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和那个清冷太傅he了》 第1章 第一章 寒意,从四面八方包裹上来。 萧揽月想动一动手指,却发现连抬起眼皮都已格外困难。 周围遍布折断的战旗,还有兵刃刮过铠甲的刺耳摩擦,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不知是战士还是百姓濒死的呜咽…… 而在她左胸下方,那支穿透她胸骨而出的箭镞,正冰冷地攫取着她所剩无几的生机。 视野尽头,是暗沉沉的天空,映着下方烧焦的营寨残骸,一片死寂的狼藉。 败了…… 朔风关一役,一万赤焰军尽数覆灭,她的赤焰军,竟落得如此下场。 那精准到令人胆寒的伏击直击一个事实——军中有内鬼。 意识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就在即将彻底沉入黑暗的前一瞬,她看见了在北狄首领的腰间,一枚羊脂白玉雕成的双鱼玉佩。 温润的光泽,即使在血色与烽烟浸染下,也依旧透着一种不合时宜的洁净。那鱼的形态,每一片鳞甲,她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那是她的未婚夫谢辞玉的贴身玉佩! 昔日圣上为表其功绩,特赐此玉佩做嘉奖,全天下只有这一枚。 怎么会…… 一股比箭伤更锐利、更冰寒的痛楚,猝然贯穿心脏。 是他? 竟是他?! 可是……为什么? 谢辞玉…… 还未等她想明白,无边无际的黑暗终于彻底吞噬了她。 …… “小姐?” “小姐您醒了?” 清脆中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女声,像是一根针,戳破了那厚重粘稠的黑暗。 萧揽月猛地睁开眼。 入目不是阴沉的战场天空,而是绣着缠枝莲纹的杏子黄帐顶,空气里弥漫着清浅的安神香气息,温暖,干燥,安全得令人几近恍惚。 然后,她猛然坐起! 动作牵动了身体,却并无预想中的剧痛。她低头,看向自己的左胸,没有箭伤,没有血迹,只有柔软的中衣妥帖地覆着。双手骨节分明,带着常年握兵器留下的薄茧,却完好无损。 这不是朔风关。 这是……她在京城的镇北将军府邸。 刚巧,她记得这时候。此时她刚因在校场“失手”重伤了左相麾下一名纵马踏伤百姓的跋扈都尉,被左相一系参了个“桀骜不驯、目无尊上”,陛下和稀泥,勒令她回京“静思己过”,实则已被变相软禁在京三月有余。 而这时,这时父亲还未出事…… 心脏在胸腔里失控地狂跳,几乎要冲出胸膛。 她猛然起身,未曾受伤的四肢百骨带来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和眩晕。 大丫鬟云舒看着她激动的神情,有些关心的问“小姐可是梦魇了?今日天气正好,库房新送来了几匹流光锦,正好……” “今日是何年月?具体时辰!” 萧揽月猛地打断她,声音因巨大的惊悸而显得异常沙哑尖锐。 云舒被吓了一跳,但还是稳住心神答道:“回小姐,是永昌十七年,三月初七。眼下……眼下刚过卯时正刻不久。” 三月初七!卯时! 萧揽月脑中“嗡”的一声巨响,仿佛有惊雷炸开,全身的血液瞬间逆流,脸色煞白如纸,连指尖都冰凉一片。 就是今天! 前世今日,午时前后远在北疆的父亲萧擎因狄戎暂时退兵,边境稍安,又实在思念被羁绊在京中的独女,归心似箭,便先于大军班师,只带了数十名心腹亲卫,轻装简从,抄近路小道,想尽快赶回京城,给她一个惊喜。 可却在京郊西北约七十里处的落鹰涧,遭遇不明身份的强匪伏击,苦战不退,最终……全军覆没,尸骨无存! 噩耗传回京城,已是三日之后。她连父亲最后一面都未能见到,连一片衣甲都未能寻回! 镇北军的脊梁,她的父亲,就在她被困京城、无能为力之时,轰然崩塌! 不能再等!一刻也不能! 她掀开锦被,赤脚踩在冰凉刺骨的地面上,厉声喝道:“云舒!更衣!备马!要快!” “小姐,您这是……您要去哪儿?早膳还没……”云舒被她眼中从未有过的、仿佛凝结了北地万年寒冰的杀意与急迫骇住,语无伦次。 “快去!”萧揽月已如一阵风般冲到衣柜前,看也不看那些华丽的裙衫,一把扯出一套便于行动的骑装,动作迅疾得近乎粗暴地往身上套,手指因用力而微微颤抖,却异常稳定地系紧每一个扣绊。 “让我爹留下的亲卫队长萧武,立刻点齐我们府上所有能动的护卫,全部轻甲,配备双马,携带弓弩、拿好火统以及三日干粮和伤药,一炷香内在校场集结待命!” 她必须立刻出城!必须在父亲踏入死亡陷阱之前赶到落鹰涧!七十里路,快马加鞭,或许还来得及! 云舒见她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不敢再多问一个字,慌忙跑出去传令。 闺房内只剩下萧揽月一人。她强迫自己深深吸气,再缓缓吐出,试图压下那几乎要烧毁理智的焦灼与恐惧。 她走到梳妆台前,看也不看那些珠钗环佩,只用一根简单的银簪将长发利落束起,毫无女儿家的娇态,只有属于军人的干脆利落。 然后,她拿起那柄陛下当年特许她带入京中、象征着镇北军荣耀的佩剑“惊鸿”。 冰凉的剑鞘入手,熟悉的重量让她狂跳的心稍微安定了一瞬。指尖拂过剑柄上粗糙的防滑纹路,前世父亲惨死、自身被叛、谢辞玉那枚染血玉佩的景象,如同走马灯般在脑中交错闪过,带来一阵阵窒痛般的痉挛。 内鬼……狄戎…………还有那枚玉佩背后,她所谓的未婚夫谢辞玉…… 无数线索和疑团如同乱麻,但现在,没有任何事情比救父亲更重要!任何试图阻拦她的人,都是敌人!杀无赦! 她眼神骤然锐利如出鞘的惊鸿剑,再无半分迷茫。 收拾停当,她旋风般冲出闺房,穿过抄手游廊,步伐迅疾而稳定,直奔前院校场。萧武已带着五十余名萧家护卫集结完毕,人人面色沉凝,甲胄在身,刀弓齐备,肃杀之气弥漫开来。这些都是跟随父亲出生入死的老兵,对萧家的忠诚毋庸置疑。 “小姐,人马已齐!双马、弓弩、干粮、伤药均已备好!”萧武抱拳,声音沉稳,眼神坚定。他甚至没有多问一句为何如此兴师动众。 “好!”萧揽月目光扫过一张张坚毅的面孔,心中稍定,翻身上马,动作干净利落,“目标,京郊西北七十里,落鹰涧!全速前进,途中不得停留!走!” 她一夹马腹,骏马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出了镇北将军府侧门。五十余骑紧随其后,蹄声如雷,踏碎了京城清晨的宁静。 但即使如此着急,萧揽月仍不忘嘱咐士兵避开百姓。百姓商贩虽然疑惑,却并不害怕,只是窃窃私语,不解这镇北将军府的小姐为何如此杀气腾腾。 萧揽月一边控马疾驰,脑中一边飞速运转。从京城到落鹰涧,官道平坦但需绕行,路程约八十余里; 小路虽险峻难行,但距离缩短至七十里左右。父亲前世走的是小路,伏击也发生在小路。她必须也走小路才能赶上! 然而,刚冲到西城门口,队伍却被早已得到消息、严阵以待的守城侍卫层层拦住。刀枪出鞘,箭弩上弦,气氛瞬间紧绷。 “站住!何人敢在京城纵马疾驰,冲击城门?!”守城校尉按刀而立,面色冷硬,眼神闪烁,显然早已等候多时。 萧揽月猛地勒住马缰,骏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嘶鸣。她强压下几乎要喷薄而出的焦躁怒火,亮出身份,声音冰寒:“我乃镇北将军府萧揽月!有十万火急之事需立刻出城!速速让开!” 那校尉却寸步不让,甚至挥手让更多士兵涌上前,彻底堵死了城门通道,语气强硬:“原来是萧小姐。抱歉!上峰有令,今日若无兵部勘合手令或宫中特许令牌,任何人不得擅出西门!违令者……以谋逆论处!” 谋逆?! 萧揽月瞳孔骤缩,心底一片冰冷。 果然!果然是有人算计好了!故意卡在这个父亲遇伏的关键时间点,利用京城的规矩来阻拦她救援!是谁?谢辞玉?还是政敌左相?还是那隐藏在更深处的、与狄戎勾结的黑手?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每一息都如同在剜她的心!父亲在落鹰涧多停留一刻,便多一分危险! 她脑中急转。硬闯?城门守军数量不少,且占据地利,一旦动手,坐实“谋逆”罪名,不仅救不了父亲,整个萧家都可能万劫不复。讲理?对方明显是奉命刁难,绝不会通融。找谁求助?京城之中,谁能在此刻帮她?兵部?三皇子的人可能更多。宫中?来不及了! “我父镇北将军乃国之柱石,正于边关浴血奋战!我出城是为紧急军情!尔等安敢以谋逆相挟?!速速让开,否则,延误军机,尔等担待不起!”她“锵啷”一声拔出惊鸿剑,剑尖在晨曦中闪烁着幽冷的光泽,直指那校尉,周身凌厉的杀气毫不掩饰地席卷开来。 五十萧家护卫也同时“唰”地拔刀出鞘,雪亮的刀锋映照着士兵们惊疑不定的面孔,气氛瞬间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守城士兵们被这阵势骇得下意识后退半步,手心冒汗。但那校尉显然得了死命令,脸色发白,却依旧咬牙硬撑: “萧小姐!末将……末将也是奉命行事!皇命难违!您若执意硬闯,就休怪末将……按律办事了!”他身后,弓弩手已然张弓搭箭,瞄准了萧宴宁一行人。 就在这千钧一发,冲突即将爆发的瞬间,一阵不急不缓的马蹄声,伴随着清脆的銮铃,自身后传来。 同时响起的,还有一道清越冷冽、仿佛能抚平一切躁动的嗓音: “何事喧哗?阻塞城门,成何体统。” 第2章 第二章 “何事喧哗?阻塞城门,成何体统。” 那道清冷的嗓音自身后响起时,萧揽月握着剑柄的手指微微收紧。 不必回头,她也知道来的是谁——当朝太傅谢辞玉。这京城里,再没有第二个人能把官场套话说得这般…令人生厌。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队由精悍护卫簇拥着的玄色马车已悄然停驻。车帘被一只骨节分明、过分白皙的手挑起,露出那张清冷矜贵的侧脸。紫色官袍,玉带束腰,真是好一个纤尘不染、立于云端的贵公子。 他淡淡扫过场中剑拔弩张的情形,目光在那雪亮的刀锋和张开的弓弩上停留一瞬,最后,精准无误地落在执剑立马、眉眼含煞的萧揽月身上。 只是那眼神…深邃得令人不适。萧揽月心底冷笑,前世宫宴相遇,他连多余的一瞥都吝于给予,此刻这沉郁的凝视,又是什么意思? 那校尉如同抓到救命稻草,连滚带爬地凑上前,声音谄媚又委屈:“禀太傅大人!萧小姐无令欲强闯城门,下官依法阻拦,她竟拔剑相向……” 谢辞玉并未理会,视线仍凝在萧揽月脸上,似乎是在等着她的解释。 萧揽月扬起下巴,惊鸿剑的寒意顺着指尖蔓延,语气淬了冰:“军情要事,不便告知。怎么,谢太傅也是来拦我的?还是来看我萧家如何被扣上谋逆罪名的?” 这话说的极不客气,她甚至刻意强调了“谢太傅”三个字,将界限划得清晰分明。 可谢辞玉依旧保持着那副清冷矜持的模样,只极轻微地摇了摇头,甚至还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仿佛在说,我怎么会与你为敌? 萧揽月一怔,还没来的及说什么。就看见谢辞玉自宽大的官袍袖中,取出了那枚玄铁御令。 “陛下口谕,”他声音不高,却奇异地压住了一切嘈杂,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镇北将军萧擎,戍边有功,劳苦功高。其女萧揽月在京期间,特许其自由出入京城诸门,以备不时之需,各部不得阻拦。” 御令?他竟手持御令而来?为她? 萧揽月怔住了,脑中思绪飞转。是算计,还是…?不可能。无亲无故,他谢辞玉凭什么帮她,且这御令是何时求来的?他怎会预料到今日之局?无数疑问涌上心头,非但没有让她感到轻松,反而将警惕拉至顶峰。 但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她目光转向那面如死灰、冷汗涔涔的校尉,语气冷冽,带着千钧重压: “现在手令已有,你,要抗旨吗?” 沉重的城门在嘎吱声中缓缓开启,露出了城外通往西北方向的官道。 时间紧迫,萧揽月深深看了谢辞玉一眼,试图从他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上找出任何蛛丝马迹,却只对上一片深沉的平静。 “我们走!”她压下所有翻涌的疑虑,一挥手,率先策马冲出了城门。 萧家护卫紧随其后,烟尘滚滚。就在她马匹掠过谢辞玉马车旁的那一刻,一阵微风拂过,掀起了车帘一角。 她眼角余光瞥见,他正静静地望着她,那眼神复杂得令人心惊,里面盛着太多她无法理解、也不愿去懂的情绪。 而风中,似乎还送来他一声几不可闻的、带着某种沉重叹息的低语,轻得像幻觉,却重重砸在她心上: “萧姑娘……一切小心。” 烟尘在官道上扬起。 萧揽月将谢辞玉那声意味深长的关心从脑海中驱散。此刻分心不得,每一步都关系着父亲的生死。 "停!" 在距离落鹰涧还有二里处,她突然抬手止住队伍。 "小姐?"萧武不解。 "萧武,派三组精锐斥候,每组两人,分别探查三条小路。"萧揽月目光锐利地扫过地形图,"记住,重点观察路面痕迹、林鸟惊飞状况、是否有烟尘升起。一有发现,立即响箭回报,不得延误!" "是!"萧武立即挑选了六名最机警的斥候,分三路而去。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东路的斥候便带回了关键情报:"小姐,东路发现大量新鲜马蹄印,通往落鹰涧方向,估计超过两百骑!林中鸟雀持续惊飞,始终不敢归巢!" 萧揽月眼神一凛。果然和前世她调查的一样,敌人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 她迅速展开地形图,指尖在几个关键位置划过:"传令:第一队二十人,由副将赵昂率领,每人携带双倍烟丸和旗幡,绕至东侧山脊。待我信号响起,立即点燃烟丸,摇动旗幡,制造大军来袭的假象。" "第二队十人,由你亲自带领,"她看向姜武,"清除西侧所有绊马索和陷阱,并在退路上每隔百步设置一道阻马索,以防追兵。" "第三队随我直插涧底。记住,我们的目标是救人,不是歼敌。接到父亲后,立即按预定路线撤退,不得恋战!" 她目光扫过众将士,声音斩钉截铁:"今日之战,不在杀敌多少,而在能否全身而退。各部务必严格执行军令!" "是!"众将领命,迅速行动起来。 萧揽月亲自率领主力部队,借助密林掩护,悄无声息地逼近战场核心。她的每一步都经过精确计算,完美避开了敌人设下的暗哨。 远远地,她透过树林缝隙看见父亲萧擎浑身浴血,仍在奋力厮杀。那一瞬间,她几乎要控制不住冲上前去,但理智让她止步。 "小姐,东侧已经就位!"信号传来。 "再等等。"萧揽月冷静地观察着战场态势,"等他们的弓手全部就位。" 果然,不过片刻,东侧山坡上闪现出数十个黑影,正是敌人的弓弩手。 "就是现在!"萧宴宁长剑出鞘,"发信号!" 一支响箭冲天而起。东侧山脊顿时浓烟滚滚,喊杀声震天,无数旗幡在烟雾中摇曳,仿佛有千军万马正在杀来。 黑衣人的阵型果然出现了骚动,大部分兵力都被吸引到了东侧。 "第二队,清除西侧障碍!"萧揽月继续下令。 "西侧清除完毕!" "好!"萧揽月翻身上马,"第三队,随我冲!" 她一马当先,如利剑般直插敌军防守最薄弱的西侧。惊鸿剑在她手中化作夺命寒光,每一剑都精准地撕开防线。 "月儿?!"萧擎见到女儿,又惊又怒,"你怎么......" "父亲,跟我走!"萧揽月不容分说,一把拉住父亲,"西侧已清出退路!我已经在三十里外的黑风岭准备了接应的人马和大夫!" 在她的指挥下,残余的萧家亲卫迅速集结,组成坚固的防御阵型,且战且退。 "小姐,东侧弟兄快顶不住了!"萧武急报。 萧揽月面不改色:"发信号,让他们按第二套方案撤离。" 又一支响箭冲天而起。东侧的二十人立即停止佯攻,借助烟幕的掩护,沿着事先勘探好的小路迅速撤退。 而此时,黑衣人也发现上当,开始疯狂反扑。 "保护将军先走!"萧揽月果断下令,自己却勒马转身,"我来断后!" “月儿!"萧擎急呼。 "父亲放心,"她回头一笑,眼神坚毅,"女儿早有准备。" 她太了解这些黑衣人的战术了。前世三年独自征战,她早已将敌人的套路摸得一清二楚。 "萧武,带十个人占据那个制高点。"她指着不远处一块巨石,"用弩压制,别让他们形成合围。" "其余人,随我用火攻。" 萧揽月早有准备。每个士兵都携带了特制的火油和硫磺粉。一时间,火光四起,浓烟弥漫,彻底打乱了黑衣人的阵型。 然后是她特意在下风处点燃了掺有辛辣气味的药草,用刺鼻的浓烟逼退敌人。 "撤!"见时机已到,萧揽月毫不犹豫地下令。 整个撤退过程行云流水,仿佛演练过无数次。当黑衣人终于突破火墙时,萧家军已经消失在密林深处,只留下满地狼藉。 ...... 三十里外,京郊的临时营地。 萧擎看着正在清点人数的女儿,眼神复杂:"月儿,你今日的布置......简直像是提前知道了会发生什么。而且……"萧擎一脸复杂的看着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女儿:“你从前从未亲临战场,今日竟能如此冷静……” 萧揽月为父亲包扎伤口的手微微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继续动作,甚至故意带了些少女特有的明快,撒娇道: "阿父教过女儿的,为将者当料敌于先吗?这些黑衣人的战术破绽太多,女儿不过是见招拆招罢了~" 萧擎顾及左右人多眼杂,没有再追问下去,只是定定的看向自己仿佛一夜之间成熟的女儿,轻声道:“这些时日在京城,阿父不在,月儿受苦了。” 萧揽月话语一顿,她知晓父亲大概误会了什么,大约以为她是在京中拘束,不得已成熟。可他不知道,他们隔了整整一世,生离死别的一世。 萧揽月几欲落泪,但她永远不会告诉父亲,这套应对方案,是她用前世的鲜血和生命换来的教训。为了防止露出端倪,萧宴宁转过头意图转移话题,她马上询问萧武: "伤亡如何?" "阵亡八人,伤二十三人,都已经妥善安置。"萧武回禀,"多亏小姐提前在此地准备了大夫和药材,否则伤亡会更重。" 萧揽月点点头,望向京城方向,目光渐冷。 今日的成功救父,只是她重生的第一步。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敌人,那些想要害萧家满门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而谢辞玉......想到那个男人今日反常的举动,她的眼神更加暗沉。 不论这一世他想做什么,态度又为何发出变化,自己都奉陪到底! 第3章 第三章 是夜,临时营地中,篝火噼啪作响。 萧揽月有条不紊地清点伤亡,安排哨岗,下达一道道清晰明确的指令。 那份超越年龄的沉稳与对战局精准的把握,让这些跟随萧擎出生入死的老兵都暗自心惊。 萧揽月知晓此举和她平日里大不相同。可一则来在这儿的都是府中的亲信。二则距北狄来犯,朔风关破,不过三年。她现在最急需的,是来为自己立威。 她不能再是那个虽聪慧却终究带着几分少年意气的将门虎女,得是能够独当一面的统帅。 待一切初步安定,萧擎挥退了左右,只留父女二人在跳动的火光旁。他靠坐在铺了软垫的茅草上,目光复杂地凝视着女儿。 “月儿,”他声音低沉,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你告诉阿父,今日之事,你究竟提前知道了多少?还有你这一身临阵指挥、料敌先机的本事……绝非翻阅几本兵书就能练就。” 萧揽月正在拨弄篝火的手微微一顿,橘红色的火焰倒映在她的瞳孔中,映出深藏于底的、几乎要溢出的痛楚与冰冷。她知道,父亲久经沙场,眼光毒辣,绝非轻易能够糊弄。 她放下手中带着余温的树枝,抬起眼时,脸上已刻意扬起一抹带着小女儿娇态的、轻松狡黠的笑意: “阿父,您忘了?您书房里那些被您翻烂了的兵书战策、北疆舆图、乃至您亲手批注的敌情分析,女儿可没少‘偷师’。至于消息来源嘛……”她凑近些,压低声音,半真半假地道,“京城这潭水,比北疆的雪原还要冷,还要深。女儿不过是听到些不好的风声,宁可信其有,不敢赌那万分之一的侥幸,这才多做些准备罢了。” 她不能说出重生之事,那太过惊世骇俗。但她必须给父亲一个相对合理的解释,让他对京中的险恶有足够的警惕。 萧擎凝视她片刻,女儿眼中那一闪而过的、与年龄不符的沉重和决绝,没有逃过他的眼睛。他心中叹息,不再追问细节,只是沉声问道:“是左相?还是……京中其他看我不顺眼的势力?” 萧揽月摇了摇头,眼神锐利如出鞘的惊鸿剑:“落鹰涧的伏击,手法狠辣果决,准备充分周密,绝非寻常政敌构陷。那些黑衣人训练有素,配合默契,行动间颇有章法,倒像是……蓄养多年的专业死士。”她看向父亲,语气凝重,“阿父,恐怕不止京中,我们军中……或许也混进了不干净的东西。” 萧擎面色一沉,缓缓点头。他亲身经历了那场伏击,自然能体会其中的凶险与蹊跷。“此事,回京后需得暗中详查!” “不,阿父,”萧揽月却断然否定,“我们暂时不能大张旗鼓地回京。” “为何?” “敌在暗,我在明。他们既然敢在京郊重地动手,必然还有后手。” 萧揽月眼中闪烁着冷静的谋算光芒,“我们此刻若安然无恙地回去,反而会打草惊蛇。不如将计就计,我已让萧武派人刻意散出消息,只说遭遇悍匪,损失惨重,将军下落不明。我们正好借此机会,转入暗处,一则让阿父您能避开风口浪尖,安心养伤,二则……正好看看,京城里,还有哪些牛鬼蛇神会跳出来。” 萧擎看着女儿,眼中满是骄傲赞叹:“好!就依你之言!”他顿了顿,想起一事,眉头微蹙,“今日城门之事,我略听萧武提起,谢太傅他……” 提到谢辞玉,萧揽月脸上的轻松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神情。 “他手持御令,解了围。”她语气平淡,“但此事蹊跷,他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合。御令绝非临时能请到,他像是……早有准备。” 前世那枚悬挂在狄戎首领腰间的双鱼玉佩,如同毒刺盘踞在她心头。谢辞玉今日的相助,非但不能让她安心,反而让她更加警惕。 “谢辞玉此人年纪轻轻就官至太傅,心思不可谓不深沉。他今日出手,无论目的为何,我萧家都欠他一个人情,何况你二人早有婚约,就更为微妙。月儿,在京中,与他打交道,需万分谨慎。” “女儿明白。”萧揽月垂眸,掩去眼底翻涌的寒意。 三日后,深夜,镇北将军府后院一处隐蔽角门。 一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悄然驶入,直接进了内院。萧揽月早已安排了心腹接应,萧擎被秘密安置在一处极为隐蔽的院落养伤。除了萧揽月和几个贴身老仆,府中上下无人知晓将军已然回府。 与此同时,‘镇北将军萧擎在京郊落鹰涧遭遇悍匪伏击,亲卫损失惨重,将军本人下落不明’的消息,在刻意的推波助澜下,瞬间传遍了京城,在朝堂之上掀起了轩然大波。 左相一系难掩幸灾乐祸,暗中动作不断,试图扣罪名、安插人手。而几位与萧擎交好的老将则忧心忡忡,多次上书请求增派人手搜寻。 而处于风暴边缘的以谢辞玉为守的保皇党则冷眼旁观这一切。谢辞玉更是每日按时上朝、入值文华阁,神情淡漠,仿佛那日城门口的出手相助只是随手为之,对后续风波不置一词。 风暴眼中,一道宫中口谕,传到了镇北将军府——陛下召见萧揽月。 萧揽月心知这是敲打与试探。她换上素净裙衫,神色平静地随内侍入宫。 太极殿内,檀香袅袅。 永昌帝坐在御案后,锐利的目光打量着跪在下方的萧揽月,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沉痛与威严。 “萧卿家之事,朕心甚痛。”皇帝缓缓开口,“京郊重地,竟有如此悍匪,着实可恨!朕已责令有司全力搜救,务必找到萧卿。” “臣女代父亲,叩谢陛下隆恩。”萧揽月垂首,姿态恭顺。 “起来回话罢。” 皇帝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状似无意道:“朕听闻,日前你在西城门,动静不小?” 萧揽月依言起身,微垂眼帘,声音带着悲愤与急切:“回陛下,当日臣女接到北疆旧部拼死送出的密报,言及父亲回京路线恐有不妥,心中忧惧,情急之下欲出城接应,这才冲撞了城门守军……是臣女鲁莽,请陛下责罚。”回话中她刻意将密报二字稍稍咬重。 皇帝眼神微动,不置可否:“哦?密报?可知来源?” “送信之人重伤不治,未能留下线索。”萧揽月应对从容,“臣女当时只忧心父亲安危,未及深究……如今想来,甚是后悔。”她流露出懊悔与后怕。 殿内静默片刻。皇帝的手指轻轻敲击御案,目光深沉。 “你一个女儿家,遇事如此刚烈,倒有几分萧卿的风骨。”皇帝语气听不出褒贬,“只是,终究有失体统。如今萧卿下落不明,你更需沉稳,莫要再授人以柄。” “臣女谨记陛下教诲。” 又是一阵沉默。皇帝似乎思忖着什么,良久,才仿佛不经意般提起: “说起来,你与谢卿的婚约,是先帝在位时便定下的。如今你年岁渐长,萧卿又……朕看,这门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萧揽月心中冷笑。果然!父亲生死未卜,皇帝不急着她寻父,反而急着落实婚约,无非是想用谢辞玉来牵制甚至吞并萧家势力。 但如今,她要查清真相,要护住父亲和萧家,就必须留在权力中心,接近谢辞玉这个最关键也最危险的人物。婚约,是她最好的掩护和跳板。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情绪,再抬头时,脸上泛起一丝极淡的红晕,声音低了几分,带着女儿家的羞赧与顺从: “陛下……陛下所言极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何况是先帝恩典。父亲如今……音讯渺茫,臣女心中惶然,一切……但凭陛下做主。” 这番姿态,与她平日形象大相径庭,俨然一个骤然遭逢大变、失了依靠、只能听从安排的孤女。 皇帝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他需要的是一个能被掌控的,又属于萧家的女儿。 “嗯,你能如此想,甚好。”皇帝语气缓和,“谢卿是朕之股肱,才华出众,品性端方,必不会委屈了你。若寻不回萧卿,朕便亲自为你二人主婚。” “谢陛下隆恩!”萧揽月再次跪下,叩首谢恩。垂下的眼眸里,却是一片冰冷的决然。 走出太极殿,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 萧揽月微微眯起眼,看着重重宫墙,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的弧度。 今世,她提前入局。只是这一次,她绝不会再为人棋子。 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而第一步,便是要好好会一会她这位未来的……夫君了。 文华阁偏殿内。 谢辞玉端坐在书案后,面前摊开着一份北疆舆图,目光却并未落在其上。窗外天色渐暗,殿内已点起了灯烛,跳跃的火光映在他清隽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明明灭灭。 一名身着常服、气息沉稳的护卫谢安悄无声息地步入,低声禀报:“主上,萧小姐已出宫。宫中传出消息,陛下……已当面向萧小姐提及婚约,萧小姐……应下了。” 谢辞玉没有立刻回应,甚至连眼睫都未曾颤动一下。他依旧维持着之前的姿势,只有案头灯烛的火焰,因他骤然停滞的呼吸而微微晃动了一下。 时间仿佛过去了很久,又仿佛只是一瞬。 终于,谢辞玉极轻极缓地动了一下。他抬起手,指节修长分明,指尖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慢慢探向手边那盏早已微凉的茶,动作看起来似乎依旧从容优雅。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冰凉的瓷杯边缘时…… “啪——”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在寂静的殿内骤然响起,格外刺耳。 上好的白瓷茶杯摔落在光洁的地面上,瞬间四分五裂,冰冷的茶汤和茶叶溅开,洇湿了他官袍的衣摆,也溅上了他苍白的手背。 谢安心头一跳,猛地抬头,却见谢辞玉已经收回了手,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谢辞玉甚至没有去看地上的狼藉,目光重新落回那份北疆舆图上,声音是一贯的平淡清冷,听不出丝毫波澜,只是莫名从小跟他一起长大的护卫,能感觉出来主子的心情似乎很好……还似乎带着一些莫名的紧张和羞赧。 “她……什么反应?” 护卫思索了片刻,将宫人所述的萧揽月略带害羞的姿态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话音刚落,护卫本以为主子会更为高兴,可是谢辞玉忽然沉默了下来,刚刚那一丝微弱的雀跃,仿佛是他的幻觉。 “罢了。” 他叹了一口气,默了默,又补充了一句,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 “吩咐下去,备礼。按……最高规格。” 谢安压下心中的疑问,连忙躬身:“是,属下明白。”他迅速清理了地上的碎片,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并细心地将殿门掩上。 当沉重的殿门彻底隔绝了内外,文华阁内再次只剩下谢辞玉一人时,他终于缓缓地、缓缓地靠向了椅背。 殿内烛火通明,将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投在冰冷的墙壁上,孤寂而沉默。 他闭上眼,脑海中浮现的,是西城门前,萧宴宁执剑立马、明艳张扬的样子。 许久,一声低不可闻的、仿佛带着血气的叹息,逸出他淡色的唇瓣,消散在空寂的大殿里: “阿月……” 后面的话语,模糊不清,或许只有他自己才明白,这两个字背后,究竟承载了怎样沉重而汹涌的暗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