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雨》 第1章 001 岁聿云暮,时来无始。 浮云卷蔼,明月流光。 残余的春风拂过星月楼,残雪无迹;元宵将近,灯火似锦。洁月辉映,雪融新岁引福来。 丞相府嫡小姐唯研汐,体质孱弱,深冬总要大病一场,少女及笄刚过受了冷风,偶感风寒,意识迷糊了两天,直到次日二更天才退烧。 却说丞相府被公差传召几次,亲见圣上面禀。赐婚圣职已下,丞相府嫡女被赐婚给太子,旧日相交户部侍郎嫡女,被赐婚给三皇子。 “言春,掌灯。”唯研汐伸出藕臂揉了揉眼睛,眼尾绯红惹怜。 屋外应了一声一绿裙丫鬟提着灯笼迈着小步带着一身寒气从屋外进来道:“小姐,您醒了。” 言春是相府的一等丫鬟视着装用度已是不凡,可见其家。 言春撩起床帷系上,扶起唯研汐捻上被角:“小姐可还有哪儿不舒服?奴婢去唤医师。” “刚刚夫人来过了,见小姐还在睡着嘱咐小姐醒了便传药,燕窝在膳房温着,小姐可有胃口?” 唯研汐缓缓开口,气若游丝:“赐婚圣职下来了吗,爹爹是否为我求得嫁于三皇子的圣旨。” 言春疑惑道:“老爷只道小姐糊涂了,三皇子是残废,小姐必是人中龙凤,自然是嫁予太子,白家小姐被指婚给三皇子。” 唯研汐轻咳了两声,声若雨落:“她凭什么嫁给昕晟哥哥。” “小姐,您说什么?” 没什么,从没人在乎我想要什么,我想要什么便自己去争。 言春端来药,唯研汐难掩畏苦之色,喝下补药再没困意遂起身梳妆,伏案继续翻看搁置了两天的医书。 月落星沉天微明,唯研汐着雪青素裳,绾着八宝挂珠钗,项上戴着明珠璎珞项圈,珠钗随步摇曳,大病初愈显的人越发单薄在冷风中摇摇欲坠。 刚入凭阑院门口便听里面传来砸摔的动静,唯研汐捻了捻衣角对着母亲身边的管事嬷嬷虚礼:“烦请嬷嬷通传。” 不假须臾管事嬷嬷回来领唯研汐入内堂,向母亲行完问安礼,落座,丫鬟斟茶来。 唯研汐这才细细打量堂下跪坐掩面哭泣的妇人,可怜样的柳叶眉,身量纤细,体格风骚。唯研汐抿了口茶,今日新送来的龙井不似往年甘甜,竟有丝微苦。 “母亲,此为何人,来府做甚?” “奴家是弯水巷道里人,名道柳温然,特来求主母给条活路。”说罢又呜咽起来。 唯母衣着碧色洋缎头戴金丝朝阳盘螭髻,珠光宝气:“主人家还未说话有你这厮什么事。” “你这哪有一点良民做派。” “夫人何故如此咄咄逼人,想必这就是相府二小姐,我肚子里怀着相爷的骨肉,已到穷弓末弩之地,这才求主母放奴家一条生路。” 唯研汐这才开口:“这话说的好笑,你身怀有孕与我母亲何干。” “未婚先孕是你自己恬不知耻,罔顾人伦,合该受死。” 唯研汐转头语气清淡像是谈论再寻常不过的闲事:“母亲莫要置气,找个人牙子随肚子里的野种一同发卖了吧。” 管事嬷嬷欲上手,柳絮如慌忙趴地上护住肚子:“你们若是如此对我,相爷不会放过你们,医师诊断过此为男胎,相爷格外重视我。” 唯研汐起身玉指轻轻捏过柳絮如的脸,“啪”的一声在此章不轻,五指掌印清晰可见。 唯研汐低声道:“且不说你还未进门,便学这勾栏瓦舍的做派。” “即便是进门了,相府的规矩也容不得你如此撒泼打赖。” 唯母在一旁狠狠的出了一口气。 “初霁,你回去吧,此时母亲处理,免的污了你未出阁女儿家的耳朵。”唯母拉过唯研汐的手叹道。 “若是真给她发卖,如今她怀有身孕父亲定然是不让,她能面见母亲必然是父亲默许,硬逼着你这当家主母点头。” 唯母缓过神来:“我这当家主母当的真是窝囊。” “天天净忙着替他纳妾。” “母亲不必焦心,左不过是多一双碗筷,待幼儿生下寄养在云河堂,母亲若是实在不如意,她一失宠,找个人牙子发卖便是了。” 唯母这才宽心,唯研汐又回星月楼研究医书直到晌午家丁传唤,唯研汐以病弱之由推拒在自己屋内用完膳。 戴上素幕遮面请得母亲应允这才出门入明华寺上香。 唯研汐手心朝上伏地跪拜,好看的琥珀眸子紧闭,虔诚祈求。 一愿君非池中物,咫尺蛟龙**。 二愿,小女骊珠难隐耀,皋鹤会长鸣。 三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礼毕,言春将手里的雪貂斗篷披至唯研汐身上:“小姐,都按你的吩咐送过去了。” 唯研汐点头,二人从明华寺正门而出,拐弯向西,曲径通幽,路过一处假山,喋喋琐碎似有说话声。 “属下无能,我们的人追寻至北巷街......。” “阁老与太子竟也有结党营私......。” 唯研汐本无意打搅,说时迟那时快,一转身冷冽的剑气抵住脖子,身后是车轮碾压过碎石的声音。 来人头戴束发金冠,齐眉勒着黑金抹额,身着墨黑锦缎,刺金蟒纹案,腰佩美玉。鬓若刀裁,眉眼如画,面若冷月,气质不凡。 这就是主人家,剑抵唯研汐喉咙的应是侍从,唯研汐只一眼便知这是三皇子。 唯研汐双手交合轻轻见礼:“小女相府二小姐唯研汐,见过殿下。” 皇权贵胄里如此年轻就半身瘫痪,双腿残疾却模样极佳的只有三皇子,即便多年不见唯研汐还是一眼就认出。 凌昕晟是出了名的修罗恶鬼,为正宫嫡出却因腿疾无缘皇位,此前须知少时凌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 名副其实的天之骄子,储君的不二人选,却说怎样意气风发都不为过,与人和善待人真诚。 竟然被最信任的兄长背刺一刀,失去所有,达官显贵总是趋炎附势,凌昕晟当时的处境可见一斑。 最恨的人却被立为太子他怎能不疯,皇后自此常伴青灯古佛。 宫里的人越是捧高踩低凌昕晟的日子越是艰难,他凭借智慧和狠戾的罗刹手段屡破奇案特被封为锦衣卫指挥使,享先斩后奏之权,众人皆避。 只待成婚封王分府。 微风吹过卷起帷幕,面容可叹。 唯研汐模样艳丽,肤若凝脂,身材窈窕,腮粉樱桃,恍若神妃仙子。 只一瞥便让人印象深刻。 凌昕晟面色泠冽清冷,挥了挥手随从站至身侧:“要嫁于皇兄的相府二小姐?这边见过皇嫂了,不知二小姐来此做甚?” 唯研汐对皇嫂这一称呼颇为不满,语气也有些骄纵:“今日得母亲准许特来明华寺上香,原是路过,我们却也什么都没听到。” “小女还有急事待办,劳烦殿下通行。” 凌昕晟语气冷淡道:“不知何事,能否帮上二小姐的忙?” 唯研汐知其用意,现在两人处于对立面,太子和三皇子更是政敌,凌昕晟并不是诚心相帮,只是 不知三皇子迟迟不放他们走是何用意。 唯研汐抿唇心下了然,伸手摘下腰间荷花金绣香囊,内里秀有霁字,是小姐的闺阁之物。 “此为小女的诚意,今日之事所说所听绝不透露半句,若有违背但凭殿下处置。” 凌昕晟抬眸有些兴致,倒不必叫他自己动手,凌昕晟示意单檀接过,摘下腰间和田美玉印有濯字:“二小姐好勇气,这是我的诚意。” “也请殿下莫要透露,我们从未见过。” “好。”凌昕晟应着。 唯研汐话锋一转,面上带笑:“小女却有事需要殿下帮忙。” “本皇子为何帮你。” “殿下明日便知道了,帮不帮在你。” “明日我父亲的纳妾宴,殿下可来赴宴?” 凌昕晟惜字如金:“赴。” “明日只需您将侍卫借我一用。” 唯研汐间时辰已过,辑礼便快步离去。 凌昕晟见人已远去这才下令:“跟上去,去看她们做甚。” 单檀抱拳追去。 言春扶着唯研汐快步跟上,裙摆飞扬。 “小姐为何把香囊给三皇子,这若是让主母和老爷知道定要责罚。” 唯研汐手指轻戳了戳言春的额头:“不若他不会让我们走的。” “为何?” “他们在商讨政事被我们听取,且不说听了多少哪怕一点他们也不放心。” “而我把贴心的香囊给三殿下就是为了给他一个把柄,如若我们说出去影响到他,他大可以把香囊随手丢给别人污蔑我与人私通,那我便会被乱棍打死以正家风,以免影响相府门楣。” 言春一惊:“小姐,你怎能如此冲动,万一我们没说出去三殿下把你的香囊给出去怎么办。” “他可是人人都怕的铁面阎罗,奴婢刚刚光是站在那儿腿都抖。” 唯研汐摇摇头:“我不怕他,他不会的。” “他给我的和田玉也是对我们的承诺,如若他对我们不利我们也大可把他的贴身之物放于大罪的证据之中,三殿下也自是逃脱不了干系。” 言春这才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小姐真是聪明。” 唯研汐呢喃细语道:“放心,我有办法让此香囊不再成为我的把柄。” 竹林幽深,复行数百步,便到了明华寺的西厢房。 内里传来污秽不堪的声音。 白可儿娇滴滴道:“太子殿下,您与小女早已郎情妾意,我不愿嫁于三皇子,小女只想一直伺候殿下。” 太子玩味儿的笑声响起:“好啊,那你就拿出本事好好伺候伺候孤。” 唯研汐撩起帷幕将窗纸戳出一个洞向里看去,白可儿的衣衫已退至半肩,二人难舍难分不知羞耻。 “太子殿下讨厌,不要着急嘛。” .殿下还没答应小女,不许娶相府千金,你去向皇上求娶我。” 太子伸手捂住白可儿的嘴:“别的事等会再说。” 唯研汐再冷静也是未出阁的姑娘,此刻脸颊绯红,耳根红若新荔。 下面的她可不想再看,果然不出她所料,白可儿不会甘心嫁于三皇子,她更钟情于太子,两人早有勾结,接下来就好办了。 第2章 002 唯研汐和言春离去须臾,单檀把看到的情况如实汇报给了凌昕晟。 凌昕晟墨色眼眸冷的像未化开的冰霜:“即不安分,大婚当日便处决了吧。” 单檀会意。 待唯研汐回府,相府已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红绸罗缎挂了一整府。 这已经是丞相纳的第九房妾室。唯丞相在政治上颇有建树,在感情上却愈发风流。 来人身穿藕色常服,脖颈带银饰璎珞腰带碧色玉佩,走路摇摆风骚,辑了一礼道:“二姐姐回来了。” “主母也真是,这样的浪贱蹄子也让进府,也真是大度。” “二姐姐怎么也不劝着点,这已经是这个月的第三个姨娘了吧。” 唯研汐面上带笑不置可否:“五妹妹如此说笑,怕不是忘了当初林姨娘是如何入府的了。” 唯研雪跺脚急道:“二姐姐这话什么意思,我小娘是正经人家,父亲,亲领人下聘迎娶我小娘。” “父亲没下聘之前,林姨娘就已经和父亲眉来眼去转盼留情了吧。” 唯研汐拿着手帕捻了黏嘴角似是嫌弃异常:“无媒私定终身就是苟合。” 唯研雪气急了,竟不顾礼仪手指唯研汐:“你!哼!” “我要告诉我小娘,让她告诉爹爹,你欺负我。” 说完唯研雪便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你有这时间,不如替你小娘多想想办法如何留住爹爹,没有权利没有宠爱在府里如何生存。” 你嘚瑟什么!太子绝不会喜欢你,你就算当上太子妃又如何,太子一定会废了你,太子妃只会是白......。” 唯研汐逼近了几步:“会是谁?” 唯研雪双手一叉腰:“你管是谁,反正不会是你。” “我且等着你后悔哭鼻子那天。” “怕了吧,怕了我劝你尽快退婚,不要成为没人要的弃妇。” 唯研汐嘴角噙笑,大方得体温声细语道:“别人渴求不可得的我却不想要。” “五妹妹还是长点心,且莫被别人当枪使。”说罢不再与之纠缠,方才回星月楼去。 唯研雪在后追了两步:“总之,今日婚宴你自己小心,反正我可不想嫁不出去。” 唯研汐心下了然,唯研雪还不至于太蠢。 唯研雪只是爱使小性子,本心不坏,唯研汐根本不放在心上。 但她却与白可儿走的急近,恐被带坏,须得让五妹妹知晓人心难测。 听唯研雪如是,白可儿定要在父亲纳妾的婚宴上动手了。 柳温然衣着粉色华服,华服两侧镶嵌珠宝,头戴硕金倌,还未进府便眼神蔑视,妾室只可从侧门入府,柳温然扭捏了半天,直到丞相来接,这才进府,可见唯丞相对柳温然肚子里的孩子却为重视。 丞相纳妾即便多也百官朝拜,贺礼堆积如轻。白可儿的父亲也请携带家眷前来赴宴,礼赠玉珊瑚两株。 白可儿颇为自来熟,刚入席兀自坐到唯研汐的身旁,唯研雪震惊,至交好友竟不同她相坐。 “今日丞相大喜,可儿在此贺过丞相也贺过二小姐了。” 唯研汐接过酒杯一饮而尽:“承你吉言。” 唯研汐不动声色的用余光扫了一眼白可儿,白可儿期待的眼神仿佛早已胜卷在握。 唯研汐喝完却没有吞咽,借用帕子偷渡被下了药的酒,自叹道:“我素来不甚酒力,今日更亦是,恐不能相伴。” 唯研汐和长辈们见礼之后便要离席,白可儿自告奋勇相伴而行,竟未生疑,扶着唯研汐一路摇晃,步摇叮当作响。 唯研汐眨了眨眼,右脚向斜边多跨了一步,白可儿着急行至西院没留意脚下,生生的绊倒在地,好大一声闷响。 唯研汐狡狤的看着眼前滑稽的一幕新生快感道:“可儿妹妹这是怎的,莫不是地上好大一个金元宝?” 白可儿起身瘸着腿,脸上亲一阵白一阵,本就失仪宾客众多,心有不快也只能咽下:“姐姐莫要取笑我。” 转而低声道:“你故意拌我?” 唯研汐摊了摊手:“妹妹当真是不虞之隙。” 说罢玉指抵住额头欲晕倒,白可儿忙扶住,顾不上疼痛托着唯研汐往别院而去。 二人一路摇摇晃晃半晌这才到别院,白可儿推门而入,还未将唯研汐放倒在床上就被身后人一掌重重的击倒在地。 轮椅碾压过地面的声音,来人语气依旧冷淡:“你想怎么做?” 唯研汐俏皮的眨了眨眼睛,娇艳明媚:“那自然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唯研汐向凌昕晟作辑:“今日多谢殿下想帮。” 随后从腰上解下携带的玉瓶药罐,粉嫩的手指白的晃眼,递给凌昕晟:“殿下,这药对你的腿疾可能会有所缓解。” “你既帮我,这就当是我给你的谢礼,你可以进宫找太医查看。” “有任何问题还烦请找我。” 凌昕晟琥珀色的眸子依旧没有温度:“多谢。”随手丢给了单檀并没有放在心上。 单檀单人就把白可儿丢到了床上,唯研汐闻着屋中的熏香皱了皱眉头,自然的推动凌昕晟的轮椅:“快走,这里的熏香有问题。” 凌昕晟还未来得及反应,冷着脸被唯研汐一路小跑推出了屋外,三人躲至廊亭之后,这女人真是大胆。不过竟能很快闻出是熏香的问题,还会制药,倒让凌昕晟有了一丝兴趣。 凌昕晟头发被风吹的有些乱,轮椅从未被推这么快过,竖在中间的一根呆毛把周身泠冽得戾气褪去了一半,显得开始有些平易近人。 唯研汐伸手想要捏走凌昕晟的这一丝头发,却被凌昕晟本能反应的握住唯研汐手腕,唯研汐有些脸红,迅速抽出手臂。 二人这才顿感有些逾距,拉开距离。 凌昕晟偏头:“本......。” 凌昕晟话未出口便被堵了个结实。 嘴唇上软绵绵的触感,少女细嫩的手堵住了他的嘴,做出了噤声的动作,俏皮的动作很是娇媚。 鼻尖是空气中氤氲的兰草香,惹人贪婪的想更进一步。 单檀震惊,主子竟然没有动作,竟然就这么安静的让唯研汐堵住嘴,按以往应该直接刀架颈侧,竟然还有人能近得了三皇子的身。 唯研汐放下手朝着言春带着太子往别院去的方向指了指,言春在前面疾步的走着顾不得礼仪,手指在袖口里攥紧了又松开,又攥紧。 时而低声催促两句,家仆终于推开门把太子扶近白可儿的房间内,屋内设有迷香,二人**,家仆是唯研汐自己院里的跟了几年,可用。 计划成功了一半。 天色渐暗,月明星稀。一身材矮胖,面容猥琐的人探头探脑的向别院张望。 唯研汐抬眸冷笑,看来这就是白可儿给自己找的奸夫了。唯研汐认出这是马厩的小厮,因其相貌丑陋,品行不端,年近四十近无一女愿嫁。 凌昕晟深沉莫海的眼眸闪过一丝不悦,只瞥了一眼单檀,单檀立马会意,巧无声息走到小厮的背后重重一击,把人拖到角落的树丛里自生自灭。 单檀常年习武之人竟也拖了半天。唯研汐又从扣在腰封上的荷包里掏出一小包药粉:“这是我研制的迷药,只须沾取一点置于手心,便是成年男子五秒之内也必不在话下。” 唯研汐把糯黄色的小纸包递给单檀,单檀受宠若惊:“多谢二小姐。” “劈来劈去的很是麻烦,好好护住殿下。” 转而唯研汐又回到了儒雅端庄的大家闺秀模样:“多谢殿下,小女恐不好多待,就先告辞了。” 淡月倾斜撒下的余光落在唯研汐的背影上,圣洁而不容置喙。 凌昕晟单手握住红木暗纹的轮椅把手,唯研汐,到底哪个才是你真实的一面。 宴会上酒过三巡,一着碧色丫鬟惊慌通报,相府别院竟有女子与人苟且,隔着院子传来男女欢好的声音。 唯相和唯母当即脸色大变,这是有辱门楣的丑事,竟闯下如此塌天大祸。 唯夫人起身,礼乐骤听:“大胆刁奴,岂敢胡诌,来人。” 丫鬟忙跪着往前爬梨花带雨,生怕下一刻就被处决,她收了白可儿的银两,定要此是宾客众在通报:“主母饶命,主母饶命,奴婢所说确有其事,不信可带人前去查看。” “来人,那这刁奴拖出去乱棍打死。” 白可儿的至交好友沈知州之女沈怀枝开口道: “夫人切莫急着下定论。” “瞧着这奴婢声泪俱下不像是假意通传消息,若冤枉人落了刻薄的名声就不好了。” “我瞧着相府二小姐直到现在连面都没漏,这人不会就是......。” 满座宾客开始议论纷纷。 户部侍郎白斟,白可儿之父开口道:“如此有辱门楣家风的女子,合该杖毙。” “丞相大人莫不是想要包庇。”见有人出口,有些不满唯丞相唯阑的开始纷纷附和。 “岂敢妄下定论。污蔑我女儿的名声。”唯夫人道。 唯阑开口询问威而盛怒道:“你看见那女子是谁?” 丫鬟双手伏地,头嗑的极低,声音发颤:“奴婢,奴婢看的也不是很真切,只是背影隐约看着胜似...二小姐。” “大胆。”唯阑愠怒。家仆皆跪于低,品阶低的官员也无一敢出声。 唯阑取出身旁的配剑起身,踹了跪地的丫鬟一脚:“带路。” “若是小女作出如此荒唐行径我必不轻饶。” 百官携家眷乌泱泱一众人来到别院,院里是不堪入耳的声音,户部侍郎惊觉声音竟与白可儿有些相似,这才发现白可儿从离席竟一直未归。 唯阑正欲踹门,白斟反常的挡在门口作辑道: “此事归根到底也只是小女儿的闺房家事。” “不如私下处理解决,也不好如此兴师动众。” “让开,你既然说里面是我女儿你此刻拦什么。”唯阑立马洞察到白斟的反常。 唯研汐迈着先秦淑女步身着淡紫百蝶洋缎,清新脱俗,眼眸清澈明亮,转盼婀娜美的不可方物。 “初霁见过各位伯伯伯母,小女酒量不行,早早离席,未能陪伴多久实在惭愧,还妄海涵。” “不知聚于此处所为何事,听闻爹爹派人四处寻我,我一直在星月楼并未出阁,所有下人皆可证。” 众人惊诧万分之余,便又发现此事的主人公衣着得体,句子优雅,谈吐大方。 那屋子里的人又是谁?! 第3章 003 唯阑堵在心里的一口气终于是舒缓了,提这件更要往里屋冲,白斟赶忙夺下唯阑手中的剑,此刻若是再想息事宁人只怕是不行了。 “白伯父这是做甚?刚刚以为是我,怒气冲冲的持父亲来捉奸,怎么发觉不是我立刻转变态度。” “难不成你很是确定里面一定是我?”唯研汐话锋一转,唯夫人心下了然。 “竟是有人欲害我儿,我倒要看看是谁。” 沈棠(唯母)一个眼神,家仆破门而入。 屋内二人大惊失色,如梦初醒,这才慌忙找衣服避体。 白斟大惊:“你这逆女,怎能做出如此勾当。” 众人闻声望去这才发现床上颠鸾倒凤之人竟是太子与白侍郎之女白可儿。 太子面见众人一觉把白可儿踹到地上:“都是他勾引的我,白侍郎教的好女儿。” 太子以盛怒掩饰面上的不堪,白可儿柔若无骨的瘫倒在地跪地求饶哭的梨花带雨:“爹爹救命,定是有人构陷女儿,还求爹爹和丞相为女儿做主。” 白斟无法,只有这一个嫡女,如若真能榜上太子或有益处,只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压下来。 “老臣教女无方,这本是女儿闺阁间的小事,回去定严加管教,还请丞相高抬贵手。” 唯阑宽袖一甩:“既然如此你赶紧将人领回去,明日朝堂之上,我定要如实禀告陛下。” 白可儿眼神阴狠死死的盯着唯研汐,心下暗暗道,唯研汐,你害我至此,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众人这才散去,白可儿回府之后被家法众责30鞭,若不众责必影响府中其他女儿的婚嫁,面上总要过去。 白可儿被打的半死不活的抬进院子。 第二日朝会圣上怒斥太子,随后被禁足太子府一月,白侍郎教女无妨革职一个月。 唯阑大喜,白斟总是在朝堂之上与他对立,没少给他使绊子。唯研汐却不甚满意。太轻了。 傍晚传膳,唯阑去了主母的院子叫来唯研汐同用。唯研汐擢一勺汤递给唯阑:“爹爹请用。” “还是初霁贴心。” “发生了这样的事,那我与太子的婚事是否可就此作罢?” 唯阑不满道:“怎可?男人哪没有三妻四妾,白可儿入府为妾就是,你嫁过去依旧是当家主母。圣上明日应召你入宫告知此事,你可要好好表现。” “此婚事不可作罢。”唯研汐不再言语。 所谓的伦理纲常就是男人可以三妻四妾与人苟合,女子却是能困于一亩三分地的内宅,她不服。 嫁于怎么的男子过怎样的生活她要自己选。 第二日一早,言春拿着唯母准备好的鹅黄宣牛金缕衣和十二钗步摇给唯研汐装扮进宫面圣。 唯研汐拒绝了,让言春拿来她准备好的月白珍珠素锦衣,配碧色玉镯,头上只绾两只玉钗,粉饰淡雅,天然去雕饰清新脱俗,一双含情琉璃眸颇有楚楚可怜之感。 “我本就是受害者,自要拿捏好受害者这一身份,为自己争取最大化的利益。” 言春似懂非懂,扶着唯研汐上了入宫的金鸾矫撵。 宫门漆红威严,青灰色的石砖上看不见一丝青苔,宫门大开深不见尾。 宫人传召,圣上正于镇北将军商议国事,随后召见。 唯研汐在一处凉亭稍作休整,愣神的望着泠冽的湖水,寒风有些刺骨的冷,吹的眼睛有些疼,唯研汐伸手揉了揉。 凌昕晟入宫递奏折恰巧路过,见女孩抿着唇揉眼,眼尾通红像强忍压抑,心中有些轻柔软。 看来这件事对她的影响还是挺大的,左不过也只是个刚过及笄的女子。 “你就是唯研汐?”来人衣着华丽高贵,步摇璎珞叮当作响,迈着步子语气不善。 唯研汐看清来人,宫里一共三位公主,最衣着华贵,深受恩宠,脾气不善的当是太子的妹妹昭华公主。 唯研汐起身作了一辑:“臣女是,不知公主有何吩咐。”唯研汐余光注意到了朝他们这儿看来的凌昕晟。 昭华公主怒道:“装什么装,可儿姐姐都跟我说了,昨日就是你设计陷害她,才让她作出如此荒唐行径。” 你当真是心思歹毒,可是清白对女子何为重要。” 为了嫁于太子,白可儿真是想尽办法搭上所有的线。 “臣女不知道公主在说什么,昨日屋内只有他们二人,我如何构陷他们。” 唯研汐无辜的看着昭华公主竟要声泪俱下。 昭华公主手心攥紧了衣脚,不行,她是来给可儿姐姐和太子哥哥报仇的,可不能心慈手软被她骗了。 凌昕晟距离有些远,听不真切,只能看到昭华怒气冲冲的朝唯研汐说了几句什么,竟把人说哭了。 看来昭华最近应该好好改改脾气了,一点闺秀的样子都没有,凌昕晟暗想。 “你装什么装,别以为我会被你骗到,像你这样的白莲花我手撕一堆,今天我必须得给可儿姐姐和太子哥哥报仇。” “太子哥哥因为这件事情被父皇责罚禁足,都怪你。” 唯研汐一反常态,面上依旧楚楚可怜,语气却咄咄逼人:“那又如何,难道他们二人苟且我还不能反击吗?” “好啊,你就是装的,现在承认是你了。”昭华抬手在唯研汐的脸上打了一巴掌,唯研汐的人皮肤本就娇嫩细腻,雪白肌肤上的巴掌印根根分明。 唯研汐故意弱不经风的倒地,昭华还欲解气,被凌昕晟命单檀擒住手腕:“昭华,你太放肆了。” 昭华见来人戚戚的不敢出声,她与太子一母同胞但却最是怕三皇子,三皇子说一不二,脾气阴晴不定生人勿近,离他两米都觉得冷:“三皇兄。” “二小姐是来入宫面见父皇,你这样是想让父皇重责你吗?”昭华没了刚刚的嚣张气焰。 但还是不服气:“她自己都承认了,就是她陷害太子哥哥,我要领她去父皇那里,治她的罪。” 言春想争辩被唯研汐握住手。 唯研汐捂着脸摇摇头,睫毛上还挂着泪珠,楚楚可怜:“殿下明察,臣女没有。” 凌昕晟伸手唯研汐这才起身,倔强的擦干眼泪,嘴角却是不易察觉的笑。 这件事情凌昕晟是知情并且默许的,既有参与便只好站在唯研汐这边。 “把昭华带回去禁足公主府,我自会向父皇如实禀报。”昭华心有不满却无处可发。 凌昕晟背对着唯研汐,唯研汐此刻朝昭华挑衅地眨了一只眼睛,唇角带笑,似乎在宣告胜利,昭华是急性子,最是受不得挑衅。 重重的的跺了单檀一脚,单檀吃痛的松开了钳制昭华的手,众人未来得及反应,却见一抹白色从庭中坠落。 昭华把唯研汐一把推入湖中,湖水刺骨,一点一点吞噬着肌肤,耳边先是灌入湖水的声音而后是风声,太冷了,唯研汐只挣扎了几下,冬季衣服浸水实在过于厚重。 昭华一下也慌了神,她只是想推她一下,给她点教训,未曾想要她性命。 凌昕晟赶紧命单檀下去救人,心下莫名的慌张,言春跪地不起掩面哭泣:“殿下一定要救救我们家小姐。” 唯研汐被救上来浑身湿漉漉的,碎发紧贴额头,身体冰冷没有温度。 凌昕晟把身上的长貂解下披在唯研汐的身上,抱着唯研汐命言春人去寻太医,单檀则推着凌昕晟向三皇子的殿内跑去,怀里的人柔软的像小兔子, 凌昕晟感受着怀里的温度越来越低竟有些慌乱。 一路上遇到不少宫人皆窃窃私语,三皇子救了落水的相府嫡二小姐的消息很快传遍。 此为唯研汐故意为之,即便没有今天这一出她也必定要找机会落水让三皇子恰巧救了她,买通了宫里几个碎嘴子的嬷嬷。 这件事一定要传得越大越好,传到她爹爹和白侍郎的耳朵里。 唯研汐体质本就孱弱,大病初愈又落水,太医来时已经烧的不省人事。 太医作辑:“禀三皇子殿下,二小姐体质孱弱,落入冰水恐伤及肺腑,微臣开了些祛寒的药,若是今晚高烧退了也就没什么了。” 凌昕晟双手攥住衣角:“若是没退呢?” “若是没退对身体恐有极大损害,具体还得据到时的情况而定。” 唯研汐迷迷糊糊好像回到了幼时落水的那一次,河水呛的她真不开眼,只能一口一口的往嗓子里灌水,她不想死。 身边是无尽的黑暗,她再努力能抓住的只有从指缝间溜走的河水,她怕极了,她觉得自己要死了。 在她意识沉沦的最后一刻,一个小小的身影如天神般降临在她身边拉起她,她得救了。 她手中攥住了一块打磨过的璞玉,是皇子们才配用的玉石,上面刻着濯。 她派人多方打听才知那日偷跑出来游灯会的只有三皇子,表字濯池。 三皇子年少气盛,才华斐然一时名胜京城,所有人都认为三皇子必是储君,爹爹说她长大了一定要与太子联姻以巩固朝堂,她高兴极了。 她努力的学习礼记,学习管家做账,维护自己的声誉为的就是能与他这样的天之骄子相配。 却不曾想,三皇子被毒害瘫痪,太子另封其人,她日夜研究医术,具体情况却得有三皇子病情的具体情况才好对症下药。 她不愿嫁于太子这才筹谋来到三皇子身边,也以便查看他的病况。 唯研汐在床上缩的小小一团,太瘦弱了,凌昕晟下意识的想,命言春给唯研汐换好衣服,又命人多拿了几床被子,言春喂完药,这才伸手查看唯研汐额头的温度。 唯研汐此刻冻的发抖凌昕晟的手宽大而温暖,唯研汐像小蛇一样立马缠上,汲取这一丝来之不易的温度,凌昕晟见人烧的迷糊便也没有制止这一逾矩的行为。 唯研汐无意识的小声嘟囔了一句:“你又救了我一次。” 凌昕晟没听真切,自己都没察觉放缓了声音像哄道:“你说什么?” 唯研汐便又不开口了。凌昕晟愈发觉得唯研汐像只狡猾却需娇养的小兔子。 唯研汐高烧不退不宜挪动,处于名声考虑,凌昕晟便命人去相府迎来唯夫人照顾,放出消息,自己则与五皇子同住。 但唯研汐消息传得太快,众人皆只议论三皇子救了二小姐抱于殿中。 第二日唯研汐烧刚退,嘴唇还是病态的苍白,圣上便命人请丞相入宫商议换嫁一事,唯研汐中午来了些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