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第一□□女王与她的绿茶美人》 第1章 第 1 章 林栖。 这是她的新名字。 一个躺在顶级恒温保育舱里,努力消化着庞大信息流的小婴儿。 旁边还躺着一个男婴,据说是她同一天出生的、元帅府的少爷,顾明渊。 他们是科技孕育的结晶,从人造子宫里被抱出来的。在这个星际时代,生育方式是一种选择题:女方生,男方生,或者交给科技。 显然,她和旁边这位小少爷,属于被“选择”的第三种。 对于林栖——前世代号“烛龙”的华夏兵王来说,眼前的情况比深入敌后执行斩首任务还要魔幻。她,一个铁血战士,居然变成了一个吃喝拉撒都不能自理的……小奶娃? 更让她难以接受的是这个身体的原生家庭。 林家,天枢帝国以武力和忠诚著称的军事世家。家族格言是:“荣耀即吾命”。简单来说,就是祖祖辈辈都给皇室打工,出产最勇猛的战士和最顽固的保皇派。 林栖在心里翻了个无形的白眼。封建帝制?星际时代了还搞这套?她可是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的接班人,拒绝当皇室的忠犬! 至于她旁边那位…… 林栖费力地扭过头,看向隔壁保育舱里那个漂亮得不像话的男婴。 顾明渊。 帝国元帅顾凛的独子,也是她新鲜出炉的“未婚夫”。 此刻,这位小少爷正安静地睡着,长而卷翘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皮肤白皙剔透,像个易碎的瓷娃娃。 但林栖的直觉却在疯狂报警——这孩子,绝对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无害。 就在刚才,一位穿着军装的将领前来探望,大概是顾元帅的旧部。那人伸出粗壮的手指,想逗弄一下顾明渊。结果,指尖还没碰到,顾明渊就像是被无形的气流惊扰了一般,微微蹙起了秀气的眉头,小嘴一瘪,发出细弱蚊蚋、却又精准传入每个人耳中的啜泣。 那将领的手僵在半空,满脸尴尬。 紧接着,旁边的护理官立刻上前,语气恭敬却带着不容置疑:“阁下,明渊少爷身体孱弱,需要绝对安静。” 那将领讪讪地缩回手,嘴里嘟囔着:“元帅那般人物,子嗣怎会如此……” 林栖看得分明。 在那护理官转身的瞬间,她清晰地看到,那个“孱弱”的顾明渊,睫毛颤动间,视线极其短暂地与她对上了一瞬。那眼神里,没有婴儿的懵懂,只有一片清澈的、近乎冷静的评估。 林栖:“???” 好家伙,绿茶技能是从娘胎里自带,并且满点出厂的吗? 她才八个月大,就已经被迫和这个“绿茶”小少爷订了婚。据说是林家为了攀附元帅府,主动提出的“保护性”联姻,把她这个“废物嫡女”塞过去,照顾(或者说监视)这位病弱的继承人。 林栖只想呵呵。 她一个立志要当咸鱼(虽然前世没成功,但这辈子想试试)的暴力分子,为什么要摊上这么个麻烦精? “啊!”她烦躁地发出一个无意义的音节,挥舞着小拳头砸了一下柔软的舱壁。 旁边的顾明渊似乎被她的动静“惊醒”,缓缓睁开眼,那双琉璃似的眸子看向她,然后,对她露出了一个极其浅淡、却足以让周围护理官们低呼“天使”的微笑。 林栖毫不客气地回敬了他一个恶狠狠的眼神。 顾明渊的笑容似乎僵了零点一秒,随即,他眼底泛起一丝几不可察的水光,微微侧过头,仿佛被林栖的“凶恶”吓到了。 一位女性护理官立刻心疼地过来安抚他,顺便不赞同地看了林栖一眼。 林栖:“……” 淦! 她确定了,她在这个星际时代的人生,除了要对抗封建糟粕,很可能还要与身边这位顶级绿茶斗智斗勇。 就在这时,走廊外传来一阵铿锵有力的脚步声。 她的两个哥哥,林擎和林铮放学回来了。这两个半大少年,继承了林家的好基因,小小年纪就已经显露出军旅子弟的挺拔和……好斗。 他们径直朝保育室走来,目标明确——先是象征性地看了眼顾明渊,确认这位“易碎品”完好无损后,立刻围到了林栖的保育舱边。 “小妹今天怎么样?”林擎,她的大哥,努力摆出严肃的样子问道。 林铮,她的二哥,则已经兴奋地伸出手指想戳她的脸:“看起来精神很好!以后肯定是个格斗好手!” 林栖内心是崩溃的。格斗好手?她才八个月!你们星际人卷得太离谱了吧! 她下意识地偏头躲开林铮的手指,动作快得让林铮一愣。 “咦?反应很快啊!”林铮更兴奋了。 林栖懒得理他,继续思考自己的人生(婴儿)大计。拒绝忠犬,拒绝绿茶,拒绝格斗……等等,格斗? 她突然想起昨天透过保育室的透明墙壁,看到两个哥哥在院子里对打“完成格斗课作业”的场景。那拳风腿影,招招到肉。 一个激灵打下来。 在这个尚武到变态的世界,不会打架,是不是意味着……会挨打? 林栖看着自己白白嫩嫩、软绵绵的小拳头,第一次陷入了深深的忧虑。 而她没注意到,旁边保育舱里,那个“孱弱”的顾明渊,正静静地看着她脸上变幻莫测的表情,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与他年龄全然不符的兴味。 第2章 第 2 章 时光如流水,尤其是在吃了睡、睡了吃,偶尔被抱出来做做婴幼儿抚触的婴儿生涯里,更是快得仿佛按了加速键。 林栖一岁了。 经过四个月“艰苦卓绝”的暗中努力,她终于能比较稳当地坐起来,甚至尝试扶着保育舱的栏杆试图站立。当然,在旁人看来,这只是婴儿正常的生长发育,只有林栖自己知道,她每晚都在偷偷进行“核心肌群”的锻炼。 而隔壁的顾明渊,依旧是那副风吹就倒的美人灯模样。 他能坐,但坐不了多久就会微微喘息,小脸泛白,引得护理官一阵心肝宝贝地呵护。他能爬,但速度慢得像在表演慢动作,且爬行路线永远绕着林栖的保育舱,仿佛她是他的导航信标。 林栖对此嗤之以鼻。她敢用前世所有的军功章打赌,这厮绝对是装的! 证据就是,每次当她成功完成一个“高难度”动作,比如稳稳当当地把磨牙饼干精准投掷到三米外的垃圾桶里时,总能捕捉到顾明渊眼中那一闪而过的、类似于“评估进度”的眼神。 这天下午,阳光正好。林栖和顾明渊被并排放在铺着柔软地毯的游戏区内,进行所谓的“社交活动”。 林栖对面前色彩鲜艳、能发出刺耳音乐的星际玩具毫无兴趣。她正努力调动着这具身体可怜的力量,试图完成一个“俯卧撑”的雏形——其实就是撑起上半身,然后趴下,再撑起。 “噗通。”又一次失败,脸埋进了软垫里。 林栖郁闷地抬起脸,正对上顾明渊的目光。他手里抱着一个星空图案的安抚奶嘴,安安静静地看着她,那双琉璃般的眸子里,似乎含着一丝……笑意? 林栖恼了。 “啊!”她冲着顾明渊发出一个充满警告意味的音节。 顾明渊像是被吓到了一样,小手一抖,怀里的奶嘴掉在了地上,滚到了林栖手边。他小嘴一瘪,眼眶迅速泛红,委委屈屈地看着林栖,又看看奶嘴,那小模样,任谁看了都觉得是林栖欺负了他。 一位时刻关注着这边的护理官立刻走了过来。 “哎呀,明渊少爷不哭,奶嘴掉了我们捡起来。”护理官温柔地捡起奶嘴,熟练地消毒,然后塞回顾明渊手里。整个过程,顾明渊都用一种依赖又可怜的眼神看着护理官,仿佛受到了天大的委屈。 护理官忍不住回头,语气温和但带着一丝无奈地对林栖说:“林栖小姐,要和小伙伴好好玩耍哦,不能抢明渊少爷的东西。” 林栖:“!!!” 她瞪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抢他的东西?分明是他自己扔过来的!这个心机boy! 她气得想当场表演一个真正的巴西柔术,把这绿茶锁死在地毯上。可惜,一岁的身体限制了她实力的发挥。 她只能愤怒地抓起手边的一个软胶球,用力朝顾明渊扔去——当然,控制了力道,瞄准的是他旁边的垫子。 “啪。”软胶球弹了一下,轻轻碰了碰顾明渊的腿。 效果立竿见影。 顾明渊像是被炮弹击中一般,小小的身体猛地一颤,随即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哭声——不是那种撒泼打滚的哭,而是隐忍的、断断续续的、仿佛承受了巨大痛苦的啜泣,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从他白皙的脸颊滑落,别提多惹人心疼了。 “怎么了怎么了?” “林栖小姐又把明渊少爷弄哭了!” “快抱起来看看!” 游戏区瞬间乱成一团。几个护理官手忙脚乱地围过去,检查的检查,安抚的安抚,还有人给顾明渊测量体温和心率。 被彻底无视的林栖,孤零零地坐在原地,看着被众人簇拥着、在她怀里偷偷对她眨了下眼的顾明渊。 林栖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跟一个一岁的“婴儿”计较有失她兵王的风度。 但……真的好气啊! 就在这时,今天的营养奶瓶送来了。 护理官们先把停止了哭泣、但依旧一抽一噎的顾明渊抱在怀里,小心翼翼地给他喂奶。顾明渊小口小口地吮吸着,乖巧得不像话。 轮到林栖时,她一把抓过奶瓶,用前世五分钟解决一顿野战口粮的速度,咕咚咕咚几口就喝了个底朝天。然后,她豪迈地把空奶瓶往旁边一放,打了个小小的奶嗝。 这彪悍的作风,看得一旁的护理官眼角直抽。 而正在被温柔喂奶的顾明渊,看着林栖面前空空如也的奶瓶,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才喝了不到一半的奶,他微微蹙起了小眉头。 下一秒,他伸出小手,似乎想推开奶瓶,用细弱的声音说:“……饱了。” 护理官立刻柔声哄道:“明渊少爷再喝一点哦,你身体弱,需要多补充营养。” 顾明渊却固执地摇头,眼神飘向林栖的方向,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攀比? 林栖福至心灵,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她喝得快,他也不能喝得慢?这该死的、连喝奶都要比的胜负欲? 林栖故意拍了拍自己喝得滚圆的小肚子,对着顾明渊露出了一个挑衅的、属于胜利者的笑容。 顾明渊盯着她看了两秒,忽然转过头,重新含住了奶嘴,开始以一种虽然依旧优雅,但明显快了不少的速度吮吸起来。 护理官惊喜道:“哎呀,明渊少爷今天胃口真好!” 林栖在心里冷笑:呵,男人,你的名字叫虚荣。 第3章 第 3 章 一岁半的林栖,已经能扶着墙壁踉跄走路了。这对于一个芯子是成年人的灵魂来说,本该是值得放鞭炮庆祝的里程碑,但林栖却高兴不起来。 因为隔壁的顾明渊,依旧保持着他的“人设”——他能被护理官牵着走几步,但永远是步伐虚浮,仿佛下一秒就要羽化登仙,并且走不了几步就必须坐下休息,附带一阵轻咳和苍白的脸色。 林栖对此的评价是:演技精湛,毫无破绽,建议申报星际奥斯卡终身成就奖。 她不再满足于暗中观察,决定主动出击,进行一些“战略性试探”。 机会出现在语言学习上。 护理官们开始有意识地教他们发出简单的音节。 “来,林栖小姐,看我的口型,妈——妈——” 林栖面无表情地看着护理官,内心毫无波澜。叫她对着一个没见过的生育者(原主母亲似乎军务繁忙,极少露面)叫妈妈?有点难度。 “明渊少爷,跟我学,爸——爸——” 顾明渊眨着纯净的大眼睛,小嘴微张,发出一个气音:“……啊。” 护理官却如同中了头奖,欣喜若狂:“天哪!明渊少爷会发音了!虽然只是‘啊’,但多么清晰,多么动听!” 林栖:“……” 只是个“啊”而已啊喂!她早就会了! 她感觉自己受到了挑衅。在语言领域,绝不能输给这个绿茶! 当护理官再次充满期待地看向她时,林栖深吸一口气,调动起前世指挥千军万马的气势,字正腔圆,吐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音节: “打!” 声音洪亮,掷地有声,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杀伐之气。 整个育儿室瞬间安静了。 护理官们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扶着学步车、眼神凶狠的小豆丁。 连假装在看星空顶的顾明渊,都微微侧过头,琉璃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真正的讶异。 “打……打?”为首的护理官声音都有些发颤,“林栖小姐,您……您说什么?” 林栖很满意这个效果,她拍了拍自己的学步车,再次清晰地说道:“打!” 言简意赅,表明了她的毕生追求(暂时性的)。 护理官们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不愧是林家的种”和“这将来可怎么得了”的复杂情绪。 而顾明渊,在最初的惊讶过后,眼底那抹兴味更浓了。他低下头,玩弄着自己柔软衣角的小手微微停顿,似乎在思考这个“打”字背后蕴含的深意。 几天后,林栖迎来了她人生(这辈子)的第一个“实战”机会。 一场高级别的军方访问,几位肩章闪亮的将军在林家主的陪同下,“顺路”来看看元帅的独子以及他那位传闻中“与众不同”的未婚妻。 育儿室被临时布置得更加温馨无害。顾明渊被护理官抱在怀里,穿着精致的白色小礼服,像个橱窗里展示的完美娃娃,对着来访者露出恰到好处的、带着一丝羞怯和依赖的微笑,成功萌化了一众铁血将领的心。 “像,真像顾元帅年轻时的样子,就是这身子骨……”一位老将军感慨道,眼神慈爱。 林栖则被放在铺着厚地毯的角落,面前堆满了各种益智玩具。她对这些不感兴趣,正埋头专注于自己的“大业”——试图不用扶手,独立站起来。 一位面色严肃、目光如鹰隼的将军注意到了她,走了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闷头努力的小不点。 “这就是林家的丫头?”他的声音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严。 林栖没理他,继续跟地心引力作斗争。 将军似乎觉得有趣,蹲下身,伸出带着厚茧的手指,想像逗弄小猫一样点点她的额头。“小家伙,脾气倒是不小。”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林栖的瞬间—— “啊!!” 一声尖锐却依旧能听出刻意控制的哭喊声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被护理官抱着的顾明渊,不知何时泪流满面,他伸出小手指着那位将军和林栖的方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小脸憋得通红,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场景。 “呜……怕……栖……打……”他断断续续地发出几个模糊的音节。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来。 那位蹲着的将军手僵在半空,表情尴尬。他什么都没做啊?怎么就把元帅家的宝贝疙瘩吓哭了?还“栖打”?是怕林栖打他,还是怕他打林栖? 林家主脸色也有些不好看。 护理官立刻心领神会,一边轻拍顾明渊的背安抚,一边用一种既抱歉又带着点暗示的语气对将军说:“阁下,明渊少爷胆子小,可能是看您……气势太盛,吓到了。而且他和林栖小姐感情很好,大概是怕您……” 怕您对林栖小姐不利。 这话没说完,但在场的人都懂了。 将军讪讪地收回手,站起身,看着哭得可怜的顾明渊,又看看一脸“关我屁事”表情的林栖,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 林栖在心里给顾明渊鼓了个掌。 高啊!实在是高! 一石二鸟。既“保护”了她(虽然她并不需要),避免了被陌生大叔戳脑袋的命运;又在外人面前坐实了他“胆小、善良、重视未婚妻”的完美小白花形象,顺便还给她扣了个可能“会打人”的锅。 这绿茶段位,简直出神入化! 访问在一种微妙的气氛中结束了。将军们带着对顾明渊的怜爱和对林栖的“深刻印象”离开了。 育儿室重归平静。 林栖终于凭借自己的力量,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虽然只坚持了两秒就一屁股坐了回去,但这是一个伟大的开始! 她骄傲地抬起头,看向终于“止住”哭泣,正小口喝着温水压惊的顾明渊。 顾明渊也正看着她,那双被泪水洗刷过的眸子格外清亮。他对着林栖,缓缓地,露出了一个极淡、却无比真实的笑容。 林栖愣了一下,抓起手边另一个软胶球,朝他扔了过去。 这次,瞄准的是他的脑袋。 第4章 第 4 章 林栖二十个月了。 这个年龄在星际时代,已经意味着幼儿进入了体能和认知的快速发展期。林家训练场里传来的呼喝声,以及偶尔被二哥林铮兴奋地抱去“感受气氛”时看到的、那些半大孩子对着金属桩子拳打脚踢的场景,都像无形的鞭子,催促着林栖不能懈怠。 她终于能甩开学步车,独立走上十几步而不摔跤。这在护理官们看来是了不得的进步,足以在每日记录本上写下“林栖小姐大运动发展良好,表现超出预期”的评语。但在林栖自己看来,这进度严重滞后得令人发指。想她前世,这个年纪……好吧,前世她也不记得自己一岁多在干嘛,但总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走几步路就觉得腿软,仿佛踩在棉花上。 更让她烦躁的是隔壁保育舱里那位。 顾明渊,顾少爷,依旧维持着他那套“病美人”的完美步态。他能走,但必须被人小心翼翼地牵着,一步三晃,仿佛脚下不是平坦的、铺着缓冲地毯的地面,而是悬崖边的钢丝。通常走不了五米,他就会微微喘息,小脸泛上恰到好处的苍白,然后软软地靠向身边的护理官,用细弱的声音表示“累了”。那副柔弱不能自理的模样,总能成功激起所有人的保护欲,连最严肃的护理长看到他,声音都会自动调低八个度。 林栖对此的评价是:矫情!做作!戏精本精! 这天下午,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将育儿室照得明亮又温暖。两人又被并排放在开阔的游戏区内,进行所谓的“促进社交与感知统合”的活动。 林栖没兴趣玩那些只会发出傻乎乎光效和音乐的“高科技”玩具。她给自己制定了严格的训练计划——每日沿游戏区边界进行五组“徒步巡防”,以增强腿部力量和平衡感。她绷着小脸,神情严肃,一步一步,走得极其认真,偶尔踉跄一下,也能迅速稳住身形,继续前进。那架势,不像是在学走路,倒像是在勘察敌后地形。 而顾明渊,则被安置在一个柔软的星空图案坐垫上。他面前堆着一套据说能开发逻辑思维的星际堡垒积木。他慢条斯理地拿起一块,又拿起一块,动作优雅得像是在进行某种艺术创作。他搭得很专注,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侧脸美好得如同画卷。然而,每当那积木堡垒搭到第三层,眼看就要初具规模时,他就会“不小心”用袖子带倒,或者“手滑”碰掉最关键的一块。 “哗啦——”积木散落一地。 顾明渊便会对着那堆散乱的积木,轻轻蹙起秀气的眉头,琉璃般的眸子里适时的泛起一丝茫然和淡淡的失落,小嘴微微抿着,无声地诉说着“我尽力了,但还是搞砸了”的委屈。 立刻就有守在旁边的护理官心疼地上前,柔声安慰:“没关系的,明渊少爷,我们已经搭得很好了!来,我帮您重新搭一个更漂亮的!” 林栖完成一组“巡防”,正好路过,目睹了全程。她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巨大的白眼。这家伙,连玩个积木都在飙演技!她敢打赌,他绝对能搭得更高,只是不想,或者不能,暴露自己可能拥有的“正常”动手能力。 她决定眼不见为净,专心自己的训练。目光扫视全场,她锁定了新的目标——房间另一头,一个孤零零的、看起来颇具分量的红色软皮球。很好,下一个训练项目:精准踢击移动目标(伪)。 她调整方向,小心翼翼地迈开步子,朝着红球进发。她的平衡掌握得越来越好,脚步也比刚才稳健了些许。 就在她快要走到红球旁边,准备抬脚之际,脚下不知怎的,似乎踩到了自己另一只脚的鞋带(这该死的、总是系不紧的婴儿鞋!),亦或是地毯上某个微不可查的褶皱,身体瞬间失去平衡,猛地向前扑去! 这一下摔实了,以她现在这小身板,肯定很疼,说不定还会在额头或者膝盖上留下点青紫,够她郁闷好几天的。林栖下意识地闭紧了眼睛,肌肉紧绷,准备迎接与大地的亲密接触。 然而,预想中与地毯撞击的痛感并没有传来。 她撞进了一个带着淡淡奶香和某种清爽气息的、软乎乎的“障碍物”上。冲击力被缓冲了大半,虽然还是摔倒了,但一点也不疼。 林栖愕然睁开眼,发现自己正整个人趴在一个温热的小身体上。定睛一看,身下垫着的,赫然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坐垫上挪到她前进路线上的顾明渊!她把他结结实实地撞倒在地,而自己,正以极其不雅的姿势压在他身上。 顾明渊被她压在下面,小脸皱成一团,眼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泛红,里面瞬间蓄满了生理性的泪水。但他却伸出那双没什么力气的小手,徒劳地推了推林栖的肩膀,用带着明显哭腔的、细弱又焦急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栖……摔……疼不疼?” 那表情,那语气,那眼神里强忍着自己不适却优先关心他人的劲儿,活脱脱一个舍己为人、结果自身难保还被压得喘不过气的小可怜、小英雄。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随即炸开了锅。 “天哪!” “明渊少爷!” “您没事吧?快!快把林栖小姐抱起来!” “检查一下明渊少爷有没有伤到!” 护理官们惊呼着,手忙脚乱地围了上来。七手八脚地把还有点懵的林栖从顾明渊身上抱开,又赶紧小心翼翼、如临大敌般地搀扶起顾明渊,上上下下、前前后后地仔细检查,生怕这位瓷娃娃磕着碰着哪里。 “明渊少爷,您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有没有摔到哪里?胳膊疼吗?腿疼吗?”护理长半跪在地上,声音里充满了后怕和担忧。 顾明渊在护理官的搀扶下勉强坐起来,小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呼吸也有些急促,却还坚强地摇了摇头。他的目光越过围着他的人群,急切地落在被另一个护理官抱在怀里、正一脸无语望天的林栖身上,重复道:“栖……栖……不疼……” 仿佛确认林栖没事,比他自己的身体更重要。 林栖被抱在怀里,看着被众人团团围住、仿佛立了擎天保驾之大功的顾明渊,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憋得她小脸都红了。 她明明记得清清楚楚!自己摔倒前,视线范围内,这个方向根本没人!这家伙,绝对是算准了时机,“恰好”在她失衡的瞬间挪了过来,精准地垫在了她下面,自导自演了这一出“舍身相救”的戏码!目的呢?巩固他善良无私的人设?还是进一步让她欠下“人情”? 她挣扎着从护理官怀里溜下来,小脚丫踩在柔软的地毯上。不顾护理官“林栖小姐,小心点”的呼唤,她迈着虽然还有些不稳、却异常坚定的步子,噔噔噔地走到被众人簇拥着、仿佛易碎国宝般的顾明渊面前。 围着的护理官们下意识地让开一点空隙,好奇地看着她。 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注视下,林栖伸出手,不是安抚,也不是感谢的拥抱,而是直接覆盖在顾明渊那颗有着柔软微卷黑发的脑袋上,然后——用力地揉了揉!把他那原本打理得蓬松乖巧的发型,毫不客气地揉成了一团乱糟糟的鸟窝。 顾明渊似乎完全没预料到这个举动,整个人都僵了一下,那双含着水光的琉璃眸子微微睁大,带着一丝真实的错愕。 林栖才不管他错不错愕。揉完了头发,她收回手,咧开嘴,对着顶着一头乱发、表情有些呆滞的顾明渊,露出了一个堪称“狰狞”的、龇着几颗小米牙的笑容。 “谢……谢!”她一字一顿,吐字异常清晰,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一股咬牙切齿、心知肚明的味道。 顾明渊顶着一头堪比草窝的乱发,看着林栖脸上那毫不掩饰的“我早就看穿你了”的洞悉表情,愣了两秒。随即,他眼底那丝伪装出来的水光和委屈如同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极浅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被拆穿后非但不恼反而觉得更有趣的笑意,如同投入湖心的石子漾开的微澜。他微微低下头,小手无意识地揪着被揉乱的头发,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细弱却清晰的气音说: “……不客气。” 周围的护理官们没听到这细微的交流,只看到林栖“粗鲁”地揉了明渊少爷的头发,然后又“大声”道谢,而明渊少爷不仅没生气,还似乎害羞地低下了头。这画面在他们看来,完全是两个孩子之间笨拙又纯真的互动。 “看呐,林栖小姐在用她自己的方式感谢明渊少爷呢!” “虽然方式有点……特别,但心意是好的。” “真是有爱的一对小家伙啊!” 大家纷纷笑了起来,育儿室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林栖在心里重重地“哼”了一声,彻底转过身,不再看那个戏精。她目标明确,继续走向那个一开始就盯上的红色皮球。 保护? 她才不需要这种心机绿茶、算计到骨子里的“保护”。 她要快点长大,快点变强。 强到足以掀翻所有令人窒息的规矩和期待,强到足以用绝对的力量,粉碎身边这个戏精未来可能上演的每一场精心策划的演出! 走到红球边,她稳住下盘,回忆着前世踢爆沙袋的感觉,然后,飞起一脚! “嘭!” 那颗颇具分量的红色皮球,像一枚出膛的炮弹,狠狠地砸在远处墙壁悬挂的一幅抽象装饰画上,发出沉闷而响亮的一声,震得画框都微微颤动。 整个世界,清静了。 林栖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感觉胸中那口闷气,总算出去了一点。 第5章 第 5 章 日子在吃了睡、睡了吃,以及林栖单方面与顾明渊进行着无声的“交锋”中悄然流逝。林栖两岁了。 按照帝国贵族幼儿的培育流程,他们这个年纪,需要开始接触一些结构化的“早教课程”。美其名曰“激发潜能,引导兴趣”,但在林栖看来,无非是把放养式的互相瞪眼,变成了有组织、有目的的互相瞪眼。 课程被安排在林家宅邸一间被特意改造过的、铺满了软垫的明亮房间里。除了林栖和顾明渊这两位主角,还有几位家世相当、年龄相仿的贵族幼崽。他们一个个穿着精致,被各自的护理官或家庭教师领着,像一群被展示的、懵懂又骄傲的小孔雀。 林栖对此兴致缺缺。她穿着最简单的棉质爬服,盘腿坐在软垫上(这个动作她练习了很久才在不引人怀疑的情况下“自然”掌握),看着那位笑容甜美、声音能掐出水的早教老师艾米丽,感觉比面对前世最严苛的教官还要难受。 “小朋友们,看老师这里哦~”艾米丽老师举着一个会发光、会模拟星舰引擎声的模型,声音抑扬顿挫,“这是我们帝国的荣耀——星穹级巡航舰!它有着流线型的舰身,强大的推进器,还有……谁能告诉老师,它的主炮在哪里呀?” 台下的小豆丁们有的茫然眨眼,有的试图去抓身边护理官的头发,只有一个看起来格外壮实的小胖子,流着口水指着模型含糊地喊:“……亮!亮!” 林栖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主炮通常在舰首两侧以及舰腹,采用脉冲能量阵列,必要时可进行超载射击。但她能说吗?不能。她只是一个“普通”的两岁幼儿。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斜对面的顾明渊。 他今天穿着一身白色的小西装,领口系着深蓝色的丝绒领结,安静地坐在他的专属软椅上(因为他“身体不好”,不能长时间坐在地垫上)。他坐姿端正,双手乖巧地放在膝盖上,眼神专注地看着艾米丽老师,仿佛听得无比认真。那副乖巧漂亮、求知若渴的模样,让艾米丽老师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的时间都格外长。 装,接着装。林栖腹诽。 “明渊小朋友看得好认真呀,”艾米丽老师果然点了他的名,声音更加温柔,“那明渊能告诉老师,巡航舰为什么要设计成流线型吗?” 所有目光,包括林栖带着点看好戏意味的眼神,都聚焦到了顾明渊身上。 顾明渊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关注弄得有些害羞,白皙的小脸泛起淡淡的粉色。他微微低下头,卷翘的睫毛颤了颤,然后用他那特有的、细声细气、带着点不确定的语调说:“……为了……好看?” 艾米丽老师愣了一下,随即失笑,周围旁听的护理官们也发出善意的轻笑。 “明渊小朋友的想法真可爱!”艾米丽老师笑着圆场,“流线型确实让星舰看起来很优美哦!不过更重要的是,它可以减少在宇宙中航行时的阻力,让星舰飞得更快、更节省能量。” 顾明渊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琉璃般的眸子里适时地流露出“原来如此”的恍然和一丝被夸奖后的腼腆喜悦。 林栖差点把昨天喝的营养奶给呕出来。减少阻力?他一个能精准算计她摔倒路线、暗中跟她比喝奶速度的人,会不知道这种基础到不能再基础的空气动力学(宇宙动力学)原理?他根本就是故意的!用这种天真烂漫、符合他“病弱美人”人设的错误答案,来巩固他“不谙世事、纯真可爱”的形象! 一股无名火蹭地冒了上来。不能让他这么得意! 这时,艾米丽老师拿出了新的教具——一套星际堡垒拼接积木,比顾明渊平时玩的那套更复杂,包含了多种型号的模块和连接件。 “接下来,我们来玩一个团队协作的小游戏哦!”艾米丽老师将孩子们分成两组,林栖和顾明渊“不幸”地被分在了同一组,同组的还有那个流口水的小胖子和一个扎着羊角辫、一直怯生生看着顾明渊的小姑娘。 “我们的任务是,合作搭建一个最简单的前哨基地模型!看哪一组搭得又快又好!” 指令一下,小胖子立刻扑向积木堆,抓起一把就开始胡乱堆叠,嘴里还发出“呜呜”的拟声词,像是在驾驶星舰。羊角辫小姑娘则手足无措地站在旁边,看看顾明渊,又看看林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顾明渊依旧维持着他那副“我需要被照顾”的姿态,他拿起一块积木,仔细看了看,然后又拿起另一块,似乎在努力思考该如何拼接,动作慢得像是在进行精密的外科手术,并且眉头微蹙,仿佛遇到了极大的难题。 林栖看着这“老弱病残”组合,一股属于前兵王的领导欲(或者说,看不下去的强迫症)油然而生。指望不上这帮真·小孩和那个假·小孩,只能自己上了! 她不再犹豫,手脚并用地爬过去,一把推开正在搞破坏的小胖子(控制好了力道,只是推开,没打人),然后目光锐利地扫过散落一地的积木模块。 前世复杂的武器拆卸组装、战场临时工事构建的经验,在此刻以一种奇特的方式被唤醒。她的小手快得几乎带出了残影。 “啪!”地基模块被她精准地卡入凹槽。 “咔!”支撑结构瞬间立起。 “哒!哒!哒!”各种功能的模块被她行云流水般拼接上去,甚至不需要看说明书(虽然也没有)。 她完全沉浸在了这种高效“构建”的快感中,忽略了周围渐渐安静下来的环境,也忽略了艾米丽老师和护理官们越瞪越大的眼睛,更忽略了身旁,顾明渊那逐渐变得深邃、充满探究意味的目光。 不到三分钟,一个结构严谨、比例协调、甚至细节都处理得相当到位的小型前哨基地模型,赫然出现在众人面前。比起旁边另一组那歪歪扭扭、摇摇欲坠的“抽象派”作品,简直就是工业杰作与儿童涂鸦的区别。 林栖拍了拍小手,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一抬头,才发现所有人都像被按了暂停键一样看着她。 空气死寂。 艾米丽老师张着嘴,手里的教具差点掉在地上。护理官们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连那个搞破坏的小胖子,都忘了流口水,呆呆地看着那座“堡垒”。 林栖心里“咯噔”一下。糟了!一时忘形,好像……表现过头了!这完全超出了两岁幼儿该有的能力范畴! 她下意识地看向顾明渊,想从他脸上找到一丝惊讶或者别的什么情绪,却见他已经低下了头,小手不安地绞着衣角,只留下一个柔软的发顶给她。 就在这时,顾明渊细弱的声音打破了寂静,带着恰到好处的羡慕和一点点被比下去的失落:“……栖栖……好厉害……” 他这一开口,仿佛解开了众人的定身咒。 艾米丽老师终于回过神,语气带着惊叹和一丝不确定:“天哪……林栖小姐……这……这真是令人惊讶的空间构建能力和动手能力!不愧是林家的孩子!” 护理官们也纷纷附和,虽然眼神里还残留着惊疑,但更多的是与有荣焉。毕竟,林栖表现出的“天赋”,总比“废物”要好听得多。 林栖紧绷的心弦稍微放松了一点。还好,有“林家将门虎女”这个万能借口兜底。 课程结束后,护理官们收拾东西,孩子们被各自领走。林栖被自己的护理官牵着,准备离开教室。 经过顾明渊身边时,他正被他的护理官小心翼翼地抱起来。他似乎有些不舒服,将小脸埋在护理官的肩膀上,只露出小半个侧脸。 就在与林栖擦肩而过的瞬间,林栖清晰地看到,顾明渊那被柔软发丝半遮住的耳朵,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然后,她听到一声极轻极轻的、如同羽毛拂过心尖的气音,精准地钻入她的耳中: “……下次……慢点……” 林栖脚步一顿,猛地扭头看去。 顾明渊已经将脸完全埋了进去,只留下一个看似虚弱无助的背影给她。 林栖站在原地,看着那个被抱远的、小小的白色身影,心里仿佛有一万头星際犀牛奔腾而过。 他听到了! 他不仅看到了她超常的表现,还在她可能引起更大怀疑的时候,用一句看似无心的“夸奖”帮她转移了焦点,最后,竟然还敢用这种只有两人明白的方式“提醒”她?! 这感觉,就像她辛辛苦苦、提心吊胆地拆解了一枚炸弹,而那个一直在旁边装柔弱的技术顾问,不仅早就看穿了她的手法,还在最后关头漫不经心地提醒了她一句“引信拆反了”。 挫败,恼怒,还有一丝……被看穿一切的无力和荒谬感。 林栖握紧了小拳头,又缓缓松开。 她抬头看向走廊窗外无垠的星空,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在这个陌生的星际时代,她最大的挑战,或许不是林家严苛的期望,也不是未来可能的战场,而是身边这个看似一碰就碎、实则心思深沉得如同黑洞的……“未婚夫”。 这场始于婴儿时期的“战争”,似乎才刚刚进入一个全新的、更复杂的阶段。 她深吸一口气,迈开步子,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路还长,走着瞧。 第6章 第 6 章 三岁,在坎贝尔家和斯图亚特家,是一个具有象征意义的年龄。这意味着幼崽们娇贵的、被过度保护的婴儿期正式结束,标志着系统性的、家族传统的启蒙训练的开始。 林栖对此早有心理准备,甚至隐隐有些期待。与其在育儿室里和顾明渊那个戏精玩“谁更会装”的无聊游戏,不如在训练场上挥洒汗水,那更适合她简单粗暴(自认为)的思维方式。 第一次踏入林家宅邸后方的专属训练场,一股混合着金属、汗水和能量药剂的气味扑面而来。这里没有育儿室的温馨柔软,只有冷硬的合金地面、闪烁着指示灯的各类器械,以及墙壁上悬挂的、代表着家族荣耀的旗帜与徽章。几个年纪稍大的林家子弟正在教官的监督下进行障碍穿越训练,动作迅捷而充满力量。 林栖穿着量身定做的、吸汗透气的黑色小训练服,站在场边,感觉浑身的血液似乎都热了几分。这才是她应该待的地方! 相比之下,顾明渊的出现,就显得与环境格格不入。他依旧是一身柔软的白色棉质衣物,外面甚至披了一件薄薄的披风,被他的专属护理官抱在怀里,小脸在训练场冷白的光线下,显得愈发苍白透明。他安静地看着场中奔跑跳跃的身影,眼神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好奇,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 负责他们启蒙训练的,是林家一位以严厉著称的退役军官,巴顿教官。他有着岩石般硬朗的面孔和一双能洞察一切的眼睛。他目光扫过站得笔直(努力模仿)、眼神灼灼的林栖,又落在被抱在怀里、仿佛一碰就会碎的顾明渊身上,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从今天起,你们将学习如何掌控自己的身体,理解力量的意义。”巴顿教官的声音洪亮,不带丝毫感情,“第一课,基础体能——折返跑。目标,前方二十米标志物,往返五次。要求,过程中不许停下,不许哭。” 指令简单明了。 林栖深吸一口气,走到起跑线前,摆出了一个自认为标准的起跑姿势,虽然小短腿让她这个姿势看起来有些滑稽。 顾明渊也被护理官放了下来,他脚一沾地,就微微晃了晃,幸好护理官及时扶住。 “开始!” 命令一下,林栖如同脱缰的野狗(她自己这么觉得),猛地冲了出去。她将身体压得很低,努力调动着这具幼小身体里蕴含的所有能量,步伐虽小,但频率极快。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完成它!越快越好! 而顾明渊那边,则是另一番景象。他跑起来……与其说是跑,不如说是快走,而且是被风吹着走的柳絮,飘飘忽忽,脚步虚浮。跑了不到十米,他的呼吸就开始急促,小脸泛起不正常的红晕,速度肉眼可见地慢了下来。 “明渊少爷,加油!您可以的!”他的护理官在一旁紧张地握着拳头,小声鼓励。 巴顿教官面无表情地看着,目光主要落在林栖身上,带着一丝审视。 林栖很快完成了第一次折返,与刚刚跑到标志物、正准备转身的顾明渊擦肩而过。她甚至能听到他压抑着的、细微的喘息声。 装得还挺像。林栖心里冷哼,脚下不停,再次加速。 然而,就在她第三次折返,即将再次超过顾明渊时,异变陡生! 顾明渊似乎是因为体力不支,脚下猛地一个趔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旁边歪倒,而他倒下的方向,恰好是林栖奔跑的路径! 一切发生得太快! 林栖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规避动作,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白色的、看似轻飘飘的身影朝自己撞来。两人瞬间滚作一团,摔倒在冷硬的合金地面上。 “唔!” 林栖感觉自己像是被一辆高速行驶的悬浮车侧面刮到,肩膀和侧腰传来一阵钝痛。更让她心惊的是,在她摔倒的瞬间,似乎听到了一声极轻微的、类似于金属机括弹开又迅速合拢的“咔哒”声,来源正是压在她身上的顾明渊! “停下!”巴顿教官的厉喝声响起。 护理官们惊慌失措地冲了上来。 “明渊少爷!” “林栖小姐!” 七手八脚地将两人分开。顾明渊似乎摔得不轻,也可能是吓坏了,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剧烈颤抖着,小脸上毫无血色,连哭声都发不出来,只是无声地流着眼泪,那模样可怜到了极点。 林栖被扶起来,龇牙咧嘴地揉了揉撞疼的肩膀和腰。她顾不上自己的疼痛,目光死死地盯着被护理官紧紧抱在怀里安抚的顾明渊。 刚才那声“咔哒”声……绝对不是幻觉! 那是什么?他身上藏着东西?一个三岁孩子身上,为什么会有那种声音? 巴顿教官走了过来,先检查了一下顾明渊的情况,确认他只是受到惊吓和轻微擦伤后,眉头紧锁。他转而看向林栖,语气沉肃:“林栖,训练场上要时刻注意周围环境!你刚才速度太快,没有及时避让!” 林栖猛地抬头,想要反驳:明明是他突然倒过来的!而且…… 她张了张嘴,却看到伏在护理官肩头的顾明渊,微微睁开了眼睛,那双被泪水洗过的眸子,清澈见底,带着惊魂未定的恐惧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只有她能读懂的歉意? 到了嘴边的话,又被她咽了回去。没有证据,指认一个“柔弱”的、刚刚“受到惊吓”的三岁孩子身上有异常,只会让她看起来像是个推卸责任、胡乱攀咬的恶霸。 “是,教官。”她低下头,闷声应道,心里却像是被点着了一把火,烧得她五脏六腑都在翻腾。 巴顿教官看着林栖隐忍不服的样子,又看了看虚弱不堪的顾明渊,最终挥了挥手:“今天训练到此为止。林栖,回去反省。明渊少爷需要休息,带他回去做全面检查。” 训练草草结束。 回去的路上,林栖沉默不语。肩膀和腰侧的疼痛还在持续提醒着她刚才发生的一切。那不是意外。顾明渊是故意的。他为什么要故意撞她?只是为了干扰她的训练?还是……想试探什么?那声“咔哒”声,是关键! 她回忆起两人摔倒时,顾明渊的手似乎无意间擦过了她训练服手臂上的一个不起眼的、用于监测基础生命体征的微型传感器。 一个荒谬又令人心惊的念头浮现在她脑海:他难道是想……破坏或者干扰这个传感器?他不想让林家(或者其他人)知道她的真实体能数据?还是,他不想让他自己的某些数据被记录? 这个猜测让林栖后背升起一股寒意。 如果这是真的,那顾明渊的心思之深、算计之精,已经远远超出了她之前的预估。他不仅仅是在扮演一个弱者,他还在暗中观察、评估,甚至可能……试图操控周围的一切,包括她。 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她这位“未婚夫”,可能不仅仅是个戏精,更是一个隐藏在柔弱外表下的、极其危险的未知数。 那天晚上,林栖没有像往常一样进行她的“秘密加练”。她躺在柔软的小床上,望着天花板上模拟出的星空顶,毫无睡意。 训练场冰冷的触感,顾明渊苍白的脸,那声细微的“咔哒”声,以及他最后那个复杂的眼神,在她脑海里反复回放。 这个世界,这个家族,还有身边这个谜一样的“未婚夫”,都比她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她不能再仅仅依靠前世的经验和直来直去的思维方式了。 她需要更谨慎,更强大,不仅要锻炼□□,更要磨砺心智。 至少要强大到,能揭开身边这朵“食人花”绿茶的所有伪装,看清楚他层层包裹下的,究竟是什么样的内核。 林栖翻了个身,将脸埋进枕头里,无声地叹了口气。 第7章 第 7 章 训练场的“意外”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林栖心里,不致命,却时时提醒着她那份如影随形的不安。她肩膀和腰侧的淤青几天后才完全消散,而顾明渊则因为“受到惊吓”和“轻微软组织挫伤”,被勒令暂停训练,休养了一周。 这一周,林栖独自面对巴顿教官。她没有再表现出超出年龄的迅猛,而是刻意控制着速度和力量,保持在“一个有天赋且努力的三岁孩子”应有的范围内。巴顿教官对她的“稳重”表示满意,但锐利的目光中偶尔还是会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休养结束的顾明渊重新出现在训练场时,气色似乎比之前更差了些,宽大的训练服穿在他身上空荡荡的,更衬得他弱不禁风。他对林栖露出一个带着些许歉意的、虚弱的微笑,林栖则回以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两人之间维持着一种心照不宣的、诡异的平静。 就在这时,林家与元帅府联合安排的、每半年一次的全面体检日到了。这不仅仅是为了监测两个孩子的生长发育情况,更是双方家族确认“投资”价值的重要节点。 体检在林家宅邸配备了顶级医疗设备的诊疗室内进行。穿着白色制服、表情严谨的医疗官们来回忙碌,各种闪烁着幽光的精密仪器发出低沉的嗡鸣。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液和某种冷凝剂的味道,冰冷而肃穆。 林栖对这种阵仗并不陌生。前世出任务前后,更详细更严苛的体检她都经历过。她配合地按照指令,站上身高体重秤,张开嘴让医疗官检查牙齿,对着视力表指出模糊的“E”字方向(她怀疑这玩意儿是不是专门用来测试幼儿的)。 轮到基础体能和反应测试时,她刻意表现得中规中矩。握力测试,她使出三成力,数值在“良好”区间;反应球躲避,她让自己被砸中了几下,显得笨拙又努力。她像一只收敛了爪牙的幼兽,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自己的锋芒。 负责记录数据的医疗官看了看屏幕,对旁边的林家主(今天特意到场)微微点头:“林栖小姐各项基础指标发育良好,骨骼密度和肌肉活性优于同龄人平均值,符合家族预期。” 林家主严肃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嗯”了一声,目光随即转向了房间另一头。 那里,顾明渊的检查似乎遇到了一点“麻烦”。 他正进行一项神经反应灵敏度测试,需要戴上连接着无数细线的感应头盔,对光点信号做出反应。然而,头盔刚戴上没多久,顾明渊的脸色就变得煞白,呼吸急促,细密的冷汗从额角渗出,他小小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轻颤,仿佛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不行!快取下!”他的专属医疗官立刻上前,紧张地终止了测试,动作轻柔地取下头盔,并给他注射了一小管透明的舒缓剂。 顾明渊软软地靠在护理官怀里,闭着眼睛,胸口剧烈起伏,脆弱得像一只刚刚逃离捕网的小鸟。 “怎么回事?”林家主沉声问道。 顾明渊的医疗官一脸凝重:“元帅,明渊少爷的精神域似乎对高精度外部探测异常敏感,强行测试可能会引发精神痉挛甚至更严重的后果。他的身体……暂时无法承受这类深度检测。” 林栖在一旁冷眼旁观。精神域敏感?无法承受深度检测?真是完美的借口。这意味着,很多能够探知他真实身体状况的精密检查,都无法在他身上进行。他就像一座被迷雾笼罩的堡垒,外人只能看到他想让你看到的、脆弱的外墙,永远无法窥探其内部的虚实。 她不由得想起训练场上那声轻微的“咔哒”声。那会不会也是某种……用于干扰或伪装的手段? 接下来的项目是基因序列稳定性和潜在异能因子活性筛查。这需要抽取血样进行分析。 当冰冷的采血针靠近林栖时,她面不改色,甚至带着点好奇看着暗红色的血液被吸入细管。轮到顾明渊时,情况又不一样了。 采血官刚用消毒棉片擦过他的指尖,他就开始低低地啜泣,不是大哭大闹,而是那种压抑的、委屈的、让人心头发酸的哽咽。他别开脸,长长的睫毛上挂满了泪珠,身体微微后缩,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表达着抗拒和恐惧。 “明渊少爷,一下下就好,不疼的……”护理官和医疗官围着他,柔声细语地哄着,如同在对待一件无价的、却出现了裂痕的古董。 林栖看着这一幕,心里那股无名火又有点压不住。装,继续装!抽个血而已,至于吗? 就在采血官试图再次靠近时,顾明渊仿佛终于承受不住压力,猛地转过头,将脸埋进了离他最近的林栖的肩膀上! 林栖:“!!!” 她身体瞬间僵住。一股淡淡的、带着冷冽青竹气息的奶香味钻入她的鼻腔。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小身体的微颤,以及眼泪浸湿她训练服肩头的温热湿意。 “栖……怕……”他带着浓重鼻音的气音,像羽毛一样搔刮着她的耳廓。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正准备上前分开他们的护理官。 林栖的第一反应是想把这黏在身上的牛皮糖甩开。但众目睽睽之下,她如果这么做,简直就是在坐实自己“冷酷无情、欺负病弱未婚夫”的恶名。 她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忍耐。然后,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中,她伸出了手——不是拥抱,而是略显笨拙地、拍了拍顾明渊的后背,动作僵硬得像是在拍打一个沾了灰的枕头。 “好了,别哭了。”她的声音干巴巴的,没有任何安慰的诚意,反而带着点不耐烦。 然而,就是这僵硬的动作和干巴的语气,却像是起到了神奇的效果。顾明渊的啜泣声渐渐小了下去,虽然身体还在轻轻发抖,但至少不再那么剧烈地抗拒了。 采血官抓住这个机会,迅速而精准地完成了采血。 针头离开的瞬间,顾明渊的身体又绷紧了一下,将林栖抱得更紧了点(林栖觉得他绝对是故意的)。 “好了,明渊少爷,结束了,您很勇敢。”医疗官连忙安慰道。 顾明渊这才慢慢地抬起头,眼睛和鼻尖都红红的,像只受惊的小兔子。他怯生生地看了采血官一眼,然后又飞快地把脸埋回林栖肩头,闷声说:“……疼……” 林栖感觉自己额角的青筋在欢快地跳动。 最终,顾明渊的大部分深度体检项目,都因为他的“身体原因”和“精神敏感”而取消了或改用了最基础、最无创的替代方案。医疗团队得出的结论依旧是“体质孱弱,需精心养护,避免过度刺激”。 体检结束,众人散去。 林栖看着被护理官小心翼翼抱走的顾明渊,他伏在护理官肩上,似乎因为疲惫而昏昏欲睡。但在经过门口时,他仿佛无意间回过头,朝林栖的方向瞥了一眼。 那眼神清澈依旧,却再无半分之前的恐惧和脆弱,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以及一丝几不可察的……狡黠? 仿佛在说:看,又过关了。 林栖站在原地,握紧了小拳头,然后又缓缓松开。 她低头,看着自己训练服肩头那一小片深色的、尚未干透的泪痕,鼻尖似乎还萦绕着那股冷冽的青竹奶香。 她抬起手,用力擦了擦肩膀。 骗子。 戏精。 麻烦精。 她在心里狠狠地给他贴上一个又一个标签。 但与此同时,一种前所未有的挑战欲,也在她心底悄然滋生。 顾明渊,你最好能把这场戏一直完美地演下去。 千万别让我抓到……真正的把柄。 她转身,迈着坚定的步子走向训练场。 第8章 第 8 章 体检日的风波像一颗投入静湖的石子,涟漪散去后,水面下涌动的暗流却愈发清晰。林栖变得更加沉默,训练也越发刻苦。她不再刻意压制所有锋芒,而是开始有选择地、极其谨慎地展露一部分“天赋”——那些可以用“林家血脉”和“刻苦努力”来解释的部分。比如,对攻击轨迹的预判,比如,超越同龄人的耐力。 巴顿教官看她的眼神,少了几分审视,多了几分实质性的认可。他甚至开始给她增加一些基础的力量训练,比如推举特制的、重量极轻的合金杠铃片。 而顾明渊,依旧是训练场上那个需要被特殊关照的存在。他的课程量被压缩到最低,大部分时间只是在一旁进行最温和的恢复性活动,或者干脆就坐在特制的休息椅上,捧着一本幼儿百科(林栖怀疑他根本就在走神),安静地看着其他人训练。他那份与周遭格格不入的宁静,反而成了训练场上一道独特的风景。 这天下午的训练项目是基础闪避。场地中央升起数个低矮的发射器,会间歇性地射出速度不快、力道也很轻柔的软质橡胶球。孩子们需要在划定区域内尽可能多地躲避。 对于其他孩子来说,这更像是一场游戏,他们嘻嘻哈哈,连滚带爬,被球砸中了就咯咯笑,或者扁扁嘴假哭两声。 轮到林栖时,她站在区域中心,小脸紧绷。当第一个橡胶球带着轻微的破空声射来时,她没有像其他孩子那样慌张地跳跃或蹲下,她的身体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那是无数次在枪林弹雨、生死边缘锤炼出的本能! 只见她上半身以一个极小角度、几乎违反幼儿身体结构的后仰,橡胶球擦着她的鼻尖飞过。同时,她的脚步迅捷而流畅地向侧后方滑开半步,精准地预判并避开了紧接着射向了她原本身位落脚点的第二颗球。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一丝多余,冷静、高效,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精确。 场边瞬间安静了一下。 连正在监督其他孩子的巴顿教官都停下了脚步,锐利的目光牢牢锁定了林栖。他见过很多有天赋的孩子,但这种仿佛烙印在骨子里的、千锤百炼的战斗直觉,绝不应该出现在一个三岁半的孩子身上!这已经不是天赋可以解释的了,这更像是……某种与生俱来的、深植于灵魂的本能! 林栖在完成闪避后,心里就暗道一声“糟了”!刚才太投入,忘记收敛了! 她立刻“哎呀”一声,故意让脚步踉跄了一下,做出一个重心不稳的样子,差点摔倒,然后有些“狼狈”地用手撑了一下地,才重新站稳。她拍了拍小胸口,露出一副“好险好险”的后怕表情,试图将刚才那惊艳的表现,归结为“运气好”和“偶然”。 巴顿教官没有说话,他只是深深地看了林栖一眼,那目光仿佛要穿透她的皮囊,直视她灵魂深处隐藏的秘密。他没有点破,只是沉声道:“反应尚可,但下盘不稳,基础还需加强。继续!” 林栖暗暗松了口气,知道暂时糊弄过去了,但巴顿教官那探究的眼神,像一根刺,让她如芒在背。 她定了定神,继续投入训练,这次,她刻意让自己的动作变得笨拙了些,偶尔会被橡胶球击中,表现得像一个努力但天赋“正常”的孩子。 她没有注意到,在场边那个安静的角落里,一直捧着书本的顾明渊,不知何时已经抬起了头。 书本摊开在他膝上,但他的目光并没有落在彩色的页面上,而是穿透了场地中央那些奔跑跳跃的小身影,精准地、一瞬不瞬地落在林栖身上。 当林栖展现出那超越常理的闪避本能时,顾明渊琉璃色的眸子里,没有巴顿教官那样的震惊和探究,反而掠过一丝极淡的、如同水波微澜的了然。他的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书页的边缘,频率稳定,仿佛在计算着什么。 他看着她刻意伪装出的笨拙,看着她试图将那份惊人的本能重新掩盖在“普通”的外衣之下。他漂亮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了一个微小的弧度,转瞬即逝,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那不是一个孩子该有的表情。那是一种洞悉一切、带着某种隐秘兴趣的观察者的神态。 林栖感觉后背有些发凉,仿佛被什么冰冷的的东西盯上了。她猛地回头,视线扫过场边。 顾明渊依旧安静地坐在那里,低着头,专注地看着膝上的书本,侧脸柔和,像个沉浸在故事里的天使。仿佛刚才那道如有实质的目光,只是她的错觉。 训练结束后,孩子们被各自领去补充水分和能量。林栖坐在休息区的长凳上,抱着她的专属大水壶,小口喝着味道寡淡的营养液,脑子里还在复盘刚才的失误。 一个身影在她旁边坐下,带来一股淡淡的、冷冽的青竹气息。 林栖不用抬头也知道是谁。 顾明渊捧着他的小水杯,里面是温度适口的纯净水。他喝得很慢,像是在品尝什么琼浆玉液。 两人并排坐着,谁也没有说话。训练场的喧嚣仿佛被隔绝开来,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安静。 过了好一会儿,顾明渊才放下水杯,用他那细弱的声音,仿佛自言自语般轻声说: “栖栖刚才……躲球的样子……”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像蝴蝶。” 林栖喝水的动作一顿,差点呛到。 蝴蝶?她刚才那干净利落、近乎本能的战场闪避,在他眼里像蝴蝶?!这是什么见鬼的比喻! 她扭过头,瞪着他。 顾明渊迎着她的目光,眼神纯净无辜,甚至还带着一点真诚的赞叹:“很……好看。” 林栖眯起了眼睛。她敢用巴顿教官的未来十年薪水打赌,这家伙绝对意有所指!他看到了!他肯定看到了她那一瞬间的异常表现!他现在是在试探她?还是用这种看似天真无邪的方式点破她? 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假笑:“你也很像……”她故意拉长了语调。 顾明渊微微歪头,露出些许好奇。 “……像朵蘑菇。”林栖恶意地补充道,“一动不动,安静,而且……”她上下打量了他一下,“……看起来没什么用。” 说完,她不等顾明渊反应,跳下长凳,抱着水壶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顾明渊一个人坐在那里,对着她气冲冲的背影,眨了眨眼睛。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白皙纤细、确实没什么力量感的手指,又抬头望向林栖离开的方向。 蘑菇……么? 他轻轻笑了一下,那笑声很轻,像风吹过竹叶,带着一种与他年龄全然不符的、难以捉摸的意味。 “蘑菇……”他低声重复了一遍,指尖在光滑的水杯壁上缓缓划过,“……也许吧。” 只是,没人知道,有些蘑菇,越是色彩斑斓,安静无害,其内里蕴含的,越是足以致命的神经毒素。 他端起水杯,将最后一点水喝完。 眼神,却再次飘向了训练场上,那些被橡胶球击中的标记点,脑海中回放的,是林栖那短暂如昙花一现、却凌厉如刀锋的闪避瞬间。 蝴蝶……还是……猛兽的幼崽? 他眼底的兴趣,愈发浓郁了。 这场观察游戏,似乎越来越有趣了。 第9章 第 9 章 时光如同指尖流沙,在林栖日复一日的“伪装性训练”和与顾明渊无声的“眼神交锋”中悄然滑过。转眼间,他们迎来了四岁的生日。 按照两大世家的惯例,以及对外展示“联盟稳固”的政治需要,一场盛大的联合生日宴会在元帅府奢华的花园中举行。悬浮彩带在空中交织出梦幻的光影,优雅的侍者端着精致的点心穿梭在衣着华丽的宾客之间,孩子们的欢笑声与悠扬的弦乐声混合在一起,营造出一种和平繁荣的表象。 林栖穿着一身量身定做的、带有军装元素的深蓝色小礼服,头发被护理官强行梳顺,扎成了一个利落的马尾。她站在角落,看着眼前觥筹交错、言笑晏晏的场景,感觉比连续进行二十公里负重越野还要疲惫。她宁愿此刻在训练场对着沙袋挥拳五百次。 而今天的主角之一,顾明渊,则如同被摆放在展台最中央的珍宝。他穿着一身纯白色的小西装,领口系着银色丝带,柔软的黑发被打理得一丝不苟。他坐在特制的、铺着软垫的椅子上,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略显羞涩的微笑,接受着来自各方宾客的祝福和礼物。他应对得体,声音细弱却清晰,偶尔会因为过分的关注而微微脸红,引得那些贵妇和小姐们发出压抑的低呼,直呼“天使”、“太可爱了”。 林栖远远看着,心里冷哼:奥斯卡欠你一座小金人,不,是星际终生成就奖杯。 “栖栖,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林栖回头,是她的母亲,克莱尔·斯图亚特。她今天也穿着一身利落的礼服裙,但眉宇间依旧带着军人的飒爽。她蹲下身,轻轻整理了一下林栖的衣领,“不去和明渊一起接待客人吗?” 林栖撇撇嘴:“不去。”她没兴趣陪他演戏。 克莱尔似乎看出了女儿的不情愿,笑了笑,没有勉强。她顺着林栖的目光看向被众人环绕的顾明渊,眼神有些复杂,低声道:“明渊那孩子……身体似乎一直不见好转。元帅府为他请遍了名医,用了最好的药,也只是勉强维持。” 林栖心中一动,状似无意地问:“妈妈,他到底是什么病啊?” 克莱尔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查不出明确的病因。只是说他先天不足,精神域异常脆弱,无法承受任何形式的深度刺激和负荷,身体机能也因此受到影响。很奇怪的症状,不像……”她顿了顿,没有说下去。 “不像什么?”林栖追问。 克莱尔摸了摸她的头:“不像我们见过的任何一种已知病症。或许,是某种极其罕见的基因缺陷吧。”她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基因缺陷?林栖在心里否定了这个说法。她更倾向于相信,那是一种极其高明的伪装。 宴会进行到**,是为两个孩子准备的生日蛋糕环节。一个高达四层、装饰着星空图案和微型星舰模型的巨大蛋糕被推了出来,引起了孩子们的一片欢呼。 按照流程,林栖和顾明渊需要一起吹灭蛋糕顶端的数字蜡烛。 林栖不情不愿地被母亲牵了过去,站到顾明渊旁边。近距离之下,她更能感受到他身上那种刻意营造出的、易碎的氛围。烛光映在他琉璃般的眸子里,跳跃着温暖的光点,却丝毫无法融化那眼底深处的平静与疏离。 “来,孩子们,一起许愿,然后吹灭蜡烛!”主持人热情地引导着。 宾客们安静下来,微笑着注视著两位小寿星。 顾明渊配合地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扇形的阴影,神情虔诚又纯真。 林栖也只好装模作样地闭上眼,心里却在疯狂吐槽:许愿?我的愿望就是能一拳打爆这个绿茶……不,是希望世界和平,以及我能早日恢复实力,不用再装小孩! “好了,吹蜡烛吧!” 两人同时向前倾身。就在他们一起吹气的那一刻,意外发生了。 一个大概是太过兴奋、追逐打闹的小男孩,猛地从旁边冲撞过来,目标直指顾明渊所在的方向!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旁边的护理官和侍者都来不及反应! 眼看那男孩就要撞到顾明渊身上,以顾明渊“孱弱”的身板,这一下恐怕会被直接撞飞出去! 电光火石之间,林栖的身体再次先于大脑行动了!那不是思考后的决定,而是源于一种更深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所有物”的保护欲(?)或者说,是对打破当前平衡状态的本能抗拒。 她猛地伸出脚,精准地在那奔跑男孩的脚踝处轻轻一绊! “哎呀!”男孩惊呼一声,失去平衡,噗通一下摔倒在地,虽然没受伤,但也足够狼狈,手里的玩具也飞了出去。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周围响起一片低呼。 那摔倒的男孩愣了两秒,随即哇哇大哭起来。他的父母赶紧上前安抚,场面一时有些混乱。 而处于风暴中心的顾明渊,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冲撞(未遂)和哭闹吓到了,小脸瞬间变得惨白,他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呼吸变得急促,眼看就要上演熟悉的“病发”戏码。 林栖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正准备看他表演。 然而,就在顾明渊身体微颤、眼神开始酝酿水汽的瞬间,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了那个被摔出去、滚落到他脚边的玩具——那是一个仿生机械甲虫,做工精致,此刻因为撞击,甲壳弹开了一部分,露出了里面细微的、正在试图自我校正复位的小巧齿轮和关节。 顾明渊的目光在那暴露的机械结构上停留了不到零点一秒。 就这零点一秒,林栖清晰地捕捉到了! 他眼底那即将满溢的恐惧和脆弱,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瞬间凝固,然后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冷静的、近乎冰冷的审视?那眼神,不像一个受惊的孩子在看一个坏掉的玩具,更像是一个工程师在评估一个故障零件的损坏程度! 没有情绪,只有纯粹的分析和判断。 那眼神转瞬即逝,快得如同错觉。下一刻,顾明渊已经完美地切换回了受惊模式,眼眶泛红,微微喘息着靠向及时扶住他的护理官,弱弱地说:“……怕……” 完美的表演,毫无破绽。 但林栖的心脏,却在这一刻,猛地沉了下去。 她可以肯定,刚才那不是错觉! 一个正常的、受到惊吓的四岁孩子,绝不可能在那种情况下,对机械结构流露出那种纯粹理性的、非人的眼神! 联想到训练场上那声奇怪的“咔哒”声,体检时他对精密仪器的“敏感”抗拒,以及母亲口中“查不出病因”的奇怪症状…… 一个荒谬绝伦、却又丝丝入扣的猜测,如同冰冷的毒蛇,骤然缠上了林栖的心头。 顾明渊……他表现出来的“病弱”,他超乎年龄的心智和演技,他偶尔流露出的非人般的冷静…… 他,真的纯粹是“人”吗? 还是说,在那精致完美的皮囊之下,隐藏着某些……不属于自然人类的、冰冷的、机械的……或者说,其他的东西? 生日宴会的喧嚣和欢乐,在这一刻仿佛离林栖远去。她站在温暖的烛光和人声中,却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她看着被众人呵护着、轻声安慰着的顾明渊,那个漂亮得如同天使的“未婚夫”。 第一次,对他产生了超越“戏精”、“绿茶”范畴的、更深层次的……警惕与探究。 这场始于婴儿床的“战争”,似乎正朝着一个完全未知的、可能更加危险的方向,悄然滑去。 第10章 第 10 章 生日宴会结束后,那股萦绕在林栖心头的寒意并未随着宴会的喧嚣一同散去,反而如同附骨之疽,在她心底扎根、蔓延。顾明渊那个转瞬即逝的、看向机械甲虫内部结构的冰冷眼神,反复在她脑海中回放。 那不是人类孩童的眼神。至少,不完全是。 这个认知让林栖看待顾明渊的每一次呼吸、每一个微笑、每一次恰到好处的脆弱,都蒙上了一层审视与猜疑的滤镜。他不再仅仅是一个需要提防的戏精对手,更可能是一个包裹在血肉之躯下的、未知的、甚至非人的谜团。 训练依旧继续,但林栖的心思已经不全然在提升体能上了。她开始更加细致地观察顾明渊,不放过任何一丝可能暴露他本质的细节。她注意到,当训练场的照明系统因为能量波动而出现极其细微的、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闪烁时,顾明渊的视线会精准地瞟向光源的方向,瞳孔有瞬间的收缩调整,仿佛内置的精密光学仪器。她注意到,他对周围环境中的机械运转声——比如清洁机器人低沉的嗡鸣、通风系统气流的微弱变化——似乎有着异乎寻常的敏感度,尽管他表面上总是那副对什么都懵懂无知的样子。 这些发现非但没有让林栖安心,反而让她心中的疑云越来越重。 这天,早教课的内容是“创造性建构”。艾米丽老师给每个孩子发了一套更加复杂的、包含微型齿轮、轴承和传动杆的机械组合玩具,任务是自由发挥,组装出任何他们能想象的东西。 其他孩子要么茫然地看着一堆零件,要么开始胡乱拼接,制造出各种扭曲的、无法动弹的“抽象雕塑”。 林栖拿起零件,前世接触过的各种武器结构和战术装备的草图在她脑中一闪而过。她强迫自己压下那些过于超前的念头,决定模仿着其他孩子的样子,胡乱拼一个四不像的东西交差。她拿起几个齿轮,心不在焉地试图将它们卡在一起,目光却时不时地瞟向不远处的顾明渊。 顾明渊面前也摆着同样一套零件。他拿起一个微小的轴承,放在指尖,对着光线仔细地看着,那专注的神情,不像是在玩玩具,更像是在进行材料分析。然后,他伸出白皙纤细、看起来毫无力量的手指,开始组装。 他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与他“病弱”人设相符的、小心翼翼的迟缓。但林栖看得分明,他每一次拿起零件,角度都精准得不可思议;每一次拼接,都仿佛计算好了最佳的受力点和契合度。他没有看任何说明书,那些复杂的齿轮和连杆在他手中,却如同拥有了生命一般,流畅而精准地组合在一起。 他组装的是一个……结构异常精巧的、小型陀螺仪的核心平衡机构? 林栖的心跳漏了一拍。这绝不是一个四岁孩子,尤其是一个“病弱”到连积木都搭不好的孩子,能够独立完成的东西!他甚至没有表现出任何思考的过程,仿佛那些知识就天然存在于他的“程序”里。 就在顾明渊即将完成那个精巧结构,准备装上最后一块稳定片时,林栖做出了决定。她不能让他完成!这太反常了!必须打断他! 她假装被自己胡乱拼凑的“作品”绊了一下,小小的身体“不小心”地向旁边一歪,手肘“恰好”撞在了顾明渊刚刚拼到一半的陀螺仪结构上! “哗啦——” 精致的、由无数微小零件构成的平衡机构瞬间散架,齿轮、轴承、细小的连杆崩落得到处都是。 顾明渊的动作僵住了。他低着头,看着散落一地的零件,一动不动。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艾米丽老师和护理官们都看了过来。 “哎呀!对不起!”林栖立刻扬起小脸,露出一个充满“歉意”的、夸张的表情,“明渊,我不是故意的!你的……玩具,坏掉了。”她紧紧盯着顾明渊,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她预想中,顾明渊可能会像往常一样,露出委屈、难过、甚至可能掉几滴眼泪的表情,然后被护理官们安慰。 然而,没有。 顾明渊并没有立刻抬起头。他沉默地看着那堆散落的零件,看了足足有三秒钟。那三秒钟里,林栖仿佛能感受到一种极其低气压的、冰冷的情绪从他小小的身体里弥漫开来,那不是委屈,更像是一种……程序被打断、精密作品被破坏后的……不悦?甚至是……怒意? 虽然那情绪极其微弱,并且转瞬就被他收敛起来,但林栖捕捉到了! 终于,顾明渊缓缓抬起头。他的脸上没有眼泪,甚至没有太多的表情,只是那双琉璃色的眸子,比平时更加幽深,像两口望不见底的古井。他静静地看向林栖,目光平静得让人心头发毛。 “……没关系。”他的声音很轻,没有任何起伏,听不出喜怒。 他推开椅子,慢慢地蹲下身,开始一言不发地、仔细地捡拾散落在地上的零件。他的动作依旧缓慢,但带着一种奇异的条理性和专注度,仿佛在回收什么重要的实验样本,而不是一个被破坏的玩具。 艾米丽老师连忙过来打圆场:“没关系没关系,零件散了我们可以再拼的。明渊小朋友真懂事,不怪妹妹。” 护理官也上前想帮忙收拾,却被顾明渊轻轻避开了。他坚持自己一颗一颗地,将所有的零件,包括最微小的轴承,都仔细地捡了起来,放回原来的盒子里,分门别类,一丝不苟。 林栖站在原地,看着顾明渊沉默捡拾零件的背影,心里非但没有试探成功的快感,反而升起一股更深的寒意。 他的反应太不正常了。 没有情绪失控,没有寻求安慰,只有一种近乎冷漠的、程序化的“解决问题”的模式。 这更像是一台精密的仪器在执行“故障后处理”程序,而不是一个孩子该有的反应。 顾明渊将最后一颗零件放进盒子,盖好盖子,然后抱着盒子,站起身。他甚至没有再看林栖一眼,只是对艾米丽老师轻声说:“老师……我有点累了。” 艾米丽老师连忙让他去休息。 顾明渊抱着那个装有散落零件的盒子,被护理官牵着手,安静地离开了活动室。自始至终,他没有流露出任何属于“顾明渊”这个病弱孩童应有的情绪,仿佛刚才那个即将完成精巧结构的他,和现在这个沉默离开的他,被一道无形的墙壁隔开了。 林栖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第一次清晰地认识到,她和他之间,那道原本只是基于“演技”和“试探”的裂痕,已经因为她的这次主动“攻击”,而悄然加深,并且,其下方显露出的,可能是更加深邃、更加危险的未知深渊。 她低头,看着自己刚才“不小心”撞散那结构的手肘。 她好像……触碰到了某个不该触碰的开关。 而这个开关背后连接的,究竟是什么 第11章 第 11 章 自那日早教课的“意外”之后,林栖和顾明渊之间维持着一种更加脆弱的平静。表面上看,一切如常。训练、早教、用餐、休息,日程精确得如同星际港口的班次表。但林栖能清晰地感觉到,一道无形的、冰冷的屏障,竖立在了她和顾明渊之间。 他依旧会对她露出那种无可挑剔的、带着些许依赖的浅笑,依旧会在旁人面前扮演着需要她“保护”的柔弱未婚夫角色。但当他以为无人注意时,那双琉璃色的眸子里,不再有之前那种隐约的、棋逢对手的兴味,只剩下一种纯粹的、如同观察样本般的审视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疏离感。 林栖并不后悔自己的试探,反而更加确信顾明渊身上藏着巨大的秘密。她像一头耐心潜伏的猎豹,等待着下一个可能露出破绽的时机。 这个机会,在一个看似寻常的夜晚,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到来了。 林家宅邸举行一场小型的家庭宴会,招待几位前来述职的军方将领。主宅灯火通明,人声隐约传来。林栖以“年幼需早睡”为由,被提前送回了位于宅邸西翼的儿童起居区。 护理官将她安顿好,确认她“睡着”后,便轻轻带上门,去往前厅帮忙。偌大的起居区,只剩下林栖一人,以及窗外模拟出的、宁静的深夜星空。 林栖躺在柔软的小床上,闭着眼睛,呼吸平稳,内心却毫无睡意。她在等待。按照顾明渊的“人设”,这种带有轻微社交压力、人员混杂的场合,他通常也会以“身体不适”为由提前退场,被送回他在元帅府的临时住所——就在林家宅邸东翼,与她隔着一个中心花园。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就在林栖以为今晚不会有任何发现时,一阵极其轻微、几乎与夜风融为一体的“嗡”声,引起了她的注意。 那声音并非来自窗外,而是……来自墙壁内部?或者通风管道? 林栖猛地睁开眼,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声音消失了。仿佛只是她的错觉。 但她不敢大意。前世在危机四伏的环境中锻炼出的直觉告诉她,这不对劲。她悄无声息地滑下床,像一只灵巧的猫,赤着脚,贴近墙壁,仔细感知着。 过了大约两三分钟,那“嗡”声再次响起,这次更加清晰了一些,带着一种规律性的、细微的震动感,源头似乎……就在她房间隔壁?那是一个长期空置、据说用作储藏杂物的房间。 一个空置的房间,怎么会传出这种规律的、类似精密仪器运转的声音?而且是在深夜? 林栖的心跳开始加速。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她脑中形成。她小心翼翼地打开房门,走廊上空无一人,只有壁灯散发着昏黄柔和的光。她蹑手蹑脚地溜出房间,贴近了隔壁那扇紧闭的房门。 声音就是从这里面传出来的!隔着厚重的实木门板,那“嗡”声变得沉闷,但规律性更强了,中间似乎还夹杂着极其细微的、类似数据流传输的滴答声。 她尝试着轻轻推了推门,纹丝不动,显然是从内部锁住了。 怎么办?强行破门不可能,也会立刻惊动所有人。 林栖的目光扫过走廊,落在了墙壁高处一个不起眼的、用于维护的通风口格栅上。那个通风管道系统,似乎连接着各个房间…… 没有太多犹豫,林栖利用走廊里摆放装饰品的矮柜,凭借着她远超常人的核心力量和协调性,悄无声息地爬了上去,小心翼翼地卸下了那个对她现在体型来说略显狭小的通风口格栅。 一股微凉的、带着尘埃和某种……奇异冷凝剂味道的空气从管道中涌出。 就是这里! 她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通风管道内狭窄而黑暗,但对于体型娇小的她来说,勉强可以匍匐前进。她凭借着对声音来源的判断和对建筑结构的模糊记忆,在复杂的管道网络中艰难地爬行。 那“嗡”声和滴答声越来越清晰,仿佛就在前方。 终于,她爬到了一个向下倾斜的管道口,下方隐约有极其微弱的光线透出。她小心翼翼地探头向下望去—— 下方是一个被改造成暗室的小房间。没有窗户,墙壁是吸光的深灰色。房间中央,摆放着一台她从未见过的、结构极其复杂的银灰色仪器,正在发出低沉的嗡鸣,仪器表面流动着幽蓝色的数据光带。而仪器的旁边,连接着一个半开放式的、如同小型医疗舱般的透明容器。 而顾明渊,就站在那个容器旁边! 他背对着通风口的方向,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色衬衣。他不再是平日里那副柔弱无力的样子,站姿挺拔,甚至带着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沉稳。 林栖屏住呼吸,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她看到,顾明渊抬起手,将白皙的手臂伸入了那个透明容器中。容器内部瞬间亮起柔和的白光,数条纤细的、如同神经束般的银色探针,从容器壁延伸出来,精准地贴合在他的手臂皮肤上,甚至隐隐有光芒顺着探针向他体内流动。 与此同时,那台银灰色仪器发出的嗡鸣声频率发生了细微的变化,数据光带流动加速。 顾明渊微微仰着头,闭着眼睛,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有痛苦,也没有舒适,只有一种绝对的、非人的平静。他的身体在柔和的光线下,仿佛一件正在被精心调试和维护的精密器械。 他在干什么?! “治疗”?还是……“校准”?“充能”? 林栖的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科幻作品中关于人造人、机械生命体的片段。那冰冷的仪器,那流动的数据光,那探针连接的方式,以及顾明渊此刻绝对非人的状态……一切都指向那个让她心底发寒的猜测! 就在这时,顾明渊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猛地睁开眼睛,转过头,视线精准无比地射向了林栖藏身的通风口! 那双眼睛里,没有孩童的懵懂,没有平日的伪装,只有一片冰冷的、无机质的锐利光芒,如同两颗淬了寒冰的琉璃! 四目相对! 林栖浑身血液几乎瞬间冻结! 被发现了! 她来不及思考,几乎是本能地,猛地向后缩回管道深处,然后不顾一切地沿着来路向回爬!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耳边只剩下自己粗重的喘息和衣物摩擦管壁的窸窣声。 她不敢回头,拼命地爬,直到重新看到自己房间外的那个通风口,才手脚发软地钻了出来,踉跄落地。她迅速将格栅装回原处,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冲回自己的房间,跳上床,用被子紧紧裹住自己,假装熟睡。 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 她看到了! 她看到了顾明渊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那绝对不是一个人类孩子!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长。走廊外传来了极其轻微、几乎无法察觉的脚步声,在她房门外停顿了片刻。 林栖死死闭着眼睛,连呼吸都放得极轻极缓。 那脚步声停留了几秒,然后,慢慢地远去了。 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林栖才敢缓缓睁开眼睛,眼底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震惊和……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惧。 顾明渊…… 你到底是什么? 而此刻,隔壁的暗室中。 顾明渊已经结束了“维护程序”。他站在仪器前,看着屏幕上快速滚过的一行行状态数据。 【基础系统自检……通过】 【神经接口稳定性……98.7%(轻微波动,处于容许范围)】 【能量核心输出效率……校准完成】 【外部观测记录:发现异常生命体征信号,来源:通风管道西侧出口,信号特征匹配……林栖。】 他的指尖在冰冷的操作面板上轻轻划过,停留在“林栖”这个名字上。 琉璃色的眸子里,数据流光一闪而过,最终归于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暗。 他低声自语,声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如同机器的合成音: “观测目标……行为模式出现偏差。” “风险等级……重新评估中。” 第12章 第 12 章 自那晚在通风管道中的惊魂一瞥后,林栖感觉自己和顾明渊之间,像是隔了一层看不见却坚韧无比的冰膜。他依旧是那个会对她露出浅笑、会在人前依赖她的“未婚夫”,但林栖知道,有什么东西彻底不一样了。 那冰冷仪器幽蓝的数据光,那探针连接手臂的非人场景,还有他转头时那双无机质般的眸子……这些画面如同烙印,深深刻在她脑海里。她不再仅仅觉得他是个戏精,而是将他归类为 “未知高危物品,需极度警惕,保持安全距离观察”。 她开始下意识地避免与他的肢体接触,在训练和早教课上,也尽量选择离他最远的位置。她的目光依旧会落在他身上,但不再是之前的审视和较量,而是一种纯粹的、近乎本能的危险评估。 顾明渊显然察觉到了这种变化。 他依旧扮演着他的角色,只是,当林栖刻意避开他时,他琉璃色的眸子里,会极快地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不悦?那感觉,就像一个精密仪器发现某个重要观测样本突然脱离了预设轨道。 这天,林家为几位来访的、带有年幼子嗣的盟友举行了一场小型的家庭茶会。孩子们被集中在游戏室,由护理官们看护着玩耍。 游戏室中央,摆放着一个新置办的、最新型号的交互式智能积木桌。孩子们可以通过手势和声音指令,让积木模块进行简单的组合与变幻。 一个来自外交官家庭、比林栖他们大一两岁的男孩,正得意洋洋地向大家展示他刚刚搭建好的、一个会发光旋转的塔楼。“看!这是我做的!厉害吧!”他吸引了大部分孩子的目光。 林栖对这种炫耀行为毫无兴趣,她独自坐在角落,拿着一本幼儿版的星际舰船识别图册,看得津津有味——她在复习这个时代的军事单位,这是她目前唯一感到安心和可控的事情。 顾明渊则被安排坐在积木桌旁,他面前散落着几块基础模块,但他并没有动手,只是安静地看着,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那外交官男孩大概是想在新来的、看起来最漂亮的顾明渊面前显摆,他拿起一块积木,故意在顾明渊面前晃了晃,用带着点炫耀的语气说:“喂,你看得懂吗?这个要这样拼……” 他说着,就想伸手去拿顾明渊面前的一块关键连接件。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碰到那块积木的瞬间—— 一直安静得像个人偶的顾明渊,突然动了! 他的动作快得超出了人类幼崽的极限,几乎是带出了一道残影!他猛地伸出手,不是去挡,而是精准地、用两根手指死死捏住了那男孩伸过来的手腕! “啊!”男孩痛呼一声,试图挣脱,却发现那只看似纤细白皙的手,如同冰冷的金属钳子,纹丝不动! 顾明渊抬起头,看着那男孩。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愤怒,没有威胁,只有一片绝对的、令人心底发毛的平静。那双琉璃色的眸子,深邃得如同太空,里面没有丝毫属于人类孩童的情感。 “……我的。”他开口,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的笃定。 那男孩被他看得浑身发毛,手腕上传来的剧痛和那种非人的注视让他瞬间崩溃,“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周围的护理官和其他孩子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 林栖也被哭声惊动,抬起头,正好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她心中巨震——他终于不再伪装了?!在这么多人面前?! 然而,就在护理官们惊慌地围上来,想要分开他们时,顾明渊已经松开了手。 他脸上的冰冷和平静如同潮水般褪去,瞬间切换回了熟悉的模式。他微微蹙起眉,看着自己刚才捏住男孩手腕的手指,仿佛那是什么脏东西,然后他转向离他最近的林栖,眼眶迅速泛红,带着委屈和后怕的颤音说: “栖栖……他……他抢我东西……” 那变脸的速度,让林栖都感到一阵窒息。 闯祸的男孩被自家护理官带走安抚,顾明渊则被他的护理官心疼地抱在怀里,轻声细语地安慰,仿佛他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茶会不欢而散。 游戏室里只剩下林栖和抱着顾明渊的护理官。顾明渊伏在护理官肩上,似乎因为刚才的“冲突”而精疲力尽,昏昏欲睡。 林栖走过去,她必须确认一件事。 她站在护理官身边,看着顾明渊闭着眼睛的侧脸,忽然伸出手,目标明确地——戳了戳他刚才死死捏住男孩手腕的那只手的胳膊。 她的动作很轻,像是好奇。 顾明渊的睫毛几不可查地颤动了一下,但他没有睁眼,只是像是不耐烦似的,在护理官怀里轻轻扭动了一下,发出细微的呓语,仿佛在睡梦中被打扰。 然而,就在他扭动身体,手臂与护理官衣物摩擦的瞬间,林栖凭借着她过人的动态视觉和前世对人体结构的了解,清晰地看到——在他上臂内侧,一个极其隐蔽的位置,刚才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热的皮肤上,似乎有极其淡的、银灰色的、类似于电路板纹路般的痕迹,一闪而过! 那不是胎记!那绝对是人类皮肤下不该有的东西! 林栖的心脏猛地一缩,她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 她立刻收回了手,仿佛被烫到一样。 顾明渊似乎终于被“吵醒”,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近在咫尺的林栖,对她露出了一个带着睡意的、依赖的、毫无防备的柔软笑容,甚至还伸出小手,想要抓住她的手指。 “栖栖……” 林栖却猛地后退了一步,避开了他的触碰。 顾明渊的手僵在半空,他脸上的笑容凝固了,琉璃色的眸子里,清晰地映照出林栖脸上无法掩饰的、混合着震惊、警惕和一丝……恐惧的表情。 他眼底的睡意和柔软,如同被风吹散的沙堡,迅速消失。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林栖,那目光平静得可怕。 几秒后,他缓缓收回了手,重新将脸埋进了护理官的颈窝,不再看她。 护理官没有察觉到两个小孩之间这无声的、却如同星爆般激烈的交锋,只是抱着顾明渊,轻声对林栖说:“林栖小姐,明渊少爷累了,我们该回去了。” 林栖站在原地,看着护理官抱着顾明渊离开。 游戏室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安静得能听到自己过速的心跳声。 她低头,看着自己刚才戳过顾明渊胳膊的手指。 她碰到了。 她碰到了那层完美皮囊之下,冰冷的、非人的真相。 而顾明渊最后那个平静的眼神,也明确地传达了一个信息:他知道她知道了。 那层脆弱的、维持着表面和平的冰膜,在这一刻,被她亲手捅破了。 裂痕,已无法弥合。 与此同时,被抱回房间的顾明渊,在护理官离开后,睁开了眼睛。 他走到房间的全身镜前,面无表情地撩起袖子,看着自己白皙光滑、毫无异状的手臂。 他伸出另一只手,指尖在刚才被林栖触碰过的皮肤上轻轻划过。 【记录:外部接触。来源:林栖。】 【生理参数:瞬时心率提升15.7%,皮肤电导率异常波动。】 【分析:行为动机——探究/确认。情感标签——恐惧/排斥。】 【系统建议:清除威胁/或……加深标记。】 顾明渊看着镜中自己那双过于冷静的眼睛。 “恐惧……么?”他低声自语。 他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指尖,仿佛还能感受到刚才想要抓住她手指时,那一瞬间的空落。 一种陌生的、无法被现有数据库归类和分析的“错误数据流”,在他的核心处理系统中横冲直撞,带来一种类似“滞涩”和“过热”的感觉。 他无法清除这个“威胁”。 因为这个“威胁”本身,就是他观测列表中,优先级最高的唯一目标。 那么,只剩下一个选项。 他的眼底,数据流光再次无声地掠过,最终沉淀为一种更深、更偏执的幽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