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人格/囚隐]破茧》 第1章 马约拉纳费米子 卢卡斯对自己的要求很高,以致于他在面对本科阶段里的第一个低分的时候,毫不意外地崩溃了。他在学习上投入的时间很多很多,他自认为自己已经足够掌握课程的内容了,然而分数却是…… 不是不及格,更不会让他被劝退。 但是他需要更高的分数,他需要更好的成绩,他需要更好的!更好的!他需要最完美的!他需要拿出最优秀的成绩单,最优秀的毕业证,一等荣誉学位,他需要成为母亲的骄傲! 可现实狠狠地泼了他一盆冷水。 卢卡斯懊恼至极,又不知道该怎么办。一个人躺在公寓里心烦意乱,翻来覆去,反复滑动手机,却看不进去任何内容。他不知道该怎么跟母亲交代,焦虑在此刻迅速蔓延。 他决定出去走走。 说是走走,他也不知道该去哪里,于是在街头游荡。 路边的酒吧刚开门,年轻的店长和朋友们在店门前聊天。 少年垂头丧气的模样引起了他们的注意,店长暗示朋友去把他叫过来。作为那个被指使的朋友,阿尔瓦看到少年的长相,先是愣了一下,才上前去,跟对方搭话。 这孩子跟他认识的一个人很像。 如果不是知道那个人已经不在了,阿尔瓦真会觉得这是那个人的恶作剧。做了什么医美,或者是特效化妆,看起来年轻了二十岁。 但是怎么可能呢。 他轻轻摇了摇头,脸上的笑容也带上了些许自嘲的意味。 阿尔瓦向他递去传单,微笑着介绍:“你好!我们今天晚上有一个挺有意思的讲座,有兴趣来我们店里坐坐吗?” 少年低头研究着传单上的文字,他来回看了几遍,又重新看了看阿尔瓦,眼神里带着不可思议的震撼。 阿尔瓦选择将这理解为对新技术的好奇。 少年懵懵懂懂地答应了他的邀请,跟着他进入店内。阿尔瓦主动和对方介绍今晚的课题——马约拉纳费米子,一种可以改变世界、为全球计算机业态带来创世纪新发展的神奇电子。 主讲人是他,阿尔瓦·洛伦兹,在附近的大学任教,目前从事拓扑量子计算方向的研究。 一下子上来这么多陌生的新名词,不知道会不会听得一头雾水? 阿尔瓦不经意地放慢语速,怕对方听不懂,但对方似乎有这方面的基础,而且很感兴趣。听他说完,眼睛都亮了,直直地望着他,诚挚直白的眼神毫不掩饰,真是一个很可爱的小朋友。 阿尔瓦来得有点晚,和小朋友聊天的时间没法太长。他简单给他们的话题收了个尾,然后走到台前,开始今天的演讲。 在酒吧里讲课其实是很奇怪的一件事。 有谁会来酒吧学习呢? 但这里是学术酒吧—— 店里会邀请附近大学有兴趣的学生前来分享自己的论文课题,每个周末都有不一样的专题讲座,可能是时兴的女性主义议题,也可能是实用的C 性能算法优化。店内也有活动,可以用自己发表的一篇期刊论文换一杯酒。 阿尔瓦不缺酒喝,也没有在外面加班的想法。 之所以会来这里,是因为店长的请求。 这里的店长是他艺术学院的学弟,经常在学校咖啡馆偶遇而结识,艺术学院的小学弟说他快像枯死的植物一样了,赶紧拉他出来吸收吸收阳光和氧气,浇点水,好学长别真枯萎成干尸一个人孤零零死在公寓里了。 阿尔瓦摆摆手说不至于。 总而言之,不能把自己老是关在屋子里不跟别人来往,就当是帮学弟这个忙,来店里撑撑场面,帮忙讲讲课……算我求求你啦!小学弟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阿尔瓦其实也没有老呆在家里,也会去实验室,也会上课。 阿尔瓦一直在琢磨一些事情。琢磨不明白。有点累。大概是年纪大了。熬夜多了也能从脸上看出来了,看起来很憔悴。 阿尔瓦也感觉自己似乎是瘦了一些,衣服都有点不合身了,或许哪天有时间要去再买一身。但想到逛街,他又觉得疲惫,提不起劲,不想出门,不如在家里看书。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处于一种阴沉的状态,他的世界里一直下着绵绵细雨。 挚友离世对他的打击还是太大了,过去他们两人一起研究,而现在只剩他一人留在这里,他只要在这个领域一天,就会不断地想起逝去的挚友,想起他们过去的时光。 活下来的那个人才是备受折磨的。 他一度想过要不要变更研究方向,可是命运弄人,他还是被“邀请”回到了这个老地方。 随着年龄增长,岁月的潮湿叠加了更多的忧虑和焦灼,副教授职称感觉要一辈子焊死在头上,升职无望。他无心去玩那些权力斗争游戏,他只想做研究。但他努力了这么多年—— 还是一事无成。 没有朋友,没有家庭,没有事业。 四十岁到底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一团乱麻,停滞不前。 眼看别人都在自己的道路上收获了自己的果实,但阿尔瓦走到现在,才发现自己种的是开不了花、结不了果的草。或许可以长得很高,但只是虚有其表。 是不是对他来说,能在四十岁之前成为副教授已经是很幸运的事情了? 是不是对他来说,改变这个世界是根本不可能的梦想? 他偶尔会这么想。 随着年龄增长,阿尔瓦对很多事情的态度发生了转变。大概是激素水平下降了,不再年轻气盛,也大概是经历使然,他逐渐变得消极、悲观,对未来感到迷茫,从过去那个充满蓬勃生命力的年轻人变成了一个焦虑阴郁的中年人。 在酒吧发表演讲的这天,阿尔瓦已经到了最后的极限。 他找不到人生的意义。 他陷入了彻底的迷茫,沉默着抽完了一整包烟,消极的想法在脑里盘旋。唯一让他能支撑下来的就是晚上的行程,至少,他需要具有基本的礼貌,答应了学弟要去发表演讲,就得按时赴约。 他很庆幸今晚来赴约了。 酒吧前偶遇的少年对他的课题很感兴趣,阿尔瓦能在对方眼里看到那种对新知识的热忱。透过那双眼睛,阿尔瓦看到了逝去的挚友赫尔曼,当年那个人也是有着这么一双闪亮的眼睛,一提起研究就很兴奋。 他愿将这描述为生/命/之/光,是只有在具有蓬勃生命力时才能释放出的奇妙光芒,能看出来人类在探索真理的道路上展现出的好奇心与探索欲,这是很珍贵、很稀有的宝物,是千金难换的无价之宝。 阿尔瓦很期盼这样的光芒会出现在学生眼里,但似乎,他对他人给予了过高的期待。 这位少年是例外。 阿尔瓦不自觉地观察着对方。 当年的阿尔瓦也是这样的青涩与好奇,怀揣着热情进入科研行业。 少年看到有几份纸质版的讲义在传阅,还专门问了店长能不能借阅带走。得到肯定答复之后,脸上的表情明显地阴转晴了。他应该是很感兴趣。 他在少年身上看到了希望,那是一种新生的勇气,带着雏鸟探索世界时会有的莽撞与好奇。 看着眼前的电脑屏幕和满眼好奇的少年,阿尔瓦脑海里闪过先前在探索的“意义”一词。少年的视线落在他身上,他久违地感受到了存在感,感受到了被需要的感觉。 演讲后的交流时间里,阿尔瓦特地来和少年攀谈。 “你好。”阿尔瓦端着酒杯在他身边的高脚凳坐下,礼貌地伸出手,“我刚刚有看到你在看资料,你也对这方面感兴趣吗?你叫什么名字?” “啊啊,你好,洛伦兹教授。”少年受宠若惊,小心翼翼地跟他握手,“我叫卢卡斯,我也是物理学专业的,但是我还没有研究到这么深入的阶段……” “卢卡斯…?你姓什么?” 阿尔瓦隐约察觉有点不对。 挚友的儿子也叫卢卡斯,他长得那么像,该不是同一个人吧? “巴尔萨克,卢卡斯·巴尔萨克。”少年羞涩地笑笑,“我父亲也是物理学家,他叫赫尔曼·巴尔萨克。不知道您认不认识他,他以前也在荷兰研究马约拉纳费米子。” 阿尔瓦不动声色地把手中的酒杯转了一圈。 阿尔瓦自然是认识的,他们以前是搭档,私下也是挚友,他们以前就因为马约拉纳费米子的研究声名大噪。 为什么卢卡斯不认识他呢…… 但是以赫尔曼的性格来看,这也很正常。 阿尔瓦微笑着平静地解释,认识,他们以前是关系很好的同事。赫尔曼还很照顾他,是一个很好的搭档。 卢卡斯听完瞪大了双眼。 果然没人能想到能在这种契机下偶遇父亲的挚友,阿尔瓦自己也没想到,他们愉快地交换了联系方式,答应有时间约出来一起去徒步旅行。 阿尔瓦觉得自己可以平静地处理这一切。 但当他回去之后,在手机上看到卢卡斯发来的消息,那一瞬间竟然不知道为什么鼻子一酸,眼睛湿润,手也开始颤抖。他想起了赫尔曼,想起了自己挫败的一生,不受控制地哭了很久。 一个成熟的成年男性不应该这么情绪化,但越是这么想,情绪就越是不受控制。 他亏欠巴尔萨克家太多了。 作为朋友,赫尔曼是一个很阔绰大方的人,会在阿尔瓦生活困难的时候毫不犹豫地伸出援手。阿尔瓦很清楚知道这背后是以什么作为代价,他始终心有芥蒂,想着哪天一定要报答巴尔萨克一家。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今天的相遇一定是命运的选择。 卢卡斯不认识阿尔瓦。 在曾经的某个时刻,他可能在父亲留下的学术报刊里看到过这个名字,可能也见过阿尔瓦年轻时的肖像,但成长过程中他从未见过这位熟悉的陌生人,他在面对这个浅色长发的中年男性时,大脑将对方识别成了陌生人。 面对这个陌生人的搭讪,卢卡斯最初想拒绝。 但看到递来的传单是父亲生前研究的课题,卢卡斯有点意外,很好奇,于是跟着对方来到店里。 卢卡斯越听越有滋味,一不留神,就在店里坐到了深夜。他被对方展示出来的智慧与教养深深吸引,那是一种对知识分子的钦佩与敬仰,暧昧的情愫在心中孕育滋生。 这位先生优雅地为客人们展示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量子科技是目前世界各国的研究焦点。 电子计算机与互联网的出现改变了世界,全球进入信息时代。晶体管、集成电路等硬件优化始终存在上限,为了实现更高层次的性能优化,提高计算机计算能力,科学家们选择使用新型材料组建新型计算机以探索更高效的道路。 量子计算机就是基于新型材料的探索。 马约拉纳费米子是拓扑量子计算机将会使用的其中一种新型材料,它被称为“天使粒子”。 它可以解决量子计算的核心难题,那就是量子比特的不稳定性。它具有强大的抗干扰性,而且自带纠错功能,会对量子计算机的研制起突飞猛进的作用。 这位先生也是很谦虚,他表示,他在这个领域不如行内的专家们研究得深入,尽管早期发表过相关的论文,目前对于马约拉纳费米子也尚在探索阶段。 今日不过是抛砖引玉,与大家作一个简单的分享,也是希望能借此与各位相互交流学习。 卢卡斯看到投影上的论文署名,他想记录下来,但想到拿出手机似乎不太礼貌,看到桌上有餐巾纸,便拿起餐巾纸,在餐巾纸上抄下了对方的名字。 阿尔瓦·洛伦兹。 这位先生人很好,卢卡斯猜想他应该是看到自己在抄名字了。演讲后有专门的交流时间,他们交换了名字和联系方式,还说如果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单独问他。 但卢卡斯不敢打扰对方,因为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学生,而对方是物理学界很有名的大人物。 卢卡斯在文献搜索引擎里检索了这个名字。 跟这个名字紧密相连的是父亲的名字。 还有那个听了一整晚的熟悉的单词,马约拉纳费米子。 参考文献 [1] 张首晟. 量子计算、人工智能与区块链[N], 光明日报, 2018-04-12(13)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马约拉纳费米子 第2章 期待 年幼的孩子会对科学家的身份怀有幻想,鲜少出现的父亲在卢卡斯的童年里被塑造出一个刻苦研究的物理学家形象,卢卡斯因此对物理学抱有兴趣,并且憧憬走上与父亲相同的职业道路,成为和父亲一样伟大的人。 卢卡斯也被寄予了巴尔萨克家的期待。 但这样的期待太过沉重,卢卡斯时常会觉得透不过气。 巴尔萨克这个姓氏像沉重的石头,压在他的头顶上,卢卡斯必须非常努力,才可以勉强抬起头。而家人——母亲,对他的期待是,希望他做一个昂首挺胸的社会精英。 卢卡斯说不出难这个词,他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 他没有资格拒绝。 洛伦兹教授就像是他压抑生活里的一剂解药。 阴沉的天空忽然撕开了一道裂痕,阳光从里面透出来。卢卡斯下意识地追寻对方的身影,温暖、耀眼、令人钦慕。 他仿佛看到了父亲的形象,那么慈爱,又温柔,是他一直渴望而追求的父亲的模样。 透过那双温柔的眼睛,他找到了一直寻觅的东西。 卢卡斯性格很执着,一旦决定要做什么事情,就会全副身心去筹备、计划、实现。母亲总是说,他和父亲在这方面很像,只要认定一样东西是对的,是正确的,就会执迷不悟地去追求。 卢卡斯觉得这应该是夸奖的话。 但他隐约感觉这不对。因为他发现会找不到他想要的东西。 他找了很久很久,都没能找到那样东西。 直至他遇见这位名为阿尔瓦·洛伦兹的先生。 接下来的几天,卢卡斯除了吃饭睡觉,几乎所有时间都用来了解这位熟悉的陌生人,这位他原本应该认识的洛伦兹教授。 卢卡斯总算是知道为什么他们初见时隐约察觉对方有些眼熟,他看到了洛伦兹教授年轻时与父亲的合照,猛地想起来,小的时候在父亲书房里乱翻,恰巧见过这张照片。 他们有一段相当辉煌的过去。 二人都在有名的大学任教,年轻时共同获奖,接受知名报社采访,全世界都能看到他们在镜头前讲述自己的研究成果时,那意气风发、闪耀夺目的模样。 美国《纽约时报》将其评价为“拓扑计算的未来之光”,英国《卫报》也报道了他们的获奖信息,这对于物理学界与计算机行业而言都是极具价值的新发现,在当时引起了一番不小的轰动。 好厉害…… 他也想成为这样的人…… 卢卡斯惊叹于洛伦兹教授的低调,钦佩、赞叹于他的成就,但同时内心莫名又生出一点自卑和遗憾。 这是有天赋才可以实现的成就。 就像过去那些能够获得诺贝尔奖的物理学家,比如薛定谔跟情人约会时便写出了波动力学理论的初稿,而后与女学生恋爱又构想出了“薛定谔的猫”的量子力学思维实验。 如果没有天赋,光是恋爱,只会让人变成白痴,而不会让人变成有名的物理学家。 当然,爱情也不是成为物理学家的必要条件。 只是卢卡斯慢慢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他要变成白痴了。 他好像对这位先生一见钟情了。 卢卡斯弄不清自己心里那团乱糟糟的思绪到底是什么,可他可以清楚地分辨出来,在读过那些文字的每一个夜晚,他的心脏都会砰砰直跳。是新奇,是对智者的敬仰,更是难以言喻的、逐渐膨胀的、青涩的倾慕之意。 他会偷偷翻看洛伦兹教授的社交平台,想知道对方有没有妻子。 但洛伦兹教授不太常使用社交平台。 他没多少动态,也看不出婚姻状态。 像教授这个年龄的长辈,应该也有家庭了吧?卢卡斯知道教授与父亲是同学,如果教授也跟父亲一样在那个年龄结婚生子,孩子是不是应该跟他一样大了? 他实在担心自己会莽撞地打扰到他人的家庭,给对方造成困扰。 卢卡斯在短暂的激动之后,收敛了自己的爱慕之情。 但他对内心的压抑在第二天就被一通电话打破。 “上午好,卢卡斯!接下来的周末你有时间吗?我接下来有几天带薪假,计划进行一个短途的徒步旅行,你有兴趣加入我的旅程,跟我一起旅行吗?” 电话那头是那天晚上深深刻印在脑海里的声音。 刚熬完一个通宵的卢卡斯迷迷瞪瞪地接过电话。他本来还在犯困,一听到对方的声音,浑身一震,立刻清醒了,还扯了扯身上的家居服,扯平皱褶,端正地坐起来,好像对方能隔着手机看见似的。 “好!!我有时间,可以一起去。谢谢教授!!” 卢卡斯的声音都变洪亮了。 “好。”洛伦兹教授的声音带上了笑意,“我晚些把行程信息发给你。接下来的旅程要拜托你了。” “不客气!”卢卡斯抱着枕头从床上站起来,“请尽情地命令我,我什么都可以做!” 对方只是轻轻地笑着,客气地接过话题,让他不用那么拘束。行程方面会做好一个大概的计划再发过来,但并不是确定稿,还可以更改,像是见面时间、见面地点,看看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比较方便…… 卢卡斯完全没把对方说的内容听进去,只觉得整个人飘飘然然的,好像在云朵上飘着一样,嘴巴要咧到天上去了。 这样的傻笑持续了好几天。 卢卡斯的同学们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个年龄,总是傻笑,多半是在想恋爱的事。 是不是在想哪个漂亮姑娘啊?同学们拿卢卡斯说笑。 就你们几个大嘴巴乱说! 卢卡斯作势要揍他们,损友们笑着四散跑开。 卢卡斯那沉闷又乏味的大学生活在那次偶遇之后发生了转变,他开始期待起每一天的日出,这意味着离周末又近了一点,这意味着又有新的机会可以不着痕迹地和洛伦兹教授搭话了。 洛伦兹教授让卢卡斯不用那么生疏,不用总是用教授称呼,他们两家过去关系很好,他几乎是看着卢卡斯长大,只是卢卡斯很长时间都在美国留学,没怎么见过他。 但是卢卡斯也拉不下这个脸叫人家洛伦兹叔叔。 洛伦兹叔叔什么的……好羞耻呀! 卢卡斯一方面很庆幸父亲过去跟洛伦兹教授关系很好,所以现在洛伦兹教授会因为过去跟父亲的交情而照顾他,但另一方面,他又不希望他们两家有交情,而不是现在才认识。 他第一次产生了那种可以称之为僭越的想法。 如果他能穿越时空,与年轻的洛伦兹教授相遇。 如果那张合照上面的人不是父亲,而是他…… 如果站在洛伦兹教授身边的人不是父亲,而是他…… 卢卡斯从来不会掩饰自己的野心,包括在洛伦兹教授面前。 他们决定去北荷兰的南肯讷默兰国家公园看苏格兰高地牛,车程34公里,大概是半个小时多一点。也不一定能遇到牛,碰碰运气。之所以选这里是因为自然景观比较丰富,有森林、山丘,也有荷兰多见的平原,还有海滩。 他专门做了功课,恶补荷兰的地理知识,还从衣柜里翻出了最帅的一套衣服,去理发店修了个头,出门前认真打扮了一番,喷上了跟父亲同款的巴宝莉周末男士香水。 他好像不是去郊外徒步旅行,而是去市中心的咖啡馆喝咖啡。 洛伦兹教授穿得比那天夜晚朴素得多,是卡其色的冲锋衣和同色系的长裤。 不过想想也是,正常人是不会穿西装和皮鞋去徒步旅行的。 南肯讷默兰国家公园人烟稀少,长路蜿蜒,一定程度上更适合骑行。如果是徒步旅行,就需要换上舒适的徒步鞋。卢卡斯庆幸自己没有挑那双好看但是不好穿的板鞋,否则今晚回去脱下鞋子一看,脚都磨出血泡了。 还好没有光顾着耍帅啥也不想。 “我之前听巴尔萨克女士说你读大学了,但是没想到你来了荷兰。” “是的,父亲过去也在这边读书,所以一直对这边很感兴趣。” “我以为你会去伯克利或者是康奈尔。” “啊,学费稍微有点……”卢卡斯挠挠脖子,讪笑着接过话题,“这两所学校都要六万多刀,还有生活费,加起来算了一下,感觉负担有点大。” 洛伦兹教授皱了皱眉,扭过头看了他一眼。 卢卡斯不知道他这个眼神是什么意思。 好像是迷惑,又好像是难以置信。 卢卡斯不想把难得的见面机会浪费在纠结钱的事情上,看着湖泊里的白天鹅,他主动聊起自己读过的书。 他想起来德国的新天鹅堡,由路德维希二世为茜茜公主精心修筑。他们是难得的知己,茜茜公主每次回巴伐利亚,都会与路德维希在天鹅堡的玫瑰湖中划船畅谈。 卢卡斯很羡慕这样的情谊,想要寻找一个能够跟自己灵魂契合的人实在是太难了。这个世界有八十亿人,但能像路德维希二世一样能够早早地遇到一个那么理解自己、能促膝长谈的人,应该能算是罕见的奇迹。 但这番话把洛伦兹教授听笑了。 “你才二十岁,说太难,会不会太早了?” “没有二十。”卢卡斯淡淡纠正,“还没过生日,过了生日十九。” “好吧,十八岁。”洛伦兹教授跟着纠正,他觉得卢卡斯有点多虑了。他推了推眼镜,“你才十八岁,你怎么会觉得很难?我最早认识赫尔曼的时候也是十八岁。” “唔。就是很难。”卢卡斯撇撇嘴,无奈地耸耸肩,“我到现在都没有能真正交心的朋友。感觉大部分人都是流于表面的交友,只是玩玩而已。” “那确实也是玩玩。” 洛伦兹教授倒是持有相反的态度。 十几岁的人,玩心还是挺重的,很少人能静下心来做一件事。 如果真的有谁能在十几岁的时候下定决心、有所觉悟,甚至有所成就,那一定是世间难得的奇才,是时代中少有的人物。他们会有比一般人更强的领悟力,更早地寻找到自己的道路。 不能强求一个高中生有联合国大会主席那样的思想深度。 卢卡斯想想也是。 不过他引入这个话题的最重要意思还是想暗示对方,想成为对方的朋友,不是像现在这样,朋友的孩子,熟络里带着生疏的关系。但是对方不知道是没有读到这言外之意,还是故意无视,似乎在跟卢卡斯刻意保持距离。 他总觉得对方经常有意无意地提起父亲的名字。 他们确实是很好的搭档,关系亲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卢卡斯听起来总觉得心里有点不舒服。 他的情绪完全表现在脸上,毫不掩饰。 对方也察觉到了,但只是问他是不是走得太累了。 他笑笑说没事。 但是,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的。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不受控制地…… 他们此行没有遇见苏格兰高地牛,但是他们一起在观鸟台拍了很多鸟的照片,洛伦兹教授似乎对鸟类很感兴趣。卢卡斯假借拍鸟的名义偷偷拍下了对方的照片,放进**相册。 回到家之后,那种不受控制的感觉更加明显了。 长距离徒步带来的小腿酸痛让他没法安然入睡。 卢卡斯躺在床上,忐忑不安,反复翻看白天的照片。 他拿着手机不断地搜索阿尔瓦·洛伦兹这个名字,他迫切地需要知道对方的更多信息,有没有结婚,有没有孩子,出了那些文章还写过什么,在哪里读过书,和谁是同学、校友…… 如果英语没有搜索结果,那就换德语。 如果英语和德语都看完了,那就换成荷兰语,加上翻译器,对比着一起看。 他现在一定要通过更深地接触洛伦兹教授,去了解对方,认识对方,才能让自己的内心平静下来,不再焦躁不安。 卢卡斯细细揣摩内心这种逐渐膨胀的陌生感受。 他没有谈过恋爱,也没有喜欢或者是暗恋谁的经验。 卢卡斯能透过洛伦兹教授的文字读出他的性格,温柔细致,认真谨慎,有一种沉稳大气的力量,是一位脚踏实地的研究员。但读得越多,卢卡斯就越觉得自己内心那种复杂的感觉在酝酿,越来越浓,越来越深。 他感觉那是野心。 他想要代替父亲。 他想要成为像洛伦兹教授一样优秀的人——或者说,他是想要跟洛伦兹教授并肩,他想成为站在洛伦兹教授身边的那个人。 如果当年洛伦兹教授认识的人是他,而不是父亲,那就好了。 看着屏幕上洛伦兹教授的背影,卢卡斯昏昏沉沉地闭上了眼睛。手机滑落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音。这一夜是他来荷兰以来,睡得最好的一个夜晚,睡得无比香甜,没有做梦,也没有半夜醒来。 有一个坏消息。 昨晚手机忘记充电,早上闹钟没响,他差点迟到。 一觉醒来发现快要上课了,卢卡斯吓得心脏突突直跳,一个激灵从床上窜起来,随便抓了一身衣服穿上赶紧出门。没电的手机就等出门之后再用移动电源充吧。 第3章 教授 卢卡斯想起来洛伦兹教授提过他有跟母亲有定期联系。在巴尔萨克家每周固定的视频通话中,卢卡斯旁敲侧击地打听了洛伦兹教授的家庭情况。 “他跟你父亲不一样。”母亲放下了手上的线团,眼神闪烁,“可能就是你父亲的影响吧,没有组建家庭,那么多年都是一个人。也没有结婚生子,就是一心放在科研事业上。” “我记得父亲的葬礼是他帮忙办的。”这种重要的事情卢卡斯还是记得的,尽管那个时候他们母子因为天气恶劣没能赶来。 “是啊,他们是很多年的好友了,读书的时候就是朋友了,有二十多年了吧?他以前还说过‘这个世界上除了阿尔瓦就没有其他人能完全理解我了’这种话……” 母亲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没有把话接下去。 卢卡斯意识到自己好像触碰到了母亲的伤心事,尴尬地抿抿唇,岔开话题:“那您觉得洛伦兹教授是个怎么样的人?” “他人挺好的,是个认真靠谱的人。你父亲有这样的朋友是他走运了。”巴尔萨克女士点点头,重新拿起钩针和那片未织完的蕾丝杯垫,“你之前还没拿到大学录取通知那会儿,他就来问过我,学费上会不会有困难,我说还没决定好去哪里呢,还在等你选择。” 卢卡斯愣了愣。 她低头一边编织着杯垫一边若无其事地继续聊道:“他问我你想去哪里,我说可能是康奈尔,还有加州大学的几个分校吧,伯克利、圣塔芭芭拉分校和洛杉矶分校。” 卢卡斯忍不住自我调侃:“后来怎么就去荷兰了?” “是啊,怎么就去荷兰了?怎么就来荷兰了?他前几天是这么问我。”巴尔萨克女士挑挑眉,她也搞不懂这个问题,但她选择尊重儿子的想法,“我说卢卡斯自己挑的,那就随他吧。” 巴尔萨克女士低着头,低声喃喃。 “他就是很喜欢他父亲,一直把他父亲当榜样,长大了想去父亲以前的大学读书。我总不能拦他。只要结果对就可以了,过程没关系……我是觉得,去哪儿读书都没关系,好好读书,能读个大学就可以了。” 卢卡斯很是心虚。 坦白说,他来荷兰有一部分因素并非是追随父亲。 他心疼母亲。 美国留学的开支太大了,他还打算继续深造,这样烧钱读下去,母亲都不知道要找多少份工作才能供得起他读书。他的学生贷款估计也要还到中年才能够还清。 他害怕母亲会跟他看到的美国底层小市民一样,一天打两三份工,像停不下来的机器一样连轴转,一周里面抽空还要去血站卖血。 他深刻意识到自己并不是跟同学一样,是什么王子、少爷,他不过是一个普通人,他的家庭也不能支撑他无止境地索求。 巴尔萨克的贵族之名只是一个空名,在祖父母去世之后,巴尔萨克家已经彻底滑落平民阶层,不会再有富裕的生活,不会再有奢华的晚宴和派对,巴尔萨克女士为了让卢卡斯读书甚至还变卖了婚前购置的几处住宅。 相对的,作为巴尔萨克家族唯一的后代,卢卡斯被寄予了沉重的期待。 如果说要做物理学家—— 那就去做,那就一定要做。 这本是因兴趣而走上的道路,却变成了不得而为之的事。 所以他压力很大。 自从来了荷兰,他每天都会紧张得磨牙,抓头发。 班上有个同学应该是得了焦虑症,卢卡斯一直在观察那个同学,他比卢卡斯看起来严重。他会下意识地拔毛,临近某次考试前的某天,突然就发现他一边眉毛没了,第二天另一边也没了一半,后来就变成粘上去的假眉毛了。 那至少卢卡斯还没有开始拔毛,事情还在可控范围以内。 荷兰的假期很短,学期也很长。一个学期分成两段,还有分别有两次考试。到了下半学年的第二学期,还可能会分裂成三段,有三次考试。不是在准备考试,就是在去考试的路上。 这种学习强度真不是一般的高。 有些彻夜学习的夜晚,卢卡斯也会想,当年要是没有来荷兰,而是留在美国,在那几份加州的录取通知里挑选一份。 西海岸的阳光,应该会比莱顿多得多。 荷兰的雨好像没有停下来的那一天。 但每条路上的景色不一样。 如果没有来荷兰,他或许也不会遇到洛伦兹教授…… 就这么分神想着别的事情,卢卡斯没注意到手上的牛排越来越黑,烟雾越来越大。当他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火苗一下子就窜到了锅上,一股浓烟往天花板飘去。 卢卡斯瞪大了双眼。 不好! 发自内心的恐惧让他倒吸一口冷气,手脚发凉,迅速抬头望向头顶。 公寓的烟雾报警器很灵敏,刚才那不小心的一点点烟就触发了警报,刺耳的警报声在整个房间里回响。卢卡斯感觉自己的耳朵快聋了,但是比起耳朵他更在意的还是火警。 他不怕火,他怕火警啊! 他怕的是火警啊! 他关掉灶台上的火,把锅放在一边,赶紧开窗通风。 这个牛排的状态是吃不成了。 另一面完全是焦黑状态,可以想象到口感有多苦。他不是没有试图挽救过这样的牛排,但实在是无力回天,最多只能切掉焦的部分说服自己这是风干牛肉干。 卢卡斯决定先下去找前台接待员关警报器,不然等下把火警叫来了钱包要大出血。饭吃不成,还得白花花掏出去一大笔。在美国那会儿最怕的就是这个,消防车一辆两千刀,一来来三辆啊。 接待员是个弓着背的奶奶,大概是见惯了大场面,听卢卡斯描述完,点点头,缓缓比出一个ok的手势,揣着一根长杆子带着卢卡斯回到楼上。 他们回来的时候烟雾已经完全散去。 只见她熟练地用杆子戳了戳烟雾报警器中心的按钮,那刺耳的警报声立刻就停下了。 卢卡斯跟着她的视线直直望着天花板上的装置,他现在才发现原来那里有一个按钮。 之前他都没有留意到,看来下一次可以先自己按一下试试能不能关掉。 “小伙子,下次做饭小心点吧。” 接待员奶奶拍拍卢卡斯的肩膀。 “是,是,谢谢奶奶!” 卢卡斯松了一口气,把接待员奶奶送回楼下,才慢慢回到自己的房间。 还好是虚惊一场。 “差点就要付火警账单了,真是吓死人了……” 卢卡斯一边上楼一边喃喃自语,低头打开手机打算发上一条动态。他走在楼梯上,文字编辑到一半,耳边却传来了回应他话题的声音,听着还有点耳熟。 “也不会。一般来说都能关掉,我经常自己摁掉。” “…嗯?” 卢卡斯抬头望去。 不会吧? 还真是! 看清眼前人的模样,卢卡斯发出了难以置信的疑问:“你怎么会住这里?!” 他以为这里都是附近的大学生,平时看见的都是年轻人。 卢卡斯住的不是学校合作的学生公寓,他运气不是很好,抢不到那些少数的名额,他是后来在租房平台上找的公寓,跟其他舍友一起租了一个套间。 “离实验室近。”对方坦然接过话题,“我刚刚闻到焦味了。你今晚要不来我家吃吧,我刚好有多买一点食材,但是不知道你爱不爱吃。” “啊?…啊?这真的好吗?” “还没开始做。你要不先来我家看看冰箱,看看想吃什么?” “其实还能吃啦,焦是焦了点,努力嚼一下应该可以嚼得动……” 卢卡斯努力找补。 “那还是不要吃了。” 说着两个人走到了走廊尽头,卢卡斯才发现原来他们住得这么近,是同一层的邻居。洛伦兹教授应该是刚刚就在等他了,钥匙很早就捏在手里,到门前就转开了门锁,“你来看看想吃什么。” 他租的房间比卢卡斯的大一点,是一个大开间。 房间里的东西不多,只是另外购置了一个大书架,上面放满了不同领域的书籍。卢卡斯草草扫了一眼,除了学术著作,还有一些小说和哲学书。他看到了熟悉的柏拉图和奥古斯丁。 “我以为教授跟我们不一样,自己一个人住一个小别墅,多宽敞啊,私密性也强。” “住过,好多虫子,蟑螂也很多。杀虫剂一直在喷,平时还好。但是我怕书被虫子咬烂,还是觉得住高一点好。 ” “那也是。” 荷兰潮湿多雨,这样的环境确实容易滋生害虫。 洛伦兹教授带他来看自家的冰箱,卢卡斯今天算是碰巧遇上了采购的日子,冰箱塞满了新买的新鲜食材,还有大块的鲜肉,感觉就算是随机混搭都能做上一桌子好菜,卢卡斯看着都流口水。 “不是,等等!我要先回去处理一下我的烟熏料理!”卢卡斯突然想起来还有这么一茬,“不然舍友回来要说我了。” 毕竟他住的是合租套间,用的是公共厨房。 洛伦兹教授刚把西装外套脱下来挂上衣架,抱着外套站在原地看着他,还以为他要点菜,听他说是烟熏料理更是笑出来了。 “好。你等下过来的时候把你要用的餐具也带上,我这里没有多余的餐具。” “马上就来!” 卢卡斯毫不客气,呲起大牙开始傻乐,回到自己宿舍的时候还哼起了歌。他在自己的行李里精心挑选,最后带上了最爱的一个汤碗,再加一个餐碟,叉子和餐刀专门用洗洁精洗了一遍再拿来。 “你想吃什么?” 卢卡斯再来的时候洛伦兹教授已经换上了围裙,流理台上摆放着食材,他正在处理其中的蔬菜,“我做一个牛肉汤,一份土豆泥,再加一份蔬菜,可以吗?” 土豆泥应该是荷兰的固定食谱之一,卢卡斯经常在大学餐厅里遇到。 “可以!我有什么吃什么!不挑!谢谢教授——” 卢卡斯放下餐碟就往洛伦兹教授身边蹭,洛伦兹教授丝滑地递过去一个土豆,卢卡斯还没把问题问出口,他另一只手的削皮刀就递到手上了。洛伦兹教授本人转身去冰箱拿肉。 卢卡斯呆呆地眨眨眼睛,看了看手上的土豆和削皮刀,一下子明白了眼前的情况,接下任务开始备菜。 教授做饭比卢卡斯这个菜鸟好不要太多,切菜又快又整齐,材料下锅激发出来的香味馋得卢卡斯肚子咕咕直叫。 他让卢卡斯去饭桌前等,厨房太小了有点挤,但是卢卡斯被锅里的牛肉汤馋得根本走不动路,眼睛直勾勾地望着翻滚的肉块,恨不得现在就拿个汤勺直接开喝。 开餐的时候卢卡斯第一个尝的就是这个汤。 里面放了红椒粉,有家乡的感觉。 “好香啊,这个汤感觉有点像塞尔维亚那边的菜。我好像没怎么吃过这样的荷兰菜。” 不过也可能是他吃学校餐厅比较多,他也没怎么去外面的餐厅吃过饭。 “对。我是在网上学的食谱。”洛伦兹教授淡定地点点头,也跟着尝了一口汤,“会很奇怪吗?我还没尝过原版的塞尔维亚牛肉汤。” “很好吃!很还原,简直一模一样。”卢卡斯用单纯的眼神望向对方,“荷兰菜也会用红椒粉吗?” “嗯……” 这把洛伦兹教授问住了。 他尝了尝其他菜,想了好一会儿,才回复:“不太经常用。” 卢卡斯没多想,这桌子菜把他香晕了,香迷糊了,他从来没有过这么幸福的时候。暖和的热汤喝下肚,冬日的寒冷都被驱散了,还有故乡塞尔维亚的气息,就像是回家了一样。 准确地说,这完全就像在家里一样。 那种刻板印象的“家里”。 卢卡斯没有体验过小说和影视作品里那种关系密切的家庭生活,一家人在一起做饭,然后坐在一起分热腾腾的汤,或者是分上一盆黏稠的意面,相互传递胡椒粉和盐。 他小时候是佣人做饭,等着佣人叫他来用餐。很多时候都是母子二人分开两端,守着一张大餐桌。餐具是冰冷的,餐桌礼仪也是要守的,不然会被母亲教育。那张盖着漂亮桌布的大餐桌给卢卡斯的印象可能更多的是寒意。 长大一些,他就去美国留学读寄宿学校了。 没有父亲,也没有母亲,更没有“家”。 抱着那碗热腾腾的牛肉汤,卢卡斯感觉好像眼睛被热气熏得有点干涩难受,他忍不住伸手揉了揉。眼眶红红的,鼻子也是红红的。但他要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继续闷头吃饭。 洛伦兹教授说,以后他还能来吃饭。 因为一个人做饭总是会做太多,吃不完,老是吃加热的剩饭也不健康。剩菜放进冰箱之后,亚硝酸盐会增多,吃多了对身体有害。有一个人能分担一下多出来的饭菜就最好了。 注释 [1] 在荷兰,一个学年(Academic Year)有两个学期(Semester),一个学期(Semester)里面有两三个小学期(Block),小学期各自有考试(Exam)。 [2] 套间、大开间、别墅:分别对应Apartment、Studio、House三种房型。 Apartment也称公寓,建筑楼层较高,多为多层结构,交通方便。租客租赁其中一个卧室,与其他租客共用套间内的公共空间(厨卫、阳台); Studio即带卫浴和厨房的单间公寓,以一个房间为单元,涵盖了基本的生活设施,类似于国内的大开间。 House是屋子、别墅,可细分为联排别墅/排屋(Town House)、半独立别墅(Semi-Detached House)、独立别墅(Detached House)等。有多个卧室,适合多人共同居住。 晋江作话另附: 本注释是写给年龄层较低以及不了解国外生活的读者看的,没有其他含义,请不要过度解读。在之前更新其他作品的时候,收到了年龄层较低的读者提出的疑问,需要对某些大部分人可能熟知的概念进行解释,因此本文会在后面的更新里会添加相应的注释,以降低阅读门槛。 为了降低阅读门槛,本文涉及的英文词也会翻译成中文,如:apartment→套间,studio→大开间/工作室,house→别墅/房子,due→截止日期,pre→演讲/演示。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