王爷,妾身……前来向王爷请罪。” 第72章 深不可测 她一身素净的常服,未施脂粉,甚至用指尖悄悄揉红了眼角,看得那叫一个令人垂怜。 谢危止从文书里抬起头,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随即放下笔,语气平淡:“哦?王妃何罪之有?” 苏檀微微咬唇,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低声道: “妾身今日……未经王爷允许,动用了王府令牌和对牌,劳动孙太医替赵姨娘危在旦夕的妹妹诊治,并将人暂时安置在了城东客栈。 因为情况实在紧急,妾身来不及和王爷提前通报了。妾身自知僭越,请王爷责罚。” 她说着,悄悄抬眼觑他神色,又飞快补充,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 “妾身只是想着,赵姨娘毕竟是王府的人,她如今只有唯一的妹妹了,命在旦夕不可不救。而且她……” 不等她说完,谢危止忽然心下了然地替她补充。 “王妃的意思是此事关乎李大人?所以担心给王府惹来麻烦?” 这后宅女子,谁送过来的,有什么目的,谢危止肯定心如明镜。 他若这点意识都没有,以后还怎么坐上那九五之尊的位置? 此时苏檀见他如此直白地点破,便顺着他的话开口: “妾身以为,防人之心不可无。上次妾身答应王爷,要好好打理王府,收拢后宅人心,安稳后宅,便是妾身的职责所在。” “妾身进府后特意打听了下各位后宅女子的消息,得知她是李大人赠予王爷,所以才多留了一个心眼。不瞒王爷,此次为赵姨娘救回了她的妹妹,妾身也因此知晓了一件事。” 说完她抬眼径直对上他的视线,随即从袖口中缓缓拿出那一粒药丸呈上。 “赵姨娘如实交代,此物有毒,乃是李大人以她妹妹要挟,让赵姨娘把此物让王爷服下,不知王爷可认识这到底是何物?” 谢危止指尖摩挲着茶杯边缘,唇角似乎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 他倒是没想过,这半路进府的王妃,还真是……贴心了。 他随手接过,端详了一会后不以为然道:“本王知道了,此事你有功,做得很好。” 见他连处置的话都没说,好似当这件事没发生过似的。 而且对于外人要毒害他的事早就习以为常,苏檀有些疑惑: “王爷,此事你既已经知道真相,不打算处置吗?妾身有些好奇,无论是柳侧妃,还是赵姨娘亦或者其他妾室,他们都是被人送进来的,约莫都是对王爷有威胁之人。王爷为何还要将她们留在府里?” 闻言,谢危止眉眼微弯地凝视她,猝不及防地反问: “王妃是心里吃味?觉得王府女子太多了?倘若王妃不愿意让本王留,那我今日便可遣散她们。” 苏檀一怔,哪想到他会这么说。 连忙罢手解释说:“王爷言重了,妾身并不是这意思。看来王爷留他们下来,定然是有王爷的道理。” 她还真是多嘴问了一句。 谢危止轻轻一笑,耐心十足地开口:“王妃所言即是,本王的确有留她们的理由。 柳如霜是柳家与贵妃的眼线,赵小怜是李大人的棋子。便是那何婉娘与其他人,身后也未必干净。” 谢危止语气平静得像在谈论天气,却抛出了让苏檀心惊的事实:“有时候,让敌人以为他们的棋子仍在掌控之中,比彻底清除,更有用处。” 苏檀见他的眼底一片游刃有余,仿佛隐隐看出了上一世那个登基在位的君王。 一时间她看不清眼底的男人了,这股未知的危险让苏檀紧了紧心神。 “原来如此。王爷,那以后妾身就要给王爷多多留意后宅动向。” 谢危止不动声色地收起那粒药丸,转了个话题: “年关将至,你苏府如今人丁薄,煜哥儿又在王府里,只剩下你外祖母一人不太好。 所以明日本王会派人去苏府,接你外祖母过府,一同守岁。待年后再送她老人家和煜哥儿一起回去,可好?” 苏檀微惊,随后唇角勾起笑意,也不再故作姿态,真心实意地福了一礼: “妾身……代外祖母和煜哥儿,多谢王爷。” 王爷亲自派人去请,外祖母肯定不会拒绝了。 本来苏檀就想着今日能趁着机会,让谢危止同意自己去接外祖母来府中过年。 没想到他竟然提前安排好了,王爷还真是有心了。 为表感激,苏檀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想起了上一世在年后出现的一桩事。 就在这个年关过后不久,一场数十年不遇的暴雪席卷了邕都往北的溟濛洲。 那时她还因为萧启元外出,被杨氏禁足,可在后院都听到嬷嬷他们说那会灾情严重,人祸横行。 一个名叫朱贵的奸商,提前囤积了大量炭火、棉衣、粮食,趁着雪灾疯狂抬价,牟取暴利,导致无数贫民冻饿而死。 大量流民无处可去,最终被逼得鋌而走险,在邕都附近的落霞山落草为寇,成了声势不小的山匪。 而当时朝廷正因雪灾焦头烂额,剿匪不力,竟让那山匪坐大,最后甚至引发了西山营的部分士兵因粮饷被克扣、同情流民而发生的哗变! 前世正是萧启元临危受命,带兵平定了山匪,又迅速镇压了军变,才立下大功,得以在朝中重新站稳脚跟。 这一世……苏檀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她本来还没想到这一点上,如今见王爷对自己宽厚,又从他故意留下那些女子的事中,看出了他虽身残,可时刻掌握着朝中动向,远远不是表面看起来的这般闲散。 看来这个时候这王爷就已经在部署,也难怪上一世会逆风翻盘,二入东宫。 若这登基之位也有自己的功劳?那…… 而且剿匪立功这泼天的功劳,岂能再落到萧启元头上?她必须让谢危止抢占先机! 正想着,谢危止见她迟迟未动身,疑惑道:“王妃还有话要说?” 见此,苏檀端正神色,郑重说来:“王爷,近日来妾身观天象,见星宿隐晦,北风滞涩,心中忽有所感。” 她寻了个不易被驳斥的借口,语气凝重:“恐在年节之后,邕都往北的溟濛洲,将有一场数十年不遇的特大暴雪。” 谢危止执笔的手微微一顿,抬眸看她,眼神深邃:“哦?王妃还通晓天象?” 第73章 千金不换 苏檀迎着他的目光,不闪不避:“妾身不敢妄言通天,只是幼时曾听家中行走北地的老仆提过类似征兆,后果有应验。 此次若真如所料,雪灾必至,百姓流离,若朝廷应对不及,恐生大乱。” 她顿了顿,继续道:“更需警惕者,是人心。妾身近日在准备年关之物时听闻,京中有一名曰朱贵的富商,其名下货栈近日正在暗中大肆收购炭火、棉麻、米粮,举动异常。 若雪灾真的发生,此人恐怕会囤积居奇,哄抬物价,届时民怨沸腾,流民四起,若再有无处可归之民被逼落草……恐非邕都驻军所能轻易弹压。甚至若军中再有小人作祟,克扣粮饷,激起兵士不满,与流民内外呼应……” 她没有直接说出“军变”二字,但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 谢危止显然没料到她会说到这些,双眼微眯,神色渐渐凝重起来。 他并不全然相信什么天象之说,但苏檀提到的“朱贵”及其异常举动,与他手下暗桩传回的一些零散信息隐隐吻合。 而她所描述的灾后乱象,逻辑严密,绝非妇人妄言。 他放下笔,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炬地盯着她:“王妃此言,可有依据?” 苏檀知道他会这么问,坦然道:“天象之说,或可存疑。但朱贵囤货之事,王爷只需派人稍加查证,便知真假。 至于后续……妾身只是依据常理推断,防患于未然。若能提前预警,朝廷有所准备,便是百姓之福,亦是王爷……为国分忧,立下擎天保驾之大功的良机。” 她最后一句,意味深长。 谢危止忽然轻笑,他看着她只道:“王妃可是太高看了我?本王这身子,如何去保驾之大功?” 苏檀连忙说:“王爷切勿妄自菲薄,身残又如何?多给自己一条路总是好的。更何况此事妾身也是担心那么多人死于非命,于心不忍,所以才想让王爷看看有没有提前应对的法子,能减少一定伤亡最重要。” “王妃还真是爱国为民,不愧是将军夫人出身。” 苏檀唇角抽抽,这话听起来,怎么那么像讽刺呢? “王爷你就别打趣妾身了,将军夫人我当的有多窝囊有多憋屈,王爷又不是不知道。 如今我这个王妃当的有多好,多顺心,王爷肯定也知道。于我而言,千金不换这王妃之位,能陪在王爷身边,妾身……死而无憾。” 虽说谢危止明知道这些话她的谄媚之言,就如当时在药王谷,她信誓旦旦地说能照顾他也是自己心甘情愿。 可实际上呢? 不过谢危止听的舒心,脸色也极为温和:“本王知道了。”他缓缓靠回椅背,眸中精光闪烁,“你有心了。” 等苏檀离开后,他唤来剑书,把苏檀给自己的那粒药丸递上去。 剑书一看,惊愕不已:“菊豆相思引?李崇明他好大的胆子!!!” 谢危止淡然往椅背后一靠,面无表情: “本王还想着让李大人能多活些日子,以他为饵钓一条大鱼上来,现下看来,没必要了,去处理了。” “是!” 剑书双手抱拳,捏碎了那粒毒物。 而回到厢房的苏檀终是松了一口气,她坐在床榻上,想着刚刚谢危止说的每一句话。 她如今是确定此人城府深不可测。 对外是短命无权势的前太子,可实际却是个扮猪吃老虎的。 之前苏檀改嫁进来只觉得她是闲散权贵,未来坦荡,能让自己摆脱上一世被困于后宅死于非命的悲惨结局。 现在看来,没准又是另一个火坑。 对此她要格外注意,也要处处给自己谋生路才是。 一方面要成为谢危止信任的人,心上人这个估计难了,成为他信任的幕僚献策之人倒还有可能。 毕竟她多活一世,对于上一世的一些大事,心里有底。 正想着,流云已经快步走来,只见她拿来了各式各样的彩纸绸缎还有金箔等,给苏檀过目。 “姑娘,王爷那边可是搞定了?你现在看看这些物件,可还满意?若不行的话我现下就去与赖嬷嬷说说,换成姑娘你满意的。” 苏檀收回神色,看了看她手中的那些物件:“挺好的,不用麻烦了,就用这些。你去通知到后宅,她们谁想来的随时来我院里一起装点,我先去换一身衣裳。” 流云点点头,不知为何,她觉得姑娘好像有了一点心事。 不过她还是按照姑娘此前吩咐的,先去通知后宅,按照那些人的意愿可自愿来院中,与王妃一起装点府邸。 在此之前,他们都还没见过王妃亲自狭长,操持年节,亲自和下人们一起装点府邸的。 流云通知下去后,引起了后宅不少的议论。 尤其是众人在得知王妃还救了赵姨娘的妹妹,还让孙太医给她妹妹医治,如此恩情,当真让人刮目相看。 不过很多人也以为,为了一个妾室的妹妹,这般兴师动众地去请太医来医治,也太过抬举妾室了。 但没等这议论起来,如今管着内院事务的王嬷嬷便当着不少下人的面开口: “你们懂什么?王妃那是菩萨心肠!赵姨娘再怎么说也是咱们王府的人,她家人活生生的病死,还被外人作践,打的可是咱们王府的脸! 王妃此举这是护短,是给咱们所有王府的人撑腰呢!跟着这样的主子,咱们腰杆子才硬!” 这话一出,原本还有些微词的下人立刻噤声,细想之下,确实如此。 这不,不需要多言,后宅那些妾室侧妃们,基本都来到了苏檀的暖阁中。 桌上摆满了各色鲜艳的彩纸、绸缎、金箔,以及准备书写春联的红纸。 满满当当,够他们一群人忙活的了。 “年节将至,府里需得好好装点一番,图个喜庆吉利。本妃一人难免疏漏,还请诸位妹妹一同参详。”苏檀笑着将一叠剪窗花的红纸推向她们。 这后宅原本最让人忌惮的便是柳侧妃,可如今柳如霜与苏檀关系缓和,也乐得参与,拿起金箔便熟练地开始制作精巧的“福”字金帖,嘴角带着浅笑: “姐姐吩咐便是,这金箔帖子,妾身倒是会做些。”说着又使唤碧螺去把红灯笼给挂上廊檐。 赵小怜也默默拿起彩纸和剪刀,她手指灵巧,虽沉默寡言,但剪出的窗花,喜鹊登梅和连年有鱼格外生动精致。 其他人自然也争抢着忙活。虽然是干活,可对于她们而言,也是少有的娱乐活动了。 总比光呆在院子里看雪,犯困来得好。 有那么多人的参与,很快就有了各式各样的窗花、福字、吉祥结堆满桌子。 一群丫鬟婆子忙着去悬挂张贴,不到两个时辰,王府里已经处处张灯结彩,红绸高挂,往来下人脸上都带着笑,过年的气氛热烈而和谐。 回来复命的剑书看到这一幕都惊讶了。 连忙找到谢危止,嘴里念叨个不停: “王爷!卑职还是头一次见咱们王府这么热闹呢,您要不现在去暖阁看看,那一群女子聚在一起,和王妃一起忙碌,简直……叫卑职大开眼界。” 谢危止神色淡然,余光却掠过窗外廊檐下悬挂的灯笼,在北风碎雪中轻轻晃动。 就像他此刻晃动的心一样,这冷清的王府,难得热闹。 他的心上人,向来会讨人欢心。 与此同时,将军府却是另一番光景。 眼看腊月二十八,再过两日就是除夕,府内外却依旧冷冷清清,连个大红的灯笼都没挂上,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萧条和寒意。 萧启元从衙门回来,看着府门内外一片灰暗,与记忆中往年此时早已披红挂彩的热闹景象截然不同,心头一阵烦躁。 他蹙眉问迎上来的管家:“怎么回事?都快除夕了,府里为何还不布置装点?” 第74章 远不及她 管家一脸为难,嗫嚅道:“将军……往年这些事,都是……都是少夫人……哦不,是前头那位夫人一手操持的。如今夫人不在,库房的钥匙和对牌……奴才们也……” 萧启元这才想起,往年的这个时候,苏檀早已将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窗明几净,处处喜庆。 她甚至不需要他过问一句,就能将府中上下、人情往来都安排得妥妥当当。 如今她不在了,府里竟连个能张罗过年的人都找不出来了吗? “小君呢?母亲呢?” 上次气急之下,虽然说要把母亲送去庙里,但到底不忍心,加之又是年关了,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管家又是一脸为难开口:“将军,老夫人都闭关在后院,已经好几日没出面了,而……少夫人的话身子也不太好,老奴有问过,但不敢多打扰。” 闻言,萧启元挥挥手,无力地让管家退下。 他独自一人站在冰冷空旷的庭院里,心里涌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 恍惚间,他好像听到苏檀熟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元哥哥,你看我这灯笼挂得如何?我还剪了一些喜帖。” 可转身而去,没有任何人影。 萧启元敛下神色,不想去记起那些过去的事。 倘若她真的有心,又怎会不理解自己,宁可改嫁给一个短命的废太子呢? 他走回书房,点燃两盏烛火,此刻案桌上正放着一本账册。 上面详细记录了他如今还亏欠苏檀多少嫁妆。 之前还没什么感觉,如今要双倍归还,他只觉得一股深深的无力。 心烦意乱之下,他便更无法入眠了。 信步走到书架前,想找本书打发时间。指尖划过一排排书籍,却无意中碰落了一个蒙着些许灰尘的锦盒。 锦盒摔在地上,盖子翻开,里面的东西散落出来。 是一套略显陈旧的文房四宝,一方砚台,几支毛笔,还有一叠裁切整齐的洒金红纸。 萧启元愣住了。 这是苏檀刚嫁入将军府那年的春节前,她亲自为他准备的。 她说新年要用新砚,寓意辞旧迎新,文思泉涌。 那红纸,是她裁来让他书写春联和福字的。 他还记得,当时他只是随意地“嗯”了一声,并未多看这些东西一眼,转头便去寻阮君赏梅。 如今砚台已干涸,毛笔的笔尖也有些秃了,那叠红纸边缘微微泛黄。 往昔的一幕幕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苏檀指挥着下人悬挂灯笼时认真的侧脸,她亲自核对年礼清单时微蹙的眉头,她将热气腾腾的饺子端到他面前时,眼中那小心翼翼的期盼…… 那时的将军府,年关将至岂是如今这副清冷样? 他捡起那方冰冷的砚台,指腹摩挲着上面粗糙的刻痕,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悔恨。 他当初怎么会觉得她那些细致入微的付出是理所应当?怎么会觉得她不如阮君解意风情? 鬼使神差的,他拿着那叠红纸,走出了书房,走向了唯一还有点亮光和暖意的凝香院。 然而,刚踏入凝香院的院门,他就被眼前的景象刺了一下。 院内倒是挂上了几盏小巧精致的红灯笼,窗上也贴了崭新的窗花,虽不及往年苏檀布置的大气周全,倒也透着一股子刻意营造的温馨。 阮君正坐在屋内的桌旁,桌上摆着几碟显然是小厨房单独开火做的精致点心,和一壶温好的酒。 她穿着一身崭新的桃红色袄裙,发髻上簪着点翠步摇,气色红润,正悠闲地品着酒,与整个府邸的萧条格格不入。 见到萧启元进来,阮君脸上立刻堆起甜美的笑容,起身迎上来:“元郎,你来了?” 说完赶紧抚了抚她鬓角的碎发,整理了下发髻才柔柔地坐到他身侧。 “眼看快过年节了,我特意……装点了下自己,气色可好些了?” 阮君露出一个柔媚的笑容,如弱柳扶风。 平日萧启元总喜欢她这样,想必今夜也是如此。 说完还不忘叫蓉儿拿来杯盏:“这是新酿的梅花酒,我特意让人温了的。” 萧启元的目光扫过桌上明显超出份例的点心,再看向她一身光鲜的打扮。 最后视线落在那几盏孤零零的灯笼上:“你这凝香院装点的是不错,小君,可想过装点下将军府其他院落呢?如今你已经是主母了。” 阮君脸上的笑容一僵,随即委屈道:“元郎,妾身……妾身身子才好些,想着先把咱们这院子收拾一下,让你回来能舒心些。 府里那么大,妾身一个人……也有些操持不过说来。”她心里却想,库房空虚,她哪来的银子去张罗整个府邸?能把自己这方小天地打理好就不错了。 萧启元看着她那副我见犹怜的模样,若是以前,早已心软将她搂入怀中温言安慰。 可此刻,对比方才脑海中苏檀忙碌的身影,再看阮君这只顾自己一亩三分地的做派,他心中却生出一阵厌烦。 这股情绪,连他自己都惊讶到了。 想着阮君毕竟是个罹患绝症的人,精力自然是和生龙活虎的苏檀比不了的。 所以强压下心里那些情绪,沉默地将那叠泛黄的红纸放在桌上: “这是檀……这是她以前备下的红纸,你若无事,便写几个福字吧。” 说完,他不再看她,转身便走。那声下意识的“檀儿”虽未出口,却像一根针,扎在了阮君心上。 看着他冷漠离去的背影,阮君攥紧了手中的帕子,脸上闪过一丝怨怼。 蓉儿眼睁睁地看着将军就这么走了,连忙开口:“姑娘!将军可是生气了?” 阮君深吸一口气:“无妨,他只是没看清如今的形势。一无所有的将军府,还要在乎什么体面吗?他即便生气,我也没办法拿出银子来贴补。 但这都不打紧,只要我再忍耐一段时间,等‘妙手先生’修复好青铜簋,她就能献给德妃娘娘。届时凭借这份功劳,这个将军府都要仰仗我的鼻息。” 她看着桌上那叠碍眼的红纸,冷哼一声,随手将其丢出去。 殊不知,这一幕被故意没走远的萧启元看在了眼里。 第75章 真的是她吗 他眉头微蹙,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在心里翻江倒海地涌出来。 那日畹宁抨击他的话还历历在目,还有母亲指控是她调包了银钱的话也句句在耳。 随着他沉默离开,心里的那点怀疑,如同雪球般越滚越大,寝食难安。 他连夜唤来母亲身边贴身的老婆子,询问那日母亲拿着苏檀兄长的遗物去了哪里典当。 老嬷嬷如实告知:“回将军,当时老夫人也是被逼到无路可走了,为了将军府的声誉,便去了城东的新泰当铺,还换来了“裕泰丰”钱庄钱号相连的银票与现银,以便显得整齐体面。 闻言,萧启元心中已经有了底。 次日一早,他便没有惊动任何人,独身去了集市。 他并没有第一时间来到当铺和钱庄,反而是来到了阮君平日最喜欢的那家脂粉铺。 昨晚在凝香院里,他注意到摆在台面上的新的香烛,还有她佩戴的香囊,也是此前没有用过的新香。 他进入铺子,直接亮出了萧将军的身份找到掌柜。 掌柜的大吃一惊,连忙恭敬地请他进入内屋,萧启元不想耽误时间,开门见山地询问: “前几日,是否有一位姓阮的夫人,在贵店购买过一批价值不菲的香料?”他沉声问道,目光锐利。 掌柜得见将军亲自询问,哪敢怠慢?连忙翻看账册,很快便找到了记录: “回将军,确有一位阮夫人,约莫五六日前,在小店购入了一批上等的龙涎香和苏合香,共计一百八十两。” “她付的是现银还是银票?”萧启元的心提了起来。 “是银票,三张五十两的,三张十两的,都是‘裕泰丰’钱庄的票子。” 掌柜的回忆道,为了佐证,他甚至找出了那几张已经存入钱庄,但底单尚未销毁的银票存根副本。 萧启元接过那几张薄薄的纸,目光盯在那一串串号码上——甲字柒佰捌拾壹、甲字柒佰捌拾贰、甲字柒佰捌拾叁…… 六张银票,钱号果然是连续的。 而母亲当初所换的,也是钱号相连的新票。 一瞬间,萧启元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脊椎骨直冲头顶,耳边嗡嗡作响。 难道……真的是她?真的小君偷走了母亲的补偿款?用那些带着母亲屈辱和侯府最后体面的银票,去满足她自己的私欲? 他握着那几张存根的手微微发抖,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巨大的被背叛感和羞辱感几乎要将他吞噬。 掌柜的见他脸色难看,吓得大气不敢出。 萧启元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压下翻腾的气血。 他将存根副本紧紧攥在手心,声音沙哑地对掌柜道:“今日之事,不得对外人言。” “是是是,小人明白!”掌柜的连声应承。 萧启元走出铺子,脑海中不断回放着与阮君的点点滴滴。 她的娇嗔,她的柔弱,她的“情深义重”……如今看来,竟都像是蒙上了一层面纱,叫他看不清到底是真是假? 或许……她有什么苦衷。那个青铜簋,是她祖传的珍惜之物,是她不惜一切都要修复好的物件。 她情深义重,所以才愿意背负巨大压力倾尽所有去修复。 而且她如今又是个将死之人,自己何须与她计较那么多呢? 更何况即便是相连的钱号那也证明不了什么。 万一只是一个巧合?她用的并不是母亲换来的那个呢? 种种残存的情愫与巨大的失望在他心中激烈交战,让他痛苦不堪。 这一切,或许都是巧合。 阮君她不是这种人。 当初他出征到边关,与人走散,生死存亡之际,阮君给了他全身上下仅剩的一个馒头保命,哪怕她知道自己也要饿死了,也要施予一些善意给自己。 这样好的女子,性命都不放在眼里,如今临死之际,又怎么会做出那些事情来呢? 其中一定是有一些误会,萧启元不愿意把人揣度得这般不堪。 哪怕是苏檀,做出这么多有失体面的事,他也能看在她对自己一往无前,对萧府付出过的份上,不和她计较。 说好的嫁妆,该给就给,他不会逃避什么。 殊不知,他心里这点所谓的恩情,苏檀根本没放在眼里。 她一点也不在意萧启元是否会计较,也不在意他怎么看待自己。 能彻底脱离他萧府,那就是此生最美好的事。 尤其是如今她还能接着外祖母到王府一起过年节,若换成萧府,这是绝无可能的事。 甚至她都不敢提起。 当初她哥哥去世的那一年,苏檀也怕外祖母一个人在府中孤独,所以和杨氏提起想接外祖母过来。 然而却被杨氏说道了许久,虽然言语并未辱骂,但字字句句,都在针对她不孝,无规矩无礼仪指责。 以至于当时的苏檀,好像真觉得自己提的要求过分了一些。 是啊,嫁出去的女子,本就和娘家要分割,哪里还有接娘家人来夫家过日子的道理? 可现在苏檀只觉得那些都是屁话。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就连王府都能接纳自己的娘家,他一个将军府,凭何那么多的规矩? 而且这还是王爷亲自派人去接的外祖母,给足了体面。 哪像将军府,只要想起来,苏檀心里都来气。 不过看在外祖母被客客气气地接回来,王府内都没有一个人不愿意时,苏檀这心里欣喜得很。 虽然还没有正式到年节这一天,但外祖母被接到王府,身为王妃的苏檀,自然拿出自己的私产大备家宴。 王爷才刚派人去苏府,苏檀就已经招呼流云过来,细细交代今日家宴的各种规制用度。 既不能像团年夜那般隆重,但也不能太小家子气了,毕竟也要把后宅女子都请过来。 流云一拍胸脯:“姑娘放心好了,这点事情包在奴婢身上。” 她细致入微,置办家宴还是在行的。 上一世在萧家,就是流云帮了自己不少忙。 今日这家宴同样如此,珍馐美味不少,暖阁里整整三桌,其乐融融。 苏老夫人原本还心怀忐忑,怕自己的到来,让外孙女平添麻烦。 虽说这王府没有什么婆婆坐镇,但后宅女子不少,难免会传出一些不好的话。 然而等苏老夫人看到家宴这一幕满堂喜庆后,心里宽慰大半。 苏檀从容自若地扶着她到一旁,处处照顾周到地替她夹菜,唠家常。 谢危止也没有王爷架子,就像一个寻常孙女婿,对老夫人那是敬重不已。 王爷尚且如此,就更不提其他的妾室侧妃了。 她们个个规矩有礼,苏老夫人也是后宅过来的人,一些暗流涌动的小心思逃不过她的眼睛。 可今日她并没有见到那些神情,反倒全是她没想到的和谐。 就在众人吃的欢愉之际,吃的小肚子圆滚滚的煜哥儿从椅子上出溜下来,跑到宴厅中央,像个小大人似的拱了拱手,奶声奶气却口齿清晰地说: “太祖母,姑姑,姑父,各位姨娘!煜儿给大家背首诗,再……再说说心里话,提前祝大家新年好!” 众人都被这小机灵鬼逗笑了,纷纷放下筷子,含笑看着他。 第76章 是你不喜欢他吗 苏檀也没想到这小滑头还有这一出。 当即也是一脸慈祥的笑意且看他展示展示,也好给大家伙一个乐子。 只见煜哥儿摇头晃脑,字正腔圆地背了一首应景的《元日》,虽然稚嫩,却一字不差,引得众人连连称赞。 关键在于他背完诗后,乌溜溜的大眼睛开始挨个看过去,小嘴像抹了蜜: “煜哥儿来王府后每日都开心!!除了姑母和姑父的照顾以外,还得亏了各位漂亮姨娘的照顾。 太祖母你是不知道,煜哥儿短短几日就在王府学了不少本领。柳侧妃娘娘就像画里的仙女!还教煜儿认字!教煜儿养花育树。” 这突如其来的夸赞,让柳如霜有些惊讶,但众人的目光看过来,她由衷开心。 “煜哥儿说得好听,妾身不过举手之劳。” “嗯~~”煜哥儿摇头,十分肯定她的照顾:“侧妃娘娘对我可有耐心了,还有赵姨娘,手最巧!给煜儿编的小蚂蚱、小兔子,比街上卖的还像!” “何姨娘呢是最温柔的!煜儿上次摔了跤,何姨娘还给煜儿吹吹,一点都不疼了!” 他一个个的点名夸赞,惹得众人红晕之时,也笑得更大声了。 最后他跑到苏檀身边,抱住她的腿,仰着小脸,大声说: “我姑母也最好了!对煜儿好!对大家都好!有姑母在,王府每天都像过年一样热闹开心!” 童言稚语,却最是真诚。 苏老夫人听着曾孙的话,看着满座女子虽身份不同,却都面带笑意,气氛融洽。 再瞧外孙女苏檀那眼底流露出的安稳与从容,最后目光落在谢危止身上,一片欣慰。 用只有她和苏檀两人才听得到的声音,笑盈盈地说道: “檀儿做得好,出息了!能把王府打理成这样,外祖母这心里……真是太高兴了,也能彻底放心了!” 苏檀在桌下握住她的手,由衷道:“祖母,我此前不是都让你放心了么,你外孙女我啊,比你想象的还要厉害呢!往后我一定会护着你,护着咱们苏府的!” 苏檀心中高兴,又因在自家外祖母面前,不免多饮了几杯王府后劲颇足的梅花酒。 宴席散时,她已双颊绯红,眼波流转间带了几分平日里没有的娇憨媚态,起身时脚下都有些虚浮。 谢危止看在眼里,面上不动声色,只淡淡吩咐侍立一旁的流云和王嬷嬷:“王妃醉了,扶她回去歇息吧。” 他又转向席间众人,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 “本王也有些乏了,都散了吧。”说罢,便由剑书推着轮椅,先亲自送苏老夫人回客房。 众人恭送王爷离去后,也各自散了。 流云和王嬷嬷一左一右,小心地搀扶着脚步踉跄的苏檀回了主院,伺候她漱口、卸下钗环,换了寝衣。 酒意上头,苏檀几乎是沾枕即眠,呼吸很快变得均匀绵长。 流云细心地掖好被角,放下床帐,与王嬷嬷对视一眼,轻轻退了出去,掩上了房门,守在门外廊下。 然而,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廊庑的阴影处,正是去而复返的谢危止。 他依旧坐在轮椅上,但推动轮椅的却不是剑书,而是他自己。 行动间,那轮椅竟几乎没发出什么声响。 他对着守在门口的流云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眼神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流云立刻会意,不敢多言,躬身悄然退到了更远处的院门值守。 谢危止自行驱动轮椅,轻轻推开房门,滑入内室,复又无声地将门掩上。 室内只留了一盏角落里的长明灯,光线昏黄柔和。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酒气与她身上特有的馨香。 他驱动轮椅,来到床榻边。床帐并未完全放下,借着微光,他能清晰地看到榻上之人恬静的睡颜。 此刻的苏檀褪去了白日里的模样,反倒眉眼柔和,唇瓣因酒意而格外红润,几缕青丝散落在枕畔,竟有种惊心动魄的纯真与娇慵。 谢危止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许久,深沉难辨。 他伸出手,指尖在即将触碰到她脸颊时,微微顿住,最终只是极轻地拂开了那几缕扰人的发丝,动作轻柔得仿佛怕惊扰了一场好梦。 “利用本王的令牌时,胆子不是很大么?”他低声自语,声音喑哑,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宠溺。 “如今倒睡得这般安稳。” 睡梦中的苏檀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无意识地嘤咛一声,侧了侧身,面向他这边,呼吸依旧平稳。 看着她毫无防备的模样,谢危止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 兴许是这目光过于直白,苏檀恍惚地睁开眼睛,隐约看到谢危止的面孔。 但酒意上头,苏檀意识模糊,正伸手叫了一声王爷,结果人就踉踉跄跄地从床上倒地! 几乎在她摔到地上的那一刻,谢危止忽然从轮椅上起身,毫不犹豫地上前将她一手横抱起来。 苏檀感觉不到痛意,只感觉到自己腾空而起。 随之而来的便是像做梦一般的虚幻:“王爷,你……能走了?” 谢危止不言语,将她轻轻放在床榻后,又将被子拉下来,替她盖好。 随后拉下床幔,正欲离开,苏檀竟然捉住他的胳膊,喃喃自语:“你怎么就……能走了?” “王爷你的腿好了吗?” 听到这前言不搭后语的话,谢危止没有放在心里。 他只是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索性沿着床边坐下,询问她:“你还记得药王谷的人吗?被你照顾的那位……容貌尽毁之人。” 苏檀迷迷糊糊地摇头,酒意在喉间翻涌,似睡不睡的,完全没有一点意识了。 谢危止等了一会后没有等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无奈叹了一口气,转而起身。 可就在这一刻,苏檀笑着点头:“你说,那……那阎罗爷呢?我当然,记得。” “只不过记得又如何,他并不值得我惦记啊……” “不值得?” 谢危止眼眸微垂,直勾勾地看向她。 下一刻,他就已经俯身而下,双手胳膊撑在她的身侧,一字一句地问:“为何不值得?” “是你不喜欢他?” 第77章 似真似假 喜欢? 现在的苏檀哪还分得清什么喜不喜欢。 她意识里只有一个感觉,那就是害怕。 “他,阴晴不定,不是什么好人!还,还逼迫我要和他去私奔,我若不答应,那我小命就不保了。 所以我啊,假意,答应……但我跑得极快,非常快……” 尽管谢危止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也猜到她当初没有兑现诺言的理由,可亲耳听到她说这话,嘴角还是忍不住地抽抽了几分。 好一个假意答应。 所以真如自己猜测的那样,当初她对自己的好,对自己的温和,皆因害怕,才故意为之。 他无奈一笑,但也并不生气。 毕竟她也是为了自保,其实仔细想想,当初的他未露脸,对外还是个容貌尽毁的瞎子。 她怎么会动真情呢?只是她比寻常人机灵一点,愿意以退为进,收拢人心,再全身而退。 就如现在她在王府,不也是用的同样手段么? 只是这一次,谢危止不想再让她全身而退了。 因为他们这次是名正言顺拜过堂的夫妻,是要一辈子都相守的。 思及此,身下的人又开始胡言乱语,睁着那双极度迷离的眼睛,告诉他: “王爷可知道?我,本就活了一世,只是上一世惨死后宅,被人抛弃,大概老天爷也觉得我过于凄惨,于是便让我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 所以我又回来了,而且还改嫁给了,你……我知道王爷你未来是九五之尊,未来是要坐上龙……” 话还没说完,她的嘴巴就被谢危止牢牢地堵住。 有些话,是不能说的。 然而他还没反应,只感觉掌心一阵湿热,这丫头竟然张口舔舐他的掌心,似家中狸奴! 谢危止他双手本能后缩,许是掌心沾酒,交织苦涩和甘甜,苏檀的眉头倏然皱起:“不好吃……” 谢危止:“……” “王爷务必要抓住,雪灾之机,千万不要让萧将军……抢走了可立功的机会。” 谢危止深深看了她一眼,见她说完此话后又咂巴着嘴沉睡过去,心里涌起一股异样。 尤其是自己的掌心,生热滚烫。 她还真是喝醉了,什么胡话都说出来,什么上一世这一世的。 虽然这些他没有放在心上,可是谢危止却想到了她说的雪灾一事。 这次她提到不要让萧启元立功,难道她还预知到萧家会参与吗? 但无论如何,他心里已经有底。 替她拉好床幔之后,他转身坐回了轮椅上面,缓缓走出了厢房。 殊不知,在他刚离开屋子,躺在床上的苏檀忽然睁眼了。 她眉头紧锁,仔细听到外面没有声音了之后,才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 她此时有些晕乎,于是强撑着那股眩晕之意跑去屏风外面的水盆旁。 一头扎进那盆冰凉的水里! 正巧这时流云进来,看到姑娘如此,吓得她大吃一惊!立刻上前喊道:“姑娘!姑娘你怎么了?可是吃醉了?!” 被这刺骨的寒意刺激到,苏檀猛然清醒不少。 她顶着湿漉漉的头重新直起身子,在流云担心的眼神中接过她递来的帕子。 一边擦脸一边尽可能地平静自己涌起的思绪。 她的不声不响和异样的举动,让流云心慌了。 “姑娘,到底发生何事了?你还好吗?还认得我吗?” 面对流云的质问,苏檀并没有马上回答,因为她此时还在自我消化中。 方才……谢危止说的话她其实都听见了。 她是醉了不假,但也没有完全醉到不省人事的地步。 起初她的确在说胡话,自己说的什么也都忘了,但直到她下意识提起重活一世时,她的意识好像回来一般。 在这之前谢危止说的话,反复在她脑海中响起。 包括他起身抱自己上床榻的样子。 她万万没想到,王爷他竟然……双腿本来就是好的,没有残疾! 而且还问起药王谷那容貌尽毁的阎罗爷。 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如果他不提的话,苏檀早就忘记了那事。 想当初她去药王谷叶郎中那,只不过是师父看她静不下心,特意惩罚她去了小半年。 还每日给她功课,要背医书,要专注手艺择药材。 当初就来了一个病患,每日戴着帷帽从不见人,脾气还不好,不少人对此人的身世众说纷纭。 因为那实在不好的脾气,所以没人想去帮叶郎中照顾他。 但叶郎中答应她,倘若她能去照顾,就无需她每日背书和择药材。 这重复又无聊的琐事,苏檀实在不想做了,所以她二话不说便答应下来。 结果那人是真难伺候,她一忍再忍,好不容易熬到他要离开药王谷的时候,他竟然说要自己和他一起离开。 还说什么心悦她,往后要对她好。 她不跑还等着做什么?再说那时候苏檀的心里早就有萧启元了,只想着怎么嫁给启元哥哥,其他的男子哪里还能放在眼里? 后来她只能假意答应,等到那一天来临之际,她说什么也要离开药王谷了,喊着师哥和自己去再三恳求师父,才不让她回那药王谷。 如今这段往事,竟然是王爷亲口说来? 难道当初那个人是……临江王?! 随着这个念头一生,苏檀顿时感觉到浑身的血液几乎都在翻涌。 她难以置信,立刻掐断这念头,自我安慰道:应该不会的,肯定不会的。 那个时间,这位王爷还在东宫当太子,怎么可能离开皇宫那么久呢? 而且还四处负伤,若被人知道,宫里不早就闹开了? 可若他不是的话,他又怎么会得知那段往事? 此前她酒意上头,谢危止问起来时,她还没有想那么多,嘴里已经比脑子更快地回应出来。 如今清醒了之后,她才后知后觉一股惶恐。 可无论怎样,她还是倾向于他就是当初的瞎子…… 苏檀一个激灵,感觉浑身发寒。 可是转念一想,这世间也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 她都能重活一世了?他作为一个扮猪吃老虎,在背后步步为营的人,又有什么奇怪的? 可这样一来,自己岂不是成了戏耍他的人?? 他一开始就认出了自己!却又不明说,寓意何为呢? 而且细细一想,更让苏檀发寒的事还在后面。 当初她去长公主府上求放妻书时,是他主动求娶,难道那个时候就已经认出了自己? 苏檀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冷静些许。 殊不知她脸上千变万化的情绪都看在了流云眼底,见她不说话,流云有些慌乱。 “姑娘,你说句话,你别吓奴婢啊,到底发生了何事?” 苏檀看过去,只道:“可能,也许,王爷是……当初药王谷我伺候的那个阎罗爷。” “什么?!”流云腾的一下起身,震惊之后又讪讪笑道:“怎么可能?姑娘你莫不是真吃醉了!” 第78章 不二之选 当初她在药王谷的经历,流云是知道的。 尤其是刚回去那会,苏檀嘴里停不下的念叨,她没有别人可以倾诉,只有流云愿意听她的话。 所以她在药王谷如何被那阎罗爷折磨,如何被他言语毒害,如何被他冷脸相对,还让她被迫守夜,熬药,上药…… 种种苦头,苏檀以前从来没有经历过的。 虽然只是商贾之女,可从小也是爹娘手上的掌上明珠,哥哥更是极其爱护她。 所以那会流云只觉得那人可怕,好在姑娘已经远离了那人,远离了药王谷。 没想到苏檀却在此刻蹦出这么一句话来。 “姑娘,王爷以前是太子,住在东宫,每日都要去后宫请安,时不时的还要上殿,不可能在药王谷住那么长的时间啊? 再说王爷腿疾,也不是瞎子。姑娘你是怎么想到王爷可能是那人的?” 说到腿疾,苏檀明明见到他的腿是好的!! 甚至还有力到直接把自己抱去床上,不动分毫! 这所谓的腿疾,不过是他假装。 可是……此事若说出去,肯定没什么好处。苏檀不想节外生枝,就连流云,她也不多说了。 在自己没彻底弄清楚的时候,想着还是不要多生事端。 所以她也没有多言,只道自己脑袋疼,嚷嚷着要去床上躺着。 流云见她难受至极的模样,可能以为她是真的喝太多了。 贴心地伺候她上了床榻,才熄灭烛灯。 可是这一晚上苏檀哪里还睡得着啊。 几乎是睁眼到天亮。 脑海中闪过那么多的念头,如今排山倒海的涌过来,她最后得出一个结论来。 无论谢危止是不是当年的人,既然他现在没对自己发难,那就证明她还是能保住小命的。 不管是为了什么,苏檀如今都要取得他信任,与之和平相处,还要尽可能地替他出谋划策,能助他二入东宫那就更好了。 如此一来,将功补过,就算他是当时的那人,兴许也不会和自己计较了。 这也是她目前应对谢危止唯一能做的事了。 而次日便是除夕,天刚亮,府里就已经开始各自忙碌了。 流云拿着单子从屋外跑进来:“姑娘你看看,这是哪掌柜的给咱们准备好的账单,那些焰火掌柜的都已经偷偷运到后院了。按照姑娘吩咐,并未让其他人瞧见。” 苏檀打起精神,拿过账单核对了一番。 这是她今日在除夕之际特意为王爷准备的。 然而流云却有些担心:“咱们这焰火王爷能看到吗?奴婢听说今日年节,宫中有宴,王爷好歹也是王室血脉,万一要进宫,那……” “他不用进宫。” “倘若宫宴有邀,皇帖早就下到了我手里,可到今日我都没收到。” 流云啊了一声,很快深深叹气,唏嘘不已: “咱们王爷还真是……可怜。” 这明摆着被王室厌弃,还是唯一一个没有封地的亲王,在邑都立下门户,变相地被皇权掌控。 流云压下声音,小声问道:“姑娘,咱们王爷之所以没封地,反而留在邑都立下门户,是不是陛下变相的软禁啊?” “差不多吧,主动请辞太子一位,话虽好听,但也会提防着他再次觊觎。 所以无封地又在皇权眼皮之下的亲王,掀不起风浪来。” 可上一世的谢危止,依然在这个情况下坐上了那个最高的位置。 这一世同样不会变,唯一不同的,可能是苏檀也要以王妃身份被迫参与了。 为了苏府,为了哥哥,也为了自己,总要挣一个体面出来。 成为新皇背后的功臣,绝对是她如今的不二之选。 她看了看流云,笑道:“只要咱们日子过得去,有没有封地的,又有何关系?我看现在这样就挺好。” 流云连忙点头,表示认同。 “既然如此,今日王爷肯定留在王府和咱们一起过年节了。那现在奴婢马上去把这些焰火安排下去!” 苏檀点点头,特意交代要安排在哪里,事无巨细地说完之后才去厨房那边看看赖嬷嬷他们准备得怎么样了。 因为是年节,又是王府第一个集合了所有后宅女子,一起大团圆的日子,府里的几个掌事嬷嬷谁也不敢懈怠。 这不赖嬷嬷这几日每天都盯着采买,盯着厨子掌勺。 她得了王妃的好处,自然想借此机会好好表现。 所以也不需要苏檀多加叮嘱,她到了厨房后发现一切都井井有条。 包括今日在暖阁中的坐席安排,赖嬷嬷都已经安排妥当。 看到这些,苏檀不由得感慨,果然是府里掌事嬷嬷,手脚的确利索得很。 就是不知道,今晚她精心准备的这一切,可否能让王爷欣喜。 当初被缺席的那场焰火,在如今这团圆夜里,苏檀替她弥补回来,也算是……她身为妻子的一些心意吧。 毕竟像这样的日子,谁不期盼阖家欢乐呢? 所以在日暮西山之后,府里的烛灯统统点燃了。 一派喜庆热闹,比起家宴还要盛大,府里无论是主子还是下人,都有崭新的迎岁衣裳来穿。 下人们也无一不喜气洋洋。 随着夜幕的降临,府外已经能听到四处传来的爆竹声,还有街道外的欢声笑语。 在他们邕都,年节是一年一度的大日子,今日还没有宵禁。 家家户户都在这团圆之夜喜庆一片,看到府里满满的热闹,苏檀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年少时的苏府。 她这般,便是学着母亲的样子做的。 她的印象中,每年的年节之日,母亲都会把府邸上下打理的吉祥喜庆,她和哥哥也会早早穿上新制的衣裳,去吃新糖,放爆竹。 可她带着满心的愿望去将军府,当时她花费心思从年节前就开始装点,想着让将军府也和他们苏府一样,能一家人在一起过个团圆年。 可是她换来的是杨氏暗里不悦,只道她太浪费。 萧启元也不喜那些热闹的仪式,团圆饭每次都是草草吃完便一头扎进了书房。 小姑子畹宁更是厌烦那些爆竹声,只觉得太吵,让她想睡个整觉都睡不成…… 苏檀收起这些思绪,看着眼下截然不同的王府,心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姑娘,都已经准备好了。” 随着流云低声禀报,她递过来一支长长的线香。 苏檀看向高台的廊庑,很快王爷就会从书房过来,途经那条路。 第79章 王府焰火 随着管家通知各院的主子前往暖阁相聚,那条长廊也因此热闹起来。 可众人来到此地后,却不见王妃的身影。 连柳如霜都好奇地招呼王嬷嬷过来:“王妃娘娘呢?可是去叫王爷了?” 王嬷嬷连忙回道:“侧妃娘娘,兴许是这样的,王妃应该马上就来了。” 此言刚落,另一边的苏檀已经看到了谢危止出来的身影。 她看了一眼流云,随即亲自拿着线香,蹲下身点燃了第一个箱子的引信。 随着“嗤——”的一阵引信燃烧的声音,划破寂静的夜里。 她迅速退开几步,仰头望着漆黑的夜空,心中默数。 就在这时,一道沉稳的轮椅声由远及近,停在了不远处的廊下。 谢危止果然被这边的动静引来了。 他目光疑惑地看向苏檀,正欲开口,第一道流光拖着耀眼的尾焰,猛地窜上夜空,在最高处轰然炸开! “咻——嘭!” 顷刻间那万千点金色的碎星,如瀑如雨,倾泻而下,瞬间照亮了他深邃的眼眸和略显苍白的脸。 紧接着,第二道,第三道…… “咻!嘭!”“咻——嘭!” 赤色的牡丹、紫色的祥云、绿色的垂柳、银色的蛟龙……各式各样、绚丽夺目的焰火接二连三地升起。 一时间将整个王府上空渲染得如同白昼,流光溢彩,美不胜收。 巨大的声响和璀璨的光芒,甚至引来了府中其他院落隐约的惊呼和赞叹。 苏檀站在漫天华彩之下,望向廊下那个静止的身影。 焰火的光芒在她脸上明明灭灭,她的眼睛却比星辰更亮,带着毫无保留的笑意。 她提起裙摆,快步跑到他面前,微微气喘,仰着头看他,声音在焰火的轰鸣中显得有些飘忽,却清晰地传入他耳中: “王爷,新年好。” 此时她的眼中闪烁着的光芒,竟比天上的焰火还要耀眼几分。 谢危止仰头望着那片绚烂的天空,再低头看着眼前这个满腔真诚的女子,那颗心,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荡开一圈圈温热的涟漪。 他不言语,只一味地望向那一道道绚烂的火花。 苏檀还以为他陷入了沉思,想到剑书上次所言,她主动上前宽慰道: “王爷的焰火今日全城的人都能看到,再也不会有人无视。” 闻言,谢危止更是疑惑,正要开口询问,身后的剑书连忙出声: “王妃真是太有心了!!还专门为王爷准备了这份贺礼!” 提到这事,谢危止的脸色的确好看不少。 是啊,是她为自己精心准备的,他怎么会不欢喜呢? 苏檀见状,亲自推着轮椅,带他一起进入暖阁吃那团圆饭。 这盛大的焰火,也让暖阁里的所有人都激动起来! 众人纷纷看向这美好绚烂的一幕,心里涌动着异样的情绪。 苏檀安排了好酒好菜,在场的每个人也备有新年贺礼,不论是侧妃还是妾室,都是一视同仁得到该有的尊重。 此前她们也从未经历过这样的场面,在如此和煦的场景下,谁不动容呢? 柳如霜看到手里的狐裘氅衣,更是感受到独有的温暖。 说实话,哪怕她在柳府,从小长大也没有过这般热闹的年节。 因为是庶女,年节与小娘都只能在后宅里独自吃了冷食。 不能入堂院,不能吃好的,就连暖和一些的炭火都没有。 曾经的那些年节,每一次都是在寒冷的夜风中瑟瑟而过。 然而今日却触动她心底的柔软之处,等苏檀一到,她就迫不及待地上前,让碧螺递上一个檀木盒子。 “姐姐,这是……我给你准备的新年贺礼,希望你能喜欢。” 她手头紧,买不起太贵重的,于是便根据苏檀平日的喜好,买了两支与她气质相配的玉钗子。 虽然简约,但苏檀却很是喜欢。 意料之外的惊喜,她当场便拿出来插于发髻中,晃了晃头后询问柳如霜她们:“如何?柳妹妹这眼光不错吧?” 看到众人出自真心地接连点头,主桌上的苏老夫人脸上一片欣慰。 王爷自然也面色温和,不过等剑书温酒过来后,他冷不丁地小声询问他: “方才焰火下王妃的话是什么意思?你和他说什么了?” 剑书微怔,没想到这么快就被王爷看出来了。 见此他也不隐瞒,挠了挠头,窘迫道:“爷,其实……也没什么,就是那日你让我故意给王妃看的那画像,我,我胡诌了个故事,说爷你为心上人精心准备一场焰火,却被心上人弃之不顾……” 谢危止嘴角抽抽,幽幽地看过去。 剑书连忙一顿谄媚,自知理亏地认罚:“爷,我错了,我也没想到王妃就上心了。 不过仔细一想,王妃上心那证明她记着王爷你呢!心里肯定有王爷,所以才在乎王爷的喜怒。 今日此举肯定是王妃想要讨您开心,才费尽心思做了这些事。你看看周围,咱们王府什么时候这么热闹过啊? 就连卑职心里都暖暖的,想让今日的时间可以过慢一点。” 他的这番话简直说到了谢危止的心坎里,这会也顾不上和他计较胡编乱造的那些话,目光只落在前方与人谈笑风生的苏檀身上。 唇角微勾,想起在药王谷时,她叽叽喳喳的像只小麻雀一般,跟她那些师哥师弟师姐师妹们打成一片。 从那个时候,谢危止就很羡慕她,也被她身上永远热烈真挚,永远开朗的神情所打动。 她总有让人人舒心的法子,也只有在她面前,自己才能睡一个好觉。 他之所以频频回忆起药王谷的那段日子,皆因,那是他此生最美好,最为轻松的时候。 想到这,他收敛思绪,招呼苏檀过来。 亲自给她倒了一杯酒,眉眼含笑:“王妃操办府内年节,辛苦了。” 苏檀连忙摇头:“本是妾身职责所在,怎会辛苦呢?” “王爷开心就好,诸位姐妹舒心就好!” 而王府这般热闹之景,被沿街的一些门户都看在眼里。 尤其是这场璀璨的焰火,别说府内了,就连相隔好几里的将军府都看见了。 他们一家子冷冷清清地坐在堂院,吃着与平时菜色无二的吃食,各个都没好脸色。 杨氏更是放下筷子,眼底一片晦暗,忍无可忍地念叨起来。 “好歹也是年节,府内再紧俏,也不该这般清冷。” 她的女儿萧畹宁更是阴阳怪气:“母亲你别说了,咱们如今哪还有挑剔的份?嫂嫂如今身子不好,听多了这话,怕忽然发病了,那咱们罪过可就大了。” 一旁的阮君心内发紧,但也只能憋着那张脸,耐心解释: “母亲,是我不好,只是……我身子实在不适,操持不了那么仔细。更何况府内亏空,也实在拿不出该有的份例去置办。” 话音刚落,屋外那漂亮的焰火就已经引起了萧畹宁的注意。 她趁机跑到窗户外借题发挥:“母亲你快来看,也不知道是哪家府邸如此阔绰热闹,还燃放了这么好看的焰火啊!!” 偏偏管家没眼色,径直解开她的疑惑: “大小姐,这些焰火,乃是临江王府所燃,王妃亲自采买的新式焰火。” 第80章 一个头发丝都比不上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出来,在场的他们脸色更加不好看了! 萧畹宁更是脸色突变,难以置信:“你说什么?是苏檀采买置办的?” “此前她在我们府邸过年节,也不见得她如此大手大脚啊!这下改嫁进了王府,就这般奢华了?!她把我们萧府置于何处??我们哪里对不起她让她……” “萧畹宁!”萧启元径直打断她,言语隐含怒意,惹得萧畹宁十分不满。 当即忍不住将矛头指向他:“哥哥难道还没看清吗?当初若不是你鬼迷心窍,执意要为了阮君要的一个正妻之位休了苏檀!如今我们能沦落到这种地步?” “你本是陛下眼前的红人,眼看就能升职加爵,像这等令人羡慕的焰火,这等的体面风光,就该是咱们将军府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连挂个灯笼都要精打细算,冷冷清清的像座鬼宅!你还被降职,那……” “住口!”萧启元被戳到痛楚,摔了筷子难得失态。 可萧畹宁被这么一吼更是委屈,积压已久的怨气顿时爆发。 “我为什么要住口?难道我说错了吗?如果不是你要贬妻为妾,抬这么一个病秧子上来!苏檀怎么会改嫁给临江王? 我们又为何要赔偿她那么多的嫁妆?如今连个年节都过不好,府邸亏空到如今这种地步,这一切到底是谁造成的啊?!” 萧畹宁说着说着泪眼汪汪,杨氏心疼地赶紧上前将其护在身后。 而阮君此刻更是满脸的委屈,上前扶着萧启元的胳膊,与往常那般柔声开口: “元郎,别生气,这都是因为我,你和畹宁可是亲兄妹,怎能因为我而相互指责?让彼此都过不好这个年节呢?” “我……咳咳……” 萧畹宁见她又是一副柔弱引人心疼的模样,当即忍不下:“你咳什么咳?仗着时日无多就什么都不做了吗? 正妻是你要当的,将军府的主母也是你要的,可你拿到了却什么都不做? 该出的,该打理的,该管束的你都视而不见!你这哪有主母的样子?苏檀若在,至少我们的年节不会是这样! 我看你连苏檀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除了会娇嗔卖惨,你还会什么?” “够了!!萧畹宁我看你是喝多了!”此番怒吼让萧启元彻底生怒。 看到这乱糟糟的一幕,无端想起此时临临江王府的热闹,只觉得头疼欲裂,心力交瘁。 他目光冰冷地扫过在场的家人,甚至连一刻都不愿多呆! 拂袖转身,连团圆饭都不吃了。转身走往内屋的书房,将那漫天的焰火和家中的争吵,一并隔绝在外。 窗外的璀璨,如今倒像利刃,分批刺到了他心底深处。 有一句话畹宁还是说到了他的心坎上。 若苏檀在,他们的年节就不至于此。 纵然比不上临江王府如今的气派,但至少前三年,府内热闹和谐,吃喝用度皆不错。 从未让他烦心过什么。 母亲和阿妹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挑刺,所以那么和谐的府邸,苏檀为何要那么折腾? 就因为无法接受正妻让位吗? 可是他分明答应过,这只是一时的,只要小君离开,她便是府邸唯一的主母。 他坐于榻上,听着院内嘈杂的声音传来,哪怕知道阮君被畹宁讽刺受委屈,呜咽着求救,他也不想再踏出房门一步。 只想着若苏檀在,府邸定然不会这样。 然而想这么多,又有什么意义呢? 她如今的身份,是临江王妃,而不是将军夫人。 除了他萧府以外,邕都其他的人家也都能看到那般热闹的焰火。 不出一夜,届时所有人都会知道,这临江王府,年节多热闹,多体面。 甚至于府内那一处最偏僻的院子里,也看到了这一出焰火。 黑漆漆的庭院被这璀璨照亮,一位苍老的妇人立于窗前,轻轻推开了窗户,看着那些焰火陷入沉思。 身后的老嬷嬷将叠得齐整的斗篷递过来,言语恭敬: “夫人,这些,是那位王妃差人送过来的,因为进不来,便让人放在了门口,上面还留有一纸。” 纸书上只有寥寥几笔,祝福新年安康,还有交代这些新年贺礼的来处。 府内每个人都有,她这个所谓的姨母夫人自然也不例外。 妇人拿过纸,仔细看来,嗓音低沉:“字写得不错,事也,也办得不错。” “倘若她能让公定静心,放弃他的宏图霸业,将公定能从悬崖处拉回,那最好不过。” “只可惜……公定他心如深渊,谁也规劝不动,这么多年的冷落与容忍,尽数成了仇恨蒙在他心中。到底……是我对不起他。” “夫人,王爷他……自有想法。” 焰火绽放的火光下,妇人流下两行清泪,蔓延她脸上那些被灼烧的痕迹。 肌肤沟壑纹路,在忽明忽暗的光线下极为瘆人。 只见她缓缓转身,骨节分明的手轻抚在那一处氅衣上,这氅衣色泽虽不艳,但也不是她所喜好穿的了。 她就如横梁上陈旧的灰烬。 若不是公定,这世间也没有什么值得她留恋的。 可唯独他,让自己记挂。 “玉清,你说……若公定知道了当年的事,他这辈子还会原谅我吗?” “夫人莫想太多了,当年的事咱们不要说出来就好。” “老奴觉着这新王妃似乎在公定眼中不一样,倘若公定心里真的能放下一个人,咱们……也就放心了。” 妇人不再言说,缩回了那只手,让下人把氅衣好生收起来。 她静静地听着外院的欢声笑语,想起多年前还是年少时的自己。 只可惜,一切都已物是人非。 这场焰火,久违地触及她平淡许久的心。 而此时的苏檀,与众人举杯共庆,当着全府的面,说了两句心里话。 “我们,都是连气同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理当……和睦共待,过好日子。” “王爷心善,从不随意惩处下人,也从不苛待任何人,所以我们理当尽其所能,让王府变得更好,你们说是不是?” 柳如霜那是第一个站出来捧场的:“姐姐说得极为在理。” 看着一个两个都与苏檀举杯共庆,谢危止动了动手指,招呼王嬷嬷过来:“看好王妃,别让她喝多了,顺便再去替我转达,晚上来为我康复按摩。” 王嬷嬷双眼微亮,这还什么康复按摩啊,大晚上的,不就是想宠幸王妃么! 当即恭敬点头,心里已经起了涟漪。 她去苏檀身边,见她还要和人举杯之际,连忙上前拦下她:“王妃娘娘!” 说完压低声音,小声道:“王爷今晚要宠幸你,可别贪杯了。” ??? 第81章 不及王爷 听到这话的苏檀,赫然看向谢危止所在的方向。 但此刻他已经先行离开。 而此时已过半夜,众人吃饱喝足后,自然倦意来袭。 哪怕热闹声还在继续,但也架不住那困意涌来。 苏檀揣测不到谢危止的用意,但既然是他的意愿,自己也只能照着做了。 等送走了外祖母后,她才朝王爷的主屋走去。 而苏檀被王爷唤去主屋留宿的消息,也不胫而走。 若换做平时,柳如霜为首的侧妃妾室,恐怕早就蠢蠢欲动了。 可如今的柳侧妃,面对院内一个老婆子的担忧,不但不紧张,反倒笑着说: “桂嬷嬷,有些事你不知道,但我却是知道的。王爷唤王妃过去……那又如何呢?” 他横竖都只对男子动心,左右都是不举的。 再怎么折腾也就那样。 “有王妃替我们负重前行,我感激还来不及。对了,你帮我新买的那些胭脂水粉都包好,明儿一早就送去王妃那,这是我精心准备的回礼。” 桂嬷嬷也算是开了眼,她还是头一次见到大户人家的妾室正妻,能这么和谐的。 不得不感叹这王妃娘娘,笼络人心还真有一套。 不过换个角度而言,王妃对他们下人也不错,她一个玲珑院的老嬷嬷,和她都打不到照面,过年节都有赏赐,别提自家侧妃了。 就如王妃今日在席上说的那番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一家子和谐不计较,也挺好的。 当即桂嬷嬷便应下柳如霜的话,手脚麻利地去整理好那些新年贺礼。 与此同时,苏檀已经换了一身舒适又干净的衣裳,净了手后才来到主屋。 此刻室内的炭火烧得暖融,方才焰火四起,如今连屋内还弥漫着一层淡淡的硫磺味。 而谢危止坐在轮椅上,膝上盖着薄毯,缓缓点燃香炉。 “王爷。” 苏檀恭敬出声,上前后规矩道来: “方才剑书说王爷让妾身来为你康复按摩,王爷可是腿部有些不适?” 想着他分明可以站起来的样子,苏檀在心里嘀咕了几声。也猜不到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亏她此前还想讨好他,特意让流云捎信去药王谷,想请叶郎中出山为其诊治一番。 现在好了,见他这残疾样子是假装的,根本就不需要叶郎中多此一举。 她一边心中暗想,一边带着从容的笑意,熟稔地挽起袖子。 谁叫他是自己选择的靠山呢,为了将来的安稳,苏檀自然是要倾尽全力的。 于是她将微热的掌心覆上他小腿的穴位,力道适中地揉按起来。 她的手法轻柔舒适,谢危止倒是一脸的享受。 他什么也不说,仿佛叫她过来真的只为了康复按摩。 直到苏檀都要逐渐放松警惕了,他又忽然开口:“你上次提起的那个朱贵,本王查了。” 苏檀手上动作未停,心头却是一紧,抬眼看他:“哦?王爷可查到了当时我所说的?” “确如你所言。”谢危止目光落在虚空处,指尖无意识地在轮椅扶手上敲了敲。 “他在邕都郊外三个隐秘的货栈,囤积了足以支撑邕都一月之需的炭火与棉麻。账目也做了手脚,背后似乎还牵扯到户部的一个郎中。”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苏檀知道,能在这短短时日内查到如此深入的信息,必然动用了不小的力量和极其隐秘的渠道。 他果然是在扮猪吃老虎,用那闲散王爷的幌子,背地却织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为的,就是东宫那太子的位置,以及……后来的皇位。 苏檀垂下眼帘,继续着手上的动作,语气却带着思索:“上回妾身提起此事,皆因采办时偶然发现,联想到天象,这才与王爷提及此事。” “王爷既查到了他的异样,想必这人狼子野心,若真等到雪灾来临,他再哄抬物价,届时民怨沸腾,恐生大乱。 所以王爷,不如我们提前处置,可考虑到我们临江王府不宜出头,只能借力打力。” 谢危止眼帘微抬,带着几分自嘲笑了笑:“本王一个闲散废人,困于府中,这等市井消息出面,的确叫人难以信服。” 苏檀见他装得这般好,也不能揭穿,只得顺着他来: “是啊,咱们临江王府也不涉及任何朝堂要事,此事关乎民生,王爷若出面了只会惹得一身腥。 可王爷虽静养府中,但也是王室之人,心系黎民。此等奸商,若任由其荼毒百姓,动摇国本,实非社稷之福。” “若要解决此事,倒也不难。王爷可知,都察院有位御史,名叫周正?”苏檀压低声音。 “此人素来刚直,不畏权贵,且与三皇子母家一派素有不和。若能设法,将朱贵囤货、意图趁灾敛财的线索,不着痕迹地递到他的面前……” 她微微前倾,声音几不可闻:“周御史必会如获至宝,以此上书弹劾。届时,朝堂震动,陛下下令严查,功劳自然是首倡此事的周御史,以及……最终执行查抄、平抑物价的衙门所有。” 谢危止眸光微不可察地闪动了一下。 苏檀继续道:“而王爷您只需在最初,或许是通过某个‘巧合’,让周御史‘意外’获得这份关键线索。 待到事成,旁人只道周御史明察秋毫,执行衙门雷厉风行,谁会想到,这背后最初的推手,是深居简出的临江王呢?” 苏檀微笑着,也不掩饰她此刻的“聪慧”。 因为她面前的是个野心家,要想获得他信任,未来能真正成为他的家人,必然要凸显自己的价值才行。 那功劳虽然会落到周正身上,可却杜绝了萧启元立功的机会,于她而言,那就是目的达成! 至于王爷是否会借此机会把周正收拢,那便是他该考虑的问题。 谢危止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庞,那双为他按摩的手下,传来一阵暖意。 他伸手握住她纤细的腕骨,在苏檀的愣然下,他缓缓出声:“王妃心思之缜密,谋划之深远,本王叹服。” “当初你在将军府,也是如此为萧将军出谋划策?以至于他能这么快地立下诸多功勋?” 第82章 杀身之祸 这话说的,苏檀一时间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 在嫁给萧启元后,她的确帮他出了几次主意。 可是萧启元却只觉得,女子不能涉政,他事业上的事,无需自己多言。 几次下来,他的冷言相待,叫苏檀不敢再妄言。 只需要安安静静地打理好府邸,他的眸色对自己就会缓和一些。 现在想起那些,苏檀只觉得上一世的自己太糊涂了! 为了一个男子,热脸贴冷屁股多久了,甚至被折磨致死才明白过来自己有多傻。 至此,苏檀笑着摇摇头,反过来握住谢危止的手,目光灼灼地凝视道: “纵然妾身有那意,可萧将军比不得王爷。 王爷能因为妾身的一句话,仔细查证,只要为民有利之事,也不在乎妾身是否为女子。可是将军……却没有耐心听妾身所言。” “所以妾身只希望王爷能好,本想着此事若能解决,能为王爷立功,无奈王爷提醒,咱们王府不宜出头,遂只能另想他法,妾身才说出这借力打力的法子。” 她的一字一句,都极为真诚。 也是她此刻的肺腑之言。 谢危止唇角微动,转而摩挲她手上的那个玉镯。 是当初他换下了她从萧府带出来的镯子。 “檀儿,今日托你的福,王府第一次这般热闹地过年节,你的心意本王也收下了。” “为表感谢,后续几日,你便日日来我房中,我近日得了一种安眠香,能助人睡得更香,你可想试试?” 苏檀:…… 这算哪门子感谢?还不如直接拨点银两给她来得更实在一些。 还有这所谓的安眠香,自己不用熏香也能睡得沉。 可这是王爷要炫耀的东西,苏檀自然满心欢喜地答应。 她不试还好,一试,竟然一觉睡到次日的三竿。 平日她天微亮就能醒,从未迟过一点。 愕然间,流云赶紧端着水盆帕子进来,不仅如此,苏檀还没从床榻上下来,就闻到了一阵饭菜香。 询问之下,流云才笑呵呵地说:“姑娘,这可是王爷特意嘱咐小厨房为你做的,他说昨夜你劳累,今日谁也不许叫你早醒。” 苏檀唇角微抽,他这么说,岂不是平白给自己招恨? “王爷呢?” “王爷此刻在书房内静心看书,谁也不能打扰。” 苏檀顾不上询问太多,她尽快洗漱吃过饭后,一头扎进了自己的书房。 一旁的青铜簋,已经有了点起色。 她是想年后再修好一部分,这样也好让阮君吐出最后那几千两的银子来。 她要的不多也不过,正正好是将军府亏欠她的那些嫁妆数目。 所以今日苏檀埋头苦干了一天,将碎裂的部分仔细拼凑好。 她从工具箱里拿出了师父留下的特殊药水。 此物乃师父精心配置,专门用来修复斑驳的锈蚀之物,他们的独门手艺,正是其他匠人无法相比的。 苏檀小心翼翼地将药水涂抹在青铜簋内壁,那片看似斑驳的锈蚀之下。 随着药水缓缓渗透,原本模糊不清的纹路如同被唤醒的沉睡之蛇,渐渐显现出清晰的轮廓。 苏檀仔细打量着这些逐渐清晰的纹路,然而当它完全显现时,苏檀的眉头越蹙越深。 因为这些并不是普通的装饰纹样,而是前朝皇族特有的密文! 她强忍着心中的骇然,凭借着师父倾囊相授的古文字知识,结合前世零星记忆,一字一句地艰难解读。 “…………帝……殉……陵……” 断断续续的铭文,却让苏檀得知了个惊天秘密! 这青铜簋,竟是前朝末代皇帝的棺椁殉葬品? 本该永世在皇陵深处陪葬,如今却流落民间?! 苏檀腾的一下起身,脑子里飞快涌动起来。 可上一世的记忆,并没有相关的信息,她当初被困死在后宅,能知道的大事,也仅限于一些家国大事。 至于这前朝皇陵之物,为何会被盗出,又是谁窃取了皇陵!她却找不到突破口。 但是个说过,师父也曾修复过同一批的青铜簋,也就意味着,师父也知道这是皇陵之物? 思及此,苏檀立刻招呼流云过来。 “云儿!” 流云见姑娘如此紧急,疑惑不已:“姑娘可是发生了何事?” “我有要紧事要立刻见师哥一趟,你在我屋里呆着,倘若王爷要见我,就说我去苏府为外祖母取药,我去去就回。” “啊?姑娘到底是发生了何事,如此着急?若要见陆郎君,也可以明日……” “等不了了,事关师父死因,我一刻也不想等!” 流云微怔,此刻她已经换上了一身便衣。 此刻正值要用晚膳之际,流云都把食物准备好了。 苏檀找来王嬷嬷,让她为自己备马,说是要去苏府一趟。 外祖母的药等不及。 王嬷嬷本来还想差人跑一趟,但看见苏檀这么着急,深知这药不同,所以也没有多言,尽快给她备了一匹马儿。 苏檀翻身上去,却是直奔尚古司。 她戴着帷帽,递上那枚令牌。 尚古司的小厮一看,连忙请她从侧门而入。 此刻陆青河正打算回府,而苏檀被直接带了进来,他都诧异了一下。 立刻收紧双眉,示意小厮先退下。 等屋里只有他们两人后,苏檀才将准备的拓片和译文递给早已等候在此的陆青河。 “师哥,你看!” 陆青河闻言接过,快速浏览了一番后,脸色微白:“这是?” “青铜簋修复后的所篆铭文。” 闻言,陆青河拿着纸张的手都微微颤抖起来:“那青铜簋竟是前朝的皇陵殉葬品?那岂不是赃物?!” “更何况还是前朝皇帝的棺椁陪葬,那岂不是窃取皇陵之重罪?” 在大邕,盗取皇陵之物,为大不敬,是要株连九族的死罪。 然而这本该是皇帝棺椁殉葬品出现在这,那便意味着定是有人盗窃。 此物出自阮君,因为要拉拢德妃才倾家荡产也要修复。 而师父此前也修复过这一批,也就是说…… 此刻陆青河忽然想起什么:“师妹可还记得,德妃的母家姓什么?” “好像是姓赵。” 紧接着陆青河又顺势开口:“没错,德妃的舅舅,乃赵奎,而师父曾提过,前朝最后一任守陵副使,就姓赵。” 一时间,苏檀脑海里的点滴信息顿时连接了起来。 她蹙起眉头:“师哥的意思,是德妃的舅舅赵奎,利用守陵的职务之便,窃取了皇陵陪葬品,以此作为原始资本,后来在北境经营,成为巨富,暗中支持德妃上位!而这件青铜簋,便是其中的一件罪证! “师父……师父他定是在修复过程中,解读出了这铭文的秘密!”苏檀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 “师父他为人耿直,定然是犹豫着是否要上报,这才被德妃和赵家察觉,招来了杀身之祸!” 第83章 青铜簋的秘密 听闻师哥的话,苏檀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所以……我现在就是下一个‘师父’?他们放出青铜簋,就是在钓鱼,钓能看懂这铭文的人?” 陆青河沉重地点头,眼神锐利如刀:“没准真是如此。本身修复这青铜簋便有难度,这上面的铭文更是没几个人能参透,除了师父,咱们几个人中或许只有你能一眼看懂。 倘若是寻常匠人修复完毕,或许只会觉得铭文古怪,但未必能深究,即便深究,察觉出了铭文的内容认出这是皇陵棺椁陪葬,他为保性命也会选择闭嘴。 倘若不闭嘴,想揭发亦或者做其他的事,一旦暴露,德妃等人定会动手。 师父性子刚直,又精通古文秘辛,他定然是看穿了,并且不愿同流合污甚至可能想揭露,所以才……”他深吸一口气,抓住苏檀的肩膀,力道大得让她生疼。 “檀儿,你听着,此事关乎师父血仇,我们绝不能坐视不理!但眼下,你必须隐藏好‘妙手’的身份,绝不能让他们将你和这个秘密联系起来!不然……当真是杀身之祸。” 他快步走到密室角落,取出一个几乎与真品一模一样的青铜簋赝品,只是内壁的铭文被巧妙地模糊处理,看起来像是年代久远自然磨损。 “这个你带上,那将军府的小妾问起来,你也好有个交代。至于真品……” 苏檀没想到师哥这么快就造了个赝品出来。 想必也是多留个心眼,那一晚他连夜找人赶制的。 没想到现在真派上了用场。 只是……苏檀想到他们接下这修复青铜簋的任务,怕是已经打草惊蛇了。 她沉下目光,心里冒出一个想法,接过赝品后对师哥说道:“真品我还需继续修复,如今还没有修复完整,具体的铭文信息尚且未出来。只有完整出现,才更具有说服力。” 陆青河点了点头,忍住心里翻涌的情绪,凝视着苏檀目光复杂。 “那你务必要小心,对外,你只道无法修复,切记。” 这一点苏檀自然知晓。 只是没想到阮君阴差阳错竟然成了德妃的鱼饵,既如此,那她或许可以以此为突破口,把他们一锅给端了。 想起师父死得不明不白,上一世的自己连他的死因都不清楚,这次有此平反的机会,她怎能坐视不理? 她收敛情绪,在此地不久呆,与师哥一前一后地离开。 回到王府后,流云便匆匆迎上来,面色有些紧张:“姑娘您可回来了!你离府没多久王爷就接到宫中急旨,已先行出发,前往嵩山祭天祈雪了。” 苏檀一怔:“去嵩山?这么急?” 流云低声道:“是,说是天象有变,祈雪需趁吉时。殿下吩咐,让娘娘您明日一早,带着府中几位女眷,随后启程前往嵩山行宫与他会合。” 看来自己所提起的雪灾的确对上了。 不知道谢危止在背后可否与那周御史放了消息。 但她不想那么多,反倒是回头去仔细收拾了下自己的行囊,随后又带着流云去了外祖母屋子。 “我若前往嵩山,没个十天半月的回不来,外祖母独自回苏府我不放心,如今我与她去说说让她暂时留在王府,一切等我回来再说。” 等她见到外祖母后,苏老夫人已经预料到了她来此的目的。 不等她开口,外祖母已经握住她的手,宽慰道: “檀儿,你明日要带女眷前往嵩山的事祖母已经知晓了,你去吧,我暂时留在此地,等你回来再回去,这样你可放心了?” 一旁的煜哥儿啃着个桂花糕笑盈盈地蹦出来:“姑母放心好了!!煜哥儿一定给姑母好好守着太祖母,不会让任何人欺负我们的!” “再说姑父今天离开前还特意来看了煜哥儿和太祖母,甚至还派了好几个武功厉害的护卫保护我们呢!” 闻言,苏檀微微一惊:“王爷……来过?” 煜哥儿点头如捣蒜:“亲自来的!足以见姑父对姑母你多上心!此情,真是让人羡煞。” 苏檀被他逗笑:“你这小小年纪的,还知道什么是情?” “行了,既然如此,姑母就把太祖母交给你了,你可要当一个小小男子汉,撑起一片天来。” 煜哥儿马上挺起胸脯,拍得啪啪作响:“包在我身上!” 安置好外祖母后,苏檀才放心地整理行囊,打算明日一早就出发。 当晚流云见她把那青铜簋还有修复工具都放到了一个夹层箱子里,不禁多问了一句。 “姑娘,咱们这一走就是十天半个月,那将军府还欠咱们双倍的嫁妆呢,不打算找他们索要吗? 依我看,最好是捎一封信过去,恶心恶心他们也好!不然真以为咱们不催,此事就当没发生过了。” 说起恶心,苏檀笑了笑:“用不着捎信,明日我去见一面阮君,就足够让她恶心了。” “明日?姑娘你明日不是要出发嵩山吗?哪还有时间与之见面?” 殊不知,苏檀已经安排好了。 趁着他们队伍出发嵩山,到达城外第一个驿站休整时,寻个借口折回城里,以妙手先生的身份和阮君见一面后,差不多他们也能走到下一个驿站休息。 她便提前抄近道去驿站等着队伍,届时再混入其中便好。 她拿出那个与真品极其相似的赝品青铜簋来,问流云: “你说,阮君不惜倾家荡产也要修复好这青铜簋,去讨好德妃,倘若她知道我修不好了,她的银钱打了水漂,她该如何?” 流云拳头一攥,顿时心起澎湃! “那是她活该!她还想着去讨好德妃娘娘后给姑娘好看,当初要不是她得寸进尺,非要逼得将军要那正妻之位,姑娘怎么会那般羞辱?这本来也是她欠我们的!” 想起那些,苏檀的眼底,也露出几分狠意。 是啊,她兢兢业业地打理萧府,极尽可能的做一个好主母。 可是到头来,却被一个半路登堂入室的妾室所迫害,困于后宅惨死。 现在她知道,对于有些人,何须客气? 说着便给了流云一封信,照常让她找人捎去将军府。 次日一早,府内上下都已经忙碌起来。 其实从昨日王爷提前离开后,各个院子的女眷都准备起来。 他们也不知道陛下为何要让王爷这等身子的人前往那么远的地方,但如今抱怨也无用,纷纷收拾好行囊,只等次日苏檀的下令。 马车队伍也早就在府外候着,除了几个女眷的马车,还有一群护送她们的皇家护卫。 此次去嵩山,大约要在路上行三日左右。 当他们行至第一个驿站时,队伍暂停休整, 按照计划,苏檀寻了个由头:“坐得久了,有些气闷,我去后面走走,透透气。” 苏檀带着流云悄然行至驿站堆放草料的僻静后院,那里,一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已等候多时。 她正欲快步上前,却冷不防从旁边的柴垛后转出一个人影,两人几乎撞上。 竟是赵小怜! 第84章 妙手先生竟是你! 此刻她手里正捧着一个手炉,似是刚添了炭出来,见到苏檀,她脸上瞬间掠过一丝显而易见的慌乱。 尤其是在看到苏檀身后那辆明显不属于王府的陌生马车时,她的瞳孔微不可察地缩了一下。 苏檀眉眼微蹙,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淡淡看着她,正想着要如何与她开口周旋时,赵小怜迅速低下头,声音细弱蚊蝇,字句却异常清晰: “娘娘……妾身什么都没看见。娘娘若是要‘静养’,妾身会守口如瓶,绝不让人靠近娘娘车驾半步。” 她说完便抱着手炉,匆匆从另一条小路离开了。 苏檀看着她仓促离去的背影,眼神微凝。 没想到她会帮自己遮掩。 但苏檀也不掉以轻心,看了流云一眼:“多加留意,若中途生变,先拿我的令牌顶着,等我回来自有本法应对。” 这一点她倒不是很担心,所以苏檀不再犹豫,迅速登上青篷马车,换装离去。 流云则立刻返回,按照赵小怜提供的“戏本”,散布王妃娘娘身子不适、需在车驾内静养的消息。 身后的柳如霜听闻,立刻发挥了侧妃的威严,亲自吩咐碧螺:“去让王嬷嬷他们守好王妃的车驾,任何人不得靠近打扰!” 而此时的苏檀已经快马加鞭,直奔城郊的那间简陋茶肆。 苏檀还没到,阮君早已等候在此,她焦躁地踱步,心下既激动又忐忑。 距离上次见面,年节都已经过了。 若是青铜簋修复好了,那她就能马上见到德妃! 到时候将军府那一家子,哪敢对自己摆脸色? 想到这,她踱步的速度越发加快。 等见到帷帽遮面,一身神秘气息的“妙手先生”出现后,她立刻迎上前,脸上是压抑不住的急切: “先生!您总算来了!那珍品……可是修复好了?” 为了以防万一,她将自己身上仅剩的那点银票都带上了。 想着就算没有修复好,肯定也修得差不多了。 若先生还要和上次那般价钱,她也会毫不犹豫地拿出去,只求尽快修复好,让她能得德妃的信任。 苏檀见她那般心切,没有说话,而是将那只赝品青铜簋取出,放在前方的木桌上,推了过去。 阮君大喜,以为真修好了,立刻上前端详起来! 然而看到和此前没多少差别的裂痕和碎片后,顿时愣住,脸上的笑容也一点点落下去。 她皱起眉头,同时心头也升起不祥的预感来,声音拔高:“先生,这是何意?” 苏檀的声音沙哑如砾石摩擦,面对她的质问,她唏嘘道:“将军夫人,此物,老夫已经尽力,这是修复不了。” “什么?!”阮君如遭雷击,顿时从椅子上猛然站起来。 “不可能!这世上还有您‘妙手先生’修复不了的东西?您名声在外,怎可能修复不了呢?更何况您还收了我双倍订金的!”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精心描画的眉眼因惊怒而扭曲,早已没了平日伪装的那份弱不禁风。 苏檀却是语气淡漠,毫无波澜道来:“内壁铭文核心部分锈蚀殆尽,结构脆弱不堪,莫说修复,便是稍用力道,都可能彻底碎裂。此非技艺不足,实乃天意如此。夫人,另请高明吧。” 然而这些话却让阮君狠狠皱起了眉头,她难以置信地看向苏檀,两人隔着一段距离,还隔着一顶帷帽和面巾! 饶是如此,苏檀也能感受到她的愠怒之意。 一如预料之中的那般怒不可遏。 “作罢?你说作罢就作罢?先生,我为了此物耗费多少心血,打点了多少关系才送到贵人面前!你现在一句修复不了就想抽身?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而且我为此给了你大几千两,即便你修复不了,那我给你的那些订金费用,怎么不一并退回?” 苏檀预料如此,遂声音平和:“夫人,强人所难并非君子所为。当初夫人与将军找上我,不已经提前说好了么? 我愿意一试,但订金和所耗损的酬劳是一概不退的,我且当尽力而为。 如今我也尽力了,该付出的技艺都放于此物上,但此物损毁过多,无力回天,哪怕尚古司的前掌事复活了也是修不了的,哪怕夫人让陛下来逼我,鄙人,也是同样的话。” “夫人与我既已提前说好,如今又反悔,岂非君子之理?” “你如今和我在这讲君子之礼?”阮君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凄厉,甚至已经全然不顾她如今的柔弱模样,像极了无理取闹的市井泼妇。 “我倾家荡产找到你,你一句轻飘飘的修复不了就想把我打发,没那么容易!” 她逼近一步,眼神死死盯着那帷帽,仿佛想穿透黑纱看清后面的人: “‘妙手先生’,你今日若不给我个交代,休想轻易离开!要么,你想办法修复它!要么……你就等着身败名裂!” 苏檀微微一笑,“提醒”她:“听闻夫人身患绝症,脆弱不堪,今日一见,夫人倒是比常人还要有劲一些。” 阮君连忙收敛几分,但言语依旧怒然:“少用这些话来搪塞我,无论我有没有患绝症,都不是你戏耍我的理由!” “今日你若不修好,不把我的银钱退回来,那我定是要告到官府去!让别人看看你这所谓的妙手先生,是如何在江湖上坑蒙拐骗,欺负我等弱女子!” 苏檀笑了笑,并未回复她的话,而是起身大摇大摆地往门外走。 她刻意将脚步放慢,只等阮君愤怒到失去理智。 果不其然,她的轻视彻底激怒阮君,见她毫不犹豫地往外走,阮君当下怒震,以极快的速度冲到苏檀身后猛地拽下她的帷帽! 顿时苏檀熟悉的身形一下子撞入了阮君眼中。 她一时顿住,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来。 “竟然是……你??” 她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猛地眨了眨眼睛。 企图让自己以为看到的一切都是假象,不敢面对自己所见。 然而苏檀不但不躲,反而扯下了遮掩自己的最后一块面巾。 待彻底看清她的模样后,阮君双腿一软,差点跌坐下去。 好在踉跄之中及时扶住一旁的桌角,这才稳住身形: “怎会是你??” 第85章 是她做局 她怎么都没有想到,眼前这“妙手先生”,竟然会是苏檀? 回想此前的点点滴滴,一个念头随之涌入脑海。 难怪她修复不了!! 是她冒充了“妙手先生”这一名号,明摆着就是冲自己而来,故意戏耍自己! 难怪修不好也不退钱财,针对自己的做局,怎会轻易吐出来? 只怪自己太草率,竟然在苏檀身上栽了个大跟头!! 一时间阮君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苏檀,所有的伪装在这一刻彻底粉碎,只剩下被愚弄的疯狂和功亏一篑的绝望。 “苏檀,我真没想到你竟然如此处心积虑,转了那么一大圈,费尽心思去冒充‘妙手先生’?!就为了戏耍我?” 她深吸一口气,尽可能地压制翻涌的情绪。 “但这又如何?你已经离开了将军府,已经不是将军府的主母了,元郎心里也再也不会有你。” “选择嫁给一个短命的废太子,是你自己的选择,往后是要陪葬还是怎样,那也是你自己要走的路。现下你为了报复我冒充妙手先生,此事我绝不会这么轻易揭过!” “冒充?”苏檀的声音恢复了本音,清越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阮君,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需要靠着虚名和攀附才能活下去吗? 说来,我还得感谢你,毕竟没有你的觊觎,我也不会被逼出将军府这个是非之地。 外人都道我改嫁了一个短命的前太子,可是你们却不知道我在王府过得有多好。 王爷宠爱,姬妾和谐,库房充裕,还有那破天的王室富贵罩着我,比起将军府,你觉得如何呢?” 她向前一步,逼近因愤怒而喘息不止的阮君,目光如刀,一字一句,清晰地凿进对方的耳膜: “我若是你,此刻想的就不是如何从我这拿回那些银钱,毕竟你如今作为将军府的主母,为将军府弥补亏欠我的嫁妆也是理所应当。 所以我不会退给你,哪怕你上了官府,我也有的是理。而今你该想想如何给自己留条后路。毕竟你一无所有了,对将军府那边也不好交代,对其他人……恐怕也不好交代。” “你……你少在这里危言耸听!”阮君被这番话刺得心惊,让她本能地感到恐惧,却仍强撑着反驳。 “你真以为这样就能高枕无忧了吗?你就不怕我跟元郎揭开你的真面目?” “是吗?揭开了,那又如何呢?他就信你吗?”苏檀懒得再与她多费唇舌,弯腰捡起地上的帷帽,轻轻掸去灰尘,姿态从容。 她重新戴好帷帽,遮住了面容,只留下一道清冷的声音: “将军夫人若实在气急不过,那就让你的元郎,带着双倍的嫁妆还给我,那我便考虑把你的那些银钱吐出来。不 然你也可以上公堂,把前前后后的事都说出来,让那京兆尹给你一个‘公正’。” 她敢吗?根本不敢!! 一旦闹上公堂,那她欺骗萧启元说这青铜簋是她祖传之物,就会被揭露。 他们萧府亏欠自己嫁妆的事,又会被再次掀起! 到时候不仅她挣不过个赢得,反倒会把萧启元拖下水。 她只有憋屈了这口气,自认倒霉! 正因为清楚这些,所以阮君对苏檀无可奈何,苏檀的话像针一样扎在她心上。 尤其是她如今用那王妃的身份轻视自己,更是刺痛她。 凭什么苏檀能成为高高在上的王府主母,而她却要在这里摇尾乞怜,还要被如此羞辱?! 都是苏檀!是她冒充“妙手”,故意坑害自己!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她脑海中成型。 她眼中闪过一丝狠毒的光,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衫,捡起地上那个“无用”的赝品青铜簋。 她并未往公堂而去,只是回了将军府,独自在院里啜泣,甚至早就准备好“血包”,赶在萧启元回府之前,吞了一大口进去。 随着她走去花厅,几阵咳嗽下,一股鲜血喷洒而出,让在场的婆子下人们面色铁青! 纷纷被吓到神色骤紧! 一个两个的连忙冲过去喊道: “少夫人,少夫人你怎么了?!” “快!快叫府医过来!” “你快去喊将军!” 混乱之下,阮君被带回了她的院子,她满脸苍白地躺在床榻上,鲜血染红了她素白的衣衫,看得无比瘆人。 不管是谁来到此处,都被这一幕吓到胆战心惊。 萧启元收到消息后迅速赶来,看到这一幕,心中钝痛,连忙上前让府医替她诊治。 他神色紧张,在阮君我见犹怜之下,赶紧握住她的手,将她贴心地护在自己怀里,一脸紧张地看向府医询问: “顾老,夫人如何了?” 只见府医凝重神情,与阮君对视了一眼后,才缓缓抬头,说道: “将军,少夫人怕是受了天大的刺激,这才病发,老夫赶紧为她施针,先保住小命!” 萧启元没想到事情这么紧张,赶紧给他让出一条道来,自己暂时退到了屏风后。 等府医诊治时,萧启元也没闲着,叫来她的贴身婢女蓉儿过来问话! “小君今日发生了何事?如实说来!” 蓉儿吓到梨花带雨,哽咽着声音缓缓说出来: “回,回将军!你要为少夫人做主啊!” 说完赶紧磕头,泪意涟涟地为阮君抱不平: “昨夜少夫人收到那‘妙手先生’的信件,今日便去指定的茶肆见面,本以为青铜簋会被修好,少夫人高兴还来不及,结果那‘妙手先生’却说修不了!而且夫人给的那些订金和酬劳,大几千两对面都不退。 最重要的是,那所谓的‘妙手先生’……她、她竟然是前夫人假扮的!她先前故意接下将军和少夫人的委托,骗了你们的订金,现在又反口说修不了! 她这分明是,是针对夫人,故意报复将军府和夫人啊,她如今飞上高枝了,就来作践我们……将军,正是她才把夫人气成这样。” 萧启元一怔,双眉骤然紧在一起。 随后她的目光沉下,死死盯着蓉儿,言语带着莫大的威压,逼迫而来。 “撒谎。” 蓉儿心中一紧!浑身都忍不住的心虚到咯噔了一下。 她这些话,都是夫人让她说的。 她绝不能出错!绝对不能让将军看出端倪来。 于是蓉儿连忙磕头:“将军明察!奴婢此言为真!断不敢胡说!的确是前夫人苏檀冒充了‘妙手先生’,坑骗了夫人的银钱,还说……还说那些银钱权当将军府的嫁妆补偿了。” 听到嫁妆补偿,萧启元却莫名松了一口气,不过视线转到床榻上人身上,又皱起眉头。 第86章 气到吐血 被诊治的阮君还在用虚弱的声音,隔着屏风试图阻拦蓉儿所说: “蓉儿!不要再……说了。姐姐心里有委屈,才这么做,我……我认了。” 她流下眼泪,又止不住地咳嗽起来,看得人极度脆弱。 府医此时赶紧劝说她:“少夫人莫激动!老身很快就能施完针了,你切记要静养啊。” 萧启元见她这副模样,心里的确有些心疼。 遂特意上前安抚她几声。 一直等到府医施完针了,她的情况好了一些后才缓缓低头。 但此时他的脸上却没有阮君预期中的同仇敌忾,反而是一种……复杂难辨的神情。 只见他沉默了片刻,才慢慢开口,语气带着一种试图讲道理的调子: “小君,你的身子要紧,先冷静些。此事……恐怕是你想多了,或者说,看错了?” “看错了?”阮君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将军这是……不信我还是不信蓉儿所言?” 萧启元只道:“不是不信,只是今日王府的所有女眷,一早就从王府离开,前往嵩山祈雪。 她作为王妃,带队随行,怎么可能出现在邕都,扮作什么‘妙手先生’来与你相见?这于情于理,都说不通。” 此时的阮君忽然想起苏檀说的那句话。 “他会信你吗?” 本以为心悦自己的元郎,肯定会无条件地信任自己,可现在竟然要那苏檀猜对了?! 他真的不信自己!!而且摆明了苏檀是选在这个时候见面,也制造了不在场的证明。 一时间阮君急切起来:“元郎,我知道你不愿意揣测姐姐,我也理解姐姐的痛楚,所以我可以不追究,银钱都被她拿去我都可以不追究。 可是元郎你要相信我,我没有说谎,蓉儿也没有说谎!是我亲手掀开了她的帷帽! 是我亲眼看到姐姐冒充那妙手先生,告诉我她修复不好拿青铜簋,又说不会退我银钱,让我那些倾家荡产的银钱拿来和她的嫁妆平账。” 萧启元踱开两步,背对着她,望着窗外萧瑟的庭院,神色复杂。 思虑了一会后才转过身,目光落在阮君因激动而涨红的脸上,平静道: “你这么说,那我自是信你。” 闻言,阮君心里这才松了一口气,神色也好转了一些。 但下一刻萧启元又言:“只是她若真那般处心积虑地针对你我,大抵是心中对我还有些旧情,对于我抬你做正妻的事耿耿于怀,若这事能让她消气,也未必不是一件坏事。” “什么?”阮君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 萧启元仿佛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继续道:“她当初改嫁临江王府,不就是在赌气吗? 如今见你与我亲近,你坐上了她原本的位置,自是心中不忿,使些小性子,编造些谎言来离间我们,也是有可能的。 她故意让你以为她是‘妙手’,让你慌乱,让你在我面前失态……这手段虽有些幼稚,但倒也符合她争强好胜的性子。”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阮君难以置信的脸,坐下来握住她的手安抚道:“至于那些银钱……你既已入了我萧府的门,你的用度自然也算在府中开销。 如今府中情况你也知晓,她苏檀若能以此方式,让我们‘归还’一部分嫁妆,平账一些,倒也……省了我一些筹措的麻烦。毕竟,她如今是王妃,我们也不便与她过多计较。 小君,你此前不还对不起我,说没有帮到我吗?现在阴差阳错,也算是冥冥之中注定好了,是你帮了我,给了她不少嫁妆钱,这结果也是好的。” 这一番话,如同冰水混合着钢针,狠狠浇在阮君心头! 她看着萧启元那张堂而皇之的脸,只觉得一股腥甜涌上喉咙! 他不仅不信她!他还觉得苏檀是在吃醋!是在用这种手段引起他的注意? 甚至……甚至还觉得苏檀骗走她的钱也无所谓,刚好顺着这事让自己当了这冤大头替萧府还了嫁妆。 可是她呢?那她算什么? 她耗尽积蓄、担惊受怕、受尽羞辱,在他眼里,竟然成了苏檀与他之间打情骂俏的筹码?成了缓解他经济压力的“意外之财”? “元郎……此话怎能,怎能如此算?”阮君眼泪横飞,摇着头胸口也剧烈起伏起来。 “是她先骗我们在先,难道我们也要忍气吞声,权当此事没有发生过吗?” 萧启元眉头微蹙,事到如今,他还能说什么? “不然呢?要去公堂上与之对抗?要让全邕都的人再一次笑话我们将军府?要让别人都以为你为了区区一个祖传的老物件,花费那么大的代价去修复,甚至作为主母还不顾整个将军府?” 这几句反问彻底堵得阮君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所有的委屈愤怒,不甘和被彻底轻视的绝望,在这一刻如同火山般爆发,却又被堵在胸口,无处宣泄。 她眼前一阵阵发黑,她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想尖叫,想求着他去看看苏檀那份嘴脸,却只觉得天旋地转,喉头一甜—— “噗!”一口鲜血竟直接喷了出来,溅落在华贵的地毯上,点点猩红。 随即她身体一软,眼前彻底一黑,在极致的愤怒与憋屈中,直挺挺地晕厥了过去。 这一次还真不是血包的作用,吐出来的血,乃她自己的鲜血。 萧启元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看着地上晕倒的阮君和那摊刺目的血迹,眉头皱得更紧,眼中闪过一丝不耐。 “府医!!顾老你快进来看看!”他扬声吩咐,却又不想在这多呆。 因为他已经能预料到,等她醒过来之后,对这事肯定又会说个没完没了。 萧启元自知理亏,也知道站在阮君的角度上的确有些委屈了。 可是他能怎么办?苏檀设局,挖坑让他们跳,总不能再次让将军府闹出笑话来! 除了忍气吞声,没有别的路。 他只是不明白,为何苏檀要如此放不下。 此前不都说了改嫁王爷是她自己的选择,绝不后悔! 既做好了当王妃的准备,又何须一次次地用这些手段,来引起他的注意,来里间他和阮君的感情? 第87章 都是姐妹 而此时的苏檀,已经迅速返回了官驿。 在等队伍到来之后,在流云掩护下,安然回到车驾。 目光有意地看向赵小怜的马车,轻声询问流云:“没发生什么事吧?” 流云连忙点头:“姑娘放心,都好着呢,那赵姨娘看来对姑娘心存感激,完全没有想象中的找事。” “姑娘的事办得可还顺利?” 苏檀微微一笑,点了点头,阮君那么激烈的反应,势必会让她更加记恨自己,无法释怀下她要么会求助萧启元,要么就会暗中联系孟家亦或者德妃的人。 毕竟从她拿着青铜簋找自己修复时,她和师哥恐怕已经被德妃的人盯上了。 但凡发现她知晓青铜簋的秘密,那他们绝对不会手软,自己的下场就会和师父一样。 为了不让师哥被牵连下水,苏檀方才明知阮君出手,也并未阻拦,反而顺势让她发现了自己的身份。 如此一来,德妃那群人,反倒不会盯着师哥了。 只会盯着自己,疑惑她是否有那修复技艺。 她目前到底是王妃,比起师哥来有王室的头衔护着,自己身后还有一个暗地城府极深的临江王。 谢危止与德妃虽是母子关系,但早已断亲,众所周知二人关系不好,自然不会和那德妃成为一伙人。 所以她宁可冒险,也不能让师哥成为被害人。 接下来,她要尽快把青铜簋全部修复好,铭文上的内容拓印下来,再等回邕都后与师哥商议下一步的计划。 想为师父平反,揭露德妃他们盗窃皇陵发家的秘密,绝非易事。 事到如今,切不能操之过急,务必要谨慎,一步步按部就班地来,如此才能万无一失。 她看向马车外面,他们才在驿站内停留了不到一个时辰,原先只下碎雪的天,已经慢慢飘起了鹅毛大雪。 苏檀让流云从箱子里拿出了几床更厚的盖毯,分别递去马车里给各位姬妾。 趁着还没天黑,能尽快赶路就尽快赶路。 但没想到这一晚上,北风呼啸得更甚了,夹杂着大雪一阵阵冷意袭来。 铅灰色的天空终于不堪重负,扯絮搓棉般降下鹅毛大雪,不多时便将官道、山峦染成一片纯白。 眼看路途愈发艰难,车队行进速度只能放慢了一些。 就在距离嵩山行宫还有十余里的一处陡坡前,本该一鼓作气赶去行宫的,队伍却在这时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苏檀掀开轿帘询问马夫。 此刻一旁的小厮如实禀报:“回王妃,后面何姨娘所乘坐的马车因车轮打滑,半个轮子深深陷入了被积雪掩盖的坑洼中动弹不得。” 何姨娘乃是众多姬妾中的一位,名为何婉娘,当初苏檀刚进王府时,问安茶那天就只有她和赵小怜到场了。 听闻此话,苏檀直接从马车上下来,流云担心她被冷到,刚要劝慰她就已经走下了马车,直接来到了何婉娘那。 只见她的马车轱辘深深陷了进去,此刻任凭车夫如何驱使马匹,侍卫如何推搡,那马车只是徒劳地摇晃,越陷越深。 何婉娘则在车内吓得脸色发白,一时不知所措,她的贴身丫鬟也急得团团转。 前面的车驾都已停下,柳如霜挑帘看了一眼,皱了皱眉,却也没说什么。 这等天气,谁也不想轻易下车沾染寒气。 在场的人看到了苏檀,连忙行礼:“王妃娘娘。” “不必多礼。”苏檀摆摆手,仔细查看了一下陷车的情况,又看了看地势,对车夫和侍卫道: “光靠蛮力不行。去找些干草碎石来,垫在车轮下。你们几个,听我口令,一起用力。” 她声音清晰镇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从容。 众人见她亲自指挥,顿时有了主心骨。很快那几个得力侍卫去附近找了碎石,又从准备的物料箱子里翻出原本给马儿吃的干草。 如数找来后,苏檀不顾身份,亲自弯腰帮着将干草塞入车轮下积雪松动的地方。 她狐裘的下摆浸在冰冷的雪水里,纤白的手指也冻得通红。 众人微惊,何婉娘连忙从马车上下来:“怎能让娘娘你亲自动手?!” “无妨,不管谁动手,总要尽快解决才是。现下就不要顾及那么多了,大家听我口令,齐齐用力,往一处使,这轱辘才能尽快出来。” “来,一、二、三——用力!”她站起身,朗声发令。 侍卫们齐声呼和,猛地发力,加上垫物的作用,沉重的马车终于伴随着一阵吱嘎声,从雪坑中挣脱了出来。 没想到这么快就解决了此事,众人都忍不住面露欣喜。 尤其看到苏檀沾满雪渍的裙摆和冻得通红的手,心下都涌着一股暖意呢。 尤其是这何婉娘,更是感激不断:“多谢娘娘出手相助!” “都是自家姐妹,不必如此。你快上马车吧,别冻着了,大家再忍一忍,马上就能到行宫了。” 说完又指挥那几个车夫,用箱子里的麻绳套上车轱辘,避免最后的上坡路马车打滑。 柳如霜在自家车驾上看到这一幕,连忙吩咐碧螺:“去把我那个手炉给王妃送去,还有狐裘氅衣,可不能让她冻着了。” 对于他们来说,此事震撼,可于苏檀而言,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帮人帮己,这个时候也不必分得那么清楚。 像这样的事,以前在将军府里做的还不少吗?只是那些人都无人在意,可现在的王府却不一样。 苏檀还没上马车,碧螺就拿着氅衣和火炉子过来了。 赵小怜同样如此,跟在后面的几个婆子也纷纷端着热水,盖毯,和厚实的斗篷前来。 感激之余,也惦记着她的身子。 比起将军府,现在的这些人,更值得自己付出。 苏檀更觉得心里莫名有了成就感,然而她好似低估了这偌大风雪。 或许是因在风雪中停留太久,寒气深入肌骨,回到马车后便觉得头昏脑涨。 等到终于抵达嵩山行宫时,苏檀已是强弩之末。 当即便感觉她头重脚轻,脑子发昏,就连从马车上下来,都脸色不好,需要靠着流云搀扶才勉强当撑着来到暖和的宫殿里。 流云一看就知道她大概是感染了风寒,赶紧去找来随行的府医,开了方子。 她亲自帮苏檀在宫殿里煎药,屋子里的地龙烧得极旺,药香缓缓蔓延在屋内四处,有些安神的意味。 但苏檀想起自己重要的物件,不能就这么明晃晃地放在外面,所以特意从箱子里翻出来,“藏”在了床尾处的那层床幔之下。 堆叠的床幔根本看不出来这下面还有一个青铜簋。 然而这时,殿门外忽然传来了脚步声。 吓得流云赶紧提醒:“姑娘姑娘!来人了!!” 第88章 本王留下了 苏檀赶紧藏好物件,正襟危坐。 还以为是王爷过来了,因为他们到达行宫时,王爷正在大殿进行祈福仪式,并未得空第一时间来看望她们。 但进来的人却不是谢危止,而是柳如霜。 只见她一进殿里,便指挥着丫鬟们添炭盆、换热水。 “动作都麻利一些,这宫殿大,窗户都要塞上棉花别让冷风灌入。” 又亲自试了汤药的温度,端到苏檀床前,满是真切的担忧:“姐姐,这是我叫碧螺特意给你熬的热汤,在流云给你煎好药之前先喝这些垫垫肚子。 我听府医说你感染风寒,定是方才在雪地里冻着了。这两日就要好生静养,吃着热食发发汗。” 她语气里的焦急,全然不似作伪。 显然苏檀没想到她会如此,心中一热,自是不好婉拒。 便欣然接下来,感激之余,赵姨娘也探头而入。 她见柳如霜端来热汤,所以并未逾矩上前,也没有多话,只是将一盒自己亲手调制的、带着清冽药香的润喉香膏轻轻递给流云,低声道: “娘娘咳嗽得厉害,用这个或许能舒服些。这是妾身自制的润喉膏,会缓解风寒咳嗽带来的燥痒。” 苏檀赶紧让流云拿过来,好意如此,总不能辜负。 此刻苏檀还没说什么话呢,何婉娘更是感激涕零的过来,甚至想代替流云亲自在苏檀床边伺候着。 苏檀赶紧罢手,她却道:“娘娘是因妾身才如此,妾身只是府里良妾,于情于理,都要侍奉娘娘左右的。” 柳如霜知道何婉娘是个执拗性子,索性替苏檀开了口: “何姨娘,你的谢意娘娘心领了,罢了,我看咱们都出去吧,也好让娘娘能安心休养,便是对娘娘最好的回报。” 说完又接连拦下了前来伺候的管事宫女,此举倒是让苏檀松了一口气。 人一多,她的确难以招架,虽说大家都是为了她好,她心里自是感激。 想到同样在冷天里经历身体折磨,当初在将军府后宅,她先要嬷嬷多生一些炭火,都遭拒。 此番对比,让苏檀的心更为沉重。 后来她喝了流云煎好的汤药后,昏昏沉沉地便睡了过去,连梦都没有做。 再次醒来时,屋内只点着一盏昏黄的灯烛,窗外夜色沉沉。 她感觉额上覆着一只微凉的手掌,舒适地缓解了滚烫的体温。 睁开眼,便撞入一双深邃如夜的眼眸中。 “王爷?” 她瞬间清醒几分,挣扎着想起身行礼。 也不知道王爷他是什么时候来的,此刻他正坐在床沿,静静地看着她。身上还带着从外面沾染的未散尽的清寒气息。 “醒了?”他声音低沉,比平日似乎柔和些许,“感觉如何?” “劳王爷挂心,妾身已经好多了。”苏檀还想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被他轻轻按住。 “病了就好好躺着。”他的目光在她因发烧而泛着不正常红晕的脸上停留片刻,随后才开口: “可是离队时在路上受了风寒?”他语气平淡,却一语道破她之前的行踪。 苏檀正想含糊过去,却忍不住一阵剧烈的咳嗽,她下意识地伸手去够床边小几上的水杯。 谢危止动作更快,倾身过去帮她拿。 端过之后,又撑着双手,从轮椅上挪到了她的床沿边。 不等苏檀开口,他忽然伸出一只手稳稳地托着她的后颈,另一手端着白瓷小碗喂到她的唇边。 苏檀只感觉脖颈微凉,原本灼烧的感觉,因为他的指腹而舒心了不少。 而他的眼神专注地看着她喝水,深邃的眸色在跳动的烛光下,竟少了几分平日的清冷,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柔和。 连带声音都温柔了不少:“慢些喝。” 苏檀怔住,一时忘了反应。 这么近的距离,近到能感受到他手臂传来的、不同于病中虚浮的坚实力量,还能看清他长睫投下的淡淡阴影。 甚至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清洌的、混合着一点墨香与药草的气息。 这气息此刻并不让她觉得危险,反而奇异地带来一丝安定。 他就这样耐心地,一小口一小口地喂她喝完那半盏温参汤, 然后用指腹极其自然地揩去她唇边不慎沾染的一点水渍。 那微带薄茧的指腹擦过皮肤的触感,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一圈细微却清晰的涟漪。 苏檀的心狠狠咯噔了一下,兴许是过于亲近,她不太适应,借着无力感往被子里一缩。 声音哑然:“……多谢王爷。” 谢危止眸光微动,见她难得脆弱的样子,像无害的小兽,叮嘱声也更贴心了:“热度未退,好生躺着。” 说完便替她掖好被角,随即撑起双手重回轮椅上。 然而衣摆上的佩玉却不小心勾到床幔,随着身形离开,竟然拉开了那叠放的床幔。 等他一坐回轮椅,便看见了本该放在床幔下的青铜簋。 苏檀的瞳孔骤然收缩,目光死死地盯在那尊青铜簋上。 一时间浑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连高烧带来的眩晕感都惊退了几分。 他……应该不知道这是何物吧? 本想顺势开口糊弄过去,然而他的目光此时已经落在青铜簋上。 目光触及簋身内壁那片被巧妙修复的部分铭文时,眸色骤然深沉。 不顾苏檀的眼神,他驱动轮椅上前,俯身将其拾起。 修长的手指仔细抚过铭文的每一道刻痕,尤其是在几个关键的字眼上反复流连。 “王妃倒是藏了些有趣的玩意儿。”他语气听不出喜怒,目光却牢牢锁在那些古老的字符上,眸色深沉如夜,仿佛在急速解读着什么。 苏檀心急如焚,不确定他到底看出了什么,所以带着几分试探,讪讪笑道: “王爷,这只是件寻常古物罢了,王爷也知晓我平日喜欢修复点古物玩件,所以才……” 谢危止手腕微转,忽然打断她:“此物你从何而来?” 闻言,苏檀眸色微紧,心里猜测,难道他知道这是皇陵之物吗? 苏檀欲开口,只见谢危止再次出声,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我看此物,非寻常人可得,更非你该沾染之物。” 苏檀还想辩解,谢危止却已抬起眸,深邃的目光落在她因紧张而更显苍白的脸上,语气不容反驳: “留在你身边,是祸非福,本王且不放心,既是拿来练手修复的古物玩件,放在本王这,更安全些。” 第89章 寻常之物 说罢,他极其自然地将青铜簋纳入自己宽大的袖中,仿佛只是收走一件不合规矩的小玩意儿。 “王爷……”苏檀连忙上前,却又无力反抗,病中的虚弱让她连争辩都显得底气不足。 这么突然,她一时间还真不知道怎么开口才好。 主要她不确定谢危止到底有没有认出这是皇陵之物! 若认出了,他为何不质问自己相关事情?若没有认出,那为何又要无故带走? 而且谢危止也不给她开口的机会,转而对门外招呼:“剑书。” 亲卫剑书应声而入。 “王妃病情反复,此殿恐有寒气侵袭,于病体不利。即刻移居至本王寝殿旁的暖阁,那里地龙温暖,便于府医随时诊治,也方便……御药房就近供应所需药材。” 苏檀猛然想到那守卫森严的主殿,连青铜簋也被拿走了,之后她还怎么修复啊? 一时间连哭都哭不出来,张了张嘴,只得撑着病体极力争取: “王爷,妾身在这里挺好的,你看这殿里地龙也很暖和,柳侧妃他们都给妾身拿来了不少的保暖物件,府医过来诊治也方便,我就不用去暖阁了吧?还有那……” “王妃可是不愿意陪本王?不愿意靠本王更近一些?” 谢危止直接打断她,这话顿时让苏檀不知道如何回应。 下一刻他又丢出两句话:“还是说王妃觉得本王是残疾之身,无法照料你,亦或者你嫌弃本王这身子,不想见到我?” 这……越说越离谱! 他分明身子就好得很,这不明摆着故意说这些不给苏檀台阶下么! 在这些话面前,还要苏檀说什么啊?她什么也不能说!最后只能乖乖顺从,扯出一个艰难的笑: “王爷言重,妾身怎会嫌弃王爷?妾身只是不想麻烦王爷罢了。” “能照料王妃,本王愿意。” 罢了罢了,谁叫他是王爷他最大。 横竖自己现在这病体也拿不出精力修复,不如下次找个机会拿回青铜簋,顺便试探试探谢危止可有瞧出什么来。 正想着,旁边两名沉稳的嬷嬷并排上前,小心却不容拒绝地搀扶起苏檀。 “王爷我自己来就行。”苏檀试图挣扎,声音却因气急和病弱而显得绵软。 他看着她,只吐出两个字:“听话。” 像极了他平日逗弄后院那只狸奴一般。 让在场的两位嬷嬷都心照不宣地彼此对视了一眼。 苏檀不知为何,微微红了耳根,她被厚厚的狐裘裹紧,半扶半抱地带离了房间。 在经过谢危止身边时,她看到他袖口隐约勾勒出的青铜簋的形状,心中五味杂陈。 恨不得立刻上前抢走,可又没有那熊心豹子胆。 待苏檀被带走,屋内重归寂静后。谢危止独自坐在轮椅上,指尖轻轻敲击着扶手,眸中寒光凛冽。 他自袖中取出那尊青铜簋,指腹缓缓划过那些致命的铭文。德妃、赵家、皇陵…… 他这两年暗中收了不少德妃以及赵家的罪证,他们欲扶持十皇子代替自己入主东宫。 他只能背地部署,他们赵家盗窃皇陵的秘密他一直知道,可当初因为尚古司前掌事的死,让他一直没有掌握到证据。 没想到今日却有了此事的连接点,苏檀,竟阴差阳错地,将这把可能扳倒政敌的利刃,送到了他的面前。 想到她此前能修复那琉璃盏,如今又在尝试修复这尊皇陵之物,难道她……真和尚古司的前掌事一样,拥有修复此物的技艺,是传闻中那前掌事的亲传弟子? 虽这些他暂时不确定,但他却能确定此时的苏檀,绝对因这青铜簋置身于巨大的危险之中。 无论她是从何得来的此物,都已经证明,她被德妃他们一党给盯上了。 只要她能修复好,暴露半分后她将是下一个尚古司前掌事。 思及此,他传来剑书。 神色肃穆地交代:“即刻回一趟邕都,秘密寻访尚古司的掌事陆青河。” 他语气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向他询问其师当年‘意外’身亡的更多细节,尤其是他师父去世前,接触过哪些特别的物件,见过哪些特别的人,有无留下任何不寻常的只言片语。” 剑书眼中微愣,想起当初那前掌事病逝时,他们就已经调查过。 如今又这么突然再次查证,剑书有些疑惑:“王爷,当初前掌事因病离世,我们不已经见过陆大人么?那时该问的都已经问过了不是么?” 谢危止微微眯起眼眸,只道:“当初他给的或许不是实话,这次你过去,点出王妃的名字,留意下他是否与王妃有交集,亦或者认识王妃。” 尽管剑书此刻还不太明白王爷的用意,但也肯定回复: “是,属下明白。定会仔细盘问。” “盘问?”谢危止微微摇头:“不,是‘请教’。态度要恭敬,言辞要恳切,就说是本王近期得了一古物十分感兴趣,难免触景生情想起了他的师父,深感惋惜下,故想多了解一些先生生前之事,以表追思。” 剑书立刻领会,这是要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表面上是对前辈大家的仰慕追悼,实则是探查死因真相。 “属下定会把握分寸。” 谢危止微微颔首,靠在轮椅背上,挥了挥手,“去吧,速去速回,行事谨慎。” “是!”剑书领命,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退出了书房,融入外面的夜色之中。 书房内重归寂静。 谢危止缓缓睁开眼,望着窗外沉沉的夜幕,眼神复杂难辨。 此时主殿旁的暖阁里,地龙烧得的确旺,温暖如春,却驱不散苏檀心头的寒意。 饶是这锦被柔软,熏香宁神,她却辗转反侧,毫无睡意。 谢危止拿走青铜簋时那深沉难辨的眼神,如同烙印般刻在她脑海里。 “姑娘,可是身子还不舒服?睡不着吗?”守在榻边的流云听到动静,轻声询问,语气里满是担忧。 苏檀蹙起眉头,索性拥被坐起,揉了揉发胀的额角,低声道:“云儿,王爷拿走了青铜簋。” “什么?!” 听到这话的流云,腾地一下从地上站起来!满脸的震惊: “怎,怎会被王爷拿走啊?那咱们该如何是好?王爷知道那是皇,皇陵之物吗?他会不会怀疑姑娘是盗窃皇陵的人?亦或者……” 第90章 赝品 对此苏檀摇了摇头,眉宇间笼罩着一层忧色:“我也说不准,揣测不透。他只说这物件并非寻常之物,所以要拿走更安全一些。 可他……究竟看出了多少?是只知其危险,还是连背后牵扯到谁都一清二楚?我不确定。” 流云也皱紧了眉头,仔细想了想说道: “王爷只说留在娘娘身边是祸非福,要代为保管。并未动怒,也未深究来源。奴婢瞧着……倒不像是要追究娘娘的意思,反而像是……想把危险揽过去?” “揽过去?”苏檀苦笑一下,“或许吧。可他若不知背后是德妃,这‘揽’便可能引火烧身。他若知道……” 她顿了顿,声音更轻,“那他此举,是保护,还是另有所图?我实在看不透他。” 主仆二人相对无言,都在竭力揣测谢危止那深沉似海的心思。 拿回青铜簋是必须的,那可是扳倒德妃的关键证据,也是唯一能为师父平反冤屈的物件了。 可如今在谢危止手里,如何拿回?硬抢绝无可能,偷?这暖阁内外守卫明显森严了许多,怕是连只陌生的苍蝇都飞不进来。 “姑娘,我看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流云劝道,“王爷既然将您安置在此,短期内想必不会对您不利。我们需得静观其变,或许……能从王爷身边人那里探听些口风?” 苏檀叹了口气,知道急也无用,只能暂且按下焦躁。 她目光扫过窗外沉沉的夜色,流云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又提起了另外一桩事: “对了姑娘,你当初说被阮姨娘看到了模样,接下来她会对我们不利吗?倘若如此,我们回去该如何应对?” “她记恨我是正常的,至于她想怎么做,那便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再如何,她也不可能拿一整个将军府做赌,就算她狠得下心,杨氏和萧启元也不会同意。” “所以只要我手里有拿捏将军府的辫子,她就奈何不了我。 现在于我们而言最重要的,还是必须尽快弄清王爷的态度,以及想办法拿回青铜簋。” 好在这几日他们都在行宫,也有机会和谢危止亲近,总会找到一丝机会的。 而另一边的阮君,如苏檀所料,是彻彻底底的记恨上了她。 尤其是在得知萧启元也想要将此事息事宁人后,她更是心有不甘,气到生生吐血。 装病装久了,真吐血了,丫鬟还不以为然,以为和往常一样是血包。 结果大半天都没有打扰她,让她生生受冻了许久。 直到醒来后,丫鬟才得知她这次可不是装病,而是真的被苏檀和将军气吐血了。 慌乱之下蓉儿连忙道歉,阮君正要斥责,此刻屋外一个老婆子悄声进来,面色紧张又忐忑地说道: “夫人,孟家叔公来了,这会在侧院,可是要请进来?” 阮君心头一凛:“叔公来了?!还愣着做什么,快请进来!别让其他院的人看见了。” 说完便强撑着坐直身体,整理了一下鬓发。 不用多想,叔公今日过来,肯定是和那青铜簋有关。 想到她被苏檀戏耍,一时间她心中七上八下,知道这场问责躲不过去。 没过多久,孟尚举缓步而入,他身着深色常服,面容清癯,虽是商贾打扮,但久居上位的气度与族中长辈的威严并存。 他扫过阮君病弱的模样,眉头微蹙,并未流露过多关切,只在下首的梨花木椅上坐下。 “身子可好些了?”他开口,声音平稳,却自带一股压力。 “劳叔公挂心,侄孙女已无大碍。”阮君低声回答,手心微微沁出冷汗。 “嗯。”孟尚举微微颔首,不再迂回,直接切入正题。 “你前次传信所说,寻得‘妙手’修复德妃娘娘的旧物,如今进展如何?娘娘那边,还等着回话。 若真能找到匠人修复好,你可是立了大功。届时你在这将军府里的地位,那是不言而喻。” 阮君心猛地一沉,知道正题来了。 她不敢直视孟尚举的眼睛,垂着眼睑,将事情经过艰难地说出,自然略去了自己被苏檀气到吐血和萧启元不信任的细节,只强调“妙手”如何反悔,以及自己如何发现那“妙手”竟是苏檀假扮。 “……那苏檀,分明是嫉恨侄孙女,故意冒充‘妙手’之名前来戏耍,坏了我们的大事!”她语气带着委屈与不忿,试图将责任推卸出去。 孟尚举静静听着,脸上看不出喜怒,直到阮君说完,他才缓缓道: “如此说来,那物件还在那苏檀手中?她并不懂修复技艺?” “叔公,她一个后宅女子,哪懂什么真正的修复,无非就是略懂皮毛!定不像真正的‘妙手先生’那般,技艺一流。 她就是故意冒充来坑害侄孙女的罢了!不过那物件我已经拿回来了,叔公且看。” 阮君一边愤愤出声,一边从枕边取出那个锦缎包裹的青铜簋,小心翼翼地双手奉上。 孟尚举接过,并未急着打开,只掂量了一下,眼神便是一沉。 见他脸色有些异样,阮君双眉微蹙,心怀忐忑地看过去。 孟尚举他解开锦缎,指尖细细抚过簋身的每一处纹路,又就着光,凝神审视内壁的铭文。 而后他的脸色逐渐变得难看,最终,他将那赝品轻轻放回桌上,目光锐利地看向阮君,声音不高,却带着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你可知错?!” 阮君被他看得浑身一颤,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叔公……何出此言?” “此物乃是赝品,可不是当初我给你的那一尊!”孟尚举语气笃定,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形似而神非,铜质、重量、尤其是这铭文的古意与力道,与真品相去甚远。你被人用赝品搪塞了,竟浑然不觉?” “假的?”阮君如遭五雷轰顶,猛地抬头,脸上血色尽褪。 “不可能!她当时明明……”她回想起“妙手”那决然的态度,原来从一开始,苏檀就是在愚弄她! 戏耍骗走了她的钱财不止,可能看出了此物珍贵,又调包拿走真品! 然而她却一直被蒙在鼓里,这时无尽的羞愤让她几乎窒息。 她慌忙掀开被子,跌跪在床榻边,声音带着哭腔:“叔公!侄孙女无知!侄孙女被人蒙骗了!求叔公恕罪!” 第91章 灭口 看着她这副惊慌失措的模样,孟尚举眼中闪过一丝失望言语冷厉: “糊涂!当初我见你在将军府寸步难行,为了托举,才提议让你帮娘娘找到能修复的匠人。没想到你却如此大意,连真伪都未能分辨,致使真品都被人给拿走了!你可知这后果?” “侄孙女知错了!侄孙女知错了!”阮君连连磕头,泪珠滚落。 “是那苏檀!都怪她欺骗了我!叔公,定要为我做主啊!不过那苏檀如今乃临江王妃,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们肯定能拿回真品的。” 到了此时,她只能死死咬住苏檀,将祸水彻底引过去。 孟尚举沉吟片刻,苏檀此人,他亦有耳闻。 若此事真只是他和阮君之间的私人矛盾,倒也不棘手。 毕竟她不懂修复,肯定也看不出青铜簋的秘辛。 想要拿回真品并非全无办法。 于是他看了一眼跪地哭泣的阮君,冷声道:“起来吧。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阮君不敢违逆,哆哆嗦嗦地站起身。 “明日辰时三刻,来城东‘九渊’客栈,天字三号房。”孟尚举沉声吩咐。 “等你过来,详细说说那苏檀之事。今日到底是在将军府,我私下与你见面易落人话柄,也于理不合。 此事关乎家族兴衰,若再有何差池,便是家法,也容你不得!” 听到“家法”二字,阮君浑身一颤,连忙应道:“是!侄孙女明日一定准时到!定将所知一切,悉数禀明叔公!” 孟尚举不再多言,起身离去,甚至未再看那桌上的赝品一眼。 等他一走,阮君瘫软在床边,望着那赝品,眼中充满了后怕与深刻的怨恨。 苏檀!竟敢拿个赝品来充数? 未免也太过贪心了!! 但同时她也起了好奇心,看向蓉儿不禁问道:“那青铜簋对德妃娘娘来说,到底是何物?我瞧叔公很是珍重,此前叔公还说过,但凡找到能完全修复此物的匠人,那必将功不可没。” 越是这样说,蓉儿也越觉得事情不简单,同时也更害怕。 “姑娘,咱们可务必要把真品拿回来才是啊,如今这物件对宫里娘娘越珍贵,姑娘的危险就越大,万一娘娘知道姑娘拿了个赝品,那岂不是……” 阮君心里狠狠咯噔了一下,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油然而生。 是啊……万一被德妃娘娘追究,别说拉拢德妃了,恐怕自己还会惹祸上身! 一想到可能的后果,阮君只觉得浑身瘫软,双腿站都站不稳了。 以至于她这一整个晚上都战战兢兢,无法安然睡下。 次日,一到时间点,她便和蓉儿偷偷出府,来到客栈轻轻叩门。 片刻后里面传来孟尚举沉稳的声音:“进来。” 阮君这才推门而入,只见孟尚举独自坐在窗边的茶桌前,正在斟茶,神色平静无波。 然而,就在她反手关上房门,走向桌前的短短几步路中,孟尚举斟茶的动作微微一顿,眼角余光锐利地扫向窗外楼下某个角落,随即又若无其事地继续。 “叔公。”阮君敛衽行礼,姿态恭敬。 “坐。”孟尚举示意她坐下,将一杯刚沏好的热茶推到她面前,“脸色还是不好,先喝口茶定定神。” 阮君心中稍安,依言坐下,双手捧起温热的茶杯,正欲开口,却见孟尚举忽然抬起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他目光依旧看着窗外,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冰冷的杀意: “有条尾巴,从你进客栈起,便一直在对面巷口的书画摊前徘徊,很警觉。” 阮君手一抖,茶水险些泼洒出来,脸色瞬间煞白: “叔公的意思是有人跟踪我?”一时她心中慌乱,猜测不到是谁会一路跟过来。 萧府的人吗?还是苏檀的人? 孟尚举没有回答,却对阴影处微微颔首。只见一道如同鬼魅般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房内,那是孟家暗中培养的死士。 “去,‘请’那位对书画颇有兴致的客人上来聊聊。手脚干净点,别惊动旁人。”孟尚举语气平淡,仿佛在吩咐一件寻常事。 死士领命,如同狸猫般滑出房间。 阮君心中微惊,但很快定下神来。 她知道叔公手段了得,这么多年在江南成为富甲一方的人物,定不简单。 所以这也是阮君目前唯一的靠山了。 她言简意赅地和叔公说出苏檀戏耍她的事情,事无巨细,甚至她几次从自己手里拿走几千两的事,也一字不漏地说了出来。 听得孟尚举狠狠蹙眉,最后撂下一句:“愚蠢。” “我道以为你当真是寻遍各处,才找到‘妙手’这位神乎其神的手艺人,所以我才愿意给你一次攀附德妃娘娘的机会,好让你借势在将军府里地位更稳固。 甚至你被抬妻那日,我抬了那么多的奇珍异宝给你撑体面,目的不就是如此么?你倒好,早知你只是凭借萧将军随口一说,找到了所谓的‘妙手先生’,自个也不去证实,我那会就不该信你!” “不过此时说这些也已经晚了,你对那苏檀,怎么想的,一晚上过去可想到拿回真品的法子了?” 孟尚举耐下性子,想听听她是如何说的。 然而此时死士带回一名身着青袍的年轻男子进了屋。 男子面容俊朗,眉宇间带着文人风骨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执拗。 他进门后目光迅速扫视,在看到阮君时并无意外,但当他视线落到孟尚举身上,尤其是孟尚举手边那露出锦缎一角的青铜簋,并是出自于他之手的赝品时,眼神骤然变得锐利无比。 孟尚举打量他几眼,面上却不动声色:“这不是尚古司掌事的陆司丞吗?陆司丞跟踪我侄孙女一路到此,可是为何啊?” 陆青河言之凿凿:“孟大人可是误会?今日小生不过是路过这附近,忽然被人逮到这,小生还没询问,孟大人和将军夫人二位私下在此地见面,又是为何呢?” “还有这尊青铜簋,不是前些日子将军夫人要散尽家财都要修复好的祖传物件吗?” 见他提起这东西,阮君一时来了气:“陆司丞如今还有脸说这事?当初要不是你同将军引荐那所谓的‘妙手先生’,我能被苏檀骗?” “你帮苏檀冒充‘妙手’坑我钱财,又调包我的祖传之物!到底什么目的?!你与苏檀又有什么关……” 她的话还没说完,她对面的陆青河忽然身子一怔,嘴里涌出一股鲜血! 只见一枚淬毒短刺如毒蛇出洞,直取他咽喉要害! 陆青河想侧身急闪,同时袖中滑出一柄判官笔格挡,然而为时已晚。 见他踉跄两步,重重倒地,阮君吓得魂飞魄散,紧紧捂住嘴,才没尖叫出声! 她满脸不解又极度震惊地看向孟尚举:“叔公?!这是为何?” 第92章 替死鬼 此时孟尚举面无表情地看着陆青河的尸体,对死士挥挥手: “处理掉,做成中毒意外。他身上带着尚古司的古怪药物,不慎沾染,合情合理。对娘娘那边,就说此人能修复那青铜簋,我已查证,现已处理,也好对青铜簋一事有个交代。” 死士毫不犹豫地将尸体拖入内间。 室内只剩下浓重的血腥味和死寂。阮君浑身发抖,脸色也惨白如纸。 在方才孟尚举的只言片语中,她后知后觉:“叔……叔公,所以德妃娘娘并不是想要修好这物件,娘娘的目的,是在找能修复青铜簋的匠人?难道这青铜簋上有娘娘要灭口的秘密?” 她声音发颤,然而话音刚好,孟尚举的语气更为森然: “知道太多,对你并无好处。横竖这陆司丞与苏檀是一伙的,他们一起骗了你,我随意找个替死鬼,去和娘娘有个交代,也好……保住你的命。” “顺带给你拖延时间,在这段时日内你需得尽快拿到真品!不然我也不保证娘娘得知此物是赝品的后果。” 顿时阮君恐惧到极点:“可是,可是若娘娘这两日就要上交真品呢?如今苏檀去了嵩山行宫,没个十天半月我们拿不到东西的!” “我自然会出面告知娘娘,物件在我这,继续寻找下一个匠人,尽量帮你拖延时间。而你,只需要想着如何拿回真品,再接受来自娘娘的赏赐即可。” 这话无疑像天上掉了个馅饼,一下子砸得阮君有些接受不过来。 这陆司丞一当替死鬼,德妃娘娘岂不是以为自己是功臣? 在恐惧和欣喜的交织下,她连忙给叔公磕头:“多谢叔公筹谋!” 孟尚举深吸一口气,只道:“你若能在将军府站稳脚跟,立下主母威严,把握住你的夫君萧将军,那便是对我最大的回馈。” 有了德妃这一层功勋,阮君对此事自然有了把握。 不过离开客栈回府时,她的脑海中还不断回响着客栈里那血腥的一幕,只觉得浑身发冷。 今日他着实没想到,叔公说杀就杀人了,还是当着她的面。 此刻她只想尽快回到自己房中定神,仔细宽宽心才好。 然而刚踏入二门,便被杨氏堵了个正着。 只见她阴沉着脸,上下打量着阮君一身外出归来的打扮,厉声质问: “小君,你一大早鬼鬼祟祟去了哪里?如今府中是多事之秋,你竟敢私自外出,眼里还有没有规矩?” 自打那纸糊银子一事后,杨氏与她便有了隔阂。 再也不似曾经那般温和慈爱,反倒处处拿她当成眼中钉。 若在平日,阮君少不得要扮柔弱,掉几滴眼泪搪塞过去,可此刻她心绪不宁,又被杨氏这般疾言厉色的逼问,一股邪火猛地窜了上来,脱口而道: “母亲何必如此咄咄逼人?我不过是心中烦闷,出去走走散心罢了,难道连这点自由都没有了吗?” “散心?”杨氏冷笑,“我看你是去见什么不该见的人了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些小心思!如今启元处境艰难,你不想着如何为他分忧,整日里往外跑,成何体统!” “母亲!我为元郎做的还不够多吗?” 阮君想起自己为青铜簋之事奔波却落得如此下场,委屈与怨愤交织,声音也难得尖锐起来。 “倒是母亲,当初若不是您执意要贪墨……又怎会惹出后面那么多麻烦……” 她险些将“苏檀的嫁妆”几个字说出来,硬生生刹住,但意思已足够明显。 “你!”杨氏被戳到痛处,气得浑身发抖,“反了!反了!你竟敢如此跟我说话!” 两人就这么在二门口争执起来,声音越来越高,引得下人们纷纷侧目,却无人敢上前劝阻。 恰在此时,萧启元下朝回府。 他连日来在朝中本就倍感压力,心烦意乱,刚进府便听到内院传来的争吵声,更是觉得额角青筋直跳。 “发生了何事?”他沉着脸走过去,语气不耐。 杨氏见到儿子,立刻哭诉起来:“启元,你看看她!私自外出不说,我问她两句,她竟敢顶撞于我!这般目无尊长,如何能做我侯府的当家主母!” 阮君也泪眼婆娑地扑过来,抓住萧启元的衣袖: “元郎,是母亲误会,我只是心里难受,想出去走走散散心,不然困在这方寸之间,我心里淤堵得很。” 萧启元看着眼前哭哭啼啼,争执不休的两个女人,再想起朝堂上的波诡云谲,一股深深的疲惫与厌烦涌上心头。 他看向阮君,也是第一次见到她这么不识大体。 与母亲这般在府中公然争吵,哪里有半点当家主母的沉稳与气度? 恍惚间,他脑海中竟浮现出苏檀的身影。 那时的苏檀,虽然后来与他离心,但在人前始终端庄得体,将府中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何曾让他为内宅之事烦心过? 即便最后和离,她也走得干脆利落,未曾有过半分纠缠哭闹…… 这个念头一起,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随即涌起的便是更深的烦躁与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 “够了。”他猛地甩开阮君的手,声音冰冷,“这等小事也值得母亲和小君你们吵成这样吗?” 他厌烦地看了二人一眼,那眼神中的不耐与失望让阮君心头一凉。萧启元不再理会她们,径直拂袖而去。 杨氏恨恨地瞪了阮君一眼,也转身离开。 只剩下阮君独自站在原地,感受着萧启元离去时那冰冷的眼神,只觉万念俱灰。 而此刻的嵩山行宫,苏檀也差不多这般头疼。 但她为的,是被谢危止临时扣下的青铜簋。 硬抢不行,偷窃更无可能,左思右想之下,也只有……智取了。 白日去参加完祈福仪式后,当晚她便唤来了流云:“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只见流云重重点头,应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这股东风,便是等谢危止从大殿回寝。 嵩山行宫的夜晚,雪后初霁,月华如水,透过暖阁的窗棂洒下一地清辉。 苏檀等了他许久,久到自己都睡着了。 后来还是流云匆忙跑来告诉她:“姑娘!王爷他……他早回寝殿了!这会正在寝殿后院呢!” 苏檀顿时清醒:“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没见他路过暖阁?” 不仅她疑惑,流云也同样疑惑。 王爷又不像剑书那般,飞来飞去的,要是回寝殿,肯定会路过暖阁才是。 怎么这会毫无动静? 但此时也容不得他们多想,苏檀拢好狐裘,带着东西大步往后院而去。 第93章 套路失败 经过这一天一夜在暖阁的“提心吊胆”,苏檀的“病”不好也得吓好了。 不然夜长梦多,还耽误自己的行动。 她端来流云提前准备好的精致小菜和一壶温好的梨花白,主动来到谢危止面前。 此刻他正对着一盘残局独自弈棋,见她来了,略显意外,眉梢微挑:“王妃今日气色不错。” “托王爷的福,已然大好了。”苏檀浅浅一笑,在他对面坐下,目光扫过棋盘,暗道来得好。 “王爷好雅兴。不知妾身可否有幸,与殿下对弈一局?” 谢危止深深看她一眼,没有拒绝,将盛着黑子的棋奁推到她面前。 棋局伊始,苏檀落子谨慎,守多于攻。 谢危止则一如既往地沉稳凌厉,步步为营。书房内只闻清脆的落子声,气氛静谧却暗藏交锋。 几杯温酒下肚,苏檀白皙的脸颊染上淡淡绯红,她似乎放松了些,落子也渐渐大胆起来,偶尔兵行险着,竟也能逼得谢危止沉吟片刻。 而他也因下棋专注,时不时地喝上那么几杯温酒,耳根也温红了一些。 见气氛刚好,苏檀执着一枚白子,状似无意地开口,声音比平日软糯几分。 “王爷,昨日,您拿走的那件青铜旧物……不如……还是归还给妾身吧?” 她抬起眼,眸中映着烛光与月色,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和几分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娇嗔。 谢危止执黑子的手顿在半空,抬眸看她。 月光下,她因酒意微醺而眼波流转,更多了几分鲜活生动。 他心中微动,面上却不显,只淡淡道:“王妃似乎对此物格外上心。” 苏檀心下一紧,面上却努力维持着镇定,甚至带上一点委屈: “那毕竟是妾身……淘换来的玩意儿,虽不值钱,却也花了一番心思。王爷一句非福即祸,就这般夺人所好,未免……有些不近人情。” 她尾音微微拖长,带着点抱怨,又像是撒娇。 谢危止看着她这般情态,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 他如何不知她的小心思?这女子,为了那青铜簋,倒是肯放下身段,连这等手段都用上了。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将手中黑子落下,瞬间吃掉了她一片白子,语气依旧平稳: “王妃棋艺精进,但心急,便容易露出破绽。” 苏檀看着棋盘上大势已去的白子,有些气馁,却也因他这不着边际的回答更加心焦。 她咬了咬唇,正想再说什么,却见谢危止忽然站起身,走到书架旁,从一处不起眼的暗格里取出了那个锦缎包裹。 苏檀的心瞬间提了起来。 他拿着锦包回到棋桌前,却没有立刻给她,而是放在手边,重新坐下,目光沉静地看着她:“想要回去?” 苏檀眼中刚升起希望,却听他继续道:“回答本王一个问题。” “王爷请讲。” “你如此执着于此物,究竟是为了什么?”他目光如炬,仿佛能看透她所有伪装。 苏檀呼吸一滞,握着酒杯的指尖微微发白。 她不能说出师父,不能说出德妃。 而且她也不确定,谢危止到底知不知道这是何物,他这般询问,又是否是在试探? 片刻间,苏檀眼眸一垂,竟涌出泪意来。 带着委屈的语气,只道:“妾身不知王爷为何会这么问,妾身不就是为了修复么,哪能有其他的目的?” 然而他却倾身向前,隔着一张棋盘,距离瞬间拉近。 他冷不丁地伸出微凉的指腹,轻轻揩去她眼角那将落未落的泪珠。 苏檀浑身一僵,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亲密举动惊住,一时忘了反应。 “王妃可知,你撒谎的时候,眼神会格外明亮,如同暗夜里的星子。”他声音低沉,带着酒后的微哑,气息几乎拂过她的耳廓。 言语里,似乎还有几分戏谑的意味。 苏檀心头巨震,他看穿了她? 她下意识想后退,手腕却被他轻轻握住。 他的力道不大,却让她无法挣脱。他摩挲着她纤细的腕骨,目光落在她因惊愕而微张的唇瓣上,眸色幽深。 “东西,不能还你。”他语气平静,不容置喙。 “留在本王这里,比你拿着安全。” 期待落空,苏檀又急又气,还带着被他看穿和禁锢的羞恼,挣扎道:“王爷!你……” “不过,”他打断她,拇指在她腕间细腻的皮肤上轻轻划过一个圈,带来一阵酥麻的痒意,“你若想它,随时可以来本王这里……看。” 这话语曖昧不明,苏檀下意识地抽回手,正要起身,谢危止又忽然改口。 “不过见你这般想要,也不是不行。” 眼见事情有转机,苏檀又一屁股坐下:“王爷此话怎讲?” “今日夜色甚好,月色也美,陪本王小酌几杯,兴致好了,本王兴许就允诺了呢?” 左右都是没法子,攻心这一步,也算是最后的棋。 当即苏檀便郑重点头,拿着温好的酒一杯杯地下肚。 本想着他指定会被自己先灌醉,然后再顺势撬开他的嘴。 所以苏檀特意小心着来,在他没有看到的地方边喝边倒。然而越喝到后面越觉得不对劲。 因为她已经感觉到晕眩了,可谢危止却还像个没事人似的,抬头望明月,低头……见她人。 “王爷酒量……甚好啊。” 她忍不住发出感慨,可此时只觉得头脑混账,两眼空空…… “妾身……不胜酒力,唯恐……”话还没说完,她几乎是仓皇地行了一礼,身姿下坠时,被谢危止一手捞到身边。 随即将她打横抱起,放到一旁的床榻之上。 地龙烧得热,她也睡得尤为香甜。 一觉到次日醒来,苏檀才惊觉自己是被掌控的那个。 左右无人,她一个鲤鱼打挺起身。 “云儿?云儿?” 她试探性地喊人,从床榻前往屏风后,探视间,流云是没有见到,但见到了正在更衣的……谢危止。 苏檀双眼微睁,非礼勿视的念头一冒出来,她下意识转身闭眼。 听闻屏风后的动静,谢危止幽幽出声:“王妃既然醒了,不妨来帮本王更衣。” 第94章 心思难以琢磨 听到这话,苏檀的心咯噔了一下。 虽然……她此前就有过要主动为其更衣的行径,但他主动,感觉又不太一样。 但想到那个青铜簋,苏檀还是毫不犹豫地睁开眼睛,扯出个笑容,走到他的面前。 他只穿了一件亵衣,窗外的晨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肩线,在苏檀面前,竟这般不设防。 苏檀压下耳根的晕热,面对这宽肩,臂膀,心里压下那翻涌的情绪,强制自己什么都不要去想,就当一个丫鬟似的,为其一件件地穿好衣袍。 然而,许是动作间牵拉了寝衣的系带,那本就宽松的衣襟竟微微向左侧滑开了一些,露出了他左侧锁骨下方、乃至一小片紧实胸膛的肌肤。 而就在那袒露的肌肤之上,一片极其独特的伤痕,猝不及防地撞入了苏檀的眼中! 那并非刀剑利刃所致,伤口狰狞,形状很不规则,边缘带着如同火焰灼烧后留下的蜷曲痕迹,哪怕因为时间长,是陈旧的伤痕了,但也显得格外瘆人! 这道伤痕…… 苏檀的呼吸一紧! 真是他?! 她难以置信地抬起头,仿佛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此前在她喝醉之后,迷迷糊糊听他提到了药王谷的某个人。 那会苏檀就在想,他难道就是那个性情古怪,被毁容的瞎子? 那段伺候他的日子,想来也着实辛苦。 但那会苏檀还不确定。 可是如今看到胸前的灼烧伤痕,她眼前的临江王,已然和当年的男子身影重叠在一起。 那年在药王谷,那个“小瞎子”被送来时,除了脸上覆着厚厚的药泥伪装毁容,身上最重的伤便是这一处。 据叶郎中含糊提及,是某种特殊的火器余烬夹杂着毒物所致,极难愈合。 她曾日日为他清理换药,亲眼看着这伤口从血肉模糊到慢慢结痂,对它的每一处细节都了如指掌! 尤其是那混合了灼烧与腐蚀的独特形态,世间绝无仅有。 所以……那日自己的猜测是真的?他对自己的试探,也是真的。 药王谷的一切,苏檀本就没放心上,然而他的出现,实在让苏檀不得不想起,自己明明答应他,要与他一起“私奔”,结果转头自己就逃了的事实。 当时,她也只是为了脱身才随口回答。 难道……剑书说那日让他空等,白放焰火,并且不知好歹还抛弃他的人,指的是自己?? 莫大的惊愕顿时席卷而来,苏檀感觉后背发凉,她呆呆地看着那道伤痕,又猛地抬眸,直接对上谢危止那双正清晰地映着她震惊失措模样的眼眸。 谢危止并未急于拉拢衣襟掩饰,反而就那样坦然地让衣襟张开,任由她看。 目光沉静后,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了然。 似乎故意开口:“王妃可是想起什么了?” 见他这么问,苏檀哪还能装傻? 这何止是想起什么,这不就等于明晃晃地告诉自己,他就是当年被骗的人,而且他还耿耿于怀,三番两次地提起当年之事。 这一刻,苏檀不由得去想,难道……当初她去长公主府求放妻书,他主动求娶,不是为了所谓的八字冲喜,而是因为知道她的身份,故意为之,好……以此报复吗? 可是若真要报复,这些日子也没见着他对自己怎么样。 反而还处处维护。 仔细想来,苏檀也琢磨不透他的心思了。 毕竟是个城府极深的人,倘若真正的目的这么轻易被人看透,上一世的他,也不会逆风翻盘坐上九五之尊之位。 在快速的思虑之下,他却缓缓拢好了寝衣的衣襟,遮住了那道惊心动魄的伤痕。 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目光,语气平淡地打断苏檀思绪: “王妃?” 苏檀几乎是本能的否认:“王爷,妾身只是见王爷衣衫不整,有些失礼……” “是吗?”谢危止打断她,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他又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带着无形的压迫感,将苏檀笼罩其中:“王妃看本王这道旧伤的眼神,可不像是……仅仅觉得失礼。” 他俯下身,两人距离极近,他温热的呼吸几乎拂过她的额发,声音慢条斯理,直接戳破了苏檀心里头最后一点怀疑: “本王只是觉得很失望,当年药王谷受你恩情,本王还想好好感激感激,但……王妃看来早就忘了。” 这就承认了?? 苏檀这下哪里还有反驳的余地,只能表现出极大震惊的样子! “药王谷??王爷当真是?是当年的‘小瞎子’?” 见他眉眼微抬,苏檀赶紧纠正道:“不是,是当年的小公子?妾身本来只是怀疑,没想到还真是!那也……太巧了!” 她干笑起来:“王爷也真是的,既然早就认出我来,为何不早些告诉我,要知道你是当年的小公子,妾身自然……极其心悦啊!” 心虚之余,苏檀又小心地去试探:“王爷这次娶我,可是因为看在以前咱们的情谊上?” “情谊?”谢危止见她的样子忍俊不禁。 “本王以为,王妃对我从来没有情谊,毕竟叫我等了两天两夜也没有出现,人间蒸发了一般,没想到王妃还是记着情谊的?” 这话说的,当真让苏檀不知怎么回才好。 好在他转了话锋,语气也变得轻描淡写了许多:“但当年之事,本王早已不计较了。” 不计较? 可苏檀怎么看,都不像是想一笔勾销的样子。 倘若真不计较,为何隐忍多年,在她重生嫁入王府后才揭开身份?若真不计较,为何要用这种看似坦诚、实则步步紧逼的方式? 带着戏谑的意味,像是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游戏,一种将猎物掌控在股掌之间的从容。 苏檀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迎上他的目光后笑了笑: “既然王爷不再计较过去之事,那妾身也不去想曾经的事了。咱们如今可是同一条船上的小夫妻。” 她露出温和的笑容,故意谄媚地给他捏捏腿: “妾身这就给你康复按摩!” 谢危止一笑,只道:“你风寒刚好,可别因为这事又倒下了,还得拿个好身子对付我,想办法拿走那青铜簋才是。” 苏檀:“……” 他还真是什么都知道啊!! 既然如此,苏檀趁机凑近几分:“王爷如此通晓妾身的心愿,不如……今晚就成全了妾身吧?” “今晚?成全?” 第95章 赏赐队伍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承认身份的事情,让苏檀已经下意识地对他有所防备。 本以为靠着上一世对他这个王爷的零碎记忆,只觉得他以为大有作为。 可是现在她才知道,自己面对的还不仅仅是一匹狼,而是一头根本看不透真面目的兽。 当初在药王谷,他隐姓埋名,还能躲过宫里那么多双眼睛疗伤,后来又能假装残疾,成为众人眼底的无能之辈,借此隐藏他背后的一切。 谁知道他背后到底织了多少张网。 为此,苏檀第一次对其有了真正的恐惧。 好在他对自己还是宽厚,看样子并没有折磨她的意思。 故意别有深意地说起今晚,也不过是浅浅调侃苏檀一般。 “今晚本王还另有其事,恐怕让王妃失望了。” “路引说明晚会有暴雪,为了能安全回去,兴许这祈福仪式就要提前两日结束了,明日午时若有人来通知,王妃便携带后宅姬妾尽快动身。” “等会你派人去告诉侧妃他们,此事就辛苦王妃了。” 苏檀没想到,这才来嵩山行宫不到五天的时间,就要走了,本来想着好歹也要十天半个月的。 既然这样,那自己的青铜簋…… 想到此事,苏檀有些头大。 但一时半会也是没招了,想着等回王府之后再想想法子,顺带去见见师哥,看师哥能给自己想什么法子。 提起陆青河,苏檀忽然想到了什么事。 上一世她被困在后宅,但师哥的亲妹妹陆青儿代师哥来看望过自己。 那日本来是师哥要来见她的,只可惜尚古司临时收到皇宫的任务,只能让陆青儿代他偷偷来见自己一面。 不过那时师哥并不知道苏檀多么的水深火热,只知道她被贬为妾室,因为怕她被将军府的人针对,特意让陆青儿给了她一些银两用来打点下人。 陆青儿虽然一出生就是缺胳膊的,但自小被陆青河这个哥哥保护得很好。 甚至还能用双脚绣花,自家在宅院接点绣坊的私活。 而嵩山所在的地方,就是有名的青衣料子的产地,倘若能给她带去几匹,想必那丫头肯定很高兴。 于是便喊来流云,叮嘱道:“云儿,我们可能明日午时就会动身回府,等明日一早,你下山去集市上买几匹当地的青衣料子,要特别颜色的那种,最好是邕都难以买到的。” “姑娘,那可不便宜啊,您平日也不注重这衣料,怎的现在……” “送给师哥妹妹的,自然要拿得出手。” 流云一听,是姑娘送给那笑眯眯的小娘子,立刻应承下来: “姑娘放心,明儿一早我就去精心挑选。等会我再去和王嬷嬷说一说,好让嬷嬷告诉各位小主,明日随时准备着。” “真上道!不愧是我好妹子!” 苏檀忍不住地称赞,可把流云高兴得直咧嘴。 “跟着姑娘在王府过日子,必然要学着机灵一些才是!” 以前在将军府,光自己机灵,姑娘不停,就跟那对牛弹琴似的,一点用都没有。 可现在不同了,现在姑娘会为她自己想,而且还想得比自己还多,只有面面俱到了,他们的日子才不会像在将军府那样,过得那么憋屈了。 次日。 苏檀上午照常领着姬妾在偏殿进行祈福。 而谢危止则在大殿里。 到了午时也没有收到要启程的消息,苏檀以为此事有变。 然而午膳还没吃完,剑书就已经带着启程的消息来了。 “王妃娘娘,王爷有话,唯恐今夜暴雪堵路,让娘娘和各位小主在用过午膳后便准备启程回都城。” 没想到还真来得这么突然。 不过昨天谢危止已经提前和她说的此事,所以大家都有了准备。 在吃过午膳之后,他们就能立刻拿着自己本就不多的行囊,来到行宫外的马车队伍中。 不过令苏檀疑惑的是,王爷这次又没有和他们同行。 问起来,剑书只道,王爷还有陛下交代的仪式没做完,必须要留下来了,可能缓个一两天才能回去。 闻言,苏檀下意识多问了一句:“倘若暴雪堵路了,王爷岂不是要暂留行宫了?” 剑书笑道:“娘娘放心,我们几个护卫带着王爷,冒雪行路也不碍事的,人不多一切都好说。” 不像他们,光是马车就好几辆,还有下人,车夫,拉货的板车,若雪大了,还真是个麻烦。 思及此,苏檀也不多问了。 没准这背后并不是什么仪式拖住了,也许他还有别的私事要办呢? 也说不定。 正好趁他没和自己一起回府,她到了邕都的第一天就能和师哥见上一面。 这次回府比起上次来行宫,已经轻松了不少。 虽然还是断断续续地下着碎雪,但几日来的白雪累积,没有一开始那么结冰打滑了。 反倒车轱辘好走了一些。 加上苏檀本就准备得足够充分,大家伙也不缺吃的喝的,每个下人都穿的厚实袄子,马车里更是没少过炭炉子。 说起来,像王嬷嬷他们这种下人,心里是真感激苏檀的。 其他权贵人家的府邸,下人都分了个三六九等,除了一些有等级的上等丫鬟能吃饱穿暖外,其他的下等仆人,还真不一定能像临江王府内这般,处处都给紧着了。 可相对其他人那种终于要回府的放松心态,苏檀坐在摇晃的马车里,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雪景,心境却与来时截然不同。 总是去忍不住多想,但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最后她深叹一口气,只在心里宽慰自己。 无论如何,前路总是好过自己上一世惨死在将军府后宅的。 王爷若真记恨她,若想报复,她如今也绝对没有这么好的日子过。 之所以还能过着平静安好的日子,证明王爷还真如他所言那般,过去的事不再计较。 而且仔细说起来,她那时也是对他有些恩情的。 总不能忘本吧? 想到这些,苏檀那颗涌动的心,也终于能松懈几分。 只觉得闭眼睡了几觉,不知不觉车驾就已经缓缓驶入繁华的邕都大街,她是被鼎沸传来的喧嚣的人声所惊醒。 当她睁开眼睛拉开轿帘后,看到外面街道的排场有些惊愕。 “云儿,前方是什么?我们到了邕都吗?” 闻言,流云赶紧点头:“嗯嗯,方才我们刚过城门,前方我听车夫说,好似是宫里赏赐的队伍,也不知道邕都城内的哪家人又得了宫里贵人的赏赐,好生气派。” 流云的话音刚落下,马车旁就传来开道侍卫洪亮的吆喝声。 “让开!让开!宫里的赏赐队伍,闲人避让!” 对此,马夫特意拉住缰绳放缓了速度。 苏檀和流云二人顺势挑帘望去,只见一列穿着宫内服饰。手捧各式锦盒漆盘的太监宫女队伍,正浩浩荡荡地从对面行来。 仪仗鲜明,引得街道两旁的百姓纷纷驻足围观,议论纷纷。 流云仔细一听,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人名呢! 连忙探出半个身子又竖起耳朵。 这不听不打紧,一听仔细了,脸色瞬间变了! “姑娘!这些赏赐,竟然,竟然是宫里的德妃娘娘给是将军府夫人的赏赐?!” 将军府夫人,那不就是,阮君吗? 第96章 变脸如变天 分明那青铜簋没有修复好,她怎么就和上一世那般似的,还是讨好了德妃娘娘? 不对,很不对劲。 苏檀蹙起眉头,多留了一个心眼。 既然那青铜簋没有修复好她还能讨了德妃的赏赐,兴许……是她和德妃说了谎,不然就是还有其他自己不知道的事。 此刻苏檀倒也不着急,反倒是流云满脸疑惑。 “那阮姨娘做了什么事让宫里的娘娘都对其赏赐了?姑娘,我现在就去打听打听,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正好,苏檀也想让流云先去探探情况。 与此同时,路边的围观百姓热切地议论着。 “据说那将军府的夫人,可是得了宫里娘娘特赐的东海珍珠一斛、蜀锦十匹、还有不少首饰把玩,恩宠至极啊。” “可我不是听说,现在那将军府夫人,乃是前些日子被抬妻上来的?此前只是一个小妾吧?” “小妾又如何?能得将军宠爱,还能让宫里娘娘青睐,就是了不得啊。往后这将军府怕是也有宫里人撑腰了。好歹如今德妃娘娘还是陛下盛宠的妃子呢。” “可不是么,娘娘膝下的十皇子,好像还是下一任准太子吧?” “废了一个前太子也动摇不了娘娘,她还有另外一个儿子争气呢!” 随着这一路的议论声,浩浩荡荡的赏赐队伍来到了萧府。 让原本已经门庭冷落的萧府,瞬间成为了整条街的焦点。 开门的管事见到是宫里来人,吓得差点忘记了反应。 在为首太监尖声高喊中,他才连忙屈身跪拜,将这一队伍风风光光地迎进府里。 随着仪仗开道的鸣锣声,寂静已久的后院都被惊动了。 杨氏本就头疼着,接连几日被头风折磨连个准觉都睡不得。 如今被外面这一吵,表情都扭曲起来,也没了往日的半分耐心,叫来嬷嬷便厉声斥责:“外面到底是何事如此喧哗?!” 她不悦地皱眉,铁青的脸色仿佛下一刻就要抄起杯盏丢过去! 然而嬷嬷还未及出去查看,一个门房就连滚爬爬地冲了进来,脸上又是惊又是喜,话都说不利索了: “老、老夫人!宫、宫里来人了!是德妃娘娘身边的掌事太监,带着好长的赏赐队伍,已经到了府门口了!” “什么?”杨氏猛地站起身,由于起得太猛,差点被一股眩晕感冲昏过去。 还是身边的嬷嬷赶紧扶住她,杨氏才没有摔下床。 “宫里的赏赐队伍?可是启元又得了什么功勋?” 反应片刻后,连忙喜出望外,赶紧招呼着:“快,快把我那上等的规制都准备好!快!” 她这副狼狈的样子,可见不了贵人。 就在她匆忙更换衣服时,萧畹宁也从她的院子里疾步走出,脸上满是惊疑不定。 “母亲!!咱们府里有人受赏了?可是兄长立了功??” “此事我哪知道,快,别耽误时辰!” 杨氏顾不上解释这么多,先装点好自己才匆匆忙忙地往堂院走去。 等她到那地时,只见门前大街已被看热闹的百姓围得水泄不通,一列穿着绛紫色宫装,手捧描金漆盘的太监宫女队伍,井然肃立。 为首的掌事太监神态矜持,手持拂尘,正是德妃宫里的红人,高公公。 “圣躬安!德妃娘娘懿旨,威远将军萧府阮氏接赏——”高公公拖长了调子,声音尖细却极具穿透力。 阮氏??? 此言一出,在场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到了在杨氏身后。 此刻一身素雅衣裙的阮君,仿佛受惊的小鹿般,难以置信地微微睁大了美眸,用手轻轻掩住因“惊喜”而微张的唇瓣。 她脚步略显“慌乱”地上前几步,在万众瞩目下,柔柔弱弱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受宠若惊: “妾身……妾身阮氏,恭听娘娘懿旨……娘娘千岁……”她低着头,露出纤细脆弱的脖颈,肩膀微微颤抖,仿佛激动得不能自已。 高公公展开一卷明黄绫缎,朗声宣读:“咨尔萧府阮氏,性资敏慧,克娴内则,敬慎居心,前番为宫中事务尽心奔走,深慰本宫。 特赐东海明珠一斛、赤金头面一套、蜀锦十匹、官窑瓷器若干……以示嘉奖,钦此。” 每念一样赏赐,周围百姓便发出一阵低低的惊呼。 那东海明珠颗颗圆润饱满,赤金头面金光璀璨,蜀锦流光溢彩……这赏赐之丰厚,远超寻常! “妾身……叩谢娘娘天恩!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阮君的声音带着哭腔,深深叩首,抬起头时,眼眶泛红,泪光点点,真是我见犹怜。 杨氏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竟然不是她儿子立功,反倒是这个妇人?! 一时间,她看向身边的女儿,还未来得及开口,萧畹宁已经道出了她心之所想。 “母亲!阮君她为德妃娘娘办了什么大事?以至于娘娘这么感谢她?” “我怎知道?” 这些日子,她也不常出府,谁知道背地里做了什么事。 萧畹宁却蹙起眉头,见她此刻那众星捧月的模样,眼底沉了几分。 杨氏虽也是胸口发闷,但比起嫉妒,更深的是权衡利弊。 “罢了,德妃娘娘如今权势正盛,她赏赐阮君,意味着阮君在德妃面前有了分量!那咱们萧府自然也是沾了些光,攀上德妃这棵大树。” 轻言说完后,杨氏脸上哪里还有方才的惊愕和轻视,只有迅速堆起了谄媚的笑容,仿佛刚才的震惊与嫉妒从未存在过。 她快步上前,扒开一旁的丫鬟,亲自弯腰欲搀扶阮君,语气亲热: “好儿媳!快起来!地上凉,你身子本就不好,可要仔细着!德妃娘娘如此厚爱,真是我们将军府天大的福气啊!”她一边说,一边给萧畹宁使眼色。 萧畹宁接收到母亲的眼神,纵然心中百般不愿,也只能强扯出一丝僵硬的笑容,上前附和道: “阮姨娘……不,阮嫂嫂真是好福气,能为德妃娘娘分忧,得了这般天大的脸面。” 阮君就着杨氏的搀扶“虚弱”地站起身,用手帕轻轻拭去眼角并不存在的泪花,声音依旧柔柔弱弱,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炫耀: “婆母,妹妹,快别这么说。妾身不过是尽了本分,为娘娘跑跑腿罢了,实在当不起娘娘如此厚赏,心中……甚是惶恐不安。” 她嘴上说着惶恐,但那微微扬起的下巴,和扫过杨氏母女时那一闪而过的得意,却让萧畹宁怎么看都不舒服。 她心中暗骂一声“小贱人装模作样”,面上却笑得更加灿烂: “嫂嫂如何当不起呢?自然当得起!你如今可是娘娘面前的红人了!以后咱们将军府还要多仰仗你!” 她说着,一旁的杨氏又忙不迭地招呼高公公等人进府奉茶,张罗着打赏,忙前忙后,极尽巴结之能事。 阮君享受着杨氏母女前倨后恭的奉承,看着她们明明嫉妒得要死却不得不讨好自己的模样,心中快意无比。 这比直接拿到赏赐,更让她感到舒畅。 果不其然,等真正到了这一刻,这将军府的人,都是以她为尊的! 她算是看清了,这杨氏母女,就是趋炎附势之人。 一等送走宫里人后,杨氏就已经挂着温和的笑意,来到她面前问道: “小君,好孩子,快跟母亲说说,你究竟是帮德妃娘娘办了什么样的大事,竟得了如此天大的脸面和赏赐?可是与启元在朝中的事务有关?我如今也是你母亲,你告诉我,母亲也能放心一些。” 阮君静静看着她,她这前后截然不同的态度,令她觉得可笑。 心里不自觉想着,若她知道,自己这赏赐,伴随着的是赔了她那些好不容易凑来的银子,她会怎么想呢? 第97章 又要进她的口袋 但此时她心中虽冷笑,面上却依旧是那副柔弱温顺的模样,轻轻抽回手,低眉顺眼道: “母亲。此时别问了。娘娘吩咐过,这事……不便对外人言说。妾身不敢违背娘娘的懿旨。” 她刻意加重了“外人”二字,听得杨氏心头一堵,却又不敢发作。 萧畹宁在一旁撇了撇嘴,低声道:“装神弄鬼。” 阮君只当没听见,用手帕掩着唇角,一副守口如瓶,却又因掌握秘密而隐隐自得的姿态,更让杨氏母女心痒难耐。 这将军府有了阵仗如此大的赏赐阵仗,自然也是惊动了在外想法子筹钱的萧启元。 他这会是匆忙入府,到门口还没来得及发问,管事的他们已经迎了上来。 “将军!您可回来了!今日宫里娘娘派了掌事太监过来,给了咱们少夫人不少赏赐呢!” 不消片刻,看到了杨氏后,她也将今日德妃厚赏阮君之事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末了压低声音问他: “启元,你可知她到底做了何事?若能借此与德妃娘娘攀上关系,于你前程大有裨益啊!” 萧启元闻言亦是震惊不已。 德妃的赏赐?还是给阮君的?他心中疑窦丛生,立刻去了阮君房中。 阮君早已准备好,见他进来,未等他开口询问,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未语泪先流。 “元郎!”她仰起满是泪痕的脸:“今日娘娘赏赐,君儿心中实在惶恐不安!我知道,之前因我之故,让姐姐……让临江王妃心中不快,更是让侯府因嫁妆之事蒙羞。君儿每每思及,都夜不能寐。” 她说着,伸手指向屋内那些尚未收起的,琳琅满目的赏赐,泣声道: “这些赏赐,妾身受之有愧!元郎,求你将这些都拿去,折换成银钱,就当是……就当是补偿给姐姐的嫁妆吧! 哪怕只能弥补一些,让元郎心中好受些,让将军府能挽回些许颜面,妾身便心满意足了! 而且这些日子我瞧着元郎你为补偿嫁妆一事,日夜心累,我看着也是极为心疼。” 这一番以退为进,声情并茂,直接将萧启元震住了。 “小君,这……这些可是德妃娘娘赏赐给你的东西,你若给我去置换成银钱补给苏檀,我怎能……接受?” 他的自尊,也不允许。 可阮君却哭得梨花带雨,一副全心为他着想: “这些物件,横竖都是一些身外之物,我一个将死之人,又能留得住多少呢?可是若给元郎,你就不会再亏欠姐姐,也能弥补……一些此前我心中的愧疚。 所以元郎,这些物件,你不要的话我也会偷偷去变换银钱,以你的名义送去临江王府的。” 此时的萧启元,的确没想到她竟然能大度到这种地步。 想起自己之前因她与母亲争吵,而对她产生的厌烦与怀疑,一股强烈的愧疚感瞬间涌上心头。 小君明明如此深明大义,处处为他着想,甚至愿意将德妃赏赐的、象征着她自身荣耀和倚仗的财物全部拿出来给他,就这一点,难道还不足以表明她对萧府,对自己的心吗? 而他之前竟还觉得她不懂事!他真是错怪她了! 萧启元连忙弯腰将阮君扶起,动情地将她揽入怀中,声音带着感动与沙哑: “小君你快起来!是我对不起你!你如此深明大义,我……我真是……” 他心中百感交集,对阮君的怜爱和愧疚达到了顶点,那点因苏檀而产生的对比和烦躁,在此刻阮君“无私”的奉献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这些赏赐既是娘娘给你的,你便好好收着。”萧启元替她擦去眼泪,语气坚定。 “苏檀那边的嫁妆,我已经有了路子。” 他一年的俸禄没有多少,想要获得额外的钱财,除非是立了大功有大赏赐。 否则就只能变卖府中所有的田庄铺子,方可抵一些账务。 可这些田庄铺子,那都是撑起他萧府脸面的东西,若都抵出去了,还让他在邕都有什么脸面? 自然是不行的。 所以他唯一能想到的法子,就是去找邕都几个富户,印子钱虽是最后的门路,可只要他能立功,就一定能还清。 然而阮君见他不收,心意到了,也不强求了。 “既如此,那妾身,也不勉强了。只是元郎,若真有难处,一定……” 然而话还没说完,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只见杨氏端着一碗参汤,笑容满面地走了进来,显然已在门外偷听了一会儿。 “哎哟,我的儿!你们这是说什么体己话呢?”杨氏故作不知,将参汤放在桌上,目光却热切地扫过那些璀璨的赏赐,目光微转。 此刻萧启元也刚好趁着这会,让母亲收敛对小君的偏意。 “母亲,小君说她要把这些赏赐之物都给我,让我去还了亏欠苏檀的那些嫁妆,可这……怎么能行?” 闻言,杨氏连忙开口: “小君如此懂事,是你和我们萧家的福气啊!启元,不是母亲说你,小君一番心意,你怎么能拒绝呢?” 萧启元皱眉:“母亲,这是小君的东西……” “什么你的我的!”杨氏打断他,上前亲热地拉住阮君的手,又对萧启元道: “小君如今是我们萧府的人,她的荣耀不就是我们的荣耀?她的心意,就是我们全家的心意! 如今府里艰难,苏檀那边又催得紧,既然小君主动提出,也是一片赤诚为你分忧。你若执意不收,岂不是寒了小君的心?” 她说着,又压低声音:“再说了,德妃娘娘赏赐的东西,多半都有宫内印记,不好轻易变卖。 但拿来充作补偿给苏檀的嫁妆,既能显示我们将军府的诚意,又能让苏檀知道,即便离了萧府,我们依旧念着旧情,得了宫里的赏赐也不忘补偿她,这说出去,于你的名声也是有益的!” 杨氏这番话,既全了阮君的“面子”,又考虑了侯府的“里子”,更是将这笔赏赐的用途说得冠冕堂皇。 萧启元被母亲一番连劝带堵,又看着阮君那“殷切”而“委屈”的眼神,心中的坚持不由得动摇了。 第98章 她待自己这般好 是啊,若是用这些赏赐去补偿苏檀,既能尽快了结此事,又能彰显侯府的“气度”和他不忘旧情的“仁义”,似乎……确实比他自己苦苦筹措要好得多。 而且这些赏赐给出去,其实还差一些。 差的那部分,大不了再找富户解决便好,算起来,这也是小君真心实意地替自己解决了一件大事。 她如今也是自己的正妻,夫妻本就是一体的。 想到此,他脸上露出挣扎和犹豫的神色。 杨氏见状,立刻趁热打铁,对阮君使了个眼色:“小君,你快劝劝启元,你们夫妻一体,何必分得如此清楚?” 阮君心中暗骂杨氏老狐狸,几句话就想把她的赏赐吞了,还说得如此好听。 但面上却不得不配合,她抬起泪眼望着萧启元:“元郎,母亲说得对……你就当是让我为这个家出一份力,让妾身心里好受些,好不好? 你若不肯收,妾身……妾身便长跪不起!”说着,作势又要跪下。 萧启元连忙拦住她,看着母亲和“爱妾”都如此“深明大义”,他若再坚持,反倒显得不近人情、固执己见了。 他长长叹了口气,仿佛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带着几分“无奈”和“感动”说道: “罢了罢了……既然母亲和小君都如此说……那,便依你们吧。只是委屈小君了。” “不委屈!为了元郎,为了咱们萧府,妾身做什么都愿意!”阮君立刻破涕为笑,依偎进他怀里,仿佛心愿得偿。 杨氏也满意地笑了,看着那些赏赐,眼中精光闪烁。 然而,在萧启元看不见的角度,阮君依偎在他怀中的脸上,那笑容却未达眼底,反而闪过一丝肉痛和冰冷。 这些东西,她猜到元郎肯定不会都要,她也就是为自己打算一下,大部分还是要留作自己日后傍身和打点的。 毕竟她在苏檀那栽了那么大的跟头,大几千两都没了! 如今又要将这些白白送出去给她做嫁衣!虽然换来了萧启元的感激和愧疚,但这代价,着实让她心中不快。 可话都到这了,她已经没有退路改变此话。 只能在杨氏字字句句地捧杀中忍下来。 然而对于她为何会有这上次,萧启元和杨氏一样疑惑。 等到夜深之际,他看着身旁温柔小意为他研墨的阮君,终究还是没忍住心中的疑惑,握住她的手柔声问道: “小君,你与我说实话,你究竟为德妃娘娘办了何事?可是受了什么委屈?我见那赏赐非同一般,心中实在难安。” 阮君早就料到他有此一问,手中墨锭微微一顿,抬起眼眸时,已是泪光点点。 她低下头道:“元郎……并非什么大事。只是……只是承我叔公之恩,娘娘听闻我自幼失怙,寄人篱下,后又……姻缘坎坷,心中怜惜。 又知我懂些调理之道,便偶尔召我入宫,陪她说说话,疏解心中郁结……许是娘娘仁厚,见我能稍稍宽慰凤心,便给了些赏赐,以示鼓励。” 听闻此话,萧启元忽然想起来:“上次你外出散心被母亲说道,就是……进宫吗?” 见到她垂眸,但无回应,萧启元便确定如此。 想到那日他心中有怨,母亲还那般说她,一时间更是对她怜惜有加。 而且他也知道,她叔公孟尚举与那德妃娘娘的娘家赵氏有生意往来。 此番话语,定是真的。 原来,小君竟是靠着倾诉心事,抚慰凤心来获得青睐! 这背后该有多少不为人知的心酸和小心翼翼? 他想起阮君的身世,再想到她在自己府中也曾受委屈,顿时心疼不已,将她紧紧搂入怀中: “苦了你了,小君……以后有我,定不会再让你受半分委屈!” 阮君抹了抹眼泪,紧紧回抱他:“元郎待我,已经很好了,我做这些,也都是让元郎和将军府越来越好。” 看到她如此,此前的那些怀疑,也统统不作数了。 那些钱庄的银票,大抵,也只是巧合罢了。 他也不愿意把小君想的那般不堪,如今这么多的赏赐钱财都在面前摆着,她都这般大度给自己,而且又为将军府争来了门面。 这么善的心,怎么会做出那些事呢? 定是背后有人故意为之。 至于是谁,萧启元已经不愿去想了,因为想多了只会让自己寒心。 如今他有了这些赏赐珍品傍身,也终于能在苏檀和临江王府那抬起头来。 多日来的憋屈,总算是有了发泄口。 所以萧启元一天也不愿多耽搁了。 当即决定次日午后,就去王府见苏檀。 而此时的临江王府,众人也得知了将军府那位少夫人受赏赐的事。 但她们怕苏檀听着心中不悦,所以王嬷嬷一早就交代下去,整个王府上下,不允许谈论一点将军府的话。 然而,次日午时,那萧将军人倒先来了。 有了之前“纸糊银子”的前车之鉴,萧启元此次前来格外低调。 本来杨氏一大早就说,一定要和上次那般风风光光地归还。 可被萧启元一句不想重蹈覆辙给堵上了嘴。 最后他只带了两名心腹小厮,抬着装有部分赏赐折现和几件实物的箱子。 他本欲悄悄见了苏檀,交割清楚便离开,不欲声张。 然而,他刚被引至偏厅等候,一个明媚张扬的身影便带着一阵香风走了进来,没想到比苏檀先来的,竟是柳如霜。 柳侧妃今日穿着一身海棠红的骑装,更显英气勃勃,她上下打量着萧启元,唇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讽: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威远大将军大驾光临。怎么,今日又是来送‘纸糊’的银子,还是又找到了什么由头,想来我们王妃娘娘面前摆你将军府的架子?” 萧启元脸色一沉,心想这太子府里的女子,一个个都如此没有规矩! 区区一个侧妃,也敢对他这个堂堂将军如此无礼!他强压下火气,冷声道:“本将军今日前来,是为正事,与侧妃您,无关。” “正事?”柳如霜嗤笑一声,“将军的正事,就是一次次拖欠我们姐王妃的嫁妆吗? 这满京城里,但凡是还要点脸面的人家,也做不出这等事来。也难怪我们姐姐如今瞧不上你们将军府,实在是……上不得台面。” 她话语尖刻,句句戳在萧启元的痛处。 第99章 立字为据 萧启元气得脸色铁青,却又无法反驳。 他只觉得苏檀如今这般冷淡刻薄,定是跟柳如霜这些没规矩的女人学坏了! 想当初在将军时,苏檀何曾如此牙尖嘴利过?虽比不上小君那般小意温柔,但也是端庄温和,处处以他为先…… 这么一对比,他越发觉得当初休弃苏檀,抬举阮君是正确的决定。 至少阮君懂得维护他的颜面,懂得为他分忧! 就在这时,苏檀姗姗而来。 她今日穿着一身素净的常服,未施粉黛,却气度沉静,更显清丽脱俗。 她淡淡扫了萧启元一眼,目光落在那些箱笼上,语气平静无波:“萧将军可算是来送还嫁妆了?” 萧启元深吸一口气,将柳如霜带来的怒火暂且压下,指着箱笼道: “这里是大部分补偿,剩余部分,三日内我定当奉上!如你所言,自此以后,我们,一别两宽。” 苏檀示意流云上前清点,自己则在一旁坐下,闻言只是微微颔首: “但愿此次将军能言而有信。”她那理所当然,甚至带着一丝不信任的态度,让萧启元心头火起。 然而,更让他难堪地还在后面。 只见苏檀轻轻抬手,流云立刻会意,将早已准备好的纸笔呈了上来。 “空口无凭。”苏檀的声音清冷,“既然侯爷承诺三日内付清,便请立下字据为证吧。也免得日后,再多生事端。” “你!”萧启元猛地站起身,脸色涨红。 他没想到,当着王府这么多人的面,让他一个堂堂将军立字据? 难道自己口头说的不够,他这将军说出来的话,还不能信吗? 非要把自己当成那般无耻的小人?这简直是故意羞辱! 柳如霜在一旁看好戏似的掩嘴轻笑,更是让他无地自容。 他死死盯着苏檀,却见她眼神平静,没有丝毫退让之意。 “檀儿你……也不至于此,我说过不会亏欠就不会亏欠!今日我不是给你拿来了大部分的吗?难道我还会缺你最后一点?” 此时苏檀也不再给他任何面子,当即便开口: “当初我是给过将军府信任的,可你与老夫人又是如何待我的呢?我临江王府上下几十口人,人尽皆知。 所以无论是将军还是将军府的其他人,在我这里都已经没有任何信任可言,这字据若不立,今日你带来的这些我就当没看见,等你什么时候全部凑齐了再拿来。 不然……将军就坦然签下,横竖不过是立字为据,又有什么差别呢?” 柳如霜一笑,帮腔着说:“就是啊,将军若心里没有鬼,难道还怕字据吗?” “你说谁心中有鬼?” 萧启元赫然看向柳如霜,柳侧妃连忙惶恐捂嘴:“将军难道还要与我这等后宅女子争辩一二?” 他怎会和这种女子一般见识!! 可她看到那些箱笼和旁边的王府之人,深知若今日不立这字据,恐怕连这些东西都送不出去,还要再受一番羞辱。 到时指不定还会被传出他没有凑齐嫁妆就上门的闲话。 权衡利弊,屈辱之下,他最终还是咬着牙,接过笔,在那张纸上落下了自己的名字和印鉴。 每一笔都仿佛重若千钧,写尽了他的难堪与憋屈。 “如此,可满意了?”他将笔掷于桌上,声音冰冷。 苏檀拿起字据,仔细看了看,妥善收好,这才起身,依旧是那副疏离客套的模样:“流云,送客。” 有了这白纸黑字,往后他是想赖账都赖不掉了的。 而且还省去不少告官府查证的时间。 但凡三日内没还上剩下的,她一纸诉状告上去,有王府和长公主府做背景,此事定然会掀起不少波澜来。 苏檀将目光落到那些箱笼上,让流云先抬进屋子再做最后的清点。 柳如霜知道她要办事,特意先走一步,想着晚点再过来。 回屋的苏檀拿过登记册,和流云挨个清点。 流云一边整理,一边蹙眉道:“姑娘,出看这些……这赤金头面的工艺,还有这东海明珠的成色,分明是宫内造办处的手笔。 还有这几匹蜀锦,上面的暗纹也是宫里近年才时兴的样式。” 苏檀拿起一颗浑圆莹润的明珠,指尖冰凉。 猜到萧启元短时间内绝无可能筹措到如此成色和规制的财物,所以,这些物件定然是阮君昨日得来的赏赐无疑。 “用德妃的赏赐,来补我的嫁妆……”苏檀唇角泛起一丝冷峭的弧度。 “阮君这步棋,走得倒是‘情深义重’,既在萧启元面前做足了姿态,又将德妃的赏赐过了明路,洗清了些许嫌疑。” 她顿了一下,眼中疑虑更深。 她到底是说了什么话,才讨了德妃开心? 若按照上一世的走向,就该是那青铜簋修复好,德妃大喜才如此。 结合如今的形势,怕不是……她真和德妃说了谎。 若事实如此,那她还真是好大的胆子。 “流云,将你前几日在嵩山市集买的青衣料子带上,夜幕过后掩护我从侧门出府,去见一面师哥。”苏檀吩咐。 流云立刻照办,等到夜色渐浓后,苏檀换了简便的衣衫,悄然从王府侧门离开,前往陆青河的宅邸。 陆青河的宅子位于城南清静处,平日里虽不张扬,但也总有灯火和人声。 然而今夜,远远望去,那宅邸门前竟只悬挂着两盏惨白的灯笼,在夜风中摇曳,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冷清和……不祥。 苏檀的心猛地一沉。 她加快马速在巷口停下,越靠近,那股压抑的死寂感便越重。 大门并未紧闭,而是虚掩着,门楣之上,赫然挂着一道刺目的白幡! 灵堂?! 苏檀的呼吸骤然停滞,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遍全身!她几乎是踉跄着推开那扇虚掩的大门。 入目所见,让她如遭雷击,浑身血液仿佛都在瞬间冻结。 庭院正中,简陋却肃穆地设着一个灵堂,白色的帷幔在夜风中飘荡,正中央的牌位上,那几个漆黑的大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灼伤了她的眼睛—— 先考陆公青河之灵位 师哥? 怎会如此!! 第100章 檀姐姐在 苏檀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因为在上一世,她并没有收到任何师哥也死的消息。 可如今却……灵堂正当,牌位也骗不了人。 苏檀身子踉跄着,双手紧攥成拳。 她强制忍住心里翻涌的情绪,缓缓走到了府邸大门前。 正低眉掉泪的老仆见到她,微微一愣,因为不认识,所以特意上前询问了一句:“不知姑娘是?” “这灵堂中的,可是陆青河?” 老仆没有言语,但涌出的泪意,已经给了苏檀肯定的答案。 “他前几日不是还在尚古司当值吗?如今怎么人说没就没了?到底怎么回事!” 老仆一看苏檀这话就是和主子认识,于是连忙告诉她: “姑娘,少爷他……他是毒发而亡,已是无力回天。” “毒发?” 此前苏檀都没有听师哥提起过他身子有任何不舒服的地方! 没有中毒,又哪来的毒发? 说着苏檀就要上前仔细查看,然而老仆却赶紧拦下她,老泪纵横: “少爷……少爷他中毒后……面容有损,实在不宜再见人了……老奴不忍心让您看了更加伤心啊!” 苏檀垂眸,强忍着哽咽的声音询问:“在哪里中的毒?是谁发现的?你把经过原原本本告诉我!” 老仆被她的眼神吓到,哽咽着道:“就……就在几日前,少爷说要去查些事情,独自出了门。后来……后来是老奴那在‘清源茶肆’帮工的儿子,在茶肆后巷的垃圾堆旁……发现了少爷。 他当时就已经没气儿了……身上还带着尚古司的腰牌,官府的人来看过,说是……说是中了那种从古墓里带出来的阴毒,不小心沾染了。 当时少爷身上还背着一个据说是先人墓中带出来的物件,已经被官府收走了。” 清源茶肆?后巷?垃圾堆旁? 苏檀的心不断下沉,想着师哥如今身为尚古司的掌事,根本不会暗自接外面不明之物的修复活。 光是尚古司里要等着他修复的物件,就已经堆积如山。 所以这老仆所言,只让她觉得疑点重重。 想到官府来过,她还想再追问细节时,一个丫鬟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带着哭腔喊道: “不好了!老管家!青儿小姐……青儿小姐不见了!” “什么?!”苏檀和那老仆同时一惊,老仆反应过来后赶紧放话:“还不快去找!” 苏檀强压下自己的悲痛,想到陆青儿如今的模样,她也有些担心。 师哥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是个若出事,她真不敢想象青儿会当如何! 所以在这时苏檀她也顾不得其他,提起裙摆就在这并不算大的宅院里,和其他下人一起搜寻起来。 一时间宅院里一片混乱,呼喊“青儿小姐”的声音此起彼伏。苏檀心中焦急,师哥已经遭了毒手,她绝不能再让青儿出事! 想到陆青儿那怯生生的性子,于是凭着直觉,朝着宅院最偏僻、堆放杂物的后院角落找去。 不知道翻了多少柴火乱草,才在一个堆满破旧花盆的角落阴影里,她看到了一个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瘦小身影。 不仔细看的话,还真瞧不见。 “青儿?” 苏檀小声开口,兴许是听到这一声相对熟悉的声音,陆青儿才发出压抑的呜咽声。 此时她穿着单薄的孝服,小小的身子缩在冰冷的墙角,双手紧紧抱着膝盖深深埋着脑袋。 因为害怕和难过,她瘦小的肩膀狠狠地抽动起来。 “青儿,我是檀姐姐。” 苏檀刻意放轻脚步,温和了声音走过去,柔声唤道。 见她靠近后,陆青儿猛地抬起头,脸上满是泪痕和恐惧,看到是苏檀,她似乎辨认了一下,才带着哭腔小声喊道:“檀……檀姐姐……” “别怕,青儿,姐姐在这里。” 苏檀蹲下身,小心翼翼地靠近,生怕惊到她:“外面冷,跟姐姐回屋里去,好不好?” 陆青儿用力摇头,眼泪掉得更凶,声音破碎: “不要……不要回去……那里有哥哥的牌子……哥哥不见了……他们都说哥哥死了……我不要回去!” 看着她这副模样,苏檀的心如同被针扎般疼痛。 她不由得想起了上一世,和她这般将自己蜷缩在别人看不到的角落里。 那时的苏檀,已经知道自己被萧府的所有人抛弃,不管是谁,都不会对她伸出任何援手。 哪怕她想要逃出去,可身上都没有一点力气。 只有日复一日的灰暗,日日夜夜的折磨。 她不敢想象,此时的陆青儿失去了最亲的人,心底的惶恐可否和当初的自己是一样的? 那种身处绝境的失落,她无比地感同身受。 所以她伸出手,轻轻握住陆青儿冰凉的小手,语气无比坚定温柔: “青儿不怕,不是还有檀姐姐来了吗?哥哥的事情,我一定会帮你查清楚的,往后你若不想在这里呆着,就跟着檀姐姐身边,檀姐姐来照顾你,保护你,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你,好不好?” 陆青儿抬起泪眼朦胧的眼睛,怯生生地看着苏檀,似乎在确认她话语里的真实性。 就在苏檀试图进一步安抚她,准备带她离开这个冰冷角落时,前院灵堂的方向,突然传来一阵巨大的喧哗和惊呼。 连带着天边的光亮和浓烟,随着被风吹向了这里。 当即苏檀便闻到了一股异样的焦味,脸色骤变,赫然起身! 还未反应,已经听到院外有人在大喊:“走水了!走水了!灵堂走水了!” 苏檀猛地回头,只见灵堂那边已然窜起了冲天的火光。 浓烟滚滚,火舌疯狂地舔舐着夜空,将那片区域映照得如同白昼! “哥哥?哥哥!!”陆青儿看到火光,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竟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力气,挣脱苏檀的手,硬生生地跑出了这个角落! 随即身子跌跌撞撞地往灵堂方向冲了过去,仿佛要拼尽全力! “青儿!危险!”苏檀大惊失色,连忙追上去! 她紧抱着陆青儿的身体,在她痛苦的呜咽中,她冲前方地下人堆里大声喊了几句。 让众人帮忙拦下陆青儿。 等她能抽出手后,她才面色紧绷地迅速朝灵堂而去! 第101章 毁尸灭迹 此刻的灵堂已经烈焰冲天,将漆黑的夜空撕开一道狰狞的口子。 灵堂的木制结构,在火中发出噼啪的爆裂声,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几乎让人无法呼吸。 “快!提水!从东西两侧阻隔火势,别让它蔓延到厢房!” 苏檀强制冷静,看到周围已经慌乱的身影立刻出声指挥,不要如同散沙一般。 她清冷的声音在嘈杂的救火声中异常清晰。 见府中侍卫也来此,干脆指挥着陆府残余的下人护卫组成人链,用一切可用的器具取水灭火。 可这般来势汹汹,蔓延的速度又极快,光想想都不可能是自然走水。 毕竟今夜北风虽大,但若没有助长的火焰,短时间内也不会烧成这般模样。 除非……有人早就做了准备,在各处置放棕油,这才助长火焰。 她亲自站在指挥的位置,火光映照着她苍白的脸,眸底深处是压抑的审视。 水流泼洒在烈焰上,瞬间化作蒸腾的白气,杯水车薪,火势依旧凶猛。 “姑娘!不行了!正堂梁柱要塌了!太危险了!”管家脸上满是烟灰和焦急。 苏檀看着那在火海中摇摇欲坠的灵堂,看着师哥可能存在的最后一点痕迹即将被彻底抹去,胸口顿感一阵悲愤。 可这般气势,根本没有给他们挽回的余地。 在冲天的火光中,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灵堂化为灰烬…… 呛人的浓烟和过累的身体,竟一时让苏檀撑不住,看着眼前翻飞的火焰,又猛然看到陆青儿朝火场冲出的身影,当即吓得来不及细想,冲过去就死死抱住陆青儿! “青儿回来!” 可是就这一抱,头顶的横梁倏然落下。 “姑娘!” 耳边传来一阵惊呼,苏檀那一刻只感觉到肩膀闷痛,还未来得及反应,眼前就是一片黑了。 上一世,她被困在后院,也是差点被烧死。 苏檀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 火势在北风的助力下飞速蔓延,竟连着烧穿两个宅院,她所在的院子,便是受隔壁柴房所牵累。 在呛人的烟雾中,苏檀听到萧启元焦急的声音,以为他是来找自己了。 心下一喜,可仔细听了后,才发现他嘴里喊的是阮君的名字。 “小君你回来!!小君!” 她顿时心灰意冷,浑身无力地跌坐在一片烟雾中,被呛到昏迷。 可即便那样的险情她也没有死,反倒最后被活生生的饿死和冻死。 苏檀从上一世的绝望中还没完全抽离,耳边已经传来了陌生老婆子的呼唤。 “姑娘,姑娘你可是醒了?” 她缓缓睁眼,恢复意识时,人是在陆府客房。此刻额上传来湿毛巾的凉意,守在床边的是那位忠厚的老嬷嬷。 “姑娘,您可算醒了……”老嬷嬷见她睁眼,连忙端来温水。 苏檀撑坐起来,压下喉咙口的腥甜,声音沙哑:“我没事。嬷嬷,我昏了多久?还有青儿呢?她没事吧?” “不到一个时辰,青儿姑娘身子倒没大事,就是心气上来到现在还昏迷不醒。” 苏檀点点头,此刻嬷嬷抹了抹眼泪,深深叹了一口气: “我们家少爷……当真是老天爷待其不公啊!” “姑娘可是少爷的亲友?老奴没记错的话,前些日子你还来找过少爷是吗?” 苏檀应下,想要继续开口时,老婆子忽然跪了下来: “姑娘!老奴不知姑娘是何人,但老奴在此时必须要为我家少爷说句公道话啊。” “他们都说少爷是接触了墓里的阴毒身亡,可是老奴……老奴偷偷见过棺椁里少爷的尸首,分明……分明是被人用利刃刺穿了身子!” 苏檀双眸一紧,立刻看向屋外,随即招呼嬷嬷近身,压下了声音询问: “嬷嬷可有把此事告诉他人?亦或者还有其他人知晓吗?” 嬷嬷稳住心神说道:“其他人有没有和我一样的,老奴……也不确定,但能肯定的是老奴从未将此事告诉过外人,除了姑娘。” “少爷唯一的亲人便是青儿姑娘,但姑娘身残人弱,即便知道了也无能为力!老奴只认得姑娘是少爷可,可信的人啊。” 苏檀压下翻涌的情绪,然后眼神恢复锐利: “嬷嬷,倘若你真想为你家少爷争个清白,那现在起你去找两个信得过的,暗地去和府中所有下人打听。 问问陆司丞出事当日的前后两日,可有何异常?或者见过什么特别的人?” 嬷嬷心下定神,看向她后坚定了目光:“老奴这就去打听一二,姑娘在此要呆多久呢?万一姑娘要走,老奴该如何与姑娘……” “明日一早我再走,倘若今晚查不到,过两日我便让人上门老找嬷嬷,届时再把消息告诉我即可。” 嬷嬷闻言,连连点头。 她瞧着苏檀身着不凡,又冷静不惧,应是这邕都城里的贵人。 她一个老仆,如今也只能做到这些了。 等嬷嬷下去办事后,苏檀饮下老嬷嬷递来的温水,略定了定神。 随后才起身离开厢房,跟着外头一个小丫鬟走向陆青儿所在的屋子。 她推开门,只见那瘦小的女孩依旧昏睡着,眉头紧蹙,即使在睡梦中也不安稳,偶尔会发出几声模糊的呓语,带着惊悸。 一旁的府医见状,立刻起身。 兴许是管事的和老嬷嬷交代过,府医和屋子里的丫鬟对她并没有排斥,反倒如实告诉了她关于陆青儿的情况。 “姑娘,青儿小姐如今身子无大碍,可……受到不小刺激,体虚气弱,一时半会恐怕还醒不了。” 苏檀坐在床沿,轻轻替她掖好被角。 看着她这张与师哥相似的脸,苏檀的心一时间翻涌起来。 她不明白,到底是谁对师哥下此毒手? 难道是因为那青铜簋吗? 是德妃?还是阮君亦或者另外的人? 苏檀收敛思绪,正思虑着,陆青儿忽然紧抓住被角,仿佛在梦中受到了什么惊吓,满头大汗。 她的指尖拂过她苍白的小脸,心中一片酸涩。 如今这陆府的主家都没了,已经没有人再庇护她。 若放任陆青儿在这,就怕危险再次降临。 她一个毫无自保能力的小姑娘,苏檀也不放心。 所以,她只能想办法先把陆青儿带回王府再说。 第102章 到底是谁 苏檀环顾四周,招手唤来一直照顾陆青儿的贴身丫鬟,那丫鬟名唤小禾,年纪虽小,眼神却透着机灵和忠诚,此刻也是眼圈红肿。 “小禾,”苏檀压低声音,语气郑重,“青儿在这里不安全,我必须要带她离开这里,你可明白?” 小禾闻言,眼中先是惊讶,随即立马明白过来: “奴婢!姑娘是为了小姐好……” 以前苏檀见过陆青儿,所以青儿身边的贴身丫头可是认得苏檀的。 这也给苏檀省了不少事。 “这段时间禾儿你暂且留在陆府,装作青儿仍在府中养病的样子,闭门谢客,日常用度我会让人暗中送来,你需格外留意府中内外动静。 若陆府里有任何异常,或是发现有陌生人打听青儿的下落,立刻想办法到王府后角门,拿着我这物件叫人知会我。” 说完苏檀从袖口中取出自己的王府令牌递给她。 禾儿感知姑娘有救,当即跪谢恩情,但还未下跪就被苏檀扶起。 “记下我的嘱托便好,今夜青儿估摸着离不开,你且去备一辆马车在后院随时等候着。” “是,奴婢这就下去安排。”小禾郑重应下。 她离开没多久后,苏檀又守了片刻,直到陆青儿悠悠转醒。 小姑娘睁开眼,初时还有些迷茫,待看清守在床边的是苏檀,而非梦中那可怕的火焰与失去兄长的剧痛时,泪水瞬间涌了上来。 她伸出小手,紧紧抓住苏檀的衣袖,声音带着哭腔和浓浓的依赖:“檀姐姐……你别走……” 那信赖的眼神,让苏檀心头一软。 她反手握紧陆青儿冰凉的手,语气温柔: “我不走,我会在你身边的,不要害怕。不过……这陆府可能有危险,你愿意跟我走吗?暂时去一个很安全的地方。” 陆青儿怯生生地看着她,似乎在确认这话语的真伪,最终轻轻点了点头。 如今她唯一能信任的人,只有府里的亲近奴仆,以及……苏檀这一个外人。 苏檀也不耽搁时间,等她身子稍微恢复了一些后,趁着夜色,让禾儿找来一件不起眼的兜帽披风,将陆青儿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 趁著夜色未完全褪去,府中各人守卫松懈之际,悄然从陆府后门离开。 禾儿安排了一辆没有任何标识的青篷小车,迂回绕路,最终悄无声息地来到了王府侧门。 值守的是赖嬷嬷手底下的小厮,见到是王妃,惊讶不已,但也一句多话都没有。 她带着陆青儿直接去了流云所住的屋子。 此刻流云还在纳闷,为何这么久也没见姑娘回来,如今听到动静,立刻迎上去,结果看到的是略显狼狈的两人。 仔细一闻,身上还有很明显的火气。 “姑娘?发生何事了?这……陆姑娘怎么……” “陆府的事之后我再细说,青儿这几日暂且交给你照顾。若有人问起来,对外只说是你远房表妹,家中遭了灾,前来投奔,暂住些时日。 她身子弱,又受了惊吓,需精心调养,一应饮食起居,你亲自经手,莫假他人。没有我的允许,不许任何人探视,也暂不要声张。” 流云见姑娘如此郑重,一猜就知道肯定陆府出事了。当即点头应下: “姑娘放心好了,奴婢晓得轻重。”流云看着蜷缩在苏檀身后,如同受惊小鹿般的陆青儿,心里隐隐涌起一股不安。 “王爷今晚还没回来吗?” 苏檀问起他,想着嵩山下大雪,也不知道谢危止要多久才来王府。 大概率今天是赶不回的,果然,流云的摇头也证明她的猜测。 谢危止这两日不在王府也好,她就有更多的时间去查证一下师哥到底是怎么回事。 再过一个时辰都要天亮了,流云担心她身子受不住,连忙去打了点热水给她洗漱。 回到主屋后苏檀才言简意赅地将陆府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听到陆青河连灵堂都被烧了,流云手里的剪子都握不住,震惊不已地立刻起身,难以置信。 “姑娘……那,那陆司丞竟然遭遇如此大难?!何人手段这么狠毒啊!和陆司丞有仇吗?!” “官府都已经介入,声称师哥是中阴毒而亡,如今灵堂被毁,尸首不在,显然已经死无对证。” “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能打点官府之人的,定然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倘若是师兄的仇人,她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若是这背后还涉及青铜簋相关的德妃,阮君等人,那牵连的可不止是师哥一人了。 还有师父的死。 而且师哥没了的话,大概率自己也暴露在危险之中。 苏檀难得有些头疼,但此刻也没有睡意。 辗转反侧到天明,用过早膳后才小憩了一会。 然而还没到午时,陆府嬷嬷那边就来了消息。 苏檀连忙让流云亲自去侧门把嬷嬷请进来,避开其他人耳目。 一见到她,老嬷嬷便迫不得已地将自己打听了整整一夜的消息,告诉她! “姑娘!老奴依你所言挨个从府内下人打听,少爷身亡当日乃他休沐,并未去尚古司当值,而且去茶肆前,有人来找过少爷。” “下人说来府上找他的那个,就是‘临江王府’的人。” 说罢还特意警惕地低声了些,毕竟,这里就是临江王府。 “那人个子高,身形劲瘦,穿着藏青色的袍子,满脸威严,不言苟笑,看着像是主家有地位的护卫。他腰间好像还挂着个……挂着个墨绿色的穗子!” 藏青袍子,墨绿穗子? 苏檀细想间,站在一旁的流云紧皱双眉,赫然开口:“这……这听起来,不就是剑书吗?” 剑书? 苏檀忽然想起在嵩山的那几日。 本该时刻跟随谢危止的剑书却不见踪影,不过当时苏檀只觉得奇怪,倒也没细想。 估摸着是替主子办事去了,要不就是在背后跟着。 现在仔细想来,她倒是觉得一股寒气从脊椎骨直窜而上,不由得四肢冰凉。 她看了一眼老嬷嬷,收敛神色后表示自己知道了。 随即又交代了几声,让流云将人安全送出去。 同时她唤来了王嬷嬷,问起她这几日剑书可有回府。 王嬷嬷一想,果断点头:“回王妃,剑书前日就回了一趟府邸,说是给王爷办事,但这两日又不见踪影。” 他提前从嵩山回来了? 第103章 一门“好亲事” 这一消息,让苏檀的后背直起凉意。 难道真是……谢危止所为?可是为何? 此事应该不简单,但以剑书这一条线索也没办法直指便是他害的师哥。 就算谢危止是德妃的儿子,想要帮德妃灭口一切知晓青铜簋秘密的人,他第一个动手的也应该是自己才对。 所以此事只怕是巧合,亦或者烟雾弹。 而且流云也不敢置信,但不管怎样,如今师哥没了,就连灵堂也没了,家中又无人可以为他处理好后事。 她仔细想了一下,自己不方便以师妹亦或者王妃之名为他处理后事,便只能以远亲的表妹之名,让流云找人去陆府要了他的随身物件。 等傍晚之际,苏檀带着一件陆青河旧时常穿的青衫,一方他惯用的歙砚,以及尚古司掌事的令牌,来到了他当初埋葬他爹娘的郊外。 这里师哥曾带自己来祭拜过,当初他父母在邕都那场瘟疫中双双病逝,他还只是师父手下的小学徒,是师父给他的银两,为爹娘办了个体面的后事。 两座矮矮的坟前,还有陈旧的香炉。 即便风吹日晒,坟前都没有长草,干干净净的,甚至炉子里的烟灰都在。 她猜到肯定是师哥常常来此。 苏檀忍下情绪,将带来的物件埋于他爹娘的坟旁,所立的墓碑上,只简单刻着“兄陆青河之衣冠冢”。 山风拂过,带着草木的清新气息,却吹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沉重。 她站在冢前,一袭素衣,未施粉黛,容颜清减,眼神却如同结了冰的湖面,深不见底,寒意凛然。 “师哥,”她低声开口,声音在山风中显得有些飘忽,“你安心去吧。青儿我会照顾好,你的公道……我也会帮你讨回来,连带师父的冤情。” “姑娘,时日不早了。” 流云看着夜幕之下乌云滚滚,担心等会下大雨,遂提醒了她一声。 再说这两日她频繁出入王府,担心被有心人记下。 若禀告王爷后,唯恐多生事端。 自然苏檀也明白这道理,所以给师哥立下衣冠冢后才回府。 然而陆府灵堂起火的事,一夜间也传遍了整个邕都。 众人唏嘘那尚古司年纪轻轻的掌事,最后连具全尸都没落下,都道那死人墓里的阴毒是何其可怖。 然而比起死人墓的阴毒,真正可怕的,还是活人之心。 另一边的将军府,即便知道了陆司丞的惨境,但也只是当做饭后闲聊的外事罢了。 反倒是今日萧启元带来的物件,让杨氏兴奋不已。 因为苏檀清减许久的府邸,终于也看到了新的贵件。 杨氏看着库房里新添置的几件贵重紫檀木家具,和一批上等的绸缎,脸上笑开了花,拉着刚从外面回来的萧启元问道: “启元,这些东西的银钱,都是从哪儿来的?咱们府上如今竟这般宽裕了?你不是还差一些嫁妆银两没补完吗?如此大手笔添置府邸,恐怕……” 萧启元脸上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得色,压低声音道: “母亲,我说过儿子自会想办法的。当然我能借到这么多,还是托了小君的福。她如今在德妃娘娘面前说得上话,这些都是……是那些人人看在娘娘的面上,主动‘借’与我的。” 他刻意模糊了来源,但语气中的炫耀不言而喻。 “哎哟!我的儿!”杨氏喜得拍手,“我就说小君是个有福气的!能得德妃娘娘如此青眼,真是我们祖上积德!她今儿个是不是又被娘娘召进宫了?这可是天大的荣耀啊!” “正是。”萧启元点头,与有荣焉,“娘娘接连几日召她说话,可见对其信任倚重。” 母子二人正说得高兴,盘算着如何借着这股东风让将军府重现往日风光,却见阮君从外面回来了。 管事一报,杨氏就已经迫不及待地迎上去想好好感谢感谢。 结果却看到她脸色微白,步履匆匆,神色间带着显而易见的惊慌和不安。 见此杨氏还没说出口的话又重新憋了回去。 看了一眼萧启元后,他也察觉到阮君的异样,连忙询问: “小君,你这是怎么了?可是在宫中受了委屈?” 杨氏也敛了笑容,关切地围过来。 阮君看到他们,声音有些哽咽:“元郎……母亲……娘娘……娘娘她……她给畹宁妹妹指婚了!” “指婚?”萧启元和杨氏皆是一愣,随即杨氏脸上露出狂喜。 “这是好事啊!是哪家的公子?可是皇子皇孙?”在她看来,德妃指婚,必然是桩极好的姻缘。 阮君抬起头,泪珠忽然滚落,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是……是太医院院判,袁太医家的小公子,袁文秉。” “袁文秉?”萧启元一时没反应过来。 而杨氏脸上的笑容却瞬间凝固,如同被冰封一般,声音陡然拔高,尖厉刺耳: “哪个袁文秉?!可是那个……那个天生痴傻,年过二十还生活不能自理的袁家傻儿子?!” 阮君被她吓得一哆嗦,哭着点头。 顿时杨氏好似听到一道惊雷在头顶炸开! 恰在此时,听闻阮君回府,本想来看看她又带了什么宫中新奇玩意儿的萧畹宁,刚走到门口,正好将这番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顿时萧畹宁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冲进屋内:“让我嫁给那个傻子?!我不嫁!死也不嫁!!” 她一张俏脸气得扭曲起来,随后又忽然想起什么,指着阮君尖声叫道:“是不是你让娘娘指婚的??” 阮君连忙摇头,欲想解释,萧畹宁已经拔高声音,肯定道: “都是你!都是你这个扫把星!要不是你整日往宫里跑,巴结德妃,德妃怎么会无端端想起给我指这么一门‘好’亲事?! 定是你在德妃面前说了什么,才害得我如此!你攀你的高枝,为何要拖我下水?!你这祸害啊!” 她情绪激动,口不择言,扑上去就想厮打阮君。 萧启元连忙将阮君护在身后,拦住状若疯癫的妹妹,沉声道: “畹宁!休得胡闹!此事与小君何干?娘娘指婚,岂是她能左右的?” “怎么与她无关?!”萧畹宁哭喊着,“若不是她得了娘娘青睐,娘娘连我是谁都不会知道,怎会想起给我指婚?还指……指给一个傻子?! 我们萧府虽然不是世家大族,但好歹哥哥也是封了将军的!你唯一的妹妹难道就要被指给个傻子吗?她就是丧门星!哥!你醒醒吧!她只会给我们家带来晦气!” 第104章 剁了他们的爪子 “住口!”萧启元厉声呵斥,看着怀中瑟瑟发抖、哭得几乎晕厥的阮君,再看着歇斯底里的妹妹和面色惨白的母亲,心中一片烦乱。 他既觉得妹妹的话有些道理,这指婚来得太过突兀蹊跷,又不愿相信是阮君之过,更不愿承认自己倚仗的“德妃青睐”竟会带来如此灾难。 阮君这时连忙开口:“元郎……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她紧紧抓着他的衣襟,泪眼婆娑地仰头看他,眼中充满了无助和委屈: “娘娘只是想起元郎还有妹妹,又说袁府是她表亲,院判更是三代为官,清流门第,我……我也不好当场拂了娘娘面子。” 杨氏此刻也回过神来,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捶胸顿足: “天爷啊!指婚给那袁家的傻儿子……这不是把畹宁往火坑里推吗?!我们畹宁怎能嫁给一个痴傻之人?! 纵使他袁家门第如何,和畹宁过日子的,也是个傻子啊。” 号啕完后立刻紧捉萧启元的胳膊道: “启元,你一定要想想法子,不能让你妹妹就这么认了啊!” 他又看了一眼满是愧疚,但又无力的阮君,只道: “母亲,你先别着急,我会去想法子的。” 但这法子,又岂是说想就能想到的。 毕竟德妃位高权重,对于他们一个小小的将军府,指婚已是莫大的荣誉。 更何况袁府对外还是世家大族,于先皇都是有恩的。 除了那儿子是个傻子,可在门第之上,他们也无法拿这当做借口,去忤逆德妃的旨意。 “小君,德妃娘娘当时是如何说的?” 阮君如实将德妃的原话说出来:“娘娘当时所言,是要我们萧府小女,与袁家小公子喜结连理,她要来当这个红娘。” “萧府小女?” * 次日午时,苏檀刚用完午膳,正在书房陷入沉思中,试图理清脑中纷乱的线索。 流云却在此刻轻敲房门,小步走了进来,面色带着一丝异样。 “娘娘,府外有人求见,是……是春尘。” 苏檀执笔的手微微一顿,抬起头:“春尘?” 这是她当年嫁入萧府时带去的丫鬟之一。 当年加上贴身丫鬟流云,她一共带去了六个下人。 春尘便是其中一个,平日性子老实,甚至有些怯懦。 上一世,她被困于后宅,流云还带着春尘这几个丫鬟想来解救自己。 结果被值守的老嬷嬷撞见,狠狠将她们教训了一番,十几板子下去,十天半个月都下不了床。 但她还没和离前,刚嫁去萧府没多久便特意将除流云外的几个丫鬟,分去了相对活少的后院当值。 就是担心跟在自己身边会被牵连惹上麻烦。 几年过去都相安无事,而且这次重生和离后,她还想着等她在王府稳住脚跟,再拿着她们的卖身契,从将军府带他们离开。 当初也是不确定王府到底是什么情况,不敢贸然带那么多人去。 动静太大,也怕多生事端。 所以说春尘此时冒险离开萧府,前来找她是所为何事? 意识到可能有什么紧急事情,便让流云亲自去接过来:“让她进。” 不多时,一个穿着粗使丫鬟服饰、面容憔悴的年轻女子被引了进来。 她一见到苏檀,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姑娘!求姑娘救命!救救奴婢吧!” 苏檀扶起她:“起来说话,可是发生何事?” 春尘不敢起身,抬起泪痕斑驳的脸,声音因恐惧而颤抖: “姑娘……将军府……将军府他们要逼死奴婢啊!他们……他们要让奴婢代替畹宁小姐,嫁给袁太医家的那个傻儿子。” 饶是苏檀心性沉稳,闻言也不由得眸光一凝:“替嫁?仔细说清楚。” 春尘抽噎着,将事情原委断断续续道来。 “阮姨娘于昨日被德妃娘娘召入宫,闲谈间问起萧府小女,德妃随口便说袁太医家的小儿子尚未婚配,可堪良配,竟就直接下了口头指婚。 那袁家小儿子袁文秉是个天生痴傻的,畹宁小姐得知后宁死不从,在府里闹得天翻地覆。 然后……然后老夫人和将军说……要认奴婢做义女,顶替畹宁小姐嫁过去。奴婢不肯,他们就打骂,还把奴婢关起来!奴婢……奴婢是偷跑出来的。” “奴婢想起自己的卖身契还在姑娘手中,所以奴婢不是将军府的人啊!他们若强行逼迫,奴婢只求从姑娘手中要回自己的卖身契作证。” 听闻此话,苏檀的眼眸忽然沉下来。 还真是他们萧府能做出来的事。 自己不敢违抗德妃的随口一提,又舍不得嫡女受苦,竟想出如此龌龊的手段,逼迫一个无依无靠的丫鬟替嫁! 偏偏选的是她苏檀带过去的人! 当时她一进府就把春尘几人送去了别院当值,多年都不曾出过风头,本以为再如何也不会牵连了,没想到杨氏他们在那么多的丫鬟里,还是找到自己从苏府带去的人。 这哪里仅仅是为了解决眼前的麻烦?分明是借机打她的脸,羞辱于她! 仿佛在说,看,就算你苏檀成了王妃,你苏府的人,我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 “他们定下何时‘提亲’?”苏檀的声音平静无波,却透着一股寒意。 春尘连忙道:“就……就在明日!袁家明日便会派人上门正式提亲,走个过场!将军还说,只要奴婢乖乖替嫁,往后会有好日子过。可是……可是奴婢不愿意……” “明日……”苏檀沉吟片刻,对春尘道,“你先回去。” 春尘一听,脸色瞬间惨白,以为苏檀不肯救她,又要磕头。 却听苏檀继续道:“你且放心回去,装作无事发生,你今日是偷跑出来的,时间一久容易被发现,尽快回去他们才不会知道你来了王府。等明日袁家提亲之时,我自会去将军府,‘接’你回来。” 春尘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苏檀,见她目光坚定,不似作伪,这才如同吃了定心丸,又是连连磕头: “多谢姑娘!多谢姑娘……” 苏檀连忙扶她坐下:“何须言谢,你本来就是我苏府的人,我岂有见死不救的道理?” “本来你也应该跟着我来王府的,说起来,还是我对不住你们。所以明日之事你放心,相信我。” 春尘眼泪流淌,狠狠点头。 送走春尘后,书房内只剩下苏檀和流云。 流云脸上满是愤慨:“娘娘!他们这分明是故意的!明知春尘是您的人,还如此作践,就是想给您难看。那杨氏和萧启元,真是越来越下作了!” 苏檀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德妃随口一指,他们便如奉纶音,不敢违逆,却又想保全自己的女儿,便拿我的人来填坑。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她转过身,目光锐利如刀:“既然他们敢伸手,就别怪我剁了他们的爪子!” 第105章 上门要人 “姑娘,明日真要亲自去将军府要人?”流云有些担忧,“只怕他们不会轻易放人,场面会很难看。” “难看?”苏檀轻笑一声:“他们既然选了明日提亲这个‘好日子’,我若不去送份‘大礼’,岂不是辜负了他们一番‘盛情’?” “姑娘此言有理!”流云顿时精神一振,双手已经摩拳擦掌了。 萧府把议亲放在明日,想必也是趁着阮君讨得德妃青睐,尽快把事给办了。 如此也好与德妃拉拢更密切的关系。 既然他们想出替嫁的法子,想必德妃那边也没有指名道姓让萧畹宁上场。 所以才临时把春尘认作女儿,以萧府小女之名嫁出去。 只要是个女子,有萧府名头,能传宗接代,德妃那边必然就不会计较其他方面了。 而萧府则还能顺势攀上太医院院判这一族大世家,又岂会舍得放弃这婚事?就算舍得,恐怕也不敢违背德妃的旨意。 估摸着还会大张旗鼓地彰显一番。 事实也如苏檀所料,次日萧府张灯结彩,门户大开,刻意营造出一种喜庆热闹的氛围。 虽说心知肚明这桩婚事的内情,但表面功夫做得十足,不知情的路人见了,只怕还真以为将军府在办什么大喜事。 袁家前来提亲的队伍也算体面,袁太医虽知儿子情况,但能得德妃指婚,面上也有光。 派来的管事和媒婆皆是满脸堆笑,礼数周全。 杨氏撑着笑脸,与萧启元一同在前厅接待,阮君则安静地陪坐在侧,低眉顺眼,只是那微微绞紧的帕子泄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春尘则被带去堂屋旁的屏风后,由几个粗壮婆子看着。 打着的便是萧府小女,萧春尘的名义。 虽说对外是个庶女,可袁府那傻儿子不也是外室所生么? 所以谁也不会嫌弃谁,索性两家趁着德妃的好意结亲,还是皆大欢喜的事。 然而就在双方相谈甚欢,媒婆拿出聘书,打算走那提亲的过场时,府门外忽然传来一阵不小的骚动。 紧接着,门房脸色异样地进来轻声禀报:“老夫人!将军,临江王妃……来了。” 此言声小,袁家的人还没听见。 可杨氏却脸色骤变,瞬间晦暗下来:“她来这做什么?莫不是讨要嫁妆的?!当真是来得这么巧?快去拦着,可千万不要让她丢了咱们萧府的脸面!” 萧启元此时也觉得她是为了让自己归还嫁妆来的,还故意挑在重要时刻。 于是自己起身,想借口出去拦下苏檀。 然而人还没起身,苏檀已经一身王妃常服,气度雍容地走了进来。 虽然并未着盛装,但那通身的王府气派,瞬间将厅内众人的目光吸引过来。 “我竟不知今日将军府上有喜事?” 她的突然到来让满堂皆惊! 管事慌忙起身,欲想上前阻拦,却被流云一个眼神给拦下。 “见了王妃娘娘还不行礼?许管事怎的几日不见,越发没规矩了?” 流云这话似乎是敲打在众人脸上。 尽管临江王爷再如何不受皇室重视,那也终究是个王爷的名分。 杨氏和萧启元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阮君更是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萧启元心头猛地一沉,看到她迫不及待地上门催债,存心让他难堪! 一股被轻视和逼迫的怒火涌上心头,他强压下不快,上前一步,语气生硬地说道: “王妃娘娘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娘娘可是为了那剩余的嫁妆而来?正巧,本将军近日已筹措齐全。” 他转身对管家喝道:“去!将库房里准备好的那箱金银抬出来,当场与王妃娘娘交割清楚。” 他刻意提高了音量,仿佛要证明自己绝非赖账之人,更是想在袁家人面前挽回些许颜面。 杨氏也反应过来,立刻换上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阴阳怪气地接口道: “是啊,王妃娘娘放心,我们将军府便是再难,也不会短了您的。当初你可是从我们府里改嫁出去的,哪怕看在前儿媳的份上,我们也不会不守信用。 东西今日就给您,也省得您一趟趟地跑,传出去,倒像是我们将军府欺负了您似的。”她这话,分明是在暗指苏檀斤斤计较,不顾旧情。 很快,一口沉甸甸的箱子被抬了上来,打开一看,里面果然是黄白之物,数量正好是当初字据上所欠的余款。 苏檀目光淡淡扫过那箱金银,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并未立刻让人清点接收,反而悠然道: “将军果然守信。既然如此,本宫今日便一并了却另一桩旧事。” 还有事?萧启元和杨氏心中同时升起不祥的预感。 只见苏檀不疾不徐地从流云手中接过一叠纸张,轻轻展开,亮在众人面前。 “这是当年随我嫁入将军府的丫鬟,春尘、夏露、秋霜三人的卖身契。既然本宫已与将军府和离,这些人,自然也该由本宫带走。” 她目光转向杨氏,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还请老夫人将她们三人唤出,本宫今日便带她们回府。” 杨氏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 她千算万算,没算到苏檀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来要人!而且指名道姓,第一个就是春尘! “这……这个……”杨氏支支吾吾,强笑道,“你何必急于一时?这几个丫头在府中多年,骤然离开,总要收拾收拾细软。 不如你先回去,我让她们收拾停当,明日一定亲自将人给您送到府上,绝不拖欠!” 她只想先把苏檀哄走,只要过了今日提亲,将春尘的身份坐实,后面再想办法周旋便是。 “哦?”苏檀眉梢微挑,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老夫人方才还说不会短了我什么。怎么如今连几个丫鬟都带不走了?再说他们能有多少家当要收拾啊,还是说……” 她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一旁的袁家管事的媒婆,声音略微提高。 “这几人贵府另有大用,比如……李代桃僵,顶替真正的将军府千金,去嫁与那‘青年才俊’?” “你胡说什么!”萧启元勃然变色,厉声喝道。 杨氏更是急得差点跳起来:“苏檀!你休要血口喷人!” 厅内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袁家管事和媒婆面面相觑,脸上都露出了惊疑不定的神色。他们只是来提亲,可没想卷入将军府的内宅阴私里! 苏檀却不再理会他们的色厉内荏,她的目光如同最锋利的刀子,缓缓扫过全场,最后定格在堂院的屏风内。 她早就留意到,那里有几个婆子神色紧张地守着,门后似乎有细微的动静。 “是不是血口喷人,一看便知。”苏檀声音清冷,看了流云一眼,立刻心神领会的流云已经冲上去掀开了那屏风。 下一刻屏风后的春尘,看到是苏檀,惊讶之际赫然扑来跪下,呜咽着开口: “王妃娘娘救救奴婢!老夫人要挟奴婢代替畹宁小姐替嫁袁公子,奴婢不愿,他们便强行收奴婢为义女,可……可是奴婢的卖身契可是在姑娘那,并不是将军府的人!老夫人强行认女,是不合规矩的!” 第106章 高攀不起,告辞 此言一出,顿时震惊在场的所有人。 杨氏更是怒不可遏,一把揪起春尘的发髻,抬起手就要一巴掌扬过去:“胡言乱语!你……” 然而手还没落下,就被苏檀捉住腕骨。 她目光戏谑,毫不留情的戳穿杨氏的慌张:“老夫人,可是我说中了你们的诡计,勃然大怒了?” “春尘虽是下人,但也是我王府的下人,轮不到外人来教训掌嘴。” “你们萧府得宫里娘娘恩典指婚,表面承了娘娘的好,背地做的却是忤逆娘娘之事,可有把娘娘放在眼里,把人家院判大人的颜面放在眼里?” 苏檀这话,已是让袁家的人脸色十分难看。 杨氏正要解释,春尘又生怕事情闹不大,浑身颤抖地拼死哭出声: “姑娘您要为奴婢做主啊!他们……他们不仅逼奴婢替嫁,还说若奴婢不从,就要将奴婢发卖到最下等的窑子里去! 这是老夫人亲口说的,说奴婢一个贱婢,能替将军府嫡女出嫁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让奴婢别不识抬举!将军……将军他也是默许了的!” 春尘这带着绝望和恐惧的哭诉,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又泼进了一瓢冷水,瞬间让整个场面彻底炸开。 “什么?发卖窑子?逼丫鬟替嫁?!” 那袁家的管事再也忍不住,猛地站起身,脸色铁青,道: “萧将军!指婚一事乃德妃娘娘心意,你们……你们怎能如此欺人太甚? 若是庶女我们也不说什么,院判大人在我临行前便交代过,庶子庶女,也当得起相配二字,既是娘娘恩典,此事务必要圆满成全。 可你们却用一个丫鬟搪塞?这也就罢了,竟还是如此威逼强抢来的!这门亲事,我们袁家高攀不起!告辞!” 说罢,他拂袖便要走,那媒婆也连忙跟上,脸上满是晦气和后怕,这要是真成了,以后她在媒人行里还怎么抬头? “管事留步!留步!此事必有误会!” 萧启元连忙上前,杨氏此刻真是杀了春尘的心都有,但面上却不得不堆起最卑微的笑容。 萧启元拦住袁家管事,又是作揖又是赔罪:“是府上管教不严,让下人胡言乱语,惊扰了贵客!本将军定当严惩! 只是这亲事乃是德妃娘娘金口玉言,岂能儿戏?还请管事息怒,一切好商量……” “若闹出去,两家都没面子,而且定会触怒娘娘,也无端……让外人说道,指责我家小女外,唯恐袁公子也要受到无端侵扰。” 他特意提出袁公子那模样。 见管事脸色平复了一些后,萧启元又放低姿态,在他面前斡旋起来。 他堂堂一个将军,此刻却要对一个太医家的管事低三下四,心中的憋屈和愤怒几乎要将他吞噬。 可为了不得罪德妃,为了将军府那摇摇欲坠的颜面,他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杨氏见儿子如此屈尊降贵,又气又急,指着春尘骂道: “你这小贱蹄子!竟敢污蔑主家!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说着就要扑上来。 苏檀一个眼神,身旁的侍卫立刻上前一步,挡住了杨氏。 苏檀连看都懒得看她那气急败坏的丑态,只淡淡对春尘道:“起来,叫上夏露他们一起跟我回王府。” “是!姑娘!”春尘如同听到了天籁,连忙爬起来,紧紧跟在苏檀身后,生怕慢了一步,就会被这吃人的将军府再次抓住。 苏檀不再理会身后萧启元如何焦头烂额地安抚袁家人,也不管杨氏如何跳脚,如何的眼神凶狠。 她只带着春尘她们,从容不迫地离开将军府。 此刻萧畹宁不知道从哪里听来了消息,脸色涨红的挡在大门口,死死盯着苏檀: “你当真要做的这么绝情?!把我推进火坑吗!!” 苏檀觉得这话可笑,看了袁家管事和媒人一眼,特意抬高音量,生怕在场的人听不见似的,为其“证明”了身份。 “萧小姐,你是将军府唯一的女儿,既然受了娘娘恩典,那也是你的荣幸。 我一个前嫂嫂,自然是为了你的前程着想的。” 如此一说,袁家的人纷纷朝她看了过来,这下都知道她是萧府唯一的女儿。 萧畹宁见她故意如此,气得当场要扇她,结果被苏檀先一步掌掴! “啪”的一声,极其清脆的掌声顿时把萧畹宁的脸都打偏了。 众人震惊,还未反应,苏檀已经冷言开口:“怎么?你区区一个将军府女儿,忤逆宫里娘娘不止,还想掌掴我这个王妃娘娘?” 撂下这话后,苏檀嗤笑一声,毫不犹豫地带上自己人上了马车。 她挥挥手离开,但也知道面对这烂摊子,萧启元需要费多少口舌和精力,才能安抚好袁家人。 等他好不容易送走了愤愤不平的袁家管事,暂时将此事平息了一些后,萧启元回到厅内,只觉得身心俱疲。 看着哭晕过去被抬下去的母亲,还有那仿佛失了魂,在后院哭喊的萧畹宁,他颓然坐倒在椅子上。 替嫁的路被苏檀彻底堵死,袁家那边虽然暂时安抚住,但明显已经心生芥蒂。 德妃的指婚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这婚,怕是避无可避了。难道真要让他唯一的嫡亲妹妹,嫁给那个痴傻之人? “元郎……”阮君小心翼翼地端上一杯茶,柔声道,“如今……如今可如何是好?畹宁妹妹她……” 萧启元揉了揉刺痛的额角,思虑片刻后,顺势握住阮君递过茶水的手,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小君,如今只有你能救畹宁了。娘娘既是赏识你,你若开口去求德妃娘娘,没准还有点希望。 她也知道太医家的小公子是何种模样,而畹宁是我们萧府唯一的女儿,从小像明珠一般捧在手里,你去求她收回成命!娘娘那么喜欢你,你开口肯定还有机会。” 阮君心中叫苦不迭,德妃娘娘的心思深沉如海,这指婚明显是带着目的,岂是她能轻易改变的? 但看着萧启元充满希冀又带着一丝疯狂的眼神,她不敢拒绝,只能硬着头皮答应:“元郎,我……我试试。只是娘娘心意已决,恐怕……” “无论如何都要试试!”萧启元打断她,语气急切。 阮君蹙着眉头,沉吟片刻,忽然道: “元郎,我听说过几日开春后,定国公夫人要举办一场盛大的马球会,或许,这是个机会。” 第107章 唯一的可行之路 “届时京中勋贵子弟和闺秀都会参加。畹宁和你马球技术不都很好吗?若是……若是我们能在马球会上拔得头彩,引得众人瞩目,届时我再寻机会向娘娘进言,或许娘娘看在将军府尚有才俊,畹宁妹妹亦非庸碌地份上,能回转心意也未可知。 而且我这几日在宫中与国公府的嫡女娘子有些交集,届时她也能在娘娘身边斡旋一二。再说马球会上也能让畹宁妹妹在散散心,一展风采,或能另觅得……良缘也说不定。” 这后半句她说得含糊,但萧启元立刻听懂了,这是想借马球会,看看能否为萧畹宁找到更好的,能对抗德妃指婚的夫家。 这无疑是眼下唯一可行之路了。 萧启元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光芒:“此言,的确是最好的法子了。那就依你所言,我去和畹宁说说。” 可饶是如此,正在气头上情绪几近崩溃的萧畹宁,根本听不进别人的话。 她满脑子都是方才在府门口,被苏檀掌掴的屈辱。 她怎么都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那个平日逆来顺受的人给当众扇巴掌! 不仅如此,她还当着袁家的面提到了自己是萧府唯一的女儿。 如此一来,家人想给她找替嫁都找不成了! 一想到后半辈子,都要因为家里这两个嫂嫂嫁给一个傻子, 萧畹宁趴在绣床上,哭得撕心裂肺: “我不嫁!我死也不嫁那个傻子!你们要是逼我,我就绞了头发做姑子去!” 杨氏心疼女儿,又恨极了搅局的苏檀,拍着女儿的背安抚道: “畹宁,好孩子快别哭了,哭坏了身子可不值当!你哥哥和小君已经想到了法子。 你且听你哥哥说一说行不行?过几日那国公夫人会有个马球会,德妃娘娘还会赏脸过去,到时肯定能让你扬眉吐气! 小君还有你哥哥都会求德妃娘娘开恩,或是另择佳婿,只要你好好表现,事情总有转圜的余地,旁人也会觉得德妃给你指婚给傻子不合适的。” 她说着说着,语气又转为刻薄的怨毒,忍无可忍地怒斥起来: “说起来此事都该怪那苏檀!克父克母的扫把星!当初就不该让她进门!如今攀了高枝,就回来作践我们。 我看她今日就是挑着日子过来的,也不知道从哪听来的风声,知道我们今日要议亲,就端着王妃的架子过来了。 她真以为成了王妃就了不起了?哼,马球会上,看她那副弱不禁风的样子,怕是连马都骑不稳!畹宁,你好好准备,到时候在场上狠狠把她比下去,让所有人都看看,谁才是真正的名门闺秀!” “母亲!”萧启元闻言,眉头紧皱,忍不住出声打断。 “您何必如此说?苏檀她……她是会打马球的,而且骑术……尚可。” 他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多年前,那个一身红衣,在马场上肆意飞扬的明媚少女身影,那时她还不是他的妻,但,总是跟在自己身后,还佯装不会打马球,央求着自己教导她。 杨氏被儿子反驳,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尖声道: “会?她会什么?不过是些上不得台面的野路子!也配跟我们畹宁比?启元,你到现在还帮着她说话? 难道这么快就忘了方才谁叫你丢面子的啊?!又是谁在三番五次地刁难你啊!你是不是还对她……” “母亲!”萧启元猛地提高音量,脸色难看地打断了母亲的话。 “过去的事,不必再提了!眼下最重要的是想办法解决畹宁的事。” 他不想再深入这个话题,那个曾经属于他的明媚女子,早已与他形同陌路,甚至成了他颜面扫地的根源。 他心烦意乱,甩袖离开了房间。 杨氏看着儿子离去的背影,恨铁不成钢地啐了一口,转头又对萧畹宁道: “你哥哥时不时犯糊涂,这事你就别管了,你只娘一句劝,好好准备马球会,咱们一定要让娘娘改变主意!亦或者在那日物色物色,看看有谁更适合当郎君的。” 在杨氏再三的劝慰下,萧畹宁的心情好不容易明朗了一些。 而此刻,苏檀也已经带着春尘她们三人回到府中。 方才在路上就已经简单的了解过情况了,这三人平日并未受到刁难,安然无恙地和其他寻常丫鬟一样,在后院当值。 直到这次杨氏和萧启元找到了春尘,才掀起波澜来。 苏檀她让掌管人事的王嬷嬷过来,特意吩咐道: “嬷嬷,这三人原是我苏府的旧人,今日我从萧府里要了回来。往后她们就在我院里当差,你给她们安排一下住处,一应用度按二等丫鬟的份例来。” 王嬷嬷见苏檀亲自带人回来,又特意说明是“苏府旧人”,心下便知这几人是娘娘的心腹,连忙恭敬应下: “是,老奴明白,这就去安排,定不会委屈了她们。” 春尘三人感激涕零,连忙跪下谢恩。 处理完丫鬟的事,苏檀正欲回房歇息,王嬷嬷却并未立刻退下,而是面带忧色地低声道: “王妃娘娘,还有一事……王爷回来了,只是……在路上不慎坠马伤着了手臂,府医正在书房诊治呢。” 苏檀脚步一顿,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淡淡“嗯”了一声。 王嬷嬷觑着她的脸色,小心地补充道: “府医说,王爷伤的是右手,眼下……怕是行动不便,连用膳都困难。老奴瞧王爷脸色不大好,娘娘您是否要过去看看?” 苏檀垂眸,掩去眼底复杂的情绪。 坠马?伤及右手?如此巧合?她心中对谢危止的怀疑因陆青河之死和剑书之事尚未消除,此刻听闻他受伤,第一反应并非担忧,而是更深沉的戒备。 若换做此前,早就趁着这讨好他的机会去帮忙了。 可现在机会送上门,她却有些惶恐。 然而众目睽睽之下,她身为王妃,若对受伤的夫君不闻不问也是于礼不合,更会落人口实。 沉默片刻后,她终是抬步向书房走去:“我现在就过去。” 王嬷嬷觉得今日王妃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多想,赶紧跟着王妃一起去了书房内院。 他们刚到门口,就已经闻到弥漫的金疮药气味。 此时谢危止只穿着一件雪白的中衣,半靠在软榻上,左侧手臂裸露,缠着厚厚的绷带,脸色确实有些苍白。 府医正在一旁收拾药箱。 见苏檀进来,谢危止抬眸看她,眼神深邃,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苏檀福了一礼,语气疏离而客套:“听闻王爷受伤,妾身特来探望。伤势可要紧?” “无甚大碍,只是皮肉伤,将养几日便好。”谢危止声音有些低哑,目光落在她平静无波的脸上。 这时,府医收拾妥当,躬身对苏檀道:“王妃娘娘,王爷伤在右臂经络,这几日需得好生静养,切忌用力。这汤药……” 他看了一眼旁边小几上那碗冒着热气的漆黑药汁,又看了看谢危止包裹严实的右手,意有所指地顿了顿:“王爷自行服用,恐怕颇为不便……” 话已至此,意思再明显不过。 谢危止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苏檀。 苏檀看着那碗药,又看看谢危止那虚弱的模样,知道他是在等着自己呢。 所以便顺势上前端起那碗温热的药碗,用银匙轻轻搅动了几下:“我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