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为聘》 第1章 北境苍狼 夏末的热风卷过虎牢关焦土,挟着血腥、硝烟与泥土蒸腾的潮气。 残旗在暮色中猎猎作响。肃王元祈勒马关隘,玄甲凝血。 三日攻城,尸骸垒壁,他眼底却无半分倦怠,唯有鹰隼般的锐利,似能刺穿南靖山河。 “报——虎牢关守将赵崇武自刎殉国,残部尽降!”传令兵跪地,声嘶力竭。 元祈颔首,目光越过关墙,向南望去。万里疆图在他心中铺展,而下一处烽火,已燃在望北城头。 “清点伤亡,抚恤平民,重修城防。”他声沉如铁,字字不容置疑,“凡劫掠扰民者——立斩!” 副将韩明驱马近前,压低声音:“王爷,虎牢关三日即破,南靖门户已开。若乘胜追击,不出三月……” 元祈未应。他翻身下马,踏过断戟残戈,停在一处崩塌的城垛前。北凛士兵与南靖守军的尸身纠缠难分,民夫正沉默地将他们逐一剥离。 “你怎么看这场仗?”元祈忽然问。 韩明胸有成竹:“王爷用兵如神,先以疑兵东诱,再亲率铁骑奔袭,一举破关!” 元祈摇头,俯身从焦土中拾起一支扭曲的弩箭——三棱血槽,箭杆中空,工艺精绝,绝非北凛所见之物。 “你看看这个。” 韩明接过细观,脸色骤变:“这弩箭力道惊人,射程至少远三成!南靖何时有了这等手艺?” 这绝非南靖军械监那套呆板工艺所能产出,其思路之精妙、对力量传导的理解,隐隐与他年少时在某本残破的匠艺孤本上看到的理念暗合。 但那本书也只描绘了构想,而眼前的箭矢,却是将构想化为现实的、冰冷的杀戮艺术品。 元祈沿城墙缓步而行。 射击孔密如蜂巢,互为犄角;城门内侧暗藏杠杆机关,可在破门时反锁死路。更不必提攻城时那些神出鬼没的连发巨弩、爆裂火罐…… “这不是赵崇武的手笔。”元祈淡淡道:“他是一员悍将,却不懂这些精巧杀器。” 韩明恍然:“王爷是说,南靖军中有了高人?” 元祈转向随行军需官:“查清这些器械来历了吗?” 军需官躬身:“回王爷,俘虏交代,这些多是京城一位沈姓客卿所设计。” “客卿?” “此人名唤沈清辞,年纪虽轻,却精通机关巧术,有‘玲珑鬼才’之称。” 韩明嗤笑:“书生弄器,再精巧又如何?在王爷铁骑面前,不过是土鸡瓦狗!” 元祈凝视手中残箭,声音陡然一沉:“三日攻城,我军折损八千精锐。若在往常,至少可少死一半。” 韩明笑容僵住。 八千条北凛儿郎的性命。这个数字压在每个人心头,沉如巨石。 “继续查。”元祈将残箭掷予亲卫,“我要知道关于沈清辞的一切。” 夕阳沉落,虎牢关点燃篝火。热浪与烟尘混在一起,让夏夜更显窒闷。 北凛士兵在废墟间穿梭收敛同袍,百姓缩于屋中,透过窗隙窥视这些北方来的“狼”。 元祈独坐临时书房,烛火在粘稠的空气里摇曳,将他眉间的沟壑映得愈发深刻。 他展开缴获的城防图纸,笔触精准如工笔画,每一处机关标注皆直指杀戮本质——以最小代价,换最大伤亡。 “好一个玲珑鬼才……”他轻叩图纸边缘那行清瘦小字,眸色渐深。他召来一名曾在南靖潜伏多年的暗探,问道:“沈清辞此人,底细如何?” 暗探垂首禀报:“此人一年前突然出现在南靖皇城,凭借几样精妙器械得了皇帝赏识。属下曾去江州探查,江州沈氏百年大族,支系庞杂,如今族人零落,只知道他出自旁支,父母双亡,具体身份无从查证。” 元祈指尖轻敲桌面,“一个凭空出现的人,却能让南靖军械工艺突飞猛进。” 忽而门外骚动,亲卫疾步而入:“王爷!擒获三名南靖细作,欲焚我军械库!” 三名被缚南靖人押入,布衣染尘,眼中燃着刻骨恨意。 “北凛狗!要杀便杀!”为首汉子嘶吼挣扎,目眦欲裂。 元祈平静地问:“为何行此险招?” 汉子啐出血沫:“你们屠我妻儿,毁我家园,还问为何?!” 元祈沉默片刻,对亲卫道:“查明他们所言虚实。若家属确死于战乱,发放抚恤,关押三日后释放。” 众将愕然,韩明急道:“王爷!此例一开,后患无穷啊!” “我们要征服的不是土地,是人心。”元祈语气斩钉截铁,“屠刀只会让南靖人拧成一股绳——而这根绳,终将勒住我们的咽喉。” 他走到那汉子面前:“姓名?营生?” 汉子扭过头,半晌才闷声道:“陈四,铁匠。” “铁匠……那些守城器械,你可曾参与打造?” 陈四脸上掠过一丝傲色,旋即化为滔天恨意:“沈先生设计的连弩,一半出自我手!只可惜没能多射穿几条北凛狗!” “放肆!”亲卫怒而拔刀,元祈抬手制止。 “沈先生……”他重复这个称呼,似在品味,“你见过他?” 陈四冷哼不语。 元祈不再多问,挥袖令道:“带下去,好生看管。韩明,传令全军——严禁骚扰平民,违令者,斩!” 众人退去后,韩明忍不住低声道:“王爷,那沈清辞既然有此大才,为何不设法招揽?若能为我北凛所用……” 元祈目光幽深:“能让一个铁匠誓死效忠的人,绝非利禄可以打动。况且——”他顿了顿,“此人设计的器械,处处透着对战争的深刻理解,不是寻常匠人可比。” 夜深时分,元祈独自登上残破的关墙。夜风湿濡,带着未散的血腥气,沉甸甸地缠绕在鼻息间。 他摊开手掌,掌心是一枚从弩箭上取下的精巧机括,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沈清辞……”他轻声念着这个名字,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弩箭机括,眼中闪过一丝棋逢对手的锐芒。 “报——”急报声撕裂沉寂,斥候满身尘土地冲入,“前线军情!南靖援军已抵百里外的望北城,统帅是……” “是谁?” “沈清辞!” 元祈眼底倏地掠过一丝波动。他转身,烛光在玄甲上投下峥嵘阴影,如暗夜中蛰伏的狼。 “传令各营,休整三日,兵发——望北城。” 韩明急问:“王爷,可是要改变原定的分兵策略?” 元祈唇角微扬:“既然对手已经出招,我们自然要好好应对。传令下去,分兵两路,一路佯攻望北城,一路取平遥、安顺二县。我倒要看看,这位玲珑鬼才,能否看穿这一局。” 他望向南方,目光灼灼如狼。这一局棋,终于等来了值得一战的对手。 开文大吉! 这是一个关于棋逢对手、强强联合的故事。 北境苍狼元祈 vs 玲珑鬼才沈清辞,以山河为棋,邀君共赏。 阅读指南: 1v1,HE,权谋 感情线并重。 喜欢的话,请点【收藏】支持一下吧![红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北境苍狼 第2章 玲珑鬼才 南靖朝堂,死寂如坟。 虎牢关失守的急报像一记闷雷,炸得满殿文武心神俱颤。玉阶下,群臣垂首,面色青白交错,唯有彼此压抑的呼吸声在梁柱间缠绕。 兵部尚书周集安猛地出列,声如裂帛:“陛下!虎牢关乃北境咽喉,臣请即刻发兵,夺回关隘!” 户部尚书陈文远急步上前,额角沁汗:“国库空虚,北三郡大旱未解,哪来的粮草供养大军?此时出兵,无异于自掘坟墓!” “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北凛铁骑踏破国门吗?!” “莽撞出兵才是亡国之举!” 龙椅之上,李琰骤然挥袖,茶盏应声而碎! “吵什么!一群废物!” 瓷片飞溅,众臣悚然屏息。 年轻的帝王霍然起身,目光如淬冰的刀锋刮过众人,最终定格在文官队列末尾那抹青影上,语气倏然转缓:“沈卿。” 这一声唤得轻柔,却让无数道目光瞬间钉在那人身上——有探究,有嫉恨,更有不堪的揣测。 沈清辞从容出列,躬身时衣袂如流云拂过金砖:“陛下。” “虎牢关已失,北凛下一步会如何?” 他走向悬挂的疆域图,素手轻抬,指尖精准点落三处:“虎牢关后,必攻望北城。元祈将分兵取平遥、安顺二县,断我粮道,再行围城打援之策。” 周集安冷笑:“沈先生莫非能未卜先知?” “元祈破关后休整兵马,安抚平民,可见其志不在速胜。”他指尖划过地图,如执棋落子,“他善用奇兵,兵分两路:一路佯攻望北城,一路暗取二县。更会在……”指尖重重点在落凤坡,“此地设伏。” 太师椅上的王嵩缓缓睁眼,目光如毒蛇信子掠过沈清辞清隽的侧脸:“沈先生对战局洞若观火,难怪能得陛下信重。” 这话里的腌臜意味,让几个大臣偷偷交换眼色。谁不知陛下近来对这客卿“另眼相待”,甚至允他夜入御书房密谈…… 沈清辞却似未闻,只淡淡道:“若伏兵成事,望北城守军倾巢而出,便是羊入虎口。” 陈文远眉头紧锁:“若真如此,望北城危矣!” “正因如此——”沈清辞抬眸,目光清凌凌扫过众人,“臣请赴望北城。” 周集安勃然变色:“沈先生一介客卿,从未领兵,岂能担此重任?望北城守将张威乃沙场老将,理应由他主持防务……” 李琰不等周集安说完,猛地将茶盏顿在案上,声音冷冽如刀:“沈卿之才,乃天赐南靖!此事朕意已决,望北城防务由沈卿全权节制。退朝!” “臣,领旨。” 退朝时,王嵩与周集安并肩而行。 周集安低声道:“老师,那沈清辞不过是个凭借奇淫巧计上位的宠臣,仗着几分姿色,诱得陛下信重……想必不足为惧。” 王嵩抚须,眼底寒光闪烁,声音却依旧平淡:“陛下越是如此‘信重’他,才越好。年轻人骤登高位,锐气太盛,便易折。”他话锋一转,语气微沉,“不过,此子确有过人之处。方才朝堂之上,他对元祈用兵之法的洞悉,绝非寻常。集安,切莫真将他当作只会巧言令色之辈。” 周集安一怔:“老师的意思是?” 王嵩目光投向沈清辞离去的方向,冷冷道:“一把过于锋利,又不受掌控的刀,迟早会伤及执刀之人。既然不能为我所用……那便要找个机会,把这把刀彻底熔了。” ------ 御书房内,李琰屏退左右,面上暴戾尽褪,唯余深潭般的凝重。 他向前一步,目光如蛛网般细细描摹着他的眉眼,声音低沉得几乎只有彼此能闻:“澜儿。” 沈清辞(沈澜)垂首,姿态恭谨而疏离:“陛下,朝堂上只有沈清辞。” “此处没有外人。”李琰又逼近了半步,两人之间的距离已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他察觉到他几不可察地向后微仰,这个细微的躲避让他眸色暗了暗,语气却更显固执,“此去凶险,元祈非同小可。” “正因凶险,臣才必须去。”他抬眼,眸中似有霜雪凝结,以此构筑起一道坚固的防线,“张威与王嵩有故,若臣不亲至,只怕‘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届时望北城是战是降,恐怕只凭太师一道手谕了。” 李琰凝视着他冰封般的眼眸,忽然抬手,将一枚冰凉之物塞入他手中——一枚刻有龙纹、可调动麒麟卫的私人玉符。他的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朕予你此物,必要时,可夺其兵权,亦可……保你性命无虞。” “不可。”他斩钉截铁,几乎想将那玉符推回,“强压如抱薪救火——臣要的,是他心服口服。” 见他拒绝,李琰眼底迅速掠过一丝阴霾。他非但没有收回手,反而就着这个姿势,将他的手连同那枚玉符一同握紧,力道大得让他微微一僵。 “那就留着它,”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他自己也未察觉的、近乎恳求的偏执:“别让朕担心。” 沈清辞用力将手抽出,借着后退半步、郑重一揖的动作,拉开了这过分危险的距离。 “陛下以国士待臣,”他垂眸,避开他那灼人的视线,声音清冷如初,“臣必以国士报之。” 望着那抹决绝的青影消失在殿外,李琰心中莫名一空,仿佛最重要的东西正从指缝间溜走。 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拳,一种混合着担忧与不悦的情绪悄然滋生——他竟开始嫉妒那座能让他全心投入的、遥远的边城。 车马已在宫门外备好,即将直驱北境。沈清辞并未回府,而是绕道工部衙门,做最后的交代。 衙门内,硝烟味混着桐油气息弥漫。工匠们围在沙盘前,沈清辞执鞭轻点沙盘上微缩的望北城。 “传统城墙多有死角。我设计的‘蜂窝阵’,能让每个攻城点都暴露于至少三处射孔之下。”他言语简洁,却直指核心。 一位老工匠看着那精妙的沙盘模型,眼中闪过惊叹,喃喃道:“此法精妙,似与失传的‘千机阁’一脉相承……” 沈清辞执鞭的手微不可察地一顿,面色如常:“老师傅说笑了,不过是些因地制宜的笨法子罢了。”他转向工部官员,声音沉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所需物料与工匠,必须按图、按期抵达望北城。” “先生放心,下官尽力……” “不是尽力,是必须。”沈清辞打断他,卷起桌案上最重要的几张核心图纸,声沉如水,“军情如火,即刻出发。” 暮色四合时,车马终于悄无声息驶出城门,将皇城的繁华与暗流抛在身后。 车厢内,沈清辞借摇曳烛光翻阅元祈的战例札记。 林文轩忍不住问:“公子看出什么了?” “元祈用兵,诡谲如风。”他指尖划过一行批注,“每次奇兵突袭前,主力必有佯动。只要看穿虚招,便能预判杀机所在。” “如何看穿?” 他取出两片水晶镜片,嵌入手持铜管:“凭此改良后的千里镜,可窥百里外敌军调度。” 林文轩摩挲镜片,欲言又止。 “公子今日在朝堂尽述元祈战术,若被细作泄露……” “就是要他泄露。”沈清辞未抬眼,唇角微扬,“元祈在南靖朝中必有眼线。我故意抛饵,他必改弦更张——而变招,才最容易露出破绽。” “北凛细作似乎正在探查您的来历……” “让他们查。”他笑意渐深,“查得越细,越会深信我不过是个倚仗奇技淫巧的江州子弟。” 他不再多言,将手中关于元祈的札记合拢,置于一旁,直接对车外的护卫沉声下令:“传令加速,三日内必须抵达望北城。” 夜色浓稠,马车碾过官道,奔向北方燎原烽火。 远山轮廓处,望北城的灯火在黑暗中明明灭灭,如巨兽蛰伏的瞳。 一场棋局,已在无声中布下杀着。执棋之手,即将隔空相撞。 棋局已布,沈先生即将抵达她的战场。明日望北城,看玲珑鬼才如何与北境苍狼隔空对弈!期待大家的留言哦~[奶茶]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玲珑鬼才 第3章 望北初弈 望北城以一场急雨迎接了它的新任指挥官。 沈清辞甫一入城,未及歇息,便拒绝了守将张威设宴接风的提议。他不顾旅途劳顿,披上一袭青衣,亲自冒雨巡视城防。 行至一处高地,他驻足远眺上游河道与废弃河谷。 “公子,在看什么?”林文轩问道。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沈清辞声音很轻,“派人去勘测上游河谷与旧河道,以''防汛疏浚''之名,加以疏通拓宽,务必在半月内完成。” 他声音低沉下去:“未来的战局……或许需要借助这片沧浪之水,濯洗一些不该存在的东西。” 林文轩肃然领命:“是,文轩即刻去安排。” 一个时辰后,议事厅内。 当沈清辞换了一身干爽的青袍出现在众将面前时,他已不再是那个风尘仆仆的京城客卿。他直接走向沙盘,开始条理清晰地分析敌我态势。 ------ 三日后的望北城,残阳如血,将新砌的青石城墙染成一片暗金。 当元祈率领北凛铁骑抵达城下时,这座边关重镇正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冷硬姿态,沉默地矗立于暮色之中。 “停。” 元祈抬手,身后万千铁骑如臂使指,骤然止步,扬起的烟尘缓缓沉降。他策马前行数步,玄甲在夕照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王爷,有何不妥?”副将韩明驱马跟上,顺着元祈的目光望向城墙。 “看那些墙砖,”元祈声音低沉,“垒砌的手法,非南靖常用。” 韩明凝神细看,心中暗惊。新砌的石块呈蜂窝状紧密咬合,远观如同巨大的蜂巢。更引人注目的是,城墙上密布着角度刁钻的射孔,几乎覆盖了城下所有死角。 “看来,我们遇到对手了。”元祈轻声道,眼底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兴味。 他举起千里镜,仔细观察城头。镜片中,一个青衣身影在城楼上一闪而过,虽看不清面容,但那从容不迫的气度,与周遭肃立的将士截然不同。 “传令,安营扎寨。未有军令,不得妄动。” ------ 城楼之上,沈清辞放下千里镜,唇角微扬:“果然来了。” 守将张威神色复杂地看向身旁这位年轻的客卿。三日前此人初到时,他尚存轻视,然而短短三日,一套套精妙的布防方案已让所有将领刮目相看。 “先生,北凛军势浩大,我们……” “他们不会立即攻城。”沈清辞打断他,声线平静无波,“元祈用兵谨慎,必先试探虚实。传令各营,今夜加强戒备。” “先生认为他们会夜袭?” “不是认为,是确定。”沈清辞指向城外一处密林,“看那林中飞鸟,盘旋不落,必有异物惊扰。让弓箭手备好火箭,听我号令。” 是夜子时,一队北凛精兵果如所料,借夜色掩护潜近城西。 然而,未等他们进入射程,城头火光大作,沈清辞一声令下,火箭如流星坠地,竟自行燃起一道火墙,将北凛先锋死死拦住。 带队将领见行踪暴露,急令撤退。 城头张威尚未回神,东门外佯攻的喊杀声已起,而沈清辞已再次冷静下令:“传令南门,弩手就位。” 话音甫落,南门警报声便撕裂夜空——一切皆在其算计之中。 北凛大营内,元祈听着各路回报,眼中赞许之色一闪而过。“东西南三门皆受袭,守军调度有序,反应迅捷。这位沈先生,果然不凡。” “王爷,接下来……” “传令,明日拂晓,主力进攻东门。”元祈目光深邃,“我要亲自会会他。” 次日黎明,北凛大军如潮水般涌向东门。战鼓震天,旌旗蔽日。 沈清辞立于东门城楼,冷静观察敌军阵型。 “先生,他们主攻东门,是否调他门守军来援?”张威急问。 “不。”沈清辞摇头,“传令其他三门,加强戒备,谨防声东击西。”他举起令旗,城头旗帜随之变换,守军依令变阵。 就在北凛军即将进入射程的刹那,沈清辞突然下令:“所有弩手,对准敌军左翼,放!” 密集弩箭破空而出,精准射向北凛军左翼。令人惊讶的是,左翼应声而乱,露出了后方隐藏的攻城器械。 “果然,”沈清辞唇角微扬,“左翼是其工程兵。传令,集中火力,摧毁攻城车!” 守军依令而行,数架攻城车顷刻间在箭雨中损毁。 远处,元祈目睹此景,不怒反笑:“好眼力。”他策马前行,直至一箭之地,朗声道:“城上可是沈清辞沈先生?” 沈清辞走至垛口前,与元祈遥遥相对:“久闻肃王殿下大名。” 这是两人第一次正面相对。虽隔遥远,却皆能感受到对方身上那股不凡气势。 “沈先生好手段。”元祈目光如炬,“不知可敢出城一叙?” “两军交战,不便相见。”沈清辞淡然回应,“他日若有机会,再与王爷把酒言欢。” 元祈微微一笑:“那就说定了。”随即拨转马头,下令收兵。 望着北凛大军如潮退去,张威长舒一口气:“总算退了。” “这只是开始。”沈清辞目光凝重,青衣在晨风中拂动,“元祈已摸清我军底细,下一次,便不会如此简单了。” 此后三日,北凛大军营寨连绵,却按兵不动,城上守军神经紧绷,风声鹤唳皆似敌袭。 第四日破晓,一队北凛骑兵如幽灵般出现在城外,沿护城河往复巡视,阵型变幻莫测。 张威快步登城:“先生,北凛军开始动作了!” 沈清辞放下千里镜:“他们在试探布防与反应速度。传令全军,分三班轮值,弓弩手就位,未得号令,不可妄动。” “可万一他们真攻城……” “你看,”沈清辞指向城下,“骑兵轻装简从,未带云梯冲车,甚至未披重甲。此为佯动,意在扰我军心,探我虚实。”他转向林文轩:“取铜镜来,按先前所授之法,于城头架设。” 数十面铜镜迅速在城垛间架起,角度各异,晨曦中泛着冷光。 张威不解:“先生这是何意?” “元祈以佯动相探,我们便以明光相答。”沈清辞亲手调整一面镜子的角度,语气平静,“让他看清楚——他的一举一动,皆在我眼中。” 朝阳跃出地平线,镜面倏然反射出刺目光斑,如利剑划破晨雾,精准落在北凛骑兵的前进路线上。战马受惊,扬蹄嘶鸣,队形顿时紊乱,攻势为之一滞。 北凛大营中,韩明快步进帐:“王爷,望北城以镜光扰我骑兵,光斑如箭,难以直视!” 元祈掀帐而出,眯眼远眺那光斑交织的无形界限,唇角微扬:“以镜为盾,以光为刃。有意思。”他旋即下令:“停止巡逻,全军休整。” 接下来的两日,北凛军又接连使出信鸽疑兵、轻骑绕后等计策,皆被沈清辞一一识破,并下令升起旌旗,加倍炊烟,以烤麦饼与炖肉的香气明白告知对方:望北城粮草充足,不惧围困。 元祈远眺城头袅袅炊烟,目光深邃:“他在告诉我,此路不通。”遂下令撤回骑兵,不再徒劳。 第三日拂晓,北凛军擂响战鼓,声震四野。冲车、云梯缓缓推出,重甲步兵列阵于前,杀气腾腾,阵仗远非前几日可比。 张威握紧剑柄,指节发白:“先生,此次不像佯攻!” 沈清辞凝视良久,见敌军冲车虽具却推进迟缓,云梯虽立而步兵未冲。 他忽然开口,石破天惊:“打开城门。” “开城门?!”张威骇然,“此计太险!若敌军趁势涌入……” “正因险,方有效。”沈清辞目光沉静如渊,“元祈生性谨慎,善谋而后动。见城门洞开,必疑有诈。城门后长街已伏强弩手三百,巷内埋设火油陷阱。此空城一计,专为他而设。” 望北城门在众目睽睽之下缓缓开启,城内长街空无一人,唯风卷尘沙,寂然无声。 北凛军阵中一阵骚动,前阵士兵步伐踌躇。 “王爷,城门已开,机不可失!”韩明急道。 元祈勒马,凝视那洞开的城门,又抬眼望向城楼上静立的青衣身影。风拂衣袂,那人如松而立,仿佛脚下非是危城,而是闲庭信步。 “收兵。”他突然拨转马头。 “王爷!此时不攻,更待何时?” 元祈最后看了眼那空寂的城门,语气淡漠:“他在赌我会不会冒险。可惜,我从不打没把握的仗。” 北凛军退去后,沈清辞仍立城头,千里镜对准远方营寨。 “先生,敌军已退,为何还要如此戒备?”张威不解。 “你看,”沈清辞将千里镜递给他,“北凛大营炊烟未减,巡骑如常,旗帜未乱,岂是撤军之象?” 张威细看之下,冷汗涔涔:“这是……诈退?” “元祈欲使我松懈。”沈清辞颔首,“传令全军,今夜必有突袭。另,将前日所制铁蒺藜,布于城外百步,十步一警铃。” 是夜,月隐云深,一队北凛精锐果然衔枚裹蹄,如鬼魅般潜来。然而未及城墙,警铃便轰然炸响,铁蒺藜阵中惨嚎迭起,城头箭雨随之倾泻,北凛精锐死伤惨重,连狼首帅旗亦被南靖士兵冒死抢回。 “先生神机妙算!”张威看着城下狼藉,难掩喜色。 沈清辞却面无得色,只淡淡道:“小胜一场,不足为喜。妥善救治俘虏,保管帅旗。”他望向北方沉沉夜色,目光深邃,“这份‘礼’,终须寻个时机,风风光光地送还。” ------ 北凛大营中,元祈听闻败绩,面沉如水。然而,当他目光扫过望北城防图,唇边竟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 “镜光扰骑,炊烟示粮,空城疑兵……好一个沈清辞。虚则实之,实则虚之,你用兵之奇,在我平生所见之中,当属第一。” 他下令全军后撤三十里,依山扎营。 “这个对手……值得我们从长计议。” 他望向远方城楼上那点依稀的青影,眼中凝重之余,燃起灼灼光芒。 望北城头,沈清辞似有所感,亦抬眸北望。 夜色苍茫,两地相隔,两道目光却仿佛穿透虚空,于无声处,再弈一局。 锵锵~首发三章完成![撒花] 终于,两位主角隔空交手了!镜光、炊烟、空城计,大家最喜欢哪一计?[坏笑] 明日更新《第四章 尺素惊鸿》:元祈的信箭已至,沈清辞将如何回应?这场“纸上谈兵”的默契,比战场厮杀更精彩! 我们明晚【8点】不见不散! 追文收藏,更新不错过~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望北初弈 第4章 尺素惊鸿 北凛军退至三十里外,依着一处名为栖霞山的南靖山脉安营扎寨。 旌旗在南地的林间若隐若现,与北凛故土的苍茫景象已是不同。 他们的营寨布局带着鲜明的北凛烙印:依据陡峭山势,层层设防,暗合兵法,工事挖掘得极深极快,展现出一种不同于南靖的、在严酷环境中磨砺出的高效与坚韧。 望北城头未因敌军暂退而松懈,哨兵凝立如雕塑,弩机在垛口后泛着冷光。 这日清晨,一支响箭撕裂薄雾,带着尖锐鸣镝声,精准钉入城楼梁柱,箭尾白羽急颤。 “是北凛的信箭。”林文轩警惕地环顾四周,才取下箭矢,将系着的细竹信筒递给沈清辞。 沈清辞拨开塞子,倒出一卷素笺。元祈的字迹苍劲凌厉,力透纸背,一如北凛群山般棱角分明: 「沈先生钧鉴:连日观城防布局,精妙处令人叹服。城墙蜂窝阵可谓匠心,然东门第三烽火台与城墙衔接处石料色新,灰缝未固,略显松散,若遇投石猛攻,恐成突破口。冒昧建言,望勿见怪。」 张威凑近一看,倒吸凉气:“这肃王好毒的眼力!那处前日才加固过,他竟连新旧石料都看得出来?” 沈清辞凝视信纸,唇角微扬:“他这是在告诉我,即便后撤三十里,望北城一举一动仍在他眼中。”他指尖轻点那行字,“取纸笔来。” 笔墨奉上,他略一沉吟,提笔蘸墨,字迹清瘦却隐含锋芒: 「王爷明察秋毫,令人敬佩。然东门衔接处之‘瑕’,实为诱敌之饵。其下暗藏铁索机关,一旦遇袭,墙内伏弩齐发,同时铁索横锁城门,断敌归路。反倒是王爷麾下骑兵,左翼阵列过于疏散,若遇侧翼突袭,恐首尾难顾。妄言之罪,尚祈海涵。」 他将信笺卷好,却未立即送出,反而问道:“前日缴获的狼首旗,可已清洗整理?” 林文轩忙答:“已按公子吩咐,用香熏净,妥善保管。” “取来,连同此信,一并送回。” 张威愕然:“先生,这狼首旗乃我军战利品,为何……” “一面旗,悬于城头是死物,送回敌营便是活棋。”沈清辞目光深远,“送回此旗,一可显我军气度,破其谣言;二可‘以礼缚敌’,元祈性傲,受此礼遇,反不好行卑劣之举;三来,这份人情,他日或成破局关键。攻心为上,此旗便是第一子。” 次日,北凛大营。元祈展开随狼首旗一同送回的信笺,读罢,眼中讶异一闪而过。 “好一个沈清辞!”他轻叩桌案,“不仅识破我的试探,还反将一军,更将帅旗完好送回……此人气度,不凡。” 韩明捧着那面清洗干净的狼首旗,神色复杂:“王爷,他这是什么意思?示威?还是示好?” 元祈抚过旗面上细致的针脚:“他在告诉我,望北城不惧挑战,不贪小利。至于骑兵阵列……”他神色凝重,“他指出的问题确实存在。传令左翼骑兵调整阵型,巡防时两翼需有策应。” 韩明领命,又忍不住道:“此人竟连骑兵战术也如此精通。” 元祈望向望北城方向,目光深邃:“南靖坐拥大河沃土,能养出这等精通机关、兵法乃至政略的全才,不足为奇。”他话锋一转,语气渐沉,“韩明,你可知我北凛如今最大的隐患,不在外,而在内。” 他走到帐壁悬挂的北凛地图前,指尖重重点在都城方向:“二弟元禄,在朝中主战最力的就是他。他巴不得本王在此地与沈清辞长期鏖战,耗尽国力。他若掌兵,必是穷兵黩武,非北凛之福。” 韩明神色一凛:“二皇子殿下他……毕竟年轻气盛。” “不是气盛,是野心。”元祈目光锐利如刀,“他视本王为储君路上最大阻碍。此番南征,若本王速胜,他都城中‘功高震主’的流言早已备好;若战事胶着,他更会借机攻讦本王无能。此刻,只怕弹劾本王‘劳师糜饷、畏敌不前’的奏章,已经摆在父皇的案头了。” 他回身,再次望向望北城,目光复杂。 “真正的凶险,往往并非来自阵前的明枪,而是背后的冷箭。” 此后数日,信箭往来不绝。两人借尺素传递,言辞谦和,机锋暗藏。 「用兵之道,攻心为上。然心战之要,在知民之所向。望北城能坚守至今,非城高池深,而在民心所向。城中百姓自发巡夜,妇孺皆愿为守军缝补炊饭,此方为真正的城墙。」 元祈回信极快。 「先生高见。然民心如水,可载舟亦可覆舟。若不能止战安民,空谈民心何益?北凛将士亦是人子人父,谁愿马革裹尸?然南靖锁边市、断盐粮已久,去岁雪灾更成燎原之火。我北凛万千山民,于峭壁石缝间耕种粟米,视每一粒粮食如金。此战,非为劫掠,实为破局,为我子孙争一条能走出群山、连通四海之生路。」 读到“生路”二字,沈清辞执信沉吟。他召来老校尉询问,方知北凛去岁雪灾,牛羊冻毙,而南靖确有关闭互市之举。他提笔回信,字字斟酌。 「止战之道,在于平衡而非征服。北凛南靖若能各守疆界,重启互市,以毛皮换丝绸,以矿产换盐粮,何须兵戈相向?然互市之基,在于信义。若一方以互市为饵,行吞并之实,战火必重燃。」 信使带着他的回信和一小袋祛湿止痒的药粉离去——这是他听闻北凛将士不适应南地潮湿气候,多有皮肤后红肿瘙痒之症,特意让军医准备的。 元祈捏着那袋药粉,置于鼻下轻轻一嗅。一股混合着黄柏、苦参的清苦气味钻入鼻腔。 他对韩明叹道:“此人见识胸襟,远超朝中那些只知喊打喊杀的将领。你看他设计的城防,精于计算;观他信中言论,志在平衡。若在南靖为相,必是北凛大患,亦是我北凛反思自身道路的一面明镜。” 他踱至帐前,望向南方那片平坦富饶的土地,轻声道:“父王与朝中元老,只欲劫掠粮草以渡难关。然饮鸩止渴,岂是长久之道?我北凛坐拥群山之险、矿脉之丰,却困于耕地之瘠。此战,必须打出一条能让我国之矿产、皮毛、战马,与南靖之稻米、盐茶、丝绸自由流通的血脉之路。这位沈先生,或许正是撬动这百年僵局的关键。” 韩明疑惑:“王爷如此推崇他,可他终究是南靖的臣子……” “正因如此,才更要知己知彼。”元祈将药粉递给军医,“分发给伤兵,按沈先生信中提及的用法。” 而望北城头,沈清辞也在细细品读元祈的来信。信中不仅谈及北凛之苦寒,还具体提出互市设想:于非军事区设榷场,南北各派官员共治,甚至详细到如何防止奸商盘剥、如何定价等细则。 “他竟有如此见识。”沈清辞轻抚信纸,这些条款绝非一个武夫所能拟就。她仿佛透过字迹,看到了一个与南靖记载中截然不同的北凛:一个组织严密、法度森严、在严酷环境中将效率与纪律刻入骨血的“山河军国”。若非各为其主,或许…… “公子何出此言?”林文轩见他神思恍惚,不禁问道。 沈清辞摇头不语,提笔回信: 「王爷所言边民互市细则,深得我心。然商道通达需以和平为基,若战火不熄,何来商旅?今王爷陈兵城外,纵有万全之策,亦如镜花水月。」 这次,他随信附上一本《百工录》,书中记载南靖最新的纺织、冶铁技艺。 「此书或可助北凛抵御严寒。技术无界,当惠众生。」 信箭往来间,两人虽未谋面,却已在纸上交锋数十回合。言辞愈发客气,见解却愈发犀利,从军事到民生,从技术到政体,几乎无所不谈。 这日,元祈的信箭再次破空而至。这一次,他的问题直指核心: 「尝闻先生出身江州沈氏,然观先生用兵布局,沉稳处似深谙兵法精髓,奇巧处又暗合机关要术,颇有已故沈毅将军之风。不知先生对沈将军“以战止战”之论有何见解?」 沈清辞执信的手微微一颤,素笺上“沈毅”二字如针扎目。 “他在试探我。”他轻声道。 “那公子如何回复?”林文轩担忧地问。 沈清辞沉思良久,直到暮色四合,才就着灯火提笔: 「沈将军“以战止战”,实为不得已而为之。若天下太平,谁愿见血?然在下以为,若能以威慑代征伐,以和谈代厮杀,或可少流些血。」 北凛大营中,元祈正反复品读着他信中的每一个字。 “以威慑代征伐,以和谈代厮杀……”他喃喃自语,眼中神色复杂。帐外,北凛士兵正在寒风中巡逻,而帐内,那本《百工录》正摊开在案上,停留在“改良火炕”一页。 他忽然提笔,在新铺的素笺上写下: 「先生之言,如醍醐灌顶。若他日和平可期,祈愿与先生共饮于银杏树下,笑谈今日纸上兵戈。」 这一次,他没有用信箭,而是派了一名使者,堂堂正正地将信送至望北城下。 使者还带回一句话:“王爷说,狼首旗既归,此信当以礼相送。” 沈清辞接过那封没有箭镞锋芒的信,望着使者离去的背影,久久不语。 林文轩忍不住问:“公子,肃王这是示好?” 沈清辞轻轻拆开火漆,看着信中内容,唇角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不,”他将信纸细心折好,“这是宣战——以和平为名的,另一场战争。” 沈清辞独立城头,望着北方连绵的营火出神。 “和平,谈何容易?元祈要的,绝非苟安,而是北凛文明得以延续并壮大的公平资格。若要赢得与他平起平坐、共论和平的资格,我必须先让他,乃至整个北凛清楚地认识到——” 他微微合眼,再睁开时,眸中已是一片清定决绝的寒潭。 “我,与我所守护的南靖,绝非他可以轻易征服之物。未来的和平,只能建立在尸山血海垒成的、对等的恐惧与尊重之上。” 大家注意到元祈这次没用信箭,而是派使者“以礼相送”了吗?从兵戎相见到书信往来,再到正式的使者,他们之间的关系在微妙地进阶。顶尖高手之间的默契,尽在这些不言的细节里。 【下集预告】 他邀她“他日银杏树下,共饮笑谈兵戈”。一句客套?还是风月邀约?朝堂之上,弹劾的密折已如雪片飞向皇帝的桌案……明日《沧浪濯缨》,看清辞如何以水为兵,破局立威! 本文正在新书期,您的收藏对我至关重要,是支持我继续创作的最大动力! 明晚8点,不见不散~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尺素惊鸿 第5章 沧浪濯缨 南靖皇宫,御书房。 李琰握着那封来自望北城的密报,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烛火在他脸上投下跳跃不定的阴影。信纸上,详细记录了沈清辞与元祈如何通过信箭往来,谈论军事布防、民生利弊,言辞间竟隐隐有惺惺相惜之意。 他猛地将密报掷于御案之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吓得太监宫女们浑身一颤,伏地不起。 而当他的目光扫过密报末尾,元祈那句“他日和平可期,祈愿与先生共饮于银杏树下,笑谈今日纸上兵戈”时,这股无名火瞬间窜到了顶峰。 这在他读来,早已超越了对手间的客套,分明是元祈对沈清辞一种风月意义上的、恬不知耻的邀约! “好,很好。”他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这几个字。一股暴戾的毁灭欲在他胸中翻涌,既针对那个胆大包天的北凛肃王,也针对那个……竟能引得对手如此倾慕的沈清辞。 这一夜,御书房的烛火,燃至天明亦未熄。 ------ 望北城在连绵阴雨中伫立如磐石,城头的旌旗被雨水浸透,沉甸甸地垂着。议事厅内,烛火在潮湿的空气中摇曳不定,映照着沈清辞沉静如水的面容。 他缓缓展开那道来自皇城的密旨,李琰的笔迹透着罕见的焦灼,墨迹甚至因书写过快而微微晕开:"朝议汹汹,王嵩一党连上三道奏折,言我军空耗粮饷,畏战不前,更在朝堂之上公然质疑朕用人之明。望卿速破敌军,以定朝局。" 他指尖微微收紧,将密旨置于烛焰之上,看着火舌一点点吞噬那些字句,灰烬飘落。 "传令各部,"他转身,声音清晰而冷定,"即日起,每日粮饷,炊烟,巡防皆减半。" 张威猛地抬头,额上青筋微跳:"先生!我军粮草充足,为何要自削声势?若是动摇军心……" "正是要''动摇军心''。"沈清辞打断他,目光扫过厅中诸将,"不过,动摇的是北凛的军心。张将军,你以为元祈会在我们粮草充足时贸然进攻吗?" 他走到沙盘前,指尖轻点望北城外的地形:"雨季将至,元祈必求速战。我们要做的,就是给他一个''速战速决''的机会。" 张威还要再争,却被沈清辞一个眼神制止。他没有解释更多,但众将从他眼底的寒芒与沙盘上指向水脉的手指间,已窥见了杀局。 林文轩肃然禀报:“公子,水坝已备,下游百姓皆已撤离。” 沈清辞颔首,望向帐外沉沉的夜色。 饵已抛下,只待苍狼入彀。 ------ 同一时刻,北凛大营中,气氛同样凝重。 元祈握着来自帝都的金令,眉宇间凝着一层寒霜。金令上的字句简洁而冰冷:"陛下有旨,雨季将至,命王爷速取望北城,不得延误。" 而随金令一同抵达的,还有一封密信。信中字迹潦草,显是匆忙写就。 「王爷钧鉴:二殿下于廷议之上,连番抨击王爷用兵迟缓,空耗国力,更直言王爷……拥兵自重,恐有养寇自重之心。其党羽附和者众,陛下虽未当场发作,然疑虑已生。此番金令,半为军情,半为试探。望王爷慎之,速之!」 元祈指尖微微用力,那薄薄的密信便被攥紧。他面色如常,眼底却已寒彻骨。 韩明在一旁低声道:"王爷,我军连攻数日未下,若再拖延,雨季一来,道路泥泞,补给艰难,只怕……" 他未尽之言,元祈如何不懂?只怕届时,望北城未破,都城指向他的刀锋却要先到了。元禄这一手“诋毁”与“催促”,组合得恰到好处,将他逼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元祈抬手止住他的话,目光投向远处那座在暮色中屹立的城池。 接下来的三日,北凛的探马不断传回令人振奋又令人起疑的消息: 第一日,望北城头的炊烟明显稀疏,守军巡逻的间隔时间变长。 第二日,有细作汇报,称望北城西门守军因粮饷克扣而发生小规模哗变,虽被镇压,但军心已乱。 第三日,更是有逃兵从城中逃出,声称城中存粮仅够十日之用。 "王爷,机不可失!"韩明再次请战,"沈清辞虽善谋,但南靖朝中掣肘,如今军心涣散,正是攻城良机!" 元祈沉默良久,指尖在案上轻轻叩击。 他想起那个在望北城头与他遥遥相望的身影,想起那些精妙绝伦的守城器械,想起那张清冷而坚定的脸——他不信沈清辞会如此轻易地露出破绽。 "再派斥候,仔细查探城外地形,特别是上游河道。"他沉声下令。 然而斥候回报,上游河道因连日大雨,水位暴涨,根本无法靠近查探。 军情如火,君命如山,更有政敌的毒牙已抵至后心。 "传令,"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明日拂晓,进军望北城。但先锋部队需分三路并进,互为策应。" ------ 是夜,沈清辞独自登上城墙。 夜风掠过他的衣袂,带来远方北凛大营隐约的火光。林文轩悄步上前,低声道:“公子,一切已按计划布置。只是……此计若成,北凛先锋恐伤亡惨重。” “机关之术,上应天道,下顺民心。杀伐终非正道,止戈方为仁心……” 师父的告诫言犹在耳,如惊雷般在此刻炸响,沈清辞骤然回神。 他望着那片连绵的灯火,将翻涌的心绪压下,轻声道:“战争从无两全之策。我们要的,不是杀戮,是止战。” 他抬手轻抚城墙上的垛口,“元祈不是鲁莽之人,此战之后,他会明白,再打下去,只会造成更大的伤亡。” 次日黎明,北凛大军如黑云压城,直扑望北城。 出乎意料的是,城头守军抵抗微弱,箭矢稀疏,不过半个时辰,北凛先锋部队已逼近城下,甚至能看见城墙上南靖士兵仓皇退却的身影。 元祈勒马立于中军,目光锐利如鹰。 他忽然抬手:"传令先锋——止步!" 韩明急道:"王爷!城门即将攻破,此时止步,前功尽弃啊!" 就在此时—— 望北城头陡然升起三枚红色信号弹,划破黎明的天际! 紧接着,远处传来一阵闷雷般的轰鸣,那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响,最终化为山崩地裂的怒吼! 沈清辞提前改造的河道被掘开,积蓄数日的雨水如脱缰猛兽,奔涌而下,瞬间吞没了北凛先锋军! "中计了!"韩明失声惊呼。 滔滔洪水中,北凛士兵人仰马翻,挣扎呼救。后续部队被洪水阻隔,根本无法救援。 元祈立于高坡之上,望着在洪水中浮沉的北凛军旗,拳头狠狠攥紧,指节泛白。 "传令撤军!" …… 这一战,北凛损失精锐三千,将领特穆尔被生擒。 夜幕降临,暴雨倾盆。北凛大营中一片死寂。 元祈面前摊着地图,指尖在望北城与北凛都城之间划过。 “王爷,”韩明声音沙哑,带着悲愤,“元禄殿下在朝中,恐怕……” “他等的就是这个。”元祈打断他,声音没有一丝波澜,“他盼我惨败,盼我一蹶不振。” “那我们……” 元祈声音沉静,却带着千钧之力,“沈清辞能以水为兵,便知天时、地利、人心,已皆不在我。” 他指尖点在地图上望北城的位置,继续道:“再战,无非两种结果。其一,拼尽我北凛国运,踏平此城。届时我军元气大伤,南靖必举国反扑,我北凛可还有力抵挡?其二,久攻不下,师老兵疲,都城中那些刀笔吏的奏章,就能化作万千箭矢,将你我置于万劫不复之地。” 他转而将手指向北凛都城方向,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锐光:“元禄所求,无非是逼我在此耗尽鲜血,他好坐收渔利。本王偏不让他如愿。” “议和,是眼下唯一的破局之道。”他最终下令,语气斩钉截铁,“以退为进,暂息刀兵。既能保全我军筋骨,安抚父皇忧心,更能借此和谈,窥探南靖虚实,尤其是……那个沈清辞。” 他望向帐外雨幕,仿佛在与一个无形的对手对话。“真正的胜负,从来不在这一城一池。” ------ 望北城头,沈清辞久久伫立。 “先生!北凛军败了!”张威跑上城头,铠甲哐当作响,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喜色,“滔天大功啊! 我军伤亡不足百人!” 沈清辞却毫无喜色,只淡淡道:“传令,救治北凛伤兵,阵亡者好生安葬。” 张威脸上的喜色瞬间冻结:“先生!这恐怕不妥吧?弟兄们心里憋着火呢!北凛狗杀了我们那么多弟兄,这……这凭什么?!”他梗着脖子,手按在佩刀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照做。”沈清辞转身,目光平静却带着千钧之力扫过他,“张将军,仇恨能赢得一场战役,但仁义,或许能赢得更长久的安宁。执行命令。” 望着张威愤然离去的背影,沈清辞独立城头,任由夜风拂动染血的衣袂。胜利的喧嚣过后,一种深沉的疲惫漫上心头。 "公子,此战大捷,为何不见喜色?"林文轩轻声相问。 沈清辞望着北方那片被夜色笼罩的营地,许久才道:"你看这洪水,我们用它退了敌,却也毁了农田,断了道路。一将功成万骨枯,而这''枯骨''之中,又何止是军人?" 他抬手接住檐下滴落的雨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元祈退兵,不是因为他败了,而是因为他不能拿更多将士的性命来赌。这一点,我与他,并无不同。" ------ 当北凛探马回报,望北城不仅没有侮辱北凛士卒的尸体,反而在妥善救治伤兵时,元祈微微一怔。 "沈清辞……"他轻叹一声,那叹息中带着几分复杂的敬意。 雨后的月光挣扎着破云而出,照见两地军营之间那一片刚刚平息的水面。 水波荡漾,倒映着南北两处的灯火,恍若星河落地,模糊了界限,也模糊了敌我。 这一战,让"玲珑鬼才"的威名传遍北凛军营,也让两位对手在厮杀中,更看清了彼此的胸怀。 这一夜,胜负已分,但某些东西,才刚刚开始。 写这一章时心情复杂!一边是“以水为兵”的算无遗策,一边是“一将功成万骨枯”的悲悯。沈清辞心中的那杆秤,从未倾斜。但最让我紧张的还是朝堂!李琰看到那封“共饮银杏”的密报,怕是又要砸东西了……[笑哭] 【下集预告】 水淹七军,却无喜色;救治伤兵,反遭质疑。一场大胜,为何让她身陷更危险的漩涡?泰安镇和谈在即,那位与她“共饮银杏”的对手,即将真实地走入她的生命。明日《泰安初遇》,风暴前夕的短暂平静。 本文正在新书期,您的收藏对我至关重要,是支持我继续创作的最大动力! 明晚8点,不见不散~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沧浪濯缨 第6章 泰安初遇 水淹北凛先锋军的第七日,一份盖着北凛皇帝玺印的议和国书,经由使臣,正式送达了望北城。 几乎在同一时间,来自南靖皇城的皇帝密旨与一封北凛帝都的最新密报也快马而至。 沈清辞将三份文书并置于案上,首先展开了那份密报,迅速浏览后,唇角掠过一丝了然。“果然如此。北凛二皇子元禄在朝堂之上激烈反对,斥此议和为‘国耻’,力主再战。” 林文轩闻言一惊:“那这议和国书……” “北凛皇帝乾纲独断,采纳了肃王元祈‘以战迫和,以和养战’之策。” 沈清辞指尖随即点在地图上“泰安镇”三个字,“所以,这份国书才会送到这里。陛下也已准其所请,和谈地点就定在此处。” “元祈这一手,既是审时度势,也是反击政敌。看来这泰安镇,注定不会太平了。” 她将一封自己拟定的和谈应对之策递给林文轩,“速速送回皇城,直接呈交陛下。记住,绕过太师府。” “公子是担心王嵩会篡改和谈条件?” “防人之心不可无。”沈清辞望向窗外,目光微凝,“更要防他,与北凛内部不愿见和谈成功之人,遥相呼应,行‘一石二鸟’之计。”她指的,既是破坏和谈,亦是铲除她这个眼中钉。“传令下去,明日启程。张威留守望北城,按我留下的城防图布防,若有异动,烽火为号。” ------ 一日后,一队轻骑抵达泰安镇。这镇子坐落在两山之间的谷地,青石板路蜿蜒,屋舍俨然,因地处南北要冲,商旅往来不绝。 沈清辞将随从安置在驿馆后,独自往市集走去。 时值夏末秋初,晚风已带上一丝凉意,吹拂着镇口悬挂的、象征临时安宁的和平旗帜。 集市上人来人往,叫卖声不绝于耳。 沈清辞在一处卖古籍的摊前驻足,目光扫过那些或真或假的兵法典籍,最终落在一本边角残破的《山河舆志》上,指尖刚触到书页—— 忽听前方传来一阵骚动。 几个地痞围住一个商人打扮的北凛人,为首的恶声恶气道:“北凛狗也敢来我们南靖的地界?” 那北凛商人神色平静:“两国既已议和,何来南北之分?” “少废话!交出十两银子,就当是买路钱!” “且慢。”沈清辞缓步上前,“这位大哥,泰安镇即将举行和谈,此时闹出事端,恐怕不妥。” 地痞头子斜眼打量他:“你又是谁?” “一个过路人。”他微微一笑,指向不远处,“方才我看见巡防营的士兵正在往这边来。若是被他们看见各位在此滋事……” 几个地痞交换了一下眼神,悻悻地松开手:“算你走运!”随即快步散去。 那北凛商人整了整衣襟,躬身行礼:“多谢公子解围。” 这时,一个身着墨色长衫的男子从街角转出。他身形挺拔,虽作商人打扮,眉宇间却自带一股不凡气度。 “多谢公子相助。”男子朝沈清辞拱手,目光在他脸上停留得略久了些——这张脸过于清俊,肤色是久不见日光的白皙,颈间喉结的线条亦不甚明显。更特别的是那双眼,清凌凌的。“在下姓苏,单名一个祈字。这是舍弟苏明。” “举手之劳。在下沈清。”沈清辞微微垂眸,避开了对方那过于锐利,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的目光。 “沈公子也是来泰安镇经商的?”元祈问道。 “家中有意在此开设分号,特来考察。”沈清辞从容应答,“苏兄呢?” “一样。”元祈微笑,“听闻南北即将和谈,此地将成通商要道,特来寻觅商机。” 三人同行一段,言语间互相试探。沈清辞注意到那“苏明”举止间透着行伍气息,而元祈谈吐间对边关贸易的见解远超寻常商人。 行至驿馆门前,元祈忽然道:“明日午时,镇外有处古银杏,景致极佳。沈公子若有闲,不妨同往一观?” 沈清辞心中微动,面上却淡然:“若得空,定当前往。” 次日清晨,沈清辞先到和谈会场查看。只见会场布置得颇为讲究,南北席位相对,每个细节都暗合礼仪。 午时将至,他信步走到镇外的古银杏树下。却见元祈早已站在树下,仰头欣赏满树枝叶繁茂。 “苏兄好雅兴。”沈清辞走上前。 “这棵银杏看尽百年风云,值得一品。”元祈在他对面的石凳上坐下,“昨日匆匆一晤,与沈兄甚是投缘。” 阳光透过银杏树浓绿层叠的叶片,在两人之间洒下斑驳光影。他们从边塞风光谈到民生百态,从商路通达论及战乱之苦。 “若是南北能永罢刀兵,这泰安镇或许真能如其名,永享安泰。”沈清辞轻声道。 元祈凝视着他:“沈公子似乎对和谈很有信心?” “不是有信心,是心向往之。”他望向远处的群山,“连年征战,苦的终究是百姓。就像前朝诗人所言:‘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元祈眼中闪过一丝异色:“看来沈兄不仅精通经世之学,对诗词也颇有研究。” “苏兄不也一样?”沈清辞意味深长地回道,“苏兄谈论边贸,见解之深,不像寻常商贾。” 元祈把玩着手中的银杏叶,忽然吟道:“‘兵者,诡道也。然诡道之上,更有正道’不知沈兄可认同这个观点?” 沈清辞心中一震,这话正是他月前在信中与元祈论兵时所写。 他不动声色地接道:“自然认同。用兵如弈棋,诡道为术,正道为心。若只重术而轻心,终究落了下乘。” “好一个‘诡道为术,正道为心’!”元祈拊掌轻笑,“那沈兄以为,如今南北之势,该如何破解?” “互市通商,各取所需。”沈清辞目光清明,“北凛有矿产毛皮,南靖有稻米丝绸,若能互通有无,何须兵戈相向?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两国积怨已深,互信难立。若要通商,需先立约,设榷场,派专员共治。更要严防奸商盘剥,以免好事变坏事。” 元祈若有所思:“沈兄思虑周详。不过据我所知,北凛军中对此颇有分歧。” “哦?”沈清辞挑眉,“愿闻其详。” “北凛部分将领认为,南靖重文轻武,只需一战便可取胜,何须和谈?”元祈注视着他的反应,“若和谈期间生出事端……” “那正中了某些人的下怀。”沈清辞淡淡接道,“有人不愿见南北和好,这并不意外。” 两人相视一笑,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答案,却谁也不愿点破。 日影渐斜,银杏叶在带着一丝凉意的晚风中轻轻摇曳。 临别时,元祈从怀中取出一枚玉佩:“这枚玉佩随我多年,今日赠予沈兄,聊表相识之谊。” 沈清辞接过玉佩,触手温润,上面雕刻着精致的云纹,质地非凡。他也从袖中取出一枚小巧的袖箭:“这个留给苏兄防身。必要时,按下机括即可。” 元祈接过袖箭,仔细端详着精巧的机关,眼中闪过赞赏之色。 走出很远,沈清辞才停下脚步,回望那棵古银杏。暮色中,那个挺拔的身影依然立在树下,仿佛在目送他的离去。 他摩挲着手中的玉佩,唇角微扬。这枚玉佩的雕工,分明是北凛皇室的手笔。 而此时,元祈也在细细把玩那支袖箭。机关之精巧,设计之独特,与望北城头那些守城器械如出一辙。 “沈清……沈清辞……”他轻声自语,眼中带着难得一见的笑意,“我们终于见面了。” 韩明从暗处现身:“王爷,可要属下查查这位沈公子的底细?” “不必。”元祈摆手,“明日和谈,自见分晓。” 新月升起,将清辉洒向这座边境小镇。 沈清辞回到驿馆,林文轩立即迎上,面色凝重:“公子,王嵩的人到了。” “是兵部尚书周集安?” “是。”林文轩压低声音,“周集安仅比我们晚到两个时辰,他带来的除了幕僚,还有足足一队太师府的私兵,以‘护卫和谈’为名,已接管了镇内部分防务。那些私兵步履沉健,眼神锐利,绝非普通护卫,更像是久经训练的死士。方才我们的人发现,驿馆外围也多了不少不明身份的暗哨。” 林文轩语速加快,同时递上一张小纸条,“这是‘潜鳞’刚刚送到的密报。” 沈清辞展开纸条,上面只有寥寥数字,却让她眸光骤然一凝。 「元禄遣心腹南下,目标泰安,意在彻底搅局,望千万警惕。」 “元禄……沈清辞轻声重复着这个名字,指尖的纸条被她轻轻捻动,“看来,肃王殿下那边也是暗流汹涌啊。” 沈清辞行至窗边,指尖轻轻挑开一丝缝隙。只见楼下街巷阴影处,确有数道模糊人影悄然伫立,与夜色融为一体。 “也好,他们既已落子,我们接着便是。”她语气平静,听不出波澜,手中摩挲着那枚玉佩。 这一次,他要在这和谈桌上,下的不只是一盘两国棋,更是一盘生死局。 交换信物这一幕太精彩了!元祈赠出的皇室玉佩,清辞回礼的独门袖箭——这哪里是商人互赠,分明是两颗七窍玲珑心在隔空对暗号:“我知道你是谁。”“巧了,我也知道。” 【下集预告】 他是“苏祈”,她是“沈清”。伪装之下,是心照不宣的试探。明日和谈桌上一—北凛肃王与南靖客卿首次“正式”相见,针锋相对,唇枪舌剑!这场戏,他们要如何演下去? 本文正在新书期,您的收藏对我至关重要,是支持我继续创作的最大动力! 明晚8点,不见不散~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泰安初遇 第7章 和谈交锋 晨光初露,泰安镇议事堂内,南北两国的使团分列左右,泾渭分明。空气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 元祈与沈清辞作为双方主使,隔桌相对。 当沈清辞步入大厅,目光与主位上的元祈相遇时,两人皆是微微一怔。 昨日银杏树下,他是温文儒雅的“苏祈”,她是清俊从容的“沈清”。此刻,他是玄袍金冠、威仪棣棣的北凛肃王,她是青衣玉冠、神色清冷的南靖客卿。 身份的鸿沟,阵营的对立,在这一刻被无限拉近,又无限拉远。 元祈的眼底掠过一丝“果然如此”的了然,与棋逢对手的锐利兴趣。但他很快便收敛了所有情绪,只余下属于北凛亲王的沉稳与冷峻。 “沈先生。”他微微颔首,语气是符合场合的平淡与疏离。 “肃王殿下。”沈清辞的声音清越平稳,听不出一丝异样。 简单的见礼后,谈判在一种近乎剑拔弩张的气氛中开始。 “关于边境划分,北凛要求以饮马河为界。”元祈推过地图,指尖重重点在南岸,“此为底线。” 沈清辞目光扫过,笔下已在地图上划出一道线,精准落在实际控制线上。“饮马河在我境内三十里。王爷此议,是欲将我望北城置于砧板之上。沈某虽不才,尚能识得此乃绝户之计。” 他抬眼,目光清凌凌地直刺元祈:“还是说,王爷今日是来戏耍沈某的?” 元祈抬手制止了身后一名将领欲起身争辩的动作,凝视着他:“那沈先生认为该如何?” “现有控制线以北二十里设非军事区,双方皆不驻军。区内由两国共同派遣官员管理,任何军事调动需提前通报。”沈清辞从容道,“这是确保边境安宁的最佳方案。” 她话音甫落,南靖副使、兵部尚书周集安猛地站起身,声音悲愤而洪亮:“沈大人!此议下官万万不敢苟同!” 他转向北凛使团,又环视己方同僚,义正词严道:“虎牢关!乃我南靖祖宗基业,北境门户!如今沦于敌手,我等身为南靖臣子,不思收复失地,竟在此商讨如何割让更多国土,设立什么‘非军事区’?此等行径,与卖国何异!下官恳请肃王殿下,正面回应归还虎牢关一事!此乃和谈之首要,亦是我南靖上下军民之夙愿!” 他这一番话,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南靖使团中不少官员面露激愤之色,显然被说中了心事。北凛使团则大多露出或讥诮或警惕的神情。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沈清辞身上,看他如何应对这来自内部的“背刺”。 沈清辞神色未变,甚至连嘴角那抹淡然的弧度都未曾消失。他看向周集安,语气平静无波:“周尚书,忠义可嘉。” 只此四字,不置褒贬,却让周集安蓄满力的一拳仿佛打在了棉花上。 “然则,”沈清辞话锋一转,目光扫过在场所有南靖官员,声音清晰而冷静,“今日我等奉皇命而来,是为两国谋一个可行的未来,而非逞一时口舌之快,将国家拖入万劫不复之境地。虎牢关之得失,关乎国体,沈某心中之痛,绝不逊于在座任何一位。” 他再次看向元祈,将话题牢牢锁定在自己的节奏内:“故而,沈某方才所提,正是为了杜绝第二个‘虎牢关’的出现。肃王殿下,您以为呢?” 元祈深邃的目光在沈清辞和周集安之间流转,他并未立刻回应沈清辞,而是转而看向义愤填膺的周集安,唇角牵起一丝意味深长的浅笑。 “周尚书,”元祈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份量,“虎牢关,是我北凛将士血战而下。您若想要,很简单——” 他刻意停顿,目光扫过全场,将所有人的心都吊了起来,然后才缓缓说道:“请南靖拿出相应的代价来换。或是等价的土地、人口,或是……足够的军功。” 他这番话,轻描淡写间,便将周集安占据的道德高地,变成了一场**裸的利益交易。同时,“军功”二字,更是隐晦的威胁,暗示着若想动武夺回,北凛奉陪到底。 此言一出,周集安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他敢空谈“大义”,却绝不敢承担“割让更多土地”或“重启战端”的责任。 元祈这才好整以暇地重新看向沈清辞,接上了之前的话头:“沈先生为望北城求一份安宁,此心可鉴。二十里非军事区,范围过广,有损我北凛巡防之权。十里,是本王能接受的极限。” “二十里,没有商量余地。”沈清辞寸步不让,“若王爷坚持只在十里,或觊觎饮马河,和谈今日便可终止。” 空气瞬间凝固。北凛使团众人面色铁青,南靖这边的官员也屏住了呼吸。 元祈凝视着他,忽然笑了:“沈先生果然如传闻中一般强硬。好,二十里就二十里。” 第一轮交锋,以沈清辞的胜利告终,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仅仅是开始。真正的风暴,在贸易条款谈判时降临。 “开放四个边境互市。”元祈再次率先抛出条件,“北凛愿以优质皮毛、牛羊,换取南靖的丝绸、瓷器。” 沈清辞尚未开口,他身后一位户部官员已忍不住低声道:“皮毛?北地苦寒,除了皮子还能有什么?我南靖丝绸乃天下至宝,以此相易,未免……” 他的声音虽低,但在寂静的议事堂内却格外清晰。北凛使团中一位性情火爆的石姓将领猛地一拍桌子:“放肆!我北凛的貂裘,在王公贵族间亦是千金难求!岂容你轻蔑!” “将军息怒,”沈清辞抬手,示意己方官员稍安勿躁,目光转向元祈,“皮毛易丝绸,品类可议。然,北凛铁矿储量丰富,而我南靖近年盐米丰沛。若能以此互通,方是惠及两**民根本之道。” 此言一出,双方使团内部都响起了一阵压抑的骚动。 南靖阵营中,一位老成持重的文官皱眉低语:“沈先生,盐米乃国之命脉,若资于敌,恐生后患啊!” 北凛那边,也有谋士在元祈耳边急道:“王爷,不可!铁矿若大量输出,南靖军械将更胜往昔,他日战场相见,我军如何抵挡?” 就在此时,一个阴冷的声音自北凛使团后排响起:“肃王殿下,在下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说话者是北凛副使赫连铮。此人面白无须,眼神锐利,正是二皇子元禄的心腹。 元祈目光微冷:“赫连副使,但说无妨。” 赫连铮缓缓起身,皮笑肉不笑地说:“沈先生方才口口声声‘公允’,却不知这‘公允’之下,藏着何等祸心!我北凛铁矿,锻造出的可是刀枪剑戟!今日你南靖以盐米换走我国之利器,他日这些刀枪,是否会加诸我北凛儿郎之身?!此非通商,实乃资敌!殿下,此条款万不可应允!”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这已不是讨价还价,而是近乎**的指控! 不等沈清辞反驳,南靖使团中,兵部侍郎周集安忽然慢悠悠地开口了:“赫连副使此言,未免过于危言耸听。我南靖乃礼仪之邦,既已议和,岂会行此卑劣之事?倒是贵国……” 他话锋一转,意有所指地看向元祈,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地传遍大厅:“肃王殿下深明大义,力主和谈,我等感佩。只是……贵国储君未立,今日殿下与我等签下这和约,他日若朝局有变,新君不认,反诬我等借互市行不轨……我等届时,岂不是百口莫辩?这互市的风险,未免太大了。” 周集安这番话,看似忧心忡忡,实则字字诛心。他轻描淡写地提起“储君未立”四字,却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入了北凛政局最脆弱、最敏感的枢纽。 这已不仅仅是挑拨离间,而是将北凛皇族内部的权力斗争公然摊开在谈判桌上,作为打击对方主使权威、动摇和约根基的武器。 一时间,议事堂内鸦雀无声,空气仿佛都凝固了。赫连铮与周集安一唱一和,一个在北凛内部点燃猜疑的火把,一个则直接将这火把丢向了北凛权力结构的根基。刚刚稍有进展的谈判,瞬间被这**裸的政治攻击拖入了更深的僵局与冰冷的对峙。 元祈的目光骤然锐利,如冰锥般刺向周集安,周身气压为之一沉。他并未立刻发作,而是极轻地冷笑了一声,那声音不高,却带着金石之威,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周大人。” “此乃两国和谈,非是市井闲谈。议的是疆界民生,而非本王家事。” “北凛国策,由陛下钦定,由本王执行。何时轮到你国臣子,妄议我朝嗣统?!” 最后一句,他声调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席卷全场。周集安脸色一白,被他目光中的寒意所慑,竟一时语塞。 元祈不再看他,仿佛掸去一粒微尘。他转而直视沈清辞,目光深沉,将话题强行拉回正轨: “沈先生,无关人等,可以噤声了。我们继续——皮毛易丝绸,尚属奢物交易。这铁矿换盐米,才是直指两国根基。不知南靖,愿以何比例相易?” “上等生铁千斤,换精米五百石,或海盐二百石。”沈清辞报出早已斟酌过的数字,目光沉静,丝毫不为方才的搅局所动。 “荒谬!”北凛阵营中那位暴躁的石将军再次按捺不住,“千斤生铁才换这点盐米?当我北凛是乞丐吗?!” “将军此言差矣。”沈清辞身侧一位精通经济的随员立刻反驳,“敢问将军,北凛去岁雪灾,牛羊冻毙无数,若无我南靖盐米接济,这个冬天,贵国子民将如何度过?铁矿虽重,终是死物,无法果腹御寒。是冰冷的铁块重要,还是活生生的性命重要?” “你!”那将领怒目圆睁,手已按上刀柄。 “石将军!”元祈声音一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那名姓石的将领悻悻然坐下,兀自忿忿不平。 他刚被压下,一旁的赫连铮便阴恻恻地开口:“王爷,石将军话虽粗鲁,却也不无道理。如此比例,确实难以服众,若传回国内,恐伤王爷清誉……” “赫连副使,”元祈的目光转向赫连铮,语气平淡却带着压力,“本王既为主使,自有决断。尔等若有异议,可上奏朝廷,但在此处,需遵本王号令。”他目光如刀,扫过赫连铮,后者脸色微变,不甘地低下头去。 就在元祈清理北凛内部杂音的同时,沈清辞也转向周集安,淡淡开口:“周大人多虑了。和约既签,便代表两国意志,非一人一派可轻易撼动。若因噎废食,这互市不开也罢,只是苦了边境期盼安宁的百姓。”她这话,既是回应周集安,也是说给北凛使团中所有动摇的人听。 元祈这才看向沈清辞,语气听不出喜怒:“沈先生麾下,亦是人才济济,言辞犀利。然,千斤铁换五百石米,比例确实过低。我北凛虽需盐米,却非乞讨。” “王爷既知非是乞讨,便应知交易贵在公允。”沈清辞毫不退让,“北凛炼铁之术粗犷,所出生铁杂质颇多,运至南靖,尚需精炼方可使用,其中损耗人力物力,王爷可知?若王爷能提供精炼后的熟铁,比例可提至千斤换七百石。” “八百石。”元祈沉声道。 “六百五十石。”沈清辞略微让步。 “七百五十石,这是底线。并且,南靖需提供防治牲畜疫病的药方,作为附加条款。” “七百石。药方可给,但仅限于常用疫病防治。”沈清辞指尖轻轻敲击桌面,“同时,北凛不得以任何形式,限制南靖商队在互市内的正常经营,并需保障其安全。” 又是一轮激烈的讨价还价,每一个数字,每一项附加条款,都牵动着双方使团成员的神经。有人面露喜色,有人忧心忡忡,低声的交头接耳从未停止。这已不仅仅是元祈与沈清辞两人的博弈,更是两个国家、两种利益诉求的激烈碰撞。 最终,当关于铁矿换盐米的核心条款以七百二十石米/三百石盐换千斤生铁,并附赠常用牲畜药方的条件艰难达成时,整个议事堂内的人都仿佛打了一场硬仗,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感到了深深的疲惫。 散会后,沈清辞正在整理文书,元祈走了过来。 “沈先生今日不仅展现了谋略,更展现了对我北凛困境的了解,令人佩服。”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复杂的意味,不知是赞许还是警惕。目光却似有若无地扫过刚刚离开的周集安的背影。 沈清辞抬头,对上他深邃的目光:“王爷不也一样?步步为营,寸土必争。更能于关键时刻,压制内部杂音。” 她言语间,也瞥了一眼赫连铮消失的方向。 “明日的谈判,希望沈先生能拿出更多诚意。” “这句话,原样奉还。” 两人对视一眼,各自转身离去。 在他们身后,是两群仍在为刚才的条款争论不休、心情复杂的属臣。 而赫连铮与周集安,则在无人注意的角落,交换了一个短暂而意味深长的眼神。 所有人都明白,今日的和谈只是暂时划下了界限,真正的暗流,仍在桌面之下汹涌澎湃。 ------ 千里之外的南靖皇城,太师府的书房内烛火通明,却静得能听见灯花爆开的细微噼啪声。 王嵩并未就寝,他端坐于太师椅上,手中把玩着一对温润如玉的核桃。听完心腹低声禀报完泰安镇和谈的“唇枪舌剑”后,他布满皱纹的脸上没有任何波澜,只将一对核桃不轻不重地搁在案上,发出“嗒”的一声清响。 “集安,还是沉不住气。”他语气平淡,听不出半分喜怒,仿佛在评价一个不成器的子侄,“不过,水既然已经浑了,就不必再急着去摸鱼。让鱼儿自己受惊,跳出来,才好。” 他抬起眼,昏黄的烛光在他深不见底的眼中跳跃。“传信给他,明日之后,不必再争口舌之利。依计……行事便可。” “是。”心腹躬身领命,悄无声息地退入阴影之中。 王嵩的目光缓缓移向窗外北方的夜空,那里,是泰安镇的方向。他嘴角牵起一丝极淡、却令人不寒而栗的弧度。 是时候让那不知天高地厚的“玲珑鬼才”,和那位北境的苍狼王爷,好好尝尝,什么叫真正的……身不由己了。 来啦!这章是两位主角的第一次正式见面,也是智力与格局的正面碰撞! 周尚书跳得高不高?急不急?别慌,他越是蹦跶,就越是给咱们清辞(澜儿)送助攻~ 明天泰安镇就要变天啦,真正的“惊喜”正在路上,我们拭目以待! Ps:有没有细心的读者发现,南靖和北凛的设定,一个是大河农耕文明,一个是山河军国文明,风土人情各有不同。 【下集预告】 第八章《深崖同坠》:信物犹温,杀机已至。当醉仙楼的火光撕裂夜幕,信任成为唯一的武器。万丈悬崖,绝境独处,伪装之下,是惊世秘密。 收藏对新人作者真的很重要,您的每一个收藏,都是我熬夜码字的巨大动力!感恩!?明天8点,不见不散~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和谈交锋 第8章 深崖同坠 泰安镇的平静,在第三日破晓时分被彻底撕碎。 林文轩几乎是闯进了沈清辞的临时书房,气息微促:“公子,出事了!北凛那边,三名精锐斥候在巡逻路线上离奇失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沈清辞从边境地图上抬起头,眼神锐利如出鞘的剑:“什么时候的事?具体位置?” “黎明前,在镇西落鹰峡附近。北凛方面反应激烈,韩明将军直接带兵围了我们的一处哨卡,虽未动手,但言辞极为不善,要求我们立刻交人。” 沈清辞放下笔,指尖在落鹰峡的位置重重一叩,正欲开口,门外又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名亲随满脸烟灰,仓皇禀报:“先生!不好了!我们的军粮仓走水了!” 当沈清辞赶到粮仓时,火势已被控制,但焦煳味与一种奇异的甜腻气味混合,刺鼻欲呕。 小半个仓库已然坍塌,被水浇透的焦黑木料与黢黑的米粮混杂在一起,冒着缕缕青烟。负责看守的士兵跪了一地,面带惶恐与愧疚。 他沉默地走入尚有余温的废墟,无视了旁人“先生小心”的劝阻,俯身低头,指尖精准地从一堆灰烬中捻起一撮尚未燃尽的、质地特殊的黑色凝固物,在鼻尖轻轻一嗅。 “不是军中常用的石脂水,也非桐油。”他轻声道,眼神冷冽如寒冰,“这是产自西域的‘黑火膏’,价格堪比等重白银,燃烧迅猛,不易扑灭。巧合得像是有人精心安排,唯恐我们看不出破绽的一场戏。” 林文轩跟在他身后,低声道:“公子,北凛刚出事,我们这边就……这太巧了。会不会是他们报复?” 沈清辞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烬,“有人希望我们这么想,迫不及待地想把这盆脏水泼给对方,好让这和谈彻底夭折。” ------ 北凛驿馆内,气氛同样凝重。 元祈面前的地面上,摆放着三套北凛斥候的轻甲和兵器,是从他们失踪地点附近寻回的,旁边还有一枚造型奇特的飞镖,镖刃泛着幽蓝光泽,显然淬了毒。 韩明拿起飞镖仔细查验,脸色阴沉:“殿下,这是西凉‘影阁’惯用的制式,打造手法也很像。难道是西凉人混进来搅局?” 元祈接过飞镖,指尖摩挲着镖尾细微的锻造痕迹,眼神深邃:“像,但不是。衔接处过于粗糙,但这并不意味着,不是南靖这边的人仿制的。” “王爷是怀疑……” “有人想搅浑这滩水。”元祈打断他,“让南北双方互相猜疑,甚至兵戎相见。我们偏不能如他的意。” ------ 夜幕降临,沈清辞在灯下仔细绘制着白日里在火场发现的特殊火油痕迹图样。他画得极其精细,连燃烧后产生的特殊气泡形态都勾勒了出来。 画毕,他搁下笔,目光落在房间一角那个小巧的木匣上。 他打开木匣,里面静静躺着那枚雕刻着精致云纹、触手温润的玉佩。指尖拂过冰凉润泽的玉面,银杏树下那双深邃而锐利的眼眸,与望北城头隔空相望的玄甲身影,交替在他脑海中闪现。 “苏祈……元祈……”他心中默念。如今既已知晓对方真实身份,这枚象征着“苏祈”与“沈清”短暂友谊的玉佩,于公于私,都不应再留在自己手中。 他将画好的图纸仔细封入一个普通信函,连同那枚玉佩一起递给林文轩:“想办法,不引人注意地将此物送到肃王手中,不必多言,只说是‘故人相赠’。” 林文轩看到玉佩,微微一愣,但并未多问,领命而去。 一个时辰后,林文轩带回了一张素笺,上面只有铁画银钩的一个地点与时辰:子时三刻,醉仙楼三楼雅间。 沈清辞略一沉吟,转身从随身药囊中取出一个极小玉瓶,拔开塞子,在空中轻轻挥洒了几下,一股极淡雅、近乎无法察觉的冷香悄然弥漫开来,随即消散在空气中。 “走吧,去会一会肃王殿下。”他神色如常,对林文轩吩咐道。 ------ 子时三刻,醉仙楼。 这处酒楼位于泰安镇相对僻静的南街,此刻早已歇业。三楼雅间内,只点了一盏昏黄的油灯。 元祈先到一步,他依旧穿着常服,但眉宇间属于亲王的威仪却难以掩盖。 当沈清辞推门而入时,他将那枚飞镖放在了两人之间的茶桌上。 “西凉‘影阁’的制式,但锻造手法是仿造的,刻意留下了几处破绽,像是生怕我们认不出来。”元祈开门见山。 沈清辞拿起飞镖,就着灯光仔细看了看,点头认可:“能仿造得如此相似,必然接触过真品,甚至可能雇佣过影阁的工匠。”他随即将自己绘制的火油痕迹图样展开推了过去,“这是我国粮仓起火时使用的火油,产自西域,并非军中常用之物,气味特殊,燃烧迅猛,价格不菲。” 他的指尖在图纸上轻轻一点:“我查过近期入境商队的记录,有三支来自西域的商队,在货物清单之外,暗中夹带过此类火油,值得怀疑。” 元祈的目光在地图和图纸之间逡巡,最后落在沈清辞清冷的脸上,他并未立刻接话,而是用指尖轻轻点了点桌上那枚被沈清辞送回的玉佩,语气听不出喜怒: “所以,沈先生派人送回此物,是认为幕后黑手已然明朗,你我之间,再无私下会面的必要了?” 他这个问题问得极其刁钻且私人化,瞬间将两人从“公对公”的分析,拉回到了“苏祈”与“沈清”那短暂而微妙的私谊层面。 沈清辞迎着他的目光,神色不变:“玉佩物归原主,是礼节。而共享线索,是为大局。肃王殿下是聪明人,当知孰轻孰重。” 元祈闻言,深深看了沈清辞一眼,那目光仿佛在掂量“礼节”与“大局”这四个字背后的全部分量。 随即,他几不可察地颔首,像是终于确认了某种底线。 “既然如此,”他语气恢复沉肃,将玉佩不着痕迹地纳入袖中,“谈正事。”像是接受了他这个公私分明的解释。 他终于将话题拉回正轨,语气恢复了之前的沉肃:“看来我们都发现了同一个问题。有人,而且很可能是同一伙人,不希望和谈成功。” “而且是不惜成本,同时对我们双方下手,意图挑起更大纷争。”沈清辞补充道,语气凝重。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像是瓦片被踩碎的异响。声音极微,但在寂静的夜里,落在高手耳中,不啻惊雷。 “有埋伏!”元祈低喝一声,眼中杀机毕露。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数道黑影如鬼魅般破窗而入! 刀光凛冽,直取元祈与沈清辞要害!然而,比这些杀手更快的,是两道从窗外檐角倒坠而下的身影! “保护殿下!” 元祈的暗卫如同鹰隼扑击,剑光闪处,两名破窗而入的杀手已捂着喉咙倒下,瞬间缓解了屋内的压力。 但对方的埋伏规模远超预期,楼梯口传来沉重的撞击声和弓弦震响,显然楼下通道已被彻底封死。 “对方人多,且有强弓硬弩!楼梯被封死了!”一名暗卫格开飞来的淬毒暗器,急声道。 “不能被困死在这里!”元祈当机立断,一剑荡开身前三把长刀,剑势回环间已将那把北凛制式长剑的刚猛凌厉发挥到极致。他对暗卫下令:“阿木尔,你带人制造混乱,吸引正面注意力!巴图,想办法清除西侧的弓手,为突围创造机会!” “是!” 两名暗卫领命,一人猛地将桌椅踹向窗口,吸引箭矢,另一人则试图从侧面突围,刀光剑影中,血花飞溅。 趁着暗卫用生命为他们争取到的、稍纵即逝的短暂空隙,元祈一把拉住沈清辞的手臂,低喝道:“走!”他猛地一脚踹开另一侧相对僻静、但下方情况不明的窗户,目光迅速向下扫视,判断落脚点。 下方黑影幢幢,杀机四伏,但已是唯一的生路。他毫不犹豫地揽住沈清辞的腰,带着她纵身从三楼跃下! 落地瞬间,元祈护着他一个翻滚,卸去下坠之力,但巨大的冲击仍让他闷哼一声。 然而,醉仙楼外的杀机更甚。数十名黑衣杀手早已布下天罗地网,弓弩上弦的寒光在夜色中闪烁。 “放箭!” 箭雨呼啸而至!元祈一把将沈清辞揽向身后,剑光旋成一道银色壁垒,磕飞无数箭镞,但仍有一支冷箭“噗”地钉入沈清辞肩头。 她闷哼一声,额角瞬间沁出冷汗,却同时抬手,袖中弩箭连发,将两名试图扑上的刺客逼退。 护卫被主力缠住,这六七名精锐刺客如影随形,将他们一步步逼向镇外落鹰峡。 前有六七名精锐刺客紧追不舍,后是深不见底的绝壁深渊。 崖风凛冽,如刀般刮过两人染血的衣袂和面颊。 沈清辞肩头的伤处不断渗出黑血,毒素让他唇色发紫,视线开始模糊,脚下碎石被踢落,久久听不到回音。 他环视四周,这几名刺客已呈扇形缓缓逼近,封死了所有可能的退路,他们的眼神冷漠,如同看着即将坠入陷阱的猎物。 他深吸一口冰冷且带着土腥气的空气,试图保持清醒,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看来今日,凶多吉少。” 元祈站在他身侧,他的情况稍好,但连番恶战也消耗巨大,持剑的手臂肌肉因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他侧头看向他,目光深邃如这崖底的深渊,忽然问:“信我吗?” 沈清辞一怔,抬眼望入他眼中。那里没有绝望,没有慌乱,只有一种近乎疯狂的冷静与决断,以及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不等他回答,身后刺客的脚步声已近在咫尺,刀锋的寒意几乎触及后背。 元祈猛地伸手,紧紧搂住他的腰,力道大得不容挣脱,仿佛要将自己的决心与力量传递过去。 下一刻,在身后杀手们惊愕的目光中,他带着他,纵身跃下了被云雾吞噬的万丈悬崖! 急速下坠的失重感瞬间攫住了沈清辞,耳边是呼啸的、如同鬼哭的狂风,心脏仿佛要跳出胸腔。 就在他以为必死无疑之时,只听见元祈在他耳边,声音穿透狂风,坚定低沉地道:“抓紧我!” 他下意识地反手,用尽此刻全身的力气,紧紧抱住了他坚实的身体,仿佛那是无边黑暗与急速坠落中,唯一真实、唯一可以依靠的存在。 来了来了!最“刺激”的副本终于开启了! 有人不想让他们好好说话,那就只能让他们一起跳崖了(不是)。 请注意,您预订的【崖底洞天·双人独家剧情体验券】已生效,身份马甲摇摇欲坠,信任值正在重新计算中…… 小声剧透:下章,清冷客卿即将解锁新皮肤[撒花] 明晚8点,不见不散~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深崖同坠 第9章 崖底洞天 急速下坠带来的失重感攫住了沈清辞的每一寸感官,耳畔是呼啸的罡风,刮得人脸颊生疼。死亡的阴影如此真切。 就在他意识即将被恐惧吞噬之际,只见元祈揽在他腰间的手臂猛地收紧,同时,他空出的右手快如闪电般抽出腰间匕首,伴随着一声刺耳的金石摩擦声,狠狠刺入身旁的崖壁! 火花在黑暗中迸溅,刺啦啦一路向下,下坠的势头为之一滞! 他借着这稍纵即逝的迟缓,足尖精准地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上重重一踏,身体借力改变方向,扑向另一侧的崖壁,目光锁定了下方一个被藤蔓遮掩的黑色洞口。 “抓紧!”他在他耳边发出一声短促而有力的低喝,同时运足全身内力,向着那洞口的方向奋力一跃! “砰!”两人重重摔落在洞内坚硬而粗糙的石地上。 元祈在落地瞬间巧妙地调整姿势,用自己的身体承受了大部分冲击力。他顾不上检查自己的伤势,立刻翻身而起,警惕地扫视这个洞穴。洞口虽被藤蔓遮掩,但内部却比想象中深邃,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和苔藓的气息。 他退回沈清辞身边,才发现他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如纸,已然昏迷。 “沈先生?”他单膝跪地,轻拍他的面颊试图唤醒他。指尖传来的触感异常细腻温润竟不似男子肌肤,元祈目光微凝,但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他的视线立刻落在他左肩后侧——那枚淬毒的箭头几乎完全没入了肩胛处的血肉,周围的布料已被发黑的血液浸透。 “得罪了。”他低语一声,再无犹豫,小心地用匕首割开他肩头的衣衫。布料撕裂,一层层紧紧缠绕的白色绷带显露出来。元祈的动作有了一瞬间极其短暂的凝滞——这绷带的缠法,目的再明确不过。 当最后一层遮蔽被揭开,女子光滑的肩颈曲线和那狰狞的伤口一同暴露在他眼前时,他手上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仿佛早已料到,但眼底深处,却是一片了然与复杂的思绪。 “原来如此……”他声音低沉,近乎自语。 脑海中,望北城头那道清瘦挺拔、与他隔空博弈的青衣谋士;银杏树下言笑晏晏、机锋暗藏的“沈清”;和谈桌上那个言辞犀利、寸土不让的对手……无数影像飞速闪过,最终串联成一条清晰的线。所有此前觉得微妙、不合常理之处,此刻都有了解释。 他还注意到,她的左胸上方,有一道极深的旧伤疤,颜色已然浅淡,看样子已有多年。这伤的位置凶险万分,当年若是再偏半寸,恐怕命丧当场。 元祈收敛心神,神色恢复如常,手法娴熟地为她清理伤口,从随身药囊中取出解毒药粉替她敷上。 药粉的刺激让昏迷中的沈清辞无意识地蹙紧了眉,发出一声极轻的、带着痛楚的呻吟。那声音失去了平日刻意维持的低沉,竟流露出一种属于女子的、柔软的呜咽。 元祈的手猛地一顿。 她含糊地呓语着,一只手无意识地抬起,冰凉的手指恰好搭在了元祈的手上。那突如其来的寒意,与他温热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 他伸手探向她额间,触手却是一片滚烫。伤口处的毒素混杂着失血,终究还是引发了高热。 他不再迟疑,将她轻轻扶起,让她虚软的身子靠入自己怀中,一手稳稳地托住她的后背,另一只手把退热的药丸喂她服下。 或许是药味的苦涩,或许是高热带来的不适,她在他怀中无意识地辗转。元祈几乎是下意识地,那只托在她后背的手,掌心放缓了力道,转为一种缓慢而规律的轻拍,试图驱散她的不安,如同安抚一匹受惊的幼兽。 待她呼吸稍定,他才就着从藤蔓缝隙漏进的、微弱的月光,第一次毫无阻碍地审视这张近在咫尺的容颜。 褪去了平日里所有的伪装与锋芒,此刻的她,面色苍白,长睫低垂,在眼下投下一小片脆弱的阴影。那清丽的轮廓在月光下愈发清晰,分明是女儿家的模样。 洞内寂静,唯有彼此交织的呼吸与洞外呜咽的风声。篝火偶而爆开一声细微的噼啪,映照着元祈深邃的侧脸。他保持着环抱她的姿势,一动不动,仿佛一尊守护的石像。 多年来,他习惯于沙场的金戈铁马,习惯于朝堂的暗流汹涌,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在这样一个与世隔绝的绝境中,怀抱着他生平唯一的对手,也是唯一的知己。 这份重量很轻,却似乎比千军万马更让他不敢有丝毫松懈。 一种陌生而汹涌的情绪在他素来冷硬的心湖底处搅动,他将其归结为对“国士”之才的珍惜,抑或是……对这份过于惊世骇俗的秘密所产生的一种近乎虔诚的守护欲。 “女扮男装……玲珑鬼才……江州沈氏……”他低声沉吟,目光如深潭,映照着眼前这张脸,也映照着重重迷雾,“沈清辞,你的真面目之下,究竟藏着多少秘密?” 她的用兵之道,隐隐有已故沈毅将军之风骨;她那看似无懈可击的出身,此刻也显得疑点重重。 一个身负如此才华的女子,为何要铤而走险,以男子之身周旋于南靖朝堂?她与沈毅将军,与南靖皇室之间,又有着怎样千丝万缕的联系? 思绪翻涌间,他感觉到怀中的人因寒冷而微微战栗。元祈默然,将她身上覆着的、他自己的玄色外袍又拢紧了些,用自己的体温为她驱散寒意。 这一夜,洞外风声呜咽,洞内唯有彼此交错的呼吸声。元祈始终保持着清醒,直至东方既白,怀中人的体温终于逐渐降下,呼吸也变得均匀绵长,他才几不可闻地舒了一口气。 晨光艰难地穿透藤蔓,在洞内投下斑驳的光影。 沈清辞眼睫微颤,悠悠转醒。意识回笼的瞬间,她本能地警惕环顾四周,待看清守在洞口、正背对着她观察外界情况的那个挺拔身影时,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 “肃王殿下……”她开口,声音因高烧和失血而异常沙哑干涩。她试图撑起身子,却立刻牵动了肩头的伤口,一阵尖锐的疼痛让她不禁蹙紧了眉头。 “别动。”元祈闻声转身,走到她身边,将一个水囊递到她未受伤的右手边,“伤口刚包扎好,不宜动作。” 沈清辞接过水囊,小口地啜饮着清凉的水,干灼的喉咙得到缓解。然而,当她下意识地低头,瞥见自己肩头被撕裂的衣衫和其下明显重新包扎过的伤口时,她的动作猛地顿住,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十余年的谨小慎微,步步为营,都在这一刻化为冰冷的恐惧,沿着脊椎急速攀升。最大的秘密,以最无可挽回的方式,暴露给最危险的敌人。 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是矢口否认,是厉声质问,还是……她甚至能感受到袖箭冰凉的触感。 然而,当她抬眼望向那个背光而立的身影,昨夜昏迷中那些支离破碎的感受——坚实的臂膀,稳定的心跳,落在额间探温的手指,以及后背那安抚的轻拍——如同暖流,将她从濒临失控的边缘缓缓拉回。 他若真有恶意,她早已死了无数次。 她倏然抬眼看向元祈,眸中最初那丝因秘密暴露而产生的本能惊悸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清冽的、近乎审视的锐利。 “你……” 一个“你”字出口,后面是无数个在喉间翻滚却又被她生生压下的问题: ——你都看到了? ——你打算如何处置我? ——是挟此软肋,还是公之于众? 洞内陷入了短暂的寂静,只听得见洞外隐约的风声和彼此轻微的呼吸声。 “沈先生可好些了?”元祈率先打破沉默,语气平静无波,仿佛什么都未曾发觉。 沈清辞凝视着他,不错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片刻后,她忽然轻轻笑了:“王爷既然已经知道,又何必再称‘先生’?” 元祈也笑了,那笑意抵达眼底,驱散了些许他一贯的冷峻:“那……沈姑娘?” “……还是沈先生吧。”沈清辞借着喝水的动作,迅速整理了一下略显凌乱的衣襟,尽管虚弱,声音却异常清晰:“离开之后,可否请王爷,为我保守这个秘密。” 这不是恳求,更像是一场郑重的托付。 元祈回身,目光落在她身上,回答得干脆利落:“可以。” “在本王眼中,只有谋略的高下,格局的大小,从无男女之见。沈清辞,只是那个值得本王全力以赴的对手。这一点,无论何时,永不会变。” 他的话语掷地有声,没有任何轻慢或怜悯,只有一种基于实力与人格的尊重与认可。 沈清辞望着他,心中最后一丝顾虑悄然消散。她知道,这是一诺千金的保证。 朝阳终于完全升起,金色的光芒顽强地穿过藤蔓的阻碍,洒进这方狭小的崖洞,为两人镀上了一层温暖的轮廓。 “追兵或许仍在搜寻,此地不宜久留。”元祈率先开口,打破了这片过于珍贵的宁静。他已走到洞口边缘,透过藤蔓的缝隙谨慎地观察着下方的深渊与远处的山林。“你伤势未稳,在此稍候,本王先去探明路径。” 沈清辞微微颔首,并未逞强。她下意识地摸向袖中,那里存放的袖箭已在昨夜突围时用去大半,所剩无几。在这危机四伏的崖底,手无寸铁与自缚双手无异。 待元祈的身影消失在洞口垂挂的藤蔓之后,沈清辞强忍伤痛,挪至洞口,将一枚看似普通的褐色药丸捏碎,粉末随风悄然散入洞外的空气中。 做完这一切,她已力竭,靠在石壁上微微喘息,闭目缓了许久。 再次睁开眼时,她目光扫过空寂的洞穴,最终落在地上几根被元祈削断的、韧性极佳的藤条,以及几块边缘锐利的薄片石上。 求生的本能与深入骨髓的谨慎,让她无法坐以待毙。她必须有一件新的、足以在关键时刻保护自己,甚至能助他突围的武器。 她忍着肩头的刺痛,用未受伤的右手拾起那些材料,指尖以一种近乎本能的速度开始动作。剥离、打磨、缠绕、卡扣……每一个步骤都精准而高效,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不过一刻钟,一把结构简陋却透着森然寒意的“单手应急弩”已在她手中成型,旁边还多了几支前端削尖、尾部带着简易平衡羽的短矢。 就在这时,洞口藤蔓微动,元祈探路归来。他的目光第一时间便落在了她手边那几件新造的物事上,脚步几不可察地一顿。 那把弩的形态,与他麾下工匠仿制、至今仍未完全成功的“望北城连发弩”竟有几分神似,其核心的击发结构更是如出一辙。 只是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用如此粗陋的材料,便能复现其七八分精髓……这绝非寻常匠人所能为,更像是一种深植于血脉的、对杀戮器械的深刻理解。 他心中关于她身份的重重迷雾,似乎又被拨开了一层。 “玲珑鬼才,名不虚传。”他缓缓开口,语气中听不出喜怒,唯有深沉的探究,“沈先生重伤之下,仍有此巧思。此等技艺,恐怕非寻常匠门所能企及。” 沈清辞抬眼,目光清凌凌地看向元祈,“雕虫小技而已,让王爷见笑了。”她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王爷探查良久,想必是找到了出路?” 元祈凝视着她,没有错过她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回避。他不再追问,沉声道:“东南方有一条兽径,隐约可闻水声。能走吗?” “可以。”她借着他手臂的力量站起身,语气斩钉截铁。 在这与世隔绝的方寸之地,身份的界限、阵营的对立,似乎都暂时变得模糊。他们共享着劫后余生的寂静,也共同守护着一个关乎生死与前途的、不能为外人所知的秘密。而在这一片寂静之下,某种基于绝对信任与理解的微妙联结,正在悄然滋生。 高能场面来了!马甲彻底掉落,肃王大型掉马现场! 崖底独处 重伤照料 身份秘密=感情加速器! 下章预告:出崖之路危机四伏,幕后黑手终于要浮出水面了~ 猜猜看,第一个发现他们没死的会是谁?在评论区留下你的预言!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崖底洞天 第10章 绝境同途 元祈将一根途中顺手打磨掉毛刺的树枝递到她右手边,权作探路的手杖。“跟紧。”他转身,率先走向那片黑暗的缝隙。 岩缝果真极其狭窄,最窄处需完全侧身,收紧肩背方能勉强通过。石壁湿滑冰冷,长满黏腻的苔藓,每一次摩擦都牵动着沈清辞肩头的伤处,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她咬紧下唇,将闷哼声压回喉咙,只余下压抑的喘息在狭窄的空间里格外清晰。 元祈在前,以身躯开拓道路,他宽阔的肩背几乎为她挡去了所有前方未知的危险。 每遇难行或湿滑处,他总会适时回身,伸出沉稳有力的手,或扶她手臂,或托她肘弯,助她借力。 那手掌的温度透过湿冷的衣料传来,是这片阴冷绝境中唯一的暖源。 黑暗中,感官变得异常敏锐。除了彼此的呼吸声,前方隐约传来淙淙水声,越来越清晰,预示着希望。 就在此时,洞外极近处,忽然传来压低的交谈声,以及枯枝被小心踩断的细微脆响。 “仔细搜!主上有令,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崖底找不到,这附近所有能藏身的山洞、石缝都不能放过!”一个粗犷的声音命令道。 元祈反应快得惊人,瞬间将手中的火折子熄灭。黑暗笼罩下来,他将沈清辞向后一带,用身体将她严严实实地挡住。一手紧按腰间剑柄,蓄势待发,另一只手则横亘在她身前,形成一个绝对守护的姿态。 追兵杂沓的脚步声就在洞外徘徊,火把跳跃的光影透过岩缝的间隙,在凹凸不平的石壁上投下扭曲晃动的影子,如同择人而噬的鬼魅。 “头儿!快看这里!有血迹,还没完全干透!”洞口方向传来一声带着兴奋的低呼。 “果然在里面!进去看看!都小心点,那北凛肃王不是善茬!” 脚步声朝着岩缝入口逼近,皮革摩擦岩石的声音清晰可闻。 沈清辞能感觉到元祈挡在她身前的手臂肌肉紧绷如铁,仿佛一张拉满的弓。她屏住呼吸,连心跳都仿佛停滞,肩头的伤口因这极致的紧张而突突抽痛起来,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元祈周身肌肉紧绷,眼神在黑暗中锐利如隼,剑刃已无声地出鞘半寸,冰冷的杀气弥漫开来,仿佛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只待猎物踏入陷阱,便会给予致命一击。 千钧一发之际! 远处山林深处,忽然传来一声极其尖锐、模仿夜枭的鸟鸣,划破寂静。紧接着,那个方向爆发出更大的喧哗声、兵刃交击声,甚至夹杂着几声刻意制造出的、属于北凛语的怒喝。 “那边!在那边!发现他们的踪迹了!”洞外的追兵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吸引。 “快!追上去!别让他们跑了!” 聚集在岩缝口的脚步声立刻杂乱地转向,迅速朝着骚动的方向远去,很快便消失在林野之中。 又过了许久,直到外面彻底恢复了寂静,元祈紧绷的肩线才略微松弛,缓缓将剑推回鞘中。黑暗中,他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是阿古拉,这是调虎离山。” 沈清辞暗自舒了一口气,这才发觉自己掌心已被指甲掐出深深的印痕。她冷静地判断,“此地既已暴露,不可久留。” “嗯。”元祈同意,他侧耳聆听,“走水路。既是活水,必有出路。”他率先走向水声传来之处,那是一条从岩洞深处流淌出来的地下暗河。 沈清辞依言上前,将指尖探入水中,刺骨的寒意让她轻轻一颤。 元祈立刻皱眉,目光落在她依旧渗血的肩头:“你的伤……” 沈清辞打断他,声音虽弱,却带着斩钉截铁的意味,“总好过落在那些刺客手里。”她已站直身体,“王爷水性如何?” 元祈看着她倔强的身影,唇角微扬,“北境儿郎,冰河亦渡。” 不再多言,他率先潜入水中。沈清辞紧随其后。 地下水冰冷刺骨,瞬间包裹全身,激得她伤口一阵痉挛般的剧痛。她强行压下身体本能的战栗,集中精神,追随着前方那道模糊而矫健的身影。 水道狭窄曲折,光线昏暗,时而需要闭气潜行过漫长的完全黑暗的水域。水压挤压着胸腔,伤口处的疼痛与缺氧的窒息感交织,几乎要撕裂她的意志。 就在她气息将尽、眼前发黑、四肢开始发软时,一只温暖有力的手在前方黑暗中精准地探寻过来,牢牢握住了她的手腕。那力道坚定而可靠,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牵引着她,奋力向前划破沉重的黑暗。 “哗啦——”破水而出的瞬间,天光刺目,新鲜空气涌入肺腑,带来重获新生般的悸动。元祈率先将她托上岸边青石,自己才翻身而上。 两人浑身湿透,狼狈不堪,却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劫后余生,以及无需言说的信任。 元祈迅速拧干衣摆,目光如电扫视这片陌生的山林:“追兵很快会循迹寻来,走!” 他们来不及处理伤口,便一头扎进密林。沈清辞步履因伤迟滞,每一步都像踩在绵软的针毡上,却凭借过人的意志力死死跟上他的节奏,未曾落下分毫。 行至一处溪流,元祈猛然蹲下,指尖掠过泥地上几处新鲜脚印。 “不是追兵。步履杂乱沉重,似猎户。” 沈清辞却凝眸细观,她拨开一旁的草丛,指着几片被踩踏过、却又被随意丢回原处的落叶,以及那几根被刻意复原、但角度略显生硬的断枝:“看这里。痕迹处理得仓促却刻意,绝非寻常猎户所为。是伪装。” 元祈眸光一凛,迅疾将她拉入身旁树影!几乎同时,数支弩箭撕裂空气,笃笃钉入他们方才立足的树干! “在那边!放箭!” 更多弩箭如飞蝗般射来!元祈挥剑格挡,剑光织成密网,护着沈清辞急退。 沈清辞强忍伤痛,迅速举起那柄简陋却有效的单手应急弩,凭借直觉与经验,几乎无需瞄准,对着弩箭来袭的方向便是数箭连发! 那短矢去势迅疾,虽因材料所限力道不如□□,但精准度却极高,瞬间没入林间,引来数声压抑的痛呼与闷哼。 “走!”元祈揽住她未伤的肩膀,疾步突进。箭矢紧咬不舍,一支冷箭擦过他手臂。 元祈眼底戾气一闪,看准一处狭窄岩缝,带着她闪身而入! 岩缝内更为狭窄,两人几乎贴身而立。岩壁苔藓湿冷,滴水声声,与外间追兵的呼喝形成诡异对比。 “搜!他们跑不远!” 粗哑的命令声近在咫尺,仿佛就在岩缝之外。 缝隙之内,空间逼仄,彼此的呼吸清晰可闻,气息交错。沈清辞能清晰地感受到元祈胸膛因剧烈运动后的急促起伏,也能嗅到他身上混合了草药清苦、血腥铁锈,以及山林水汽的凛冽气息。 这远远超越安全距离的靠近,在此刻生死悬于一线的绝境中,竟未让她感到不适或尴尬,反而奇异地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定感。 元祈微微低头,看向被迫困于他怀中的女子。她脸色苍白如雪,唇瓣因失血和寒冷失了血色,但那双眼睛却依然清明坚定,仿佛世间没有任何困境能让她屈服。 追兵在岩缝外反复搜寻,火把的光影几次掠过狭窄的入口。 “头儿,这边没有!” “再去那边看看!他们受了伤,肯定走不远!” 脚步声与喧嚣声最终渐行渐远,直至彻底消失。 致命的危机暂时解除,逼仄岩缝内的气氛却变得有些微妙的凝滞。两人依然保持着近乎相拥的姿势,谁也没有先动,仿佛都在适应这突然降临的、短暂的安全。 最终还是沈清辞先开了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因紧张和尴尬而引起的微颤:“追兵已远,王爷可以松手了。” 元祈仿佛这才回过神,缓缓放松了手臂的力道,将她从自己与岩壁的禁锢中释放出来。收回手时,指尖不经意间掠过她散落在颊边的一缕湿发。 “你的发髻,散了。”他注视着她,轻声道。 沈清辞下意识抬手想去整理,左肩的伤口却因这个动作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刺痛,让她动作一僵,轻轻吸了口冷气。 元祈几乎是自然而然地伸出手,动作轻柔地将那缕不听话的青丝替她拢回耳后。指尖偶尔擦过她冰凉细腻的耳廓肌肤。 这个过于亲昵的动作让两人俱是一怔,空气中弥漫开一种无声的尴尬与某种难以言喻的悸动。 元祈迅速收回手,语气瞬间恢复了往常的疏离与克制,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温柔只是错觉:“……失礼了。” 沈清辞垂下眼帘,感觉耳根处不受控制地微微发烫。那触碰一掠而过,留下的细微痒意却挥之不去。 “此地不宜久留。”元祈望向岩缝外愈发昏暗的天色,眉头微蹙,“夜幕将至,山林险恶,必须找个地方处理你的伤。” 沈清辞却缓缓摇头,目光越过他,投向泰安镇的大致方向,眼神锐利如刀:“此时停留,无异于坐以待毙。对方一计不成,必有后手,必须尽快弄清幕后主使。”她顿了顿,声音冷了下去,“我倒是要看看,究竟是谁,这般处心积虑,非要置你我于死地。” 今晚的更新是患难与共、生死相依。 狭窄的岩缝,冰冷的暗河,无处不在的杀机。 他是北境最锋利的刀,为她斩开前路荆棘;她是南靖最玲珑的棋,为他洞悉幕后杀机。 当呼吸交错,当指尖染烫,在绝境之中,有些东西正在悄然改变…… 快来评论区告诉我,你被哪个瞬间击中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绝境同途 第11章 驿站暗影 暮色如同浸了墨的潮水,迅速吞没了山林最后一丝轮廓。 元祈搀扶着沈清辞,深一脚浅一脚地穿行在愈发浓重的黑暗里。她左肩的伤口虽经简单处理,但持续的奔波与失血,让她体温偏低,脚步也愈发虚浮。 “必须找个地方落脚,你的伤需要处理。”元祈的声音在寂静的林中显得格外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终于,在密林边缘,他们发现了一处废弃的驿站。元祈仔细探查四周,确认无人踪迹后,才示意沈清辞进入。 “今夜在此歇息。”他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陈腐的尘埃气息扑面而来。屋内空荡,只有几张破烂的桌椅歪倒在地。 他迅速升起一小堆篝火,橘红色的火焰跳跃起来,驱散了部分黑暗与寒意。他在篝火旁简单处理了一下手臂上的箭伤。 沈清辞靠着墙壁缓缓坐下,失血过多的眩晕感让她闭目缓了片刻。火光映照下,她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 “王爷似乎对此道极为熟稔。”她轻声开口。 元祈拨弄了一下火堆,让火焰燃烧得更充分。“北凛皇子,年满十三,便需每年独自在荒野中生存半月。祖制如此。”他顿了顿,抬眼看向她,“南靖……想必无此规矩?” 沈清辞微微摇头:“南靖重文治,皇子们多在太学修习经史子集,骑射虽也演练,终究不同。” 短暂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然而,这份安宁并未持续太久。夜深时分,屋外远处,隐约传来一阵细微的、不同于夜行小兽的声响。 元祈瞬间警醒,移至窗边破损的缝隙后,目光锐利地向外望去。沈清辞也立刻绷紧了神经,手悄然按在袖中的机括上。 “三个。”元祈凝神细听片刻,同样压低声音回应,“脚步虚浮杂乱,呼吸沉重,不像是练家子。”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判断,门外很快传来带着怯意和试探的叩门声:“请、请问……里面有人吗?我们是过路的行商,迷了路,想借个地方歇歇脚……” 元祈与沈清辞交换了一个眼神。 沉吟一瞬,元祈沉声应道:“门未闩,进来吧。” 木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三个穿着沾满尘土衣衫的男子畏畏缩缩地走了进来。一进屋,感受到篝火的暖意,三人都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脸上露出感激之色。 “多谢二位公子!多谢!”中年汉子连连作揖,“这荒山野岭的,鬼打墙似的转不出去,能找到个遮风的地方,真是菩萨保佑!” 沈清辞的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三人,他们的手指关节粗大,确实有常年劳作的痕迹。她忽然开口,声音平和:“看几位风尘仆仆,不知是从哪个方向来?” “从泰安镇那边过来的。”中年汉子叹了口气,脸上露出心有余悸的表情,“镇上现在乱成一锅粥了!北凛和南靖的使臣,都……都失踪了!现在两边使团互相指责,都说对方搞的鬼,军队都在调动,眼看就要打起来了!” 沈清辞端着水囊的手稳如磐石,面色如常地继续问道:“竟有此事?可知是何人所为?” 那中年商人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都传……是一个叫‘影阁’的杀手组织干的。这群人神秘得很,据说只要给够银子,什么买卖都敢接!” 三人围着篝火坐下,取出自带的干粮默默啃着,不多时,便相继发出沉重的鼾声。 篝火旁,元祈用仅有两人能听到的细微声音说:“影阁背景神秘,活跃于西凉边境一带,认钱不认人,手段狠辣。” 沈清辞眸光在跳跃的火光映衬下,显得愈发冷冽:“有人想利用这把刀,嫁祸西凉,或者挑起更大的混乱,好从中渔利。” 就在她话音刚落的瞬间,异变陡生! 那原本鼾声如雷的三个“商人”,如同被同一根线牵动的木偶,毫无征兆地同时暴起!动作迅猛如电,哪里还有半分之前的疲惫与怯懦!寒光自他们袖中、腰间闪现,竟是淬了毒的短刃与匕首,招式狠辣刁钻,直取元祈与沈清辞的咽喉、心口等要害! 元祈仿佛早有预料,在对方肩头肌肉微动的刹那,长剑已然出鞘,如一道冷电划破昏暗,精准地格开刺向沈清辞的匕首,同时侧身避过抹向自己脖颈的刀锋。剑势如龙,反击凌厉! 沈清辞也在同一时间按下袖中机栝,数枚细如牛毛的银针无声激射而出,射向对方持械的手腕与膝弯关节处。 但这些杀手显然训练有素,且抱了必死之心,即便中针动作迟滞,依旧悍不畏死地扑上。 元祈剑法高超,以一敌三仍占据上风,瞅准一个破绽,瞬间抵在了领头之人的咽喉之上,将其死死按在墙上。 “说!谁派你们来的?”元祈的声音冷得像冰,剑尖微微递进,已刺破皮肤,渗出血珠。 那人脸上却毫无惧色,反而露出一个狰狞而诡异的笑容:“你们……永远也不会知道……” 话音未落,他嘴角猛地溢出一股浓黑的血沫,身体剧烈抽搐两下,眼神迅速涣散,头一歪,便没了气息。几乎同时,另外两名“商人”也以同样的方式,服毒自尽。 元祈脸色阴沉地收回剑,迅速搜查三人身上的衣物。除了些许散碎银两和普通的干粮,再无任何能证明身份的东西。 “看这里。”沈清辞的声音传来。她已走到另一具尸体旁,用树枝挑开了其颈后的衣领,露出了一个淡淡的、颜色尚新的印记——那是一只线条简洁、展翅欲飞的黑鹰。 元祈走到她身边,面色凝重,“是影阁的人。” 就在这时,屋外远处的林间,传来一声极其逼真、婉转的黄莺啼叫,连续三声,短长有序。 沈清辞神色微动:“是文轩。他找到了我们。” 元祈目光一凝,带着询问看向她。 她轻声解释:“昨夜赴约前,我在自己的衣襟上,撒了特制的‘引路香’。此香无色无味,人难以察觉,却经久不散。文轩身上带着专门培育的‘嗅香鼠’,此鼠对此香气息最为敏感,可于数里之外循迹而来。” 片刻后,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从一处破损的窗口潜入,正是林文轩。他脸上带着急切与担忧,直到看见沈清辞虽脸色苍白但安然无恙,才明显松了口气。 “公子!”林文轩快步上前,声音压得极低:“公子!总算找到您了!”他说着,从袖中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个精巧的木盒,盒盖开启一丝缝隙,可见一只皮毛银灰、鼻头不断耸动的小鼠正朝着沈清辞的方向显得异常兴奋。“多亏了这小家伙,否则在这茫茫山林中,属下绝无可能寻到此处。” “朝中情况如何?”沈清辞摸了摸小灰鼠,小家伙立刻用冰凉湿润的鼻尖蹭了蹭她的指尖,显得亲昵又激动,“先收好,莫要惊着它。” 林文轩脸上浮现愤慨与凝重:“泰安镇已经全乱套了!双方使团各执一词,和谈已然中断,双方军队都在向边境移动,大战一触即发!” “太师一党趁机发难,联合多位御史,在朝堂上公然弹劾公子您……通敌叛国!” “陛下连发三道密令,命公子若能脱险,务必速速回朝澄清一切。” 沈清辞闻言,脸上非但没有惊惶,反而掠过一丝早有所料的冷峭。她冷静地追问:“构陷于我,总需要凭据。他们拿出了什么?” 林文轩忙道:“他们呈上了一封所谓从北凛流出的密信,据称上面有肃王殿下的印鉴,信中……感念公子您‘屡次暗中传递南靖军情,助北凛大军攻克黑虎寨’云云。” 一旁的元祈闻言,直接嗤笑出声,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拙劣!若沈先生当真与本王暗通款曲,望北城下那场血战,本王何须赔上数千北凛精锐儿郎的性命?” 此言直指核心,道破了两人之间那建立在尸山血海之上的特殊信任。 沈清辞微微颔首:“正因其手段拙劣,破绽明显,才更显幕后之人的心急与狠毒。”她再次看向林文轩,“可还查到其他线索?” 林文轩连忙从怀中取出一枚令牌:“这是在醉仙楼找到的。” 那是一枚触手冰凉、质地沉实的玄铁令牌,正面刻着一个笔触凌厉、充满杀气的“影”字。 “影阁的信物。”沈清辞接过令牌,指尖在其冰冷的表面上轻轻摩挲。她抬起眼,目光先后扫过林文轩和元祈,唇边勾起一抹冷静得近乎冷酷的弧度。 “看来,对方布下的局不小。既然如此……”她顿了顿,声音清晰而沉稳,“恐怕要劳烦王爷,与我联手,陪他们好好演一出戏了。” 元祈看着她。跳跃的火光映照着她苍白的脸,那双向来清冷的眸子此刻却燃着冷静的火焰,仿佛一位执棋者,正审视着布满迷雾的棋盘。 他忽然发现,自己很享受这种与她思维同步、共谋一局的感觉——这远比战场上的单纯胜负更令人心驰。 “正合我意。”元祈唇角微扬,那笑意里带着沙场宿将洞察局势的锐利,也带着棋逢对手的激赏,“他们既已搭好了戏台,你我不登台唱上一出,岂不辜负了这番‘美意’?” 他向前一步,目光与沈清辞在空中交汇,无声地达成了同盟的约定。“说说看,沈先生打算如何‘演’这一场?” 危机升级!驿站杀机四伏,朝堂构陷已至! 从山林追杀到驿站暗影,从生死相依到并肩谋局。 当苍狼与鬼才决定联手,这盘棋,便要翻覆天地。 下一章,他们将如何破局?敬请期待!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驿站暗影 第12章 将计就计 沈清辞站定,声音清晰而冷静:“他们既宣称我们遇袭失踪,生死未卜,我们便顺水推舟,彻底‘消失’。” 她踱至窗边,远眺泰安镇的方向,声线低沉:“唯有置身暗处,方能窥清明处鬼魅。要让那幕后之人确信,刺杀已然得手,你我至少已暂时失势。届时,谁最急于重启战端,谁在朝堂跳得最高,谁……便是我们要寻之人。” 元祈眼中掠过激赏。此计胆大而精准,需要极致的耐心和对时局的精准判断。 “置之死地而后生。妙计。”他颔首,随即话锋一转,“但,我等‘消失’期间,若战端重启,岂非正中其下怀?” “故‘消失’并非坐以待毙。”沈清辞唇角勾起一抹冷静的弧度,“文轩,你即刻密传消息回京,务必将此地实情禀告陛下。陛下自会斡旋——朝堂之上,需有人力主详查,拖延开战之议。你需强调,我安然无恙,但需借此暗查真凶,请陛下明里施压,暗中配合。” 林文轩郑重点头,“明白!” “此外,”沈清辞补充道,“留意任何与影阁相关的资金往来、人员异动。对方既动用影阁,必留下银钱痕迹,顺着这条线,或能摸到雇主。” “是!” “至于你我,”沈清辞转向元祈,目光交汇间已有默契,“需演一出‘金蝉脱壳’。” 元祈立即领会:“可借用这些杀手的尸身。” 夜色浓稠,驿站内的厮杀痕迹被迅速抹去。元祈与沈清辞选了两具身形相仿的杀手尸身,元祈以剑气毁其面容,使其难以辨认,又泼上火油。 “走。”一切准备就绪,元祈沉声道。 火折落下,烈焰骤起,干燥的木料与火油相遇,火势迅速蔓延,冲天火光在寂静夜空中格外刺目,远远望去,宛如一座巨大的火炬。 两人毫不犹豫地转身,匿入驿站后方浓密的林莽,朝背离泰安镇的方向疾行。他们需要寻一处绝对稳妥的藏身之所,既可静观其变,又能暗中执子,操纵棋局。 林中穿行,枝叶拂过衣袂,发出沙沙轻响。 元祈沉吟开口,声音压得很低:“此番刺杀,筹划周密,能知晓你我行踪,又使西凉影阁出手……其能量非同小可。两国之中,具此能耐者,屈指可数。” 沈清辞目光微冷,如同浸染了夜露:“王爷所言极是。朝中盼我死,且有能力布此局者,无非那一二人。而北凛那边……”她略顿,看向元祈侧影,“王爷心中,可有计较?” 元祈眸光一凛,二人心思交汇一处。南靖,是视沈清辞为眼中钉的权臣;北凛,则是视他元祈为储位大碍的皇弟。此二人纵未直接勾结,其目的在此刻却是不谋而合——破坏和谈,铲除心腹之患。 “利之所在,线索所向。”元祈声沉如水,道出关键,“谁最能从你我的‘死’与战争的爆发中获益,谁的嫌疑便最大。” “正是。”沈清辞颔首,“此事需从长计议,影阁组织严密,想要拿到他们与雇主交易的直接证据,恐非易事。” “方向既明,必有蛛丝马迹可寻。”元祈语气笃定,带着沙场宿将的沉稳,“北凛境内,我自有门路打探影阁动向。南靖朝堂动向及周集安等人异常,则需仰仗沈先生与贵国陛下暗中掌控了。” 沈清辞深深地看他一眼。此刻并肩而行的元祈,非复战场上那个纯粹以胜负为目标的对手,亦非崖底那个细致体贴的守护者,而是展露了身为北凛亲王,在权力漩涡中淬炼出的深沉心机与政治锋芒。 此般转变,令她更觉其深不可测,却也因目标一致、坦诚相对,而更添几分实质性的信赖。 “好。”她应道,此一字,便是应下了这无言的盟约,将两国纷争暂搁一旁,先解眼前危局。 破晓前,最黑暗的时刻,二人于一条隐秘山涧旁,寻得一处废弃的猎户木屋。此处位置隐蔽,靠近水源,且视野相对开阔,易于观察周遭动静,暂作栖身之所再合适不过。 刚简单安顿下来,忽闻屋外传来极轻微的、有节奏的叩击声,似是某种暗号。元祈神色微动,以特定频率回应。 随即,两道身着北凛劲装、气息精悍内敛的身影悄然现身,如同暗夜中的猎豹。见元祈安然无恙,二人明显神色一松,旋即单膝触地,动作利落整齐,无声彰显着训练有素。 “王爷!属下救援来迟,罪该万死!”为首一人低声请罪,声音沉稳。 元祈抬手虚扶:“起来。阿古拉,巴鲁,外边情形如何?”他直接切入正题。 名为阿古拉的汉子恭敬禀道:“属下等循王爷沿途留下的暗记追踪至此。泰安镇现已全面戒严,气氛紧张。南靖方面由周集安主导,咬定沈先生遇害系我北凛所为,言辞激烈,正在积极调兵遣将。我方使团暂由韩明将军约束,竭力辩白,但压力巨大。此外……”他顿了顿,继续道,“国内传来消息,二皇子殿下听闻此事后,已主动向陛下请缨,欲亲赴泰安镇‘主持大局’,查明真相,陛下已准其奏请。” 元祈听罢,眼神愈冷,唇角勾起一丝讥诮:“果然都按捺不住了。”他转向沈清辞,“沈先生,此二人是我麾下心腹亲卫,阿古拉擅追踪侦察,巴鲁精于潜袭格斗,绝对可靠。日后情报传递与外围探查之事,可交由他们负责。” 沈清辞目光扫过两名凛然肃立的侍卫,微微颔首:“如此甚好。得王爷麾下如此精锐相助,你我这盘‘暗棋’,行踪更具主动。” 阿古拉与巴鲁亦向沈清辞恭敬行礼,虽未多言,但姿态已表明认可与服从。 傍晚时分,林文轩借着暮色掩护,悄然潜回木屋,带来了南靖朝堂的最新动向,与阿古拉所言相互印证,拼图更为完整。 “公子,肃王殿下!”他气息微促,面上带着奔波后的风尘与凝重,“驿站大火已被附近巡防的士兵发现,初步勘察结论是‘遭不明势力袭击,双方使臣疑似罹难’。现在两边使团内部群龙无首,互相攻讦已达白热化。南靖这边由周大人全力主导,态度极其强硬,已数次急令边境军队提高戒备,呈备战态势!北凛使团亦有撤离迹象,局势一触即发。万幸,陛下已下旨严查此事真相,暂将周集安等人的即刻开战之议强行压下,言明需待‘确凿证据’。” 元祈与沈清辞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目中皆是洞悉一切的冷意与锐利。周集安之迫不及待的主战姿态,北凛二皇子之过于“热心”的主动请缨,无不清晰地印证着他们先前的推断。 “鱼,已咬饵了。”沈清辞声线冰寒,如同山涧冷泉,“且让他们再表演片刻。跳得越高,破绽越多。” 元祈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渐沉的夜色,气势凛然,声如北境寒风,“阿古拉,继续严密监视使团动向,以及二皇子动作。” “属下明白!”阿古拉沉声应道。 “巴鲁,深挖影阁底细,重点查探其与二皇子府的关联。” “是!王爷!”巴鲁领命,眼中精光一闪。 小小的木屋内,一张无形的大网开始悄然撒向泰安镇、北凛皇都、南靖朝堂以及神秘的西凉边境。而执网者,正是这两位本应置身风暴中心的“已死之人”。 沈清辞静坐于木凳上,指尖轻轻敲击着膝头,眸光深邃。她望向元祈挺拔的背影,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戏幕已开,接下来,就看这各方角力之下,谁能先找到那致命的破绽了。王爷,这盘棋,你我需步步为营。” 元祈回身,与她的目光在空中交会,锐利而坚定:“正合我意。这局,你我联手,必让那幕后之人,无所遁形。” ------ 南靖皇宫,御书房内。 李琰看着林文轩密报上“沈先生将与肃王元祈联手,假死遁世,暗中查案”的字句,脸上没有任何“失而复得”的喜悦,反而笼罩着一层骇人的冰寒。 “金蝉脱壳……好计策。”他低声自语,指尖在“与肃王元祈联手”几个字上反复摩挲,几乎要擦出火星。 “从此世上再无南靖客卿沈清辞,她却要与元祈朝夕相对,隐于暗处……”这个认知像毒蛇一样噬咬着他的心。 一种比“失去”更灼人的情绪在他胸腔里燃烧——那是他的所有物彻底脱离掌控,并且当着他的面,投向了另一个男人的阵营。这无异于一种公开的“背叛”。 他猛地一挥袖,将御案上的茶盏笔砚尽数扫落在地!碎裂声在寂静的殿内惊心动魄。 “陛下息怒!”侍立一旁的心腹太监连忙上前,声音压得极低,带着难以掩饰的惊惧,“陛下,保重龙体要紧……况且,太师在宫中的耳目众多,若动静太大,只怕……” 后半句话,他不敢说,也不必说。李琰胸膛剧烈起伏,他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利用这尖锐的疼痛,才勉强将那滔天的怒火与妒忌压了下去。这无处不在的掣肘与监视,此刻更让他感到一种屈辱的窒息。 他转向垂首待命的麒麟卫,用一种强行压抑后、平静到令人毛骨悚然的语气说:“传令下去,配合他们的计划。但要让我们的人盯紧,她每一日身在何处,与何人接触,事无巨细,朕都要知道。” 麒麟卫领命而去后,李琰独自立于巨大的疆域图前,目光仿佛穿透千山万水,看到了那个与元祈并肩而立的青衣身影。 一个念头在此刻疯狂生根:“澜儿,你尽可以借他之力去查案。但待尘埃落定之日,便是你归来之时。届时,你用他的力量查到的一切,都将成为朕的功绩;而你这个人……” 他的手指狠狠点在南靖皇城的位置,“也必须完完整整地回到朕的笼中。你离开朕身边多久,朕便要你用多少倍的时日来偿还!” 夜色之下,棋局已然布定。 一张网,由木屋中的两人亲手织就,撒向南北。 而另一张名为“占有”的网,也正从这深宫之中,无声地张开。 执棋之手,隔空相望,杀着暗藏。 棋局再变!肃王与清辞联手,假死入局! 他们于暗处执子,静待幕后黑手自露马脚。 然而,南靖皇宫之内,帝王看着密报,眼中的风暴正在凝聚…… 当查案联盟遇上偏执的占有欲,暗潮之下,危机四伏。 下一章,暗中的调查将如何展开?敬请期待!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将计就计 第13章 暗流溯源 山涧三日,在无声的紧绷中悄然流逝。废弃的木屋成了临时的指挥中枢,空气中弥漫着草药味与山林的湿气,更弥漫着一种蓄势待发的凝重。 天光微亮,透过木板的缝隙洒入,映亮她面前一块临时磨平的石板,炭笔在其上游走,勾勒出纵横交错的线索与名姓——影阁、二皇子、王嵩、周集安……其间以线条相连,旁注着推断与疑问。 元祈推门而入,携着山林间特有的清冽气息。他目光先是掠过石板上缜密如棋局的符号,最终落在沈清辞略显苍白却异常专注的侧脸上。“伤处未愈,不宜过度劳神。”他将水囊与草药放在她手中,声音低沉。 沈清辞炭笔未停,只在“影阁”二字上画了一个圈,淡淡道:“棋局不等人,对手不会因我受了伤而放缓落子。”她指尖用力,点在圈心,“影阁认钱不认人,此言不虚。但接下刺杀北凛亲王与南靖使臣这等可能招致自身覆灭的买卖,绝非寻常金银可驱动。其阁主并非有勇无谋的莽夫,此举……更像是一场精心权衡后的政治豪赌。” 元祈在她对面屈膝坐下,身形挺拔如松,眼中露出深以为然的神色:“不错。影阁近年来势力扩张极快,触角已深入西凉朝野,显然已不满足于永远藏身阴影,做一把见不得光的刀。据我北凛暗线所探,其阁主近年来一直在暗中谋求可供其势力扎根的封地。”他的指尖蘸了些许炭灰,在“二皇子元禄”名下重重一顿,留下一个清晰的印记,“我那二皇弟,若许他‘事成之后,赐其封地,准其洗白’的承诺,或许真能说动影阁行此惊天险招。” “南靖这边,亦是同理。”沈清辞自然地接过话锋,笔尖稳健地移到“王嵩”之名上,“王嵩能许下的,或许不只是堆积如山的黄金,更有事成之后,对其势力在南靖边境活动的默许之权。” 两人目光在空中交会,都清晰地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幕后对手所图甚大,不惜以两国和平为赌注。 “如此看来,查证资金流向虽有必要,可作为旁证,但已非揭开全部真相的核心。”沈清辞沉吟道,指尖无意识地轻敲石板,“关键在于,如何找到二皇子或王嵩,与影阁达成这份‘未来约定’的证据。这约定极其隐秘,但口说无凭,必有信物或密约。” 正言语间,窗外传来几声惟妙惟肖的夜枭鸣叫。元祈以指节在木板上叩击回应。片刻后,阿古拉如同融入阴影般悄然潜入屋内,带来一身露水的微凉。 “王爷,”他单膝触地,声音压得极低,“二皇子殿下已于昨日午时抵达泰安镇,全面接手使团事务。其在内部会议中,言辞间多次暗示王爷您轻敌冒进,私会南靖使臣有通敌之嫌。” 元祈眼底寒意更盛,唇角勾起冷峭的弧度:“他倒是心急,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了。”随即,他沉声下令:“继续盯紧元禄的一举一动,尤其是他们与西凉方面的接触。巴鲁那边若有消息,让他直接回报于此。” “遵命!”阿古拉领命,身形一闪,再次隐入外面的晨曦薄雾之中。 阿古拉方才离去不到一炷香的工夫,林文轩便步履匆匆而入,向沈清辞躬身行礼,脸上带着一丝急迫:“公子,皇城密报到了。” “讲。”沈清辞抬眼,目光清冽。 林文轩取出怀中竹管,拧开蜡封,取出一卷薄绢:“麒麟卫截获了兵部尚书周集安发往太师府的一封密报。其中提及‘货已验收,尾款待清’,催促太师府尽快将一批标注为‘瓷器’的货物,经由河西商道秘密运出边境。我们的人暗中核查,那所谓‘瓷器’,实则是数量不菲的金子!” 资金链的证据,此刻已显得确凿无比。 然而,沈清辞听完,却缓缓摇了摇头,目光依旧停留在之一,支付石板的脉络上:“这证实了王嵩是出资方,支付了影阁行动的酬劳。但,仍未触及最核心的问题——影阁为何甘冒奇险,接下这单生意。巨额黄金是代价,而非动机。”她看向林文轩,眼神锐利,果断下达新的指令:“立刻将我们的新推断密报陛下,请陛继续追踪这批金子的去向,以及王嵩与影阁方面的接触。” “是!文轩即刻去办!”林文轩毫不迟疑,领命后迅速转身离去,安排传递消息。 木屋内重归寂静,只剩下山风穿过林隙的呜咽声,以及炭笔偶尔划过石板的细微沙沙声。元祈与沈清辞并肩立于石板前,目光共同审视着上面纵横交错的线索网络。炭灰微呛,却让混乱的思绪在抽丝剥茧中愈发清晰。 “王嵩此局,并非只为杀我。”沈清辞忽然开口,声音冷冽如冰,“这是一石三鸟之策。” 她的炭笔在“王嵩”与“影阁”之间重重划了一条线。 “首要目标,自然是我。除去我这个变数,拔掉他的眼中钉。” 笔尖随即指向元祈,“其二,便是王爷你。若能借此挑起北凛内乱,甚至引发皇位更迭,对南靖主战派而言,便是天赐良机。” 最后,她的目光扫过地图上象征和平的泰安镇,“即便你我侥幸逃生,和谈也已彻底破裂,战端重启,他王太师便可继续以战时之名,把持朝纲,独揽大权。” “而动用影阁,”她丢下炭笔,发出一声轻响,“无论成败,线索皆断于江湖,追查不到他这位朝廷栋梁的头上。好一个滴水不漏的毒计。” 元祈听完,眼中锐光闪动,沉声道:“不惜以两国烽烟再起、万千生灵涂炭为代价,来巩固一己权位。好一个南靖太师。” 他目光转向北方,语气中带着洞悉世情的冰冷。“恐怕我那二弟也是如此算计。” 沈清辞俯身,指尖精准地点在铺开的地图某一处——那是位于北凛边境,与西凉和南靖同时接壤,以险峻地形和混乱秩序著称的三不管地带——黑石河谷。 "王嵩与二皇子一方出钱,一方出地……那这里,应该就是影阁所图之地!" 元祈凝视着她所指的位置,缓缓点头:"不错。此地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且有多条隐秘商路穿越群山,通往西凉与南靖。若能成为封地,确实是暗中培养根基的绝佳所在。" 元祈的目光突然从地图上抬起,与沈清辞的视线在空中交汇,“我们之前或许想得简单了。”元祈的声音低沉,带着洞穿迷雾的冷冽,“他们的计划绝非临时起意,影阁也绝无可能临时接受雇佣,更像是一场……早已酝酿多时的风暴。” 沈清辞微微颔首,指尖无意识地划过石板上那三个构成鼎足之势的名字——元禄、王嵩、影阁。“王爷所言极是,他们三方的勾结,恐怕远在和谈开始之前,甚至可能在更早的时候,便已埋下种子。”她抬起眼,眸中慧光如星,“影阁所求非一日之寒;二皇子觊觎王爷权位,亦是积年之怨;王太师欲把持朝纲,铲除异己,更是处心积虑。这三股**,各自膨胀,最终在某一点上交汇,形成了今日之死局。” “一个早已存在的同盟……”元祈咀嚼着这个词,眼中寒意更盛,“那么,泰安镇的和谈,从一开始就可能是个更大的陷阱。无论和谈成与不成,他们都有后手。若成,则另起事端破坏;若不成,则顺势将责任推给对方,甚至借机发难。而你我,无论怎样挣扎,似乎都逃不出他们预设的轨道。” “除非,我们能跳出这个棋盘,从根源上瓦解这个同盟。”沈清辞的声音坚定起来,“他们联盟的基础是共同的利益,但维系任何联盟,尤其是这种脆弱的、基于私欲的联盟,不仅仅是未来的空头支票,更有已经发生、无法抹去的共同秘密,以及确保彼此不会背叛的‘质押’。” 她的思路越来越清晰,语速也稍稍加快:“找到他们早期勾结的证据,比寻找一份具体的密约更重要。这不仅能解释此次刺杀的根源,更能揭示一个更深、更广的阴谋网络。” “釜底抽薪。”元祈眼中精光暴涨,彻底明白了沈清辞的战略意图,“不错!与其被动应对他们当前的刺杀,不如主动揭开他们过去结盟的老底。一旦这个长期勾结的真相曝光,元禄在国内将威信扫地,王嵩在南靖将面临通敌叛国的指控,影阁也将失去所有政治上的潜在庇护,成为过街老鼠!” 他猛地站起身,压抑的战意在他周身流转:“查!就从元禄和王嵩势力最早产生交集的时间点查起!边贸纠纷?使节往来?甚至是……几年前那场不了了之的边境冲突?任何可疑的接触点都不能放过!” “我会立刻请陛下调动档案,详查近年来所有与北凛二皇子势力可能相关的边境事件、商贸记录,尤其是那些曾被压下或处理得含糊其辞的旧案。”沈清辞也站了起来,尽管肩伤让她动作微滞,但脊背挺得笔直,“同时,也要查王嵩及其党羽,在过去数年里,是否有过看似不合常理的政治举动,或对某些涉及北凛的事务,表现出异常的‘宽容’或‘强硬’。” 策略瞬间提升到了一个新的层面。不再是被动防御和见招拆招,而是主动溯源,直捣黄龙。 元祈快步走到窗边,用更急促的节奏发出信号。阿古拉几乎应声而至。 “改变计划!”元祈命令道,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动用所有关系,回溯元禄在过去三到五年内,所有可能与南靖高官,尤其是与王嵩势力产生间接或直接联系的蛛丝马迹!重点是那些被刻意淡化或掩盖的旧事!任何线索,无论多细微,立刻回报!” “遵命!”阿古拉虽感意外,但执行命令毫不含糊,身影再次融入夜色。 沈清辞也迅速写下新的密信,交给林文轩:“速传皇城,请求陛下协查近五年来,太师王嵩及其核心党羽在处理对北凛事务中,所有存有疑点、或结果与常理相悖的案例。特别是那些曾被御史弹劾,却最终不了了之的事件。我们要挖出他们勾结的根!” 林文轩带着新的使命疾驰而去。 木屋内,元祈与沈清辞相视无言,却都能感受到对方心中那燃起的、足以焚毁一切阴谋的火焰。山风依旧在呼啸,但此刻听来,却更像是为他们吹响的反攻号角。 棋盘依旧,但他们已不再是棋盘上任人摆布的棋子,而是要将这棋盘本身,掀个底朝天。这场较量,终于触及了最深、最暗的核心。 来了!最烧脑的一章! 局面升级,从破局转向刨根!当元祈和沈清辞发现刺杀背后是早已结成的暗盟,他们要如何掀翻这张阴谋的温床? 预告:下一章,【金蝉脱壳】,假死计划启动!看他们如何从明转暗,在敌人的眼皮底下布下天罗地网~ 大家觉得,他们能找到的关键性旧案线索会是什么?在评论区猜猜看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暗流溯源 第14章 金蝉脱壳 木屋内,元祈与沈清辞相视无言,却都能感受到对方心中那燃起的、足以焚毁一切阴谋的火焰。山风依旧在呼啸,但此刻听来,却更像是为他们吹响的反攻号角。 然而,沸腾的杀意与揭露真相的迫切,最终沉淀为冰凉的理智。 “溯源需时,而对手不会给我们时间。”沈清辞率先打破沉默,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冷与缜密,“二皇子已至泰安镇,王嵩在朝中必然加紧动作。他们下一步会是什么?若察觉我们未死,甚至开始在追查旧事,他们会如何应对?” 元祈踱步至窗边,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眼神锐利如鹰:“首要,自然是确认我们是否真的死了。那场大火,烧得不够干净,他们迟早会生疑。其次,若我们未死,且开始反击,对他们而言,最直接有效的方法,便是将‘勾结外敌’的罪名,彻底坐实在我们头上。” 他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向沈清辞:“例如,制造新的‘证据’,证明我元祈与你沈清辞早有私通,此次和谈不过是幌子,真实目的是联手清除各自国内的政敌,甚至……瓜分利益。” 沈清辞眼中寒光一闪:“不错。他们可以伪造书信,制造我们私下会面、密谋损害两国利益的假象。甚至,可以安排所谓的‘证人’,出面指证。届时,我们不仅百口莫辩,更会成为两国公敌,人人得而诛之。他们则能站在道德制高点,轻松将我们铲除。” 形势紧迫,必须主动破局。 身影如魅的亲卫应声而入,无声无息,仿佛本就是阴影的一部分。他递上一卷标记着细密符号的粗糙皮纸。“王爷,通往黑石河谷的路线已初步勘定。沿落鹰峡秘密潜入,此路线最为隐蔽,可避开大部分官方关卡与哨所。但河谷内部情况复杂,我们安插的眼线回报,近月来有多股不明势力在此频繁活动,气氛异常。其中,一伙行踪诡秘、身手不凡的人,他们与河谷内势力最大、背景最深的‘通源’钱庄往来极为密切,不似普通客户。” “‘通源’钱庄……”沈清辞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眼中锐光一闪,与元祈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这个钱庄极可能就是洗清巨额资金,乃至最终揪出幕后真凶的关键节点与突破口。 “皇城方面,”她转向侍立一旁的林文轩,递过一张墨迹未干的、结构精巧复杂的图纸,“太师府邸戒备森严,直接探查难有收获。这是我所绘的改良后‘听音筒’构造图,可于特定位置放大房间内的声音。你速携此物返回京城,面呈陛下。请陛下安排可靠之人,设法在太师府中秘密布下此物,静待其变,或能捕捉到关键信息。” 林文轩郑重接过图纸,仔细收好,沉声道:“公子放心,文轩必不辱命!定将此物安全送达!”他顿了顿,看向沈清辞,眼中难掩担忧,“只是公子您重伤初愈,此行黑石河谷凶险万分……” 沈清辞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言。 元祈的目光也随之落在沈清辞的左肩上,那里虽已包扎妥当,但动作间仍能看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凝滞。他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黑石河谷中各方势力交织,危机四伏。你肩伤未愈,强行前往,恐添变故。此行便由我带人前去,更为稳妥迅捷。” “正因那是龙潭虎穴,才更需要‘玲珑鬼才’。”沈清辞迎着他带着关切与审视的目光,寸步不让,眼神坚定如铁,“王嵩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此次勾结北凛内部势力,破坏和谈,桩桩件件皆欲置我于死地。于公,查明此案真相,拿到铁证,关乎两国万千生灵之安宁;于私,”她的话语在此微妙地停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元祈未能完全读懂的深意,“我与他之间,尚有一段旧怨未了。我必须亲手拿到他与影阁勾结的铁证。” 她不等元祈深入探究那“旧怨”二字的含义,便迅速将话题拉回到迫在眉睫的行动方案上,语气愈发沉着坚定:“况且,在世人眼中,‘沈清辞’已死于那场驿站大火。此刻起,我不再是南靖客卿沈清辞。”她抬起未受伤的右手,缓缓解下一直束着青丝的青玉簪。 如墨染就的长发霎时失去了束缚,泼洒而下,沿着她单薄却挺直的肩头滑落,在跳跃不定的昏黄灯火映照下,泛着如同上好绸缎般的柔软光泽。这一动作,瞬间柔和了她过于清晰锐利的面部轮廓,更仿佛无声地卸下了一层身份铠甲,露出了内里清丽秀美的女儿本色。 屋内刹那陷入一种奇异的寂静,连空气都仿佛凝滞,唯有灯芯燃烧时偶尔爆开的细微噼啪声清晰可闻。 侍立一旁的阿古拉瞳孔猛地一缩,惯常毫无表情的脸上,是无法掩饰的惊愕。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看向了自家王爷,却见元祈神色如常,仿佛早已洞悉一切。阿古拉立刻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情绪,垂首敛目,只是那紧握的拳心,透露了他内心的波澜——这位与他家王爷并肩而行、智计百出的“沈先生”,竟是……女子? “从此刻起,我是‘苏卿’,”她抬眼,目光清亮平静,仿佛方才解开发簪、揭露身份只是做了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声音也刻意调整得比平日柔和些许,“一个跟随兄长、前往北凛探寻商机的商户之女。这个身份,足够合理。” 元祈凝视着她,目光深邃,仿佛要透过这层新的伪装,看清她最初的容颜。半晌,他终是妥协,一个“好”字,重若千钧。 “阿古拉,”元祈转向亲卫,“仔细检查马车内的伤药储备和干粮清水,确保沿途万无一失。巴鲁,”他的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即刻出发,先行潜入黑石河谷,不惜一切代价,摸清‘通源’钱庄的底细、人员构成、防卫力量,以及近日所有异常往来。一有消息,立刻传信于我,不可轻举妄动。” “是!”两人齐声领命,身影迅速消失在门外,投入各自的任务之中。 子时三刻,万籁俱寂。 一辆看似普通、毫不起眼的乌篷马车悄然驶出山林,稳稳地融入清冷的月色之中,如同滴水入海,未惊起半分波澜。 微微掀开的车帘缝隙间,隐约可见“苏卿”已换上一身藕色衣裙,风帽压低,掩去了大半容颜,只露出线条柔和的下颌与紧抿的唇。北地的夜风带着沁人的寒意,从帘隙钻入,她下意识地拢了拢略显单薄的衣衫。 一袭带着体温的玄色披风轻轻落在了她的肩上,将那股寒意隔绝在外。 沈清辞微微一怔,侧首看去,只见元祈已收回手,神色如常地在她身侧坐下,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 “夜寒露重,你的伤还未好。”他低沉的声音在狭小的车厢内响起,听不出太多情绪,那披风上残留的温热却仿佛透过衣料,悄然驱散了周遭的清冷。 她沉默一瞬,终是没有拒绝,只轻声道:“多谢……兄长。” “走吧。”他低沉的声音在车厢内响起。 马蹄包裹着厚布,踏在土路上发出沉闷而规律的轻响,车轮滚滚,碾过深夜的寂静,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直奔那片藏匿着无数秘密的黑石河谷。 ------ 泰安镇,北凛使团下榻的驿馆。 二皇子元禄斜倚在铺着白虎皮的软榻上,指尖轻轻敲击着矮几,听着下方心腹的汇报。他面容与元祈有几分相似,却更多了几分阴柔与算计,一双狭长的眼睛里,闪烁着志得意满的光芒。 “殿下,肃王与那南靖沈清辞葬身驿站火海的消息,已经传开。南靖使团群龙无首,和谈已名存实亡。朝中几位老臣听闻此事,皆痛心疾首,已有人上书父皇,斥责南靖包藏祸心,谈判无诚意。”赫连铮躬身说道,语气带着谄媚。 元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我那好皇兄,一生谨慎,没想到最后竟死得如此不明不白,真是可惜啊……”他话虽如此,眼中却无半分惋惜,只有冰冷的快意,“南靖那边有何反应?” “南靖皇帝似乎深受打击,已下令严查火灾缘由。不过,王太师那边传来密信,因为沈清辞死前与肃王密会,所以朝中已有声音,指责沈清辞有通敌之嫌疑。”赫连铮答道。 “王太师还承诺,后续‘证据’会陆续到位,必让沈清辞和肃王殿下‘死得’更‘精彩’。至于影阁方面,他们做得很干净,所有线索都指向几个流窜的亡命徒,与我们,与太师,皆无半点干系。如今知情者,除了阁主等核心几人,其余……都已闭嘴。” 元禄满意地点点头,眼中野心勃勃:“很好。接下来,便是以雷霆之势,接管元祈留下的摊子,整顿军务,让父皇和朝臣们都看看,谁才是真正能稳定北凛江山之人!至于和谈?”他嗤笑一声,“南靖若识相,便该割地赔款,以慰我皇兄在天之灵!若是不识相……铁骑南下,正当其时!” ------ 南靖皇城,太师府。 王嵩端坐于太师椅上,慢条斯理地品着茶,听着心腹谋事的禀报。 “太师,驿站大火,沈清辞确认身亡。陛下虽震怒,但麒麟卫查了数日,也只得了个‘意外失火’的结论。” 王嵩放下茶盏,用杯盖轻轻拨弄着浮叶,脸上看不出喜怒:“死了,便好。此子不除,终是心腹大患。”他顿了顿,抬眼看向心腹,“通敌的证据准备妥当了吗?” “是,在下已安排妥当。‘证据’会通过隐秘渠道,陆续放出去。保证让所有人都相信,沈清辞与肃王元祈早有勾结,意图不轨。”谋事连忙道。 “嗯。”王嵩微微颔首,“此事需做得天衣无缝,既要让我南靖百姓唾弃沈清辞沈清辞通敌,也要让北凛民众憎恨元祈卖国。如此一来,主动权便牢牢掌握在我们手中。”他眼中闪过一丝老谋深算的厉色,“北凛内乱将起,元禄急于立威,必会对南靖施压。届时,是战是和,如何战,如何和,便由不得陛下,更由不得那些主和派了。” 他微微后靠,闭上眼,仿佛一切尽在掌握。“沈清辞一死,朝中再无掣肘。北凛元祈亦除,边境压力骤减。至于元禄……一个急于证明自己的毛头小子,总比元祈那头狼好对付得多。传令下去,让我们的人,可以开始‘劝谏’陛下,为接下来的‘变局’,早做准备了。” “在下明白!”谋事躬身领命,悄然退下。 书房内,王嵩独自静坐,嘴角最终牵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棋局似乎正朝着他预设的方向稳步推进,所有的障碍,都正在被一一清除。 然而,无论是志得意满的元禄,还是老谋深算的王嵩,都未曾料到,他们以为早已化为灰烬的两个人,此刻正披着夜色,带着冰冷的决意,如同一柄悄然出鞘的利刃,直刺向他们阴谋最为核心、也最为脆弱的地带——黑石河谷。 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深沉,也最是危机四伏。而潜行的猎手,已然上路。 来了!最关键的转折章! 身份转换完成!"沈先生"已成过往,"苏卿"正式上线~ 当元禄和王嵩在庆功时,真正的猎手已经悄无声息地潜入最危险的腹地。 下一章【黑石迷雾】,看商户兄妹如何在这片法外之地周旋于各方势力之间,直捣"通源"钱庄! 大家猜猜,"苏卿"这个新身份会先引起谁的注意?在评论区聊聊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金蝉脱壳 第15章 北上之路 乌篷马车在官道上不疾不徐地行驶,车辙在尘土中留下两道寻常印记,完美地融入了往来商旅的队伍。 窗外的景致已从南方的郁郁葱葱,渐渐变为北地山野间初现的、零星的萧瑟。风也变得干爽凛冽起来,吹散了夏末最后的黏腻。 车内,沈清辞——如今已是商户之女“苏卿”——靠着软垫,拢了拢身上的玄色披风,手里细致地擦拭着她那精巧的袖箭。 元祈坐在她对侧,手捧一卷北凛地域志,目光却从书卷上方掠过,落在她灵巧的动作上。他忽然开口,语气如同闲话家常:“小妹的机关之术精妙绝伦,倒不似江州沈氏诗礼传家的路数。” 沈清辞擦拭袖箭的指尖几不可察地微微一滞,随即恢复流畅。“兄长说的是。江州本家自是恪守圣贤书。只是我们这一支旁系人丁稀落,早年家中曾来了一位游方的老匠人,借住了数年。我那时年幼,瞧着那些木牛流马、巧锁连环觉得有趣,便跟着学了些皮毛,让兄长见笑了。” 元祈凝视着她,她应对得滴水不漏,神情自然,仿佛事实便是如此。然而,越是完美,越是让他心底那点疑虑如星火般不灭。 他见过她在望北城头执掌杀伐的冷静,那运筹帷幄、设计“蜂窝阵”、“惊雷弩”的格局与狠辣,绝不仅仅是“学了些皮毛”能达到的境界。 他不动声色地颔首,不再追问,只顺着她的话道:“小妹过谦了。你的这些‘皮毛’,已不知让北凛多少儿郎头疼。” “兄长谬赞。”她垂下眼帘,将擦拭好的袖箭收回袖中,转而将话题引向正事,“黑石河谷那边可有消息?” “暂无。”元祈放下书卷,顺势结束了方才的试探,“巴鲁潜入需要时间,河谷内势力盘根错节,探查需格外谨慎。” 沈清辞目光仍落在虚空处,语气平淡却笃定:“通源钱庄,我曾在一本前朝古籍中读到过,其内机关应是千机阁所创的‘千机锁’。此锁环环相扣,牵一发而动全身,非强力可破。” 元祈的视线从书卷上抬起,落在她沉静的侧脸上。车厢内静默一瞬,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审慎的权衡:“既如此,遇机关时,你需在我身侧,不可独闯。”他的目光扫过她肩头,“伤愈之前,更需谨慎。” 沈清辞转回目光,与他视线一碰,淡然颔首:“兄长放心,我自有分寸。” 行至一处关卡,队伍速度明显慢下。几名北凛兵士严格盘查,气氛紧张。轮到他们时,军官仔细查验了阿古拉递上的、声称来自荆州苏家的路引文书,又打量了一番车内气度沉稳的“苏祈”和帷帽遮面、看似病弱的“苏卿”,未发现破绽,这才放行。 马车重新启动。沈清辞放下车帘,眼中闪过一丝凝重:“盘查如此严密,不似寻常。” 元祈声音压得更低,仅容两人听闻:“‘家里’那位弟弟,性子急迫,既认定我已身故,自然要抓紧时机‘整顿’。动静大些,也在情理之中。” 沈清辞立刻明了。二皇子元禄的夺位行动已趋公开,这无疑给他们此行增添了变数。 傍晚时分,马车并未按原计划向西南的黑石河谷前进,反而转向北方官道。沈清辞微微挑眉。 元祈看出了她的疑惑,取出一封密信递给她:“下午收到的,来自帝都。” 沈清辞展开密信,快速浏览。字迹潦草,内容简短却心惊:“二皇子已回帝都,疑与影阁使者接触。” 她沉吟片刻,将信递回,“看来二皇子殿下要有新动作了。” 元祈将密信引燃,面色凝重:“黑石河谷情况不明,不宜贸然闯入。帝都情报网络更完善,可先摸清影阁使者目的和元禄布置。最危险处,或最安全。” “二皇子定然想不到我们敢在他眼皮底下活动。”沈清辞点头,随即追问,“只是通源钱庄这条线索……” “继续探查。”元祈分析道,“通源钱庄作为长期洗钱渠道,必有核心账目。待帝都情况明朗,我们仍可杀个回马枪。” 正低声交谈间,马车缓缓停驻。车外传来阿古拉恭敬的声音:“公子,小姐,客栈到了。” 元祈率先利落下车,随即很自然地转过身,伸出手,欲扶沈清辞。 沈清辞看着他伸出的手掌,微微一顿。若仍是“沈先生”与“肃王”,她定会客气疏离地婉拒。但此刻,她是“苏卿”。只一瞬迟疑,她便神色如常地将手轻轻搭在他温热的掌心,借力稳稳下车。一触即分。 “多谢兄长。”她垂眸,轻声道。 元祈看着她瞬间的迟疑和随即的适应,眼中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 客栈房间相邻。用过简单晚膳,阿古拉悄声禀报沿途安排与警戒已毕,并带来消息:“二皇子三日前以‘整肃边防’为名,更换了帝都周边三个重要关卡的守将,皆为其心腹。” 元祈冷笑:“动作真快。继续留意帝都动向,特别是与影阁相关。” “是。”阿古拉领命退下。 元祈推门走到院中。暮色四合,疏星点缀着北地高远的夜空。晚风带着寒意,吹动他深蓝色的衣袍。他负手而立,白日里纷杂的线索在冷冽空气中沉淀。 相邻房内,沈清辞正准备关窗歇息,目光掠过院中那个挺拔如山岳的身影。她没有打扰,静静注视片刻,轻轻合上了窗棂。 两日后,黄昏时分,一座巍峨城池的轮廓终于出现在地平线上。它依托着连绵的丘陵地势,层叠而上。灰黑色的城墙巧妙地利用着山脊与峭壁,在暮色中如同与山岩融为一体的庞然巨兽,城头猎猎飘扬着北凛的狼首旗。 北凛帝都,到了。 相较于南靖皇城的繁华绮丽,帝都更显雄浑粗犷,带着一种依凭天险、于山峦间开辟天地的硬朗气质。 巨大的青石城墙布满风霜痕迹,许多地段直接以天然崖壁为基,城门口守卫森严,披甲执锐的士兵眼神锐利如鹰,审视着每一个通过这咽喉要道进入山城的人。 他们的马车再次接受了盘查。元祈已用特制药水略微改变肤色轮廓,贴上短须,气势尽敛。沈清辞帷帽遮面,安静端坐。路引文书再次经受住检验,守卫挥手放行。 马车辘辘驶入城中。街道是随着山势起伏、蜿蜒曲折,时而开阔,时而狭窄。人声、马蹄声、车轮声在这独特的山城格局中回荡、交织,透着北地特有的活力与坚韧。 元祈对帝都极为熟悉,指引马车熟练地穿梭于起伏的街巷,穿过几条相对热闹的主街,转入一条更为僻静、坡度稍缓的青石板路,最终停在一家名为“悦来”的客栈前。 门面不算大,但干净整洁,巧妙地嵌在山壁旁,位置既隐蔽又便于观察。 房间在二楼东侧。待小二退下,元祈眼中商贾之气瞬间敛去,转为沉静的锐利。他走到窗边,看似随意,实则在确认有无眼线。 “此处是暗桩,相对安全。”他转身道,“阿古拉很快会到。” 果然,不到一炷香,门外传来约定暗号的叩门声。 阿古拉闪身而入,神色凝重:“主子。” “讲。” “二殿下动作很快,借您‘罹难’之机,已撤换多位倾向您的将领官员,安插亲信。朝中风声鹤唳,老臣多称病不出。”阿古拉压低声音,“影阁使者住在二皇子别院,昨夜二人密会至深夜。别院守卫森严,我们的人无法潜入。” 元祈眼神微冷:“黑石河谷那边?” “巴鲁回信,通源钱庄与一些南靖面孔商人往来密切。”阿古拉说着,取出一封密信呈上,“这是二殿下府外截获的南靖密信,已破译。” 元祈迅速展开。沈清辞目光也随之落下。 信上内容字字惊心:除确认一批“货物”(金锭)安全交割外,最关键的是末尾一句——“……望殿下谨记你我两家‘往日边境之利’,同心协力,共克时艰。” “‘往日边境之利’……”元祈低声重复,眸色转深。这绝非普通的金银往来,其下埋藏着更久远、更致命的秘密。 他抬眼看向阿古拉,声音沉冷:“去查!仔细查!重点查十年前,乃至更早,柔妃家族及王嵩在边境的所有活动与交易记录!我要知道这‘往日之利’究竟所指为何!” “是!”阿古拉凛然领命,迅速退下。 房间内陷入沉寂。暮色透窗,将元祈的身影拉得很长。他凝视窗外帝都的万家灯火,眉头紧蹙,显然在深思这背后可能牵扯出的、埋藏更深的往事。 沈清辞没有打扰。她很清楚,这句话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可能远超预料。 良久,元祈才缓缓转身,目光与沈清辞相遇,带着研判与思索:“你怎么看?” 沈清辞沉吟片刻,道:“王嵩老谋深算,绝不会无的放矢。他特意点出‘往日之利’,像是在提醒,也像是在强调彼此合作的根基。查清此事,或能让我们更看清对手的全貌。” “不错。”元祈颔首,“既如此,我们更需谨慎。先在帝都停留两日,等阿古拉初步调查结果,同时摸清元禄动向。之后,再定行止。” “好。”沈清辞同意。谋定而后动,是他们的共识。 夜色,彻底笼罩了帝都。这座北凛的权力中心,看似平静的夜幕下,正因他们的到来,悄然涌动着更深的暗流。 来了!潜入帝都城,真正的较量开始了! "苏氏兄妹"已成功混入帝都,在元禄眼皮底下开始调查。 "往日边境之利"这个关键线索出现,似乎指向多年前的隐秘交易。 猜猜看,这个埋藏多年的秘密会是什么?柔妃家族和王嵩之间到底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过往? 下一章将揭开更多陈年往事,记得准时来看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北上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