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秒》
1. 重逢
S市的夏一贯绵长悠窒,明亮天光裹挟着热因子,浮游在空气里,闷热躁动。
季禾一身白色印花连衣裙,搭配一双银色小凉跟,黑色的发尾随她的动作漾起弧度,整个人在阳光下也夺目。
行走在航站楼略显混杂的人浪潮流里,俨然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她站在航站楼外,似乎在等人,刚把手机关上飞行模式,消息就接连不断地跳出来。低头的功夫,远处的鸣笛声突然响起。
季禾循着声看过去,只见一车窗前乔遇正探着脑袋,朝这边不停挥手。抱着一早就准备好的花束,下车小跑上前一把将人抱住,“欢迎回来。”
“谢谢宝贝。”季禾仗着身高优势将她抱住,显清冷的漂亮脸蛋笑起来极好看。
二人作为从小到大的好闺蜜,关系自不必说,乔遇是当年仅有几个知道她出国的人,就连这次回国,季禾也只告诉了她。
“太久没回来了,这儿跟我记忆里不太一样了。”车窗外的景物快速移动,季禾有些感慨。
“都六年了,当然会变,等你安顿好,我陪你到处逛逛……”乔遇笑着安排一切,想起什么,看了眼她的神情,还是犹豫问道:“不过你怎么突然就决定回国了。”
当年季禾出国,可是大有再也不回来的架势。
“倒不是突然,这两年一直有这个打算。”
得到答案的乔遇没再继续追问。
当年季禾在国内攻读法律,收到nyu的offer后,便私下准备出国事宜,这么多年来季家断了她一切经济来源和人际,想借此逼她回国。
只是她不明白,季禾好容易才在美国站稳了脚跟,彻底脱离了季家,为什么要回国从头来过……
等红绿灯的间隙,季禾恰好偏头,想说的话突然中断,她的视线直直盯着那块LED。
准确的说,是上面的人
——陆时延。
明明没名没分,但偏偏周围人都说是被她抛弃了的男人。
屏幕上在滚动播放着他的演唱会片段,里面的陆时延面容俊美,脸部线条偏柔和,透着干净少年感。偏偏一头桀骜的蓝灰色短发,极具冲突碰撞感。
他成了一块很不错的地标,她甚至注意到有很多人停下来,专门打卡拍照。
车子启动的前一秒,乔遇发现了她的不对劲,顺着季禾的目光看过去,也沉默下来。
直到再也看不见了,她才终于问心里话:“你这次回来,和他有关系吗?”
迟钝地接收了这句话,季禾先是“嗯?”了一声,待反应过来乔遇话里的意思,轻笑出声:“有啊,我就是为他回来的。”
侧眸看着她,不疾不徐地补充了一句:“你信吗?”
|
和乔遇吃了饭后季禾就回公寓了。
这房子是乔遇帮她找的,已经提前让人收拾过,只是客厅中心仍然摆放着一个纸箱子。
季禾坐在沙发上,擦拭着半干的头发,茶几上的手机震个不停。
刚一接通,那头的人先出了声,打招呼,“季小姐。”
“李主任,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听说您刚今天回国,想问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您尽管开口。”
“多谢。”季禾扯掉干发巾,婉拒道,“帮忙倒不至于,我之前一直都在国内生活,我想用不了多久就习惯了。”
说着她停顿了一下,“但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尽快去律所。”
季禾的个人履历十分漂亮,主攻国际法和人权法,拥有丰富的国际案件和法庭工作经历。毕业后却没进入任何一家律所,而是加入了无国界律师组织,在该领域很有舆论影响力。
她决定回国时,国内不少律所和高校都抛了橄榄枝。
其中明恒给的条件是最打动季禾的,她每年只需替明恒处理几个重要业务,而明恒则帮她打开国内公益律师这条线,互惠互利。
季禾不是没想过自己来做,只是靠她一个人,无论资金还是受援助的群体各个方面都难以保障。
与其这样,她倒不如先挂靠在一律所名下。
“当然可以,如果季小姐有时间,周一就能过来。”
简单客套了两句,季禾挂了电话将手机扔在一旁,望着天花板发呆,她偏头,看着地上的那个纸箱子。
看了很久她才终于起身,蹲在那纸箱面前,找了把小刀,划破上面的胶带。
打开箱子,里面还有一层防护的泡沫,看得出来,季禾很在乎里面的东西。
如果此时但凡有另一个人在场就会发现,那是
——一整箱的陆时延的专辑
除了专辑外,下面还有杂志特刊,按照顺序分类极好,除了边缘有些痕迹外,保存的十分完整。
季禾脑袋搭在膝盖上,手上拆封的动作逐渐停了下来,无数次的想起当年和陆时延分手的场景。
那晚上她在自己租的房子里编辑好发出去的那条分手短信,没什么狗血,也没有谁对谁的挽留,潦草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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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恒是国内四大律所之一,其办公楼也位于S市市中心的黄金地段。
季禾由一早在前台候着的人领着上楼,当做没发觉周围暗暗投过来的打量视线,一路走至李朝明办公室外。
“季小姐,这就是李主任的办公室。”
那人轻轻叩门,把季禾带进去后又关门离开。
“季律,久仰。”李朝明绕过办公桌,站立在季禾面前,微笑着握手道,“来,快坐。”
虽说季禾选了明恒可到底心存顾虑,她今天过来,也是存了摸清情况的心思。
或许是知道季禾的想法,李朝明只是简单介绍了明恒的情况,便带着季禾参观律所。
他随手招来一小姑娘,跟在两人身边,由她一路跟着介绍。
“这也是我们的会议厅,平时用来接待重要的客户。”
季禾视线看过去,很快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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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厅位于正中央呈圆形,三人正欲拐弯离开,却和前方的一行人正好撞上。
两拨人撞上一同被打断,而季禾在看清来人后,呼吸倏地顿住。可很快,即使是刻意放缓呼吸,也掩盖不了心脏的急促跳动。
她没想到会在这儿,以这样的方式重逢陆时延。
陆时延穿着简单白T,戴了顶帽子,一些漫不经心的低调。
似乎有所感应,在季禾看过来的一瞬间,陆时延抬头,对上了她那略含惊诧的目光。
季禾几乎是立马偏开头,没有看见陆时延的反应,也并不怎么敢去看,极快地错开了视线。
这时,耳边另外几人的交谈声才终于清晰起来。
说话的是明恒的另一位合伙人,刘世宇,之前季禾在国外的时候因为案子同他有过接触。
“季律,好久不见啊!”
季禾勉强弯了弯唇,同他打招呼,随即的视线轻轻偏向一旁的人。
见状,刘世宇向她介绍起身旁的两人,“这位是林琳,林小姐。旁边那位是她的艺人,陆先生,陆时延。两位今天过来和我们谈合作。”
季禾注意到林琳时,林琳同样也在打量季禾。她混迹娱乐圈这么多年可以说是阅人无数,以她的眼光,季禾这张脸就算是放在圈内,也可以说是顶尖的存在。
季禾骨相极好,五官也是十分的精致,该是偏美艳的长相,却又被周身的清冷生疏锐化了几分。
穿着一身V型翻领衬衫,黑色高腰西装裤,搭配上尖头小高跟,气质和人都很酷!
但看起来更像一位娇生惯养的名门大小姐,瞧着眼熟得很。
没等她问,“这位是季小姐,季禾,这可是不容易从国外挖回来的大律师,即将加入我们律所。”
感觉到那道灼然的视线,季禾只能垂眸尽力忽视,正当她想离开,被人阻止道,“我们这儿在讨论和陆先生的合作,季律一起吧。”
季禾不想参加,只想离开,可还没找借口。
“是啊,季律不如就和我们一起吧?”林琳一脸笑容,释放善意。
季禾闻言只是看了眼两人,没再立即拒绝,只是下意识去看了眼陆时延。
没什么反应。
他就像根本不在乎旁边的人说了什么,半遮的帽檐掩住了他的大半张脸。
季禾点头道,“好。”
一行人就这么围坐在会议厅内,季禾和陆时延恰好的,就这么坐在了对面。
两人都坐在末尾。季禾正身坐好,略微垂首,但只要有人看过来就会发现,季禾一直抬着眸盯着陆时延瞧。
他跟海报还有视频里略有差异,同样的俊美,只是真的靠近了瞧,这张脸更具有欺骗性。
英俊的浓颜长相,偏生线条柔和,一头浅色蓝灰发色,奶乖极了。
没来得及收回的目光猝不及防的和男人对上,极具侵略性的,季禾的眸光轻颤,忍不住失神回想起当年第一次见到他的场景。
2. 漂亮姐姐
六年前。
九月的S市余夏未褪,雨雾下潮气氤氲,燥热又阴闷。让人无端地心烦起来。
临江路,某一公交站。
苏母的声音顺着电流传过来,应该是还没离开宴会,声音还端着以往的温柔。然而季禾的后颈却是被硬生生地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垂着眼,很烦躁,甚至都不想敷衍,直接挂了电话:“行了,我知道了。”
季禾仍穿着离开宴会时的那身礼服,鎏金双色长裙,微弱地散着光十分好看。可此刻细雨带着瑟意连绵,粘在季禾身上,抱着手臂有些冷。
仅仅下车买个东西的功夫也能被雨给困在这儿,季禾心里暗骂倒霉。看了眼周围,许是低峰期的缘故,这儿现在并没有什么人。
只是,刚这样说。
“我的球!”一道稚嫩的童声响起,有些突兀。还不等季禾抬头,就眼睁睁看着那个混着雨水的篮球,弹滚着,缓缓地砸了过来。
季禾下意识后退几步,看了眼裙摆,灰扑扑的球印混杂着雨渍,烟绿色的裙摆此刻已然是一片狼藉。
李小宇也发现自己闯了祸,愣愣地站在那儿,盯着那条一看就很贵的裙子,又望了望季禾。突然跑到公交牌后边儿,探出脑袋,有些害怕:“……姐姐,对不起。”
等陆时延再追上来,抓住李小宇的手,抬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先对上了季禾的视线。
季禾的眼神清清亮亮的,瞳仁是纯粹的黑色,直勾勾地盯着人时,能看进人心里去。
陆时延愣了下,可很快就反应过来。“不好意思,没管住小朋友。”唇角笑意带着眉眼扬开,声音温和。让人轻易便能生了好感,生不起气来。
“没事。”季禾细眉微扬,视线在陆时延身上一扫而过,不着痕迹地敛下。落在李小宇紧攥着的衣角上,不太在意:“反正也脏了。”
季禾这人生得极美,面瓷如玉,朱点樱唇,柳眉弯弯勾着一双精致的狐狸眼。但许是不太爱笑的缘故,身上总是一股子疏冷的意味。
这一处公交站很老旧,颓圮的矮墙上藤蔓缠绕,蔷薇怒放。花瓣染着雨碎着季禾身上,落在细细的锁骨上,蓝灰色的头发罩上雨雾,像极了化形的妖,轻易地便勾了人的心魄······
落在旁人眼中,这实在是一幅绝美的仕女卷。
陆时延略一侧头,不动声色地错开看她的视线,低下的眼覆住眸底,看不出在想什么,却也思纣着这事总归不好。
很明显,某个小孩竟也是这样认为的,自说自话道:“我如果好好走路球就不会掉了,姐姐的裙子也不会脏。我……”
说着,便渐渐地消了声,怀抱着篮球焉哒哒的:“虽然我也赔不起,可是……”
觉悟还挺高。
只是。
心情不太好,或许恶劣因子作祟,季禾扯了扯唇角,提起裙摆,煞有其事道:“是啊,女孩的裙子怎么能被弄脏呢?”
轻弯着身,却是直勾勾盯着陆时延,笑得又美又坏:“现在该怎么办呢?”
雨势逐渐大起来了,沉闷地拍打在黑伞上,滑下。两个人的身量在伞下便有些容不下了。溅起的雨水,尽数打湿了陆时延的左肩,倒是将那头的季禾护得严严实实。
可她自己没发现,头上的伞已然向她这边倾斜了大半。
心里还正思索着先前李小宇递过来的那把小号蜘蛛侠雨伞,她要是真拿着那伞显然奇怪的很,可小孩不死心,被拒绝后还非嚷着要送她……
她一定是被鬼迷心窍了,所以才真跟着走了。
想着想着,便有点走神,没留意脚下湿滑的地面,身形晃动即将摔倒时。
“小心!”
陆时延反应极快,几乎是在她滑倒的那一瞬间,伸手拉住了季禾。见她还没反应过来,低声问:“没事吧?”
季禾闭了闭眼,觉得心脏跳得有些快。
可继而被这股子惊吓所替代的,是手上所传来的感觉。大雨还在下,带着凉气,可手臂上传来源源不断的暖意。
她的胳膊微微挣脱开,有些不太自然:“我没事,谢谢你啊。”
陆时延没说话,很快收回手,笑了笑:“走吧。”
轻轻“嗯”了一声,季禾不敢再分心了,提着裙裾走得很小心。一步一步,高跟鞋踏裂水波,将两人的身影分割交织……
季禾起先便是为了避这雨才躲到公交站的,所以距离并不远,车就停在了便利店不远处,不稍一会儿的功夫便到了。
找出后备箱的备用雨具,季禾撑起伞,看着面前一大一小的两人,有些慢地眨眼,很温和:“谢谢你。”
剩下的话卡在喉间,还没来得及开口,眼睛注意到他正滴着水的衣口处。陆时延今天恰好穿了一身灰色短袖,此刻半边肩膀被打湿,灰漉漉的,头颈也沾了雨,很狼狈……
“没关系,那我们就先走了。”他仍是笑着的,丝毫不关心自己现在的模样,转身就要带着李小宇离开。
季禾消了声,没再说什么,撑着伞,另一只手紧握着披肩,连同那包刚找到的纸巾,犹豫了下还是没拿出来。只是笑了下,轻轻点头。
一高一低两道背影渐行渐远,季禾身形一动,转而便上了车。
“好,我现在在路上了。”车窗外的倒景快速移动,挂断好友的电话,季禾眼看着后面两人的身影逐渐变小消失。
|
按照李小宇家长的要求,陆时延将他送到了楼下,并没有上去。
“行了,快回去吧。”陆时延接过李小宇的雨伞,整理好东西把书包递给他,细心嘱咐小朋友,一板一眼的。
然而在心里却是长舒了一口气,暗道下次再也不帮忙看孩子了。
李小宇不知道自己被人给嫌弃了,背着蜘蛛侠书包一蹦一跳地回家。
可突然脚步停下,转过身来问他:“小陆哥哥,你说我们还会再遇见那个漂亮姐姐吗?”
李小宇笑得傻乎乎的,也不去看陆时延的脸色如何。自顾自地说,语气里竟还夹带着一丝坚信:“肯定会的,我们一定还会再看见她的,她可真是个好人……”
陆时延:“……”
清水巷的最深处,就是陆时延的家了。
平屋昏暗,微弱的白炽灯是这房屋仅有的光亮。
灰黑的雨伞就这样悬挂在窗沿口上,不断地往下滴着水,在凹凸不平的水泥地面上积聚成细小的水坑。
“快,赶紧把姜汤给喝了,刚才淋了雨,可千万别感冒了。”赵桂珍把煮好的姜汤放在陆时延面前,浓汤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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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冒着滚滚热气。
发现他又顶着一头湿漉的头发后,忍不住念叨:“都说了多少次了,洗完澡你这头发一定要弄干。不然会感冒,这以后头疼可怎么办……”
老人家有些絮叨,总觉得孙子不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起身去拿干毛巾,在孙子的耳边不断叮嘱。
陆时延坐在桌前,端着碗,湿漉的黑发耷耷地垂着,满是少年气。眼里透着少有的柔软,看着从他回来就一直忙个不停的老太太。
他今年升入高三,学习任务一下子就变得繁重起来。即使是为数不多的空暇时间,也多被如何兼职给填满了。可以说,除了每天的回家吃饭睡觉,几乎没有什么剩下的时间可以多陪在奶奶身边。
“行,我知道了!”陆时延接过毛巾,随手就往肩上一盖,起身上前扶赵桂珍坐下:“好了奶奶,赶紧吃饭吧。”
知道老太太担心他的身体,他一口将姜汤灌了个干净,老老实实地擦着湿发,好让赵桂珍坐下赶快吃饭。
这桌子并不大,上面简简单单的两个菜还在冒着热气。
“奶奶,吃菜……”陆时延一边给赵桂珍夹菜,一边跟她讲这一天大大小小发生的事,有一搭没一搭地同赵桂珍聊着天。
哪怕只是细碎的,简单的……也可以让赵桂珍的那点担忧短暂着地,听得开心,而对陆时延而言,这大概也是他为数不多会觉得轻松的时候了。
或许是受成长环境的影响,他在这方面总是显得格外得心应手。无论是对谁,似乎只要他想,总是可以把事情照顾的极为体贴周到。
饶是一贯病弱的赵桂珍,此刻脸上也透出了几分难得的气色,显得精神起来……
可不知是听到了什么字眼,陆时延的动作很地停了一下。
“乖巧?”陆时延抬头,看着提及李小宇时赵桂珍的这句评价。心里不可避免地想到了今天下午的事,顿时觉得喉间有些噎。
他没搭腔,低头继续吃饭,默默地把想反驳的话咽了下去。
回到房间后。
陆时延的个子很高,因此坐在这个书桌前便显得十分逼兀,颇有几分困手困脚的感觉。
而这儿也不像大部分男生的房间般凌乱、随意,陆时延桌面上的东西排放的很齐整,有种近乎严苛的规整。
笔尖的摩挲声时断时续,终于写完了作业,陆时延准备收拾东西休息。可在握着手上那份薄薄的纸张时,拧起的眉头也透露出几分主人的心烦来。
昏黄的光线摇晃,看不清上面到底是什么,只能依稀看见“valentine会所”几个字样。心中的犹豫终究没多久,又像是下定了决心,他拿起笔在空白处签了字。
待起身离开桌前,当终于没有了人的遮挡后,光径直打下来。打在雪白的纸张上,可见的是右下角处,乙方那一栏,赫然是陆时延的签名。
燥与凉,顺着缝隙灌满了整个房间。
陆时延躺在床上,合上眼却睡不着。也许是今天发生了太多事,一时间竟有些难以入眠。大脑也不由自主地倒放起白天的事。
夜色幽深,四周慢慢寂静起来。
少年的呼吸声开始平稳,到了最后却忽然变得有些重。这时的陆时延也不知道为什么,最后停留在他脑海里的,是季禾……
3. 跟着姐姐走
作为S大的一名在读法学生,季禾平常的课业任务繁重。这次的暑假结束进入大四后,更是经常超负荷运作,时常在学校和律所之间来回奔波。
但和应对季家不同,对于这种忙碌她显然是很乐在其中的……
S大。
办公室里没有窗帘的遮挡,暖黄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落进来,折射着空气里的尘埃,明明灭灭的……
照得整间屋子,连同着人,带着些微的暖意,很舒适。
现在的时间已经有些晚了,办公室里并没有什么人。
“导员?”先敲了下门,在看清位置上的人后,季禾这才走了过去。
“你来了,来,快过来坐。”程通是法院今年新聘请的辅导员。看上去三十出个头,不高的个子配上微胖的身材,有些可爱的笑脸,是很容易就让学生心生好感的那类老师。
“您找我有什么事吗?”季禾有些疑惑,除了上课时间,她基本不在学校,也不喜欢参加活动。
“也没什么。”程通伸出手,去翻手边的那叠资料。终于,从里面找到了那几张薄薄的纸,翻开看了几眼,才又对季禾说到:“你之前不是申请了住校吗?当时学校没多的床位,所以你这申请也就……”
季禾原本没太在意,正心不在焉,但在听见程通的话后,抬头盯着他。
“这学期开学有学生搬出去了,正好空了床位,如果你还是想住校的话,那这就可以去办理手续搬去宿舍了。”
那份申请季禾很早就写了,但就像程通说的那样,之前没有多余的床位,所以自然没办法。可现在有机会了,季禾当然不会不答应。
“当然,我随时可以去办手续,谢谢导员。”季禾接过材料,脸上的笑意扩大至眼角眉梢。
直到离开了办公室,瞧着手上的那份材料,她脸上都还挂着笑没落下来。漂亮的狐狸眼眯起,弯弯的弧度彰显出主人十分愉悦的心情。
季禾的步伐轻快,上了车后,还是没能忍住,拿出手机拍了照,在微信界面划拉几下,打开和乔遇的对话框,将照片发过去。
刚发完消息,还没等得及退出微信界面。
一条消息就弹了出来:【季禾姐,明天的聚会可千万别忘了哦!微笑jpg】
季禾看了眼,是她二叔的小女儿,季恋恋。
说来这她们二人只相差了一岁,按理说关系应该不错。可也不知道为什么,从小到大季恋恋都跟季禾别着一股劲儿,以至于两人不太对付,但又默契地在外人面前装的很好。
唇角的弧度一下子拉平了些,刚才的愉悦不免淡下去,季禾把手机扔在一边,转而驱车离开。
按照她的行事风格,向来是直接忽略掉季恋恋的消息,但这次却不行……
以至于周五晚赴约时,她的心情很不爽。
valentine会所,冷质的金属乐伴随着强烈的鼓点,摇曳着带动了酒池。镭射灯打下来,喧嚣着众人······
顺着玻璃旋转台而上,雅间错致。在将这一切隔离开来的同时,又能看清楼下的场景,不得不说设计的十分巧妙。
某包厢内。
“happybirthdaytoyou······”
“茜茜生日快乐啊!”
五色的灯光照下来,只见众人围成圈,层层的很多人。男男女女不管真心假意,都是笑得一脸灿烂,围着中心位置的何筱茜唱生日歌。
“呜呜呜。谢谢大家了……好感动!都特地来为我庆祝生日。”何筱茜抱着身旁男友的胳膊,一脸感动的模样。在众人的拥护下,扶着她头顶上的小皇冠许生日愿望。
季禾就随意站在人群在里,鼓完掌后手也没放下来,抱着胳膊看着眼前的场景。面上虽说不至于全无表情,但弧度不显,似笑非笑的,和何筱茜的目光交锋,更像是在嘲讽她。
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她身边的季恋恋,神色和她如出一辙,只是更多了几分看好戏。
这虽说只是个简单的生日会,但在场的人心里都清楚,会出现在这种场合,如果不是关系真的好,那就是家族间错综复杂的关系摆在那儿。
季禾显然并不是前者,否则也不会在收到邀请函后被苏母逼来参加死对头的生日宴。
“笑够了吗?”这样的酒局,饶是季禾也不可能滴酒不沾。
季恋恋也不知时候过来的,坐在了季禾身边的位置,看着她不太情愿地喝酒。
“有这么明显吗?”季恋恋端着酒杯,笑容扩大:“可是,还没诶!”
季禾:“……”
这语气,以及表情,就很欠。
季禾移开目光,觉得她对季恋恋的讨厌又多几分了。
可很明显地,季恋恋不在乎。淡淡的,却不自觉地带了轻讽:“这都死对头了,还来给她庆生?”
季禾不知道是被她的话刺激到了,还是其他的什么。倏地侧过头去,眼神落在她身上,轻飘飘的,一脸冷漠。可熟悉她的人都知道,这是生气了。
也不说话,却莫名地让人觉得心慌。
目光下移,落在她拿着的那杯低度数鸡尾酒上。又看了眼自己手中的威士忌,突然涌上来的,一些没由来的自厌……
可她的这种情绪还来不及蔓延,很快地,就被人给打破了。
“季禾。”被周遭的人夸耀完后,很迫不及待地,何筱茜就带着新男友来季禾这儿找存在感了。
听着被她喊得如此甜腻的名字,季禾绷直了唇角,眉心一跳。看着花孔雀似的何筱茜,不知道她又想作什么妖。
在季禾的不远处坐下后,很快地,她就以找趣儿为由开始做起了酒局。
真这样,其实倒也没什么,可偏偏架不住她局局针对季禾,再加上季禾也是真的点儿背……
“好啦,别喝酒了,玩点其他的吧。”
“是啊,是啊……”
周围的人很快察觉出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对劲,怕闹大了不好看,急忙转移新话题。
“那总得给个面子,把这杯酒给喝了吧!”何筱茜有些挑衅。
许是喝多了气不太顺,还是不想再继续装下去。
更何况季禾原本就算不得一个好脾气的人:“给谁,给你吗?”
她的语气很冲,脸色难看,酒杯落在桌上响声突兀,“就你,也配?”
季禾还是没能按捺住脾气,甩了脸色,但没有离开。一个人坐在靠门并没什么人的角落,自然也没去管何筱茜那张调色盘似的脸。
就那样靠躺在软座上,季禾头疼得厉害,像没感觉到周围那些间或地,打量的目光。
就这样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觉得脑子有些沉。可倏而,不知道是什么,把她从一个人的世界里拉了出来。
季禾抬起头,漂亮的狐狸眼眯起,有些可爱。感受着外面漏进来的那道歌声,偏着头听得很认真。
情绪情不自禁地就被牵动着……这首歌很短,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并且可以听得出,唱歌的男声声线还带着些微的青涩。
季禾细眉拢起,莫名觉得这声音耳熟。好像在哪儿听过,却又想不起来……
还不等她深究到底是在哪儿听见过这声音,这让人不痛快的聚会也结束了。
会所外的夜风吹过,不仅没让人觉得清醒,季禾反而感觉酒精更上头,拿出手机看了眼代驾的消息,她站在原地,没动。
“季禾,你怎么还在这儿啊?”何筱茜挽着男友朝季禾走过来,仿佛先前被季禾羞辱的那人不是她一样:“我们送你吧。”
其实有时候,季禾也挺佩服她这一点的,不管怎么被虐都能上赶着。
“不用了。”季禾没心思理她,只想快点回去睡觉。
“哎呀,没事。”何筱茜一脸关心她的模样,语气刻薄:“多你一个也不多,反正也没人来接你。”
死敌,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对方的生物之一。而她俩作为从小到大的死对头,所以何筱茜心里很明白,什么话可以轻易地刺到季禾。
就像现在,哪怕受酒精影响反应弧变长,季禾也能感觉到涌上来的——不爽。
于是季禾也冲着她笑,眼里却没丝毫笑意,可竖起的刺还没来得及伸出去,就先软了下来。
“这儿呢。”不知道是看见了谁,季禾目光转换变动。挥动着手,快步走到那人身边去。
陆时延在听见季禾的声音的时候就认出她了,站在原地没动。刚想出声,可季禾仿佛看出他的意图,率先拉住了他的手臂,语气十分之温和:“你刚才没看见我吗?”
陆时延:“……”
不给他反应的时间,季禾继续道:“行了,我们走吧。”
“季禾,这谁啊?”何筱茜追过来,上下打量着面前的男生。
“用你管?”不过前后两句,季禾的态度变化十分迅速。再加上她的音质本就偏冷,于是乎这样的语气又拽又直白,丝毫不给人留情面。
陆时延偏头瞧了她一眼。
说完后,才反应过来旁边还站着一个人,眼眸转动,季禾拉着他径直离开了。
情绪上头后,她觉得头似乎更疼了。不仅太阳穴突突地跳,行事也不太正常。
“不好意思啊。”季禾看了眼站在不远处的代驾,说:“我送你吧。”
陆时延拉了下背包,也没问多问什么,“不用了,谢谢。”
好像哪儿不太对劲儿,可她说不上来。
两人此时离得有些近,季禾抬头看他时才发现,陆时延外套下还穿着的蓝白色校服。
她皱眉,原本的话在喉咙拐了个弯儿,变成:“没事,我顺便了。”
顿顿的,添了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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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喝酒不开车,叫好了代驾。”
察觉到二人的视线,车旁站着的男人站直身,冲两人笑。
陆时延收回视线,心里烦闷,想拒绝。却在低头看向季禾时,有些迟疑。
因着今天晚上的聚会,季禾打扮的十分漂亮。明眸皓齿,蓝灰色长发烫成大卷,一袭烟灰色的吊带长裙,更是勾勒出姣好的曲线,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精致。
她喜欢长裙。这个念头刚在陆时延脑海里冒出,便被他迅速按下。
看着有些迷瞪瞪的漂亮女孩,没想到自己还有做好事的这一天:“行。”
就这样,在这晚,少年跟着这个漂亮女孩离开。
车上的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很安静,所以陆时延接电话的声音一下显得突兀起来。
两人之间也隔了老远的一段距离,季禾小脸贴车窗上看夜景,迅速移动的霓虹灯太过刺眼,闪得她眼睛不大舒服。
侧头闭上眼,不知怎的。听着陆时延的说话声,莫名季禾脑子里又响起了刚才在会所听见的声音,渐渐重合起来,她忽然转过身盯着他看。
陆时延刚挂断奶奶的电话,听见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恍然,拉长了尾调:“所以你是在那儿打工吗?”
他的动作顿住,看了眼她的打扮,明白她先前在会所是听见了:“对。”
陆时延一脸如常,把手机放回兜里,坐在那儿也不在意。
季禾却觉得她可能真的喝多了,所以连眼睛都控制不住,盯着一个不熟的人瞧。她的视线虽不强烈,但任是谁被人这样看着,都会不自在的。
倏而,陆时延转过头两人视线对上。面对面的,第一次近距离地看清了对方。
季禾目光一闪,才发现眼前的少年长的是极其好看的。一双凤眼眼尾上翘,眼皮略薄,该是双笑起来非常好看的眼,鼻梁高挺,总是带笑的唇。勾勒组合,精致却不显半分女气。
“怎么了?”
就算被人这样盯着看,他也不恼半分,不知该说是天生好脾气,还是什么……
“没事。”季禾细眉微扬,刻意拖着尾音,慢悠悠的:“只是没想到,原来你还没成年啊。”
说这话的时候她在盯着陆时延的校服瞧,很显然,意外于一名高中生会去那种地方驻唱打工。
但是下一瞬,她转过身去并没多说什么。
因为不顺路,所以先将季禾送回去,代驾送回陆时延后将车停在公寓专用的停车场就行。
到了公寓后,为了提前给保安室打个招呼,故而陆时延跟着季禾进去了。
保安见她签完字,突然又想起件事来:“对了,季小姐。今天有您的包裹,给您放在寄存室了。”
包裹?季禾心里纳闷,并不记得自己有买过什么东西,想着该不会是乔遇的包裹。
陆时延看了眼她的背影,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抬脚跟了上去。
那是一个椭圆形的东西,上面盖着一块水蓝色的绸布,在一堆包裹里异常的精致亮眼。
的确像乔遇的风格。
心中嘀咕着,季禾掀开了上面的水蓝色绸布,打开时一张卡片正好掉出来。可还没来得及看上面写了什么,她的目光一下被定在了那个笼子上。
那是一只纯白的布偶猫,年龄不大,此时受了惊缩在角落。小小肉肉的一小团子似的,湛蓝的瞳孔里铺满了慌恐,让人心疼又喜爱。
陆时延就站在她的身后,也瞧见了这猫。下意识再抬眼去看面前的人,他很确定,那一刻她眼里的闪过的亮光。两次碰见她,这是第一次看见她真切的喜悦。
低头打开那张卡片,不知道上面写了什么,不过转瞬的功夫,季禾的脸色又逐渐趋于冷淡,唇线抿知,酒意散开整个人一下清醒了。
陆时延不知道卡片上的内容,但看她这副模样,隐隐想到了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又丧又难过。
季禾摸出手机,分明是强忍着的语气:“你什么意思?”
陆时延看着地上的猫舍,也不知电话那头说了什么。陡然,声音冷了下来:“苏识,我不需要。这猫你要真不拿回去,我就自己处理了。”
挂了电话,季禾蹲在那儿也不知在想什么。随即便要去抱那猫舍,望向眼前的陆时延:“你先走吧。”
他没动也不去帮季禾,挑眉道:“把它扔了吗?”
季禾之前便发现陆时延笑时眼睛好看,现在却觉得他不笑时,眼睛瞧人更是无辜。
尤其是,用这样一双眼看着人。就好像,她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坏事一般。
她视线一偏,心里本就憋火,一声冷嗤:“那带回家吗?”
这话也不知道是在问陆时延,还是她自己。良久没听见他的声音,季禾也不在乎,抱起猫舍出门。
却在转身被人拉住挡住,那人道了句:“行啊!”
4. 被他带走
竖日。
六点的天蒙蒙亮,透着蓝,可见是个不错的好天气。
平屋的灯颤悠悠的亮起,陆时延起床的动作轻手轻脚,不想吵醒奶奶。谁料刚出来就见赵桂珍坐在那儿,连同着还有那只猫。
“起来了。”赵桂珍看了他一眼。
那只布偶猫就那么趴在桌上,一点一点地吃着碗里的东西。
“今早起来就听见这猫在叫,声音又细又弱怕是饿了。”赵桂珍见陆时延盯着猫看,疑惑问他:“对了,这猫你从哪儿抱回来的?”
说着眼神就飘向不远处昨晚一起带回来的猫舍。
陆时延坐在桌前,不太愿意多说:“没人要它就抱回来了。”
末了,看着桌上那只惨兮兮的猫,补充道:“我想养它。”
几小时后。
天光彻底大亮,透过厚重的遮光窗帘,为房间覆上厚重的阴影。
天蓝色的蚕丝被鼓起一团,藏在里面的季禾蜷缩着动了动,揉着脑袋坐起身,进了盥洗室。
季禾拿着牙刷,还不太清醒,带着宿醉后的头疼,模糊的记忆闪现,还残留着那不太愉快的心情。
简单洗漱便准备收拾东西,今天搬回学校。茶几上的手机震动不停,在空荡的房间中显得沉闷。
季禾拿起手机,是苏识——她的小舅。
昨晚的记忆忽然回忆起来,季禾眉心跳了跳。
她上下翻看苏识的连环轰炸,也不回他,手指一动就要将他拉黑。
又有几条传了过来,季禾皱着眉,看着苏识传过来的什么注意事项,还附带着几张照片。可更快的,手指点下去把人拉入了黑名单。
季禾一下子靠在沙发上,双手烦躁地薅着头,苏识的事倒是没什么。只是,想着昨晚那个高中生,季禾心里不太舒服……
可是到底事情多,也就只消沉了一小会儿,季禾就继续收拾起东西准备搬去学校。虽出身豪门,但在这方面季禾到还真不算娇气,东西收拾也起来简单。
约莫一小时后。
季禾关上后备厢,望向穿着漂亮裙子,撑上伞正站在一旁的精致女孩。看着看着便有些出神,其实有的时候,连她自己都不明白是怎么和乔遇当上朋友的。
季禾从小是当继承人培养长大的,各方面优秀出众,很受长辈们满意,但在同龄人中风评不太好,是出了名的不近人情脾气差。而乔遇和她完全相反,爱美、精致,永远带着肆意无畏……
就好比孤冷弯月与灼灼玫瑰。
任谁也难以将这样的两个人联系起来。
季禾唤了她一声,便绕过转身走向了副座。
“怎么这么憔悴?”乔遇插上钥匙,看了眼季禾,扬起秀眉,十分八卦:“昨晚没什么事吧。”
季禾的手一顿,很快系好安全带。催她快开车,迟疑着还是把昨晚的事告诉了好友。
听着身旁人清脆的嗓音,季禾知道,如果不阻止她怕是一路上都结束不了这个话题。
视线随意一瞥,透过后视镜。季禾才发现,后座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放上礼盒,很是精致。于是,问她:“那是什么?”
乔遇跟着她的目光一看,笑:“没什么,一些小礼品,待会儿你带上去送她们当礼物。你毕竟一个新人,还没住过宿舍……”
季禾没想到一贯娇滴滴的大小姐会考虑这么周到,心下感动。
停车时,叫了她一声。侧身上前,抱住她,语气温柔:“抱一下。”
|
这段时间知道季禾搬回学校的人不多,但那几人却也怀着和乔遇差不多的想法。皆因季禾对人际不甚热情,在产生矛盾时也是以自己舒服为主。
这么说,如果不出什么问题,他们反倒觉得意外。
但偏偏,就目前看来,季禾与宿舍的人相处的还不错。
这天,食堂里。
“季禾,今天周末,晚上一起去吃火锅吧。”说话的人是李满,季禾的室友之一,小小一只很可爱,十分喜欢美食爱探店。
季禾喝了口豆浆,想着正好有时间,刚要答应下来。包里的手机震动,摸出手机,是苏母的消息:【记得今天回老宅。】
她把手机放回兜里,语气温和:“我今天有点事,下次吧。”说完就低下头喝汤,眼底的忧色一闪而过。
季禾吃过饭便直接回了公寓,换了身衣服,驱车离开。
落水湾坐落在S市市郊地段,寸土寸金,住在这里的人非富即贵。
季宅位于落水湾深处,越往里走景色更是怡人。可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越往深处,她的心越是平静,诡异地不起一丝波澜。
厚重的铁门被开,季禾下车,迎上来的管家接过她手里的包,低下头唤了句:“大小姐。”
季禾进门的时候明显停顿了一秒,听见里面的笑声时忍不住皱眉,进去的下一秒很快调整好了表情。
漂亮的脸蛋上笑容的弧度恰到好处,细看之下却没有一丝笑意,离得近了,甚至能察觉到季禾身上那并不明显的紧绷感。
季老爷子还没下来,但几房人差不多都到齐了。老爷子有三子一女,虽说都已经成家了,但每个月都会回老宅聚一聚。
一一打过招呼后,季禾在苏母旁坐下。
老爷子如今年纪大了,可还没彻底放权给哪个儿子。以至于季禾的父亲季明松虽说是长子,但外界一直有谣传说季老爷子不满意这个儿子,喜欢老二。直到季禾18岁成人礼那天被老爷子确定为季家继承人,外界这才换了说法。
可季禾却也摸不透老爷子的心思,当年为什么会选她。这么多年下来,她自己心里清楚,老爷子的确对季明松不满意,可对她这个孙女也不见得有多喜欢,亲近更远远比不上季恋恋……
手上顺着瓷杯精美的流纹摩挲着,收回目光,季禾低头喝茶没搭腔她们的话题。
何玉秀虽说是跟二嫂宋婉英聊着天,可也注意着那头的动静,见母女二人气定神闲的模样,撇了撇嘴,拉着女儿的手更紧了。
众人的话头还没来得及落在她身上,紧随其后的,季恋恋也回来了,面上喜意难掩。
“哟!什么事让我们的小公主这么开心啊?”说话的就是季禾三伯母何玉秀,最是会见风使舵的,处事油滑。
她是真的很高兴,本就是娇艳型的美人,此时浑身上下透着的雀跃更是感染人,还不等她开口,季恋恋在看见沙发上坐着季禾后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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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明显僵硬,随便应付了几句便坐下。
季禾微微挑眉,察觉出几分奇怪。
若是往常她们二人同时出现,这场面怎么说也要“热闹”几分。哪像现在,今天的季恋恋格外安静。加上季禾也不愿说话,场面一时间就沉默了下来。
不过这也顺了季禾的心意,照例出席应付完事,她只想赶紧离开。
“太晚了,你一个人不安全,我们送你回去。”分明是一句再寻常不过的话,可在季禾听来,心脏却是蜷缩了一下,但还是顺从上了车。
此时的天已经黑透了,出了落水湾便是一片繁华,但看在季禾眼里,却有些晃人眼。
“送你回公寓?”苏瑜音语气很平淡,平淡的不像在跟自己的亲生女儿说话,也懒得装了,偏头看向季禾:“还是送你回学校?”
偏头故意盯着车窗外的动作僵住,季禾很慢地眨了下眼,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坐直了身体,看向面前她的母亲。
和女儿不同,苏瑜音的美是更具冲击性的灼艳,哪怕是岁月的流逝,非但没有折损她的美,反倒是更蕴养出了独有的韵味来,典型的深闺豪门贵妇人。
季禾余光瞥见,季明松就坐在对面苏瑜音的身边,只是低头看手机,对母女二人有些弩张的气氛没半点的反应。
她原以为她是会紧张的,甚至不安,可在下一秒对上苏瑜音那双并没什么情绪的眼睛时,内心诡异地平静了下来:“回学校吧。”
“什么时候搬学校去的?”
季禾看着升起的隔板,垂下眼睑,有些意味不明:“我以为何助报告的时候一起告诉你了,看来没有啊。”
安静了几秒,季禾可以很明显地感觉到苏瑜音沉下去的呼吸。就在她也认为苏瑜音即将发火时,季明松出了声:“她不是说了回学校吗。”
季明松淡淡地扫了季禾一眼,转而和苏瑜音对上,皱着眉,显然对她多此一举的做法不耐烦……
许是隔板后空气不流通,或许也有面前两人再次大吵的缘故,季禾觉得简直闷得头脑发昏。侧头看向窗外,可身旁两人的争吵声却是避无可避。
|
夜风拂来,吹在季禾裸露的皮肤上,很冷了。
虽也习惯了那苏瑜音和季明松永远没有休止的争吵,可次次遇上,却还是难以抑制的烦闷。
季禾中途就下了车,走在路旁的林荫道上。
四周都是来往行人,季禾注视着她的前方,一对年迈的老夫妻。
老爷爷牵着婆婆的手,步伐很慢地走着,她觉得自己的眼泪有点忍不住了……
不知道一个人走了多久,季禾将步子放慢下来,就这么走着,内心竟也逐渐平静了下来。
——喵~
一声细弱的猫叫声响起,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季禾顺着声源走过去,便看见三个女生正围着一只流浪猫。那猫虽野却温顺,瞧着她们熟练的动作,应该不是第一次来这儿喂猫了,季禾心中这样想。
忽然想起什么,季禾脸上的表情迅速变化,唇瓣微张。到了最后,却是盯着那几个女生的校服看了几秒。
站在路口处,拦了辆出租车,却不是回学校的路······
5. 他的声音真好听
季禾站在一会所外面,上面的“valentine”字体十分显眼。低头,是手机上会所经理的那句回复:【人还在这儿。】
季禾没打算让他干什么,只不过是在确定这个事实。然后掉头就来了这儿。她在心中告诉自己,只是因为想对那只猫负责。
现在时间还尚早,会所里的人并不多。
来往的人错错落落,随着背景音乐的转变,季禾很快被吸引了注意力。跟着人群的方向看过去,一下子就发现了陆时延的身影。
顺着人群倒流,季禾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双手交叠撑着胳膊,认真地注视着舞台上的人。和陆时延同场的明明还有其他男生,他也没在中心位,可第一眼看过去,他就是最引人注目的……
陆时延穿着一身黑衣黑裤,朋克风的打扮,指尖下的吉他声冲淡了少年变声期的沙哑,嗓音低沉悦耳。镭射灯转烁流转下,陆时延五官俊美甚显妖孽,少年发着光。就像是,浓墨的油彩画,初初上色,却渐渐展露······
他的声音真好听,季禾更加觉得。
透过层叠的人群望过去,两人的视线双双对上,谁也没有先挪开。
没忍住笑了下,季禾低下头,以前两次从没有过的清醒角度来看他。发现台上的陆时延,此时的他,带着一股子酣畅的淋漓,和之前表现出来的并不一样……
灯光被重新打亮,在他们退场的最后,欢乐场里的所有人随之跟着鼓掌!
陆时延下场后听见经理说有人找他时,第一反应想到的是刚才坐在台下的季禾,大概猜到了来人。
等他换好衣服跟着经理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眼前的场景。明明长得很漂亮,却撑着胳膊坐在那儿,她微微偏着头,眼里没什么情绪。和她面前的那瓶矿泉水一样,与这儿所有人都显得格格不入。
陆时延站在那儿,也不知道看了多久,直到旁边有人路过推搡,这才终于反应过来,提步朝她走过去。
吧台的桌面上垂落下了一片阴影,季禾没动,顺着影子慢慢抬头,盯着面前的人瞧。
“走吗?”陆时延先开口,问她。
|
深夜中二人穿过繁华的大厦,街道变得安静又狭小,路上已经没有了什么行人。
路灯莹白的光打下来,将季禾和陆时延的影子拉的得老长,摇摇晃晃的,几欲要重叠在一起了。
长久的沉默下,陆时延先开口:“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这话问的,够直接的,没给季禾什么缓冲的机会。
“…也没什么,就是”她下意识地开始做小动作,忍不住扣自己的手心。
她和旁边这人虽说先前见过,可实际上根本就不认识,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不能开口,我刚才看见只野猫于是乎就想起来我扔的那只了吧?
怎么想都觉得奇怪,又冒出了句:“猫粮还行吗?”
话音落下的下一秒,季禾就看见身旁的陆时延顿住脚,脸上带着几分狐疑。
季禾迅速反应过来,赶在他开口前,急急补充道:“不是,我是说猫怎么样。那个猫粮它吃得习惯吗?”
没错,虽然那天早上季禾把她小舅苏识拉入了黑名单,可事后想起来时,还是吩咐人买好了猫粮送到会所给陆时延。
其实在来时的路上,季禾想着先前看见的那只野猫,也知道这件事自己处理的并不好。即便她不想养那只猫,也不该随便抛给别人。
想通之后季禾一下冷静下来,平视前面的路,调子轻轻的:“我那天情绪不太好,也没想那么多……”
不知说到了哪儿,季禾停下来看向身旁的陆时延:“你把它给我吧。”
陆时延跟着她停下,双手插兜。低头注视着她,似乎不理解她为什么这样说,语气散漫:“情绪不好,做了不太好的事。这不挺正常的吗?”
季禾面容一松,怔了下没开口,抬眼看他,耳边他的声音还在继续。
“不管好坏,都要接受它。”既然已经没办法更改。陆时延咽下后一句,没有说出来,同她对视着。
坏事没少干,她也遇见过很多状况。这倒还是,第一次有人让她接受糟糕的情况。
季禾错开眼,不再看他,用沉默来回应这个问题。
很快地,陆时延察觉到了季禾情绪的转变。再开口时换了副腔调,轻飘飘地揭过这个话题:“我既然把猫带回去就是愿意养它的,这和你没什么关系。就算我不把它带走,它今天不也还是会在其他地方吗?”
“我就不能突然想留下它了吗?”
“你会吗?”
季禾:“……”
季禾撩起眼睑,偏头睨他,此时突然觉得这个外表温柔的少年,实际上嘴巴毒得很。
两个人就这么走着,原本季禾的计划是在路口直接打车回学校。
可刚好路过一家超市,随即季禾便想起了苏识发给自己的那张清单,上面密密麻麻的文字。
她转身拦住陆时延,说:“我想进去买点东西。”
|
陆时延提着购物筐,看着篮子里包装各式的猫粮,眼皮没忍住跳了跳,开口制止:“行了,这些猫粮已经够了。”
季禾把手里的东西塞进去,皱眉:“我都说了,该推个车的。”
他提着篮子的手往前一递,方便她塞东西的动作,又道:“你上次让人送的猫粮还有,这些太多了。”
“你不能一直送,我也饿不着它。”
也不是不能一直送,她心里想。况且这种事对她来说很简单,甚至只需要吩咐下去就有人替她做。
可她看着前面陆时延的身影,没开腔,跟了上去。
付款码的扫描声响起,柜员递过购物袋,还没等季禾有所反应,陆时延率先接了过来。他的动作利索,季禾只记得那是双极为颀长分明的手。
突然的,她想起这双手弹吉他的时候该是什么样子。
“走吧。”
过了这条街就是清水巷了,说来也巧。valentine会所和陆时延家离得并不远。一条街道而已,繁华和破旧也被分开来。
光线肉眼可见地暗了下来,橘黄的却带着点温暖。
陆时延陪季禾站在路牌处,等着出租车,两人都没说话,气氛安静下来但并不尴尬。
季禾没听清陆时延那句突然的呢喃,只是看见他快步走向了那头。顺着他的身影跟过去,季禾看见了一个老太太。
个子不高,身材很是清瘦。已经佝偻的老人和清挺的少年,形成巨大反差。
水果摊的阴影下季禾看不清她的样子,也不知道两人说了什么。只是过了一会儿,季禾就发现这老太太转身面对着她的方向,很可爱地朝她挥手。
以及,老太太手上抱着的那只漂亮布偶猫。
路边出租车的提醒的鸣笛声响起,季禾犹豫了下,没上车,看向马路两边的车辆,朝祖孙两人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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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时延其实也没想到季禾会过来,这本就不是什么大事,糊弄一下老太太也就过去了,可现下看来却是不行了。
转过头去,就发现赵桂珍一个劲儿地盯着对面的季禾瞧,陆时延伸手拿过赵桂珍手里的东西,低声叫了句“奶奶”,带着无奈。
季禾看了他一眼,站着没动,心里对这样的打量其实并不反感,无它,她能感受到赵桂珍身上释放的善意。
甚至在她自以为的低音量下,季禾听到了赵桂珍问旁边的陆时延二人关系。
许是有些为难这个问题怎么回答,或者介绍。季禾发现陆时延面上一闪而过的迟疑,于是主动开口:“奶奶您好。”
见她眼神投过来,季禾笑意深了几分,换上那副端庄乖乖女的模样,看着陆时延说:“我是他的朋友。”
赵桂珍嘴巴微张,眼前的女孩打扮靓丽,白衬衫叠穿牛仔套装,黑色长靴下的双腿修长纤细。一头蓝灰的头发扎起,垂落几缕碎发。
漂亮有锋芒,看起来实在不像个高中生。
对于赵桂珍的疑惑,季禾也装作没看到,低头去看她怀里的猫。
还真是那只,季禾心想。不自觉就想伸手去摸。可还没等碰着它,那猫就跟受惊似的。
挣脱了赵桂珍的怀抱,往下一跃,直愣愣地往陆时延脚边跑。喵喵的叫声十分温顺……
季禾尴尬地收回手,笑得很勉强。
“哎!没事,这猫就是这样的,怕生。前两天刚来我们家的时候也这样。”赵桂珍几乎没见过陆时延的朋友,于是怕季禾不高兴。扯着陆时延手里的塑料袋,拿出两个苹果就要塞给季禾:“来,吃苹果。”
见状陆时延想阻止。可季禾走近几步,伸手接过来,这苹果的卖相其实并不好,皮也已经皱巴巴的了。
她当没看见陆时延的动作,耳边赵桂珍的话还在继续,她也跟着有一句没一句地附和,前言不搭后语地竟也聊了起来……
右手拿着的苹果突然被人抽走,季禾偏头看他。
“抱吧。”只见陆时延面不改色地拎起猫的后颈,递到她跟前来。丝毫不觉得这个动作有什么问题。
季禾明显一楞,捏着喵喵的手收缩。看着四肢蜷起来,炸了毛的猫,笑:“你抱啊,我才不抱。”
说完,双手抱胸,轻弯下腰,看着猫咪那双湛蓝的漂亮眼珠子,也不知道是说给猫听还是说给自己:“没人养的猫,有人养了。”
陆时延保持这个姿势没动,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季禾卷翘的睫毛在眼睑投下阴影,褪去清冷,满是柔和。可很奇怪的是,这一刻,陆时延在她身上察觉到了悲伤。
随着她起身的动作,陆时延也看向不远处再次停靠的出租车,于是听见她的声音:“行了,我走了。”
季禾同奶奶道别就要走,可步伐停在路边横栏上,不知想起什么。
转过身,隔着一条马路叫他的名字:
“——陆时延。”
车窗被摇下,凉风顺着缝隙灌进来,吹散燥闷。
手机屏还亮着,季禾看着备注那一栏刚打下的陆时延的名字,想起刚才脱口叫他的时候。说起来两人不算熟更称不上认识,知道彼此的名字大概也是因为会所经理。
季禾心里再次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
添好了备注,季禾点开他的微信头像,没太看清楚,把图片稍微放大后。
那张漆黑的背景里绿光点点……
6. 王子回来了
是夜,陆时延洗漱后准备休息。
按照往常的习惯,靠在床上带耳机听歌,可刚打开手机,一连几条消息弹了出来。
再往上翻,是几张图片和长文字。
点进去才发现是照顾猫的一些注意事项。陆时延于是想到了那晚季禾收到的卡片,明白这应该也是那个人发给她的。
除了这几条明显来自“转发”的消息外,她什么也没发,于是陆时延盯着页面最下方看了一会儿。
突然起身下床,轻手轻脚,走在水泥地面上静悄悄的。
赵桂珍此时已经休息了,关了灯,客厅里一片黑暗。
陆时延没开灯,蹲在猫窝前,调出摄像头迅速拍了张照,但没急着离开,手极轻柔地摸了摸喵喵,最后才小心翼翼地回了房间。
将刚拍好的喵喵的照片发给季禾,陆时延的手指一顿,看了对话框里的头像几秒,转而点开。
上面的头像就是她本人的照片,时间应该没多久。
照片上的认弯唇笑得很开心,一束蔷薇花揽在怀里,身后的夕阳灿烂又热烈……
不知道看了多久,陆时延退出页面后便关了手机。
躺在床上,看着窗外月光透过枝桠洒进来。
陆时延一把揭过被子,闭上眼,心中隐隐懊恼刚才为什么要把照片发过去。
次日早上,一向失眠的季禾昨晚难得睡眠不错,睡饱的感觉让她身心都非常舒服。
简单吃过早饭,季禾便准备去图书馆。
旁边的赵黎黎注意到她的动作后,放下手里的化妆镜,将椅子往后一挪,侧头问季禾:“诶,对了,过几天的舞会你去吗?”
“舞会?”
“对呀,就下周五。”赵黎黎凑过来,一脸期待看着她:“去嘛去嘛,我们宿舍都一起去!”
季禾不想去,正思索着怎么开口拒绝,但在听见赵黎黎接下来的话后,犹豫了下:“我听说美院的季恋恋也会去。”
她的神情不明显地变化了一瞬,于是状似无意地顺着赵黎黎的话多问了几句。
她和季恋恋虽说是堂姐妹,又在一个学校,但二人都没有对外提起过和对方的关系。
赵黎黎见她感兴趣,直接把自己听来的八卦分享给她:“对啊,就美院那个院花,过两天有交换生来咱们学校,也不知道她想干什么,大小姐居然主动跑去帮忙……”
和季禾的行事风格截然相反,季恋恋身边一堆人捧着,做事也高调,自大一入学以来就是话题之一。
赵黎黎的话让季禾想到了昨天在老宅的情形,心中直觉季恋恋的反常和这有很大关系,于是答应下来:“好啊。”
|
相比较季禾生活的过于丰富,陆时延重复、枯燥的生活依然掀不起波澜,但没被察觉到的地方似乎已经有了什么不同。
这天下午放学后,一中的篮球场。
打完球后,乔见把水扔给陆时延,喘着气约他一块儿去吃饭。
陆时延微仰着头,溢出的水顺着他流畅的下颚线滑落,喉结分明却不显粗野。他拿着毛巾细致地擦,声线依旧很平稳:“你们去吧,我还有事。”
“行。”乔见对此也习惯了,能把人从教室带来打球就不错了。
不再多说,和陆时延并肩一块儿往外走,乔见一只手夹着篮球,另一手握着毛巾。偏头时正好觑见陆时延身上沾了点东西。
伸手再次从陆时延肩膀上捻下一根猫毛,乔见没心没肺地和他开玩笑:“突然养什么猫,要不是认识你这么久,我都怀疑你是不是有女朋友了。”
陆时延闻言步子一顿。他侧头去看,肩膀还有手臂处的衣服上的确又沾了些猫毛,多半是早上喂猫的时候弄上的。
“你什么时候喜欢猫了?”你可不像是那么善良的人。乔见自问也算是陆时延唯一的朋友。
“最近刚喜欢上。”陆时延拍掉身上的猫毛,向他颔首便离开。
同以往一样,陆时延回来的时候已经天黑了。
弄好一切,准备休息之前,陆时延已经蹲在猫舍前,收拾好了猫舍。
看着低头喝水的喵喵,陆时延摸出手机拍照,倏地想起今天下午乔见的话,动作不免僵硬住,再伸手去挠喵喵的脸时带上了几分愤愤之意。
对于陆时延的心理,季禾自然不知道,不过倒是很满意陆时延发过来的照片,偶尔地,两人的对话框里开始有了除了猫外的其他互动。
直到时间到了舞会这天。
季禾一进来便吸引了大半目光,装作没看见四周直白的打量,她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冷淡拒绝不断上前搭讪的人。
人很多,但找到季恋恋很容易,她身边围着大把的人,今天打扮的也格外精致。
蓝色的高腰泡泡袖长裙,荷叶边裙摆繁复精美,配上同色系高跟鞋,直发飘飘,妆容精致,看得出是精心打扮过的。
有所感觉似的,两人的目光隔空撞上,在看见了她脸上一闪而过的惊讶后,季禾冲她弯唇一笑。
可惜,来不及欣赏她的更多反应,舞会便开始了。
季禾没进舞池,撑着脸看了会儿场上的气氛,觉得实在是无聊,就在即将待不下去想离开时。
音乐声中季禾注意到现场忽然安静了下来,随后掀起一阵声浪。她抬眼去看,众人围在一起什么也没看见。
于是低头,手机上显示的是和陆时延的对话框,手上动作不停。
蓦地,眼前落下一片阴影。
随着旁边的人坐下,耳边声音响起:“看什么呢,这么认真。”
耳畔熟悉的男声响起,季禾手上的动作顿住,有些慢地转过头,惊讶又惊喜:“你怎么在这儿?”
徐知妄双手抱胸,翘着腿,冲着人群抬了抬头,笑:“你们这不是在欢迎我吗?”
季禾也坐直了身子,看着他,仍是难以置信:“你是交换生?”
“是啊。”徐知妄放下腿,身体往前一倾,张开手想要拥抱:“怎么样,开心吗?”
“不是。”季禾推开他的胳膊,觉得困惑:“你在B市待好好的,怎么突然回来了?”
徐知妄沉默了一瞬,刚要开口,才发现附近的人越来越多。
于是站起来,说:“出去聊吧,这么久没见了。”
“行。”
季禾起身,视线不经意瞥见某处,看见了季恋恋被人拥簇着的背影,好像没注意这边的动静。
她收回视线,看了徐知妄一眼,声音听不出什么:“…你刚才看见季恋恋了吗?”
“嗯,打了个招呼。”
因为今晚的活动,现在学校里的人并不多。
季禾同徐知妄坐在便利店外,拧开手里的水,喝了口:“阿姨他们知道你回来吗?”
徐知妄把玩着手里的水,不太在意:“明天回去不就知道了。”
季禾靠在椅子上,看着他这混蛋样,忍不住刺他:“借口找好了。”
“需要找什么借口?瞧好吧,小爷我能回来,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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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定得有多高兴。”
她佯装横了徐知妄一眼,但也没反驳,因为事实确实是这样。
徐知妄放下手里的东西,面上正经起来,说:“何况我这次回来可是有正事。”
“是吗?”
“今年毕业后没什么意外,我就会回S市,现在不过提前一年而已。”
徐知妄懒洋洋地靠椅子上,低着头,叫人看不见他的表情:“大师说了,今年流年不利我,需要回来寻求解决之道。”
前半句还好,听到后半句季禾明显楞了下,“你说真的假的?”
……
女生宿舍楼下。
“送到这儿就行了,你先回去吧。”
徐知妄点点头,往回走。
但突然,又叫住她。
徐知妄双手插着兜,远远站在那儿,路灯料峭将他身形拉的修长,看不清脸。
模模糊糊的,季禾忍不住低头笑了下,还是不太相信已经一年没见的好友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刚想开口,余光里看见三道模糊的身影,而随着她们身影的移动目光,季禾没听清徐知妄说了什么。
这才回头:“你说什么?”
“我说,明天见。”
回到寝室后。
季禾洗漱好,坐在镜前动作缓慢地涂抹护肤品。
另外三个人聊起了刚才的联谊,显然十分感兴趣,或者说是对徐知妄感兴趣。
季禾没参与但也有在听,所以很明显地感觉到几人在提他时,投过来的,若有若无的视线。
沉默了几秒,李满略轻的声音响起:“季禾,你跟那个徐知妄认识吗?”
季禾放下手里的东西,转过去:“他是我朋友。”
李满懂了,点着头:“难怪刚才看你们坐一起,他还送你回来。”
赵黎黎转动椅子,围了过来:“现在各种群里已经快疯了,我们学校的女生正在到处打听这人呢,听说他高中也是在S市,只是后来才去B市读大学的?”
季禾十分惊讶:“传这么快。”
“不过他和季恋恋也认识吧?看她那个样子应该还挺熟的……”
说话的人是夏淼,一把烟嗓很好听,名字温柔长得也好看,是一个和名字不符,又酷又飒的女生。
她们后面说了什么季禾没仔细听,视线巧妙地落在夏淼身上,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夏淼也是美院的,但和季恋恋不是一个专业。
季禾准备上床休息,夏淼忽然开口,手上不停翻转画笔,视线却是落在她身上,却更像是在对自己说:“碉堡里的公主和王子才是最配的吧?”
一句再简单不过的疑问句,或许是她的表情太过认真,季禾没感到这句话的恶意。
心中同样认同她的说法,季禾可不是一个被宠坏的小公主吗?
季禾脑子里重复了一遍这句话,觉得好笑:“可能吧。”
说完,再没去看她的表情,一把拉上了床帘。
说话声渐渐消弭,意识模糊间,季禾又想起了徐知妄晚上的那番话。
说来两人从小就认识,只是徐知妄小时候身体不太好,明明是个小男孩,弱弱小小的一只,在同龄人中老是受人欺负。
而那时的季禾也和现在完全不一样,霸道又不讲道理。
威逼利诱徐知妄当了自己多年的小弟,但也罩着他很多年,所以哪怕长大后二人性格变化,徐知妄也致力于找回大哥的地位,即便到现在也没成功,二人关系却丝毫没变……
7. 少年的自尊来得猛烈而突然
几日后,云边会所,为徐知妄特意准备的欢迎仪式结束后,大家准备转场继续。
徐知妄走过来,提议季禾和乔遇可以坐他的车。
季禾看了眼时间,拒绝道:“我就不去了,下午还有点事。”
“那我送你。”
季禾朝着那边的人群抬头示意:“不用了,今天的主角可是你。”
徐知妄看了眼旁边的乔遇,她立马挽上季禾的胳膊,示意二人要一起离开。
直到站在电梯口,季禾才忽然想起遗忘了东西在包厢,让两人先下去。
剩下的人也都陆续离开了,这儿并没有其他人。
乔遇低头拨弄着自己新做的美甲,十分漫不经心:“你怎么回来了?”
徐知妄盯着不断跳跃的数字:“明知故问?”
轻“啧”了一声,乔遇抱着胳膊,微侧着身看着他,不太理解:“早不回来晚不回来,挑这个时间回来?”
“这个时间正好,不是吗?”有的话不知道怎么告诉季禾,但对其他人就无所谓:“当初我爸妈让我回B市的时候,我想过办法……可后来突然发现,离开一段时间或许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你太自信了。”
/
“季小姐,还是补成蓝灰色吗?”
“对。”
乔遇手上翻动着杂志,瞟了眼她的头发:“反正都染了,怎么不试试其他的颜色。”
季禾抬头看了镜子的自己,说:“我喜欢这个颜色,不想换。”
染发伤发质暂且不提,季禾时常需要出席各种宴会,而这种发色并不适合这种场合。
所以当年在发现季禾高考后私自去染了发,苏瑜音很是发了一通火。
保养完头发后,二人驱车来到汇晖律所。
车上,乔遇看着她,说:“那我先走了。”
“好。”
这律所是季禾的小舅和朋友创立的,也是S市知名的律所。往年季禾放假便在这儿做实习生的工作,与其说是实习,可更多的是被带着学习。
今天过来也是因为先前的工作没处理完,过来做个交接,恐怕以后也不会过来了。
今天和往常不大一样,似乎遇上了什么棘手的案子,律所会客厅里的人很多,声音熙熙攘攘地传了出来。
季禾听见了传出来的骂闹声,不由皱眉,却也没多好奇去看热闹。
将文件整理好后,来到李律师的办公室门前,敲门。
“进来。”是一道沉稳的男声。
李向洋看见来人后,停下看文件的手,声音温和:“怎么过来了?”
“还有点事没做完,过来交接。”
李向洋接过季禾手里的文件,不免温声关切道:“这段时间在这儿待得怎么样?”
“这儿很好,这段时间大家很帮我,让我学到了很多。”或许是有苏识的缘故,但季禾的确获益良多。
“这就好,我还担心”
“怦!”的开门声打断李向洋的话,来人径直推开门,嘴里一边嚷嚷着:“李律师,我们这事儿你可不能不管了啊……”
对于来人,李向洋面色沉了下来,摇了摇头,看向季禾,语气里颇有些头疼和无奈:“你办好手续就可以离开了。”
闻言季禾点了点头,转身时抬眼不动声色地看向刚才说话的女人的身上。
为首大声叫嚣的是两个中年妇女,穿着带着一种刻意的富贵,生怕别人瞧不出她们是有钱人。
紧跟在后面进来了两个男人,大概是她们的丈夫,只是缩头缩脑的,倒是没那两人趾高气昂。
季禾很快收回视线,神情冷淡,并不好奇是什么案件。
刚拉开门,在她正想离开的时候,恰好跟着进来了一个佝偻着腰的老太太。
两人的身形交错的瞬间,季禾下意识瞧了一眼。
她很是矮小,低着头让人看不见脸。
季禾脚步却是猛地一停,狐疑又惊讶地转过身去打量那个老太太。
那两个女人叫骂得很难听,老太太就坐在沙发的角落,不断下弯的脊背显得十分无助。
季禾唇线抿直,却没再多看,觉得自己大概是看错了,刚才老人家低着头,她并没有看见脸……
因着办公室里发生的事,季禾一直有些心不在焉,和同事告别后正要离开时,脚步被一阵骚乱打断。
动静愈闹愈大,传过来时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伴随着文件被扫落在地的声音,逐渐地便不大受控制了……
“这怎么回事?”有同事问。
“还能怎么回事,还不是那家人又闹起来了!”说话的人撂下这么句话,就急匆匆地离开了。
周围的人一听这话就明白了意思,以为季禾被吓到了都纷纷和她解释。
“没事,你别害怕,这是几年前的一个旧案。亏得还是亲母子呢,这么多年了隔三差五地来闹……”
同事们的言语之间,除了无奈更多的还是瞧不上。
季禾抬头看着她没接话,心里没什么情绪,却想起了先前办公室里看见的那个老人。
她没兴趣留这儿看热闹,准备绕道离开。
“我告诉你,那些钱是我们的,你一毛钱也别想碰,没爹没妈的东西就活该……”
两个女人扯着脖子骂的脸红脖子粗,也不装了,一切的恶意都对准眼前的少年和老人。
不知道其中的哪些字眼刺激到了陆时延,他猛地冲过去,没对两个女人动手,拎起面前的男人就一拳头砸了下去。
“你们再说一句试试?!”
陆时延个子高,身形看起来单薄却很有力量,轻而易举地就把腿软的男人拎了起来,周围的几个人一起上手都没能牵制住他。
见状,两个女人也被他这架势给吓住了,怕他再动手,神色愤恨瞪着他,却消了声不敢再骂。
陆时延视线转向四周,看见了他们跟看疯子一样的目光,以及不加掩饰的同情。
冷冷地扯了扯唇,正要开口,下一秒目光撞进了那双黑眸里。
她微张着唇,面上惊讶。
陆时延无意识收紧了拳头,倏地转回了头,仿佛被刺了眼没再看她的表情。
律所的负责人和保安很快都赶了过来,把人群疏散,不一会儿就恢复了正常的秩序。
季禾弯身捡起掉落的手袋,细高跟踩在地板上发出“哒哒”的响声,直到站在电梯前,季禾看着镜面里的自己,这才回过神来刚才发生的事。
“——叮!”
电梯门打开,季禾却往后退了几步,没进去。
左侧有一台自动贩卖机,季禾拿手机扫了瓶水,凉意顺着瓶身传至手心,她拿着没喝,也不知道自己还在这儿待着干嘛。
拐角恰好遮住了她,有人过来了,正讨论着刚才办公室里发生的事,其实几人的声音压的低,可很敏锐的,季禾感受到了那种看热闹的恶意。
真是可笑,她们不晓内情不知就里,偏偏在这儿讨论批驳着别人。
灌了口凉水压下心中的莫名气恼,季禾慢悠悠地走出去,忽然响起的动静吓了几人一跳,说人小话还被看见,对上季禾的目光,几人几乎是狼狈地跑开。
季禾拿手机看了眼时间,皱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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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很是烦躁。
电梯显示屏上的数字不断跳跃,季禾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金属外壳折射冷光,余光里她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走过来。
光线把陆时延的脸庞折射得有些变形,季禾翁动嘴唇,想开口,略微侧过身去看他,两人正好视线对上,季禾才发现他的脸上带了伤。
他的下颚顺着脖颈处几道血痕很明显,隐隐沁着血珠,手背上的指甲印挠破了皮,已经泛青色,身上的衣服也满是褶皱……
她忍不住地皱眉。
季禾目光收紧,一时不敢再看下去,伸手在包里好一番翻翻找着,摸出里面的东西。
“你没事吧?”季禾的声音很轻柔,带着显而易见的关心。
陆时延终于转过身,低垂着脑袋,睫毛轻轻地颤了颤,动也不动地盯着她。
——伸出的那双手白皙细腻,褐黄色的创可贴和纸巾就放在掌心,在他的面前触手可及。
她可真是好心。
陆时延这样想。
扯动嘴角却怎么也笑不出来,怎么也说不出一句谢谢,说出口的话刺耳又难听:“能有什么事?”
走近缩短了和她的距离,转开头不去看她,笑着说:“有没有事难道你还不知道吗?”
“你什么意思?”
季禾深吸了口气,不明白他的意思。
陆时延还是没看她,脖子挺直,声线也是没有过的冷淡:“没什么意思,想知道别问我,她们没告诉你吗。”
电梯门打开,陆时延走进去,再也没看她一眼就径直离开了。
两人就对立站着,看着电梯门缓缓关上隔绝掉两人的视线。
——砰!
电梯门前脚一合上,下一秒季禾就把手里的矿泉水瓶往旁边的垃圾桶扔过去,掌心被捁得泛红。
向另一台电梯走过去,又返回来把手里的创可贴一股脑全扔进垃圾桶。
而另一台电梯里的陆时延,在电梯门关上的那一刻,靠在墙上像是卸了浑身的力,后知后觉的,浑身的痛都一股脑涌上来。
弓着身子,伸手自己想要抚平衣服上的褶皱,往上扯衣领想要遮住浑身的伤。
门一打开,他又重新直起身,神色平静已经看不出什么来了。
他四处张望找人,终于在大厅里的一角找到了赵桂珍,陆时延大步走过去扶住她,低头看着她对她说:“奶奶,我们回家吧。”
一场闹剧下来,这位老人更加疲惫,被生生地压榨了最后的一股精气神,赵桂珍反手握紧了陆时延的手,有心想说他的叔叔婶婶们以前不是这样的……
可当看见陆时延脖子上没藏好的伤时,红了眼睛,张了张唇再也开不了口。
因为搀扶着赵桂珍,所以陆时延的步子走得很慢。
两道身影出了大厅,行路上车水马龙,暮色照下来没有丝毫的暖意……
|
入夜后,下起了小雨,汇在树梢上,滴落下来的声音让人平静。
陆时延用红药水随便处理了下伤口就没再管它,躺在床上,盯着上面泛青掉灰的墙顶,手机里的音乐还在播放。
可忽然,陆时延用力扯下耳机线一甩,拉过身旁的被子侧身埋进去。
外放的音乐清扬,可并没有像以往的每一次能够安抚陆时延的情绪。
他心里其实很清楚今天的事和季禾没关系,她甚至都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可他还是不受控制地对她宣泄了脾气。
或者说,在她面前支撑着、维护那可笑的自尊。
就像谁也不懂那一刻少年的自尊来得猛烈而突然……
8. 浅蓝色蔷薇
时间流逝,这期间季禾和陆时延却没再给对方发过消息,二人的生活就像是平静无波的水面,任谁先投箸,便波澜四起。
下午六点左右,S大某间教室内。
“我认为这个题材是最适合的。”
“不行,这个公众接受度太低了。”
“我们考虑的不应该只是公众性,这……”
三人的声音在激烈地交辩,另外两人也时不时加入其中,简单的讨论,被弄得复杂了起来。
季禾抿唇,把面前的电脑转了个面,展示道:“之前不也做过类似的吗?”
她的话音落下,为首的三人看过来,开口的话显得有些苍白了。
看他们的表情季禾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选用谁的?谁的名字放在前面?这些可都是切实的利益在眼前。
季禾低了头没笑出声,倒也不是说她不看重这次的学院任务,只是对这种已经摆明的现实问题有些无奈罢了。
她靠在椅子上,也没再搭腔了。
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翻阅着成沓的资料,耳边的争辩声实在聒噪,烦闷的燥意一股脑涌了上来,手上的动作不得不停下。
她也站起来,说道:“你们决定好了再讨论吧,我就先走了。”
外面的天幕灰暗迫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下起雨,冷湿的风刮过来,季禾瑟缩抱住胳膊,倒觉得整个人清醒不少。
雨是有些大的,可季禾没带伞,她看了眼周围结伴离开的人,准备缩墙角从绿廊走,好歹能遮些雨。
刚到台阶口,前脚还没动作,头顶落下的黑伞便为她遮住了飘雨。
季禾抬眼,回头看清来人时有些惊讶:“你怎么过来了?”
徐知妄握着伞的手往前一伸,笑:“接你啊。”
季禾偏头看他,眼睫闪动着质疑:“无事献殷勤,你想干嘛?”
“带你去个地方。”把手里的伞递给季禾,徐知妄拿过她手中的包,顺着往下走:“跟我走。”
绿廊的上方枝蔓缠绕,雨水顺着叶脉不断砸落。
地上的水坑形成积洼,季禾喜欢踏过水坑走,她盯着脚下的路并没注意到,落在她身后几步的,步履轻缓,每一步都走在她节奏上的徐知妄。
|
窗外的风雨快速刮过,灰压压一片。
季禾斜靠在座椅上,小脸贴在车窗上看着外面熟悉的路。
徐知妄侧头一看,放慢了车速,不知从哪儿摸出个小抱枕,塞过去:“垫着再靠,太冰了。”
反手抱着抱枕季禾没靠,坐直了身子,抻了下脖子偏头看他:“怎么往这儿开?”
他握方向盘的手收紧,在镜中和她对视有些无奈:“回大院而已,放心吧,不会经过你家。”
季禾低下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揪着抱枕。
车在一座独栋别墅外停下。
徐知妄下车撑起伞,为季禾打开门:“到了,下来吧。”
季禾的视线绕过他落在身后的别墅上,听不出是什么情绪:“怎么来这儿了。”
厚重的铁门被打开,按照原先的计划徐知妄并没有直接带季禾去里面。
在季禾的印象里这座别墅一直都是空着的,它的位置偏深处,尤其是离季家格外的有距离,所以小时候季禾最喜欢来这儿玩儿。
即使这两年季禾刻意减少了回来的次数,可是再回来三人当初的秘密基地,季禾发现自己还是开心的。
“没想到还能有光明正大走进来的一天。”
季禾收起伞和面前的人开玩笑,走进来时有些恍惚。
和寻常的别墅构造不同,在前主人打造下,这别墅围墙后有一段环形完整的玻璃栈屋,青绿色的玻璃明透无瑕,是这雨天里别有的美。
徐知妄让一旁的佣人先下去,拉开门尽显的绅士风度,面上的自得不加遮掩:“请。”
瞧见他的做派,季禾心里的狐疑感更加强烈,故意蹙眉笑着和他开玩笑,但在下一秒看见屋内的场景时一时间都忘了要说的话。
如今秋意正浓,可玻璃屋内鲜花烂漫。
季禾一时忘了徐知妄,放下手中的伞情不自禁地往里边走,灰白色的木架低矮,上面摆满了各类名贵的花卉绿植,在这个不合时宜的季节展现着它们的美丽。
满室温暖,藏蓝色的地毯一直延伸到环厅,季禾坐在摇椅上,浅蓝色的蔷薇花环绕着她,近得触手可及。
季禾不知道徐知妄是怎么做到的,在深秋里将这些异季的花养得这样好,又是从哪儿弄来的这蓝色蔷薇。
“怎么买这栋别墅?旁边可就是你家。”季禾询问道,不太明白他这一举动的意思。
“之前有消息说这栋别墅要拍卖,所以就买下来了。现在这儿就是我们的地方,只有我们能来,也只属于我们。”徐知妄长身玉立,看向她,很认真。
可还没等她说话,不知透过玻璃看到了什么,破功低骂了一句,徐知妄大步跑了出去。
气氛被打破,季禾听清了他的话,站在原地不知怎的笑了起来,嘴角弧度越来越大。
“就站在那儿,别出来淋雨。”
徐知妄没顾上撑伞就跑过去,回头冲想要跟来的季禾喊道。
她没动作就站在廊下,发现前面的花园里有几个穿着雨衣的工人正在干活,似乎在修整什么。
他的情绪起伏很大,隔了段距离季禾听不真切,但从他的手势还有工人刚才的动作看过去,季禾发现一面新墙。
倒也算不上新,只是原先那儿有个半人高的洞现在补上而已。
那墙面前有棵青柏,长得不太好只有成人大小。
佣人给他撑着伞没再淋雨,只是浑身也已经湿透了,季禾突然想起,很多年前他们三个就是从那半人高的洞里溜进来的。
后来为了霸占这个地方,季禾还让徐知妄想办法弄来了那青柏,就栽在洞口前。
想到自己以前的土匪行为,季禾也觉得好笑。
目光仔细地观察别墅的每一处,变化并不大反而更美,只是高中三人没在一个学校后,季禾也没再一个人来过这儿。
转身重新走回环厅,从前他们三个人还躲在那儿喝过酒。
季禾突然想起她好几次的生日也是在这儿过的,季家所有人都不记得她的生日,于是乔遇带上了鲜花和漂亮的装饰,装点那个略显残败的地方,徐知妄会给她准备生日蛋糕。
大概太久没来了,恍惚中季禾已经记不清细节,但是依然记得那份开心……
“快回去换衣服,别着凉了。”季禾看着他湿透的衣服,袖口处还沾上了泥巴,关心道。
徐知妄笑了下并不在意,反而指着不远处的一棵大树,道:“那棵树怎么样,我派去保护我们的树了。”
他这话说得幼稚,季禾也没笑他,看着那棵树很认真地回答:“我觉得很好。”
同样也是棵青柏,高大、挺拔,被特意移植到那个地方,生长的树冠在庇佑着那棵树,呈保护姿态。
等春天到了,这儿大概会很美,季禾在心中这样想。
“那你还喜欢这儿吗?”徐知妄认真看着她。
他记得季禾曾经说过的,不管是她的快乐还是难,都会在这儿得到分享。
她不太明白他的意思,点头肯定道:“当然,我一直很喜欢这儿。”
徐知妄这才满意了,在雨里仰头注视着她她:“行,这就对了。”
季禾嘴角弧度一直上扬,没说话。
“那就不要不开心了。”两人之间隔了段距离,他走过去,手指拂过贴在季禾脸上的发丝,小心地没碰着她,很认真:“你知不知道,你生气的时候整个人都透着难过。”
她这个人不仅理智也很极致,在外人看来是有些冷心冷情的。
即使能做到不去在乎别人,可当一份情感里掺入了认真,在面对伤害时就是会受伤。
听见徐知妄安慰的话,季禾先是愣了下,旋即又点头答应他说“好”。
前几天和陆时延的不欢而散后,她的心情确实不好,但也真称不上难过,这人平常吊儿郎当的,也不知道是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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察觉到的。
良久后她刚想开口,就见他咧嘴笑得开心,声音却是透过雨幕的温柔:“你要记住,在这个世界上,总会有人记挂你的喜怒。”
闻言季禾怔了下,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发笑,笑着笑着,眸光细碎间泪光闪烁……
|
这天晚上,valentine会所。
陆时延结束工作后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从后台出来便看见了阴影里正在打电话的乔见。
两人眼神对上,陆时延还没动作他就先过来了,只是带着一脸的愤懑。
“要走吗?一块儿。”乔见很是暴躁,像随时要炸毛的猫。
不知道是谁又招惹了这位小少爷,如果换作之前陆时延或许还有心思关心他,只是现在,他一把拉下乔见的胳膊,讽刺道:“逃了课跑过来,就这么回去?”
这算踩他痛脚上了,乔见朝包厢的方向看了一眼,哼声道:“我前脚刚坐下,后脚我姐的电话就过来了,要是不回去我接下来肯定没好日子过,我怀疑这儿有她的眼线……”
“那还不快回去。”
二人话没说完,会所的经理便叫了声陆时延的名字,隔着段距离朝他们的方向过来。
这个经理很消瘦,人虽透着一股精明,但并不让人反感,先是向乔见连连问好后,迅速开口道明来意:“我有些东西交给陆时延。”
说着就把手里的牛皮纸袋递了上去,看他收了后笑容放得更大,打了招呼就匆匆离开了。
乔见问了句:“什么东西?”
陆时延摇头,显然也不明白这经理的举动,手上动作着把口袋打开。
“猫粮?”乔见看见里面的东西后先是有些嫌弃,旋即想起陆时延养的猫,嘴上一松,开玩笑:“该不会真是你女朋友送的吧?”
之前季禾买的一堆里就有这个牌子,所以陆时延一眼就认出来了,还没反应过来,在听见乔见的话后更是心脏一跳,一把将东西从他的手里夺回来:
“我先走了。”
说完也不管他,脚步匆匆的就离开了。
今晚到家时已经很晚了,陆时延一整晚都显得尤为心不在焉。
吃完饭一出来就看见赵桂珍正在给喵喵洗澡,光线昏暗,于是他蹲下来,接过奶奶手里的毛巾:“我来洗就行了,奶奶你去休息吧。”
陆时延没养过小动物,自然也就没什么经验,显得很生疏,费了一番功夫收拾好后,怀里的喵喵通体漂亮,似乎长大了些。
撸猫的动作很轻柔,陆时延带着猫回了房间,他坐下把猫放在面前的桌上,从旁边摸出了一本很厚的本子。
像刚买不久,很新,没写几页。
陆时延带上耳机时不时地觑向趴在桌上的猫,手中的笔停停写写。
喵喵很老实地待在桌案上,陪他一起,陆时延有洁癖,喵喵带回来这么久,这还是第一次被抱进自己的房间。
很久过后,陆时延把喵喵放回了猫窝,躺在床上。
试着放空大脑却怎么也睡不着,脑子一遍遍地回忆着那包猫粮,不可避免地,陆时延又想到了之前在律所的事。
按理说本就是只见过四次的陌生人而已,可他发现很轻易的他就能回想到季禾的样子。
两则的手紧了又松,陆时延还是打开手机,点开和季禾的对话框却始终没动作,就在屏幕即将暗下去的时候,陆时延手指状似手误地一滑,发了个“?”。
几乎是瞬间就有了回应。
秒弹出来的一条“!”,鲜红刺眼
——他被季禾拉黑了。
放下手机,手臂遮住眼睛,陆时延笑出了声,也不知道是在笑自己还是别的什么……
到了这个时候,再蠢他也明白了那猫粮不是季禾送的,联想到前段时间因为季禾来找他经理转变的态度,以及这两天口风中试探季禾何时再来,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过了一会儿,陆时延拿起手机重新翻看起两人之前的聊天记录,按下暂停键没再放歌,屏幕停留在季禾的那张头像上。
9. 十八男高诶
季禾并不知道那晚陆时延失败的试探。
一尊雕塑作品被包装得很细致,摆放在空地上,季禾撑着遮阳伞,看了眼一中紧闭的大门,觉得这样好麻烦:
“让人送来不就行了,干嘛自己过来?”
过段时间是一中的百年校庆,作为优秀校友,乔遇的其中一座雕塑作品被邀请放至展览。
今天季禾就是陪乔遇一块儿来送雕塑的。
“顺便回来看看嘛!”
乔遇的话音刚落,旋即听见一道男声叫她的名字,李主任吩咐跟来的工人去搬雕塑后,简单打了个招呼便要带她们进去。
因为某些原因,季禾高中就读于私立女高,和乔遇并不同校,此时看着一中的校园气氛,也颇觉有意思。
视线随意略过途经的人,突然回忆起什么,季禾的目光重新放在一名男高身上,准确的说,是在细细打量他身上的校服
——和模糊记忆中的那套渐渐重合在一起。
“怎么了?”乔遇叫住走神的季禾,疑惑:“想什么呢?”
“没什么”季禾摇头,忽然对一中有了些兴趣:“不是说要带我参观你的母校吗?走吧。”
艺术大楼作为展场之一,目前这次校庆的所有展品都保存在其收藏室内。
但一路参观下来,季禾心里总是兴致缺缺。
拐角即将离开时,恰好经过一件手工作品,不免多看了几眼。
这是一件装置作品,铝片碎片构成了星球的表面,挖空的内部放入了建筑模型,很好看,也足够特别。
“细胞星球。”
旁边忽地插入一道声音,李主任见季禾对这件作品感兴趣,便介绍道:“这是它的名字……”
“这是谁的作品?”季禾弯腰凑近了些,真心夸赞道:“很特别。”
在这件作品的旁边没有看见它的名牌,李主任不禁皱眉回忆,却只隐约记得:“这是一个高三学生的作品……”
闻言季禾也只是点了点头,只以为又是一位艺术生的作品,没放在心上。
三人离开了艺术大楼,李主任本想陪着季禾和乔遇继续参观一中,却临时有事不得不离开。
临走前看着面前的二人,李主任想起一件事,于是热情邀请道:“对了,今天体育馆有篮球联赛,乔见正好上场,你们可以直接过去。”
胳膊忽然被人挽住,季禾瞧见了乔遇眼底的期待,下一秒果然听见她说:“我想去!”
——我不想去。
季禾眉眼轻敛,整个人在阳光透着一股子慵懒,她对篮球赛不感兴趣,可拒绝的话没来得及说出口,便被人又哄又劝地带到了体育馆。
夏末秋初,气温最是潮闷,而这种感觉在进入到体育馆后,达到了最高点。
比赛应该开始有一会儿了,馆内高涨的气氛裹挟着呐喊的声浪冲击着季禾,不太真切的,她听见似乎有人在叫乔遇的名字。
“乔遇姐!”
声音愈发清晰起来,季禾也朝声源处看去,是一个身着球衣的男孩,正挥着手朝她们的方向跑过来:“还真是你呀,乔遇姐,你怎么在这儿?!”
“正好有事回学校一趟。”乔遇简单解释了一句,便给身边的季禾介绍赵东东:“这是乔见的朋友。”
季禾也笑着和他打招呼。
二人原本被堵在入口处,馆内也早已经没了合适的位置,谁知正好碰见了替补下场的赵东东,一路顺畅地把两人带到了球员的休息区。
这地方倒是人少,季禾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
拧开了矿泉水正想喝水,却不小心没拿稳瓶盖,掉在地上,“咕噜”一阵滚动……
停在了一双并不新,但很干净的运动鞋前。
季禾的目光缓缓上移,看见来人后,眸光轻闪了下,随即有意偏开了脸。
男生的骨骼大,手掌也是如此,小小的一枚瓶盖此时摊开放在陆时延的掌心,一圈红印可想而知他刚才用了多大的劲。
余光里,季禾看见陆时延不断地靠近,可他并不说话,只是沉默地一直张开手。
察觉到四周投来的打量越来越多,季禾索性也直视他,伸出小手,眼神示意让陆时延直接把瓶盖倒在她的手上。
他顺势坐在她身边,季禾的动作顿了下,旋即装作无事发生,把没动过的矿泉水放至椅脚旁。
季禾有意侧身跟另一边的乔遇和乔见聊天。
中场休息即将结束时,季禾把心思放到了场上,她看见场上的乔见在喊,“开始了!陆时延,快点儿!”
季禾的目光也去找他。
看见陆时延弯腰在她身边停下,跑开时肩膀相擦而过,只来得及看见他的侧脸。
视线下移,季禾看见了椅脚下摆放的另一瓶未开封的水,不由怔愣住。
“——季禾?”乔遇摇了摇季禾的手。
轻“嗯”了声,季禾终于回过神来,“怎么了?”
“快看场上,这场比赛打得不错!而且十八男高诶,你喜欢哪个!?”乔遇话里话外兴奋挪揄。
哪个?
季禾闻言下意识去看场上的人,握住那瓶水的手无意识拧开瓶盖喝了口,“我不喜欢弟弟。”
话虽是这样说,可这场比赛季禾看的尤为认真。
这是一中和附中的联赛,两所学校是出了名的较劲儿,这场友谊赛开始前就已经颇有火药味。
这届的校队实力都不错,比分差不多,差距也就没拉开。
如今到了下半场,季禾能明显感觉到场上赛事的激烈。
陆时延个子高,显得人也清瘦,却并不单薄,球衣露出的肌肉结实,线条流畅漂亮,但并不过分的虬扎。
爆发力和耐力也很好,和队友配合十分默契,他们的领先优势也逐渐凸显出来了。
“那个六号挺厉害啊!”旁边传来乔遇的声音。
一个两分球彻底拉开了两队的差距,场上为陆时延呐喊的声潮近在季禾的耳畔。
她同时听见了乔遇感慨似的,转头问了她一句:“是吧!?”
乔遇只听见了一声很轻的“嗯”,同样注意到季禾脸上一闪而过被牵动的异常神情。
与此同时,观众席响起一阵骂声。
于是乔遇顺着季禾的视线看向场上,恰好看见一中的一个校队成员被下黑手。
——是那个六号。
陆时延没有护膝,此时小腿传来的痛感让他踉跄得几欲跌倒。
等缓过来后,陆时延松开了扶着他的人,上前制止住乔见一行人想干群架的架势:
“别冲动。”
“你怎么样,膝盖没事吧?”乔见不甘心地瞪了眼被裁判罚下场的那个球员,刚才他亲眼看见那个人直接往陆时延的膝盖上踢。
“没事,刚才躲开了,没被踢到膝盖。”
围上来的队员们也有些担心他的伤,想让陆时延下场休息,可是现在已经没有替补队员了……
“你的腿怎么样?”
裁判走过来,询问接下来球员的替换情况。
乔见等人想让陆时延先下场休息,他却抢先一步,“我的腿没事,可以继续比赛。”
比赛因为事故而被迫中止了几分钟,季禾看着场上围成一圈的人,发现陆时延打算继续比赛,忍不住皱眉。
哨声再次响起,隔着段距离,二人目光短暂地交汇了下。
季禾没发现乔遇不时看过来的目光。
刚才的变故对士气产生了不小的影响,两边的气氛明显变得紧绷,打法激烈,都想迅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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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这场比赛。
计时器上的数字跳动。
篮球被队友传动,落到了陆时延的手上,起初他的动作还能看出明显异样。
等到最后,已经看不出任何破绽。
——漂亮的扣篮!
结束了这场比赛。
当气氛达到最高点,时间也仿佛被定格在此处。
少年身形颀长,扣篮的动作也充满美感,漫画最生动的一幕在此刻具象化……
季禾听清了周遭女生言语中的爱慕,抬眸看向他时,陆时延后退着避开了队友们的热情拥抱。
正身而立,二人目光交接。
/
篮球赛结束后,顺着人流出来。
季禾站在楼梯拐角处接电话,跟过来的赵东东正拉着乔遇聊天。
“走吧。”乔遇说。
眼看两人就要离开,赵东东赶紧阻止道:“别啊,乔遇姐,他们马上就过来了,那儿、那儿呢,他们过来了!”
季禾也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浩浩荡荡一行人正朝着这个方向过来。
他跳到乔见身边,不知道嘀咕了什么,但某人显然不是很识趣:
“你怎么还没走?”
乔见长得偏小奶狗那挂,黑发带卷,偏浅的眸色很清澈,笑起来人畜无害。
季禾觑了眼乔遇。
果然,她仗着台阶的优势直接上手薅他的小卷毛:“没大没小了你。”
“你干嘛?快放手!”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乔见出奇气愤,但又不敢反抗亲姐。
好在乔遇很快松手。
“乔见,这两位都是你姐姐吗?”他旁边有人问道。
“她不是,这位才是。”
乔见笑得人畜无害,“季禾姐好!”
季禾目光从队尾中的人的身上收回,声音温柔:“还不回去吗?”
提到这个他格外很高兴:“我们赢了比赛正打算去庆祝!”
“要不一起吧?”赵东东提议道,身边的人也附和。
乔遇不想掺和高中生的事,打算离开,电光火石间,正好瞧见了队尾高高帅帅的少年。
视线又挪到季禾脸上,沉默了下,点头问她,“你想去吗?”
/
一中校外的烧烤摊上。
坐下介绍后季禾才发现,满满一大桌里,除了她和乔遇外还有拉拉队的成员。
季禾不紧不慢地拆开碗碟,注意到了那个一直不时偷偷看过来的女生。
刚才一路上都在和陆时延搭话,此刻坐在他的身边,小心思彰然若揭。
警惕心让萧依忍不住观察季禾,在得知她也是乔见的姐姐后,才终于放下心。
将倒好的果汁递给陆时延,萧依软软开口:“陆时延,你喝果汁吗?”
起哄声起,陆时延警告性的令他们觑声。
虽然不喜她擅自碰自己的杯子,但出于礼貌还是接过来没动它:
“谢谢,我不需要。”
这家烧烤不错,季禾拿着烤串慢慢吃,就是不看乔遇的眼神功夫。
拧开苏打水喝了口,季禾注意到陆时延也拿着罐啤酒,虽说在同他们聊天,却有些置身事外的漫不经心……
这不是他第一次给季禾这样的感觉,她想起。
一行人东西没怎么吃,酒倒是喝了不少。
他们本就是翘了晚自习溜出来庆祝的,再让一群喝醉了的未成年出去晃,季禾和乔遇都不会同意。
乔遇拉拽着乔见,连同着几个没喝酒的女生一起劝返,乌泱泱一大群人又朝着校门口回去。
季禾插不上手,被落在了后面,摸出手机给乔遇发消息,在外面等她。
一转身,陆时延站在不远处她的身后。
10. 好有欺骗性的一张脸
学校外面是一条林荫大道,高大的树干从两侧交织缠绕,阳光洒下来,折射出一地的浓荫。
季禾给乔遇发了条微信:
【突然想起来有点事,你待会儿先走吧。】
垂下手,季禾的视线正好瞧见了脚边的那道影子。
她没直接转过头去看陆时延,而是视线不经意地向后面看过去。
还跟在后面,她心想。
不一会儿就又觉得烦躁,这人从刚才就一直跟在她身后,但是并不说话。
两人是隔了段距离的,陆时延就这么看着季禾开始一步一脚地踩起他影子来。
响起的落叶破碎声,也透露出她的不高兴。
于是陆时延也不自觉放缓了脚步,配合她的节奏……
日光折射得十分巧妙。
两人拉着一段不远也不近的距离,季禾一步步踩在他的胸膛处,陆时延偏头,身边也是她的身影。
大道过后一个拐角。
“——小心!”
陆时延迅速上前将季禾拉过来。
一对中年男女推着小吃车走过来,季禾险些就要撞上。
本就是她没有看路,陆时延笑着说了句“不好意思”,带着季禾离开了。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陆时延已经松开了手,在她身边又是一声不吭。
季禾觉得更烦了,郁郁堵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
这是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反常情绪。
“对不起。”
就在季禾准备离开的时候,陆时延倏乎开口。
神色略微停滞了一下,季禾背过身,满心的不愉反倒哑了火,不知道该怎么发作了。
于是便装作听不懂:“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怎么会有错呢?”
陆时延沉默了下,就在季禾以为他还真怎么认为的时候:
“当然有错了,让你不开心,当然是千错万错……”
闻言,季禾没忍住笑意,努力抿直了唇角,听他竟开始慢慢细数起自己的“千错万错”,又觉得不好意思。
正欲开口说一句“好啦”,耳边的声线撩人:
“——抱歉。”
是很寻常的腔调没错,但季禾生生从这话里听出了几分可怜兮兮的意味。
于是季禾停下来转过身,思考了下,故作随意道:“没事儿,也是那天时机不对,其实现在想想如果换作是我,可能会更过分。”
分明是宽慰他的玩笑话,可陆时延从她的后半句中听出了认真。
因为成长的过程,导致陆时延不是一个喜欢无理由认错的人,他本质就是一个不会服软的人。
但今天,细数自己说了这么多句“对不起”,却并没有让他感觉不舒服。
“不会。”他开口打断这句话,和她对视,一字一句:“你这么好。”
他不是第一次面对那种状况,更糟糕的也有,所以陆时延见惯了那些毫不掩饰的厌弃和鄙夷。
但他记得很清楚,那天季禾的眼里的平和与关心。
这是一个善良的小姑娘,他一直都是这样认为。
季禾笑出声,没掩饰,像是没想到他会这样说。往前走了一步,站在他的面前。
她此时的样子和陆时延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重合起来:“是吗?我周围的人可不这样认为。”
季禾从小被苏瑜音带在身边教导,用无数资源堆砌出了这一个近乎完美,能向外界展示的女儿。
在圈内人眼里她是足够资格的季家继承人,可在同龄人知道她的随性、不遵守规则后,都想见她失意。
陆时延看着她的背影,只能沉默陪着她。
天色渐沉,两人不知不觉地走了很久。
放学的学生结伴往来,周围的小摊很热闹,处处充满烟火气。
陆时延的余光觑见一处,叫住了季禾,说道:“你在这儿等我一下。”
还没等季禾反应他就朝着马路对面小跑过去。
季禾只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也没在意,摸出手机回复消息。
忽然,道路两侧的街灯都亮了,橘黄色的光影很称这个傍晚的街景。
车水马龙中,季禾看见了陆时延,他的手里正举着一个和他形象极其反差的棉花糖穿过人潮。
拿着棉花糖是很不方便的,所以陆时延没有跑,而是一步一步的,朝她走得又快又稳。
少年的身影被光晕染得鲜活又温暖,这一刻,季禾觉得风也很温柔。
她觉得,自己大概会永远记得这个场景,无意识垂下手,季禾看着眼前的人没说话。
陆时延呼吸声放慢,伸手:“给。”
季禾低头看那个棉花糖,又抬头看他,声音很轻:“买这个干嘛?”
神情虽然冷淡,却还是伸手接了过来。
为什么买这个陆时延自己也不知道,只是隐约听人说过,吃甜食会让人心情变好。
而这里四处都是小吃摊,只有棉花糖比较甜。
“请你吃。”
这个棉花糖并不精致,但粉粉嫩嫩的少女心十足。
可季禾不喜欢吃甜食。
想拒绝的没有说出口,抬眸时恰好望进了陆时延的眼里,浅褐色的瞳孔十分漂亮,就像现在笑起来的时候,眼尾上翘是真的非常好看。
太具有欺骗性的一张脸了,季禾很慢地眨了一下眼才回过神来。
于是拿起小竹签,尝了一小口。
果然,甜腻腻的糖精味瞬间充斥着口腔。
好甜,季禾心中暗道。
“不好吃吗?”
其实她的表情并不明显,但陆时延还是注意到了,只是以为她不习惯吃这种东西。
“没有。”她想了一下:“我觉得还行。”
见她还想再试试,陆时延便伸手要去拿棉花糖,正想说“不喜欢就不要勉强自己”。
却看见,季禾就着他的手往下,用竹签挑了一团下来:
“你尝一下。”
在她的手覆上来的那一刻,陆时延能感觉到全身所有的感官一下都集中在了右手上。
一触即离,柔软而冰凉。
犹豫了不到一秒,他吃了那一小块棉花糖,又忍不住低头抿唇回避她的视线,后颈自耳尖一阵发烫……
季禾也怔楞住,没从陆时延先前的动作中反应过来。
她不是想喂他的意思……
二人的气氛无声变化,殊不知,这一幕被不远处的萧依尽收眼底。
她的下唇被咬得泛白,好容易按捺住才忍住没有上前。
她看着走远的两人没有继续跟过去,而是站在原地,愤愤将手中的礼盒砸向旁边的垃圾桶,转身离开。
夜幕渐深,季禾看了眼时间,对旁边的陆时延道:“你不用送我了,快回去吧。”
她把手机打开给他看时间,一本正经:“成年人可没有宵禁,你还是快回家吧!”
“……”
这时路边正好有一辆出租车,季禾没听清陆时延说了什么,抛下一句“再见”就匆匆跑过去了。
“快回去吧。”隔着车窗,季禾探出半边身子。
陆时延站在那儿一直没动,看着车驶离。直到没了影子才低低笑起来:“这么好哄的吗?”
就像小朋友一样,生气了不愿意理你,可是被人一哄就很容易心软。
车上,季禾看着手上边角已经化开的棉花糖,嫌弃了一下,还是犹豫着又尝了一口。
如果这个时候乔遇在旁边,一定会用力摇醒季禾,让她看看自己到底在干什么。
季禾是一个很厌恶被人勉强的人,尤其是面对自己不喜欢的东西。
但现在,季禾感觉这个棉花糖的味道出乎意料的还不错……
|
那天回去以后,季禾把陆时延从黑名单里放出来了。
两人恢复了正常的联系。
宿舍里。
李满端着切好的水果经过,看着季禾正收拾资料,随口问了句:“你要出去吗?”
“对,出去收集资料。”
季禾退出导航上的地址,打开了和陆时延的对话框:【我记得你是住在清水巷?】
刚放下手机,下一秒新消息就弹了出来:【对,怎么了?】
陆时延拿着手机到操场一处没人的地方坐下,编辑了一长段的话,删删减减地还没来得及发出去就看见她的回复。
【没什么,只是我开导航的时候发现宏兴街跟清水巷挨的还挺近的。】
陆时延一下顿住动作,反应过来她话中的意思,脑中快速闪过关于宏兴街的记忆。
一个拆迁重建却又被迫停工多年,鱼龙混杂的地方。
他脸上的神情一下变得严肃起来:【是很近,但你一个人别去那儿,不安全。】
不安全,季禾想起有关宏兴街少得可怜的资料,心里没有太大的概念。
桌上的手机不停震动,季禾出门后才低头回复那边的人:
【我知道,所以想问问你那边的情况。】
陆时延眼角跳了跳,他算是发现了,季禾不是一个很听劝的人。
不远处的篮球场上,乔见一伙人都在那儿,陆时延上前把人给拉过来,说道:“我有急事要出去一趟,下午的课你帮我应付一下。”
等乔见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跑远了,他把篮球往地上一砸,大吼:“我去,这下午是老陈的课啊!”
宏兴街。
走进窄狭的街口,季禾发现这儿与其称之为街道,更不如说它是一个小城区,弯绕的地理位置构成了复杂的人员组成。
到底是心存警惕心的,季禾没敢四处乱看,跟着资料上的地址一路寻找。
可惜导航在这里面的作用不大,来回绕了好一会,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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禾明显察觉到到了不对劲。
越往深处走,里头的光线越是昏暗,人也更多。
季禾注意到这儿有许多不同类型的铺子。
将手伸进包里,折叠刀冰冷的温度给季禾带来了几分安全感,但四周赤裸裸的打量视线却让她倍觉恶心。
“美女!找人啊,需要帮忙吗!?”
季禾迅速后退了好几步拉开了和突然上前的小黄毛的距离,然而她的动作却更激起了小黄毛的兴趣。
小黄毛的话越来越不堪入耳,周围甚至带上了起哄声。
季禾悄悄拨出了手环,手握住了那把折叠刀。
再抬头时,身前却忽然挡住一道高大身影。
“不需要。”陆时延的声音很冷,甚至能听出声线带着喘。
难得碰上这么个漂亮姑娘,小黄毛可不愿意放弃这个机会,尤其面前还只是个穿着校服的学生,他就更显得有恃无恐。
可对上陆时延那张脸,一股不要命的狠劲儿,他自己又是一个人,只怕遇上硬茬儿便又叫嚣着离开了。
陆时延见那人离开,低头才发现季禾扯住了他腰侧的衣角。
回过头,她正侧着头脸上的厌恶还没来得及收回。
显然,对这个地方的人没有好感……
他看着她,垂落两侧的手收紧:“你来这儿干嘛?”
季禾放开手,没想到他竟然会出现在这儿:“你怎么过来了?”
陆时延扫向四周,示意她先离开这儿。
季禾没想到她随意玩笑的一句“要不然你出现在这儿”,他竟然真的出现了,心中觉得不好意思。
打开手机给他看地址,季禾觉得无奈:“资料不够,需要过来做个调查,我就过来了。”
她的话毕,身后突然响起一阵急促脚步声。
陆时延看着季禾走向那四个黑衣保镖,吩咐了一句:“这儿没事了,你们先出去。”
陆时延没再多说。
沉默地带着她抄另一条近路……
|
任务结束得很顺利,先前心头的阴霾一扫而空。
季禾想叫陆时延离开,发现他正背对着她,季禾走过去,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他说:“这儿正在拆迁重建,清水巷也在拆迁范围内,不过停工了。”
季禾看过去,只觉得是一片废墟而已。
“我们走吧?”她说。
其实今天这种情况,她提前做好了准备,没大放心上,也习惯了不太需要别人的帮助。
尤其是今天他赶过来的时候,季禾对这种行为有些不知所措。
她想她不应该那样随便地说一句话。
季禾没想到陆时延会当真。
深吸了一口气,季禾笑着道:“OK,为了感谢你特意赶过来救我,我请你吃饭吧?”
说着也不给他反驳的机会,季禾就把人给拉走了。
和宏兴街仅仅一条街的距离,是很繁华的天地。
二人简单找了家餐厅。
陆时延一打开手机,乔见的微信一条接一条地弹出来,他扫了一眼没回,余光发现季禾回来后又把手机揣兜里。
季禾喝了口水放下杯子,偏头看向窗外,突然跟陆时延解释:
“前几年这儿在建商业区,但是因为纠纷一直停工到现在,我们有篇论文恰好跟这个纠纷有关系……来之前猜到了这儿比较复杂,只是没想到”
她剩下的话没说。
这已经是变相的道歉了。
陆时延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生气更不完全是气她,是在沉默地消化这股不知从何而起的烦躁。
过了好一会儿,他动了动唇,说:“因为要拆迁所以那儿的很多人都搬走了,进来的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所以我们搬家的时候选了清水巷。”
这篇算是翻过去了,两人心照不宣地没再提刚才的事。
“你今天是翘课来的吗?”她突然想起这件事,神色认真地看着他。
陆时延动作突然顿了下,下一秒恢复自然,神态无比正常:“没有。今天下午第一节体育课,待会儿再回去就行了。”
是老陈的课,陆时延低下头想起了刚才乔见发的消息,预感到了回去后会有点麻烦。
“那就好,我还以为你逃课过来的。”季禾强调了一句:“好好学习,不要逃课!”
陆时延:“……”
吃过饭后。
季禾打算先送陆时延回学校,站在路口给司机打电话。
车刚到,陆时延回头看见季禾正专注盯着一个方向。
陆时延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成熟英俊的男人在众人的拥簇下上了车,浑身气度矜贵。
陆时延抿唇,偏头发现季禾明显的心不在焉后低下头没开口,清楚听见她呢喃了一句:
“他怎么回来了?”
11. 你站在我的选择里
陆时延回学校时很不凑巧地撞上了班主任老陈,被带去了办公室。
不过他在人前的表现一向很好,作为老师眼里的好学生,倒也没被为难。
回到教室刚坐下,难得还在教室的乔见发现他回来,立马凑过来,拖过一张椅子坐他面前:
“老实告诉我,翘课干什么去了!?”
一道女声也插了进来:“陆时延,你上节课怎么没在教室,是有什么事吗?”
见两人同时抬头看她,萧依挂着笑的唇边忍不住地往上牵动。
乔见挑了下眉,一副看好戏的神情。
仅是冷淡的敷衍了一句,陆时延拿着自己的水杯,绕道从后门出去了。
见状,乔见也紧跟出去。
被独自留在原地的萧依面色羞愤又气恼。
乔见伸手搭上陆时延的肩,不断地输出:
“老陈那儿没事吧?要我说也没啥事,你可是他的爱徒。别说逃一节他的课,就算是你今天不来学校我看都问题不大……”
乔见的话让陆时延想起刚才办公室里的场景。
“不用担心,我叫你过来不是想批评你。只是如果你有什么事,需要老师帮忙记得随时开口。还有就是…关于数学竞赛集训的事,还有一段时间,你可以再考虑考虑。”
凉水灌下去人似乎清醒了些,旁边的乔见还在说,陆时延没太听进去。
他开始回忆,他们俩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篮球联赛前他和乔见的关系还行,甚至可以说乔见是他唯一一个勉强称得上是朋友的人。不过他有自己的圈子,陆时延融不进去也不想参与,所以两人的关系也是不温不火的。
但自从比赛过后两人的接触反倒多了起来。
“你该不会是去找女朋友了吧?”洋洋洒洒,他总结了一句。
陆时延拉下他的手,看了他一眼:
“我没有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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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禾没工夫思考别的事,那天过后,她也再没去过宏兴街。
法学院的某间办公室。
直到敲门声得到回应后,季禾推门进去。
“院长。”
“你怎么过来了?”
何委光从桌子前抬起头。
“我来拿前两天的审批单。”
何委光放下笔,一边打开抽屉,一边问她:“你们的报告我看了,你前两天去宏兴街了?”
顿了一下,偏头看向季禾:“你一个人去的?”
季禾忽然想起陆时延的脸:“…没有,是朋友陪我一起去的。”
“那就好,那地方现在鱼龙混杂,太乱了。”
何委光将手上的文件递给她。
“那块地的所有权有点问题,处理好了就能开工,工程完成的话会好很多。”季禾说着,补充了句:“宏兴街附近还是不错的。”
“是不错,所以那周围的地现在被划到一起了。”
何委光不经意透露出来。
宏兴街的开发原本就是属于昌元集团的事,季禾闻言抬眸看向何委光,张了张唇,但没问下去。
直到离开办公室,脑海里回想起刚才何委光的话,季禾正欲找人查一下。
——嗡,手机恰好震动。
【你要的东西我找到了,明天回来带给你!】
是乔遇的消息。
心思被打乱,季禾顿觉头疼,不知道该高兴自己要的东西有了下落,还是纠结该怎么告诉她那个人回来了。
直到季禾订好两人常去的那家餐厅,约了乔遇出来吃饭,也没想好怎么开口。
窗外的天色渐渐黯沉下去。
季禾纤细漂亮的手握住玻璃杯,指尖有一搭没一下地敲击着,在出神。
“看什么呢?”
乔遇在侍应指引下走了过来。
“没什么。”她双手交叠,坐直了身子,问她:“这几天玩的开心吗?”
乔遇可是个三不管性子,早些年因为种种原因压着自己老实了几年。这两年倒好,一逮着空就到处跑。
“那个小镇很棒诶!风景特别好,我已经让人把我的画室工具照着运了一套过去。等再过段时间有空了我带你去住两天……”
“好啊,寒假的时候可以过去。”
季禾端起面前的酒杯,抿了口,又期待地看着她:“东西你带了吗?”
“当然——带啦!”
她从旁边的牛皮纸袋里抽出了一个礼盒,被包装得很精美。
乔遇将东西放在桌上。
“先等等。”乔遇制止住季禾的手上的动作,扬了扬细眉,问她:“你还没告诉我这东西是松给谁的?”
不等她审问完,季禾迅速把盒子抽出来,说:“就不能是送给我自己的吗?”
“得了吧,认识你这么多年我怎么不知道你还对这些东西感兴趣。”她双手支着下巴,看着对面的好友,说的话让季禾一楞:“是那个高中生喜欢吧。”
明明是在询问,乔遇的眼神里却充满了肯定。
“上次的篮球赛,你的反应出卖了你,说说吧。”
两人对视了好一会儿,季禾先败下阵来,不太自然,却又一脸无奈:“——他帮过我。”
只这么一句,季禾隐去了中间的过程。
乔遇手上拿着刀叉,回忆先前的种种:“你之前提的人是他吗?”
季禾眨了眨眼,想起来了,起初她把苏识送猫这件事告诉了乔遇,因此乔遇知道有个人收养了喵喵,但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乔遇见她默认了便也没再继续追问,心下觉得觉得奇怪,却也没深想。
只是想起礼盒中的东西时,她感慨了一句:“没想到那个帅哥喜欢这种东西”
也不一定喜欢,季禾在心里补充了一句。
她也只是瞎猜着送的。
仔细检查了一下,被包装得很好。
季禾笑着把东西放好,抬头看着乔遇的小脸,脸上的笑意敛下几分。
犹豫了很久,季禾靠在软座上,叫了声她的名字:“我前两天碰见个熟人。”
乔遇头都没抬:“谁啊?”
“迟悬。”
——刺啦!
刀叉划过精美的瓷盘上,声音尖锐刺耳,留下的划痕深刻。
乔遇脸色变得有些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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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所外。
季禾坐在车里没进去。不过特意选了一个进出都能看见的位置,在这儿等着。
其实哪一天都能把谢礼给他,但不知道想的,一结束季禾就驱车过来了,直到现在已经等了快三个小时。
一个耐心真不算好的人。
季禾双手放在方向盘上,搁着脑袋。
唇线拉直,回想起刚才在餐厅的场景。
突然再次收到一个没了音信的人消息,乔遇的举动实在平淡,看不出分毫异常。
季禾垂下眼,忍不住分析:没了音信,还是不想知道他的音信。
不知道继续等了多久,季禾终于看见了陆时延的身影。
将车窗打开,偏头探向窗外,季禾伸出手朝他挥动,按了下喇叭。
陆时延听见动静看过去的时候就是这副场景。
他还背着包,低头看了眼表:“什么时候过来的?”
“外边好冷,快上车。”
“你的?”陆时延拿起座位上的盒子,以为是她放这儿的,没动它。
季禾扫了一眼:“送你的,快打开看看。”
陆时延面上神情怔了下,有些惊讶。
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叠专辑。是国外一个非常著名的乐队,不过很早之前就解散了。
因为时间太久了,世面上已经很难找到亲签正版,更何况还想找齐所有的。季禾费了大功夫也还是差了两张。
陆时延心下一动,问她:“为什么送我这个乐队的。”
这算问点子上了。
季禾透过后视镜同他对视,回答的理所当然:“我只知道那几个比较有名的。”
陆时延:“……”早该想到的。
他低头笑出了声,听见她继续说:“想了一下就选了那个乐队,只是到底还差了两张。不过你放心他们找到会通知我的……”
陆时延没说话,手指触碰到的字迹已经有了很淡的刮痕。
他偏头,看见季禾的侧脸被窗外的灯光照得明明灭灭。
季禾转过头两人对视,他问了句:“你想听这个吗?”
十几分钟后,滨海大道上的一椅子上。
四下无行人,只有旁边的一个路灯还亮着,二人就这么坐着,随之的音乐强烈鼓动,在这大晚上的显得奇怪。
季禾的内心却异常的平静,那是一种平静的愉悦。
她开口打破这份安静,和他聊天,声音低低的:“我其实经常去那些场合玩儿,熟的不熟的都一起,每次那些音乐还有尖叫声都震得我发晕。”
明明想笑的,可唇角的笑却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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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来,“但又觉得快乐。”
陆时延一直没开口,不知道什么时候侧过身的,就这么瞧着她,听她说。
季禾交握住自己发凉的双手,顿了顿,偏头看他。月色掩护下,季禾分不清陆时延的眸光藏了什么,只是感觉到了他身上情绪的变化。
她不想再说下去了,转移话题:“你知道我的歌单里都是什么吗?风声、海浪声、四季的声音,不过只有一点点是我录的,其他的都是他们以为我喜欢推给我的……不过上面的一堆软件又很少打开,在学校里也没有参加社团什么的……这么说的话我好像还真没什么爱好。”
其实并不然,作为一种礼仪要求,季禾从小就被苏瑜音逼着学了不少东西。
各项不说到拔尖的地步,但也绝对优秀。
“不过是不想在没用的事上浪费时间罢了。”陆时延静静地听她说完,少年的声音有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如果真的遇上了自己喜欢的,你一定不会放弃。”
季禾看他好一会儿,垂下眼笑起来。
的确,她就是这样的人。
对于自己喜好、范畴之外的事物,她就是不愿意浪费一丁点时间,但自己要真是想尝试,又是另一回事了。
陆时延偏过身,对她说:“最开始我喜欢的也不是这种音乐,是后来才喜欢的。而这个乐队还有另一个名字。”
“什么?”
“demon”
“恶魔?”季禾不太了解:“为什么取这个名字。”
“这是当时的人给的另称。”陆时延继续说:“这个乐队崛起的速度非常快,他们的创作几乎打破了人们当时对摇滚的看法。但在受到追捧的同时,也有随之而来的恶意和批驳。大概是人们对它的情绪化写照吧。”
“难怪这么有名。”季禾感慨了一句,像她这种不懂的人都知道。
“包括那张专辑”陆时延坐直身子,平视车的方向:“那是我最早接触到的……”
季禾没吭声,也没心思再关注放着的音乐,听见他的语调很轻松。
她其实一直都有感觉,知道这个人一直把自己藏的不动声色,只是个人有个人的界限,她倒也不在意罢了。
心里以前只觉得是他端着,面上功夫做的比谁都好,所以现在忽然露出一分不同,季禾倒觉得稀奇。
等陆时延最后一个字落下,唇角还没收住笑,侧首对上她的目光。好一会儿才听见她开口:“之前以为选择去会所驻唱,是因为它或许是你那个时候最好的选择。可现在看来不完全是。”
知道她这是在感叹什么。陆时延嗤笑,弯了眼,很快接上她的话,认真又随意:“可它的确是我在那个时候最好的选择。也不会用我太多时间,很轻松,报酬也很可观。不是吗?”
季禾垂下眸,没说话,倒没恼,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音乐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两人的说话声在四周渐渐明朗起来。
季禾注意到陆时延的手机屏幕闪了一下,才发现现在已经很晚了。
于是对陆时延道:“太晚了,我们走吧。”
陆时延拿上东西跟了上去。
季禾把车开到了巷口没再进去,发现巷子里的灯光很暗,几乎不能照亮,细眉轻拧,对下车的陆时延关心了一句:“注意安全。”
陆时延看她一眼,点头:“你也是。”
没一会儿车就驶远了,陆时延回头看了一眼,脚下的步子没停。
这一片都是老居民区,设施什么的本就陈旧不堪,白天还好,到了晚上就有些阴森。
陆时延和奶奶搬来也有两年,早就习惯了。
凭着这点光,也能轻易找到回家的路。
这会所陆时延也不是天天都去,一周也只有那么三天,赵桂珍也知道孙子一直都有在打工,虽心疼却也没办法。
陆时延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赵桂珍已经休息了,他养成了睡前习惯去看喵喵。
头发还在滴着水,陆时延随便擦了两下就把毛巾扔肩膀上。
他没开灯,就着月色蹲在猫窝前,怕弄醒喵喵,所以陆时延摸它的动作非常轻。
手突然就停了下来,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怎么可能快乐。”
陆时延也不知道蹲了多久,起来时腿已经有些发麻。
他回到房间,摆弄起那些专辑。
陆时延找了个箱子,把它们一个一个的放进去。朝房间扫视了一眼,最后还是把它们放在了书桌角下。
12. 复杂的、狗血四角关系
这日。
天气暖洋洋的,下午季禾又没什么课,便没出去窝在寝室睡觉。起来了发现整个寝室只剩下她和夏淼。
她肚子饿了,准备换衣服出去吃饭。一边收拾东西,顺道问夏淼:“去吃东西吗?”
“给我十分钟。”
夏淼刚好赶完手里的稿子,准备出去跟她出去。
两人都对附近的餐厅不熟,挑挑拣拣好久才找到一家。
她们寝室四个人都不同专业,季禾搬回学校没多久,跟李满、赵黎黎两人比起来,她和夏淼的接触最少,但这段时间下来两人的关系却是最好的,还挺聊得来。
只是她也不知道,这夏淼的手艺比她还差。
两人一边聊天,她一边默默地把烤好的肉放在夏淼的盘子里。
她点了酒,不知是仗着酒量还不错还是季禾在这儿,没多久桌上就摆了不少空罐子。
只是她突然没了动静,一只胳膊撑着脑袋看向窗外,遮住脸看不见神情。
季禾也向窗外看去,来往的人络绎不绝,街边还有人正在拉小提琴。这儿是大学城,到了晚上十分热闹,倒也不稀奇。
“看什么呢?”
“男人。”夏淼语出惊人。
“……”
她不是不知道夏淼这人比较随性,可这么一听,还是被这两个字弄的说不出话来。
夏淼慢悠悠靠回椅子,看她一脸要说但不知道说什么的模样,弯唇:“我有个喜欢的男人。”
季禾见她眉眼温柔,正如她的名字,清清淼淼的。望着窗外,声音低的近乎叹息:“拉小提琴的。”
季禾也没说话,转头看过去,声音似乎更加清晰了。想着夏淼说的话,喉间略过喜欢两个字。从小到大的经历告诉她,这两个字最廉价。
夏淼回头发现她正抿着唇,敛眸失神的模样。开玩笑:“怎么,你也有喜欢的人?那个徐知妄?”
不知哪点踩在她尾巴上,季禾回过神看她一眼,皱眉:“没有。”
夏淼只是笑笑没说话,又开了罐酒。也没再看那个人,语气倒是洒脱:“可惜,他现在还不是我男朋友。”
季禾抬眼,瞧出了她眼底压下的那抹黯然。只是这种事不好多问,想了想,道:“还有以后。”
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夏淼手上的动作明显一顿。
放下酒,两人对视着笑起来,夏淼目光变得朦朦的,对她说:“我喜欢以后这个词。听着就让人充满希望。”
|
吃过饭后两人在外面散了会步,才慢慢回去。
刚走到寝室楼下季禾手机正好响了,她看了眼来电。随后示意夏淼先上去,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她。
“喂?”
“在干嘛?”那头传来徐知妄的声音。
季禾顺着光亮看过去,慢慢地走着:“刚吃完饭,现在在楼下接你的电话呢。怎么了?”
“过两天老爷子生日。”
季禾脚步顿住,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语气很是懊恼:“我差点忘了。”
“没事,我这不来提醒你了吗。老爷子可没少念叨,说你自从搬出去住后你回来的次数就少了,都难得见上你一面。还说你这是把他给忘了。”
“忘了谁也不会忘了爷爷。”
季禾失笑,忽然想徐爷爷了。
徐老爷子徐震宇是个功勋卓越的老将军,中年丧妻,此后便独自抚养四个子女。孩子们长大后就没住在一起,按他的话说他更愿意一个人守在老宅。
军人的沉肃与威压,即使是自己的亲孙子也不敢在他面前放肆,更何况亲近。
可季禾不这样觉得,她永远记得徐爷爷笑眯眯纵容她的样子,每次疯玩后都会细心地帮她整理好然后
让她回家,桌椅上一大一小的两人会一起吃饭,她带过去的东西至今仍被收整得很好。
他告诉季禾:“阿禾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小姑娘。”
这是早在徐知妄回到徐家时就有的记忆,可以说小时候,季禾一开始对徐知妄的保护,便来自对徐爷爷的感情。
|
这天晚上,车内。
季禾看了眼对面根本不像夫妻的二人,冷淡挪开目光。
季明松在私下基本不会和苏瑜音交流,就算偶尔有也是像现在这般冷漠,远远比不上对外人的好脸色。
徐家是S市名门,底蕴深厚。除了老爷子的幼子从商外其他子女皆从军、政,且各个职位不低。徐知妄的父亲徐允明就是近两年被调回S市担任市长一职的。
所以,哪怕是季明松平常对季家事务不算热衷也十分重视徐家。
“你这头发像什么样子。”苏瑜音以前不是不对季禾的发色不满,只是忍着没发作。她为人本就强势,季禾今晚头发没弄好,就更加不满了。
“我这头发。”季禾支着胳膊,指尖缠起发尾:“不挺好的吗?”
她不想听苏瑜音的说教,端坐好身子。看向窗外,扯起唇角,对她说:“季夫人,我们到了。”
季禾不太出席这种宴会的,对他们来说是很眼生的。可她生得美,气质也极为出众,吸引了场上一众人的所有目光。
一袭白色真丝深V长裙慵懒随性,腰间繁花点缀,长袖、拖尾飘逸灵动。配上一头蓝灰色的长卷发,清冷又蛊惑感十足。
看清前面的人后,季禾面上的笑颜明显生动起来。
“徐爷爷!”
季禾上前,自然地挽住了徐震宇的手,无比亲切,唤了一声。
看见季禾,老爷子一改在外人眼前的严肃,见旁边人看过来,才又收起了几分笑,挥手让守着他的几个儿子离开。
转过头,装作不太高兴:“这谁家小姑娘啊?我怎么不认识了。”
“你家的啊!”
季禾哄人的时候实在让人难以抵抗,就这么瞧着你,根本生不出脾气来。
看见来人,跟过来的徐知妄,恰好听清了这句话。
他穿了一身纯黑的西装,但不显冷肃,更压不出他骨子里的锋利感。长得本就俊逸,一副笑模样散漫又浪荡,该是很吸引女生的那类人。
此刻站在老爷子另一侧,笑脸没变,只是落在季禾脸上的目光很专注。
“是吗?那我再仔细瞧瞧。”说着,老爷子还真仔细打量起来,关心而慈祥:
“怎么样,在学校住的还习惯吗?可千万别委屈了自己,有什么不习惯的一定要马上告诉爷爷,我给你解决。”
“没有。我在学校挺好的,我前两年不还带您去逛过我们学校吗。”
老爷子年纪大了,平常的消遣也就是跟老友一起钓钓鱼、溜溜鸟,不怎么见外人了。也就当年季禾上大学的时候不放心陪她去了学校。
“真的?”
季禾点头,笑道:“对,现在徐知妄不也在我们学校嘛,您别担心。”
徐震宇看着被小孙女拉走的徐知妄,说了句:“那不一样。”
季禾蹙起秀眉,没懂他的意思,刚想问有什么不一样可宴会便开始了。
徐震宇把季禾准备的礼物交给管家吩咐他妥帖收好,带着季禾走过去。
天空墨蓝,看不见一丝星,萤丽的灯光下,场上衣香鬓影。
季禾乖巧地站在徐震宇旁边,听的很认真,眼尾弯弯,一双深情眼透着温柔,生得貌美又出众。
下面的人听着老爷子的话,却不由自主的被他身边的女孩吸引。暗暗思纣这是哪家千金,比自家孩子还宠爱。
而后,徐震宇的一伙老友也过来凑热闹了……
“别理他们,一帮老家伙。我看啊,他们就是羡慕我。”
徐震宇拄着手杖,带着季禾往另一个方向走。
“没事的。”
季禾是个情绪十分尖锐的人,知道他们是善意的,倒也觉得没什么。更何况还是爷爷的好朋友。
对季禾而言,和朋友待在一起虽然高兴,但少有那种放松的感觉,而老爷子不一样。
徐震宇停了下来,有些感慨:“听得出来,现在的你很高兴。”
季禾眸光微动,淡笑道:“徐爷爷。”
“这是好事。”徐震宇的目光透过人群,看向苏瑜音二人。
从多年前两人结合之初,就备受乐谈的夫妻。转过头,老人的声音认真又沧桑,“我一直都知道我们小禾是个出色的孩子。不管外壳怎么样,可内里成长的坚韧又善良。可你绽放得如此痛苦,让人心疼你的美丽。”
“你不需要他们要求的那么完美,你要清楚自己到底在做什么。”他拉住季禾,阻止她继续掐手心的动作,安抚这个让他心疼的孩子:“如果有一天你有你想要的了,答应爷爷,一定不要放弃它。不要再一个人难过了,我们小禾要快快乐乐的。”
良久,她轻轻抱住了徐震宇,声音哽咽又温柔:“好啊。”
朦胧月色下,背着人群,小姑娘红了眼睛。
在外界看来,无论是作为继承人、名媛还是女儿,季禾都将这些身份完成的很出色,也被认为就该是这样的。
可这过程中的一切带来的负面情绪十分强烈,让她麻木的同时也让她习惯了这份痛苦。
在此之前没人告诉过她:你可以不用做的那么好。
季禾很快整理好了情绪。
现场的灯光突然暗了下来,人群散开,换了音乐。
季禾看见徐知妄朝她走了过来,正经模样,很绅士:
“季小姐,能请你跳支舞吗?”
她在老爷子暗含笑意的目光下,把手递给他,娇矜地微点头,道:
“当然。”
随着季禾和徐知妄上场,舞池中的人便陆续地退了下去,只留下他们二人。
“你瞧瞧,这俩孩子关系可真好!”
开口的是徐知妄的母亲林云。气质温婉娴雅,讲话也是温声细语的,让人很舒服。
她亲昵的拉住苏瑜音的手,看着场上的两人,浅笑着道:“看起来也般配。”
这句话让苏瑜音明显楞了一下,她不动声色瞧了眼林云,却看不出异样。
一时间也将目光落在两人身上。
两人男俊女美,一黑一白,裙裾交错间令人浮想联翩,若隐若无的默契,任谁都看得出两人的关系不一般。
任谁都觉得的般配。
良久,苏瑜音收回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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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敛下眼,神情也分辨不出任何情绪。
季明松冷血无情、二房势大,她自己心里也清楚老爷子为什么愿意定季禾为继承人,从前季禾还小,她一心严格培养季禾想把控住她,倒是没想过这件事。
可如今想来……徐家位高权重,哪怕是自家老爷子都得退让三分。
她覆上林云的手,笑意吟吟:“毕竟从小一起长大,两人的关系肯定是要比其他人好的。”
林云面上的笑深了几分:“是啊。”
而场上的两位主角并不知道这两人的话题。
“感觉你这段时间挺忙的?”他拉过季禾,两人贴的极近,问道:“在学校都见不着你人。”
“约了朋友。”
那个朋友不是别人,正是陆时延。后来他还陪着季禾去过两次那条街,事情处理完也没直接这样断了联系。
不过除了微信上偶尔的两句问候外,两人见面的交际并不算多。
不知道想起什么,她勾唇笑了下,总觉得那人不像面上表现出来的那样。
一个圈子里季禾真称的上朋友的人就那么几个,她这么说的话那该是新认识的了。
突如其来的某种感觉下,他看了眼季禾,试探的很谨慎:“是吗,那带出来认识认识?”
这是不可能的。
季禾想到那人,没接话,转而同他开玩笑:“我可听说现在学校追你的人不少,现在看来不止是学校里的女生啊。”
最起码这周围的女人的视线就够季禾招架的了。
“她们不重要。”
一舞结束,两人对立而视。
突然的,徐知妄向她迈了一步,俯身抱住她,双手环绕只敢虚虚抱着,声若呢喃:
“我也不在乎。”
季禾也被他这个突出如其来的动作惊到了,反射弧延长甚至没听清他说的话。她眨了眨眼,微微蜷缩手指,有些迟钝地抬手回抱了徐知妄。
就这么一个很小的礼节性动作,仿佛给了徐知妄莫大的鼓舞。
他低垂的头很轻地贴在季禾发间,季禾甚至能感受到他笑时胸腔的牵动。
如果刚才那一下是莫名其妙,那么现在季禾觉得他大概又在发疯了。
季禾双手松开,落在他的腰间想推开他。
还来不及用力,就看见了前面不远处的季恋恋,望向这个方向,表情带上了一贯让季禾不舒服的敌意。
徐知妄是弯下腰抱季禾的,所以不仅没挡住季禾的视线,还让她看得非常清楚。
她身上有些泛凉,眸光闪烁,看见的不仅是季恋恋,还注意到旁人别有深意的视线。
刚才季禾的脑子有些发懵,现在算是一下子清醒过来。
这一刻,季禾突然想起前两天和夏淼的对话——你喜欢的人是徐知妄?
那一瞬间,徐知妄腰间的西装被她抓的泛起褶皱,季禾面上没什么表情,手下用力推开了他。
季禾撩起头发,看了眼徐知妄,没说话径直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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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一个人跑这儿来?”
季时泽担心季恋恋,找了过来。
说着就把季恋恋拉了过来,不让她再继续扯花枝,以免花刺伤到她。
廊灯照耀下,季时泽发现自家妹妹眼睛红红的,很明显是刚哭过。
他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拉起季恋恋的手。用手帕擦掉染上的汁液,动作很轻柔:“那么宝贝你的手,弄伤了不心疼吗?”
季恋恋感觉又想哭了,带着哭腔喊了声:“二哥。”
她心里是难过的,可对上季时泽温柔的目光。季恋恋发现自己还是无法对人倾诉这种难过。
垂下眼,声音闷闷的:“我没事,只是突然心情不好。”
季时泽心里明白她难过什么,心疼却也没办法。
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像哄小孩儿一样:“那二哥带你回家。”
季恋恋闷闷应了一句“嗯”。
季时泽牵着季恋恋,刚走到拐角处就跟季禾正面碰上,两人明显都楞了一下,季时泽很快反应过来,冲季禾颔首。
季禾视线略过他,扫过季恋恋,落在他牵着季恋恋的手上,步子没停,直接从两人旁边走过去。
反正就他们三个人,如今的关系也没好到可以寒暄的地步。
被刚才的事影响,季禾不想在前面待着,一个人到后花园来,还碰见了兄妹俩。
季禾注意到地上被拽下来的枝叶,连带着花瓣,散落一地的狼藉。
她轻嗤一声,偏头回看,已经看不见两人的身影了。
她随手把高脚杯放在一旁的廊台上,弯腰捡起一支繁茂的小花枝,上面的花还算完好。
季禾拔着上面的花叶,心思却不在那上面。
对于一些还留有余地,并不想让它破碎的事,季禾这人总是会习惯性躲避,以为这样就能什么事都没发生。
可现在,季禾在烦躁的同时,内心更甚的是一种恐慌。
而那种恐慌不是源于徐知妄,而是来自陆时延……
“——嗡!”
花枝被人插入酒杯,酒液荡起层层涟漪,白花绿叶,更显靡丽。
13. 疯子的爱又纯又偏执
晚宴结束后,徐家老宅内。
徐知妄心情不太好,脸色也臭臭的。随手把西装扔在沙发上,另一只手扯着领带。
见林云坐在那儿,想起一件事:“妈,今晚你和苏姨聊什么了?”
林云把儿子拉过来,想到先前的场景,一脸期待的看着他:“儿子,你和小禾现在进展怎么样?”
徐知妄僵了下,拿起茶几上的玻璃杯,灌了一大口水,没说话。
想到刚才的事,季禾推开他的时候他就后悔了、明明有的是时间,自己太操之过急了。
他装作没听明白:“我和季禾不一直都挺好的。”
林云阻止他起身的动作:
“算了吧,你是我儿子,我还能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这种好是你想要的吗?男子汉大丈夫,既然喜欢人家那就别怂,这有什么不敢承认的。亏我还一心想着帮你一把……”
林云端起瓷杯,瞥了他一眼,温温柔柔的话,狠狠地扎向了自己儿子。
“你帮我什么?”
林云放下杯子,刚想告诉他和苏瑜音的对话、就听见后面传来老爷子的声音:“徐知妄,过来扶我回房。”
老爷子就站在不远处,徐知妄也没心思听下去了,立马跟了过去。
徐知妄搀着他,问道:“爷爷,您没事吧。”
老爷子这两年身体还算硬朗,人也不服老,这么乍一开口,倒让人觉得担心,认为他身体不舒服。
“没事。”
两人都没再开口,气氛就这么安静了下来。
在徐家人记忆里,老爷子一直都是威严的严肃模样,不着调如徐知妄,在他面前也是老老实实的。
上了楼梯,徐震宇停了下来,率先打破沉默:“你喜欢小禾?”
平静无波的声音,好像他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和亲爷爷讨论这个话题,徐知妄面上明显不好意思,从脖颈到耳朵微微泛红,很是手足无措。
刚才林云问他,徐知妄可以轻而易举地打诨过去。
可是爷爷也直接这么开口,让他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抬头,看不懂爷爷的眼神。
没多犹豫,他的声音带着不好意思,却也异常肯定地回答道:“是。”
徐震宇以前就对小孙子的心思有所察觉,他没动作,也就一直没有过问。
“刚才宴会上,你妈去探季夫人的口风。”徐震宇看着徐知妄惊讶的神色,眼神有些复杂,“她对你很满意。”
可说到底究竟是对人满意,还是对他们徐家族满意?
徐震宇在心里暗暗摇头。
“是吗?”徐知妄声音透出些雀跃。
他忽然觉得自己刚才的坏心情一下子去了一大半,可还没来得及高兴,听见爷爷继续道。
“这可不见得是件好事。”徐震宇松开徐知妄搀着他的手,语重心长道:“有些事得到了支持固然是件好事,那也要看是谁、对谁,还有来自谁。”
话落,徐震宇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一个人杵着手杖回了房间。
直到听见房门声响,徐知妄仍站在原地没动。
他垂下眼,对爷爷的话感到奇怪。心里飞快划过了什么,可还没来得及抓住就消失了……
今晚季禾跟着苏瑜音回了别墅,没离开。
换上睡裙,季禾坐在梳妆台旁擦身体乳,交叠在一起的双手秀美纤细。
从她坐下到现在,楼下的隐隐的争吵声一直不间断。
打开了旁边的抽屉,里面一堆首饰盒摆放很齐整,季禾伸手在最里面寻找着什么。
——拿出藏里面的女士香烟,季禾从自己包里掏出打火机。
她半躺在落地窗前的软椅上,手上的动作十分纯熟。
左手抓了把头发,心里的烦躁更甚了,偏偏自己还找不出理由来……
断落的烟灰没入不菲的地毯上看不出来,季禾把烟头扔进玻璃杯,披上外袍去下面拿酒。
楼下的争吵声很大,以至于下面的人并没有听见季禾的动静。
她往上退了两步,借吊灯遮住了自己的身影。
季明松穿着一丝不苟的白衬衫,手上拿着外套,还是那般的英俊、得体。
过于冷漠地看着面前自己的妻子,眼里透出的恶意丝毫不遮掩。
“我是疯子?”苏瑜音死死盯着面前的男人,说出的话字字泣血:“我是疯子又怎么样?可就是我这个疯子,能让你痛失你所珍视的一切。季明松,我这辈子也不会放过你。”
不知道哪个词戳到了他的痛处,季明松终于失了那副冷静,一把掐住苏瑜音的脖子。
距离隔得太远,季禾没听清他在苏瑜音的耳边说了什么。
季禾的手只是死死握住扶手,几乎动不了身子。
她听见苏瑜音在笑,近乎痛快:
“季明松,你不也想让季禾和徐知妄联姻吗,依靠徐家拿到季氏?我告诉你,绝对不可能。季家只能是季禾的,我绝对不会让你得偿所愿,这一辈子都不可能。”
双手垂落,一股寒意自后背升起,季禾已经听不清两人的对话了。
跌坐在梯台上,她扯起唇角开始发笑,胸腔急剧振动,却没发出声音。
眼眶发热,已经流不出眼泪了。
|
第二天早上。
窗帘没有拉上,天边刚透出一点儿光亮来,就把软椅上的人吵醒了。
季禾手边还倒着酒瓶,就这么睡在软椅上,身上仅仅披着一条薄毯。
她用胳膊遮住眼睛,伸手扯过一边的枕头。身体的不适让她头埋进去,整个人蜷缩着身子。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过来,坐起来,赤着脚进了盥洗室。
季禾的双眼酸涩红肿,眼下的乌青很明显,整个人的疲惫感让她看起来十分憔悴……
简单收拾后季禾就要离开。
“大小姐。”管家见她收拾好了,开口问:“您吃了早饭再走吧?”
“不用了。”
她不想看见苏瑜音。
“那让司机送您?现在才六点半时间还早。”
她昨晚喝了不少酒,现在头还疼,开不了车。于是答应了:“嗯。”
季禾把头靠在车窗上,失神地望着虚空,努力放空大脑不再去想昨天的事。
这大概是她觉得最有效的办法了。
说不难过是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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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可是到了最后留下的更多是像现在的麻木和自厌。
其实这么多年来,季禾其实已经习惯了他们两个人的态度。如果小时候还存有什么幻想,可是到了后来季禾已经能很好的自己安慰自己了。
可是让她觉得痛苦的是,她依然像一件物品,只需要为他们发挥最大的价值就够了,也只需要做到这点。
而可笑的是,就像昨晚那样。季禾永远不吵不闹,就将这点做的很好。
她仰头闭上眼,那股疲惫和无力像阴霾一样笼罩她。
不知过了多久,季禾的身形才动了动。她拿出手机,没理上面的来电和信息。
打开和陆时延的对话框,犹豫了下,指尖下删删减减的。
【我有点事,周六的音乐节就不去了。】
退出页面后又进去,继续发:
【我让人把票给你,你和朋友一起去吧。】
【不好意思。】
一回寝室,季禾连衣服都没换就上床躺着。
手机静音,饭也不吃,拉上床帘就这么一个人待着。
周五,一中。
因为明天放假,所以今晚的晚自习教室里格外活跃。
前两天就送来的音乐节门票被他压在卷子下面,他借桌子遮挡低头拿出手机。
打开对话框都是陆时延发的消息,可季禾都没回复,往上翻也只有最后那句“不好意思”。
陆时延手指在那句“有点事”上反复滑动,心里开始不自觉地思索她又遇到什么麻烦,连消息都没看。
那股子烦躁感将陆时延心里并不明显担心压住了。
下课铃一响,周围响起骚动声。
很快,教室里就没什么人了。
乔见回教室拿书包,正好看见陆时延还没走。
他提着书包过来,问:“怎么还不走?”
陆时延已经在收拾东西了,把桌上那本卷子一拿起来,那两张门票刚好暴露出来。
“这什么?”
乔见眼疾手快,一把抢了过来。
他仔细翻看了下,凑过去,好奇的很:“这票还挺难抢的,你怎么弄到的?”
“别人送的。”
乔见靠在旁边的桌子上,说:“你要喜欢告诉我啊!我这儿也有,我姐前两天弄了几张。不过她又跑去国外玩儿了,所以剩下的票都给我了。”
陆时延想起那天跟季禾一起的那个女生,心里动了动,装作不经意:“是吗?一个人还是不安全。”
“这你就小瞧她了,别人读大学早八晚五的。她读大学,基本没怎么待在学校,全世界到处飞。”乔见一脸羡慕地吐槽亲姐,“况且这次还有她朋友一起。”
“她身边玩儿的很好的那个女生?”
“对。”乔遇身边的朋友不止季禾,他没听出陆时延话里的不对劲,想也没想的就回答了。
乔见感觉到这句话一说出口,陆时延气息就沉了下来。可一看他又很正常,什么都没发生。
下一秒,陆时延把两张票从他手里夺回来,一个人离开了。
陆时延心里对这次周末原本也是隐隐期待着的,可现在没有了,他只是觉得自己有些多余……
14. 警察局领人
季禾推掉了所有的约会。
只是她没想到自己会以这样的方式和陆时延碰面。
“行了,我已经到了。”
季禾挂断电话,看着前面的警察局,有些头疼。
几十分钟前,她突然接到乔遇的电话,说乔见打群架打进警局了。
这种事不能让乔伯父知道,而乔遇还在国外,于是只能拜托她去帮忙领人。
大厅里除了几个警察就没什么人了。
季禾上前,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一道男声打断:“你好,我是来接人的。”
这是一道非常耳熟的声音。
季禾回头看清来人后,微微挑眉,惊讶道:
“你怎么过来了?”
“接人。”迟悬示意她跟上,声音同本人一般的桀骜,他看过来,对季禾的出现并不意外:“乔见给我打的电话。”
“然后你又通知的乔遇?”
迟悬颔首默认,整个人透着愉悦。
尽管乔遇并不想和他扯上关系,转而去找了季禾来警察局领人。
难怪刚才乔遇非得让她过来,感情这位在这儿,季禾有些好奇两人目前的状态了。
有迟悬在这儿季禾也不急了,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等。
可人一出来,季禾看见乔见脸上的伤后起身,皱眉问:“怎么伤成这样?”
打人不打脸,可他倒好被人打得鼻青脸肿,褐色小卷毛灰扑扑的。
“季禾姐你怎么来了?”
刚才出来时发现迟悬过来了,他只顾上高兴了没看见坐一边的季禾。
还好只是脸上看起来严重些,其他地方没什么事。
“怎么?不情愿我来接你吗?”季禾靠在后面桌子上,看了看一旁的迟悬,微微幸灾乐祸:“有的人接到了你的电话,可是第一时间就通知了你姐呢。”
闻言,乔见愤愤扭头看向迟悬,眼神谴责他。
但打架这事,他辩驳道:“我这次是拔刀相助!”
“是吗?”
季禾没心思听他胡扯,她也觉得是时候好好教训乔见了。
刚才过来的途中她也看见了那些人的伤,不难想象这次情况有多恶劣。
“当然了!陆时延是我兄弟,他遇到麻烦我肯定得上去帮他……”
乔见一想到刚才的事忍不住激动。
“行了!”
“你说谁?”
迟悬和季禾的声音同时响起。
迟悬忍不住瞧了一眼季禾,注意到了她异样的神情。
于是,下一秒就听见乔见喊了声:“陆时延,这儿。”
三个人的视线瞬间都落在了陆时延身上。
陆时延没说话,看了一眼季禾便收回目光,发现她身边的那个男人就是上次季禾在路上盯着走神的那个。
视线停留在迟悬身上,没带什么情绪,垂眸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只短短几步路,季禾注意到了他走路的动作很别扭,心里那股不自在刚一冒头就被关心给压下,
“没事吧,你的脚怎么了?去医院了吗?”
陆时延虽然看起来没什么事,可有的伤是看不出来的,季禾担心他一个人忍着不说。
季禾想扶他去坐下,可手还没碰上他的胳膊,就看见陆时延迅速挥开胳膊往后面退了一步,一副生怕季禾碰到他的样子。
季禾的脸冷了下来,收回手,抱着胳膊冷眼瞧。
视线往下盯着他的右手,刚才陆时延动作的时候季禾看见他右手掌心受了伤,血糊了一手。
指尖微微蜷缩,忍了。
作为迟家的掌权人迟悬什么样的人没见过,早在陆时延刚才看过来的时候他就察觉出不对劲。
再看他的神情,迟悬勾唇笑了下,好像明白了什么。
陆时延同季禾对视一眼,低下头,声音低低的:“我没事。”
他只是不想被她看见他的手,所以才退开的……
他微微抿唇,压下心底的复杂情绪。朝后边的乔见走过去,向他道歉:“抱歉,今天连累你们了。”
“你这说的什么话,我们是朋友,什么连累不连累的。”乔见这人心大,转而开始担心起他:“不过话说你得罪谁了,今天那些人可都输冲着你一个人来的?”
“不知道。”
陆时延没对他说实话,那伙人动手的时候他就猜到了是谁,只是谁都没想到,乔见一行人跑过来帮他了。
“行了。”迟悬看出来陆时延不想说,见乔见不识趣,一把拎住他的后颈。看了看季禾,对他说:“去医院看看吧。”
他还没开口,一道清冷的女声略带嘲讽:“人家刚才都不说了没事吗。”
陆时延抿唇,没说话
季禾抱着手瞟向陆时延,陆时延保持沉默,低着头看起来有些可怜。
迟悬倒是一脸看好戏的样子,只有乔见一脸莫名。
这时,还是这局长突然进来打破了这诡异的气氛,冲迟悬颔首赔笑:“迟三爷,这手续都办好了,您看?”
迟悬看向陆时延的方向:“都办好了?”
“都办好了,您放心。”
迟悬对季禾颔首,带着乔见离开了。
走到门口,又想起什么,转过身看着陆时延,声音带笑,听起来有些邪气:“对了。忘了自我介绍,我是她闺蜜的未来男朋友。”
季禾、陆时延、乔见:……
“——季小姐。”这局长刚松下的一口气又提起来,打量季禾脸色,小心开口:“这事儿虽说处理好了…可他这儿也得有人给签个字,您看?”
季禾没犹豫,随口接了句:
“我给他签。”
陆时延垂下的手微微握紧,身上的疼痛感带来些许真实。
这是必要流程,奶奶年纪大了他不想让她担心,如果没有季禾他也不知道会是谁。
季禾见他没跟上来,挤出笑,一字一句:“喂,跟姐姐走啊!”
半小时后,某医院内。
“原本只是个擦伤,你这也不知道怎么搞的,把创口弄成这样。”
季禾就站在陆时延身边,听到医生这话秀眉蹙起。
他的右手手掌处擦伤了一大块,还沾上了尘土,可他偏偏把手藏起来,让伤口不断摩擦,反倒更严重了。
季禾瞥见盘子里带血的纱布,突然对医生说:“医生,他的脚也受伤了,您也给看看。”
说完还觉得不够,补充道:“身上其他地方可能也有伤,都检查一下吧。”
给他检查的是个上了年纪的男大夫,带上口罩看不清样子,但听声音让人很有好感。
他抬头看了眼季禾,答应道:“行。”
陆时延虽没说话,但余光里一直注意着季禾的动静。听到这话想到自己身上的伤,忍不住开口:“你先出去吧,我一个人就可以了。”
季禾没吭声。
陆时延见她出去了终于松了口气。
掀开陆时延的衣服,医生饶是有准备也惊了下,除去刚才脚上的伤不说,他这身上也是被人拳打脚踢后留下的红印子,要不了多久全得一片淤青。
他冲陆时延摇了摇头,一边检查一边说:“难怪支开你女朋友,这要让她看见不得心疼死啊!”
女朋友三个字在陆时延心头划过,他顿了下,接着否认道:“她不是我女朋友。”
而且他们两个人看起来也不像,陆时延心想。
老医生只是摇头笑了笑。这两个人虽然没怎么交流,可女孩盯着男孩瞧,这男孩呢,又低着头悄悄看那女孩……
外面,季禾一个人坐在外面的长椅上,对面是一个女生正在输液,旁边的男朋友正在哄她。
季禾收回视线,起身去贩卖机买了两瓶水。
一转身就看见站在她不远处的陆时延。
他右手缠上了纱布,蓝白色的校服因为打架而变得皱巴、灰扑扑的,但身体站得挺直。
见季禾回头看他,眼尾上翘就冲着她笑。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那一瞬间。季禾伪装了一晚上的情绪被打破,她面目沉静。所有刻意被她压下去的情绪一下子都涌了上来。
她想,这医院的灯光还真是刺眼,让人想要流眼泪。
压下眼睛的酸涩感,季禾走过去。把水递给他,闷闷地:“走吧。”
|
刚才在车上两人都没说一句话,眼看着到了路口。
“前几天的消息我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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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季禾声音放的平缓:“不好意思。”
也谢谢你,谢谢你的关心,她在心里默默补充。
“你又没做错什么,反倒是我应该向你道歉。”
他起先的确有些气恼,一开始是对她可后来更多的是对自己。早就习惯了这种事的,没那么期待,也就不会那么失望。
况且他自己想多了,误会了她。
甚至和上次在律所一样,在刚才那种情况下看见季禾,他的第一反应也是逃避。
这会儿只有他们两个人待在一起,季禾就又想到那天晚宴上的事,手上不断摩挲瓶子,心里慌乱觉得不自在。
到了路口两人并不同路,他们在红绿灯下等时间。
陆时延看了下开始跳跃的数字,低头问那个他一直在犹豫的问题:
“你这两天是在躲我吗?”
季禾朱唇微张,感觉脸上开始发热。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偏头发现绿灯亮起,于是把手上的药递给他,示意他先离开。
陆时延没放过她所有的小动作,自然看出她的意思,面上丝毫未变,接过药要离开。
其实不止陆时延,这段时间除了上课外季禾几乎避着所有人。她每次心情不好,就一个人。
更何况……季禾和陆时延对视,飞快错开视线,那天晚宴她想起陆时延的异样感让她至今觉得无措。
可现在,季禾看向即将离开的陆时延,她忽然就冷静下来了,开口问他:“你有什么害怕的吗?”
陆时延顿住脚步,转过身,周遭的人群不断往来,把陆时延带到季禾面前。
陆时延对上她的一双清亮的黑瞳,想到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也是这个眼神,盈盈含笑藏住里面的难过。
她生得美,笑起来更是好看,就像现在。
“我有。”季禾也不知道为什么叫住陆时延,就像现在不知道自己在说的话:“我害怕自己觉得快乐。”
她深吸一口气:“每一次在我觉得高兴的时候,随之而来的都是加倍的痛苦。或许我没那么需要它的存在,这会让我不知道该怎么对待这种感觉。所以我害怕,躲避甚至恐慌它……”
陆时延只是向她走近,伸出的手想抱她,可也只落在了她的发间。
橙黄的光线打在两人身上,地面上两人的影子拥抱在一起。
他的声音还是那么好听,带着温柔与安抚:“你只需要去感受它的存在就够了。会有人走到你的身边,不要害怕。”
他说:“我曾经也这样觉得的,后来没什么可失去的后。才发现比起恐慌它的到来,我更珍惜它的存在。最起码它属于我的瞬间,我是幸福的。”
季禾抬头同他对视,鼻尖酸酸的。
她很少哭,哪怕哭也是一个人悄悄躲起来。但现在不可否认的是,她有流泪的冲动。
季禾眼也不眨地望着他,很认真,突然之间好像明白了自己为什么躲他,为什么恐慌。
街头的红绿灯变了又变,不知来往了几波人,
季禾微微偏过头,哭腔软软的:“你可以走了。”
“等一下。”她把水瓶给陆时延拿着,低头在包里找出一包湿纸巾。
打开纸巾,季禾抿着唇,就着陆时延手腕上的那截袖口拉起他的手,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说:“把血擦一下。”
刚才医生只给他处理了伤口,周围干了的血迹看起来让人怪担心的。
伤口在手腕和掌心相接处,所以缠了一大圈绷带。她小心避开他的伤口,仔细、认真。
湿纸巾冰冰凉凉的,隔着她指尖传来的温度,惊灼感透过手传至心脏。
陆时延发现她的发色变浅了些,眼下有明显的乌青,身形也是毛衣遮不住的单薄……
季禾抬头,陆时延脸上也没被抓包的不好意思,收回右手,嗓音温暖:“今晚谢谢你。”
她笑着回道:“没关系。”
绿灯只剩几秒在飞快地跳跃,陆时延小跑了过去,季禾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轻笑出声。
旁边不远处有个垃圾桶,季禾过去把手里的垃圾扔了。
回头时下意识往那个方向看过去,于是她看见:陆时延站在人行道那头,定定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