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无虞》 第1章 你们,都是垃圾 永安十六年,玉门关破,异族人挥师北上,剑指长安。 内忧外患,魏垂垂危矣,在这时,江湖开始出现关于龙渊令的传言,相传得到此物就能登上天梯,一步成仙。 一时间朝廷暗流涌动,朝中人人自危,市井小民对此却毫无察觉,还饶有兴致地在醉仙楼谈起了闲话。 只见一个男子夹了一筷子卤牛肉放到嘴里,含糊不清地说:“听说了吗?好像龙渊令现在就在涪陵常家。” “嘘。”一旁的老者显然对此有所忌惮,赶忙按住他,左右看了看周遭,“这些话说不得。” 传说中的秘宝就在涪陵有名的富商家中,任谁听了不好奇一下。 除了无鱼。 她是长安城中的一个小乞丐,小时候和父母走散,靠着要饭才把自己养活大。 名字还是崔秀才给她取的,说什么岁岁无虞是个好寓意。 无鱼看来不然,连鱼都没有哪能有什么好寓意,不过她还是叫了这个,毕竟比花儿啊草啊的更像个人名。 无鱼靠在窗下,将这两人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没什么八卦的兴致。 那些大人物的事左右与她没有关系,她拿着碗往墙边靠了靠,向远处张望。 任家的小公子今日会在醉仙楼设宴,给他家的大黄狗庆祝生辰,她特意早早过来等候。 底层老百姓日子过得没有权贵的狗好这件事,无鱼早就知道了,但无鱼不嫉妒。 因为这位小公子每次找由头设宴都会摆上数十桌好酒好菜,还会顺道宴请乡亲父老。 而且,任公子没有把乞丐排除在外。 报上名的,都能来参加。 只见一队极其招摇的仪仗闯入视野。八名家仆开道,仪仗中央是一架极为宽敞的沉香木轿辇,四面并无帷幔遮挡,任由阳光与目光毫无阻碍照进去。 无鱼眯着眼睛打量着,没看见那只狗。 哟,寿星没来。 只有一个人坐在正中央,轿辇中央正是权倾朝野的任宰相独子,二十中了进士的探花郎——任意。 红衣本就灼眼,偏他穿得恣意潇洒。 任意人如其名,有一张漂亮得看起来甚至有些嚣张的脸,眉眼间盈满了少年人独有的锐气。 不知是哪家胆大的姑娘掷过手中丝帕,轻飘飘地倒是还没触及辇身,便落在了地上。 周遭霎时间安静,无鱼也倒吸一口凉气。 在佳婿排行榜中,任意常年第二。 倒不是说任意的长相输给了第一的嘉大人,而是他的脾气秉性太过桀骜。 也就是谁都瞧不上。 用他自己的话说:这天下的姑娘他一眼就能看穿,都无趣得紧,后半辈子守着这种日子还有什么可活。 任意轻摇手中的玉骨折扇,利落地翻身落地,皂白底的登云靴毫不吝惜地踩在了那丝帕上面。 不知有没有一同踩碎那姑娘的芳心。 他抬脚迈步,店小二早就得了消息脸上堆着谄媚的笑站成了一排,迎上任意往里吆喝,“起菜!” 丝帕被风吹过,在地上滚了几圈,沉寂的气氛也被吹散。 醉仙楼里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任意设宴摆酒从不清场,百姓在他身后一拥而进,无鱼仗着自己身体小也是挤了个好座位。 邻桌就是任意,空气中还能若有若无地闻得到随着他动作间飘动的梅香。 无鱼虽然是个乞丐,倒也是坐有坐相吃有吃相的体面人。 更何况她今早特意在河边梳妆打扮了一番,除去身上的补丁,任谁都看不出她是乞丐。 无鱼自认一同吃饭是不会讨嫌的,但奈何风不止。 无鱼刚往嘴里扒拉了一口叫花鸡,同桌就有人开始阴阳怪气起来,“到底是乞丐,上了这餐桌还吃上叫花鸡真是有趣。” 这人无鱼认识,是个卖豆腐的。 上周无鱼为了给陶安安抢一个位置,起早贪黑蹲了好几天,终于蹲了个好位置,他过来胡搅蛮缠说别人都来陶安安这里买芡实糕,抢走了他的顾客,非要陶安安挪走。 陶安安倒是软包子性格,收了摊抹着眼泪回了家,无鱼一听还有这种恶霸,说什么也要给他个教训。 无鱼就拿着小木碗在他的摊子前要了一天的饭,让他那一天只卖出去了两块豆腐。 这一来,两人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不听不听,无鱼面色如常,依旧嚼着嘴里的鸡肉,只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喂,我说,任世子宴请乡亲父老,你一个乞丐也配占这样一个好席位?”那人见无鱼无视他的态度,气不打一处来。 “你在说我吗?”无鱼挑了挑眉。 无鱼将嘴里的饭嚼了嚼咽了下去,又用筷子夹了一块不知道是什么肉,“先到先得的席位也是我争取来的,你有什么资格质疑?” “你!”那人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反驳,也忘了这是什么地方,他猛地一拍桌子,恶狠狠地说:“你也配!” 醉仙楼登时安静无比,任意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酒杯放在桌上在安静的环境发出哐当一声。 任意脸上笑意未减,声音漫不经心,“他不配你就配了?” 无鱼侧过头看着这个公子哥。 无言的感激。 虽然说他这话有种大家不要争不要抢,都是垃圾的意思。 但好歹也算是为她撑了腰。 公子哥挑了挑眉,转头就看见那个被人嘲讽的小姑娘,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两人对视,小姑娘倒也不惧,腮帮子鼓鼓地满脸感激看着他。 让他想起了大黄,若不是它今天闹性子不出门,他很想抱着它和这个姑娘比一比。 任意不由得心情一阵大好,连这人扰了他设的宴,落了他的面子都不想计较。 东道主这样发了话,那人涨红了脸也只是小声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其余人或许是食之无味,但这一顿饭让无鱼吃的好不痛快。 还有些没出息地偷偷包了些糕点,打算带回去给崔秀才和陶安安吃。 只是动作间感觉胳膊开始发痒,喉咙也感觉越发紧,她下意识挠着脖子,嗬嗬的气音从嗓子里挤出来。 她就要呼吸不过来了。 无鱼伸手乱抓,怀里的包裹撒了一地。 “怎么了这是?”身边人一惊,赶紧起身退开一丈远,仿佛无鱼得了什么疫病。 呼吸愈发困难,泪水聚集在眼眶中模糊了视线,周围的人将她围成一个圈,对着她指指点点却无一人靠近。 慌忙间无鱼抓住了一个红色的衣袍,那人俯下身就势将手搭在无鱼的脉搏上。 “是哮证!大夫怎么还没来?” 无鱼感觉头顶上方传来急吼,耳边能听到的声音越来越小,而后彻底消失不见。 不知无鱼在黑暗里过了多久,她忽然感觉有人在摇晃她的手臂,“小姐!小姐快醒醒。他们打进来了。老爷让我带你从后门快走。” 无鱼一睁眼就看见一个丫鬟装扮的女子,神情焦急地把手里的簪子放在她的手心里,“这是老爷嘱咐你一定要带着的,千万不能弄丢。” 见无鱼还在愣神,丫鬟一用力将她硬生生拉起来,“没时间了小姐,快随我走。” “不是,我不是……”无鱼下意识开始和女子一起奔跑,院门外传来厮杀的喊叫,女子拉着无鱼的手灵巧地绕过庭院的花丛。 踉踉跄跄地跟上丫鬟的无鱼才喘口气说出了剩下那几个字,“你们的小姐。” “是不是认错人了?”无鱼此刻很无语。 什么跟什么这都是。 “小姐,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闲心开玩笑。”丫鬟倒是急得不行。 见说什么她都不信,无鱼干脆省了口舌。 没准这就是个梦呢,一觉起来她还能和陶安安挤在那个破庙里听着崔秀才的念那些酸诗。 无鱼一边小跑一边四处打量着,以她浅薄的经验来看,这应该是一个富贵人家。 斗拱缠着金线,屋顶铺的都是琉璃瓦,黑夜里也能反射月亮莹莹的微光,小路边的灯笼也别做了防风的设计,在外面一盏就要百文,这里一个接一个密密麻麻照亮了石板路。 两人七拐八拐终于走到了走到这女子所说的后门,刚推开门却不想正撞见门外想进来的三人。 几人撞了个正着,无鱼下意识拉着这女子后退一步。 对面几人穿着布甲,弯刀上的血顺着刀身缓缓滴落在地上。 一脸络腮胡,明显不是中原人。 站在最前的人不知用哪种语言嘟囔了什么,剩余二人开始笑嘻嘻地推搡着为首的人。 他们商量出什么结果,无鱼听不懂。 但她知道自己马上就会知道了。 为首那人快步朝着二人走来,剩下的两个人站立不动,一副看热闹的姿态。 无鱼警惕地盯着他们开始后退。 这是她挨了多年打得来的经验。 情况不对,就要先跑。 无鱼二话不说拉着呆愣在原地的女子想跑开。 却不想冷不丁却没拉动,反拽自己一趔趄,无鱼一抬头这才发现她已经泪流满面。 “小姐,他们说常府的人都死光了,只剩我们两个人了。” 什么常府不常府的,无鱼不理解她说的那些话。 还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想,活着才是天大的事。 这女子怎么会如此不拿生命当回事。 无鱼和她拉扯间,那名带头的男子已经开始逼近。 女子哆哆嗦嗦地不止却是下了个决心,只见她猛地朝打头阵的那人扑过去,发狠抱住那人。 只为了阻挡他前进的动作。 “小姐,你会武功,你一定能活着出去。快跑……”她一句话没说完,就被随手摔在墙上。 那人看也不看,反手一刀抹下了她的脖子上。 噗呲一声,血溅出一人多高,女子的人头落地,滚了几圈,毫无生气的瞳孔反射出瞪大了双眼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无鱼。 无鱼颤着手摸向自己的脸,温热又黏腻的血液刺激着她的神经。 她张开嘴想尖叫,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这不是梦。 眼前的男子大步向前,途中还饶有兴致地提起那女子的头颅别在腰上,拎着那带血的弯刀一步一晃地走过来。 无鱼的脑海里有人说话,“现在快往你身后那间屋子跑。” 她也来不及判断真假,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求生的意志迸发出来,本还在颤抖的腿却出乎意料地跟上了那人的指挥。 无鱼猛地推开房间门,耳边接着有人指挥,“床下有个洞,快钻进去。” 洞口极窄,饶是无鱼如此小的身形也是费力地钻了半天,不过里面倒是别有洞天。 第2章 偶尔也会替天行道 她取下侧边的一个火把,点燃后照亮了四周,只见这里像蚁穴一般,蜿蜿蜒蜒一路延伸至黑暗。 确信那人进不来之后,无鱼稍微放松了一些,却也不敢懈怠。 “向右走三十步,而后左转爬上那个梯子。”无鱼离开了这个地下走廊。 “蹲下,蹲在那个架子旁边。”无鱼言听计从,避开了一个试图搜寻活口的人。 “跳。” “接着向右,进第三间屋子。” 无鱼一边听这个人指挥,一边试图和脑子里的她交流,“你是谁?这是哪儿?” 只是在走进屋子里的时候,脑海里没了声响。 借着月光,无鱼低下头,看着自己已经沾血的衣服。 这也不是她的衣服,靠着乞讨和百家饭长大,衣能蔽体已属不易,何时穿过这样好的面料。 她拿起梳妆台前的铜镜,镜中的人有一双含情脉脉杏花眼,柳叶弯眉,唇若樱桃,齿如白玉,堪称绝色。 无鱼惊恐地松开手,铜镜在桌上碎成七八片,照出了七八个她。 这不是她的脸。 无鱼在河边洗漱的时候是照过河水的,顶多算一个五官清秀,还是自己给自己稍微打了一点感情分,比起这副长相来简直自惭形秽。 这是谁。 脑海里的声音再次出现,“我是神仙。你从现在开始要听我的。” 无鱼觉得自己一定吃太多把脑子吃坏了,“你是什么神仙。”她听见自己发问。 “那你别管。” 神仙开始发号施令:“你现在的身份是常家大小姐常无虞,扮演好这个角色。” “哪个常家?”无鱼有一个不好的预感。 “涪陵常家。”神仙像是对无鱼的态度很满意,心情大好地继续说道:“就是你现在脑子里想的那个,龙渊令出现的那个常家。” “停停停。”无鱼抱住脑袋,“那我自己的身体呢?常无虞呢?” “我又不认识她,怎么扮演好她。虽说名字读起来是一样的,但是这也是同名不同命。” “照我说的做就好了。” 无鱼还想再问,那神仙却打断了她,“有人来了。躲进衣柜里。” “记住,你以后就是常无虞。” 常无虞扭头左看右看找到了衣柜躲了进去,在房门的开合声中,也合上了衣柜门。 透过柜子缝隙,常无虞看见了来者。 他先是在门口环顾了一圈,目光锁定了光源,凑过去看了一下里面的烛芯。 糟了,常无虞心里咯噔一声,她忘记灭了灯笼。 来者一席黑衣,似与黑夜融为一体,头发高高竖起,带着面罩,只露出眉眼。 鹅黄色的发带倒是浑身上下唯一一件有颜色的物件,长身玉立,在腰间佩了一柄细长的剑,步履轻缓在屋内悄然走动,并未发出一点声响。 看穿着应该和刚刚的人不是一伙的。 常无虞下意识捂住口鼻,看着他不停翻找。 只是翻了半天也没有往怀里揣任何东西,看来是什么都没找到。 他不急不躁走向了最后一个没有打开的柜子。 这正是常无虞的藏身之所。 高大的身影掩住了烛光,影子从柜子缝挤了进来,将她笼罩。 常无虞的心快蹦到嗓子眼里,她僵硬地抬起头与那人的双眸对视个正着。 如此熟悉的眉眼让常无虞愣了神。 他怎么会在这。 上一秒还在长安醉仙楼的任意,下一秒来到这涪陵常家当起了小贼? 对视中男子愣了一瞬,却又轻笑了起来,“原来你在这。” 她没有搭腔。 她是认识任意,但她不知道常无虞该不该认识任意。 只能在心里喊着神仙快快出来。 可惜回应她的只有打开的柜门的嘎吱声和一只伸过来的手。 任意五指修长,掌心有着练武时摸的薄茧。 常无虞瞥了一眼就下意识就双手抱头护住自己的脑袋,不敢再看。 “出来吧。蹲这么半天腿不麻?”语气很轻松,听起来和常无虞没有冤仇。 她怯生生地放下护着脑袋的胳膊,从柜子里钻了出来,不敢搭上任意的手。 因为看见过任意嫌弃女子的样子。 依旧没有说话。 常无虞怕若是相熟一下子叫错,岂不是马上就被发现身份不对劲了。 “你就是常无虞?”见常无虞没有扶,任意也索性收回了手,双手抱臂看着她。 “嗯。”常无虞弯腰锤了锤有些发麻的腿。 “吃点你们家的茶不介意吧?”任意倒是自来熟,坐到茶桌对她摇了摇手里的茶杯。 “不介意。”又不是真的我家。 任意扬了扬下巴,示意常无虞,“坐啊?我又不是坏人,你怎么这么拘谨。这难道不是你家?” 看似平常的三言两语让常无虞又是心一惊,莫非他有读心术。 “怎么不是。”她壮着胆子回应,坐到了任意对面。 给自己也斟了满满一杯茶。 本想喝一口润润喉。 但茶香浓郁,常无虞讨了小半辈子饭自然是没喝过这样清甘的茶水,于是没出息地一饮而尽,不仅如此,还连斟了三杯。 放下茶杯才发觉自己失态,她又低下头。 “看来你真是吓坏了。” 他的声音传进常无虞耳朵,常无虞在心里感谢这个给她台阶下的任意。 “自我介绍一下。” 他傲气地整理了一下衣领,“我叫任意。刚好遇到流寇入城,遇到你常府有贼人闯入,特来救你们。” 我看见你在屋子里翻东西了,少侠。 常无虞看着任意,“我叫无……常无虞。”险些说错。 一个乞丐,最重要的就是心理素质好。 常无虞面不改色地承受着任意的打量。 任意耳力极佳,蒙眼时甚至能听出针掉在哪块砖上,“原是我看错了牌匾,竟不知这是无姓府邸。” “你听错了。我就是常无虞。”常无虞壮着胆子,现在无论怎么查验,这个身体就是常无虞。 “姑娘,你知不知我的手段?”任意把手里的剑放在桌上。 这剑,她竟是见过的。 “这是你的剑?”常无虞一时间忘了任意的威胁之意。 门外忽然嘈杂无比,任意食指放在唇上,示意常无虞不要出声。 之后随手扔过茶杯,把灯笼熄灭,一时间屋内漆黑一片。 常无虞后反应过来点了点头,又想起现在这么黑他也看不见。 觉得自己好笑。 在这种情况竟是咧开嘴笑了起来,当然,是无声的。 任意自幼与常人不同,在夜里尚能正常视物,自然看见了这一幕。 常无虞脸上还挂着没有抹干净的血水,却无端发笑。 他皱了皱眉,这姑娘,怎么像是傻的。 门外人马或许是集结完毕,随着一声号令,房门应声破碎。 黑暗的房间照进了月光,光亮自地面反射在任意的漏出的眉眼上,锐利如刀。 就是现在。 任意一手拿起剑,三步踏到外来客面前,剑不出鞘,但力度未减。 不到两招,就把他踹了出去,砸在了外面的人身上。 守在外面的人见状赶紧带队,吆喝着大家闯入,像是被困了许久的野兽看见出口一般,都往里扑。 常无虞看得心惊胆战,这些人若是都进来,屋子……也是装不下。 还好任意像个门神。 每一只踏在门槛上的脚的主人,都被任意打了出去。 一时间门口倒在地上咿咿呀呀抱着胳膊抱着腿的人竟占了小队的**成,场景好不热闹。 任意抱着剑靠在门框边,“还有谁想进来?” 躺在地上的人没有力气回应,外面唯二站着的人也不敢再进。 放了句狠话转身就想跑。 “哎?不管他们了?”任意还饶有兴致的朝着那两个远去的背影招手。 常无虞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她跟着走到了门口。 “你好厉害。”常无虞真心称赞。 地上有几个人已经缓过来,三三两两相扶就要离开。 但常无虞眼睛尖,见到了三个眼熟的人。 这不正是刚刚拦路杀了那个女子的三人! 常无虞一时情急抓住了任意的胳膊。 “怎么了?” “他们是匪?” 任意点了点头。 “刚刚那三个人害死了我的……我的朋友。”那女子为了她死的那样凄惨,她若是能报仇也算是慰藉了她的在天之灵。 “你能不能杀了他们?” “他们杀人自有官府定夺,我又不是官府中人……”下话没有说。 但常无虞听懂了。 不过是拒绝。 她松开了手点了点头,红蔻丹染过的指甲随着握拳的动作狠狠嵌入掌心。 常无虞死死盯着那三人,她要记住他们,记住他们的脸,将来要为那位姑娘报仇。 任意看着常无虞愤恨的表情,嘴角扬了扬,接上了刚刚的话,“但偶尔也会替天行道。”言罢便动了。 他在洒满月光的院子中飒沓向前,鹅黄色的发带随着他的跑动轻盈地飘旋。 剑气的破空声划过。 这是他今晚第一次拔剑。 细长的剑身自雪白的剑鞘里拔出,反射出寒光。 在任意脚步声中,这几个人一个接一个倒下。 不止他们仨。 随着任意身形越杀越远,倒下的人也愈来愈多,常无虞跟了过去。 沿途一共有十三具尸体。 任意一个活口没有留。 任意执剑站立在路上与常无虞远远对望。 刺穿过十多人的脖颈,剑身上黏着一道道血迹,他抬起半握拳头的左手,把剑架在手肘处擦拭。 身后又有人马集结的声音。 又来! 常无虞想不都不想就快步跑到了任意身后。 现在的任意给常无虞极大地安全感。 看着常无虞下意识的动作,任意挑了挑眉。 是官府的人。 他们刚接到消息有流寇入城,却不想来的太晚,涪陵数一数二的富商家中竟只剩下了这两个活口。 官兵将二人围成一团,为首的人向常无虞点了点头,像是认识她。 他走过来要核实任意的身份。 任意拿下腰间的玉佩向他随手晃了一下。 第3章 你的嘴真的很硬 那男子面色变了变,马上行礼,“下官不知是任大人光临,有失远迎。” “哎。”任意随意挥了个手,“我穿这身就不想张扬,你不知道就对了。” “请大人先去休息,下官还需要处理一下这里。”他手掌外翻示意,指向的正是出府的方向。 “怎么?这里不能住?” “常府已经……”男子说到一半还看了一眼常无虞,显得不忍心,“已经除了她没有活口了。还需要修整,若是不嫌弃,请大人去我府上吧。” 和这人想象中的不同,往日那个娇滴滴的大小姐没有哭闹,没有愤怒,甚至没有表情。 常无虞缓缓眨了眨眼睛,摸了摸心口,只觉得闷得紧。 “你又是谁?” “下官是西戎校尉,何翊。” “那驻守戍边的何将军?” “正是家父。”何翊拱拳。 “无妨。随便寻一间空房就是。”任意大手一挥,自顾自地走了。 在长安城,任意就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魔王,就因刘叔公的小妾不小心把酒洒在他身上,他就让人砸了刘叔公的府邸,惊得府上女眷几乎都病了几个月,饶是刘叔公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告到圣上面前,天子也未有惩罚。 这要忤逆了他哪还有好果子吃。 何翊无奈挥挥手遣散众人,自己随着任意往回走。 任意走在前面。 常无虞和他走在后面,他小声哄常无虞,“都怪我不好,我以为你武功够好才只留了这几个侍卫守常府。却不想他们来势汹汹竟就是奔这来的。” 他凑了过来,“现在流寇都被我抓住了。不要害怕,我一定给常家讨一个公道。” 常无虞点了点头,不动声色地挪了挪身子。 “你放心,若有这种事,我何翊就算是豁出性命也会保护好你的。” “不必了吧。” “空房间在哪儿啊。”任意伸着懒腰抱怨,打断了在后面嘀嘀咕咕的两人,“常无虞,过来带路。” “我来吧。”何翊抢先,“怕是吓坏了,常府我很熟。” 任意挑了挑眉,“你有多熟?” 何翊一愣,“我自幼和无虞妹妹一同长大,常府如我第二个家一般。” 他来之前已在路上遣下人把常府收拾了个遍,走这么半天连个血迹都没看见。 倒是地上被水冲刷的湿漉漉的,踩上去难免让人联想到什么。 “他们都死了吗。”常无虞声音小小的,她怕惊动了什么鬼神。 何翊也不忍心,“无虞妹妹,我以后就是你的家人了。” 任意对这副兄妹情深的样子不感兴趣,他在细细打量周遭。 当初已接到消息龙渊令在常府出现,他就马不停蹄往这里赶。 却撞见了流寇破城而入的情形,他们进城不为烧杀抢掠却直奔这里而来。 这很难不让人怀疑他们没有幕后之人的指使。 可任意寻了一圈却没有找到龙渊令。 思至此,任意用余光打量着常无虞。 她的身份,非常可疑。 在这个节骨眼常府上下没有一个活口,现在除了那个小将军眼下居然没有人能证明她的身份。 而且那小将军还一脸谄媚。 啧。 狼子野心。 何翊把任意安置在常府,却想让常无虞和他一起回家,“现在府里没有人,你一个人留在这里会害怕的。” 常无虞不愿,他看起来和常无虞那么熟稔,若是她露馅怎么办。“我还是留在这里吧,毕竟这才是我的家。” 见此情形何翊也不愿勉强。 不过这次他长记性了。 留了两队人马,把常府里里外外围了两圈。 常无虞睡不着。 胡思乱想的时候,那个自称神仙的声音又出现了,她问:“我消失了多久?” “约莫两个时辰。” 她沉默良久,“你认识任意了吗。” 常无虞想了想,应当算是认识了,“是他救了我。” “那就对了。” “什么?”常无虞不理解,神仙怎么莫名其妙的。 “你现在的任务就是跟在任意身边。” 常无虞想知道为什么,但得到的只有神仙的沉默和响起的敲门声。 “常姑娘可睡了?” 她坐了起来,把被堆在脚下,起身下床。 衣服都不用换。 无鱼当乞丐的时候就没有换外衣的习惯。 “怎么了?”常无虞推开了门。 看见了意料之中的任意。 任意没想到她会直接打开门,挑了挑眉打量着常无虞。 只见她曲裾裙微皱,发髻散乱也没有梳整,明显是下了床就直接过来开门。 常家大小姐好歹也是高门贵户,不会有这样的习惯。 “大人有什么事吗?” “睡不着。见今晚夜色正好,想邀常姑娘赏月,不知常姑娘可否赏脸?”说罢任意忍住了一个想打哈欠的冲动。 自从龙渊令现世,他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完整的觉,昼夜赶路才来到了这里。 睡不着个屁,他快困死了。 常无虞抬头看了看乌云密布的天,在心里思忖着他的用意。 尽管思考的每个答案都指向了危险,但常无虞还是不敢拒绝。 开玩笑,那可是任宰相捧在手心里养出来的小霸王。 刘叔公的事当时在乞丐的嘴里津津乐道了好些天。 常无虞并不想变成下一个刘叔公。 尽管她和刘大人的身份天差地别,尽管常府今夜刚被人血洗。 在任意又一次皱眉时,常无虞抢先跳出了门槛。 挤出了一个谄媚的笑,“我们快走吧。” “那你带路。”任意抬着下巴示意。 常无虞的记性很好,走过的路都会记得。 但问题是,她没有走过多少路。 所以常无虞带着任意一直反复地在她走过的这几条路绕着。 不多走,就不会走错。 她在心里给自己加油鼓气。 “常姑娘。这几间屋子已经绕了好几次了吧?不打算带我去花园看看。”任意忍不住了。 大半夜不睡觉他就过来盯着常无虞。 非但没有探查出这姑娘的底细,反而还带她带着在这里绕来绕去浪费时间。 “这怎么方便呢,我们孤男寡女的。”常无虞狡黠地眨了眨眼睛,“更何况这月亮抬头就能看见,何须去亭子里呢。” 殊不知这样洋洋得意的样子暴露了她。 任意还是第一次见她的眼睛如此生动,他忽然就想通了。 “姑娘,你不认识路,对吧?”任意向前迈步俯下身子,距离常无虞极近。 常无虞下意识后退,“你说什么呢?这里是我家,我怎么会不认识路。” “你不敢往深处走,只敢在这几间走过的房子里转,因为你不知道常府有多大,你怕迷路。”任意接着向前逼近。 “初见之时你介绍自己的时候提到了无字,这个世界上会有人记不住自己的名字吗?” “哪有。”常无虞声如蚊蚋,气势已然落入下成。 “今夜常府遇袭,得知全府上下被屠尽。你竟不见丝毫悲伤,为朋友尚且能要求我替你杀了那几个小贼,见到何翊竟没有一丝愤怒流露出来。” “你到底是谁?”任意一手扶墙,将常无虞困在身下。 常无虞只觉得周遭空间瞬间逼仄,她讪讪道:“我是常无虞啊。” 下一秒,任意后退了一步,侧身拔起剑,剑刃卡在了常无虞的脖颈上。 锋利的剑身微微划破常无虞的皮肤,她甚至闻得见剑身上的血腥味。 “我看你是不见黄河心不死。你若是说实话,我留你一个全尸。” 常无虞努力克制自己身体的颤抖,大脑飞速运转着。 “我…我就是常无虞!”常无虞大着胆子向前迈了一步。 她相信脑子里的那个自称神仙的人一定不会见死不救,神仙一定还能有办法,就像助她脱险时一样。 只是她不知道她的神仙陷入了沉睡。 片刻沉寂之后神仙没有出现,任意却挪开了剑,让常无虞免于血溅当场。 “看来你的嘴真的很硬。”他咬着牙笑了笑。 常无虞发现这个人,真的很喜欢笑。 只是脸上笑意越甚,眼神依旧淡漠,像是在看一个死人,让人头皮发麻。 “你真的误会了,我就是常无虞。我该怎么向你证明我是我呢?”常无虞认真地解释,像是在面对无理取闹的孩童。 “呵。你最好把狐狸尾巴藏好了。”任意收回了剑,转身离开。 常无虞劫后重生,她一边看着任意远去的身影,一边就势靠坐在树根上拍着胸脯喘粗气。 “我这次又消失了多久?”神仙再次出现。 常无虞却没有回答,她站起身往回走。 也不知道这个神仙为什么如此不靠谱,每次需要她的时候她都不在。 神仙听见了常无虞的心声,但没有解释,因为她也不知道。 这么多年她连身体的存在都感觉不到,更别提睁眼闭眼这种事情了,为何今日开始有了困意。 “你怎么不说话?又消失了?”常无虞满满地不信任,“还是睡着了?” “没有。” “任意怀疑我的身份了。我该怎么办?” “怎么会这么快发现不对劲。”神仙听起来比常无虞还震惊。 这有什么好疑问的,陌生人哪有那么好装。 常无虞想了想,把和任意相处的细节仔细讲了一遍。 神仙心道不愧是他,居然如此敏锐。 “就让他怀疑吧,反正又没有证据,你的任务还是跟在他的身边。” “这怎么完成,人家都已经不信任我了。”常无虞急的嚷嚷出声。 “那是你的事。总而言之,你如果完成我交代给你的事,我一定不会亏待你的。”神仙撂下了这么一句话,就不再出现。 常无虞喂喂了半天,也没有回应,她气愤地掀起堆在床脚的被盖在身上。 她素来没心没肺,气呼呼地躺下,本想睁着眼盘算一下今夜的事情,床帐却太过柔软舒适,常无虞翻了两个身便睡着了。 而任意这一晚睡的却不安稳,尽管是常府数一数二的富商但这床比起任府还是差远了,他躺在上面感觉这布帛都有些磨皮肤。 而且情报里提到的常府那个可疑的亭子也一直没有找到,也不知是常无虞知道才装傻,还是她的身份真的有疑。 若是龙渊令被那些匪徒抢了先,那他这些日子可算是白忙活了。 思来想去,他再次起身,去往常无虞的屋子。 偷窥女子闺房这个说法太过猥琐,是监视,是去找破绽的,任意对自己解释道。 他潜进屋子里找了半天,除了常见的女子饰品之外什么都没有找到。 乌云消散了,月光透过没关的窗户照在了屋内的地板上。 木质地板喷了上好的漆面,把七八成月光反射散开。 整个屋子都笼罩着柔和的清光,转眼看见床幔后睡的四仰八叉的常无虞时,他的眸色暗了暗。 拳头硬了。 他累的要死,罪魁祸首却睡得这么香。 “唔。”常无虞梦呓,她梦见了小时候和别的乞丐抢地上馒头吃的自己,疼痛随着那几人的拳头一同落下,常无虞也顾不上什么颜面不颜面,她更想活着,“不要打我。我不想死。” 凉风习习,从窗户灌了进来,床幔在微风中晃动。 任意双手抱臂看着床上蜷缩起来抱着头的常无虞,冷哼了一声,从窗口跳出去,关上窗户就离开了。 常无虞是被吓醒的,她梦见被打就算了,还梦见了任意。 第4章 我看起来脾气很好是不是 “小姐,小姐醒一醒,时候不早了。” 常无虞被丫鬟推醒,黛色帐幔被掀起,漏出一张陌生的脸。 常无虞愣了好一瞬,才反应过来。 丫鬟见状赶紧上前自我介绍,“小姐,我是何将军找来的丫鬟,以后就是您的人了。” 常无虞点了点头,丫鬟站在原地不动,倒是一脸期待。 两人目目相觑,她期待什么,常无虞不理解。 “你要给她取个名字。”脑子里的神仙终于忍不住提醒。 “我哪里会取名。”常无虞在心里摇起了拨浪鼓,“我又没念过书,我的的名字还是别人取的。” “就叫她小翠吧。” 常无虞原话复述。 小翠点了点头应了一声,转头不知道朝外面吩咐了什么,不一会就有一套衣服送进来。 常无虞没被人伺候过,到底还是有些不适应,她神情恍惚地配合着小翠的动作,小翠见状也不多说话。 直到麻布被罩在常无虞的头上,她抬眼看见梳妆台那个小姑娘昨天放在她手里的簪子才有一些实感。 这常家竟是……一个人都没有了。 小翠引着常无虞往灵堂走,常无虞打量着四周,与夜晚匆忙一瞥不同,白天的常府金光闪闪,正面四五见上方皆是雕梁画栋,途径穿山游廊,影壁上挂着各色鸟雀,白色丧幡缠绕其中,长长延深至屋里。 脑海里的神仙沉默良久,“何翊记性很好,你一定要小心伪装。” “怎么说?”常无虞眨着眼睛看着从天而降的纸钱纷沓而至,浓郁的香火气息随着她的前进渐渐将她萦绕其中。 “这里重新找的每一个丫鬟小厮,身形长相都是按照之前常府样子找的。”神仙加重了一个语气,“每一个。” “那你记性也不错,这你都记得。”常无虞挑眉。 “这不是重点。” “你不是神仙吧。”常无虞抬手接住了一张纸钱。 百姓每次遇到纸钱都避恐不及,生怕沾了晦气,但无鱼从不这样想,因为每次有人出殡,家人都会在庙里供上供果,待到出了头七,瓜果还未烂的彻底,每每这时,无鱼都会饱餐一顿。 这是小时候的无鱼少有的能吃饱的时候,为了能抢过那些乞丐,她经常睡在桌下,靠着还没烧的黄纸,闻着香火入眠。 脑海里的声音愣了一瞬,“确实不是。” “那你是山野精怪?”常无虞一句接着一句,“可你看起来没有什么术法。” 冷不丁被嫌弃了一下,脑海中的这个声音切了一声,“我是你爹。” “我是孤儿。我和我爹娘在过关东就失散了,莫非……我爹早已经死了变成了这孤魂野鬼?为何听起来是个姑娘的声音。”常无虞猛地站在原地。 “小姐怎么了?”小翠疑惑不解。 “我……我先坐一会。”常无虞就势扶着连廊扶手坐下。 小翠赶紧扶住常无虞,打量着常无虞的神情,心里思忖,家里遭了这么大变故,小姐能坚持到现在已然不易。 “谁说我只是你的爹了。” “没事。” 常无虞对小翠的回应和脑海里的声音重合。 “我和你说实话,这个世界是一个话本里世界。”她思忖着避开现代的词语。 “这里的每一个人物都是我亲笔写下的,是我创造了你们。所以,”她清了清嗓子,“我是大家的爹。” “你……说你是谁?”常无虞一时之间难以相信这件事,她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 “你叫我环佩吧。”环佩不想告诉这个人她的现代名字,信口胡诌了一个假名字。 “你究竟要做什么?”常无虞揉了揉脑袋,总不能在她脑袋里呆一辈子吧。 “我要让这个书里的故事走完一遍,我要回家。”环佩说的坚决。 是的,她一定要回家。 她本来是现代社会一个小写手,谁承想完结那天刚一闭上眼睛,再一睁开就已经来到这里。 也不能说话,也不能听不见,和外界没有交流,甚至操控不了自己。她就像真正的野鬼一样呆在常无虞的身体里。 像看默剧一样,通过常无虞的眼睛,围观常无虞的一生。 谁知道常无虞不知为何突然死了,她的身体被一个新的灵魂占据。 这是她完全没有写过的情节,不过好在这个灵魂可以和她交流,让她不至于烦闷至死。 于是她想出了神仙志怪的故事想要哄骗这个小丫头接着走剧情,可惜这小丫头机灵得很,刚过了一个晚上就戳穿了她摇摇欲坠的谎言。 “沿着话本情节一遍很难吗?”常无虞没有看过话本,她不识字。 不过倒是听崔秀才讲过很多故事,什么才子郁郁不得志,佳人凄凄等君归…… “你这又是什么故事?” “先离开这里去找到龙渊令,然后走上人生巅峰。”一想到这里环佩燃起来了,干脆直接让常无虞去那个地方取龙渊令就好了,何必绕一个大弯接近任意呢。 “原来龙渊令不在这。”常无虞叹了一口气,果然谣言不可信。 “无虞妹妹在这呢。”何翊老远看见常无虞坐在亭子里,他小跑着过来。 常无虞抬起头,眼神里还是刚刚没来得及收回来的落寞神情。 何翊心咯噔一声,怕是无虞妹妹又想念伯父伯母了,他站起身伸出手刚要拉起常无虞。 又奈何男女大防,想了想又收回了手,装模作样把手掸了掸身上的灰。 “无虞妹妹,我昨夜挑好了仆人和之前一模一样,你看看。” “何翊喜欢常无虞。”环佩出声。 常无虞随口搭腔,“看出来了。”她站起身,对环佩认真说道:“你需要我做什么就和我说,我会帮你的。然后你就早早离开吧。” “走吧,时辰不早了。”这话是常无虞对小翠说的。 常无虞不想和何翊有过多的接触,他们越熟,何翊发现不对劲的概率越大。 何翊只当常无虞过于悲痛,挠了挠头跟在了后面。 何翊心很细,整个常府只剩下常无虞一个人,也没有能力和心情办这么大一场丧事。 常家在涪陵百年的基业,光是亲朋好友送的礼单就有一人多高,小殓到报丧,到现在的停灵,全都是何翊一人操办下来的。 让常无虞省下心力和家人好好道个别。 环佩还担心常无虞太过冷静而露馅,不过好在虽然不是一家人,常无虞倒也哭的悲切。 “你这么难过?”环佩暗戳戳询问。 “小事一桩。”常无虞铿锵有力地跪下磕头,让自己的头在地面上不再起身,任谁看了都是一副丧父丧母悲痛欲绝的孝女模样。 她在心里回答,语气透露着得意,“之前接过哭丧的活,哭一个时辰就有十个铜板,还有雇主看我哭的好多给赏钱呢。” “你之前是做什么的?” “话本里没有写吗?”常无虞反问道,“这话本之事当真没有骗我?” “肯定没骗你啊,我以姓名担保。”环佩如果现在有身体肯定右手已经举起做发誓状,“话本里只写了主角,你这算配角,自然没有提到过。” “乞丐。” 环佩没有说话。 沉默不是代表她的错,她只是觉得有些心累,这个世界好像不止偏离了一些。 “无虞妹妹。”何翊上来拍了拍常无虞,“该吃饭了,伯父伯母也不想看你伤心过度的消瘦模样。” 常无虞头朝下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眼前发晕被何翊拍醒,她懵着看向周围已经散场,只剩下何翊还有……站在角落里的任意。 他依旧是一身黑衣多,倒是和昨晚的夜行衣不同,任意像是决定不再低调,暗纹绣在身上,彰显他的身份非常。 任意一直在打量常无虞。 过了落泪幡,她就跪在地上哭的天昏地暗,让一旁观礼的任意一下子也拿不准眼前的常无虞到底是真还是假。 常无虞收了视线起身。 不知道是梦的原因还是昨晚任意靠近事实真相的猜测。 常无虞看见任意就开始打怵。 餐桌上。 “常姑娘怕我?”任意像是没事人一样。 “任大人气宇轩昂气度不凡,无虞妹妹被大人气势吓到也是正常。”何翊一边摆着吃食一边找补。 常无虞点了点头,她不是傻子,如此的台阶怎么还不下。 任意没接话茬,倒是把何翊晾在一边,一时间餐桌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流寇查的怎么样?幕后之人找出来了?” 任意这一发问,问的何翊发懵。 他谨慎地回答,“昨晚就已都抓住了,现在关在军中大牢,大人要不要去看一下?” “怎么我收到的消息不是这样的?伽罗山山寇占山为王,这只是他们的探路兵,不信你现在可以派人去伽罗山探查一番。” 此等大事何翊也不敢延误,饭也没吃,火速点了一队人马就带队探查去了。 “现在人走了。想要什么你开个价,我要知道真正的常无虞在哪里?”任意放下筷子。 常无虞还在发呆环佩说的事,对于这个话题转换速度之快有些不适应。 “我不想再重复第二遍。”他把玩着酒杯,让它在手里打转。 常无虞下意识缩着脖子,仿佛任意捏的不是酒杯,而是她的小命。 可能不是仿佛,这就是她的小命。 “我真的是常无虞,你为什么不信呢?” “钱财、地位,以我任家之能,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为何还要替他做事?” “我没有替谁做事,我真的是常无虞,你要我怎么证明给你看都行。” “好啊。昭狱有八十一道刑法,你若都挺过去了,我就信你。”任意雷厉风行,站起身抓着常无虞就往外拖。 常无虞筷子都没来得及放,饭被挑翻撒了一地。 她毫无形象地快速抱住桌子腿,让任意不在移动半步。 任意见她如此幼稚的举动,啧了一声,“我单手就能举起两石的鼎,你猜你和这梨花木的桌子加起来能有多重?”说罢还拽了拽常无虞。 拖得桌子在地上磨出吱嘎地声响。 “好好好。我错了。你说我不是我就不是,别送我进昭狱。”常无虞没招了。 神仙又不是真的神仙,这次没有人能救的了她。 摊牌的后果是什么样的,常无虞还不知道,但得罪任意下一秒的结局她是看得见的。 任意松开了手,“谁派你来的。” 又是这个问题,常无虞绝望了。 怎么就说不通呢。 她盘腿抱住桌子腿,把头靠在桌面侧边。“你换一个问题,我求求你了。” “你装成常无虞有什么目的?” “……再换一个。” “你是不是觉得我脾气很好?”任意眯了眯眼睛,无论如何他都要给她点颜色看看。 “你来常府是要找东西对不对?”常无虞决定赌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