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你好香》 第1章 陆家有女 陆闲声睁开眼,又闭上眼。 “哎呦,还不起来,又忘了今个儿什么日子是不?” 一道响亮的女声从门口传来,陆闲声打了个哈欠,蒙头继续睡。 女人见喊不起她,又换了一种刻薄的语气:“你自己瞧瞧你这副样子!平日里好吃懒做,我睁只眼闭只眼也就罢了。这都要嫁人了,还这般懒散,真到了婆家让人戳脊梁骨,我都没脸说这是我教出来的女儿!” 陆闲声翻了个身,迷迷糊糊道:“知道了知道了,马上起。” “还不快来?”陆夫人的声音从外间传来,“你再睡晚些,林家提亲的人都要上门了!” 陆闲声掀开被子,踢了一脚,深深叹了口气。 梳洗妥当,她刚在花厅坐下,门外就传来媒婆标志性的高嗓门。 那媒婆穿着身簇新的水绿绸缎衣裳,眼角那颗美人痣随着笑纹颤巍巍的,一进门就攥住陆闲声的手,眉开眼笑道:“哎哟,瞧瞧这姑娘,眉眼多俊,皮肤多嫩,难怪林府一眼就相中了,这真是天大的福气哟!” 陆闲声抽回手,脸上漾开一抹浅浅的笑。 她顺手从果盘里摸了个蜜橘,指尖剥着橘瓣,漫不经心地听媒婆和母亲絮叨彩礼多少、吉日定在何时。 橘肉的甜汁在舌尖化开,陆闲声漫不经心地吐掉籽儿,趁二人谈话间隙问道:“王婆,您这可都没说到点上,这林公子家中有几口人,家中长辈几人健在,我可得知晓吧?” 媒婆脸上的笑顿了顿,忙不迭答道:“哎呦,你瞧我这急糊涂了,姑娘早说嘛。林府人口简单,就林公子和老夫人两位,事儿少,家底还厚实着呢,姑娘过去受不了委屈。” “厚实?”陆闲声半信半疑,又从盘子里拿起一个橘子,“是做的什么生意呀?铺面开了几家,地界儿在哪?年成好的时候能净赚多少?” 一连串问题抛出来,媒婆脸上的褶子都僵住了,眼角的美人痣也不颤了,干笑道:“姑娘问这些……都是实在事,具体的数儿,也没细问呐……” “没细问?”陆闲声挑眉,剥橘子的手停了,“婚姻大事,岂能含糊?再说我听您这说,这林公子已是而立之年,嚯哟年纪可不小了,可有说为何至今未娶?是身体有疾,还是性情古怪?或是前头有过什么不妥当的亲事?” 这话问得又直又冲,媒婆的脸彻底挂不住了,嘴角的笑扯得比哭还难看:“陆姑娘这话就见外了,林公子一表人才,性情温和,怎会有那些毛病?” “既是这般好,怎会到如今才娶亲?”陆闲声不依不饶。话音刚落,陆夫人便在桌下狠狠掐了她一把,脸上却堆着笑打圆场:“你瞧这孩子都高兴坏了,开始胡说了都。” 陆闲声皱起眉,将剥了一半的橘子往果盘里一丢,“啧”了一声,说道:“可别,我可清醒着呢,疯了我才稀里糊涂嫁给他。” 得,这亲事谈到这儿便算崩了。 媒婆笑容一僵,看向陆夫人,陆夫人提着笑,打哈哈道:“这孩子说话就这样,您别介意。” 媒婆讪讪收了笑,端起茶杯,浅浅抿了一口,便拍拍身子起身:“既然如此,老身也该去下家了。” 她临走前瞥了陆闲声一眼:“姑娘倒是个有想法的,林府这样的人家都入不了眼,怕是要等着天上掉金元宝,砸中个神仙女婿呢。” 说罢,也不顾陆夫人挽留,甩着帕子,一扭一扭地走了。 人刚走,陆夫人就叹了一声,转过身指着女儿鼻子骂道:“你说你,好好的一门亲事,你又给搅黄了!这都第几拨了?方圆十里的,谁还不知道我陆家姑娘眼高手低,挑三拣四嫁不出去?你倒是跟我透个底儿,到底要嫁个什么样的啊?” 陆闲声托着腮,也认真回答道:“娘,穷苦人家我是断断不嫁的。嫁过去跟着面朝黄土背朝天,吃苦受累不说,咱家也讨不到多少彩礼,图什么?家里又不缺我这口饭,我何必给自己找罪受?” 她说着又想起什么:“那光有钱的也不成,就上回那什么许家老爷那个,那长得也太磕碜了,不行不行,我下不去嘴。” “你!你!”陆夫人被她堵得说不出话,胸口剧烈起伏,指着她半晌,最终狠狠一跺脚,“我懒得理你!迟早有你后悔的一天!”说罢,气冲冲地回了内屋。 陆闲声毫不在意,捡起桌上的橘子继续剥,吃完最后一瓣,擦了擦手,便慢悠悠地出了门。 她熟门熟路地拐进城里最有名的花楼,老鸨春妈妈一见她就笑开了花,亲自迎上来:“我的好妹妹哟,可算来了,快里头请!” 陆闲声笑着挽起她胳膊,跟着上了二楼厢房:“春姨呀,老样子,让他们唱两段好听的。” “得嘞!”春妈妈脆生生应着,一扬手,很快就有人领来两个眉清目秀的少年郎,一人抱琴,一人执笛。 悠扬的曲子在厢房里响起,陆闲声支着下巴,看着少年郎清俊的眉眼,啧啧称道:“这般容貌,真是可惜了。”又轻轻叹了口气,“若是有这般貌美,又手握万贯家财的,那才是真真好呢。” 可惜这些清倌,看着风光,却是身不由己,终究不是良配。 春妈妈坐在一旁,给她倒了杯酒,笑道:“妹妹这心思,姐姐怎会不懂?给你说个好消息,两日后便是七夕灯会,咱们醉春楼要办一场花魁宴,届时城里的贵人们呀都会来捧场,都是有钱有势的主儿,妹妹不妨来凑凑热闹,说不定就能钓个合心意的金龟婿呢?” 陆闲声眼睛一亮,放下酒杯,拍手道:“这事儿好啊,那您可得记得给我留位子,到时候我一定来。” 春妈妈连声应下,眼下没什么客人,于是又跟她唠起了闲话。待到太阳西斜,楼里热闹起来,陆闲声这才起身告辞。 她记着春妈妈的话,记着日子,到了七夕这日,这回不用陆夫人催,天刚蒙蒙亮,一生清脆的鸡鸣过后,陆闲声便踢开被子,滚了两圈,从床上爬了起来。 她打开衣箱,把衣裙一件一件掏出来摆开,陆夫人端着水盆进门,见状吓了一跳:“这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你今儿个起这么早,翻箱倒柜找什么呢?” “我那件新裁的石榴裙呢?”陆闲声顶着一窝鸟头到处翻找,语气焦急地问道。 陆夫人放下水盆,没好气道:“在我那屋呢,先前你嫌腰线收得太紧,勒得慌,我还没来得及让人改,你找它做什么?” “哎呦,快给我拿来。”陆闲声直起身,摆摆手道,“不用改了,紧点才显身段,我现在就要穿。” 陆夫人拗不过她,只得转身回房取来那身袄裙。 陆闲声三两下换好衣服,石榴红本就衬得人肤白胜雪,腰线虽紧,却恰好勾勒出少女窈窕的身姿。 她低头看了一眼,又转了几圈,满意得不得了。 换好衣服,陆闲声又从妆奁里翻出新买的首饰,对着铜镜细细描了眉,涂了胭脂,折腾得不亦乐乎。 “哟,这又是要去哪野?”陆夫人倚在门边,看着她匆匆忙忙的样子,稀罕道。 陆闲声对着镜子抿了抿唇,左右端详片刻,这才满意地回眸一笑:“娘也不看今个儿是什么日子,女儿家自然要打扮得鲜亮些才好出门。” 陆夫人轻嗤一声:“我还能不知今儿什么日子不成,说的是人家鸳鸯成双成对的,你一个人去凑什么热闹?” “谁说一个人了?”陆闲声拿起披风拢住肩头,脚步轻快地往门口走,“我这就出门就给您带个女婿回来,走啦!” 话音未落,人已经提着裙摆跑出了院门。 “哎!早饭还没吃呢!”陆夫人在身后喊。 陆闲声早已跑得没了影,哪里还听得见? 她哼着曲儿,一路脚步轻快,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 若是真遇上那貌比潘安又富可敌国的美人儿,该怎么勾到手才好呢? 是故作娇羞,还是要落落大方?又或者,人家一眼就看上自己,非她不娶? 哎呀,那日后家里的银钱还不是任由她花?那得先添个十件八件的新衣裳,再打一套头面首饰,把家里的旧家具全换成上等木料的,最好再给爹娘置几亩好地…… 想着想着,醉春楼朱红的大门已经映入眼帘。春妈妈正站在二楼栏杆边张望,一眼就瞧见了她,当即笑得合不拢嘴,下楼迎她:“我的好妹妹哟,这才刚辰时,哪有这么早就来赶宴的?” 陆闲声拾级而上,脸上堆着笑:“晚上出门多有不便,我先来这儿歇歇脚。再说今儿日子难得,白日里想来也不会冷清,先凑个趣嘛。” 在雅间坐下,陆闲声又招呼道:“还叫阿云和阿雨来。” 不多时,抱琴执笛的两名清倌便走了进来,两人今日换了干净的月白长衫,更显眉目清俊。 相处了好几回,他们早已摸清陆闲声的脾性,知道她爱听些风月趣事,更偏爱俊俏人物,几首曲子过后,便一道坐下,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近日见闻。 “姐姐,你是没瞧见,这几日城里来了好些外地人,听说是京里派来巡察的官员,县太爷特意在醉仙楼摆了大宴招待。” 阿雨凑到她身前,给她倒了杯酒:“那为首的大人,那是真俊呐。” 陆闲声原本正在吃东西,闻言手一顿,眼睛瞬间瞪圆:“长什么样啊?比你俩还俊不成?” 阿云在一旁笑道:“姐姐哪能拿咱们和人家比呀,阿雨说得不错,那人一看便是天上神仙下凡来的,别说女人,便是咱们男人见了,都移不开眼呢!” 没有亲眼见着,陆闲声半信半疑,她喝了口酒,想了想又问:“那他今日可会来这醉春楼?” 阿云凑近道:“春妈妈昨儿跟我们念叨过,说今日有贵客下了重金,定了楼里最好的雅座,那银钱数,可比寻常富商阔绰多了。” 他伸出手指,比了个数目。 陆闲声倒吸一口凉气,乖乖,这是真人傻钱多。 但仔细想想,傻点好啊,要钓到手,那岂不是轻而易举? 她眯起眼,心里开始盘算着其他,没忍住笑出声,哎呀一声,美滋滋喝了两口酒,又给阿云和阿雨斟满:“来,两位好哥哥,过了今夜,你们二位便是我老陆家的再造恩人,我敬你们!” 第2章 有美人兮 华灯初上,醉春楼已是笙歌鼎沸。 花魁宴刚开场,几名舞姬穿着水袖罗裙,扭着腰肢翩跹起舞,引得满堂喝彩。 陆闲声坐在春妈妈给她留的靠边小雅间里,目光时不时瞥向对面楼上那间垂着青纱帐的雅座上。 她心里纳闷儿着,这冤大头怎的还不来?莫不是只等那压轴的花魁? 她耐着性子等,一壶茶水见了底,又续上一壶。桌上几碟糕点也吃了大半,对面的纱帐依旧纹丝不动。 陆闲声坐不住了,捂着肚子起身,她得去如厕松快松快。 刚站起身,她倒吸一口凉气。 坏了,方才只顾着吃,忘了这衣裳的毛病! 陆闲声有苦说不出,她只好吸着气,硬生生收住肚子,一步一挪地往外蹭。 好不容易挪到茅房门口,楼下忽然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喝彩,吓得她差点跳起来。 不会吧?花魁这就上了? 她扶着栏杆往下一瞧,果然见先前的舞姬已然退下,台上不知何时多了名红裙女子。 她抱着琵琶端坐台上,玉指轻拢慢捻,一串清越的弦音流淌而出,瞬间压过了堂内的喧嚣,也恰好拨在了陆闲声的心巴上。 陆闲声心中警铃大作,慌忙撩起裙摆冲进茅房,稀里哗啦一顿收拾,便提着裙摆往回跑。 等她赶回雅间,远远便见对面楼上的青纱帐已然掀开,只是那地方又高又远,只能隐约瞧见两道人影,根本瞧不清楚模样。 陆闲声眼珠一转,当即下楼,在大堂席间找到了正忙着招呼客人的春妈妈,一把将人拉到僻静处:“我的好姐姐,楼上那贵人,今夜可有说要姑娘侍奉?” 春妈妈远远朝一名客人打了个招呼,扭头看她:“早定了让兰玉去呢,怎么,阿云都跟我说了,你是看上人家了?” 兰玉便是今夜花魁宴的主角,容貌才情都是醉春楼顶尖的。 “可不是嘛!”陆闲声急得跺脚,“你可得想办法,让我跟着兰玉一块去,我也想见见那位贵人。” 春妈妈哎呦一声,忙劝道:“这可使不得!那位爷儿可是县太爷都捧在手心里的人物,人家指明了只要兰玉作陪,我哪敢擅自加人?” “我不替兰玉。”陆闲声抓着她手晃了晃,言语恳切,“你就把我塞进去当个倒酒的丫鬟,我长得哪就比你那些个姑娘差了,再不济让我上去跳支舞助兴也行呀。” 正说着,远处又有人高声喊人,春妈妈被催得没办法,只好无奈瞪了她一眼:“罢了罢了,一会儿你跟着端酒的姑娘们一块上去,机灵点,别给我惹事。” 陆闲声大喜过望,连连应下。 等春妈妈走了,她又跑到楼里姐妹们梳妆的房间,此时房里空无一人,想必都往前头忙去了。 她揽镜自照,好在妆容没花,只是吃东西的时候掉了些胭脂,她又补了些上去,这才松了口气。 不多时,台上琵琶声落下,满堂喝彩声再次响起。陆闲声知道是时候了,连忙拿起一旁备好的酒壶托盘,在春妈妈的安排下混进了几名端酒的姑娘里。 她跟在队伍末尾,心跳如擂鼓,一步步往楼上那间雅间走去。 雅间门外站着两名身着劲装的侍卫,面无表情地验过酒水,才侧身放行。 一推开门,县太爷讨好的笑声先传了过来:“沈公子今夜雅兴盎然,可不能错过这醉春楼珍藏的‘醉流霞’,公子一定得尝尝!” 陆闲声垂着眼,跟着众人往里走,余光却忍不住偷偷往前瞟。便见雅间正中的软榻上,坐着一名白衣男子。 她心头一紧,下意识就要往那边去送酒,却与一旁的姑娘撞上了。 那姑娘惊呼一声,托盘里的酒杯晃了晃。 春妈妈在一旁见状,脸色骤变,狠狠瞪了陆闲声一眼,连忙上前拉住她,对着软榻上的人赔笑道:“老奴该死,没调教好这丫头,惊扰了公子。” 又给那姑娘使了个眼色:“兰玉,还不快给沈公子满上酒?” 陆闲声心道糟糕,她方才没仔细瞧,身旁这姑娘竟是贵人亲自点的花魁兰玉。 兰玉应声而起,莲步轻移,执起酒壶向主座走去。陆闲声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随着她的身影飘去。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给县太爷斟酒!” 春妈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陆闲声手一抖,蓦地收回目光。她收敛心神,强挤出一抹笑,款款走向一旁正眯着眼打量她的县太爷。 指尖刚碰到酒壶,陆闲声便忍不住又抬眸,飞快地瞥了一眼那座上的白衣男子。 这一眼可要命了。 但见那人一袭出尘白衣,好若孤松立雪,明明只是闲适地倚着桌案,却似玉山将倾,清贵难言。 再看脸,鼻梁高挺,唇色如樱,怎一个俊美无俦了得。 陆闲声活了这么些年,竟不知尘世间真有这般绝色。 绝色正微垂着眼望着杯中酒液,长而密的睫羽如蝶翼轻颤,挠得陆闲声神魂俱颤。 恰在此时,春妈妈轻咳了一声,他似有所觉,缓缓抬眼望来。 陆闲声只觉得脑中“嘭”的一声,又一朵烟花炸开。 那是一双极美的桃花眼,眼尾微微上挑,瞳仁漆黑透亮,望过来时,竟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缱绻。 陆闲声心中大叹,这样一双眼睛,看狗都他娘的深情。 “咳咳!” 春妈妈又重重咳了一声,只见沈公子嘴角轻扬,红唇微启,声音如清泉击玉,清润悦耳,比方才席间的琵琶声还要动人,直撩得她心尖发颤:“姑娘,还没看够?” 陆闲声如梦初醒,这才发现手里的酒早已溢出,顺着酒杯流到桌上,浸湿了桌布。一旁的春妈妈与县太爷皆是一脸菜色。 美色误人美色误人,陆闲声连忙稳住心神,放下酒壶,屈膝行礼:“公子姿容绝世,小女子实未想过人间能有此等颜色,一时失态,还望公子海涵。” 沈公子闻言眉毛轻挑,春妈妈连忙上前打圆场,脸上堆着谄媚的笑:“这丫头是乡下出来的,没见过什么世面,冲撞了公子。您大人有大量,莫要跟她一般见识。” “是极是极。”陆闲声顺着话头往下说,“公子貌若天仙,小女子只不过才瞧了一眼,便觉身心舒畅,灵台清明,这才心神恍惚,公子大人大量,莫怪小女子!” 春妈妈抹了把脸,一旁的县太爷先是一愣,随即抚掌大笑:“此女说话倒是有趣,不知沈公子意下如何,今夜可要添位美人作陪?” 沈公子脸上的笑意却渐渐敛去,淡淡道:“不必了。” 瞥了一眼侍奉一旁的兰玉,县太爷了然道:“是是是,有兰玉姑娘这般人间绝色在侧,确实无需再添旁人,清粥小菜哪比得上这山珍海味不是?” 清粥小菜陆闲声暗自咬牙,心里把县太爷骂了八百遍。本姑娘貌美如花,你们这些臭男人才是眼瞎! 春妈妈见状,连忙招呼姑娘们退下,除了兰玉,其他人都得离开。 刚踏出雅间门,春妈妈就一帕子砸在她身上,又气又怕:“我的姑奶奶哟,您可长点心吧!方才我那心肝都快跳出来了!” 陆闲声接过帕子,忙挽上她的手:“那不是没事嘛,不都说这些个贵人家世礼教都是个顶个儿的好,才不会跟咱们一般见识呢。再说我嘴那么甜,他哪舍得怪罪?” “这跟你嘴甜有什么关系?”春妈妈又气又急,“那是人家沈公子大人大量懒得计较。我跟你说,这些贵人的脾性最难摸透,我在这醉春楼见得多了,多少姑娘想攀高枝,最后被折腾得不成人样。你可得老实点,紧着些你的小命。” 陆闲声撇撇嘴,心里却想着:像沈公子那样的人,就算被折腾,我也乐意。 春妈妈见她这模样,便知她心里在想什么:“你这黄毛丫头,真是不知羞!”说着又叮嘱了两句,便匆匆回去招待客人了。 陆闲声站在楼下,脑子里全是那人的音容笑貌,还有那双勾人的桃花眼,越想心越痒,这人简直是她梦寐以求的良人。 想起母亲给她安排的那些亲事。比起沈公子来,那些男人,才是真正的清粥小菜。 陆闲声眼巴巴抬眼望了望楼上那间雅间好一会儿,这才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 她在楼里转了一圈,吃吃喝喝一阵,又去补了次妆,最后下定决心,来到阿云的房间外。 里面隐约传来男子的调笑声和暧昧的靡靡之音,阿云还在办事儿。 陆闲声索性蹲在门口的柱子后面等着,直到里面的声音歇了,客人哼着小曲儿离去,这才起身敲了敲门。 “进来。” 推开门,阿云正穿着长衫,见是她,有些意外:“姐姐怎么来了?” 陆闲声的视线在他脖子上的红痕扫过,轻咳一声,转身关好门。笑眯眯地凑到他身边,压低声音:“我来问问你,你这儿可有什么春药不?” 阿云一口凉气呛在喉咙里,瞪眼看着她:“你、你这是要做什么?” 陆闲声眨了眨眼,笑得直白:“还能做什么?当然是找夫君呀!” 第3章 偷鸡不成 阿云惊得手一抖,系了一半的衣带滑落在地,脸上的红晕还没褪去,眼底已满是骇然:“姐姐你……你疯了?” “我没疯,若是放跑了沈公子,我这辈子都别想睡安稳觉了,那才要疯呢。”陆闲声如痴如醉道,“我闭上眼,便是他的眼睛,他的唇,他说话的声音,他朝我笑的模样……哎呦我的心肝哟……” 阿云看她一脸痴样,没忍住道:“我看那人是狐狸精出世,将你魂给勾没了。” “我才不管他妖精神仙呢。”陆闲声撇撇嘴,伸手拽住他的衣袖,摇了摇,“你想想呀,日后我嫁入豪门,美男在侧,金元宝堆成山,那可是神仙都求不来的日子。” 她不住摇他的手,撒娇道:“我的好哥哥,你就帮帮我,给我一点,一点点就好。等我生米煮成熟饭,直接赖上他,便是他想不认账,我也赚了这一夜**,死也值了!” 阿云被她缠得头疼欲裂,揉了揉眉心,终究是架不住她软磨硬泡:“好好好,我给你给你。” 他转身从抽屉里摸出个小巧的木盒:“这是媚骨散,你该知道是怎么用。”说着,又翻出个绣花香囊,递给她,“这里面是迷情香,二者搭配,效果最是猛烈,你……你好自为之。” 陆闲声喜不自胜,连忙将东西揣进怀里,连声道谢。 抬眸见阿云一张玉容清减憔悴,也生出点怜惜的意思,软声道:“你可得好好保重身子,我日后发达了,还得来赎你当我男宠呢。” 阿云闻言一怔,脸色复杂地抬头看她,随即低低笑叹:“姑娘当真是率真可爱。” 陆闲声听得乐呢,“嗐”了一声,摆摆手,笑眯眯道:“我一向如此,说定了啊,你和阿雨都得把身子养好,这张脸更要仔细护着,等着本姑娘日后风风光光来接你们,保你们吃香的喝辣的,再也不用看旁人脸色。” 阿云被她逗得忍俊不禁,推着她往外走:“好了快去吧,再磨蹭,沈公子怕是要散席了,可别再打趣我们了。” 也对,正事要紧,陆闲声忙收起调笑的心思,再次道了声谢,转身就往外跑。 她故技重施,端了一壶新酒,趁着无人注意,飞快地将媚骨散倒进酒壶,摇匀后又捧着酒盘往楼上走去。 雅间外静悄悄的,远远能听见里面隐约传来男女交谈的声音。 侍卫见了她,依旧纹丝不动地守在门口。陆闲声清了清嗓子:“二位小哥,春妈妈让我来给沈公子添酒。” 话音刚落,房内的交谈声骤然停了。 侍卫依旧没动,陆闲声只能硬着头皮与他们干瞪眼,心里暗自着急。好在片刻后,门从里面被拉开,兰玉眉眼含笑,瞥了一眼她手中的酒盘,识趣地侧身让开半步:“进来吧。” 陆闲声走进房内,才发现县太爷早已不见踪影,心中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莫不是自己来得正好,坏了沈公子与兰玉的好事? 这可真是天助我也! 她垂着眼将酒盘放在案上,抬眸时,正对上沈公子撑着额角投来的懒懒一瞥,那双桃花眼似笑非笑,看得她心肝又是一颤。 “给公子送酒。”她福了福身,柔声似水。 不等沈公子开口,身后的兰玉便轻笑一声:“既然公子身侧有佳人相伴,兰玉这便退下了。” 嗯? 陆闲声心里咯噔一下,总觉得哪里不对。但沈公子并未反驳,他挥了挥手,兰玉便款款退下,还顺手带上了房门。 陆闲声心中疑惑丛生,兰玉不是来侍奉沈公子的吗?她方才还在想着怎么支开对方,她怎么倒是主动把机会让给了自己? 可容不得她细想,沈公子已开口催促:“不是说送酒?怎么不端上来?” 她回过神,连忙执起酒壶,给他斟满一杯,低眸含羞道:“公子请用。” 沈公子垂眸看了眼杯中酒,莞尔一笑,仰头一饮而尽。 杯子空了,陆闲声便又续上,沈公子挑眉:“一人独饮无趣,姑娘不如也尝尝这醉春楼的佳酿。” 这话让陆闲声暗自皱眉,他不会看出什么了吧?但事已至此,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反正酒里的药无毒,喝便喝了。 刚放下酒杯,便听沈公子问道:“姑娘芳名?” 她刚要脱口而出真名,话到嘴边又猛地拐了个弯——此刻身份是楼里的人,哪能报真名?于是她垂下眼,软着嗓子道:“公子唤我阿声便好。” 沈公子轻笑一声,目光淡淡打量她一眼:“听兰玉说,你不是这楼里的人。” 陆闲声心一紧,却听他接着道:“怎么?是新来的?” 她暗暗松了口气,连忙顺着话头:“是呀是呀,今日花魁宴热闹,宋妈妈怕人手不够,特意招了我来帮忙。” 沈公子了然颔首:“那便是卖艺不卖身了?” 这话戳中了她的心思,陆闲声索性顺水推舟,抬眼望向他,眼底带着几分大胆的炽热:“对旁人,自然是不卖的。可若是公子开口……” 她故意顿了顿,声音又软了几分:“小女子岂有不从的道理。” 沈公子闻言,微微挑眉,盯着她看了半晌,忽然轻笑出声:“你倒是坦率。” “我这人,最是不爱说假话。”陆闲声趁势而上,端起酒杯又抿了一口,壮着胆子道,“方才席间我说的那些,也都是肺腑之言。公子这般玉容,能多瞧几眼,多伴片刻,便是小女子的天大荣幸。” 沈公子笑吟吟看她:“如此品性,倒是难得。” 陆闲声心里乐开了花,眉眼弯弯:“我就当公子是在夸我了。” 见她笑得这般明媚,沈公子但笑不语,又仰头饮尽一杯。 雅间内气氛平和,说话间,二人你一杯我一杯,不多时便将一壶酒喝得见了底。 酒意上涌,陆闲声微微抬眸,悄悄打量座上的人。那人的红唇沾了酒液,水润透亮,令人心痒不断,生出想要采撷的**。 她吞了吞口水,视线下移,再看那人原本端正的坐姿渐渐歪斜,他往后靠在软枕上,缓缓闭上了双目。 陆闲声心中一喜,轻轻放下酒壶,试探着喊了一声“沈公子”,见他毫无反应,便大着胆子起身。 她从怀里摸出迷情香,轻手轻脚走到香炉边,将香料倒了进去。 袅袅青烟升起,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异香。她又蹑手蹑脚地绕回沈公子身边,轻轻靠在他的胸膛上。 那里的心跳一声一声,敲得她心猿意马。 听饱了,她又犹觉不足,左右看了看,心思一转,继而执起沈公子垂落在一旁的手,十指相扣,晃了晃。 俯身抱住人,陆闲声喟叹一声,得此佳人在畔,真是死也足惜。 抱够了,她这才缓缓起身,抬手抚上那人的脸。手下触感细腻温热,恍若一枚暖玉。 她又忍不住轻叹,指尖划过他的眉骨、鼻梁、红唇,心中的烟花一朵接一朵炸开。 啧啧,生得如此俊美,还有钱有势,真是老天开眼,竟教她遇到了如此完美的男人。 摸够了脸,她的目光落在了身下人一丝不苟的衣领上。 光看脸蛋哪里够?陆闲声微微眯起眼,想象着这人如何翻云覆雨的模样,忍着垂涎笑意,指尖轻轻挑开那人的领口,正要往下剥…… “姑娘,这就有些过了。” 陆闲声手一抖,猛地抬眸,只见沈公子正笑吟吟地看着她,那双桃花眼清明透亮,哪里有半分迷醉的模样。 “你、你没醉?”她眼睛一瞪。 沈公子瘫在软枕上,轻笑一声:“就这几杯酒,还不至于。倒是姑娘加在酒里的东西,确实有些闹心。” 听他这么说,陆闲声心头一沉,瞬间明白过来对方早已识破她的伎俩。可他既然知道,为何还要陪自己演这场戏? 难不成……他真的看上自己了?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陆闲声定了定神,放软了声音,她缓缓攀上对方的肩,像一条馋人的软蛇,口水直流地打量着身下的食物:“公子好智谋,小女子这点龌龊心思,倒是班门弄斧了。” 说着,她微微低头,轻嗅了一鼻子,忍不住道:“公子,你好香啊。” 同样是软香温玉在怀,沈公子面色不改。他勾着唇,话音也不住带着点点笑意:“此香名为‘挠心’,配上你的媚骨散,便是天然的□□,自然是世间绝味。” 陆闲声一愣,便见他忽然凑近她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 “姑娘,你的手段,是我见过最差的。” 陆闲声猛地抬头,对上那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紧接着,便被对方一把推开。她想要去抓那人的衣裳,却发现自己浑身发软,根本使不上劲。 “□□可不分男女。”沈公子从容起身,慢条斯理地整理着微乱的衣襟,垂眸扫她一眼,“这药效上来,便是百爪挠心,欲罢不能。姑娘便好好在此好好享受吧,在下还有事,先告辞了。” 说罢,他拂袖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门被关上,陆闲声这才回过神来,怪叫一声,踉跄着就往门口冲。 “你走就走,关什么门!快开门!”她急得拍着门板大喊,声音都带上了颤音,“门外是谁?有人吗?快开门啊!” 门口传来侍卫冷冰冰的声音,不带半分波澜:“姑娘请回吧,公子有令,今夜此处不许任何人进出。” “哈?” 陆闲声气得就要抬脚踹门板,就在这时,□□的药效渐渐发作,一股酥酥麻麻的热意从腹中蔓延至四肢百骸。 她腿根一软,瘫坐在地。 少女不曾识情滋味,陆闲声只觉得脑中噼里啪啦炸开了一串爆竹,炸得她七窍生烟。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姓!沈!的! 你完蛋了啊啊啊! 你给本姑娘等着!不把你剥皮拆骨吃干抹净我陆闲声誓不为人! 第4章 我追风月 一夜笙歌散尽,清晨的醉春楼尚在沉睡。 春妈妈拖着疲惫的身子下楼,指挥伙计收拾残局。忽然想起什么,她转身走上二楼,推开一间雅间的门。 “哎呦!”她惊呼一声。 陆闲声正趴在那张凌乱的锦床上,闻声懒懒抬眸。她脸色憔悴,眼底泛着淡淡的青黑,哑声道:“春姨,是我。” 春妈妈急忙掩上门,快步走到床边:“你、你怎会在此?” 陆闲声有气无力地摆摆手:“别提了,这些衣冠禽兽,玩得可真花啊……” 春妈妈瞪大眼睛,“你你你”了半天说不出话。 却听陆闲声愤愤捶了下床褥:“我连那档子药都用上了,都那般投怀送抱了!他竟还是不碰我!你说他是不是不行!” 春妈妈顿时了然,一时语塞。她伸手点了点陆闲声的额头:“你呀你!真不知该说你什么好,别家姑娘哪个不是把清白名声看得比命重,你倒好,上赶着糟践自己。可长点心吧,日后若嫁不出去,被唾沫星子淹死,有你哭的。” 陆闲声抱着软枕,不以为然:“名声又不能当饭吃。被人说几句又掉不了肉,爱说便说去。再说,那些人自己过得还没我快活呢,真要嘴仗,我也能嘴回去。” 春妈妈无奈摇头:“说不过你,就属你最通透,行了吧?好了好了,快起身。趁现在没人看见,赶紧回家去。你彻夜未归,家里该着急了。” 陆闲声瘫在床上不愿动。情动的燥热消退后,只余下阵阵空虚。心里某处像是被人松了土,却什么都没种下,只觉得浑身不得劲。 她磨蹭着爬起来后,春妈妈替她披上件披风,将人裹得严严实实:“快从后门走,直接回家,可别再乱跑了。” 陆闲声懒懒应了一声,拢紧披风下了楼,一路踩着晨露往陆家走。刚进院门,便闻到阵阵米香。昨夜折腾至今粒米未进,她饿的不行,一路小跑进花厅。 陆夫人正坐在桌边心不在焉地拨着粥碗,见她闯进来,吓得手里的勺子都掉了,等回过神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陆闲声,我看你是皮痒了?平日出去鬼混我睁只眼闭只眼也就罢了,如今竟敢夜不归宿!说,昨夜去哪了?” 她话音未落,目光已飞快地在女儿身上扫了一圈——但见陆闲声鬓发微乱,衣裙上全是褶子,那张平日里神采飞扬的小脸此刻憔悴不堪。 陆夫人一口气没提上来,手指颤巍巍地指着她,声音都变了调:“你你你这副鬼样子,莫非你……你难道……” “娘,别多想。”陆闲声没等她说完,拿起碗就往嘴里扒粥,含糊不清地打断话头。她顺手抬手挽起衣袖,露出胳膊上一点鲜红的守宫砂,这是春妈妈特意给她点的,就怕家里不放心。 陆夫人定睛一看,到嘴边的话顿时噎住,悬着的心总算落回实处。她跌坐回凳子上,没好气地哼道:“是是是,知道你能耐了。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就你最清高。” 说着说着她又来气:“如今满城谁不知我陆家女儿不是个安分的主儿?今早我去城西老王那儿说亲,人家一个卖猪肉的都看不上你,这下你可高兴了?” 陆闲声正啃着肉包子,腮帮子鼓鼓的,陆夫人越看越恼火:“瞧瞧你这副德行!坐没坐相吃没吃相,说过多少回进食要文雅些,我平日是怎么教你的?你……” 换作平日,娘俩早就又吵起来了。可现下陆闲声又饿又累,哪里听得进这些,只管埋头苦吃,母亲的话左耳进右耳出,她含糊应两句也就算了。 陆夫人说累了,喝了口茶歇气,刚清静没一会儿,又开口:“吃好了赶紧去收拾收拾,等阵带你出门。” “去哪?”陆闲声抬起头。 “还能去哪?给你置办几身衣裳。”陆夫人白了她一眼,“过两日宋家要派人来,就是先前给你说的,你远房表哥的邻居,家里是下海做生意的,富贵得很。他们家里有老人病着,想给儿子娶房侧夫人冲喜,我好不容易给谈下来的,你可别又给我搅黄了。” 陆闲声嘴角一抽:“我不嫁。” “这次你指定满意。”陆夫人伸手拍了她一下,比出个数目,“人家给的彩礼可是这个数。” 陆闲声眉梢一扬,这数目,不正是昨夜沈公子包间的钱数吗?那还真是巧了。 她轻咳一声:“就这数?也没多少嘛。” 陆夫人又拍她一下:“你还真敢做梦,这数比先前那几家加起来都多!” 陆闲声却撇撇嘴:“也就一般,不过沈公子一夜的数目。” 陆夫人一愣:“什么沈公子?” 陆闲声轻哼一声:“一个臭男人。” 难得见女儿对谁上心,陆夫人轻笑:“哟,还有你陆闲声喜欢的男人呐?瞧你这样,人家指定是没看上你,看来那位沈公子眼还没瞎,倒是个人物。” 不等陆闲声炸毛,她又催促道:“快吃,去晚了好料子可没了。” 陆闲声这才噤声。 回房稍作梳洗,陆闲声便随母亲出了门。 她们来到城东的锦绣阁,掌柜的与陆夫人是老熟人了,见二人进来,忙迎上前:“陆夫人,陆姑娘,今日可是来巧了。刚到了一批江南的新料子,还没来得及裁成衣,您二位瞧瞧?” “那敢情好。”陆夫人笑着应下,跟着掌柜上了二楼。 陆闲声按着喜好挑了两样,当即让掌柜按时下时兴的款式做几身衣裙。 她跟着伙计去隔间量了尺寸,出来时无意间往窗外瞥了一眼,脚步一顿,转身对母亲道:“我有点事,去去就回。” “哎!你这孩子——”陆夫人话音未落,人已跑下楼去,只得无奈地对掌柜笑笑,“这丫头真是……” 兰玉正垂首挑选胭脂,忽闻身后有人轻唤:“兰姑娘。” 她微微一怔,回眸见是陆闲声,面纱外的美眸掠过一丝讶异:“姑娘如何认出我?” 陆闲声笑眯眯道:“我这认人的本事厉害着呢,况且兰姑娘这般风姿,满城也寻不出第二个,怎会认错?” 兰玉被她逗得抿唇一笑:“陆姑娘寻我,可是有事?” 陆闲声四下张望,凑上前,压低声音:“兰姑娘可认得沈公子?”见兰玉神色微怔,她又补充,“就是昨夜与县太爷同来的那位。” 兰玉垂眸浅笑,了然道:“陆姑娘是想见沈公子?” 陆闲声连连点头,眼中满是期待。 可兰玉接下来的话,却如兜头冷水将她浇了个清醒:“那陆姑娘恐怕要失望了,沈公子一早便动身离开了,具体去往何处,我也不知。” “啊?”陆闲声瞪大眼睛,“跑了?” 她愣在原地,一颗少女心碎成了片片,半晌才失落道:“好吧……若是兰姑娘有他的消息,定要告诉我。” 兰玉一双美目透着不解:“为何?那沈公子与姑娘不过一面之缘,何以如此挂怀?” 陆闲声轻轻叹了口气:“你不懂,由奢入俭难啊,尤其是见过那般惊才绝艳之人,只怕日后我每日每夜,都要在梦中与佳人相会了。” “相思却不能相见。”她捂着心口,痛心疾首道,“痛,实在太痛了。” 兰玉忍不住觉得好笑:“姑娘连沈公子的品性都不了解,单凭一张脸,便认定他是要相守一生的人了? “那有什么?”陆闲声反驳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世间多的是男婚女嫁前连一面之缘都未有的,我这好歹还见过一张实打实的俊脸,已是难得了。” 兰玉闻言,忽也觉得有几分道理。见她失魂落魄的样子,也心有不忍,叹了口气安慰道:“沈公子的行踪,我确实不知,但相信若是有缘,你们定会再相见的。” 缘分二字太过虚无缥缈,就好比在昨日之前,陆闲声也从未想过这世上真会有让她一见难忘之人,日后的事,谁又说得清呢?因此这番安慰,并未让她宽心多少。 辞别兰玉,她悻悻地回到锦绣阁。陆夫人早已等得不耐烦,见她一脸郁色,奇道:“这是又怎么了?我的大小姐,出去一趟回来就耷拉着个脸。” 陆闲声摆摆手,提不起半点兴致:“别管我,让我自己静会儿。” 一路无话,回到陆府,陆闲声便钻进房间,关上了门。她坐在窗边,望着院中那株老桃树出神。 桃树是他们搬来此地便已种下的,陆闲声每年都给它施肥除害。那枝头挂着几颗熟透的桃子,果皮粉嫩,绒毛细密,桃屁又大又圆,沉甸甸地坠弯了枝丫。 看着看着,她忽然起身,利落地翻出窗外,从枝头摘下一颗最红最大的,狠狠地咬了一口。 她陆闲声岂是知难而退之人? 走了?那就追过去!本姑娘就不信找不到你! 一颗桃子啃完,她又振作起来,转身翻窗回房,开始满屋子翻箱倒柜。把攒下的碎银子、几件心爱的首饰、换洗衣物一股脑塞进包袱里。 陆夫人在门外听着房内叮叮当当的动静,心里直犯嘀咕,这丫头又在折腾什么? 犹豫片刻,她敲了敲门,房内的声响突然戛然而止。 过了一会儿,陆夫人见里面没动静,神色微变,连忙跑到后院。 只见那院中的老桃树上,果子早已被摘得干干净净,挨着桃树的房间窗子大开,窗边的桌案上,静静放着一封书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