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殒身后发现徒弟暗恋我》 1、仙子 长瀛/文 2025.1.1613:14 文学城独发 第一章 “啊!” “妖怪!有妖怪!” 稻苗青青的田地中一只三眼巨兽在踩着四窜逃命的村民,像是逗着有趣的蝼蚁。 “阿爹救我!阿爹!”一个十岁小孩被田埂绊倒,重重摔进田中,哭着叫着跑远的男人。 巨兽听力极好,听到人类的求救坏心地转过身,冲着女孩狂吼。 “阿爹阿爹……”女孩早就被吓软了腿,呆呆趴在地上。 巨兽迈一步便地动一下,黝黑冒着臭味的兽脚抬起,似要欣赏人类吓傻的表情,慢悠悠地落脚。 倏而,一六尺精壮男人攥着铁锹站在女孩身前,表情凶狠地瞪着巨兽,只是这点气势在实力悬殊的巨兽看来如同蜉蚁撼树,不值一提。 跑远的同伴看见男人跑了回去,大声喊道:“老林快跑!一个女娃没了就没了,命要紧!” 被叫老林的男人怒目而视着巨兽,高举铁锹。 “阿爹快跑,别管我了……”女孩吓得浑身发抖,但还是让男人跑。 “妞妞,阿爹不会丢下你的!” “阿爹!” 巨兽没闲心看人类演父女情深的大戏,用力踩下去。 “噗呲——” 锋利的铁锹插进巨兽脚底,引得巨兽一阵嘶吼。 “唰——” 忽地,田野中的野草生出粗.长的藤蔓,蜿蜒猛冲而来,紧紧攥住巨兽的四肢。 一道明亮的红色在绿色原野中快速闪过,身后跟着的藤蔓如同听她号令的部下,向后用力想要拽倒巨兽。 女孩和老林劫后余生地呆愣,就连呼吸都忘了。 那抹红色落在老林跟前,清脆的声音落下:“老伯,借你铁锹一用。” 话音方落,握在老林手里的铁锹已经落在飞奔在前的女子手上。 老林回过神,将女儿抱起来,安慰她:“妞妞别怕,爹爹来了。” 一向沉默内敛的男人喷涌着父爱,怀里的女孩紧紧抱住父亲,放声哭了起来。 那边的巨兽力气奇大无比,竟然挣脱了紧捆的藤蔓,怒火中烧,朝她嘶吼,震耳欲聋。 “口气这么臭,真该死啊。”红衣女子遮了遮脸,柳眉紧蹙,她讨厌这些没礼貌冲着她喷口气的妖兽。 巨兽听得懂人话,也怒极,一个大手拍了下来。 女子攥紧铁锹,轻轻点地轻松越过拍下来的大掌,反手扇了它一铁锹,丑陋的兽脸一偏。又掐了个决,毫无灵力的铁锹散着金光,随她动作间,切开巨兽的左臂。 “嗷!!!”巨兽暴怒,挥着残臂,女子一边躲过巨兽的进攻,一边单手掐诀,静默的藤蔓又瞬间疯狂,势如破竹穿过巨兽身躯,扎入皮肉中,血花四溅。 “轰隆——” 巨兽倒地,女子拄着铁锹,吐了口气。 这幅身子当真没有从前那副好用。 灵力也消耗得快。 女子看了眼白皙的掌心,繁复的金色纹路一闪而过。 啧,看来只靠这几缕元神维持人形还是有点吃力啊。 “多谢仙子救命。”老林牵着妞妞上前,拱手感谢道。 女子搀起老伯,毫不在意挥手:“不必多礼,举手之劳罢了。” “敢问仙子名讳。”见巨兽被杀死后,躲在周围的村民上前感谢她,“可否赏脸来陋舍小坐,让我们好好谢您的救命之恩!” “白玉姮。”白玉姮摆摆手,恢复了点灵力后,笑道,“多谢诸位好意,只不过在下还有事,就不多叨扰了。” 说罢,不顾村民的挽留,正欲离开。 巨兽倒地那雾气笼罩,一抹金色缠绕其中,白玉姮眼瞳一缩。 “快躲开!” 村民见状惊恐又四处散开。 白玉姮攥着铁锹先发制人,直冲巨兽面门,黑雾缭绕中那抹金色似乎嗅到熟悉的味道,正欲挣脱,却被黑雾困住。 黑雾驱使的巨兽伤处长出锋利的刺,红色的眼瞳竖起,残臂处新手从一团黑雾中长出来,挡住她的进攻,反手将她拍落。 白玉姮借着蜿蜒的藤蔓躲过,三眼巨兽虽有三眼,但都是摆设,而听力却超绝,总能从她细微的动作中听出下一步。 白玉姮掐了扩音决,对周边逃命的村民道:“诸位拍响声音干扰它!” 老林同妞妞对视一眼,捡起旁边的石块敲打散落的农具。 其他人也跟着照做。有人石头敲石头,有人摇着树枝,一人声音虽微弱,但众人拾材火焰高,一时旷野中各种吵闹零碎的声响麻痹了巨兽的听觉,动作变得缓慢。 白玉姮趁机跃上巨兽肩头,奋力用铁锹猛戳它耳朵。 “嗷——” 巨兽伸出大掌捏住她,三只眼红瞳竖起,掌心收紧,像是要将她化为齑粉。 白玉姮掐了个火决,巨兽松了力,但仍将她攥着,抬手就往嘴里送。 白玉姮闻到那股腐臭味,眉心紧蹙,心中暗骂一句,一言不合就吃人,真没礼貌! 黑雾缠绕上她,离那恶臭的嘴巴不过几寸,白玉姮唇角一勾,上当了吧。 “乾元始,乾元生,天地玄黄,尽归元一,收!” 霎时,红衣胜火,黑雾被那抹似有若无的金光驱散,巨兽声嘶力竭,轰隆一声化为齑粉。 白玉姮落地,猛地吐了一口血沫,那缕金色飘在她面前,看着委屈极了。 白玉姮抹掉唇角血沫,眯眼冷声道:“还不过来。” 说罢,那抹金色像是惊惧一颤,飞速钻入她额间,生怕慢一刻就要被她骂。 四周的村民瞪大眼睛看着,连呼吸声都轻了下来。 “砰——” 金光炸泄。 逼得众人掩目半刻。 白玉姮睁开眼,身上被巨兽蹭到的伤渐渐愈合,掌心的金色纹路更深了点。 太好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如今这缕元神入了体,她维持人身形态就能更稳了,而且修为也恢复了一部分。 白玉姮喜不胜收。 想起百年前那场神魔大战,她擅自使用禁术以身封印妖魔,用元神将作乱的妖魔封住,锁在四方镜中。 天下恢复平静,她也险些灰飞烟灭,幸好有天衍宗的掌门和几位长老护法相助,她才得以存留一抹元神于世。 而这抹元神无思想无记忆,在世间飘泊百年。 直到前阵子封魔印周围的锁妖结界有松动的迹象,作为一体同源的元神,自动吸附散落的元神,她才得以恢复肉身和部分修为。 只是—— 白玉姮看着溪流中的脸恍惚。 世间如白马过隙,神魔大战也已过百年,这张脸她早就不太认得了。 十五六岁时的脸。 那时她还是个颇有天分的修士,等到她悟道飞升,一直到成为修仙界敬仰的姮鸾帝君,早已过了花信年华,容貌也因破境有了改变。 白玉姮颇为怀念地摸了摸这张脸,比起以前成熟淡漠的脸,还是这张充满生机、灵动的脸看着顺眼。 洗净手,白玉姮转身发现村民还在旁边看着,她疑惑问道:“是还有什么事吗?” 一位老伯不好意思笑,问她愿不愿意跟他们回村庆祝。 白玉姮急忙拒绝:“在下是真的还有事在身,等有缘再聚吧。” 她是真的有事,不是故意推脱。 因为封印妖魔的四方镜放在天衍宗的望仙山,她想要查明情况,必须前往天衍宗。 这不,正好遇上天衍宗招募新弟子,她为了不打草惊蛇,决定沿用她尚是凡人时的姓名进入天衍宗侦查,到了适当的时候,她再公布身份。 此次捉妖,正是天衍宗新弟子的入门考试。 比在规定时间内,谁捉的妖最多,谁就胜,谁就能进入下一关,等全部考核完成后方可真正成为天衍宗入门弟子。 白玉姮与村民告辞,视线瞥过一大片毁坏的农田时顿住脚步。村民们还以为她改变主意,正要再次邀请,只见她双手飞快地掐诀,田地动了动,村民们还没来得及惊呼,只看见毁坏到不成样子的稻苗扶摇升起,与毁坏前毫无二致,恢复了生机。 “仙人啊仙人啊!” 还在愁今年庄稼不成的村民泪流满面,纷纷跪在地上感谢她。 一抬头,正在感谢的恩人却早已没了影子。 此时掐着点回去的白玉姮松了口气,还好没耽误。 轻跃在层层的石阶上,看着周围熟悉又陌生的景色,白玉姮百感交集。 镌刻着天衍宗三个大字的玉石高耸入云,许多新生都回来了,乌泱泱站在宗门前,高处的石阶上陈放一半人高香炉,香炉中的线香即将燃尽。 啪——烟灰掉落。 “咚——” 精准的、闷重的钟声从仙雾缭绕的重重仙山中传来,悠远靡深。 “好了,时间已到,请在时辰内回来的人上来。” 人群中有笑有哀怨。 随着移动的人上到第一层台面,乌泱泱的人少了大半。 白玉姮扫了身着五颜六色的人群,视线盯着山顶的殿宇,恍惚中听见仙师继续道:“现在请将宗门分发的护镯放置眼前的石块上。” 白玉姮照做,护镯放置漂浮在跟前的石块凹槽上,一道红光闪过,每个人斩杀的妖兽、妖兽的等级、做过的事都记录在此,一位弟子站在白玉姮面前,执笔记录。 她看了眼她的记录,震惊道:“哇!你捉了这么多妖兽啊!?等级都还这么高!?” 白玉姮笑了笑点头。 那弟子夸赞一句开始奋笔疾书,越记就越震惊。 “好了,请各位弟子将记录的册子交上来。其他人暂且到旁边歇息,等候通知。” “师兄师兄!”那位弟子数得眼皮发酸,抄得手发软,连忙求救道,“这里还未算完,请求支援!” 方才说话的仙师走了过来,接过她记录的册子,扫了眼放护镯的护镯石,沉默地掐诀,将展示出来的妖兽印在纸上。 “青萝,你再不认真听课,复印术这门术课便要挂了。”那仙师淡淡劝告她。 青萝脸色臊红,连连点头应是。 在两人说话间,那护镯石疯狂吐出纸张,不过一瞬,就垒了满满一摞。 方才还淡然的仙师也是一惊,不敢置信地眨眨眼,看向眼前看着瘦弱娇小的少女。 他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开口道:“这都是你做的?” 白玉姮也眨了眨眼,点头应道:“嗯。” “不可能吧!” “瞧着瘦的我都能单手拎起她!” “就是就是!” 一直注意这边动静的有些人目瞪口呆之后发出质问。 “怎么可能是她一人在短短一炷香内斩杀了这么多妖兽!?你们瞧她这瘦弱的身板,看着就不像是能捉妖的,妖兽不捉她就算不错了!” 一句话引起身旁众人阵阵发笑。 仙师蹙眉,呵斥道:“宗门重地,保持肃静。” “仙师,您可要好好查查,是不是这小女娃作了弊,单靠她一人怎么可能!?” “对啊对啊!仙师可要给我们一个公道!” 此起彼伏的起哄声,好像是白玉姮真的作弊了。 “吵吵闹闹成何体统!”一人立在白鹤上,宛若仙人临世,“谁人敢作弊?我东玄第一个不放过他!” 【请看一下作话哟~】 2、验灵石 一众天衍宗弟子拱手喊道:“东玄帝君。” 发须已然黑白掺半的东玄帝君持着浮尘从仙鹤上下来,皎白的衣袂在飘,俨然一幅仙风道骨的模样。 白玉姮和众人一样注视着他,颇为怀念当年这人同她一起捉弄元光,那日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但眼前人已经两鬓染白。 “帝君,就是那个女娃娃作弊!”人群中喊得最大声的高大男子指着她,又指了指靠在界碑上抱着剑浅眠的男子,“您瞧瞧她弱地跟只猫一样,老子单手就能提起她,她奶奶的怎么可能斩杀了那么多的妖兽,甚至比李天阔还要多!” 众人看了过去,名叫李天阔的人纹丝未动,丝毫不好奇他们在谈论什么。 东玄帝君拧眉,问那位清润仙师:“燕黎今岁招生怎么招的?怎么什么人都能进我们天衍宗?” 那人还很高兴东玄帝君赞同他的话,一想到自己在长老面前长了脸,等到拜入师门的时候岂不是比旁人更简单? 如此想着,他更是来劲了:“就是,帝君您说的不错,我们天衍宗乃四大门派之首,集各家之长,是修仙界的代表,若是让她这种靠作弊的小人进来,恐有辱师门,毁了我们天衍宗的名声啊!” 那叫燕黎的仙师呵斥他道:“住口。如今尚未查明她是否是真的作弊,你却一口一个小人贬低她人,到底是谁会有损我们宗门?对未来的同门态度如此恶劣,出口成脏,就算是你已通过捉妖比试,我也可以淘汰你!我们宗门要筛选的不仅是根骨极佳的修炼人才,更是要品行端正、言行正派之人,汝等须将此谨记于心。” 说着,锐利的视线扫过一圈神色各异的新生。 “谨遵仙师教诲!” 那人显然是慌了神,既尴尬但又不服气地示弱道:“仙师,我只是有些气愤,并非故意辱骂同门……” “好了,你不必再多言了,方才便是你引导众怒,我们天衍宗不需要你这种人,青萝,将他的名碟还与他,送他下山。” “是仙师。” “我不要下山!我不要走!放开我!”那人力气大,差点将毫无防备的弟子甩开,请他下山的弟子立马用术法将他定住,他见已经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他恼羞成怒,“老子不过是说了这贱蹄子几句,至于吗!?若她不是真的作弊了,就证明给我们大家伙看看!又不是只有老子一人怀疑,你们若是含糊任她过去了,对其他同门更是不公平!老子也不服!” “对啊,他说的也有些道理,事实胜于雄辩。” “什么事实?人家护镯上都记录了这么的妖兽,这不是事实是什么?”一个身着鹅黄衣裙的明媚女子路见不平出声道。 “嘁,谁知道她的记录是怎么来的?万一是有人帮她也说不定呢!” “谁知道她背后有没有人?瞧着长得也还不错……” “是啊是啊……” 鹅黄衣裙的少女翻了个白眼:“心思龌龊!真当谁都跟你一样肮脏?” 那男子撇了撇嘴,见她长得有几分姿色,又是一幅不好惹的模样:“好吧好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也没说什么动那么大的气做什么……” “不是有追踪石吗?取她三分精血追踪一下她这一炷香内的灵气浮动不就知晓了么?”围观群众有人建议道。 “若要证明清白,只需三份精血验证,这样大家都能知晓她是不是冤枉的。” “他说的有些道理,帝君您总不能包庇她吧……” 众人的情绪明显被他调动了起来,七嘴八舌地在议论。 东玄帝君朗声呵斥道:“吵吵闹闹成何体统!”他转头,一边说,一边看向被冤枉的白玉姮,“追踪石需取人精血,对人的灵力影响极大,早已是百年前的过时玩意儿了——” 当他视线触及一脸漠然看自己戏的白玉姮的脸时,有了那么一瞬间的晃神。 像啊,真的有些像。 但仔细瞧瞧却又不像。 认识那个人都有好几百年了哪有这么年轻?那张每日死气横秋的脸哪有这样鲜活灵动的样子?还有那瘦骨嶙峋的模样像是从哪里逃难来的…… 不像,一点也不像。 东玄恍惚了一阵,暗暗回想那个女人的模样,好像过了百年未见已经有所模糊了。 白玉姮见他失神一霎的样子有些好笑,微微挑起眉,还以为这人认出自己了。 “帝君您说句话呀!”白玉姮玩心起,戏瘾发作,“我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历经千辛万苦跋山涉水前来参加宗门选拔,就是为了进入天下大宗的这一刻!苦练了十几年的修为可不能因为他轻飘飘几句话就抹杀了!您说句话呀帝君!一定要还某一个公道哇!” 说完还还从袖口抽出一方帕子拭泪。 “……” “虽说她看着瘦弱,但也不能以貌取人啊!百年前有位大能面若无盐,身材精瘦,但时常下山除害,还会慷慨解囊为在突破滞缓期的修士指点迷津……” “是啊,我也听过那位大能的故事,是位极为伟大的人呢!” “说不定人不可貌相也不一定了。” “诶,方才她可说了跋涉千里而来,如今世道乱得很呐,一个瘦弱的女子从千里之外来到天衍宗怎么可能?” “你说的有道理……” “说不准是帮她作弊之人护送来的呗,有什么难猜的?” 以被退名碟为中心的几个男子七嘴八舌猜测道:“一个女人怎么可能比男人还要强,肯定是有人帮她的呗,你们少在那里给她安什么大能理由了!” “就算有这身修为,那也绝对不可能是一名女子若能拥有的,莫不是……”那几人又开始猜测她的性别真假。 “你眼睛瞎了就捐给有用的人行不?谁说女子不如男?我看你就是狗眼看人低!” 一众人又分成两拨人纷纷争论了起来。 燕黎低声提醒:“帝君?” 东玄帝君回过神,轻咳两声,说道:“肃静肃静。虽说追踪石过了时,但我们宗门早就有了新的替代,这便是你们方才戴的护镯。” 说罢,他不等人反应,雷厉风行地施展术法,躺在护镯石内的护镯散发刺眼的白光,唰地一声,一段影像映在了天幕上——上面正是白玉姮在一炷香内斩杀妖兽的珍贵影像。 “哼,老子倒是要看看真假!”被定住的男子嘴硬道。 画面中的女子当真如她所言手无寸铁,只见她一身红衣飒爽,随手拿到什么东西都能当成武器,树枝、石头、叶子…… 画面中的女子身手极快,不过几息,众人都还没看清她的招式,那些妖兽便被利落地斩杀了。 “哇——” 惊叹声此起彼伏,那些信她人不可貌相的、怀疑她的能力的和半信半疑的人都被画面中的她惊的目瞪口呆。 这这这……这是一个看着手无缚鸡之力的瘦弱女子能做到的吗!?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哪位大能! 画面戛然而止,并没有映出白玉姮斩杀三眼巨兽的画面。 是她特意抹去的。 东玄只是蹙了蹙眉,也没多说什么,心道回去得加强一下护镯的功能。 “诸位可瞧见了?”燕黎朗声道,“这位姑娘与尔等素不相识,为何因她瘦弱而诬陷于她?” 那位男子脸色灰败,鼠眼瞪大,嘴里喃喃着不可能。 方才质疑过她的人此刻却是鸦雀无声。 “对不起。” 人群中有一人起了头,其他人羞红着脸稀稀拉拉地向她道歉。 白玉姮笑呵呵地摆摆手。 “好了,既然已经将诸位的捉妖记录登记完毕,那么请他们前往下一关。”东玄满意地点了点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燕黎示意旁边的人将闹事的几个男子送走,掐了扩音决:“请诸位站在验灵石旁。此块验灵石会根据诸位的灵力状况、修炼根骨为你们选择适宜的师门。请将你们的手放置凹槽处——” “砰!” 燕黎的话音还没落下,一阵石屑随着一声巨响扑面而来。 “???” “!?” “咳咳咳……” “怎么了怎么了?” “怎么回事啊?” “哪来这么大的灰?” “咳咳……” 东玄一挥拂尘,清尘决将空中的石屑清理了。 众人这时才看清情况。 众人的视线齐刷刷看过来。 “呃……” 白玉姮尴尬地收回手,友好一笑。 “……”众人与她大眼瞪小眼。 “我去!牛掰了!” “她居然将验灵石给炸了!?” “我的天爷啊!” “这难道是传说中的天纵之才?” “天啊!都多少年没出大才了!现在居然让我给遇上了!这也太幸运了罢!” “就算跟她不是同一个师父门下的,同一个宗门的说出去也脸上有光了!” “切,不就是炸了块验灵石吗。”有人小声嘀咕。 身旁的人听见了,哼笑一声:“那你试试呗,那么酸!” “嘁,我才没那么无聊!”那人翻了个白眼,话虽这么说,但印在凹槽上的手暗自调用着灵力,灵力像是消失了一般,毫无感觉,就连那块验灵石也一样,纹丝未动。 他小声哼了哼:“有什么了不起的!” 旁边的人听见又翻了个白眼。 那边白玉姮尴尬到头皮发麻,跟着燕黎大眼瞪小眼。 “咳,我也不知道它怎么就炸了……”她试着解释。 燕黎也是头一回见将验灵石炸了的人,一向沉稳的人此刻除了那片刻的呆愣,变得有些兴奋,眼里像是发着光。 东玄好歹也是见过世面的,立马让弟子将新弟子带往各自的住处。 除了几个根骨极佳的跟随他前往大殿。 当然,白玉姮自然也在其中。 白玉姮扫了眼大殿中站着的几人,除了方才那个污蔑她作弊的男子指的李天阔和帮她说话穿着鹅黄衣裙的女子,其余人白玉姮并不认识。 燕黎将他们带到殿内,让他们稍后一会儿。 殿中除了东玄坐在上头稳如老狗喝茶,剩下四个位置尚无人坐。 “诶呀,看来我还是没来迟。”一道声线清冷的女声翩然而至,人还未到声先闻。 白玉姮听到这声应激了下,高兴地瞧着一身月白衣裳,仙气飘飘的灵真帝君走了进来。 果真是许久未见,以前还互相嫌弃的寡淡容貌此刻却觉得惊艳。 许是她的目光过于专注灼热,灵真帝君往这边瞥了眼,就一眼愣了下,脚步顿住,问道:“你是新来的弟子?” 白玉姮点点头。 “叫什么名?” “白玉姮。” 灵真帝君蹙了蹙眉,她好似从没问过姮鸾帝君飞升前的俗名。 嘶,真伤脑筋啊。 “哪个姮?” “民间中姮娥的姮。” “……哦,那还挺有缘分的。” 灵真帝君问完方坐下,一阵药香飘来。 “呼,幸好没晚。” 一清俊的青衣男子挎着药篮赤足走入殿中。 燕黎上前一步,高兴地接过他的药篮,道:“师父。” “这是为师新采的药,先拿去炼药房吧。” “是。”燕黎兴高采烈地离开了。 药香袭来,他扫了眼今年收的根骨极佳的弟子。 “咦?”他注视着那位瘦弱的女子,清澈的眸子中透露着些微的疑惑,“你长得好似一位故人?” 白玉姮尴尬地哈哈一笑:“是、是吗?” “晚辈还是第一回来天衍宗呢,许是与您说的故人有几分相似罢了。” 他点点头,温润一笑:“确实是,天下人何其多,有一两个容貌相似的也不足为奇。” “我说元光啊,下回来选拔座下弟子能不能注意一下形象?”东玄帝君蹙眉地扫视着他衣裳上沾染的泥土,“身为帝君代表的可是我们天衍宗的门面……” “抱歉。”元光帝君歉意一笑,掐了个净身决,将身上的污渍清理干净后坐在东玄旁边。 “掌门师兄还未出关,我们就先选了弟子吧,待会儿我还得去练剑呢。”灵真帝君恹恹道。 几位长老点头,忽地,元光帝君踟躇问道:“可要请望仙山的那位?” 3、裴渊 东玄闻言蹙眉。 “还是算了吧,这人向来不爱参与这些。”灵真帝君提起那人也忍不住蹙眉。 “但他终归是姮鸾的亲传弟子,若是他再不出面,我们天衍宗的术法一门岂不是落寞了?” 东玄沉吟半晌,也觉得有理:“元光说的不错,还是请吧,就算不为了我们宗门考虑,也要想想姮鸾留下来了的术法,可不能在他这断了。” 灵真帝君也收了厌倦的神色,认真点头道:“嗯,那便请他吧。” 上面说着话,底下几位毕竟也是少年人,正是话多的时候。 “欸欸欸,你知道吗?方才他们说的那人可是谁?”一位紫色锦袍男子朝旁边人询问。 一身素衣的李天阔闭目养神,装作听不见。 紫袍少年觉得无趣,撇了撇嘴。 李天阔旁边的鹅黄少女凑了过去,与之八卦:“听闻是百年前以身封印妖魔的姮鸾帝君的亲传弟子!” “哇!怪不得!那姮鸾帝君天下无双的幻术术法我也想学!”紫袍少年兴奋道。 鹅黄少女哼了哼:“你可别想了!你是不可能的!” 紫袍少年惊愕:“为什么?” 鹅黄少女笑道:“嘿嘿,因为有本小姐在,怎么可能会选你!?” “……嘁。”紫袍少年瞥眼她,“自大狂!” “哼哼,管你怎么说!”鹅黄少女摇摇脑袋,得意地笑。 白玉姮听了两人的话有些想笑。 但听到他们说起姮鸾帝君座下的亲传弟子裴渊,她不免地陷入了回忆。 那个小崽子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还记得她起了以身封印妖魔这个心思时,她的这位心思敏捷的弟子长跪在殿外求她放弃这个念头。 “进来说话。”白玉姮不喜旁人跪她,施了法让他入了殿。 “师父您又要抛下徒儿一个人吗?”少年第一回大胆地伏在她的膝头,用那双湿润红彤彤的眼渴求着她。 她没说话,只是抚摸着他的头,眸里是对他长大了的欢喜和感慨。 “渊儿原来长这么大了。” “师父……”他抓住她抚摸的手,蹭在脸颊,语气是卑微到泥里的哀求,“师父,徒儿会帮您的,您别离开我好吗?” 她无视他的请求,裴渊见她无动于衷甚至动用了她教给他的禁锢术法。 “渊儿莫要胡闹。”她立在殿中无奈地看着他。 殿外的人迎风而立,衣袂翻飞,眸中狠意决绝。 “您也不要我了是吗?” “为师没有不要你,乖,听话,先把结界打开。” “我早已不是三岁小孩,您何必再哄骗我?” “没有哄骗你。”她无奈,“如今天下苍生遭此大劫,我们身为修仙者,理应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福佑庇护苍生为己任。这些难道为师没有教过你吗?” “……”裴渊紧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反手飞快掐了个决,加固了结界,“您今日别想从这里出去。” 也别想着离开我。 “裴渊!” 她第一次这么生气地喊他的名字。 裴渊身躯一震,但眼里是化不开的幽暗固执。 若是在平时考核中,白玉姮毫无疑问地会夸奖他的天赋,能将她教的术法运用得如此炉火纯青。 但在此刻,她只想给这个混小子一个爆栗。 “师父您还是放弃吧,这个阵法徒儿自创了加固结界,您是打不开的。”裴渊唇角扬起一抹得意的笑,这个术法是他练得最好研究得最透彻的,如今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看着她困在殿中无能为力的样子,他眼中闪过疯狂,阴暗的想法疯长:“您说过的,会永远陪在徒儿身边,您别想离开我。” “……”白玉姮冷笑了下,只觉得这混小子笑得如此扭曲欠揍,手上翻飞,没两下便将他的结界破了,对上他惊愕的表情,白玉姮哼笑,“臭小子,菜就多练,还想要锁住你师父我,再多练几年吧!” 说罢,反手将他捆了起来。 “师父!”裴渊挣扎着却被越捆越牢,眼里是无尽的复杂情绪,可惜白玉姮没有心思细究。 “姮鸾,该走了。”元光帝君及时出现,见到被捆在一旁对他敌意满满怒视着的裴渊,蹙了蹙眉,但也没多说什么。 白玉姮点头,转头对他叱喝道:“你就好好在这里反思,待我回来定要狠狠罚你,越发没规矩了!” “师父别丢下我!求您了……” 白玉姮去意已决,并未理会他,坐上鸾鸟同元光帝君离开望仙山。 无助绝望的少年跪地呜咽,却挽回不了心上之人。 裴渊毫无疑问是她最得意的弟子,天资聪慧,性子稳重,无论多么难多么险的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就连她从未教过他的,她设的束捆法也能提前解开。 在战场上再见到他时,她眼中闪过一丝自豪,可那时的她并没有机会同他说她为他、为自己能有这么出色的弟子而感到骄傲。 封魔还差最后一步,她努力不分神将自己的元神凝聚。 “师父!” 四方镜悬浮在空中,她的元神丝丝缕缕将大地上为首作乱的妖魔缠住。 少年在狼狈的奔跑,想要抓住最后的机会打破她的自我献祭阵法。 就差一点。 还差一点点…… “嘭——” 金光乍泄。 元神破碎的余威将所有人冲击倒地。 “不要!!!” “渊儿,在望仙山等吾。” “不、不要……” “不要!” 幽暗寂静的殿中回响着男子成熟低沉的呢喃。 “师父……” 床榻上弓着脊背的身躯高大健壮,垂下的墨色发丝随着他灵力的波动从发根变得银白。 “叩叩——” 殿外响起急促的敲门声。 “师叔,三位长老请您。” 是来传话的小仙童。 榻上的人有了一点动静,虚弱无助的神色在一声声扣门声中褪下。 赤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银白的长发随着他的走动慢慢变回光亮的墨色。 “哐!” 殿门被人从里打开。 小仙童被吓了一大跳,羽翅都冒了出来,紧张地扑闪着,说话都结结巴巴的:“师、师叔,三三三位长老有有请……” 天知道,他最怕这个冷面师叔了! 要不容易将来由说完,没等人家应,拱了手一溜烟就跑了。 “……” 裴渊轻舒一口浊气,转身回了寝殿,将已经濡湿的寝衣换下。 * 大殿中。 几位长老也是各有各的事要忙,并不打算在等人上浪费时间,所以让人去知会了裴渊后,便开始挑选亲自带的弟子。但方才听了东玄的话又有些犯难了。 三人齐齐看向殿中的白玉姮,能将验灵石都击碎的人,他们还从未见过,相信师从哪一门都是极佳的天才。 元光帝君挥手在他们三人那设了个结界,使他们的声音传不出去,以免凉了人心。 “我觉得她练剑的根骨极佳,还是入我剑门比较好。”灵真帝君率先出声。 “呵呵,我看未必,你没瞧见她斩妖时的场景,能将身边的随意出现的器物使用地熟练,入我器门才是绝佳!” “你这老头子又跟我抢!三年前你才跟我抢了遂卿,现在又来!”灵真帝君见他不依不饶也怒了,手中变出宝剑,说道,“敢不敢比一场,谁输了就让给谁?” “哼哼,谁怕谁!” 两人作势就要在殿内打起来了。 元光帝君不由头疼这又吵起来的两人,安抚道:“孩子们还在殿里看着呢,注意点形象。” “那你说该怎么办?”灵真帝君收起宝剑,与东玄帝君异口同声道。 元光帝君和蔼一笑,柔声道:“我倒觉得这位弟子性情柔和,较为稳重,很适合炼药。” “……” “……” “你也来比一场!”两人异口同声道。 元光帝君摆摆手,失笑:“我武力值可没你俩强,罢了罢了,再另想办法吧。” 灵真帝君哼了哼,说道:“别想了,倒不如比试一番,看看谁在哪位师门下的根骨最佳便选哪个。” 东玄帝君和元光帝君互看一眼,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点头道:“也好。” 他们先是看了他们的资历鉴定表后,需要各自对中意的人进行入门考核,最后问过他们的意见后才商定人选。 “我先来吧。”元光帝君起身,将他们的想法说了一遍后,“你们谁有意向入我药门?” 入殿共七人,只有一人没有选。 白玉姮瞥了眼没有选的李天阔,犹豫了一下,来都来了试试元光的考核也无妨,反正都是走个过场,最后还是看哪位长老觉得哪位天赋最合适选的。 其他几人也是这般想的,除了心里有中意的师门,能被这三位大能其中一位选上都是极好的,根本不挑。 元光帝君一挥衣袖,他们跟前出现一列炼制丹药的器具。 “你们瞧着我炼制一遍,再自己复刻,谁人炼制得最好,便得分最高。” “是。” 几人站在红光开外的地方站在,聚精会神地观摩他制药。 步骤虽然简单,但计量和炼药的火候却是最难掌控的。 好几个人都犯了难,有些后悔参赛,但好歹也是极具根骨的天才,也不至于知难而退。 固元丹。 白玉姮一眼便看出来他炼的是什么。 好歹也是相处多年的好友,她照葫芦画瓢也能做出来几分。 元光帝君站在她跟前欲言又止,脸色几番变化。 白玉姮冲他羞赧一笑。 “……” 罢了,不过是做法步骤不对、炼药的粗狂方式不对,但结果还算是对的,还能做出来不算失败…… 元光帝君不由扶额,简直没眼看,只好匆匆看向其他人。 站在鹅黄少女跟前时,他略带惊讶,忍不住出声问道:“你炼过毒?” 鹅黄少女大喜,她点点头,说道:“家父正是五毒门门主。” 元光帝君眸中一闪,问道:“你是岑楹?” 岑楹笑嘻嘻地点头:“帝君还认识晚辈?” “你百日宴时我曾去过。”元光帝君温和一笑,“很有天赋。” 岑楹脸颊羞红,眼眸亮晶晶地看着眼前人。 “多谢帝君夸赞!” 炼丹还需一段时间,但结果元光帝君已经有了数了,他扫了眼那个少女,轻叹一口气,不由觉得可惜,怎么会有人跟那人一样,炼丹炼得乱七八糟的,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好了,下面轮到我了。”东玄帝君站起身,演示器物。 “谁能将这个器物用最短的时间拆卸并拼接成功,谁便胜。” 还是除了李天阔没有参与,其他六人都参与了。 器物课,也算是白玉姮拿手的,好歹比殿中的人多活了几百年,对于这些入门的东西熟能生巧。 她与一位腼腆的青衣少年相差毫几,几乎是同时完成的。 两人互相看了眼,笑了笑。 接下来便是灵真帝君的剑术。 这一回李天阔也参与了进来。 几人落在灵真帝君设置的剑术阵法中,谁能最快击败剑阵中的剑灵,谁便胜。 剑有灵,既能创设剑术,亦能复制,几乎防不胜防。 正在几人还在专心与剑灵斗争时,殿中多了一个人。 4、选他 “裴仙师。”元光帝君是第一个发现此人到了,温和笑对他道,“来得正好,我们正在探今岁新收弟子的根骨,你也来瞧瞧。” 裴渊向来看元光帝君不顺眼,但那也是在私底下,明面上他不会有损姮鸾帝君的名声。 “嗯。” 四人各自入座,一齐看底下剑阵中的几人情况。 殿内宽广,又由东玄帝君用了异空阵法,殿上飘悬着一个菱形块状物,射下来的光芒在殿内形成了一个空间,无论打斗多么的激烈,都不会损坏殿中的任何东西。 元光帝君对他解释道:“今岁有个天资极好的苗子,喏,就是那红衣姑娘,竟然能一掌冲碎了验灵石。” 裴渊兴致缺缺,敷衍点头,并未看过去。 元光帝君也知晓这人的脾性,只是笑了笑,又道:“望仙山多年未招入新弟子了,此番我们找你也是想要说这些事。虽说你偶尔也会教授弟子们术法课,但弟子们接触到的也仅是皮毛,不像入门钻研那般精细……” “……”裴渊视线轻飘飘落在他身上,等着他的下文。 “所以,我等希望你能从中挑几个为亲传弟子,好将姮鸾教授你的技法传承下去。” 只要提到他师父,他总是会答应的,元光帝君想道。 裴渊抿唇,并未接他的话,直接拒绝道:“帝君当年所授,某也仅学到皮毛,浅尝辄止。帝君所托……”他顿了顿,直截了当道,“只恐裴某才疏学浅,无法胜任。” 与他想的相反,裴渊最厌烦的就是元光帝君同他谈论姮鸾帝君的事,非常非常厌烦。 元光帝君也没想到他会拒绝,讶异一霎,又恢复淡定的笑,道:“你往日都能给弟子们授课,曾听燕黎说过你的术法课讲得极好,深入浅出……在一众弟子中评价极好,裴仙师何必自谦?” “……” “更何况你是姮鸾最宠爱的弟子。”元光帝君想了想,从腰间系的荷包中掏出一把弯型的钥匙,递给他,“这是望仙山天书阁的密钥,以前借姮鸾的,昨日方找到,本想着找时间再给你的。正好现在遇上了,这密钥交还给你罢。听闻里面有她收集的不少术法孤本,想必对你是有帮助的。” 不知哪句话更让他动了心,能让裴渊忽略他私藏多年天书阁密钥这件事。 一缕烟雾般的丝线直冲元光帝君,勾住他掌中的密钥窜回主人手中。 “物归原主罢了,帝君何意说这些话?威逼利诱?” 裴渊垂下眼眸打量躺在掌心的东西,爱不释手地把玩着手中如弯月的密钥,又毫不留情地戳穿他的真面目。 元光帝君闻言淡然一笑,对他的冒犯并未多言。 “油盐不进!”东玄帝君向来直接,听到他的冒犯紧拧眉头,暗暗低叱。 裴渊听见了也不恼,只是坐在属于姮鸾帝君主位的下座,就静静地坐着。 “嘭!” “嘭!” 两道巨响近乎同时发出,上座的人目光被吸引过来。 “嘭!” 第三声巨响。 李天阔下意识地看向比自己快那么一霎的女子,剑眉紧蹙,薄唇紧抿,心中既有遇到对手的惊讶,又有被人超越的不快。 剑术的比试结束了。 还差一个术法。 上座三人齐齐看向撑额假寐的人。 “裴仙师……” 话音未落,一道光闪过,底下几人又被困在术法阵当中。 “解开这个术法阵。” 上首的男人毫无感情的声音在术法阵中飘悬。 话还没说完半晌,就有人从里面出来了。 众人:“!?” 落入术法阵的白玉姮啧啧称奇,心道正好看看这么多年来这混小子术法练得如何了。 不过是一个会根据心境变幻的阵法,属于术法学中的入门级别。 结果还没费劲,她便从里面出来了,与上座的三位帝君大眼瞪小眼。 “呃……” “???” “!?” “……” 灵真帝君哼笑,撇过头看那冷面男子,道:“裴仙师可用心了?这阵法不会是糊弄人的吧?” 但这话也只是说说调笑他罢了,眼瞧除了那个小姑娘出来了,其他几个都被各自心境困住。 裴渊睁眼,从大殿上望过去,正好对上白玉姮看过来的视线,对方对他投来一抹善意,略带谄媚的微笑。 “……” 面上虽无波澜,但心中莫名起了一丝酸意。 若是她还在,她定会更喜欢这个人,说不定比起喜欢他还要喜欢…… 她一向就喜欢这种天资聪颖的。 裴渊撇开眼,唇角细微地往下。 白玉姮没忍住冲他挑了挑眉,向他投来一个“你还得多练”的“和善”微笑。 但又见到往日的徒弟眉眼冷漠,唇角撇了下去,一时也猜不透自己哪里惹他不快了。 等所有人都出了阵法后,三位帝君开始选亲传弟子。 三人毫无疑问、默契地先略过了白玉姮。 最后岑楹入了元光帝君门下,李天阔跟了灵真帝君,那位青衣少年入东玄帝君门下,另外两位分别跟了元光帝君和灵真帝君。 只有那位紫袍少年直囔囔要学术法,要入裴仙师门下。 本来还想要他入门的东玄帝君只好尊重他的意愿。 只可惜裴仙师并未搭理他,三人只好将此人放下,后面在做抉择。 此刻大家都看向了还未选的白玉姮,都在好奇她的去处。 “咳咳,我觉得你很适合来我仙隐山入我剑门。”灵真帝君向她抛出橄榄枝。 东玄帝君也不甘示弱:“她方才的比试明明是器物更胜一筹,应该来我紫霄峰才对!” “你这小老头别老是跟我抢,有本事打一架,谁胜谁选!” “好啊,谁怕谁!” 说着,两人又开始要约架了,元光帝君扶额无奈,连忙阻止道:“行了,都别争了,公平起见让她来选。” 两人异口同声:“行!她来选!” 说罢,两人目光灼灼地盯着她,恨不得将她盯出个洞来。 “你直接选,若是选了我紫霄峰,我天工阁里的器物随你挑!”东玄帝君豪迈大手一挥。 “当真!?”白玉姮眼眸一亮,谁人不知东玄帝君天工阁中的器物是天下最齐最好的?她很难不心动好吗! “你个老滑头!”灵真帝君忍不住暗啐他一句,见她心动了但也忍不住不加码,“别听他的,他一向很抠门,你若选了我,我便教你剑心剑谱。” 剑心剑谱! 这可是她当初求她求了好久都没能让她软下心肠让她偷学到一点的剑心剑谱! 东玄帝君见她又动摇了,又开始加码,两人差点又吵了起来。 “好了好了,别吵了。”中间人和事佬元光帝君分开两人,说道,“都说了让她选了,你们都别吵了,吵吵闹闹哪有为人师表的样子?” 两人也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轻咳一声,转头对刚才才收的徒弟解释道:“你们别说我们偏心,方才说的话对你们也是有用的,我们一视同仁。” “对,你们待会也去宝库选自己中意的武器。” “多谢帝君!” 上面吵吵嚷嚷,下面也开起小差。 “没想到灵真帝君和东玄帝君相处得这么欢乐的?”岑楹站在白玉姮旁边,哈哈笑道,“跟欢喜冤家一样。” 紫袍少年还没选师门,却丝毫没有紧张的情绪,这样的八卦可少不了他,也探出头跟她聊,“是啊是啊,真是开了眼了!我还以为灵真帝君是个清冷仙子,但没想到更像个武痴……” 一言不合就要拔剑跟人比试。 “还有东玄帝君也是,跟个炮仗一样,一点就燃。”紫袍少年此刻都有些无语了,“唉,我对仙人的印象彻底幻灭了……希望裴仙师表里如一吧……” “唉……”岑楹也不由地期望她心里的元光帝君也不要崩塌了。 白玉姮站在旁边听了全程,忍不住憋笑,他们概括的倒是很全面很精准。 东玄是个脾气火爆的小老头,灵真是一根筋的剑痴,至于裴渊…… 她印象里的裴渊是个温润听话的乖孩子,不过现在…… 白玉姮看向上座对旁边吵吵闹闹无睹的裴渊,早已有了成人的体形,白衣墨发,从前穿是清润少年,如今却像个冷面公子,那双眉眼没了印象里的温和乖巧,取而代之的是说不出的冷肃和目无一切的寡淡之色。 也不知道乖巧听话的小崽子如今变成什么样了? 白玉姮不由感叹。 “是唤白姑娘吧?” 白玉姮点了点头。 “那白姑娘,你来选吧。”元光温和的声音唤醒了她,“选择权交给你。” 白玉姮笑了笑,问道,“请问帝君,上座几位前辈都可以吗?” 元光帝君一愣,余光瞥了眼一直无动于衷的背影,心中有了定数,转而对她点头微笑,温柔道:“随你选。” 白玉姮目光如炬,直直看向神色寡淡沉默寡言的裴渊。 许是她的目光太灼热,上首的人也直视了她。 迎着他的视线,白玉姮盈盈一笑,当着众人看过来的视线,遥遥一指:“那——” 众人好奇的目光追随她的指尖望去,呼吸不由地顿住,不由地跟着紧张,心跳如雷。 “我选他。” 裴渊。 她昔年的弟子。 5、一张嘴一个谣 “我选裴仙师。” 话音一落,大殿内静了一会儿。 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 但裴渊眉头一蹙。 “裴仙师觉得呢?”元光帝君温声问。 灵真帝君和东玄帝君也看了过去,想着他要是拒绝了,正好可以纳入自己门下。 所有人所有眼睛都在看着他。 裴渊:“……可以,但我只收一个。” 人多聒噪。 紫袍少年心碎了一地。 见双方都没有什么异议了,灵真帝君和东玄帝君也没有话说了,毕竟都是一个宗门的,说出去也与有荣焉,且他们也瞧出了白玉姮在术法上确实更极具天赋。 每个人都有了定所,原本不慌的紫袍少年此刻也凌乱了:“帝君那晚辈呢?晚辈怎么办?” 泫然欲泣的狗狗眼看着上座帝君,他们也犯了难。 白玉姮心中为掌门点了柱香,就闭个关师弟师妹便忘了他这号人了。 白玉姮忍不住提醒道:“不是还有掌门吗?方才瞧见这位兄台解术法阵也是一等一的快,术法阵与阵法本就是一家,相辅相成,想必修习阵法也是极好的。” 这回三人终于想起正在闭关的掌门师兄。 灵真帝君恍然大悟合掌,不禁点头应道:“确实是这个道理,剑术中亦有关阵法的内容,各家一脉相承,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东玄帝君也点头应是。 元光帝君笑道:“那你可愿拜掌门为师?” 紫袍少年目露亮光,惊喜道:“晚辈愿意!” “好,晚些时候带你去拜师。但……”他顿了顿,“掌门还在闭关,这段时间需要一个临时师父带带你。” 他说着,眼睛却看向了一旁沉默的裴渊:“不知裴仙师可愿?方才这位……”紫袍少年趁机报上姓名,“晚辈崔明璨,光明的明,璀璨的璨!” 元光帝君含笑点头,道:“看在他方才这般积极想加入裴仙师门下的心情,不若带他几个月?也正好成全他这个心愿?” 裴渊:“……” 目光扫过东玄和灵真帝君。 两位急忙异口同声道:“我们也带了两个新弟子,正好每人两个。” 裴渊看向元光帝君,后者微微一笑:“虽然我只收了一位,但我还要为掌门炼丹,还要外出同别的门派学习。只能劳烦你了。” 言外之意便是最闲就是他了。 裴渊默了默,只好认了。 一个人安安静静过来,一个人带着两个人吵吵闹闹回去。 裴渊:“……” 总觉得走一趟重光殿就像是掉进了元光那个老狐狸挖的坑。 再次回到望仙山,白玉姮有种恍若隔世之感。 一草一木,一花一树,都是昨日之感,半点变化都没有。 目光不由扫过前面带路的男子,心中百感交集,原来百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它长到可以将一个人的所有痕迹抹去,可以将一个青涩少年变成一个成熟稳重的大人,却又短到于她而言的不过眨眼之间。 “哇!”崔明璨感叹望仙山的壮观景象,也感叹这个景真的很符合他看神话话本中的仙人居所。 “那是什么?” “那是仙鹤。” “那是什么?” “……那是树精灵。” “树精灵是什么?” “世上每种生物都有灵,参了道之后便会吸收天地之灵气,这吸了灵气之后,就会孕育出灵体,有了法力就成了精,当然精灵有好的也有坏的,就如妖兽魔一样。” “哦~那那是什么!?” “那是灵真帝君豢养的灵兽,银蛟。”白玉姮抬头看着那条数百米长的巨蛟龙慢悠悠从云间滑走,解释道,“你别去招惹它啊,它虽不会主动攻击人,但它能把你玩死。”说罢,她还龇牙咧嘴吓唬他,“就像这样吓唬你,能吓得你没了半条命!” 她话音方落,没注意到前头带路的人猛地扭头看向她。 “那——” “停停停!”崔明璨像个好奇宝宝一样问来问去,对这里会呼吸的不会呼吸的,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都抱有极大的好奇心,就连白玉姮也遭不住他的攻势,及时喊停。 “这些问题等我们正式上课了,山长们都会讲一遍给我们听的。”就怕你那时候不爱听就是了。 毕竟有些山长1讲学确实是枯燥得很。 “这样啊。”崔明璨感叹一声,压住那股兴奋劲,眼眸亮晶晶,“嘿嘿,你懂得可真多。” 注意到除了崔明璨的视线外,还有一道视线正瞧着自己,白玉姮忽地脑中警钟大响,嘿嘿两声:“这不是为了进天衍宗做的功课嘛!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多了解一点也百利无害。” 崔明璨崇拜道:“那我要向你学习!” “孺子可教也。”白玉姮点点头,拍了拍他的肩以示鼓励。 “既然这么了解了,那你们自便罢。”许久不说话的人冷漠开口,扫了眼自称十分了解天衍宗的她,转身离开。 直到前面的人走远,白玉姮才松了一口气。 崔明璨骂骂咧咧:“这人怎么这样的!那我们住哪啊?往哪走他又不说啊?” “放心,我带你去。”白玉姮宽慰他,既然望仙山一切都没怎么变化,那她自然是知道住哪的。 白玉姮拉着崔明璨往弟子住所走去,心里不由感慨,没想到多年未见,这小子还是一样的敏锐。她又不禁汗颜,心想以后在他面前说话还是要注意一点。 因为方才她说的话,同当年她捡他回来时说的一模一样。 “那是灵真帝君豢养的灵兽,银蛟龙。” “你别去招惹它啊,它虽不会主动攻击人,但它能把你玩死。” “就像这样吓唬你,能吓得你没了半条命!” 模样冷艳端庄的女子突然趁他不注意在他眼前龇牙咧嘴,偷偷掐了诀将他打转、倒挂,玩得不亦乐乎。 “还会试着把你吞下去,尝尝味儿再将你吐出来。”女子见他一愣一愣的,得意地哼哼笑道,“这样循环反复,怕不怕?” “嗯?怕不怕?” “怕。”裴渊望着仙雾缭绕的远山,轻声呢喃。 远山似是传来故音,女子好像听见他的回答,哈哈一笑,稳重庄严的样子不复存在,一把搂住他。 “怕什么,师父会保护你的!” 所以,师父什么时候回来保护他? 裴渊垂眸,宛若石塑立在崖边,风来吹起他的衣袂,又走飘去很远很远。 * 新的弟子入门,会专门举办一次结识同门的机会,不是由宗门长老正式举办的,而是一些仙长仙师自发组织,一直延续到现在。 在会上,会有仙长同他们分享在宗门修炼学习的生活,也会说起一些无伤大雅的长老趣事。 作为在入门第一日就出尽风头的白玉姮,在整个天衍宗都出了名,宗门上下都知道今岁来了个修炼奇才,许多人虽未见过真人,但不妨碍他们讨论她。 “听闻那女子生得是雄壮魁梧,绷起的肌肉能有人脸大,握起的拳头能够劈死一头牛!” “哇!” 话音一落,听取哇声一片。 没忍住凑热闹猝不及防听到自己的白玉姮:“……” “噗哈哈哈哈哈……”同她一起看热闹的崔明璨憋不住笑了,怜爱地拍了拍她的肩,说道,“这一路上听过来,你从手握修炼孤本的乞儿、白发苍苍苦修点通任督二脉的老太、到青面獠牙的山野精怪……此刻居然变成了魁梧雄壮手能劈牛?一张嘴一个谣,这也太会编了吧?” “……”白玉姮嘴角一抽,额间青筋忍不住突突地跳,无语到说不出话来。 崔明璨怕她怒起揍人,赶紧将人拉走:“好了好了,他们都是胡说的,都没见过你的英姿,我敢保证,只要他们见过你保证会被你如同天女下凡美丽容颜震惊的!” 白玉姮看出他的意图,无语:“我倒不至于会因为这个生气。” 崔明璨闻言高兴又担心她在强撑,心道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最是爱美,被人传得如此疯魔化换做是谁都不高兴的:“不生气就好,那我们快一些正好可以赶上仙师们放的烟花!” 两人挤开人群凭栏而立,望着“星河点点”的山脚,聊着闲话。 “白玉姮!”一道娇俏的女声喊他们,“崔明璨!” 两人回头望,也吸引了不少目光。 “你们都在这啊!幸好我没有一个个去找!”岑楹兴奋地双颊通红,蹦蹦跳跳地跑到二人跟前。 “我是岑楹你们还记得吧?” “当然记得。”白玉姮友好一笑。 “这不废话!”崔明璨哼哼,“今日才见过,又不是鱼,那么健忘!” 岑楹嘿嘿一笑,“那我们算是朋友了吧?” 没等人回答,岑楹挤开崔明璨搂住白玉姮的手,说道:“我今年十六了,你多大了?” 这是个好问题,白玉姮思索半晌,也道:“十六。” “哦?那你是几月的?我是六月的。” “我我我,我是三月的,你要叫我哥。”崔明璨强行插.入她们的话题。 “嘁。”岑楹不理他,亮晶晶的眼看着白玉姮,她向来受不住这样的眼神,略沉吟才道:“那我比你们都大,我正月的。” “哦~白姐姐。”岑楹甜甜喊完,又对崔明璨呛道,“快喊姐!” 崔明璨无语:“又不是你大,你激动什么?” “哼哼,她比你大我就高兴!” “幼稚!” 两个人跟欢喜冤家似的,才认识不久就拌起嘴来。 “咻——” “嘭!” 烟花炸开,堵住了两人吵闹的嘴。 满山的火树银花,耀眼非凡。 烟花看完了,众人齐聚在宽阔的鸾台上。 一位模样仙风道骨瞧着比东玄帝君年纪还要大的仙师掐了扩音诀,笑着说欢迎加入天衍宗这个大家庭。 讲了一大堆有的没的之后,便要玩起小游戏,白玉姮不喜欢玩这些,只好偷偷避开。 鸾台上有人在玩,也有人在说笑,白玉姮避在角落里听人说着闲话。 “不是说天衍宗有五位长老的吗?那日怎么只看见东玄帝君?啊我好想看看传说中温润如玉谪仙般的元光帝君长什么样!”看着年纪尚小,扎着双丫髻的小女孩捧着脸笑道。 “这些大能人物怎么可能是我等能见得到的?若是你天资够,今日就能在重光大殿上亲自拜师了!”唇角点痣的小女孩忍不住戳破她的幻想,“或是等到我们修炼到一定程度了,照样能被大能们收做亲传弟子!” “那我可要好好努力!” 两位新弟子在畅想着未来,又聊起了八卦。 唇角带痣的女孩调侃她:“不过,你若是喜欢元光帝君那你可要失望了,我听闻元光帝君一直痴恋着仙逝的姮鸾帝君……” “噗!” 躲在角落听得津津有味的白玉姮猝不及防被呛到了。 两人瞥了眼她,又自顾自说下去。 “你胡说什么呀!我才没有喜欢,诶呀反正不是你说的那种喜欢!”双丫髻小姑娘羞的满脸通红,打了她一掌。 “嘿嘿,我才没有胡说呢!” 双丫髻小姑娘见她得意的样不服气了,也决定气气她:“那你心心念念想要加入裴仙师门下,难道也是喜欢人家?可他守在望仙山数百年不出是因为爱上了他师父姮鸾帝君,为她守寡啊!” “噗——” “???” 6、夜探 两个小姑娘见旁边的人被呛到了,疑惑问道:“你没事吧?” 有事! 怎么可能没事! 白玉姮肺都要咳出来了,满脸通红,努力顺着气。 两小姑娘见她没事了,松了口气,问她:“难道你也喜欢裴仙师?” “咳!咳咳咳……” 好不容易顺下气,又被她们的童言无忌吓一跳。 她还没有为老不尊到沾染弟子的地步! 白玉姮急忙连连摆手以示自己的清白。 “裴仙师怎么可能会喜欢自己的师父呢?”白玉姮咬牙切齿地解释道,“他们只是清清白白的师徒关系。” 小姑娘疑惑:“那你又怎么知道他不喜欢?那话本里都说了,裴仙师在望仙山寡守百年,日日夜夜以泪洗面,在仙山立了座空坟,墓志铭爱……” “停停停。”白玉姮实在听不下去了,紧急喊停,“都是民间乱猜的,他又不是裴仙师,怎能当真呢?” “可你也不是裴仙师,你又怎么知道不是真的?”小姑娘质疑她。 “……”白玉姮捏了捏眉骨,说道,“我就是今日被他收入门下的新弟子。” “……” “啊?”两人异口同声。 白玉姮澄清:“我可没在后山看见什么坟,都是假的假的。” “……哦。”红色漫上双颊,两个人都不好意思,红着脸连连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就当我们胡说八道的……” “没事没事……” 两姑娘道完歉一溜烟跑了。 只剩下白玉姮在风中独自凌乱。 没等活动结束,她自己回了望仙山。 站在从前的殿门前几番踟躇。 她在犹豫着要不要夜探自己的闺房。 想着想着,下一秒她人已经走进去了。 空旷冷清的寝殿在皎白的月光下更加的冷寂,泛着令人起鸡皮疙瘩的冷意。 她放轻脚步往里面走,借着泼洒进来的月光瞧着四周的样子,里面的东西陈列都和她离开时一样,但却没有染上浮尘。 她抹了抹放置刀剑的武器架,纤尘不染。 可见在她离开后,有人有多么爱惜这间屋子。 她正走着,忽地听见只隔着一扇屏风后有一声轻响。 她用着屏息术,轻巧走至屏风后,心一惊,正欲转身离开。 “谁?” ——被发现了。 白玉姮朝走来的人拱手,道:“是弟子。” 她解释:“方才路过此处,见寝殿门未关严实,恐有精兽顽皮偷溜进来,遂未经允许擅闯师父寝殿,望师父恕罪!” “……”裴渊冷着脸听完她解释,一言不发。 “既然师父在休息,那便是无事,那徒儿先退下了……” “站住。”裴渊冷声道。 “师父还有何吩咐?” “……往后不许再来这,下不为例。出去!” “是。” 白玉姮在心里骂骂咧咧,这寝殿是她的还是你的?这么霸道! “哐!” 她刚走出寝殿门口,后面的门被人用术法猛地关上。 “……” 这小子大半夜在她寝殿里做什么?白玉姮忽地想到这个问题。又想起以前的他,除了刚来望仙山时比较黏她,睡不着需要躺在她的软榻上,还要待在她身边才能安眠。 难不成又睡不着了? 白玉姮那点愤愤被心疼覆盖,叹了口气,她离开已有百年,也不知道当初他是怎么走过来的,当年他那么依赖她…… 她又想起方才听到那句话,他是不是因为她说的话才在望仙山上等着她? “渊儿,在望仙山等吾。” 若是当时没有让他等,那么他会不会…… “诶呀!不想了!”白玉姮一向不喜欢为难自己想这些无法挽回之事,民间有句诗是怎么说的悟已往之不谏,索性不纠结了,径直回了现在的寝居。 一夜好眠。 翌日。 今岁的新弟子正式开始学习如何修炼,除了天资最佳的弟子会直接被长老们收做入门弟子,其他人也有机会,只要在日后的课业中表现优异。而其他人则可以分属到长老门下的仙师手里,脉脉相承,在天衍宗都能发挥自己独有的作用。 但无论是长老亲徒还是别的弟子,一视同仁,都需要上修习课。 比起其他没有接受过正式修习而听得津津有味的弟子,白玉姮已经好几百年没有听过这么无聊的课了,支着脑袋晕晕欲睡。 扫了眼正在奋笔疾书的岑楹和崔明璨,白玉姮不由感叹没听过的新脑子就是好,还没有经过知识的摧残。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时间了,白玉姮直接跑了,逃跑的速度之快连来找她的岑楹都呆住了。 “她怎么了?跑这么快逃难啊?”正好走过来的崔明璨看着远去的背影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岑楹也疑惑地摇摇头。 白玉姮跑回望仙山,决定睡上一觉。如今放置四方镜的天枢阁守卫森严,现在的她仅有殒身前的三四成功力也不敢擅闯,免得打草惊蛇,等她摸清如今宗门的守卫情况,再夜探天枢阁。 日子转眼即逝,某日还真让白玉姮找到机会了。 她在轮值清扫的时候接近过天枢阁的结界,她发现结界是一种进阶的幻术,既能感知外人的接近从而进行辨别,最后发出警报进而发起攻击,又能在贼人想强闯进去的时候将里面的场景进行变幻,从而达到迷惑的作用,再经过东玄设置的传运,将四方镜安全隐藏。 这种幻术不是她留下的那种,而是在她的基础上的创新,白玉姮知道是谁的手笔了。 裴渊。 白玉姮有种吾家有儿初长成之感。 她想到了两种进入天枢阁的办法。 一个方法便是跟随入内修复加固幻术的裴渊,但这个方法一出就被白玉姮否决了。一是不安全,容易暴露身份,裴渊此人聪颖敏捷,接近太多很容易就会怀疑她的身份。 二是要取得他的信任并非件简单的事,且加固幻术的时候不定,谁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去,会不会带上她。所以更加耗费时间,她并没有那么多的时间等下去。 另一个方法便是她主动进去。 这种高阶的幻术对别人来说可能是无懈可击,但对于她来说,不过是玩一种稍难一些的九连环,都不需要费一点脑筋。 白玉姮在接触到结界后回去安稳睡了一觉,第二日起来思索到了其中的破解之法,但在进入天枢阁之前,她还需要一个老伙伴的助力。 是夜。 天朗气清,月光皎洁无暇。 白玉姮按照记忆中的路线前往自己的藏宝阁。 树影攒动,落在地上影影绰绰,不时的几声鸟鸣在山间响起。 白玉姮加快脚步,心中是无比的激动,也不知道自她“殒身”后,这个老伙计怎么样了。 心里想着,脚步不由加快,直至站在洞穴前。 她掐了个诀,将洞门前的结界破开。 “……” 白玉姮愣神了一霎,洞穴内不仅干净整洁,纤尘不染,还有她丢弃的、损坏的物件…… 她心中触动,摸着被修好的一只纸鸢。 她记得这只纸鸢。 某一年她带裴渊下山历练时,偶遇民间孩童放纸鸢,他不过是多瞧了两眼,她便猜到了他想玩,在结束任务后,给他带了一只纸鸢。 五彩的鸾鸟。 十来岁的少年虽然经常在她面前强装稳重,但还是有着孩童天真的那一面,见她拿出纸鸢,黑沉沉的眼眸一亮。 “师父!师父!” 少年清瘦的身影在广阔的原野上奔跑,一边把控着手里的纸鸢,一边朝她挥手,恣意又张扬。 她就站在坡上满眼笑意地看着他,好似鲜活热烈的生命也点燃了她空寂平静的心,平澜无波的心湖也跟着泛起涟漪。 白玉姮打量着手里的纸鸢,在其背处有修补的痕迹,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她都不记得什么时候坏了,只记得它坏了那日,小裴渊一直沉默寡言,虽然他平日里就很沉默,但她一眼便看出他的情绪。 “师父对不起。” 他第一次同她道歉,“徒儿将您送的纸鸢弄坏了。” 她不以为然:“坏了便坏了,你若喜欢为师再送你一个?” “……”他不再说话,只是摇摇头又点点头。 他一向这般让她放心懂事。 直到她知晓纸鸢坏了是被同门师兄嘲笑,然后使计弄坏的,而他因此将那几人锁在幻境中三天三夜,直到同门发现不对劲,才将事情捅到她面前…… 白玉姮思绪回笼,妥帖地放下纸鸢,看向洞中的每一样物品,忽地惊觉好似这些或大或小或珍稀或普通的物件都与另一个人相关。 有他第一次拜师她送的宝物;有他第一回出色完成任务她奖励的武器;有他们下山历练时带回来的各种玩具…… 当然,除了这些,还有她常用、不常用的武器。每一件都像她没离开前安静地躺在原处,却又透露出被人珍藏爱惜的样子。 白玉姮不知道这种心情该如何理解,只觉得心头酸酸涩涩,忽然很想抱一抱他,像以前她将他抱回望仙山一样。 “呜~” 一声轻鸣唤醒她的理智,她想起来这里的目的,不是为了回忆过去,而是找到顺利进入天枢阁的助力。 手臂上传来一阵刺痛,她伸出手,撩起衣袖,露出莹白的一截,上面被发烫的繁复金色纹路缠绕,越近手上的纹路越发深刻,闪着金红的光,灼热发烫的感觉愈加明显,而洞中的呼鸣声也越发强烈。 “……” 白玉姮瞬间转换心情,往洞里走去。 而在她进去之后,一道黑影落在了洞前,笼罩她抚摸过的纸鸢。 “……” 7、认主 洞穴之内别有洞天,两便燃烧着萤萤之火,没有任何的温度,却能照亮整个洞穴。 洞内尽头,有一处半丈高镌刻着花纹的石柱,石柱之上飘悬着一个散着微弱金光的圆球。 仔细瞧那圆球之内盘卧着一条小金蛇,正眯着眼冬眠似的。 白玉姮惊喜,她果真没猜错,元光他们真的将她的术灵保存了下来,她惊喜过望,目不转睛地盯着圆圈内的小金蛇,怎么看都看不够。 忽地想起来这里的意图,敛下喜悦激动的情绪,双手飞速结印,嘴里念着咒语。 倏然,身后传来异动,白玉姮睁开眼睛,上前触摸圆球,一道丝线般的亮光将她伸出去的手缠绕。 “你在这里做什么?” 身后出现一道高大的身影,将洞口洒进来的光遮住,重重地压下来,压得人喘不上来气。 白玉姮暗道一声糟糕,回头略带惊讶又尴尬地笑:“师、师父?您怎么也在这?” 裴渊目光冷冽,像是看死物般盯着她,垂下袖中的手凝聚着法力,好似她多动一下便要将她置于死地。 “我倒是想问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裴渊冷凝她,眸中隐隐有杀意闪现,“还有,你是为何而来的?”他视线扫过她身后的圆球,那股隐忍不发的冷肃更甚,“说!你是为何而来的,为何直奔这里?你想偷走它?” 这还是第一回他作为她的师父对她说这么多的话,冰冷的话语满是压迫。 白玉姮打着哈哈一笑:“那什么,我夜里睡不着想着在后山锻炼锻炼,而后就发现这个山洞,没忍住好奇就进来了……” “……”裴渊眯眼,抬手隔空将她掐起,“说实话。” 他不信她。 脖颈处的力道在收紧,白玉姮还是第一回见到这样的裴渊,不再是她印象中的温润开朗,而是像条冰冷滑腻的蛇,攀附在她的脖颈处,吐着猩红的信子,阴冷幽暗的眸子盯着她,像是在斟酌咬哪里方可一击毙命。 陌生,又伴随的阵阵阴冷,掠夺者白玉姮肺里的呼吸。 “快说,你到底是谁?” 冰冷的窒息感让白玉姮清醒,她反手掐诀将脖颈间的束缚解除。 一手搀着石柱,一手摸着刺痛的脖颈,白玉姮愤愤道,这混小子是真的想掐死她。 “哈哈,我是您的徒儿啊师父?”白玉姮还在打着哈哈,脑子疯狂想着对策。 “还在说谎!”裴渊冷声呵斥,反手令那丝线般的东西缠绕她。 白玉姮反手甩开,丝线落在地上化为虚无。 “你!?”裴渊眸中闪过震惊。 “你到底是谁?” 白玉姮佯作疑惑,说道:“我不是谁啊?您在说什么啊?” “……”裴渊忽地默然。 “满嘴谎言!” 他默然的下一刻,便是下了杀手。 白玉姮躲避着,却没有动手,朗声说道:“师父您要打便出去打吧,别把这里的东西弄坏了啊!” 裴渊:“……” 下一刻冷静收手。 两人走到洞外,白玉姮已然想到了措辞。 “我便同您实话实说罢。” 裴渊漠然看过来。 “还想耍什么花招?” “您收我为徒,但这几个月来却从未教导过我一次,我不甘心,我天赋比他们所有人都要好,千里迢迢历经千辛万苦来到天衍宗求学,就是想有一日能有所获,将曾经欺压过我的人踩在脚下!”白玉姮自说自话,越说越发的兴奋,眼里闪过的仇恨并不假,裴渊好似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可是您收我为徒却从未教授过我什么,我听闻师祖姮鸾帝君曾经留下不少的术法孤本和珍稀武器,所以才想夜里偷偷来看看……” “……”裴渊静默半晌,“我虽未教导你,但这也不是你擅自前来偷取帝君遗物的理由。” 白玉姮依据与他相处的多年经验,哭诉道:“我只是想学帝君传授的术法,您迟迟不肯传授帝君绝学,那我还不能自己学么?若是帝君在世说不定也会夸赞我一句聪颖好学的……” “住口!”裴渊额角青筋凸起,脸色发冷。 白玉姮心里咯噔一下,完蛋好像没用,弄巧成拙了。 “你还不配提她!” 说罢,凝聚了三成的法力朝她打来。 白玉姮在心里暗骂,这混小子真是油盐不进! 在他打过来之时,洞穴内忽地传出一声空鸣,接着一抹金光闪现,将他打过来的反弹回去。 裴渊侧身闪避。 “嘭!” 反弹的法力将一颗百年大树折断,白玉姮不由地心疼,都是当年她辛辛苦苦种下来的啊! 裴渊以袖遮挡,等瞧清那抹金光环绕眼前人时,瞳孔骤缩,怔愣在原地。 只见那团金光缓慢地笼罩着眼前人,圆球中的金蛇睁开了眼,与白玉姮对视,吐着信子,伸展身体。 白玉姮手腕被迫抬起,装模作样地对一旁傻愣的裴渊喊道:“师父救我!这是什么!?” 裴渊额角的青筋快要炸了,心中那股酸意愈盛,他曾用过千百种方法唤醒它,却比不过这人触碰一下? 师父当真不爱他,就连她留下的术灵也不选择他! “师父师父!快救我!”白玉姮还在大喊着救命,“这条笨蛇是不是要咬我!?” “笨蛇”似是听出的她的嫌弃,嘶嘶嘶地朝她吐着气,以示不满。 “……”裴渊咬牙切齿,冷峻的面具皲裂,呵斥她,“住嘴!这是帝君的术灵,它在选择你。” 每一个字说出来,心就像是被刀剑穿刺。 话音一落,那条小金蛇从她腕口钻进身体里,被衣袖遮住的金色纹路骤然显现,不过一霎,还没看清就被一团炸起的金光被迫闭上眼。 等睁开眼时,山林又恢复了原本的幽寂空灵。 裴渊一步步走过来,扯过她的手腕,垂眸盯着莹白腕上缠绕的金蛇纹,薄唇死死抿直。 “师、师父……” “以后这个术灵便是你的了。”他冷不丁出声,眼里是毫不避讳的妒意和不甘,“从明日起,我会教你术法。” “谢师父!” 裴渊冷睨她:“别高兴的太早,既做了我的弟子,就要知道我的要求很是严格,若是受不了便早些离开望仙山另寻出路!” 白玉姮拍拍胸脯保证:“徒儿自然能经受得住!” 见他脸色实在不好,时不时地瞥向她的手腕,好似想要将它砍下来一样,白玉姮心有忐忑,缩了缩手,小心翼翼地问:“您,还好吗?” 她总觉得他快要忍到极限了。 “……”裴渊瞥她一眼,松开她的手,冷声道,“下回再让我见到你擅闯洞穴……”他顿了顿,又冷了几分,“没有下次,你就从哪来滚回哪去!” 说罢,拂袖离开。 白玉姮瞧着他远去的背影,总觉得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思,融入空寂的山林,又添了几分孤寂、落寞之感。 白玉姮甩甩头,将这些不着边际的想法逐出脑内,心中溢满了欢喜。 虽然她体内只有几缕元神,但术灵还是认她这个主的。 “看来我们又可以并肩作战了。” 腕口处金红的小蛇闪了闪,像是对她的回应。 翌日。 裴渊说到做到,领着她进行修炼,只是这师父看着有点严厉。 白玉姮特意伪装成第一回学习术法的样子,却被他从头到尾紧皱的眉头给吓到,难道装得太过了?她心里也没底,毕竟当年她修炼术法都是自学的,而等她正式学习时早已超越了同辈,也没见过别人第一回学习是什么样子。 而裴渊此刻心里一点也不好受,心中既想着师父留下来的术灵选择她并没有选错,她确实是比他还要有天赋,但一想到这是师父留下来的,却没有选择他,心中那股子阴暗的占有欲快要将他的心撕裂了。 他果真不是师父的唯一。 裴渊自嘲一笑。 术灵是修炼者将一门术法修炼到极致,破境后才会幻化而生的灵体,就如剑人合一就会生出剑灵。 且术灵只听从主人的命令,而在主人殒身后,遗留下来的灵体要么会随着陨灭,要么就会沉寂冰封,直至遇到与其相同体质的修炼者,但后面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直到她的出现。 裴渊说不嫉妒那是假的,他曾尝试千百种方法都未能得到它的认可,想要验证他的猜想,而有人却能轻而易举得到它的青睐。 术灵亦是修炼者的另一个灵,代表着修炼者最隐晦的一面,贪嗔痴念,两者相生相伴。 白玉姮心又咯噔了一下,总觉着这个师父看她的眼神像是在看仇人一样,狠厉又冰冷。 她怯怯地问道:“师父,是我做的不好吗?” “……”裴渊能说什么,说你天赋非凡,就连装笨也破绽百出。 “没有,你做得很好。” “多谢师父夸奖!”白玉姮忽视他隐隐咬牙切齿的语气,冲他友好一笑。 “……”对上她明媚的笑,裴渊更郁闷了。 连性子也这般好,不像他,帝君肯定会更喜欢她。 “好了,今日的教学到此结束,好好练,明日我再教你新的。” “是!”白玉姮目送他离开。 白玉姮垂眸看向腕上的小金蛇,摸了摸,低声笑道:“老伙计,今夜帮我一个忙。” 小金蛇亮了一下。 8、四方镜 是夜。 乌云遮月。 白玉姮来到天枢阁外,看着守在天枢阁门前的几个弟子,周围还有巡逻。 她已经摸清了他们换班的时辰,子时、寅时、辰时、午时、申时、戌时,每逢两个时辰交接便有新的一轮换班,而在他们轮换时,就是最容易放松警惕的时候。届时她借用老伙计的力量进入结界,再变幻形态跟在换班的弟子身上,进入天枢阁。 白玉姮来到一处并不起眼的地方,内调盘绕在元神之中金蛇的力量,嘴中念念有词,手上动作不断,最后轻声念了个字:“破!”后,又快速地掐了个诀,将自己变幻成一条细小的金蛇,丝滑地从结界破开的一角钻了进去。 在她进去之后,破开的结界一角快速合上,闪着旁人看不到的光,浮现密密麻麻的网格,仿若加固了一遍。 正好后门巡逻的弟子进行交接,她又从金蛇幻化成一只不起眼的蚂蚱伏在一个弟子的衣摆处,跟随他们进入天枢阁阁门前。 “张师姐您又来轮值了啊?” 一位温和女子点点头:“正巧今夜郑师弟身体不适,我来替他。” 问话的人感叹:“师姐您人真好,每回都帮别人来这里值班,站岗可没劲了,不能闲聊不能随意走动……您也不嫌无趣?” 张琚轻笑:“好了不说了,你们赶快去休息吧,今夜交给我们了。” “嗯,那有劳师兄师姐了!” 聊完,换班的几人快步离开。 张琚站在门前,双目炯炯,脊背直挺,与一旁松懈的人相比倒是显得格外认真。 “张琚啊,不用站得那么认真,反正这百年来也没试过有几人能闯进来的,再说了,帝君和裴师叔又将此结界加固,连一只蚊子都飞不进来。你就歇歇,靠会儿墙,也不至于第二日腿脚酸痛,因而误了课业。” 旁边人劝她,就连帝君们也对他们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站岗是真的累。 张琚摇摇头,感激一笑:“不必了,你若是累了就好好歇着,我来看就好了。” 说话的男子诶了两声,见她如此认真,自己刚来就在这靠着偷懒,又不太好意思,挠挠头,但最后还是那股子懒劲胜过羞耻心,继续靠着。 “……”白玉姮在他们闲聊之时便进了天枢阁,在里面隐隐听到外面的声音,收回心思,她走向楼上。 第三层楼上除了陈放在半寸高的台子上的四方镜,周围空无一物。 白玉姮扫了眼周围的布局,心道裴渊果真是心细之人,在四方镜周围隐隐有一层结界,若是不懂术法之人定是瞧不到这层结界的。 且这道结界可比外面那层来的厉害坚固。 没想到这小子在研究结界上还是有一套的。 白玉姮研究了好一会儿,才想到破解的方法。 微弱的金光闪过,一面四方规整、巴掌大小的镜子立在柱上,原本平滑的镜面上显现的是每一处封印妖魔的印口,但此刻光滑的镜面四分五裂,清晰的画面也逐渐模糊不清。 四方镜乃上古神器,是锁妖封魔的神器,也是能随意穿梭空间的宝物,若被有心人打碎,将封印解开,势必后患无穷。 白玉姮凝神聚气,腕口的小金蛇从她指尖滑向镜面,蛇头融入镜中,忽地被一股黑色的力量打了出去,白玉姮手一缩,疼痛和麻意钻入心口。 “果然有人动了手脚。” 金蛇缠绕指尖,痛意消散,白玉姮眉头紧皱,思索着谁的可能性更大。 谁都没有可能,但谁都有可能。 魔界妖界早就不复往日,若是里面兴起了新的力量,说不定会铤而走险破坏四方镜将尘封的妖魔放出来作恶。看来有必要下山一趟。 白玉姮心中想到了好几种可能,只待她一一验证。 指尖的小金蛇躁动,金红色的竖瞳警惕盯着泛起黑雾的镜面,弓起身子,吞吐猩红的信子,嘶嘶作响,忽地猛冲进四方镜中。 一声惨叫从镜中传来,白玉姮将金蛇变幻成捆绳将镜中人捆住使劲拉了出来。 一只黑色三眼蟾蜍翻倒在地。 “你是谁?谁派你来的?”腕中蜿蜒出来的蛇身到了指尖成为捆绳,散着微弱的金光将五花大绑的蟾蜍吊在半空。 “放开放开!”蟾蜍三只红瞳大眼死死瞪着她,“不说不说!” 白玉姮眯眼,手上使了点劲。 “好痛好痛!我说我说!” 白玉姮掀起眼睫,冷然道:“说。” “松开松开!”蟾蜍大叫。 “你没有资格跟我谈条件。”白玉姮冷冰冰瞧着,反手掐了个诀,一个屏障罩住她们,隔绝不必要的声音。 “诶,你有没有听到什么说话声?”张琚抬头望了眼楼上。 旁边的人换了个姿势,半眯着眼,掏了掏耳朵:“什么?” “……”张琚仔细一听,又放出神识去探,却没有声也没察觉到任何异常,心道许是自己太警惕了,“没什么,幻听了吧。” 楼上。 三眼蟾蜍眼珠子滴溜溜地转,被她使劲捆得没了法子,连连求饶。 “我说我说!” 白玉姮洗耳恭听。 “一个黑衣人,察觉到有人靠近四方镜,将我丢了出来!” “谁?黑衣人是谁?” “不知道!”蟾蜍挣扎着,“他说他要将四方镜打碎!这样他就可以把四方镜聚集起来!因为他进不来天衍宗!” 白玉姮抿唇,思索这蟾蜍的话有几句真几句假。 “你别不信!”蟾蜍大叫,满是疙瘩的爪子指向被黑雾笼罩的四方镜,它兴奋道,“你看!” 白玉姮眼皮子一跳,下一刻四方镜碎成几片,浮在空中。 嘭! 一股极大的力量在寂静的夜里宛若平地一声雷。 糟了! 白玉姮掐着诀想要将那几片碎片收回来,但被束缚的蟾蜍不知何时变成了一条黑蛇,张着血盆大口朝她咬过来。 金蛇随机应变与之纠缠,而她则是与黑雾决斗。 那雾气没有实体,却能将她死死困住,她打出去的力量像是打在了棉花上,毫无作用。 天枢阁外人声鼎沸,脚步轰然,白玉姮只能速战速决,一个漂亮的翻身躲过袭来的黑雾,将一片碎片攥在手里,鲜血低落,金光炸开。 阁外的人皆被刺眼的光灼伤,纷纷以袖遮挡。 那碎裂的镜片好似感受到熟悉的气味开始慢慢聚合。 黑雾凝聚又分散,一股冲击波将镜片冲散。 ——嘭! 又一声巨响,蔓延的黑气将整座阁楼都震动,大股尘雾席卷提剑而入的弟子,一一震飞。 那四分五裂的镜片如流星划过,留下一道金色,消失在了夜空中,而除了被白玉姮攥在手中的碎片,余下五片四散飞走。 那黑雾见任务达成,飞出阁楼,消散在了夜空里。 白玉姮冷眼盯着黑雾飞走的方向,攥紧手中的碎片,鲜血从指缝中滴落。 而一旁的小金蛇已经将那蟾蜍治服,白玉姮收回视线,收了蟾蜍,幻化成一条小金蛇盘旋在阁楼之上并遮掩住气息。 * “怎么回事!?” 东玄帝君人未到,但怒声已至。 “四方镜失窃了。”元光帝君还算冷静,但以往柔和的嗓音变得冷冽。 “可抓到了贼人?”灵真帝君也到了,三人站在阁楼之上,看着打斗过的痕迹,蹙眉沉思。 “现在得先安抚人心。”元光帝君沉声道,“四方镜失窃这件事不能传出去,不然人心惶惶,多生出事端来。” 东玄帝君不认同他的说法:“那么多弟子都看见有东西飞出天枢阁,你觉得他们会信吗?” “我觉得元光说的不错,先将此事遮掩下来,再通知各派宗门,大家一起搜寻。”灵真帝君赞同道。 “……”东玄帝君深呼一口气,“那你说该怎么办?” 元光帝君不回反问道:“裴仙师可来了?” 灵真帝君摇摇头:“来时并未瞧见。” “先让人去请裴仙师。”元光帝君对着门外的人说道。 “是。” 弟子方应下,一道低沉的声音传来:“不用去了。” 那弟子一愣,继而行了个礼:“裴师叔。” 裴渊颔首,走入阁楼。 “结界我已查看过,并未有破损的痕迹,倒是加固过了。”裴渊还未等他们说话,开门见山道,“四方镜是从楼中裂开的。” 裴渊嗅到一丝血腥味。 “可阁楼外有结界,阁楼中也有结界,还有东玄设置的暗门……”元光帝君蹙眉分析,见他径直往角落走,弯下腰一抹,指尖染了道红,“怎么了?” “有血。”裴渊捻了捻尚未干涸的血迹。 “血?可是守楼弟子的?”东玄帝君急忙问道。 元光帝君摇摇头:“不是,方才我查看过了,他们没有受伤。” “那是窃贼的了?” “方才那么大的震波,说不定就是那时候留下来的。” “刚才听守楼的弟子说在一声巨响之后、黑雾炸楼之前还有一抹金光,在这之前也隐约能听见说话的声音,但他们都以为是幻听,不过只是响了两声。” 东玄帝君道,“既然结界没有破,那应该就是四方镜本身出现的问题。至于那打斗声、金光和黑雾……” “……”元光帝君默了默,没有说出心中的猜想,反而提出一个可能性,“许是姮鸾之前留下的屏障,将那窃贼打伤了……” 在角落偷听的小金蛇猛然一惊,下意识看向人群中冷脸淡漠的高大男子。 金光? 裴渊眼皮一跳,心倏然被人攥住。 “裴仙师去哪?” “欸?” “他跑那么快做什么?” 三人疑惑半晌,又想到此人一向性格怪异,也不再多想,开始处理今夜发生的事。 裴渊下楼之时,那脚步都是虚浮的。 在他离开之前,一条细小金蛇刚从旁边经过。 9、下山 “你们在做什么?” 匆匆赶回望仙山的裴渊正巧遇上要找的人,他微微眯起眼瞧坐在一起交头接耳的两人。 崔明璨喊了声他,解释道:“我在给她包扎。” “包扎?”裴渊盯着白玉姮,眼神满是打量,“你受伤了?” “嗯,伤到手了,一点小伤而已,师父不必挂怀。”白玉姮垂下眼睫看崔明璨为自己包扎。 “……”裴渊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想起阁楼上的那几滴血,心中有团东西就要呼之欲出,“怎么伤到的?” 那灼热的视线快要将她的手盯穿个洞来。 白玉姮暗暗吸了口去,斟酌着。 裴渊冷厉的视线停在她脸上,目不转睛地检视着她。 “诶呀!这都怪我!”崔明璨愧疚地一拍大腿,向他解释道,“方才我俩在切磋剑术课上学的招式,我那剑不小心划伤她了……” “划伤的?”裴渊看向她掌心,语气不明道,“你用手去接?” “而且,”他抬头望了一下天,“如今已是寅时,起这么早练剑?” 白玉姮就知道他不信,点点头,若无其事道:“是啊,我也不知道那时犯了什么病,看见剑刺过来也不躲,下意识就记得伸手抓住……”想是很懊恼自己犯了蠢,还猛敲了两下脑袋,傻笑道:“应该是这两夜睡得不安稳,一直梦到有条蛇紧紧缠着我。” 崔明璨抢着给她解释:“是啊是啊,玉姮她跟我说过,就是因为这个我俩才起来练剑的……再说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勇争潮头力争上游才不会给您丢脸嘛!” 崔明璨谄媚一笑,表现自己有多么好学。 “……”裴渊没理会崔明璨,却下意识地看向她的腕口,衣袖往后褪了一点,正好能瞧见那点金色,他深吸一口气,那股妒意又将他心口攥住,她虽无心的话却很懂如何令他难受,裴渊冷着脸点点头,“嗯,我知道了,好生养着,今日的课先不上,我还有别的事要做。” “嗯,弟子知晓。”白玉姮暗自松了口气。 两人看着裴渊离开的背影,齐齐松了口气。 崔明璨笑嘻嘻地对她道:“幸好你想了个好主意,不然我俩就遭殃了!” 白玉姮瞥他,问道:“你怎么也夜不归宿?” “嗨,还不是因为太无聊了,我偷偷跟你说了你可不能出卖我啊!”崔明璨见她点头,凑近在她耳边道,“我偷偷下山了……” 白玉姮讶异:“宗门弟子不可私自下山,不然要受宗规的。” “诶呀!所以才偷偷的嘛!”崔明璨毫不在意,摆摆手,“这山上太无聊了,不是上课就是修炼,我不过是下山喝了点小酒……” “喝酒更是宗门大忌。”白玉姮目光复杂地看着眼前的少年。 “反正帝君们都不知道,再说我藏得可隐蔽了!”他嘿嘿一笑,“嘿嘿,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话说你怎么也这么晚啊?”崔明璨好奇,摸了摸下巴,打量她的伤口,“还弄了一手伤出来,很可疑啊。” “实话跟你说了吧。”白玉姮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崔明璨眼眸一亮凑过来,“详细说说?” “我去后山了,就是我师父严令禁止我们去的那里。” “哈?你也很敢嘛!” 裴渊在他们住进来的第二日就说了哪里他们能去哪里不能去,特别是后山。 崔明璨跃跃欲试,但恐于裴渊,也不敢随意造次。 “你为啥要去后山?那后山有什么?你看到了什么?” 白玉姮嘿嘿一笑:“当然是为了验证师父他有没有想民间传说中的那样,在后山立了个坟……” 这个传说崔明璨自然也是听过的,他兴奋追问:“有吗有吗?那块墓碑上可有爱妻之墓四个字?裴仙师当真爱慕姮鸾帝君为她守寡百年?” “……”白玉姮时隔多日听到这些话还是会被噎到说不出话来,也不知道谁散播的谣言,要是被她抓到定要“好好”问问原因! “那些……当然是没有的,姮鸾帝君和裴仙师不过是清清白白的师徒之情!帝君为人正直、人美心善、乃天上有地上无的洪荒第一大能,又怎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有违人伦之事?!” 崔明璨躲远了些,捂着耳朵,疑惑她为何越说越激动:“你很古怪……” 白玉姮汗颜,心一咯噔:“怎么古怪法?” “你该不会是……”崔明璨摸了摸下巴沉思半晌,视线上下扫视她,“你该不会是爱慕姮鸾帝君吧?” “……”白玉姮无言,这样说也不是没有可能,“那当然啦!姮鸾帝君人这么好!术法又是天下第一!能文能武、才貌双全,这世间谁不爱她!?” “好了好了,我知道,想来是那些爱说闲话的人编造的。”崔明璨扶额无奈。 白玉姮轻哼一声,点头应是。 “唉,就因为看这个,结果没看清路,差点摔下崖,幸好抓住了一块石头。不过那石头太锋利,这才划伤了。” 崔明璨了然,怪不得她的伤口不似刀剑伤的那么平整。 “离卯时还有些时候,我先回去休息了。”他打了个哈欠,要她保证今夜之事不能说出来,二人拉了钩,做了约定。 “互相保守秘密,直到最后一刻!” “……一言为定。” 拇指印上,诺言成立。 白玉姮也不知有没有躲过裴渊那关,她垂眸看着包扎后的手,心道,时间紧迫,她紧赶慢赶才在他之前回来,又同崔明璨演了这么一通戏,希望能瞒得住他。 但他一向都是那么聪颖,能瞒得住吗? 她能瞒得住他吗? 裴渊心想,她那伤口他大致瞟了眼,不像是被利器划伤的,倒像是较为厚重的东西的边缘划伤。 遮在袖中的手不自觉地在发抖。 术灵复苏,阁楼前的金光,地上的血滴和恰巧的伤口…… 裴渊不愿细想,但又怕自己多想。 真的是她吗?会是她吗? 要是她回来,为何不认他? 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裴渊捂着胸口,想要摁住因为疯狂跳动而传来钝痛的心脏。 不。 她不是她,她怎么可能是她。 相貌、年龄、修为……这些都不是她! 裴渊好似说服了自己,立在崖边迎着阵阵崖风,穿透胸膛,猎猎作响。 翌日。 三位长老已然安排好了一切,宗门上下一切都井然有序地进行,所有人都听到昨夜的震响,但却没人怀疑什么。 一切都在安排之中进行着。 直到三位长老派出去搜寻四方镜的情报回来,才知不少的妖魔突破了结界,正危害人间。 同时,天衍宗在四方镜丢失的第二日便将消息密报给另外三大宗门。 天衍宗、合欢宗、五毒门、云中派四大宗门以最快的速度齐聚,共同商量着对策。 此刻,原本不明情况的人都发觉宗门上下弥漫着肃然之气。 “后日是四大宗门选拔下山历练人选的日子,欸你们去不去?”崔明璨问一旁的白玉姮和岑楹。 “我们才新来没多久,这机会能轮得到我们吗?”岑楹疑惑。 “我瞧那告示上说的是不限资历,只要比试过了,就可以。这可是一个很好的锻炼机会啊!”崔明璨明显心动了,“去不去去不去?” 白玉姮瞥他一眼笑道:“你这是想下山历练,还是想下山游玩?” “嘿嘿,不都一样么?没区别没区别!” 岑楹没搭理他,转头看向白玉姮,询问她的意见:“玉姮去我便去试试。” “岑楹都发话了,你去不去啊?”崔明璨催她。 “去,自然要去。” 白玉姮对她那三位老友十分了解,想必这场历练是为了查找四方镜做得掩饰。 三人说好了便一同报了名。 不过报名也是有条件的,若是修为不够,课业要求没合格等等条件不够,都不能入选比试。 筛选结果很快就出来了,他们三人都入选了。 “听说可以结队一起,我看他们都是五六个一起的,不如我们也多找几个?”崔明璨兴高采烈地建议。 岑楹:“但我们每个人分配到的任务点不一样啊,我们三还不一定会在一起呢。” 崔明璨挠头,叹了口气:“也是。真希望我们能在一个任务点。” 白玉姮听后,挑了挑眉,宽慰他俩:“放心,我们能在一起的几率还是挺大的。毕竟我们都是新入门的弟子,上面安排任务点会在新弟子中排序,再根据我们的综合能力,分配合理难度的任务。我方才算了算,我们三人既是一同被选入进重光殿的,自然在一起的几率更大。” “嗐,那就好那就好。”崔明璨心安了不少。 转眼到了分发任务的时候,所有任务点都粘贴在了告示上。 岑楹拉着白玉姮一栏栏看过去。 “芙蓉镇!快看快看!我俩都在一处!” 岑楹兴高采烈跳起来,拉着她的胳膊。 崔明璨没瞧见自己的名字,心下一凉。 “不会吧不会吧,我不要和你们分开啊!” “嘿嘿,你别伤心啊,这回不行,还有下回呢!”岑楹不免有些幸灾乐祸。 崔明璨哼哼:“你少幸灾乐祸了,你放心,就算不在一个任务点,我也会像鬼一样缠着你们!” 岑楹哆嗦一下,嫌弃道:“谁要跟你缠一块了!你要是变成鬼了,我一定请法师收了你!” “好恶毒的女人啊!”崔明璨哀嚎,“玉姮可要为我做主啊!” 白玉姮笑看两人打闹,不置一词。 待到出发那日,白玉姮早早就起了,出发下山时正好路过她寝殿,她远远看了眼,微弱烛光在殿内摇曳。 “……” 没想到这混小子还挺黏她的…… 没那么多心思想他的事,她匆匆看了眼就与岑楹汇合了。 “等等我!等等我!” “前面两位美女等我一下!” 崔明璨挥着手在后面追。 “你怎么也跟上来了?”岑楹抱胸,脚步停下等他。 崔明璨嘿嘿一笑:“说好了要一起,那当然要跟着啊!” “你怎么办到的?” “你该不会贿赂……”岑楹惊讶,凑过去低声说道。 “嘿嘿,山人自有妙计!” 崔明璨嘴巴严得很,不管岑楹和白玉姮怎么追问就是不说。 熹光冲破云雾,照耀大地。 打打闹闹说说笑笑的三人迎着朝阳下山,踏上了前往芙蓉镇的路。 10、牡丹 “方娘子方娘子?” 一家落在巷尾的狭小酒铺铺门紧闭,一个富态妇人猛敲着大门。 “方娘子可起来了?” “别喊了,”旁边一位卖豆腐的妇人喊她,“方娘子已经有三日未开张了。” “那怎么办?我半年前在她家定的酒,后日就要搬到酒席上了……” 豆腐娘子蹙眉,也疑惑:“话说我们这巷子里就方娘子最勤快,每日天没亮就开张了,夜里才闭门,日日如此……最近好像确实没怎么见到她开门,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哎呀!这可怎么办!”妇人急得猛拍大腿,“我家姑娘后日就出嫁了!没了这酒怎么办啊!” 豆腐娘子也不知如何安慰她。 “要不您先找另一家备着,这两日我帮您瞧着,要是看见她了跟您说声。” 妇人连连应声:“嗳嗳嗳,多谢您了!正好我要买些菜回去,您这豆腐怎么卖?” “您进来瞧瞧……” “娘子,听街坊说方娘子已经三日不开门了……我们这样擅自出门,万一被妈妈骂了怎么办?”一个青衫清秀姑娘一步作两步紧跟前面烟粉薄纱外衫,内着大红襦裙,用金丝线绣的牡丹大朵大朵地挤出薄纱娇艳盛开,步步生莲的女子。 “不怕,妈妈还不至于罚你。”女子嗓音娇媚,无所谓宽慰她。 青衫女子愤懑跺脚,对她也无可奈何。 “临春临春?” 又是一阵拍门声,吸引了还在买卖的豆腐娘子。 她探出头,刚想友好提醒,见到这人一身不正经穿着,姿态矫揉造作,仅仅站在那就吸引了不少偷看的男人,她暗啐一声骚蹄子,冷冷道:“方娘子不在。” 粉衫女子毫不在意她不善的语气,盈盈一笑,道:“姐姐可知临春去哪了?” 说罢,让身旁的青衫女子给点零钱放在豆腐桌上。 不想豆腐娘子脸色一变,拨开那点碎银,啐道:“走开些!这些肮脏钱不要脏了我的豆腐!” “你!”青衫女子眼一下子红了,愤愤瞪着她,却说不出来回怼的话。 “你什么你,赶紧滚!”豆腐娘子骂道,“风尘子不好好待在你那青楼楚馆跑出来脏人眼,我不轰你走算是好的!” 青衫女子泫然欲泣,望向粉衣女子,想劝她赶紧回去。 “娘子我们回去吧,等夜里再托人给方娘子送信。” “不行青鸢,这三日我右眼皮一直在跳,心也不安,我得亲自看看临春,不然我不放心。” 青鸢咬唇抽泣,她脸皮薄,没怎么出过门,受不住这一街若有似无的鄙睨眼神。 “好啦,待会儿回去我请你吃点好的补偿补偿?”粉衣女子为她擦着眼泪,轻声哄她。 “可是大门关上了,您怎么见方娘子?” “这好办。”粉衣娘子从袖中掏出一把钥匙,打开了酒铺门。 “你们这是要做什么!?”豆腐娘子时刻看着她俩,见她们打开酒铺门大喊一声,将整条街的视线都汇聚在此,“光天化日之下,你们这两个不要脸的贱蹄子莫不是想偷窃!?” 粉衣女子脸上一直带着笑意,解释道:“娘子误会了,这是方娘子给我的钥匙,且我并非是想偷窃。” “我瞧你就是想欺负方娘子,不知从哪个地方偷了方娘子的钥匙,趁她不在家就要偷东西!” 旁边店铺的中年男子一脸义正辞严地跳出来,狭长的眼在她身上转,打量着她们。 粉衣女子笑意淡了不少,不与他们再置一词,推门进去。 周围的街坊邻居都伸长着脑袋看这边的热闹。 “啊!!!” 一声尖锐刺耳的尖叫声从酒铺中传出,响彻云霄。 “啊啊啊啊啊——” 青鸢跑了出来,站在巷中,惊惶失色,眼眸睁大,浑身发抖,颤颤巍巍指着酒铺里:“死、死、死人了……” “方娘子死了——” “临春!!!” 两道声音如同惊雷炸响,巷中一时围得水泄不通。 “临春……” 粉衣女子失魂落魄地走了出来,见到豆腐娘子站在不远处,冲了上来,没了刚来时的娇柔从容姿态。 “娘子娘子,求求您,报官!快报官!” “临春临春……”她说完,又冲进酒铺之中,宛若癫狂。 “临春——” “娘子您又做噩梦了?”青鸢听到屋内的呓语匆匆走进来,撩开帷帐,忧虑道。 “青鸢,临春还活着是不是?”眼前人双眸满是惊人的红血丝,死死盯着她,青鸢心下一慌,害怕地想要掰开她的桎梏,一边安慰道:“娘子,方娘子已经走了……妈妈要您今夜好好梳妆打扮接客,何老爷……” “……”青鸢在说什么她已经听不见了,颓然靠在靠枕上失神。 青鸢正好说完,房门外就想起了一阵叩门声。 “牡丹姑娘,妈妈让您今夜陪何老爷他们游园。” 青鸢见牡丹半分回应都没有,整个人像是被夺了舍一般,呆呆愣愣,她连忙应道:“多谢紫鹃姐姐!我们晓得了!” “得了贵人青睐还这么拿乔,做作!” 门外人轻哼一声,忽地想到里面的人听不到,一甩帕子转身走了。 牡丹脸色苍白,难掩的疲色,倏然惊坐起,攥着她的手问:“今日是不是临春出殡的日子!” “啊?是、是的。” “替我梳妆。”她提起了点精神,“我要送她最后一面……” “娘子……这不好吧,妈妈不会让您出去的,您别去了……方娘子的邻居也、也不会让我们为方娘子送行的。” “……” “娘子……”青鸢不知怎么安慰掩面而泣的她,只好默默退出房间,让她自己整理好情绪。 待青鸢离开后,她慢慢从掌心中抬起头来,莹白的双颊泪痕未消。 她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衣裳穿上,趁外头没人的时候溜了出去。 十里长街,牡丹从未跑过这么快这么急这么落魄,在楼里她是最耀眼最优雅的那个,永远备受关注,姿态从容大方。 临春在世上孤苦无依一人,她算是她唯一的亲人,若她都不去送送她,那她一个人走该有多孤单。 葬礼是由临春的邻里筹办的,她让青鸢塞了钱,为她寻了最好的坟地最好的棺材,让她风光大葬。 白纸飘落,她穿过送葬人群,放慢了脚步,后知后觉的酸胀麻意爬满双腿,脚步越发沉重。 豆腐娘子见她妆容不整地过来,冷眉竖眼道:“你来作甚!?” “我来送她最后一程。”牡丹哽咽,目光一直追寻着离她越近的棺椁。 豆腐娘子还想说些什么,被一旁的妇人拦了下来,她道:“今日亡人出殡,莫要闹不愉快。” 豆腐娘子这才作罢,扭头一走,眼不见为净,正好又撞上周围偷瞄的男人们,那眼神像是恨不得要将那人撕碎,饿狼扑食一样,她啐道:“看什么看!小心老娘眼珠子给你们挖出来!” 不少男人悻悻转头不敢看,也有被激怒的,愤愤啐了一口:“多管闲事的臭婆娘!” 正要开始下葬,仪式又被打断。 众人看向怒气冲冲而来的人。 “这不是宜春楼的吗?怎么跑到这儿来了?”话音刚落,就看见那一抹窈窕婀娜的身影。 “不好意思了各位,我带个人回去就不打扰你们了。”龟公说罢,朝着棺材那拜了拜,念了句切勿怪罪,便冲身后的守卫示意。 “牡丹,你是跟我走还是要我绑你回去?”龟公眯眼,语气冷厉,“你最好给彼此留点面子。” 牡丹:“……” “您能不能通融一下,让我送她最后一次……” “牡丹!不要让别人都在看我们笑话。”龟公死死掐着她的手臂,在她耳边警告,“你最好听话,何老爷今夜点你作陪,若让他知道你今日所为,你让宜春楼还怎么活下去!?你知道后果的!” “……”牡丹那股气焰消散,肩膀一下子塌了下来,“好,我跟您回去,您让我给她磕个头,好吗?” 龟公松开手,冷哼:“你最好识相点。” 说罢,便看着她缓慢地走至棺材处。 旁边人等得不耐烦了,出声提醒道:“你们最好动作快些,别耽搁了安葬时辰。” “多谢那年你救了我。” “多谢你没有嫌弃我是青楼女子。” 她每说一句,便磕一个响头。 “够了牡丹!”龟公怕她磕坏了脸不好交代,令人上去拉住她。 “多谢你的照顾,你的酒真的很好喝。” “临春,来世我们再做姐妹!” 不知从哪来的力气,她挣开桎梏,目光坚定地冲向棺材。 嘭! 棺材稳当地停放着。 从此世上却再无方临春。 * “来!喝酒喝酒!” “干了!” “顾兄爽快啊!” 被称为顾兄的男子双颊通红,双眼迷离,豪爽一笑。 “话说顾兄哪来的这么多的好酒?从前可不见你分点给兄弟们尝个味,现在舍得拿出来啦?” “你小子怎么喝着顾兄的酒埋汰起顾兄了呢?”绿衫男子勾肩,大声嚷道,“我们顾兄可是未来状元郎的表兄!你们居然敢说我们顾兄,该罚该罚!” 说罢,又给自己斟了满满一大碗酒。 “嘿嘿,你这人说得义正辞严,结果还不是贪这杯酒?” “哈哈哈哈!” “咦?”一个月白长衫男子余光瞥见一抹红,眯着眼去瞧,“你们快看!好像有姑娘!” “嘿!你喝酒喝懵了是吧?哪来的姑娘?” “还真有!身材还不错呢!” 听罢,几人都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确实有道婀娜的背影在远处,好似在搬着什么东西。 “这么夜了还有人?” 他们在湖心亭中饮酒,看了眼周围寂静的街道,好几个人酒醒了,颤颤巍巍道: “莫不是女鬼?” 11、女鬼 一阵凉风吹过,每个人都打了个冷颤。 “哪来的鬼!”顾奉扇了一巴掌他脑袋,“我瞧是哪个不知羞的娘们儿幽会情郎!走!我们去看看!” “欸欸欸顾兄!” 顾奉甩开绿衫男子的手,摇摇晃晃地走过去。 “小娘子,怎么一个人在这儿?”他不由调笑她,“可是找不着回去的路了?哥哥为你指路可好?” 那搬着东西的背影闻言停住,出声道,“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跟在后面的几人听见真的是一个女子娇媚柔和的声音,心口一酥,兴奋道,“你在要拿什么?我们帮你拿!” 红衣女子翩然转身,秀美的面容让靠近的几人心神激荡。 “我、我们是不是见过……”顾奉忽地出声问。 “呵呵,郎君真会说笑。” 其他几人也不管他拙劣的搭讪方式,争着要帮忙。 “我来我来!” “我力气大!我来!” “都滚开!”顾奉不由地生气,“你们方才一个个的不想来,现在还好意思跟我抢!都走开!”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几人登时没话了,只好眼勾勾盯着眼前的女子。 顾奉绕到她身后,弯下腰,去拉起那黑色的一团。 摸上去的那一刻他的心跳停了一瞬,血液像是凝固了一样。 月光撒了下来。 咚! 他跌倒在地,缓慢而又迅速地看向眼前的女子。 又瞧了眼地上的人。 僵硬在原地。 “干什么呢?既然搬不动,就让我来!”青衫男子嫌他慢吞吞的,挽起衣袖拨开顾奉便要伸手拖。 “……” 待他看清地上人的脸后,惊恐爬满脸,转头又对上顾奉呆愣的脸。 “顾、顾奉……” “有、有鬼……” “鬼、鬼啊!” 绿衫男子连滚带爬跑了。 顾奉被惊叫声吓得一激灵,忽地想起她的脸像谁了。 “方无盐……” 红衣女子笑意吟吟看着他。 其他几个男子看清了地上躺着的人,吓得酒都醒了。 “顾、顾奉!?” 活的顾奉,死的顾奉,哪一个才是真的顾奉!? 那红衣女子看着他们,笑道:“顾郎君好生健忘,竟连我都忘了?” 她每往前走一步,他们就吓得往后爬一步。 “你死得好好的,为什么还要出来!” “你不是说要娶我吗?”红衣女子盈盈一笑,娇柔的嗓音在他们看来宛如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所以我来找你了啊?顾郎,我们何时成亲?” “方无盐!你一个无盐丑女还妄想做顾家主母,想得到是挺美的!” “无盐、丑女……”红衣女子秀美的面容忽地变得扭曲,右半边脸逐渐溃烂发臭,逐渐显露出半边森白白骨,“啊!我的脸我的脸!” “顾奉还我命来!” 貌美女子化作怨鬼,向他们扑了过来。 破锣般的叫喊声在湖边响起,几人落荒而逃。 “啊啊啊啊啊!” “啊!” “死人了!死人了!” “湖里有死人!” “诶唷!这个月都不知道第几个了!各有各的死法……”有不怕的过路人凑了眼热闹,看到面目全非的外罩大红衣,内着绿衫男子,不由啧啧称奇,“溺死的、吊死的、摔死的……” “这又是哪家的小郎君,啧啧,可怜哟……” “莫不是厉鬼来索命了?” “哪来的厉鬼!?莫要胡说!” “就那个卖酒娘子啊!听闻她就是吊死的!下葬之前还见了血,估计不安生了,想来找几个替死鬼!我听说了,这穿红衣吊死的最是厉害了!” 说话的老伯吓唬旁边好奇的小年轻。 “真的假的?” “芙蓉镇好多年死的人都没有这个月死的多!这不是厉鬼索命是什么?”老伯哼哼,挑起新鲜蔬菜就要走,走之前还要吓唬他一下,“就是在那卖酒娘子下葬后没几天就吊死了一个人,这每隔几天又死一个……呵呵,小年轻,你可要小心了,这段时间死的都是像你这样的清俊郎君!” “你这老伯胡说八道什么!”被调笑的小郎君的脸霎时变得一青一白,愤愤甩袖离开,步履飞快,像是怕被什么东西追上似的。 老伯得意,哼笑:“真是不禁吓的。” “老魏你少吓唬人了。”一中年男子笑骂他,“那女鬼杀的都是那几个游手好闲,经常一起欺男霸女的恶棍!” 老伯嘿嘿一笑:“就是吓吓年轻人才好玩啊!这几人也算死不足惜,黄泉路上好友相伴不算孤单!” 说罢,转身就要走了。 “老伯老伯,先别走啊,再说说嘛。”一道清朗的男声从他耳后兴奋传来。 老伯一扭头就看见三个脑袋凑近,吓得一激灵,怒骂道:“天爷的,魂被你们吓没了!说什么说!俺还要做买卖呢!” “五两银子买你的消息如何?” 老伯迟疑:“你这俊朗小伙怎么还爱听这些乡野传言?” 崔明璨嘿嘿一笑:“我最爱听女鬼了!要不要?” 钱袋子在老伯面前晃了晃。 方才跟老伯闲聊的路人眼睛一亮,踊跃道:“我要我要!” 老伯将他推开。 “去去去!”老伯一笑,褶子都笑开花了,“我要!当然要!我们找个地儿,我好好跟你们说一遍!” 崔明璨转头朝白玉姮、岑楹扬了扬眉。 白玉姮、岑楹:“……” “话说那红衣女子啊也是可怜人,大家都叫她方无盐,就因为她的半边脸都是红疤,左半边脸却又是好的!这可是奇了!右边脸奇丑无比,左半边脸美若天仙……”老伯想起这位女娘心下一阵怜惜,“她住在离这湖边不远的猫儿巷巷尾,是位卖酒娘子,从小孤苦无依,只靠这一手酿酒技法存活……你别说,她家的酒酿的可真的是香!” 老伯说话没什么逻辑,想到哪就说哪,三人坐在街边的茶摊听了一个时辰才将一位自强自立良善女子短暂的一生勾勒出来。 方无盐,年十九,因相貌丑陋,多年未嫁,年少时没了双亲,独自一人经营一家酒铺。又因相貌性情孤僻,从不与人往来,但好似有个在青楼的朋友名叫牡丹。 一个多月前,听闻是着红衣上吊在酒铺中,被好友牡丹看见,这才知晓已经死了三日。 而在下葬时,好友牡丹却一头想撞死在棺椁上,不仅见了血,还耽搁了入殓的时辰,棺椁整整停了好几日,最后不知被何人带走了。 也就是在方无盐尸体失踪后五日后,第一个年轻郎君吊死在家中,穿着与方无盐死前一模一样的红衣。 坊间都传是方无盐多年未嫁,死后想找个夫郎,将看中的郎君害死,最后给他们穿上红嫁衣。 白玉姮三人听完老伯说的后,一致决定先去方无盐吊死的酒铺看看。 无盐酒铺在猫儿巷最末端,商铺位置虽然偏僻,但又因她酿的酒好,每日的客人也是络绎不绝。 三人走到豆腐娘子铺门前,远远就瞧见一人站在酒铺门前。 三人惊讶:“李天阔?” 那清俊高瘦的男子转眸,目光冷然,并不惊讶,微微颔首。 崔明璨一向外向,走过去,笑问:“李兄你也被选到芙蓉镇啦?” 李天阔颔首,冷淡地嗯了一声。 崔明璨毫不在意他的冷淡,自说自话:“没想到你比我们动作还快一步,要不要一起?我们四强强联手,定能将那女鬼抓拿!” 李天阔此时才认真看向他,对上他认真又期待的眼,薄唇轻启,冷然道:“不必。”说罢,又扫了眼旁边的白玉姮和岑楹,“人多必是累赘。” 白玉姮、岑楹、崔明璨:“???” “喂喂喂!你这人怎么这样啊!”崔明璨怒瞪走进酒铺里的李天阔,气得胸口不断起伏。 “哼,有什么了不起的!人多力量大不知道吗!?你就瞧着吧!我们肯定会在你之前将那女鬼抓住的!你等着瞧吧!” 岑楹赶紧拦住他,打了他一掌,叱道:“你是鞭炮吗?一点就燃?” 崔明璨吃痛,龇牙咧嘴。 “好了,我们先进去看看吧。” 白玉姮轻笑,拉开两个作势又要闹在一块的人。 “你俩再打下去他就要快我们一步了。” 激将法果然有用,两人暂时休战。 互相看不对眼,冷哼一声,离得远远的,齐头并进,又在半开的酒铺门前堵住。 “我要先进!” “凭什么!” “凭什么?就凭我比你有实力!”岑楹说完,拂袖,一阵尘雾拂面,崔明璨一阵恍惚,后退了几步。 “你给我撒了什么?” “没什么啊。”岑楹走进去,双手叉腰,笑道,“你瞧,你现在不就没事了?” 崔明璨站定,缓了会儿确实没有方才的迷蒙。 “哼哼,无聊!”崔明璨冷哼,决定不理她了。 岑楹洋洋得意,挽上白玉姮的手走进屋内。 李天阔已经将这小小的屋子搜了一遍。 酒铺分为三部分,前屋卖酒、陈放酿酒的工具,中庭一小方莲池养了几条锦鲤,墙角栽满了花,看得出来主人家是个很有生活情调的人,后院三间屋子,一间卧寝,一间陈放杂物、一间厨间。 麻雀虽小却五脏俱全。 而方无盐上吊的地方正好是在卧寝门前的房梁上,只要绕过前院,穿过中庭一眼便看得到垂吊的人。 以往门庭若市的酒铺此刻却格外的萧条冷清,莲池中漫上的寒意刺骨。 三人转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可疑东西,又走至中庭,白玉姮蹙眉抬眸扫了眼尚有垂吊白绫的房梁。 “玉儿你拿这个做什么?”岑楹见她将梁上的白绫取下,吓得一惊。 “你们先让开。” 白玉姮走至中庭,让两人走开。 “我心法相,旧像幻影,现!” 白玉姮将白绫绕腕飞快地掐了诀,双指随着最后一个字音落下一指,一条双指宽的金蛇,与缠绕着的白绫跃出,金蛇蛇口大张,一头撞上房梁。 三人皆被吓了一跳,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哗—— 日光落下的卧寝前倒映出一道身影。 崔明璨和岑楹异口同声大惊: “是方无盐!” 12、宜春楼 画面映出一个身材高挑窈窕的女子,一身火红的衣裳,艳丽又诡异,就站在庭院之中,目光呆滞。 映出的只有模糊的画面,没有半点声音,四人紧皱眉头看着画面中的方无盐。 只见她从卧寝中拿出一根白绫,再慢慢抬出一个矮几,扎紧白绫,站在矮几上,目视着前方,朱唇轻启,念了几句话,毅然决然地拨开踩着的矮几。 随着一阵猛烈的挣扎,上了妆容的脸迅速涨红、涨紫,眼珠凸起、布满红血丝,两行清泪从眼角快速滑下,如同她的生命,在无人知晓时滑落,滴入尘土。 画面破裂,变成闪闪金光,划过半空落入白玉姮的掌心。 一阵沉重的寂静过后,崔明璨打破沉寂。 “看来方无盐确实是自己上吊自杀的。” 岑楹托腮沉思,“那我们接到的任务上为何说是有妖?妖与鬼不是不一样的么?” “真是伤脑筋啊……”崔明璨也猜不到,“不过她方才念了几句话,你们注意到了没。” “你会唇语?”白玉姮讶异。 崔明璨理直气壮:“不会。” 岑楹翻了个白眼,呛他:“那你问什么?” 是个人有眼睛的都能看得出来她说了一句话。 “她说了牡丹。” 一旁沉默寡言的李天阔忽地开口。 崔明璨眼眸一亮:“你居然会唇语啊!” 李天阔没理他,看向白玉姮,白玉姮与他对视,主动问:“那她可有说些什么?” 他颔首,道:“她说,牡丹姐姐,是我对不起你,我要失约了。” “牡丹?” “又是这个牡丹。”岑楹道,“方才那个老伯便说了方无盐只有一位私交甚密、感情甚笃的好友,大家知晓还是在牡丹撞棺那日。” “看来这个牡丹应该知道方无盐的死因。” 白玉姮:“方才老伯说那个牡丹在哪来着?” 崔明璨抢答:“宜春楼。” 宜春楼。 四人站在宜春楼对面的角落中,面有迟疑。 “呵呵,某人不是不屑与我们一起的么?怎么跟过来了?”崔明璨还记着李天阔那句话的仇,阴阳怪气道。 只可惜,李天阔对他说的话置若罔闻,连个眼神都没分给他。 “……”崔明璨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给自己找气受,决定也无视这人。 “我们确定要穿成这样进去?”岑楹垂眸看了眼自己身上熨帖的男装,疑惑道。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们这下山历练的,就要因地、应时而变。这宜春楼乃男人们风流快活之地,除了寻欢作乐的男人会来,怎么会有寻常女子来?所以我们才要乔装打扮一番。” “白兄说的不错。”崔明璨搭上白玉姮的肩,深感赞同,“岑小楹你也太死板了吧!” 岑楹白了眼崔明璨,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有点为难:“那为何我就要贴这么丑的胡子?” 白玉姮觉得她这样的装扮可爱,帮她压紧胡子,笑道:“那肯定是因为你长得太漂亮了,一眼就认得出女子的那种。这样吧,我给你施一个幻术,让你的容貌稍微变一点。” “好啊好啊!”岑楹期待得眼眸亮亮。 崔明璨也凑过来:“我也要我也要!” “你要什么?” “玉姮你那有没有变得帅气的幻术?”他眨巴眨巴眼,“教教我呗?” 白玉姮哼哼:“有,但是不教给你。” “为什么啊!” “那当然是教给你了也没用啦!就你这张脸怎么变都改不了好看的!”岑楹笑话他。 “怎么可能!小爷我英俊潇洒风流倜傥!” 白玉姮憋笑,说道:“要教你也行,但得看你的表现,表现好了再说。” “嘿嘿,还是玉姮对我最好。”崔明璨哼道,“岑小楹你当真是蛇蝎心肠!” “好啦好啦,别吵了,该办正事了。”白玉姮及时阻止了一场战火。 李天阔抱着剑紧随其后,目不斜视地走进去。 一进去,一群香香软软、甜甜娇娇的女子涌了过来,将四人包围。 “哟~四位郎君是第一回来?” “要不要姐姐陪你们喝一杯?嗯?” “姐姐技术可好了,可要跟奴家走?” “郎君长得可真俊俏~” “哇~郎君的剑可是真的?” “郎君抱着剑可真威风,可否让奴家摸一摸……” …… 你一言我一语,又吵又拥挤,四人一时束手无策。 李天阔在那人手就要碰上剑柄时,眉眼冷峻,“唰”地一声,锋利、反着亮光的剑脱出剑鞘。 “啊啊啊!!!” “啊啊!要杀人了!” 一众姑娘被他冷酷的样子和那柄出鞘的利剑吓到尖叫连连。 “各位姑娘莫怕莫怕……”白玉姮安抚着众人的情绪,一边让李天阔将剑收回,“我们这个兄弟虽然人长得凶,其实没什么恶意的……” “那你让他把剑收回去!”紫衫姑娘心有余悸道,“有谁会带着剑来逛青楼的!?” 白玉姮瞥了眼李天阔,拿出准备好的银两:“一点心意,当做请姑娘们喝杯安心小酒,望诸位姑娘莫要放在心上。” “你这郎君还真是有心了。” 紫衫女子见他规矩有礼,出手大方,妖妖娆娆贴上来:“郎君可要奴家陪你喝一杯?” 一双媚眼如丝勾人心魄,娇娇软软往她身上蹭。 “……”白玉姮少见的面露尴尬,不过一霎,就变了幅模样,搂过女子的腰肢,调笑道,“美人之邀自然是乐意至极的。” “郎君嘴真甜~” 白玉姮揽着紫衫女子离开,回头示意他们行动。 “外头吵得很,不如我们去个安静点儿的地方?” “好啊~” 岑楹牵着一绿衫女子走了,崔明璨也从善如流也拉了个粉衫女子跟上,李天阔扫了眼,其他女子皆被他淡漠的眼神和怀中的剑吓到,纷纷挪开眼不敢对视。 “……” 李天阔大步追了上去。 几人分别进了雅间。 门阖上。 紫衫女子调笑道:“两位郎君都要紫鹃一人伺候?” 白玉姮看了眼自己一人跟上来的李天阔,对紫鹃道:“紫鹃姑娘就当此人是空气吧。” 紫鹃淡笑着不语,只当是贵人别样的情趣。 “郎君来~”紫衫女子斟了杯酒喂给白玉姮。 “好姐姐,我想跟你打听个人。” 紫衫女子笑吟吟:“郎君说吧,奴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们从京而来游山玩水,偶遇芙蓉镇,听镇上的人说,宜春楼有四朵花,一个比一个美,风姿绰约……但当属牡丹姑娘最是美艳,听闻连京城的第一美女都比不上她……” 紫衫女子暗暗翻了个白眼,嗔道:“原来郎君是特意来见牡丹的。” “诶,这话就不对了,在我看来紫鹃姑娘比我见过的不少姑娘还要美,特别是这双眼睛,含情脉脉多情眼,最是勾人了,我一进来就瞧见了你。” “讨厌!郎君可真会夸人~”这明显是夸到点子上了,紫鹃最得意的就是自己这双眼睛,灵动多情,随便一勾就能将男人勾过来。 “郎君都有了紫鹃了,那就别见牡丹了呗~”紫鹃笑道,“你可来的不是时候,牡丹已有半个多月没有出来接客了,怕是连你也见不上。” “欸,这不是好奇嘛。”白玉姮与她周旋,“好姐姐同我说说嘛。” “呵呵,既然你这么好奇我就跟你讲讲。”紫鹃抿了口酒,慢慢道,“牡丹撞坏脑袋,毁了容,又误了何老爷的事,现在被妈妈关着呢!” 白玉姮沉默一瞬,追问:“那你可知被关在哪?” 紫鹃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唇角勾起:“郎君,奴家可是冒着被妈妈罚的风险告诉你的,若是被知晓了,那奴家可要倒大霉了!” 白玉姮福至心灵,从钱袋中拿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眉眼带笑:“这下紫鹃姑娘能说了吗?” “……当然。”沉甸甸的银子落在手中,紫鹃脸上的笑真了不少。 半个时辰后,四人在一间清净的雅间汇合。 几人对了一下打听来的细节,白玉姮沉吟半晌,才总结道:“目前已知芙蓉镇近日频发死人案与卖酒娘子方无盐有关,而我们接到的任务则是抓拿在芙蓉镇内作乱的妖,这个妖很有可能跟方无盐的死有关,但尚且未知此妖来历。” 岑楹接下她的话:“方无盐生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关于私交好友牡丹的,这牡丹呢又在方无盐入殓时意欲自裁,姊妹情深,而牡丹又在方无盐死后就被老鸨关了起来,所以她很有可能是杀害那些男子的凶手,为了替方无盐报仇。” “这么说,那个妖很有可能是牡丹!” 白玉姮蹙眉回想:“今日我们也见过那尸体,他身上并未有妖气。” “那会不会是掩盖住了?”崔明璨摸着下巴推断。 “去见见那位牡丹姑娘便知晓了。” 四人绕开守卫来到看管牡丹的屋子外。 白玉姮以手点在窗台上,一条金蛇爬出,钻进屋内。 半晌,金蛇爬出。 “牡丹不在屋内。” “这怎么回事?” “要么是紫鹃她们说谎了,要么就是她们听到的消息是老鸨特意传出来的,或者是那位牡丹姑娘真是妖,变出个幻象假人后就跑了出去。”岑楹猜测道。 “你们谁还记得今日老伯吓唬一个年轻郎君后,在旁边的中年男子说了什么?”白玉姮忽地提起这事。 “……” 三人同时陷入了回忆。 “好友!” 崔明璨抬眸,恍然道:“对了!老伯他们说那几个死了的都是一起玩的好友!” “溺死的、吊死的、摔伤的……”白玉姮细数老伯说过的已遇害的人。 “若是牡丹不在这里,那她……” 四人猛然视线对上,登时豁然开朗。 “糟糕!” 13、厉鬼寻仇 何家西院。 “阿奉,陈泉海死了!”一男子焦躁地在院中来回踱步。 顾奉猛地站起身,打碎桌上的酒瓶。 “你说什么?” “陈泉海死了!”男子面色白中泛青,眼窝凹陷,双眼满是红血丝,紧紧攥住顾奉双臂,“就在今早,他的尸体被捞了出来,在我们十日前饮酒的湖心亭!” 他松开手,抓抱自己的头,面露惊恐:“我远远瞧见了,那尸体泡得肿胀,面容模糊,几乎看不出来是他!但他又穿着那日的绿衫!” 他又复钳住顾奉的双臂,双目圆睁:“还有那件红衣!他外头还被套了一件红衣!” 顾奉膝下一软,两股战战,撑着桌子才没有摔到失态。 “……红衣?” “对!就是那件红衣!陈泉海就是被她害死的!她变成厉鬼来寻仇了!” “袁正,你别胡说八道……这世上哪有什么妖魔鬼怪!”顾奉厉声道,说出来反而有了胆气,站直了腰杆,“你莫要多想!陈泉海不过是喝多了才跌进湖中的!” “……”叫袁正的男子几欲癫狂,哈哈狂笑了许久,狼狈地抹干眼泪,“顾奉!你别天真了!那晚你不是都看见了吗?” 他凑在他耳侧,阴恻恻地低语:“你也看见了吧?那个卖酒娘子?她都已经死了这么久了……不是鬼还能是什么!?我们都看见了!我、魏涞、苟廷,哦,还有死在湖里的陈泉海!” 袁正的五官有些微的扭曲,在夜色微弱烛火的照映下更显得可怖。 顾奉没来由地膝盖一软,跌坐在石凳上。 “不、不可能的……”顾奉喉咙干渴滞涩,“我们不是让法师超度她了吗?不应该早就超生进入轮回了吗!?” “……” “可那吊死的苟廷、摔死的魏涞,还有今日才捞起来溺死的陈泉海是怎么回事?”袁正心中的惧意让他几欲站不稳,肝胆俱裂,“都是在那夜见过方无盐的、又与我们相好的……” “……”顾奉一时没了话说,颓丧弓起背。 袁正端起桌上的酒杯,眸色恍惚,抿了一口,“这酒好似也是她酿的。可真好喝啊……” 他将酒倒在地上,双膝重重跪在石板上:“方无盐,是我们鬼迷心窍,求你放过我,我不该因一时贪念听从顾奉的话……” 他眉眼间的决绝狠厉让他有了些许胆气。 “冤有头债有主,你要索命便索了顾奉的命!” “袁正!”顾奉也怒极了,登时站起身,怒目而视。 袁正说罢不知从哪掏出一根白绫,一步步向顾奉走近。 “冤有头债有主,我为你正法了顾奉,还望你网开一面饶恕我……” “袁正你疯了!”顾奉一边绕桌大喊,一边想着如何逃跑,“来人啊!快来人啊!顾三!” “呵呵呵呵,你别叫了,我来的时候就将顾三支了出去,这西院之内早就没人能帮你了……”袁正绷直白绫,缓步朝他走来,“你安生离开,我会为你寻一处好地方安葬你,每年我都会给你烧很多很多的纸钱,还会请法师给你念经,好让你下辈子投一个富贵胎……” “疯子!简直是疯子!”顾奉绕梁而走,额间青筋暴起,胸膛剧烈起伏,险些快要被他气晕过去。 “杀人犯法的!袁正!你还想不想考取功名!?”顾奉还在争取时间,“你要是杀了我,我便让唐霈谦状告你!” “哈哈哈哈哈……”袁正癫狂大笑,“唐霈谦……杀了你又如何?顶多不就是多一条命吗?我们又不是没有杀过人?” “……”顾奉见此人真的疯魔了,不欲在与他周旋,拿起一旁的扫帚就冲上去,与他扭打。 也不知这个看着文弱的人竟然爆发出这么大的力量,一下子将他掀倒在地,扫帚被甩得老远。 质感柔软、冰凉的白绫触及温热的脖颈时,顾奉打了个寒颤,浑身竖起了鸡皮疙瘩。 呼吸被阻隔在喉管,血液好似凝固在脑中,眼前之人变成了索命的阎王,地域中的恶鬼,被他们狠狠打得半死的方无盐…… “顾奉!还我命来!” “啊!” 黑暗退散,那喉间灼烧窒息之感犹存。 “表哥?表哥你怎么样了?” 眼前人不再是卖酒娘子那张无盐丑陋的脸,而是自家表妹明艳动人的脸。 对上她担忧的眼神,顾奉此时才有了还活着的实感。 “我、我还活着?” 一说话,那灼烧干涩的感觉让他怔愣几秒,而后重获新生的喜悦。 “是啊,你还活着,是这几位仙师救了你。” 顾奉随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只见四人端坐在那,锐利的目光齐齐盯着他。 好似在透过他的肉身审视着什么。 特别是那位穿着如同方无盐吊死时穿的红衣。 本是明媚清丽的脸,此刻他想到了勾魂的阎罗。 顾奉头皮一阵发麻。 他避开那人锐利的审视,拱手谦谦有礼道:“多谢诸位仙师的救命之恩,顾某定当涌泉相报!” “降妖除魔、匡扶正义,救民于水火本就是我等修道之人应该做的。”崔明璨朗声道。 顾奉浅笑,连连点头:“仙师大义!” “顾某想向仙师们了解一件事……” 崔明璨:“你但说无妨。” “昨夜害我之人可是传言中的女鬼?” 崔明璨正欲答,被白玉姮拦下,后者淡笑说道:“是,但又不是。” 顾奉一怔。 “顾某愚钝,还望仙师指点。” “想要杀你的是一个妖,而非鬼……” 顾奉闻言,正暗暗松了口气,又被她下一句话激起鸡皮疙瘩。 “但那妖顾兄肯定认识。” “……”顾奉悻悻,扯了扯发僵的唇角,“仙师说笑了,顾某怎会认识这种伤天害理的东西?” 白玉姮但笑不语。 岑楹却是一点也忍不住了,质问道:“你在方无盐上吊那夜都在做什么?” 顾奉拿出了编排了成千上百次的腹稿,从容应对:“那夜我和好友们在宜春楼饮酒作乐。仙师若是不信,可以去宜春楼问问紫鹃姑娘?” 他的目光坦然到直白,气得岑楹想直接上手了:“你!” 白玉姮拉住她,笑道:“多谢顾公子解答,叨扰了,好生休养,我们先走了。” 顾奉含笑点头:“惠儿替我送送仙师们。” 何惠兰点点头:“那表哥你好好休息。” “各位仙师请随我来。” 直到屋内人全空了,顾奉用袖子抹了抹额头的细汗,深深吐出一口浊气。 “多谢诸位仙师及时救下表哥,惠儿在此谢过了。”说罢,何惠兰便要朝他们行礼。 “何姑娘不必。” “若非你们及时赶到,表哥此刻早就是一具冰冷是尸体了……” “捉妖救人本就是我们该做的。” 何惠兰压了压眼角的泪,又问:“那仙师可有什么办法将那妖捉了?” 白玉姮摇摇头:“此妖来历尚不得知,我等赶到之时那妖早就离开,那个用白绫绞杀你表哥的人不过是被妖操控了。” 几人走至何府大门。 “何姑娘便送到这吧。” “仙师可否留下来?我怕那妖没能害死表哥还会再来……” 崔明璨笑嘻嘻从旁边伸头插话:“好啊好啊——诶唷!” 岑楹扯着崔明璨的耳朵,略带歉意道:“何姑娘不必忧心,若是那妖再来,我们会将它捉住的。” 何惠兰只好点点头。 “你掐我耳朵做什么!?” 崔明璨猛然转身想要挣开岑楹的桎梏,不小心撞到身后的人。 “你这人怎么不看路的!” 一道稚嫩的童声质问他。 “狗蛋不能这样!” “奶奶!” “抱歉啊老人家……”崔明璨和岑楹将老人扶起,“可有伤到哪?” “我定会负责的!” “没事没事……”被撞到的弓背老奶奶摆摆手,“也怪我没站稳。” “这绣品怎么办啊!”那衣着虽破旧但还算干净整洁的小男孩心疼地看着掉在地上的大红绣品,“都怪你不看人!” 崔明璨被一小孩怪罪,但也确实是他不小心撞到的,十分抱歉道:“这多少钱,我赔给你们就是了。” 小男孩冷眉竖眼,嚷嚷道:“这可是惠小姐大婚用的绣品!我奶奶熬了好多个晚上绣出来的!你怎么赔得起!” “狗蛋!不得对贵人无礼!” “嘿,那你说你要怎么办?”崔明璨也急了。 一旁的何惠兰瞧出人是多年前帮过她的老婆婆,急忙道:“没事的,不过是掉地上了而已,洗洗便好了……” “杨阿婆,好久不见了。”她甚少出闺门,那些绣品都是经人手送上来的。 “何姑娘越发的动人了,我老婆子提前祝您新婚愉快、百年好合。”杨阿婆浑浊的双目含着泪花,“这些年多谢您愿意收我老婆子绣的东西,让我们有个赚钱的营生。” 何惠兰淡笑:“我还没谢您当年相助,不然就没有今日的何惠兰了。” “不过是举手之劳……” 二人叙起旧来,互相感谢对方。 岑楹瞧见这婆婆腿脚不便,颤颤巍巍的,便扇了崔明璨一掌,对她说道:“阿婆,我来帮您瞧瞧腿。” 14、我想验证一件事 “对对对!她可是医学世家长大的医科圣手!可了不得呢!”崔明璨也不恼岑楹的那一掌,兴奋地介绍起岑楹来。 岑楹白了他一眼,蹲下身摸杨阿婆的脚。 “嗳嗳嗳,贵人这可使不得……” “没事的阿婆。”岑楹边摸着,边笑着宽慰她。 “多谢多谢姑娘……”杨阿婆受宠若惊,“我老婆子命好遇到你们这些好人呐!” 何惠兰令人抬了张椅子让她坐着。 半晌。 岑楹站了起来,说道:“阿婆您的腿可是伤过?” “欸欸欸,是啊,年轻的时候摔断过。” “没有看过大夫吗?” “唉,”杨阿婆叹了口气,“哪有那个钱看哟,就是我老伴用了土方子治好的,只不过做不了重活,也不能久站。” 何惠兰讶异:“那您从漯水村赶来芙蓉镇岂不是……” 她心下酸涩,竟说不出话来。 “好姑娘别哭,”杨阿婆乐呵呵道,“不碍事的,不过是走一会儿歇一会儿,幸好有狗蛋和毛毛陪着,也不算累。” 说到毛毛,狗蛋一惊,扯着杨阿婆的手道:“诶?毛毛呢?我的毛毛呢?” “毛毛?” “我养的小猫。方才还跟着的,怎么不见了?”狗蛋四处张望,但还顾忌着这么多人不敢失了礼数。 “没事的,毛毛聪明待会便回来了。”杨阿婆摸了摸狗蛋的头宽慰他。 他这才安心了点,但那双大大的眼睛还在搜寻着。 “这是化骨丸,”岑楹空落的掌中变出一个瓶子,“您这旧伤已经太过久远了,只能慢慢治,这个药丸吃了做一些修补,但若要真的恢复正常,还需要正骨,将腿重新养一遍。” “好好好,多谢您了。”杨阿婆听到还能好,心中感触良多,从怀中掏出一个缝缝补补的钱袋子,“这药珍贵,我老婆子卑贱用不着这么好的药,就不用了,这钱是多谢您帮忙看诊的……” “诶这使不得。”岑楹拒绝,将她递过来的银子推回去,又将药瓶塞给她。 “这药我还有很多,便是送您的了,当做这人撞到您的赔礼。” “这、这怎么好?”杨阿婆蹙眉。 “您就收下吧,不然晚辈于心不安!”崔明璨连声说道。 这时何惠兰也将一个钱袋子塞在她怀里。 “惠小姐这?” “这是给您绣品的工钱。” 杨阿婆泪眼婆娑,连连道谢。 “你们都是大好人,大好人啊!” “姐姐,你方才是在变戏法吗?”一直默不作声的狗蛋出声问道。 一双大眼睛直勾勾看着岑楹。 “这是仙术哦。”岑楹笑眯眯地解释。 “哇!那姐姐你们都是仙女吗?”狗蛋的视线在他们之间来回打量,像是见到了了不得的人。 崔明璨弯腰笑眯眯摸他头:“我可不是仙女嘞。” 狗蛋被他摸得不好意思,天真道:“那是什么?” 崔明璨正要装个大的,小孩子语出惊人:“哦,我知道了,你们俩是仙女姐姐的仆人!” “……”崔明璨咬牙切齿地蹂躏他脑袋,“你见过这么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才貌双全的仆从吗?” 狗蛋撇撇嘴,一扭身从他魔掌下一溜烟跑到杨阿婆身后,朝他吐了吐舌头:“你长得又没有另一个哥哥好看呢!” “嘿!你这小孩!” “好了,你可别逗他了。”白玉姮拉住他。 “仙女姐姐能教我法术吗?”狗蛋羞涩地问道,“我也想要学这么厉害的法术!” 白玉姮笑道:“那你想学什么法术?” “我想学很厉害的!最好能打得过别人的!”狗蛋哼哧哼哧像模像样地打了两拳。 “喂!小屁孩打架可不是件好玩的事。”崔明璨严肃道。 狗蛋瘪了瘪嘴:“可是我要是学会了打人的法术那阿才他们就不敢欺负我了。” “我可以教你。” 一直沉默的李天阔出声道,眸色认真:“我可以教你一招。” 崔明璨道:“喂喂喂,你别教坏小孩子啊!” 李天阔并未理会他,带着狗蛋往一旁去,崔明璨也跟了上去。 岑楹正在为杨阿婆按摩脚。 白玉姮收回视线,试探何惠兰:“惠小姐可知道方无盐?” “……”何惠兰尴尬一霎,而后点了点头,“知道。” “哦?可认识她?” “只知道一些,她在芙蓉镇很有名,因为她酿的酒很好。”何惠兰道,“而且听闻她是位良善的女子,时常帮助一些乞儿……” 白玉姮看她躲闪的眼神,不安地绞着手帕的动作,能看出这位小姐不善说谎。 她明明是认识方无盐的。 白玉姮只是笑笑,颔首:“看来小姐也不了解,是白某唐突了。” 何惠兰扯了扯唇角,尴尬一笑。 那边李天阔也教好了狗蛋,低声叮嘱他:“回去之后好好练习,切忌不可以此欺人害人,只能自保。” 狗蛋认真地点了点头:“徒儿知道了师父!” “……”难得见到李天阔一噎,他顿了顿,才正色道,“不必叫我师父,我不会收你为徒的。” 狗蛋嘿嘿一笑:“徒儿知道了!” 李天阔:“……” “难得见到李天阔这个样子。”岑楹站起身,与白玉姮说道。 “确实,有点活人感了。”白玉姮调笑。 与杨阿婆他们道别之后,白玉姮他们也要赶快寻找那妖的踪影了。 白玉姮笑道,“惠小姐,我们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了。” “仙师要不就住在何家?”何惠兰一再挽留,“这样也好捉了那妖?我想它没有害死我表哥,想必还会再来的。” “惠小姐放心,我们会在那妖杀你表哥之前将它抓住的。” 何惠兰一怔,脸色涨红,只好点头让她们离开。 “玉儿你可看出什么来了?”岑楹问她,方才她给杨阿婆按摩腿脚的时候偷听了几句。 白玉姮沉吟道:“这位惠小姐她认识方无盐,也很有可能知道方无盐和顾奉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昨夜他们几人从宜春楼出来后,问了与近日命案相熟的友人,魏涞、苟廷、袁正、顾奉、陈泉海,当属这五人玩得最是要好。而魏涞是活生生从楼上摔死的,苟廷是吊死的那个,陈泉海是被在湖中淹死泡了不知多少日的那个…… 仅剩袁正与顾奉,他们两两分工,各去一处,但等到李天阔与崔明璨赶到袁正家时,却发现家中并无人,他们便朝着顾奉所在的何家的方向赶去。 白玉姮与岑楹到了时,正巧碰上了袁正用白绫想要勒死顾奉。 那妖会幻术,能利用人最害怕的东西迷惑人心,从而听从它的安排,白玉姮对这种幻术很熟悉。 那妖察觉到有人来后,将操控在袁正身上的幻术撤了,一股浓香渐渐消散。 原本还在纠缠的两人都昏厥在地上。 在那妖将操控幻术的力量撤走前,白玉姮早已放出了金蛇追踪。 此刻,腕上的蛇纹发出了淡淡的金光。 找到了。 “我们昨日才到芙蓉镇,何家的事我们后面再调查,现在那个妖已经找到了,我们先去将那妖捉了。” 崔明璨一惊:“这么快!?你什么时候找的?我们不是一直都待在一起吗?” 岑楹羡慕道:“玉儿你好厉害!” “路上再跟你们详说,我们先去吧。” “嗯。” * “裴师叔。” 裴渊颔首,面无表情地走进玄参殿。 一股浓重的药味扑鼻而来。 裴渊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望着正在忙碌捡药的人,淡声道:“不知帝君寻我所谓何事?” 元光帝君并未抬起头,温润如水的声线:“裴仙师来了?随意坐。” “……”裴渊并没有心思同他促膝长谈,站在那说道,“既然帝君还有事忙,那我便不叨扰了。” 说罢,转身便要走了。 “且慢。”元光帝君只好放下手中的活,无奈道,“你这孩子还是像从前一般没有耐性。” “……”裴渊并不想同他解释,他只是对他没有耐性罢了。 “以前我还同姮鸾说过你耐性不好,你知道姮鸾是怎么说的吗?”元光帝君就站在药雾袅袅的炉鼎后,同他回忆往昔。 “说什么?” 元光帝君果然如此一笑,调侃他:“还是拿姮鸾来压你才行。” “……”裴渊对他的耐性真的快要告罄了,“帝君找我来就是为了回忆往昔?” 元光帝君眉眼含笑:“当然不是。” “先坐。”他坐在主位,为他斟了一杯药茶。 “姮鸾那时候觉得你哪哪都好,一听我说你,立马就火了,护犊子的样子真是令人大跌眼镜。” 裴渊抿唇,他很不喜欢他用这样的语气跟他聊她,总觉他们的话题虽说的是他,可他却被排除在二人之外,他像是个外人。 “好了,以前的话我就不提了。”元光帝君还是能看出来裴渊隐忍不发的情绪,说回正题道,“你可知道四方镜被盗那夜发出的金光?” 裴渊颔首,示意他说下去。 “姮鸾的术灵是你偷走的吧?”元光帝君没有继续说下去,反而问起另一件事。 裴渊冷睨他。 “我知道是你,当年我们四人将姮鸾的术灵凝聚起来,就是为了有一日能重新唤醒她。” 术灵是修炼者修为突破到一定境界幻化出来的灵体,一身两体,肉身死了,灵体还在,只要找到合适的肉身也可以唤醒,但元神与肉身俱灭,这个灵体也会消散湮灭。当年他们几人耗费多年的修为才将她消散的术灵强行凝聚起来,这算是逆天改命,他们都受到了各种的天惩。 但他们仅是将术灵凝聚起来,却没有任何办法找回她,因为在世人眼里她就是殒灭了。 元光帝君扫了眼他,“我们跟你一样,都觉得她还没有离开。”他话音一转,话里多了几分悲伤,“可她的元神在我们眼前消散……” 强行凝聚的术灵没了主体的灵魂,宛如一颗死气沉沉的顽石。 裴渊忽然觉得喉间哽塞,遮掩在袖下的手攥紧。 “她、她会回来的。” “我要说的就是这个。”元光帝君正色,“那抹金光我怀疑是姮鸾的术灵与那窃贼对抗发出来的。” 裴渊猛然盯着他,一下子想通了里面的关节:“你是说……” 元光帝君点头:“那个术灵还在你那吧?” “……”裴渊罕见地沉静下来。 “若是她真的回来了,那那个术灵应当会有所感应……”元光帝君没有发觉他的神色,自顾自地推断,“若那抹金光真的是她发出来的,这就说明四方镜被盗也是有好处的。” 他对上裴渊愈发灼热幽深的视线。 “在,但又不在。”裴渊答。 “什么意思?” 裴渊眼底兴奋、疯狂之色难掩。 “在找到正确答案之前,我想验证一件事。” 元光帝君听得云里雾里的:“什么事?” 裴渊但笑不语。 白玉姮到底是不是她。 15、桃花香 芙蓉镇外。 四人一路追踪到镇外,在一座较为荒凉偏僻的山脚下,周围的妖气越发的浓厚,就连其他三人都感受到了。 “好浓郁的香味!”崔明璨捂住鼻子,蹙眉道。 “这是什么香?”白玉姮也细细闻了一会儿。 “和方无盐酒铺中的酒香味很像,还有……”岑楹闭上眼轻嗅,再睁开眼笃定说道,“是桃花香。” “桃花香居然能这么香!?”崔明璨讶异。 “看来是只大妖。”李天阔抽出利剑,淡声道。 “你们都小心点,我们见机行事。”白玉姮将金蛇召回,落回腕上。 “好。” 四人一同走入一片灌丛遮掩的平地,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废旧的死湖,湖边是一棵极为粗壮、挺拔的桃花树,落英缤纷,花瓣飘落在一座坟上。 这里三面环山壁,甚少有阳光照入,阴凉无比。 “何人闯入?” 一道清冷的女声在山壁中四面回响。 一个窈窕身影从桃花树后走了出来,一身红裙粉衫,大朵娇艳的牡丹花随着她的走动摇曳生姿。 “你们到底是谁?” 她的声音是浑然天成的娇媚,看来她并非是桃花妖。 “你们为什么要害人?”岑楹五指夹着针,随时准备战斗。 “害人?哈哈哈哈哈哈……”牡丹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你们有没有搞错?我们害得那是人吗?” “……”崔明璨冷声道,“他们与你们有什么深仇大恨吗?为什么要同那个桃花妖狼狈为奸?” 牡丹收了笑意,冷淡的眼神扫视着他们。 “你们呢?你们为什么帮那几个杀人凶手?” 白玉姮:“是他们杀了方无盐?” “……”牡丹唇角抽搐,想要笑却扯不出一抹笑来,无尽的哀伤覆盖着她。 “不,他们没有直接杀了方无盐。” 牡丹怒目而视:“就是他们害死的临春!” “临春?她叫临春?” 牡丹微仰起头,缓步走向那座坟,墓碑用的是上好的碑石,红墨篆刻着“方氏女临春之墓”,一双莹白玉手轻抚过碑石上花瓣。 “临春心善,容易被人伤害,性子又执拗,容易钻牛角尖……” 牡丹转了过来,眉眼带笑,宛若一朵极致绽放的牡丹花:“我同你们讲个故事吧?” “很久以前有个小女孩,她的名字还是叫临春,在春日出生,带着全家的爱降世。她生得极美,是十里八村里生得最好看的那一个,家中父母疼爱,一家经营着酒坊,生意红火。” 牡丹坐在地上,靠着墓碑,好像在挽着好友。 “就是因为家庭美满幸福而被一些人妒恨。那一把火,烧了好久好久,久到她半边身子都要烤熟了、焦烂了……”牡丹依偎着,每说出一个字都能令她疼痛,“一个好心人救了她,养了她许久,可因她半边脸都是溃烂的,所有人都以为她是不详的,害死了全家,不然为何那么大的一场火就她活了下来?” 她被驱逐、被嫌弃、被厌恶。 后面来了芙蓉镇,靠着自己祖传的一身手艺养活自己。 她是猫儿巷里最早开张也是最晚休整的,最初人们还会因为她的样貌有所嫌恶,但又因她时常待人宽厚,对她略有改观,却还是避之不及。 “丑八怪的酒谁会喜欢喝?买了会被笑一辈子的吧?” “长得那么丑该不会在就里面下毒害人吧?” “半张脸好的半张脸坏的,不会是被诅咒了吧?喝了她的酒会不会也变得像她那么丑?哈哈哈哈……” “谁会喝无盐丑女酿的酒?” “晦气!” “恶心!” “真倒胃口!” …… “喂?你是要轻生吗?” 一道娇媚的声音唤醒她。 她吓得一激灵,瞥了眼已经漫到小腿。 “没、没有。”粗哑的声线让她羞愧地低下头,长长的刘海遮掩了她半边脸。 她不敢看她,声音那般好听想必是一个极为好看的女子,可她不敢看,生怕自己的肮脏的视线沾污了她。 牡丹觉得她就是在睁着眼说瞎话,都要淹到腰了还嘴硬说不是:“那你在干什么?” “我、我在找东西……” 她撒谎。她一眼就能看出来。 “那你找到了吗?”她问。 “没、没有。” “那你还要泡多久?” “……”她沉默了。 “你要找什么?我帮你找吧。” 一旁的青鸢惊声劝她。 “娘子别下去!”她开始后悔跟她偷溜出来散心,万一被妈妈知道了有她们好果子吃。 “青鸢你就站在那。” 一阵水声哗啦,伴随着女子尖锐的尖叫。 她下来了? 方临春没有忍住回头看。 她在心中暗想今日不算个好日子,轻叹一声,还是另外找个没人的地方死吧。 她不想牵扯无辜的人,这湖水又冰又冷,还不浅,怕是泡一会儿都能让这位娇小姐大病一场。 这一望她便被她娇艳的容貌惊住了。 好美。 她还从未见过这么美艳的女子。 “啊!鬼啊!” 直到她身边的小婢女青鸢看到她的脸尖叫出声,她才回过神来,急忙捂住头,钻进水中。 生怕晚一刻都是对她们的伤害。 “哗啦——” 她被人从冰冷的湖水中拉出来,重见阳光。 被湖水泡过的头发凝成一绺绺,完全遮不住脸上的伤疤,只会显得她的脸更加可怖。 她急忙抱住脸,害怕她看到这令人恶心的脸。 “你干什么呢?” “你别管我,快点上去。”她瓮声瓮气。 “那你呢?你不上去我也不上去。” “……”方临春还从未遇见过这样的人,一时手足无措,被她拉上了岸。 见她还蒙着头,牡丹觉得有些好笑。 “快松开吧,赶紧换上干净的衣物,免得生病了。” 方临春鼻尖一酸。 “……谢谢。” “谢什么?”牡丹接过青鸢递过来的披风,转手盖在她身上,整个身体连头盖住。 “……”谢谢你给她一个体面。 “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方临春迟疑一会儿,才低声道:“方无盐。” “是无言独上西楼的无言吗?为什么取这个名字?是因为你不爱说话吗?” “……”方临春第一回遇上这么爱说话的人,她不懂什么叫做无言独上西楼,她没去过西楼。 她试图让她明白,她的名字没有那么好的寓意:“不是,是炒菜用的那个盐。” 无盐。 牡丹联想到她的脸,抿了抿唇。 无盐丑女,古往今来都是形容长相丑陋之人的蔑称。 “我要问的不是这个名字。” 方临春身躯一震,猛然抬起头,又紧忙埋下去。 她好久没有想起那个名字了,在她父母离世后,没有人愿意知道一个丑陋又不详的人的名字,大家更爱叫她的绰号,就连她也听习惯了。 “不愿意说吗?” 披风晃了晃。 “我叫、叫方临春。” “很好听的名字,我叫牡丹。”牡丹笑了笑,“牡丹花的牡丹。” “你的也、也很好听,”方临春忽地感觉原本冰凉的耳朵有些发烫,“你长得也很好看,像牡丹花。” “谢谢你,临春。” “……” 方临春第一回发觉原来自己的名字能这么好听,婉转动听,像山谷间的百灵鸟。 “谢谢。” “娘子……”青鸢适时提醒她,“我们出来够久了,再不回去会被骂的。” 牡丹轻叹一声,将出来时为了掩人耳目戴的面具递给她。 “别再去湖里找东西了,东西丢了便丢了,人好好的就行了。”牡丹有些担心她会再次轻生,但她也只是一个在污浊中挣扎的普通人,救不了她,“下回我来找你玩好吗?” “……” 方临春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应她的,或许答应了,或许沉默了,但她没有再走进湖里,或许是丢失了那一股气,害怕了。 她戴上她给的面具,披着她的披风,遮住了她的狼狈,她可怜的自尊,她心想今日是个好日子,不然她怎么会遇上这么好心的仙女? “临春以为是我那日救了她,其实不然。”牡丹眼里含着泪,声线哽咽,“那时是我第一次接客,是芙蓉镇中有名的富商,很多人都说我幸运说我好命,第一次就遇上这么大的金主,愿意为我豪掷千金,言听计从。” “我厌恶我恶心,但我无力抵抗,我生出来的命运便被注定了的。我会在颜色正好时被待价而沽,流连在各色男人堆里,等我年老色衰,或许得了病被一卷草席丢了、一把火烧了;或许趁年轻之时被哪位富商带走当小妾;又或许我幸运,存下一点钱能赎身,能够在一个无人认识我的地方孤独终老……” 晶莹的泪水从脸颊划过,划过她的墓碑,好似她也跟着哭了一场。 “那日我带着青鸢去散心,许是上天的指引,我遇到了临春。我们不时地来到那里谈天说地,说彼此的往事,交换彼此的苦痛……好像说出来,说出来了就不痛了。” “她从来没有嫌弃我是一个被千人骑万人尝的妓女,就像我从未在意过她脸上是不是完好,出身是不是不详。” 就像两点微弱的火星聚在一起,彼此依赖一起燃烧,汲取彼此的温度。 “原本我们约定好了的,要一起去京城皇宫,一起南下看水乡看藕花……再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活下去。” “可这一切都让他们毁了!” 牡丹娇丽的面容变得扭曲,声声泣血:“若不是顾奉看中了临春酿酒的手艺,伙同其他人一起欺负她,还有、还有他那个未来表妹夫……她也不至于想不开上吊自裁!” “所以这就是你们杀害他们的理由?”岑楹心绪复杂,既为她们的遭遇,也为了那个死去的女子。 “那那个桃花妖为何帮你?”崔明璨问,“你们做了什么交易?” “哈哈哈哈……哪有什么交易,一个妖都要比人有情义。”牡丹哼笑,嘲讽道。 “我不管你们是为何而来的,但在我们没有将那几人送下去为临春雪恨时,你们别想走出这里。” “你!” 16、贤王 白玉姮冷然戳穿她:“所以你一直在拖延时间。” “哈哈哈哈哈……你猜的不错。” 她话音方落,四人眼前忽地蒙上一片粉色的雾,牡丹的身影逐渐消失,幻境显现,他们各自一遍遍重复地看着方临春短暂而又悲惨的一生。 “你们口口声声说要降妖除魔、匡扶人间正义,但你们连自己中了我设的幻境都不知晓,简直是无用至极!”那道清冷的声线再次出现,随着幻境带给他们的感受愈发真实而消散。“你们好好代替临春感受感受那种痛苦!” 声音消失,四人眼前一片黑暗,再睁眼时,好像变成了方临春,一遍遍走她的生前路,一遍遍经历她的痛苦,她的无助。 “嘭——” 一道金光炸开,幻境湮灭。 “怎么会!?” 白玉姮收回金蛇,蛇身缠绕在指尖,猩红的竖瞳紧盯着隐在雾中的身影,嘶嘶嘶地吐着信子。 “牡丹,你助我。” “好!” “唰唰唰——” 无数桃花瓣化为利刃穿过渐消的浓雾破空而来。 “大家小心!” “知道!” “明白!” 薄雾中刀光剑影,只能看见几个黑影在来回穿梭。 “你们为什么揪着我们不放!?”牡丹厉声道,“你们不是会除恶扬善吗?为什么不除那些真的害虫?反而针对我们?” “我们并非针对你,而是要将危害人间的妖捉了,而你们所说的恶人,自然由人间的官府来做决断。” 白玉姮说得很是冷漠无情,牡丹哈哈笑了起来,目光无比讽刺:“这就是你们所修的道?” “都说神女爱世人,可你们却不分黑白、眼盲心瞎分不出好坏!这样的神,我们何须敬爱、供奉!” 白玉姮一个反身躲过刺过来的花刃,一边掐诀,一边淡声道:“这不过只是你一个人的臆想罢了。” 花雾散尽。 “无论神还是人,存于世间都有各自的职责,害死方临春的人可以寻求官府,或者状告上级,总有办法解决。而我们的职责则是捉了违反三界约定的妖,让它受到应有的惩罚。” “哈哈哈哈,你可真天真。”牡丹嗤笑,“你可知如今天下官官相护,官护商、商护亲。民欺穷、商欺民、官欺商……一层压一层,我们这些如蝼蚁般低贱之人又如何能对抗得了?他们跺一跺脚,落在我们身上就是塌天大难!你告诉我,如何告!” “我可以帮你。” 李天阔以剑遮挡,挡住冲面而来的花刃,反手将剑收回剑鞘,一气呵成。 白玉姮腕中金蛇幻化成一面大盾,挡下所有花刃。 “哼!我如何信你?”牡丹冷睨他,“不过是你蒙骗我的巧话。” “这是我的信物,你若是需要我可以借你。”李天阔拿出一块金镶玉小巧令牌,上面篆刻着一个“贤”字。 “这是贤王的令牌,你用这个去衙门状告,他们会帮你的。” 牡丹抬手,攻击的花刃瞬间停止,她有了一丝松动,疑惑道:“这可是真的?我又怎知你是不是诓骗我?” “你若不信,可以自己拿去试试。”说罢,李天阔将令牌扔给她。 “……” 牡丹神情有了一丝松动,她瞥了眼那令牌,脑海中响起一道身影,那股子松动被压了下去。 “多谢你的好意,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我必须要用同样的方式让他们承受一边这样的痛苦!” 说罢,一甩手,落地的花瓣飘起,再次化为利刃破空而来,直达面门。 “明璨、小楹你们赶快去何家,还有袁家!”白玉姮看向一旁的李天阔,也不管他是否听从自己的安排,道,“李天阔,你也跟着去吧,若是有异动,记得传音,这里有我,我很快便能解决了。” 三人异口同声:“好。” 岑楹:“你当心!” “嗯。” “想走?”牡丹额间一点朱红越深,千百片花瓣源源不断地朝他们刺过来,“先问问它们愿不愿意吧!” 白玉姮将金蛇幻化成包围圈遮挡从四面八方穿刺而来的花刃,为他们三人找到一处能够安全离开的地方。 “快走!” “为何要与我作对!” 等包围圈中只有她一人时,聚了三成力将刺过来的花刃反弹了回去。 花刃无眼,划破空气发出爆鸣声,钉入山壁,折断树干…… “哐!” 牡丹本来就是一介凡人,并无法术,不过是借了那桃花妖三分魂得了几成功力,这才有了召唤死物为武器的力量,但也仅限于用花刃攻击,不会自保。 所以在成千上万的花刃直冲面门时,牡丹坦然赴死,只是遗憾没能亲眼见证那些人死去,得到报复的快感。 可当那花刃真的刺过来,还是忍不住闭上眼,心中想的痛苦却迟迟没有到来,她睁开眼,只见一道金盾将她团团包裹,阻挡花刃,而后轻飘飘掉落在地上。 “……” 胸膛在剧烈地起伏着,牡丹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你这又是什么意思?不杀了我?” “我说了,凡间的事由人间的人来处理。”白玉姮将金蛇收回,淡声道。 “……”牡丹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扯了扯唇角,“你现在不杀我也没用,春桃已经去了,想必都已经得手了。” “哦?”白玉姮神色淡淡,并不将她说的话放在心上。 牡丹不由地有些恼了:“你一点也不着急吗?你想要护住的人很快就死了。” 白玉姮把玩着温顺的金蛇,毫不在意道:“虽然我并不知道你们最想要杀谁,便让我的伙伴提前在他们的家中设了结界。” 白玉姮勾唇一笑,自信道:“这世间能破解了我的结界的人还没多少个。” 牡丹脸色僵了一瞬,继而嗤笑道:“那又如何?春桃法术无边,又岂是你们这些乳臭未干的小屁孩所能对抗的?” “是吗?”白玉姮不以为意,“那桃花妖将三成的功力留给你对抗我们,就凭她仅剩的那点功力?你若不死心,我便让你瞧个清楚。” 说罢,她一挥手,一幅画面映在山壁之上。 牡丹死死盯着,不敢放过一瞬,生怕漏掉了什么。 只见画面上,一个面容姣美,两腮宛如桃花般的粉艳,额间一点桃花钿,在何家西院的上空盘旋。 她忽地化作一团翻飞的花瓣想要冲入厢房,却被猛地弹了出去,浅淡的金光霎时显现,一个结界将此团团包裹,无论它如何冲击始终是徒劳无功。 桃花妖不甘心,又去了袁正家,发现是一模一样的结界。 “……”牡丹看着春桃几次受挫,心中慌乱,既愤恨,又忍不住心下悲凉。 “我求你求求你。” 牡丹跪在地上折断自己的傲骨,涕泪纵横地哀求她。 “你放过她,所有的事情都是由我而起,是我怀恨在心想要杀了他们……不关春桃的事,求你了,放过她。” 白玉姮扶她起来,一边道:“我从未说过要它性命,但它的确触犯了三界的相约的条例,该如何处置我说了不算。” “……”牡丹颓然跌坐在地上,目光凄然,“是我害了她是我害了她……” 白玉姮半蹲在地,搀着她,右手金蛇滑动身子,她问道:“你们是如何认识的?为何它会帮着你杀他们?” “临春下葬那日我撞在了她的棺椁之上,妈妈和龟公将我锁了起来,是青鸢将我放出来的,她同我说,因为我撞棺一事害得临春不能下葬,被搁置在了郊外,我找人火化了她,给她重新找地方安葬……”牡丹看向方临春的墓碑,“这里曾是她埋陈年佳酿的地方,我想比起别的地方她应该更喜欢更熟悉这里,便将她埋在此……” “那桃花妖也就是春桃,她曾受临春浇灌之恩。” 她说,你们凡人不是常说滴水之恩应当涌泉相报吗?既然恩人已逝,我会好好替她守着她的墓,已全她死后安宁。 “我听到她的话,心里便有了想法,同她说了临春的事,她很气愤,她答应帮我。春桃会幻术,让那些人精神遭受同临春死前一样的痛苦,再日日夜夜经受我们的恐吓,最后自己了结了自己。但那些人死不足惜!”牡丹咬牙切齿,恨不得将他们剥皮抽筋喝血,“他们几次三番对临春非打即骂!还要她将她酿酒的秘方交出来,不交就折磨她……” 给她的尸体换新衣火化时,她就看见她身上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她恨那些施暴的人,也恨自己为何不多关注关注她,多陪陪她,至少能在她意欲求死之前及时发现她的不对劲…… “你是如何知晓的?” “呵,那几人平日里欺男霸女胆大包天,却被一个小小的幻境吓破胆,还没怎么吓就全都招了。” “你说!你们为什么要害死她!” “仙女饶命仙女饶命!我们并非有意要害她!”他们吓破了胆,跪在地上猛猛磕头,“要怪就怪她看上了不该要的人!” 牡丹诧异:“你什么意思!” 陈海泉跪地磕头:“方、方无盐爱上了唐霈谦!” 牡丹知道他,是芙蓉镇上最有名气的秀才相公,既有才情,长得也是俊朗。 但以她所知,何老爷早已将唐霈谦当做乘龙快婿,也在之前公布了何家女与他的婚期。 牡丹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这一层。 “我们第一次动歹念是喝醉酒那晚,我们都觉得喝得不尽兴,正好有人提起猫儿巷的方无盐酿的酒是十里八乡中最好喝的,我们便去了……” 那时天色刚好蒙蒙亮,别家还未开摊她已经支起摊子了。 “喂!给我们来几罐好酒!” 方无盐自从与牡丹相识,便一直戴着牡丹为她制作的面具,正好遮挡住那边有伤的。 露出了另半张脸眉眼深邃、鼻梁挺立、唇瓣不点而朱。 “好的。”她不爱说话,只是简短地吐露几个字。 “您的酒。” 方临春将酒端了上来,腰背弓起,脸始终是低着的。 “站住!” 17、幽会 “阿奉怎么了?”袁正蹙眉看他,“快喝酒,喝完这顿我又得去学堂了,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出来!” “嘿嘿,我说袁正啊,你都考了多少年了?还考啊?” 袁正闷了一大碗,冷哼道:“考!当然要考!我将来可是要做大官的!” 其他人哄堂大笑,调侃他。 顾奉上下打量着面前被他视线刺到弯腰弓背的人,冷喝:“转过身来!” “……” “阿奉你让她转过来干什么?”魏涞哄笑,“你不知她是我们芙蓉镇最有名的无盐丑女吗?有什么好看的,小心被吓得晚上睡不着咯……” “多嘴。”顾奉笑哼,打量着她被垂下发丝挡住的脸,他把玩着手中的酒瓶,玩味笑道,“小爷我从小胆就大,还真没见过有什么东西能将我吓到,我倒是要瞧瞧这无盐丑女能丑成什么样!” 说罢,不关她的挣扎尖叫,就要抢了她脸上戴的面具。 可顾奉到底也只是个纨绔子弟,不仅毫无力气,又被掏空了身子,哪里比得过干多了粗活的方临春。 几番争夺都抢不到,耳边是兄弟们的嘲笑声,顾奉也恼火了,直接甩了个巴掌给她,呵斥一旁看戏的人:“看什么看!还不过来帮我!” “救命救命啊!”方临春大声喊叫着,却换来他们的嘲笑贬低,“这叫的也太难听了吧?” “阿奉别看了,声音都那么难听了,都不知道丑成什么样,我怕我睡不着!”苟廷啐了一口,嫌恶道。 陈泉海哼笑,反倒是来了兴趣:“我倒是好奇,你们快来摁住她!” 苟廷和陈泉海摁住她的手,魏涞同袁正抱住她的双脚,让她不得动弹。 “救命救命!” “别叫了,就算你喊破嗓子都没人来救你的!” “不要……”方临春挣扎,摇着头不愿让面具被人摘下,“我求求你们,不要摘下它可以么?我可以将所有的钱都给你们……” “啧,多话。”顾奉不耐烦地扯住她的头发,看清她裸露在外的半张脸,眼里闪过一丝惊艳,若是能忽视另一边的话,“原来你没有伤长得还不错啊!” 方临春控制不住地流泪,被他扇过的左边脸火辣辣的疼。 顾奉一手摁住她的头,一边将她的面具取下。 “啧……”顾奉只看了眼便匆匆转过头去,不愿再看一眼。 “哇,长得可真恶心……”陈泉海皱眉瞄了眼又移开视线,发现怎么也无法将那样子从脑海中驱赶。 苟廷根本不敢看,松开手后闷了杯酒。 方临春趁他们松懈挣开桎梏,想要从顾奉手中抢回面具。 “啪!”顾奉将面具扔到远处,叫嚣着,“你从这里爬过去我便让你戴上。” “……” 方临春僵在那里,仿佛一身的骨头都被折碎了,手脚发颤,心如坠冰窟,浑身泛着冷意。 “爬不爬!” 顾奉见她磨磨蹭蹭,狠狠地推了一把。 “……” 方临春几欲动作,被一道冷厉的男声呵斥住。 “你们在做什么!?” 只见一个穿着洗得发白青衫、相貌俊朗的男子抱着书站在不远处,冷眉竖眼。 “哟呵,哪来的不长眼的混小子?想要学戏文里那招英雄救美?”陈泉海嗤笑道。 瞬间哄堂大笑,笑他一介文弱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居然敢学戏文里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青衫书生并未恼怒,只叱声道:“快将那姑娘放开,不然晚生便去衙门告你们欺辱良家女!” “嘁,就凭你这小子?你可知道我们是谁?”苟廷站起身,毫声道,“你又是哪来的野小子!?” 书生冷声道:“晚生不管你们是谁,只要你们放了那姑娘,并同她道歉,争得她的原谅。” “呵,你说这话简直是我今岁听到的最可笑的话!”苟廷正要挽起袖子上去揍一顿这个不知所谓的书生,被一旁的袁正拦下。 “袁正你做什么?” “别打,我好像认识他。”袁正就这昏暗的月光打量不远处的清俊男子。 “你叫什么名字?” “我晚生姓唐,名霈谦。” “……”袁正猛然拍了下脑袋,“你是今岁得了第一的秀才相公?” “正是。” 袁正走上前几步:“还真是你!” “我是与你同考场的考生!我读过你的文章,可否为我解答几个问题?” 书生未作答,反而看向一旁抓着方临春的顾奉,说道:“可以是可以,但我想让你放了这姑娘……” “没问题没问题!”袁正爽快答应。 屁颠颠跑到顾奉面前,笑道:“阿奉能不能给我一个面子?” “不是吧袁正你读书读傻了吧?”魏涞拧眉骂他,“知道你好读书,也不至于亲疏不分吧?就这样帮着外人?” 袁正不理他,直直看着顾奉。 顾奉在听到唐霈谦说出自己名讳时就怔了怔,他记起他表叔有意拉拢这位秀才相公,欲以惠儿嫁与他。 他想起这事,不由地打量起这位秀才,容貌周正,身姿挺拔,配他表妹还算可以。 顾奉冷呵一声,也没有喝酒的兴致了:“走了走了,回去睡觉!” 苟廷和陈泉海是他的跟屁虫,闻言立马追了上去,魏涞看了眼袁正也再没说什么,也走了。 唐霈谦上前拱手道:“多谢袁公子相助,公子若有疑惑,可以来乌杏巷尽头那家瓦房寻我,就是离这猫儿巷不远处。” “欸欸欸,多谢唐相公了。”袁正兴冲冲地走了,追上离开的顾奉一行人。 方临春蜷缩在角落,低着头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一股清淡的墨香走进,破旧的布衣停在她身旁不远。 “……” “姑娘?” 一双白净但满是老茧、冻疮伤痕的手拿着她的面具,递到她跟前。 “姑娘莫怕他们都走了。” “……”方临春听见他温润的声音猛然一颤,瑟缩着。 “面具我放在这里了。”唐霈谦知她害怕,便将面具放在她脚下,自觉离开。 “多谢……” 一声声若细蚊的道谢也不知他听到了没有。 从那次以后,方临春每回早起开摊都能看见唐霈谦从跟前经过,抱着书步履匆匆,好似在赶着去学堂。 很神奇,以前她从未关注过,但现在她已然摸清了他的作息。 她在心里期待着有一日他能想起她还没道的谢,她想亲自跟他道谢。 是夜,唐霈谦步履匆匆披星戴月归来。 方临春心脏咚咚咚地狂跳,手脚忍不住发抖,想到等会儿要跟他说的话就口干舌燥坐立不安。 她心不在焉地收着东西,翘首以盼,终于盼来要等的人。 “唐公子!” 唐霈谦停下脚步,疑惑道:“姑娘可是有事喊我?” 方临春手足无措,眼神躲闪,始终不敢抬起头看他,与他说话:“嗯,我想跟你道谢……” 唐霈谦对她也算是印象深刻,很坚强很勤奋努力的一个姑娘,眉眼含笑道:“不过是举手之劳,姑娘不必放在心上,只要是看见的人都会伸出援手的。” 不!不一样! 方临春很想告诉他并不是这样的,除了牡丹,没有人像他一样会为她出头。 但是她始终自卑于自己的声音,不敢与他多说什么。 “若姑娘没事的话,唐某先走一步了。”唐霈谦又走回来几步,提醒她道,“姑娘日后别这么晚闭门,这边鱼龙混杂,坏人较多,容易受欺负。” “……嗯,多谢。” 她除了跟他说谢谢,什么也不能做。 唐霈谦走了,方临春捂着嘭嘭嘭乱跳的心,不自觉地笑了。 往后每日他经过这里都会同她打一声招呼,方临春从原来的受宠若惊到欣喜若狂,开始期待他什么时候会经过、什么时候会喊出什么样语调的“方姑娘”…… 就连牡丹同她说话都能感受她的出神。 “想什么呢?” “啊?没什么……” 牡丹忧心忡忡,没有在意她的神情,继续道:“我这段时间可能出不来了,你记得有事给我信……” “为什么?” “大人的事小孩子别管……”牡丹不好说那些事,只好糊弄过去,“总之,这段时间之后,我们就可以一起去我们想去的地方了。” “嗯……” 方临春同样没有注意到心事重重的牡丹。 日子一天天过去。 可能人逢喜事精神爽,就连酒铺的生意也是蒸蒸日上。 人好了,就有人眼热。 “喂!给我们上好酒!” 和那夜一样的声音。 方临春应激一震,鼓起勇气想要拒绝。 一把闪着寒光的利刃抵在她脖颈上,冰得她汗毛竖起,心提到了嗓子眼。 “你、你想做什么?” “当然是想要你的酒咯?” 顾奉领着那群人站在酒铺中环视,动作粗鲁,噼哩哐啷,弄倒好些东西,但方临春分不出多余的心思心疼。 “这些酒你想要我都可以给你……” “这可是你说的。”顾奉笑道,但还没等方临春松一口气,他又道,“但这点可不够。” “……”方临春不知哪里又得罪了他,“你想要什么?” “你酿酒的方子。” 袁正开门见山说道。 “不行!”方临春什么都可以给但是这个方子绝对不能,这是她父母留给她最后的东西。 “哟呵,翅膀硬了是吧?真当有人给你撑腰了我们就不敢打你是吗?”魏涞扯着她,狠声道。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还装傻?” “你这不要脸的丑女竟然敢勾引我们阿奉的未来表妹夫!真是好大的胆子!” “我没有!我并不认识他的表妹夫!” “还在装傻!” “啊!”方临春歪着脸,否认,“我真的不认识!” 陈泉海冷声道:“那你为什么要半夜幽会唐霈谦?” “什、什么?”方临春闻言愣住。 顾奉抓着她的脖颈,强逼她看着自己,冷声道:“唐霈谦已经同我表妹订婚了,不日就成婚,这大街小巷都在传,难道你不知?” “没想到你人不仅丑,还色胆包天!敢勾引我们何家的姑爷!” 18、好看 他这句话宛若平地一声雷,将她劈得的呆愣。 “你长成这样还敢沾染别人的丈夫,你不觉得羞得慌吗?” “真是丑人多作怪!就你也配?” 她唇瓣动了动,竟也没想出什么话来反驳。 “就你这样的,死了也没人愿意给你收尸!” “唐霈谦能被你喜欢上也是够倒霉的!倒了八辈子的血霉!” “我要是长成你这样,倒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方临春耳中好似有风在呼啸,心中凝结多年的戾气恨意快要将她淹没。 那一罐罐她辛辛苦苦酿的酒被搬走,她精心布置的温馨小家被洗窃一空。 她不想再忍了! 她有什么错? 是她想要长成这样的吗? 若是可以,她不谁都不想让那场大火烧起,不仅烧毁她的身体、容貌、尊严,还将疼爱她的双亲带走。 她有错吗? 不,她没有错,要说错,那便是错在被他们一次次羞辱,却不敢还手。 恨意犹如燎原的火星,快要将她的理智燃烧殆尽。 “嘭!” 方临春时常一个人抬能装三个人的酒缸,她蓄起力来一下子就将桎梏住她的顾奉甩开,重重摔在地上。 “……” 那些当面羞辱她的人见状无不愣了神,目瞪口呆,不敢相信她竟然能将顾奉甩开,更加不敢相信她居然敢反抗。 方临春胸中聚着火,拿起身旁的酒瓶便往他们身上砸。 醇厚浓香的酒浇醒了他们。 “都愣着做什么!今日不将她打死我顾奉的名字便倒着写!” 几人一时拿不定主意,一是害怕她不要命地狠砸过来的酒瓶,二是惧怕她突然爆发的力量,被欺压久了的人突然奋起反抗几人心中都没有底。 方临春一扯过挥拳过来的手,聚着力猛地摇晃着他,倏然放手,让他重重地甩了出去。 她又拿起栓门的木条,不要命地往他们身上打过去,霎时满是哀嚎声。 几个被酒色掏空的公子哥又怎敌一个时常干粗活的人,没一会儿便哀声遍野,纷纷求饶。 方临春收了手,冷眼瞪着他们。 “我于你们无冤无仇,也并未勾引过你们说的表妹夫,你们却多次出言中伤我,还欲抢我酿酒秘方,该打!” “只要你们答应以后不再找我麻烦,我便放你们一马,不往死里打,不然我便是不要这条命了也要将你们带下去陪葬!” “我们答应答应!”魏涞最怕痛了,立马出声答应。 方临春得意自己的反抗,心有余悸,握着栓门木条的手还在颤抖。 “赶紧给我滚!” 方临春转身回了酒铺中,刚将它放下,却大意将后背给他们偷袭。 双拳难敌四手,方临春被拉住,被人死命地摁在酒中。 “怎么样?自己酿的酒好喝吗?”顾奉笑道,浑身的筋骨隐隐发痛,心中更是恼怒她的反抗。 方临春手抵着酒缸用力一推,重新呼吸到空气。 “快将她的手脚摁住!” “咕噜噜……” 烈酒呛进咽喉,一股灼烧感快要将她淹死。 “住手!” 又是一声惊雷。 顾奉听到这声音就头疼。 一回头还真的是她这个准表妹夫。 他啧了声,嫌他爱多管闲事。 “我说唐霈谦你别太爱多管闲事了!就算你是我表妹夫我也不是不会揍你!” “你不担心我同何小姐说你所做的恶事?”唐霈谦毫无畏惧地看着他。 “我说唐霈谦你这人到底是帮谁的?”苟廷厉声道,“你还是不是何家的姑爷?你若是还知道自己是何家的人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别在这里逞什么强!” 唐霈谦淡声道:“我只帮理,你们若是真的有理我自然会帮。” “嘿你这人真是冥顽不灵!” 陈泉海拉住火大的苟廷,忽地恍然大悟笑问:“唐霈谦,你该不会喜欢这个丑女吧?” “……”唐霈谦闻言涨红了脸,抿抿唇,扫了眼被顾奉桎梏在手中剧烈呼吸的方临春,厉声呵斥他,“我和方姑娘之间清清白白,不要用你那脏污的思想去臆想别人!” “……”方临春眼睫动了动。 “呵。” “顾奉,快些放了她,不然我现在就去同何小姐说!” “……”顾奉暗骂一声,冷冷地瞪着他,“好!你好得很!” 说罢,便用力将半昏迷的方临春摔在地上。 他冷笑道:“我最后一次给你个面子,若是我从惠儿那听到什么风言风语,我第一个不放过你!” 几人活动活动酸痛的肢体,狠狠地瞪了眼多管闲事的唐霈谦。 “方姑娘你没事吧?” 唐霈谦搀扶她,见她眼睫颤动,呼吸渐缓,说道:“方姑娘我去给你请个大夫看看!” “别,别走……”方临春一把握住他的手,许是方才的勇气没有用完,她第一回仔仔细细定定地看着他。 他生得白净俊朗,浓黑的剑眉飞入鬓角,一双凤眼如宝石般亮眼,鼻梁高挺,唇瓣不是世人说的薄情冷漠的薄唇,而是薄厚适中,不点而朱,此刻他的眉眼中是对她的担忧。 方临春生起了胆气问他:“唐公子,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唐霈谦知道她问的是什么,无法撒谎,点点头,“是。” “……” 方临春动了动嘴唇,始终没有立场问出一句为什么。 “何时的事?” 唐霈谦抿唇半晌,才道:“下个月初。” “……恭喜。”方临春许久才有力气扯出一抹真情实意的笑。 “多谢。” 唐霈谦将她搀扶进俨然变成废墟的酒铺中,好不容易才清理出一个干净的地儿坐着。 “真的不需要我请大夫?” “无碍,唐公子若是还有事就先走吧。” 方临春忍着那股快要喷发的情绪,下了逐客令。 “……”唐霈谦扫了眼周围,轻声道,“你这里这么乱,还受了伤,我帮你打扫干净吧。” “不用……” 方临春话都没有说完,唐霈谦直接拿起扫帚走出外面,也不知听没听到她的话。 “……” 她也不能就这样看着他一个人做,便站起身将翻倒在地的酒缸扶起,许是方才挣扎得太厉害了,面具的绑带松开,只听“哐”地一声,她失手松开酒缸,酒水撒了一地。 “方姑娘怎么了?”唐霈谦闻声过来,担心地问。 “不要过来!” 方临春心急,却始终弯不下身去捡那面具。 白净、骨节分明的手将它捡起,递给他。 “……”方临春几欲崩溃,理智岌岌可危,“不要看我!” “你生得很好看。” “……”方临春呆呆看着他拿着她面具的手,忍不住嗤笑一声,竟一时分不清他是宽慰她亦是嘲讽她。 “临春,你心灵之美远比你皮肉更美丽。” 唐霈谦攥紧面具的系带,伸手绕至她脑后,一股浅淡的墨香扑面而来,充斥着她的五脏六腑。 “临春,抬起头看我。” “……”方临春不懂他为何要这么做,只是呆呆地听从。 “你远比你想象中的要美丽,不用在意旁人的话。” “你这是什么意思?”方临春渴求地盯着他。 或许是他的话给她所剩无几的勇气添了一把火,将那名为理智的绳索烧断,她一把攥住他落在她脸侧的手。 “方姑娘?” “……” 他的话如同烧红的烙铁灼伤她、逼退她。 “没事……” 她如梦初醒,松开手,勉强扯出一抹笑。 不知他何时走的,方临春就坐在酒铺中枯坐一夜。 提笔良久,直到墨水晕染了整张纸。 方临春搁下笔,换了身干净衣裳去寻牡丹。 “你来这里做什么?” 青鸢听到有人找便看见她,皱了皱眉,心中恼火,若不是因为帮她介绍生意,牡丹也不至于得罪了何老爷,现在都没有将人哄回来。 “我想找牡丹……”方临春嗫嚅。 青鸢虽嫌弃、讨厌她,但还是从后门无人处将她带了进来,带到牡丹的厢房。 “你在这儿等着,我去请娘子过来。” “多谢你。” 青鸢没说话,转身走了。 良久,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是牡丹娇媚的嗓音……还有男人下流的调侃。 “何老爷您可好久没来看奴家了~” “这不是来看你了吗?你这小蹄子还想怎么着?”何老爷生得高大,死死掐着牡丹的腰肢,她忍着痛娇嗔,“您不来关照奴家了,妈妈对奴家生气得很。” “呵,你也好意思说?” 方临春闻声避开,躲在角落。 那男人粗厚的嗓音让方临春倍感不适,却一句句直敲耳蜗。 “你尽心让你的那些姘头关照那个丑女的生意,害得我家的酒坊失了多少生意?” 什、什么? 方临春捂着嘴,险些惊呼出声。 她凑近去听。 “诶呀~何老爷您家大业大,何必跟她这一间小小的酒铺计较?再怎么样她也比不过您呀~” “……呵,你这小妮子。”何老爷捏住她的嘴,眯眼道,“你同那个丑女是什么关系?这么令你上心?” “……”牡丹不欲与他谈及临春,主动亲上他,撒了谎含糊道,“不过是一个对我有过恩情的人,还了恩什么关系都没有了。” “呵……” 二人双双倒在榻上。 方临春不知自己怎么跑出来的,也不知自己什么时候回了家,什么时候将白绫拿在手上。 心空落落的没有任何实感,没有声嘶力竭,也没有撕心裂肺的痛楚。 摸着柔软光滑的白绫,她想她需要换一套好看点的衣裳体面地走。 她特意穿上牡丹送她的大红襦裙,她说过她穿红色很好看。 她特意描了一个精致的妆容,好配得上这一身衣裳。 白绫穿过横梁,矮几“砰”地倒地。 她在想什么。 她在想死在这里会不会吓到想要买酒的人?会不会影响隔壁豆腐娘子的生意?尸体臭了会不会被大家嫌弃? 她在想,早知道找一个安静没有人的地方了。 19、病发 白玉姮听完她的故事,抬手一挥,将幻象收了。 小金蛇温顺地趴在她肩头,一瞬不瞬地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子。 “明明只剩最后一步,最后一步……”牡丹喃喃自语,“只要袁正将顾奉杀死,他清醒之后便会彻底疯了,然后自己一头撞死在何家西院中,没有人会怀疑他们是被人杀死的,只会想他们是不是生前作恶太多,遭受了报应……” 她狠狠地盯着白玉姮,咬牙切齿道:“若不是你们突然出现,扰乱了我们的计划,不然、不然他们如今早已下了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白玉姮对她的恨意无感,既然用力也无法将她拉起来,便掐了个诀让她悬浮在半空,金蛇幻化成捆绳,将她的双手扎牢。 “你的故事讲完了,那我们便一起去捉了那只桃花妖。” “你!”牡丹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哈哈还说自己是修道之人,没有半点同理之心,你分明就是个冷血动物!根本不配成仙!” “……”白玉姮眸色闪了闪,轻笑道,“随你如何说,我早在好百年前就没了感知,你想用这些事情来激我是没有用的。” “……” 牡丹像是看怪物般看着她,唇瓣嗫嚅半晌,未发一言偏过头。 一路无言到袁正家时,岑楹三人正与桃花妖激战。 岑楹瞥见她的身影,大声喊道:“玉儿!它杀死了袁正!” 只见那只桃花妖飘悬在袁家上空,身后蔓延出无数枝蔓,一根粗壮的枝蔓上挂着一个人,是袁正,被枝桠穿刺而过。 牡丹猛然抬眼看着眼前的女子,只见她将腕间金蛇变成一把弓箭,点地轻松越上屋上,与此同时,她拉紧弓箭,三支箭矢凭空而出,破开夜空,直直射向分身无术的桃花妖。 “春桃小心!” 白玉姮分神看了眼大喊大叫的牡丹,动了动手指,那捆着她手的金色绳索蔓上她的脖颈,直至捂住她的嘴巴。 “唔唔唔!” 牡丹瞪着她,若眼神有实质,她估计都要被她的眼神捅成筛子了。 白玉姮没有在意她的视线,眼见那边的桃花妖生出许多枝蔓,将她射过来的金箭折断,她飞跃过另一个屋顶,同时不断地拉满弓,数支并发的金箭穿云破月,射穿它多生的枝蔓。 挂着袁正的那支枝蔓断裂,白玉姮朝袁正掉落的方向伸手,一根金色如绳索般的东西从她的腕间窜出捆住了他,安稳落在地上,白玉姮朝岑楹喊道:“小楹去看看他!” “好!”岑楹几个跃身躲过飞舞的枝蔓,扑在袁正身侧,检查他的脉搏,并为他施针稳住他的气息。 袁正瞪大了双眼,眼瞳颤动片刻,眼光逐渐涣散,干裂发黑的唇瓣嗫嚅。 岑楹俯身去听。 “对、对不……” 岑楹去探他的脉搏,最后一丝气息也消散了。 另一边,李天阔近身搏战,一把银剑翻飞,将枝蔓斩断,不断地接近春桃。 崔明璨一边躲着突然袭来的枝蔓,一边画着新学的锁妖阵法。 “崔明璨你画好了没有!”岑楹施完针抬头瞄了眼战况,喊道。 “小姑奶奶别催了!我正在画着呢!快了快了!”崔明璨抬脚一跳正好躲过扇过来的枝条,落在下一个点位上。 落下最后一笔。 “成了!”崔明璨高兴地喊白玉姮和李天阔,“你们快将这妖带过来!我来念咒!” “好!” 白玉姮应下,手中弓箭变成一张大网,铺天盖地朝春桃遮去让她无路可逃。 李天阔在旁协助,将桃花妖的后路截断。 崔明璨嘴里念念有词,画在地上的阵法随着他的低语逐渐亮出紫光,一个模样繁复的阵法被激活,只要妖一踏进去便会被阵法的吸力吸住,直至被禁锢在法阵中间。 春桃春桃…… 牡丹泪眼婆娑地看着好友跌进阵法,被阵中紫色的光吞没。 “想要锁住我?别太天真了!”春桃幻化出原型,一株粗壮虬曲苍劲的桃树从阵法中间破土而出,冲入云霄,凌天展开。 阵法紫光霎时消散。 “哈哈哈哈哈哈,小娃娃就凭你也想困住我?再多练练吧!” 崔明璨尴尬,“这个阵法我现学的,还没实践过哈哈哈哈……” “哼,这次先放过你们!”说罢,满树的花瓣散发阵阵花雾,迷眼熏人。 “快捂住口鼻紧闭双目!花粉有毒!”岑楹及时发现不对,用扩音诀提醒他们。 几人闻言只好放弃进攻,以袖遮脸蒙住口鼻。 良久,香味散去,大家再次睁眼时,阵法中间只剩下一个巨大的空洞,被捆绑的牡丹也不见了。 鸡鸣声四起,晨光熹微,照耀大地。 天亮了。 白玉姮安抚小金蛇,走到岑楹跟前,扫了眼面色铁青的袁正,问道:“他还能救活吗?” 岑楹摇摇头,叹了口气:“那妖没有用幻境,而是直接伤其要害,就算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了。” “那妖将结界破了?”白玉姮一边伸手探她设的结界,一边问道。 “没,我们到的时候正好见袁正像发了疯般冲出家门,一边喊着‘我杀人了我杀人了’,那潜藏在其中的桃花妖一支枝蔓刺过去,穿心而过……”岑楹情绪低落下来,想到鲜血喷溅的那一幕也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我们还没来得及救他,就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在我们跟前……” 白玉姮不知要说什么安慰她,只好搂住她的肩,无声安抚她的情绪。 崔明璨看着他的尸体也忍不住叹了一声:“千赶万赶都没能救下他……” “人各有命,你们都已经尽力了。”白玉姮并不擅长宽慰他人,“都累了一夜了,你们都回去休息吧。” “那他怎么办?”岑楹看向已经发僵的袁正。 “袁家由我来善后,你们都去休息。”白玉姮瞧见他们脸上的疲色果断道,“崔明璨你带小楹回去。” 崔明璨点头。 二人离开后,白玉姮将收起来的令牌递给他。 “还你。” “多谢。” 白玉姮瞥他一眼,倒是没想到他竟然是当朝皇子。 “此事还需由你出头跟官府说说。” 李天阔抿了抿唇,指腹摩挲着那个“贤”字,颔首:“我知晓。” “辛苦了。” 李天阔疑惑地看了眼她:“倒不必这么客气,我也是为了任务。” 他往前走了几步,迎着逐渐升起的日光。 “你是个好队友。” “嗯?”白玉姮一时摸不着头脑。 李天阔侧身,迎着她的目光:“我为我前日说的话道歉,你是个很好的队友。” “……” “也是一个很好的对手。”他率先移开目光,握着剑离开。 天光大白,黑暗消弭。 白玉姮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小金蛇,眯眼直视日光。 * “啊!啊啊啊啊!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郎君您冷静点!” 小厮顾三禁锢着发狂的顾奉,险些被他一个猛冲甩飞。 一旁的小厮和丫鬟攥着麻绳不知从何下手。 “快!快绑住他!”顾三摁住他,披头散发的人用头往后撞着他。 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将癫狂的顾奉捆住。 丫鬟捧来干净的水和帕子,拂开他乱糟糟的头发为他擦拭。 “啊!” 帕子掉落,丫鬟被他脸上伤痕累累吓到。 一直都知道顾家郎君是如何如何的俊美非凡,但此刻他的脸消瘦到两颊凹陷,额间黑气弥漫,唇色发青发紫,满脸的血痕血痂,一双空洞的眼冰冷,龇牙咧嘴地试图喝退靠近的人。 丫鬟被吓得不轻,双手颤抖着,不敢上前。 顾三呵斥她,让她退下,接过新的帕子,自己为顾奉擦拭。 “表哥表哥!” 何惠兰的声音从门外廊道传来。 匆匆的脚步声冲进屋内。 “表哥!”何惠兰看见顾奉这个样子,都被吓了一跳。 “顾三,表哥他怎么样了?可有请大夫?” “回禀小姐,已经请过大夫了,但是始终不好,他们都怀疑是……”顾三瞄了眼她,踟躇,咬咬牙道,“他们说郎君是被诅咒了,中了邪……” “胡说八道!”何惠兰甚少生气,此刻也发了怒,“何人说的?他的舌头是不想要了吗?” “小姐莫生气,您明日便要出嫁了,还是早些回去,郎君这里有奴才照顾。” “不要!表哥从小最疼我,我怎能舍他而去!”何惠兰抢过顾三手中的帕子,亲自为顾奉擦拭。 “表哥?表哥是惠儿啊……”何惠兰轻声呼唤他。 顾奉好似有了点意识,定定地看着她。 “表哥?” “……惠儿?” 何惠兰破涕而笑:“是我是我,表哥!” 顾奉想要抬手为她擦眼泪,但双手却怎么也动不了,这才发觉被捆住了,他厉声道:“顾三!谁让你帮着我的!快松开!” 顾三见他恢复神志了,高兴地连声应,一边为他解开绳索。 “惠儿明日便要出嫁了为何还要过来?”顾奉看着她,说道。 “我听闻表哥您情况不太好,便来看看。” 顾奉唇角勾着笑。 “惠儿心里有表哥,表哥很开心。明日表哥一定要看见惠儿风光出嫁。” “嗯!” 何惠兰对他笑了笑。 顾三刚将绳索松开,还没来得及解释,就被顾奉狠狠地扑落在地,双手掐住脖子。 “郎、郎君……” “啊!” “小姐快走!” 20、无解 何惠兰还未回过神来,就被一众丫鬟嬷嬷拉走了,小厮们扑过去压制发狂的顾奉,房门被阖上,只能听见里面的尖叫打碎东西的声音。 “快!快去请那四位仙师过来……”何惠兰强撑着身子,吩咐道。 “是!” “小姐我们先走吧,明日便要出嫁了,若是您在这儿出了事,我们不好跟老爷交代啊……”嬷嬷们劝她。 何惠兰蹙了蹙眉,本来身子就不好,方才情绪大起大伏到现在精神头也没了多少,她待在这里也帮不上忙,只好听从她们的建议,深深看了眼吵闹的屋子后转身离开。 …… “我家郎君他没事了吧?”顾三青着脸站在一旁,细看脖颈处也是淤青一片。 岑楹将银针收好,淡淡道:“没事,至少在这两日都能清醒不会发疯。” 顾三还未松了口气,就被她下一句话吓到心眼子提到嗓子眼。 “你家郎君受刺激比较多,且吸入的花毒也多,你们要做好准备,他这辈子都是这样时不时地发疯。”岑楹也不知道为何那桃花妖的花粉居然是有毒的,而且这毒还巨难解,她目前暂且没有破解此毒的思路。 顾三心下大骇,急忙问有没有解毒方法。 岑楹尚未答复,从门外走进一个高大男子,面容冷肃,不怒自威。 “顾奉怎么样了?” “老爷。”顾三硬着头皮将岑楹说的话复述了一遍。 越听,这位何老爷的眉头皱得越紧。 “这是没救了的意思?”何老爷毫无感情地扫了眼被五花大绑绑在床上的人,拧眉道。 “……”这话顾三不敢答,垂下头缄默。 何老爷的视线扫过岑楹,岑楹淡声道:“无解。” 其实并非无解,只是她不想而已。 自从岑楹听了白玉姮复述的有关方临春和牡丹的故事,她心里既后悔又气愤,并不想给他医治罢了,且若要医治定是要长期治疗,三五年是好不了的,至少也要十年、二十年……她没有这个时间耗在这,也不想为这种禽兽败类医治。 她们五毒门可不是什么人都愿意医的,医不医全凭她们的意愿,仅此而已。 何老爷不愿再看已经废了的顾奉,本就是一滩烂泥也没有可不可惜的,若不是看在他是他姐姐的遗腹子,他只需要养着他即可,不然这样的人怎么样都不可能进他何家的门。 顾三本想挽留何老爷想要解释一番,但又记起何老爷的脾性,只好悻悻站在一旁。 岑楹见事情都做好了,便说道:“既然顾公子没事了,那我先走了。” “嗳嗳嗳,仙师这边请!”顾三恭敬地将人请出去。 其他三人都在屋外等着她,汇合之后正要往府外走。 “你好好照顾顾公子吧,我们自己认得路。”岑楹转身婉拒顾三。 “嗳,多谢您了,招待不周还望您见谅。” 岑楹淡笑颔首。 待人走后,几人一前一后往府外去。 白玉姮问:“情况如何?” 岑楹此才狠狠地翻了个白眼,吐出一口浊气。 “精神失常,得了癔症,还伤了根本,估计这辈子都好不了了,时时发疯。”岑楹冷漠评价,“活该!” 崔明璨也跟着附和:“该!” “那方临春与他们无冤无仇竟然将人害成这样,还留他一条命就算不错了!” “就是!”岑楹难得与他站在同一阵营。 白玉姮和李天阔只是听着两人叽里呱啦的吐槽,未置一词。 “仙师!仙师!”一个年轻婢女小跑过来,“仙师请留步。” “姑娘叫我们?” “是的,还请仙师留步。”小婢女对他们笑道,“我们家老爷知道各位仙师为少爷劳累,备好了茶水想请诸位往正厅一坐。” 岑楹和崔明璨看向白玉姮。 “那就去吧,正好渴了。” “诸位这边请。” 婢女走在前面带路,崔明璨落在后面小声跟岑楹吐槽方才说的何老爷。 “方才我们就站在门外,估计以为我们是顾奉的狐朋狗友,连看都没看我们一眼就走了。现在居然变脸得这么快!” 岑楹哼哼:“估计是从旁人那知道我们的身份,想要从我们身上挖点好处,商人嘛。” 崔明璨立马反驳她:“岑小楹你这样就以偏概全了哈!可不是所有商人都这样的!” 岑楹睨他:“咋?戳到你啦?” “哼,告诉你吧。”崔明璨叉着腰,像只高傲的公孔雀,“我乃江州首富崔仕源之子!” “嘁,你就吹吧!上回让你请我吃个馄饨都东推西推,那么抠门还富商,我猜是负商吧!”岑楹不信,“玉姮你信不信?” 白玉姮含笑看着他们吵嘴,摇摇头:“不信。” 她当然是站在小楹这边的。 崔明璨不服气:“白玉姮你个叛徒!”转头看向锯嘴葫芦李天阔,问道:“李兄你信不信?” 李天阔睨他一眼,这一眼便饱含了多少信息,不言而喻。 崔明璨快要被这几个人气死了:“你们这几个孤陋寡闻、头发长见识短!” “是是是,你见识多,走快点吧大富商!”岑楹催促他走快点。 “哼!” “仙师到了,请。”小婢女恭敬道。 “多谢。” 四人走了进去,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见他们来了立马站起身来。 “是何某有眼不识泰山,竟然连仙师们到府中还是今日才知晓。”何老爷严肃的脸上端的是和善的笑意,拱手致歉。 “仙师。”何惠兰也走了过来,笑道,“是我们何府照顾不周诸位仙师,不知能不能给我们一个表明歉意的机会?” “何姑娘说的是什么话,客气了客气了。”崔明璨明显比她们三人更要擅长应对这样的场面,又说了一番漂亮的场面话后,哄得何老爷笑声连连。 “倒是何某太高兴了竟忘了请诸位坐下来喝茶了,请请请。为了招待仙师们今日的茶可是何某珍藏许久的云鼎针雾。来人,斟茶!” 话音一落,一众婢女鱼贯而入,手中皆捧着各色茶点,井然有序安置好后又安静退出,整个动作行云流水。 “来来来,诸位仙师请。”何老爷举起茶杯敬他们。 “果然是好茶!”崔明璨抿了口,叹道。 “好喝仙师便多喝几杯。” 两人又互相吹捧了几句,崔明璨这时才问道:“还不知何老爷唤我等留下来还有什么事么?” “嗳,”何老爷放下茶杯,接过一个婢女手中捧得东西,“这一是为了感谢诸位治疗我贤侄,这是诊金,小小心意不成敬意。”何老爷将东西推了过来,众人此刻才瞧清是什么,是一个流光溢彩的琉璃罐,里面装满了金子。 岑楹蹙眉推辞:“这太过贵重了,且令侄的病我们并没有帮上什么忙,我们不能收。” “仙师莫要推辞。”何惠兰淡笑道,“就凭你们帮忙救下我表哥就是一件不可估价的事,这点东西都不值你们的恩情。” “惠儿说的不错。”何老爷点头赞同,“不过是一点心意,同一条人命比起来不足以说明什么。” “那更是不能收了。”白玉姮笑道,“宗门有规定,不可收取百姓钱财,违者轻则鞭刑关禁闭,重则将会被逐出师门。” “这……”何老爷与何惠兰对视一眼。 “是何某唐突了,既然诸位仙师顾及宗门规诫,那你们定不要拒绝第二件事。” “何老爷请说。” 何惠兰接受到父亲的示意,娇羞地笑了笑,说道:“明日是我大婚之日,想邀请诸位仙师到场。” “有仙师们坐镇,我惠儿婚事定能顺顺利利。” 四人互相看了眼,也不再拒绝。 “好。” “明日婚事很快开始,不如仙师们先住我何家?”何老爷还没等他们拒绝,对外面的奴仆道,“来人,送仙师去东院的厢房!好生招待!” “是老爷。” “……” 一通雷厉风行的动作下来,没有给他们婉拒的机会。 岑楹道:“这何老爷真是说一不二。” “可不是,”崔明璨认同道,“但这何老爷明显是想打探我们的底细,莫非他也想修道?” 岑楹翻了个白眼,低声道:“就凭他那身子恐怕连辟谷都办不到,早被酒肉女色掏空了身体。” “我瞧他看着蛮有精神头的啊?身体也壮硕得很!” “你看到的不过是表象罢了。他的虚不仅在身体,更是在心。” 白玉姮接话道:“听闻他的女婿是今岁有名的秀才相公,也就是那个唐霈谦,这么着急就要成婚,估计身体是真的不行了。” 李天阔也道:“看他家中只有一女,顾奉也靠不上,家产庞大,难免会遭人惦记。” 崔明璨点头:“有这位秀才相公坐镇,估摸着能守不少年。” 四人分析得头头是道。 “且再歇一日,再去寻那桃花妖和牡丹吧。”白玉姮说道,“你们这两天也辛苦了,日夜颠倒捉那桃花妖,今早还没睡一会儿又被请过来,待会儿好好睡上一觉养养精神。” 岑楹点点头:“嗯。你也辛苦了,早点休息。” 崔明璨打了个哈欠,摆摆手:“我先去睡了,等任务结束了定要睡个昏天黑地!” 岑楹笑着挤兑他几句。 各自回了屋里歇息。 一夜相安无事。 第二日一早,白玉姮就被震天响的鞭炮声和锣鼓声吵醒。 洗漱完出了门正巧遇上练剑回来的李天阔,打着赤膀,肌肉暴起还未平静,蒙着一层发亮的汗。 “早。” “……早。”李天阔避之不及,下意识地缩了下赤/裸的臂膀,耳根发热,匆匆同她打了个招呼,快步回房了。 “哐!” “???”白玉姮扫了眼他震天响的门,觉得莫名其妙。 “小楹早。” 岑楹被震醒,揉着眼出来,抱怨道:“谁大早上的摔门啊!真没公德心!” “早早早!”岑楹看她在练拳,也跟了上去比划,“话说你的小金蛇是什么啊?感觉好厉害的样子!” 白玉姮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扯谎:“哦,这个是我师父送我的入门礼,是一位前辈的术灵,正好它乐意跟我,便送给我当武器了。” “哇!裴师叔这么好的啊!”岑楹啧啧称奇,那日在大殿上见到的裴师叔跟她说的好像有点不一样。 “当然啦!”白玉姮还是很维护自己的徒弟的名声的,“他只是面冷心热,与他相处久了就会知道他的性子了。” 她毫不保留地夸赞他,虽然在她心里也觉得这个徒弟越发的冷漠疏离了,同她以往认知的不太一样。 21、想要一个人 “这小金蛇除了变弓箭变网还能变成什么啊?” 岑楹对她的小金蛇很好奇,白玉姮翻下手腕,一条温顺的小金蛇从袖口悄咪咪探出脑袋。 “什么武器都能变。”白玉姮对自己的术灵还是很自豪的,“它能根据你战斗的状态和战斗的情况变幻,若是近战就能变适合近战的武器,远战也同理。” “哇!好牛啊!”岑楹两眼放光,很是稀罕,“我爹也有个术灵,但它是一只蝎子,可凶了!我碰一下它就要攻击我!” “我能摸摸它嘛?” “当然可以。”白玉姮将小金蛇怼到她面前。 “它长得好漂亮!”岑楹捧起它,羡慕道,“什么时候我也能幻化出属于我的术灵啊!” 白玉姮慈爱笑道:“嗯……这个得等你破境了才行。” “唉……那还要好久咯!”岑楹遗憾道,摸着摸着,忽然起了个坏心思,她对着白玉姮挤眉弄眼。 “……”白玉姮接收到她的信号后,无奈笑了笑,点了下头,后者带着小金蛇悄咪咪打开崔明璨的房门。 没多久,一声嚎亮的叫声响彻整个何府。 “岑楹!我要杀了你!” 岑楹抱着小金蛇出来,笑着喊救命,跑到白玉姮身后:“玉儿救救我!崔明璨他要造反!” 崔明璨衣衫不整地提着砍刀出来,这还是他闭关的师父,也就是掌门让他挑选武器时,他自个儿选的,模样看着想把菜刀。 “岑小楹你今天死定了!”崔明璨挥舞几下大砍刀,冷眉竖眼。 岑楹从白玉姮身后伸出脑袋,吐着舌头挑衅:“略略略……” “你个胆小鬼,连这么可爱的小金蛇都怕!” “哼!你试试睡醒一睁眼就看见一张蛇脸张着嘴吐着信子冲你笑!你试试会不会被吓死!” 白玉姮:“……” 两人绕着她打闹,白玉姮扶额无奈,动了动手指,一根金色的绳索捆住了崔明璨。 “好啊白玉姮你个叛徒!”崔明璨气愤大喊大叫。 “谁是叛徒?”岑楹冲着他得意的笑,下一刻,她也被绑住了。 “玉儿你!?” “哈哈哈哈哈哈!活该!” “行了你们两个,我们还在何府里,不是在天衍宗,都注意点形象。” 二人齐齐对她冷哼:“哼!” “……” 白玉姮只好松开二人的绑。 此时,正好又是昨日那个婢女过来请他们。 “仙师,婚宴快要开始了,老爷请诸位前去。” “好,多谢。” 崔明璨气哼哼地回到房中穿戴整齐。 四人集合完毕,一起去了前厅。 礼炮震天响,最是欢乐的小孩子一边跑一边兴奋地叫喊:“新郎官来咯新郎官来咯!” 婚礼热闹非凡,听闻这何老爷花费了十万两给这位独生嫡女打造的十里红妆送嫁。 “听说非但没让唐秀才入赘,还要将全部的家产都给女儿女婿打理!” “也不知这唐秀才走了什么狗屎运,一下子从一个贫困的穷小子变成我们芙蓉镇首富,还得了个美娇妻!” “嘿,你就酸吧!你要是也考个秀才出来,说不定也能被何老爷青睐!” “那可不能哦!那唐秀才我可是见过的,不仅长得那叫一个俊,而且待人温和有礼!就你长得这样,别说当上秀才咯,当上状元咯都得掂量掂量!” “哈哈哈哈哈……” 白玉姮一行人穿过人群,耳边是各种人的说话声,难免其中有不少酸言酸语。 在前面带路的婢女也听到了却面不改色,岑楹不由在一旁低声感叹这何家还真是御下有方。 几人来了前厅,何老爷正在招呼其他人,白玉姮拦住想要上去喊他的婢女,说道:“我们就在这看看,不用劳烦何老爷。” 婢女恭敬地行了一礼:“是。” 四人站了一会儿,吉时已到,新郎官一身大红喜袍神采奕奕地对每个道贺的人拱手。 岑楹对凡间这种新婚习俗很感兴趣,拉着白玉姮从头看到尾。 “今日可真热闹!在府内都能听见府外的欢呼声。” 何老爷今日很是慷慨,下了大手笔,不仅在府外广撒喜钱喜糖,还在镇内所有的酒楼都布置了三日的流水席,只要是想去的都能喝上一杯喜酒。 白玉姮也认同地点了点头。 几人随着一众宾客的脚步跟完全程,又是方才的那个婢女找到他们:“诸位仙师可否能为我家小姐开路?” 婢女跟他们讲了一遍如何开路。 就是在仪仗队出发后,走在前头撒彩头的人,一般是家中的长辈或是与新娘亲近的人,从娘家一直撒到新家。 原本定的是顾奉的,但何老爷见他已经成那个样子了,为了不丢何家的脸,便想让他们来。 崔明璨兴奋地举手自荐:“我我我!我来!” 岑楹也懒得跟他抢。 “我正好学了一个术法,正好可以用上,就让我来为你们小姐开路吧!” 婢女高兴地行礼谢道:“多谢仙师!我这就向老爷禀报!” 婢女高兴离开,没一会儿崔明璨被他们带走。 这边的新郎官也接到新娘子,随着鞭炮点燃,锣鼓喧天。 白玉姮三人跟在围观的人群里看着崔明璨撒彩头。 “这人靠谱吗?”岑楹经过前夜的阵法事故后不免有些怀疑他。 白玉姮沉吟半晌:“若是不行我们帮一下他,不让他那么尴尬,也省得丢了我们天衍宗的脸。” 岑楹颔首,只道崔明璨能靠谱点,别出岔子了。 好在崔明璨还是有点实力在身上的,一路上都没出什么差错。 这开路何家定的是绕这主城一圈。 鞭炮燃了一路,锣鼓也吹了一路。 忽而,白玉姮抓住岑楹的手,拧眉警惕地观察四周,道:“有妖气。” 岑楹点点头,闻到鞭炮燃过后的味道外还有一丝甜腻的花香:“是春桃她们!” “前面是猫儿巷。”李天阔忽地开口道,攥着剑的手作出防御状态。 “……” 他话音方落,不远处出现一个婀娜曼妙的身影,还是那一身粉红衣裙,手中捧着东西,好不避让地直面迎上接亲的队伍。 锣鼓声停了一瞬,又开始震天响。 “怎么回事?前面不是有人清路吗?” “怎么有人敢触何老爷的霉头?” “那女子到底是谁?怎么挡着接亲?” “莫不是唐秀才惹得风流债吧?” 围观的路人纷纷猜测,不由地伸长了脖子看热闹。 漫天花瓣飘落。 “咦?下花瓣雨了?” 年幼的孩子欢呼着,一蹦一跳地去抓飘落的花瓣。 “前方何人?不知今日何家嫁女?”一个喜婆冲着挡在前面的人喊道。 牡丹盈盈一笑:“就是因为你们何家要嫁女,我来讨个东西不行么?” “你要好彩头便先让开,莫要误了吉时!” “可是我要的东西不是彩头……”牡丹轻叹一声,笑眼明媚。 “姑娘要什么?”唐霈谦问。 她等的便是这句话。 牡丹缓缓伸手指向骑着高头大马的新郎官。 “我要你。” 围观群众登时哗然。 “疯了疯了!” “不会真的是唐秀才惹得风流债吧!” “看着也不像啊!唐秀才一表人才、为人正直,也不像是爱沾红尘的样子!” “呸,天下乌鸦一般黑,男人都那样!”一个妇人啐了一口。 “我说豆腐娘子你别把别人想得这么坏成不?不是人人都像你丈夫一样拿着孩子的救命钱去青楼,最后死在女人的肚皮上的!”旁边的人反驳她,言语之间无不充满了恶意,尽往她心窝窝中戳。 以他为中心的几个男人闻言哈哈大笑。 豆腐娘子狠狠地瞪着他。 “胡四你别以为老娘不知道你的腌臜事!你在梧桐巷养的外室你家娘子知道吗?” 那个起哄的胡四脸色一僵。 “你家有个母老虎你还敢养外室啊!不怕她扒了你的皮?” “还有你赵六,你偷你老父的棺材本去赌,你敢跟你老娘说吗?” 赵六恶狠狠地瞪她。 刚才还在恶意嘲笑她的人都怕她说出个什么来让自己惹出一身骚,都避之不及,放了两句狠话就离她远远的。 豆腐娘子没有半点拌嘴赢了的快意,眼神空洞地望着路中间的牡丹,只听她道:“只要你们的新郎官同我的好姐妹拜个堂,我便让你们过去。” “疯子!” “哪来的疯女人!” 周围全是说她疯了的人。 “怎么?不愿意吗?不愿的话那我便一直站在这了。”牡丹抚摸着桃木匣子,真的打算与他们耗在这里。 唐霈谦拧眉,不记得自己是否认识此人:“你是谁?我并不认识你,为何要毁了晚生的婚事?” “郎君真的不记得了么?”牡丹站在中间,语笑嫣然。 天上飘下来的花瓣越来越多,几息之间,站在路中间的女人忽地变了一张脸。 “啊!鬼!” 一群人没了围观的心思,一边尖叫着一边四处逃窜,连手上的东西都不要了,能跑多远是多远。 原本拥挤的道路瞬间变得空旷,只剩下一街的嫁妆和零散的几人。 唐霈谦惊诧:“方姑娘!?” “怎么?原来唐公子还认得她?”牡丹的脸又变了回去。 “方姑娘不是已经……” “她在这儿。”牡丹温柔地抚摸木匣。 唐霈谦跃下马,上前几步,拱手道:“不知姑娘是为了何事前来?” “我说了,要你同她拜堂。” “……”唐霈谦道,“抱歉,我与方姑娘并无旁的关系,且我已有妻恕难从命。” 说罢,又是一礼。 何惠兰从喜轿中出来,掀了盖头,对着她道:“牡丹姑娘。” 唐霈谦牵着她的手来到牡丹前面,遥遥一拜。 “唐某携妻惠兰见过方姑娘。” 牡丹嘲弄一笑。 “真是一对令人艳羡的眷侣呐。” 牡丹扫了眼剑拔弩张的几人,大笑几声:“不用紧张,我只是想要一个答案,现在问完了,你们继续。” “站住!” 一阵马蹄声靠近。 只见何老爷、顾奉带着一众手持武器的家丁朝她涌过来。 “牡丹我待你不薄,为何要毁了我儿的婚事!?” 牡丹瞥了眼戴着面具的顾奉,勾唇一笑。 “何老爷冤枉我了,我来只是想要一个人而已……” “你想要谁?” 她紧紧盯着顾奉,不言而喻。 顾奉后背蓦地后背一阵凉意,眼瞳一缩,原本还在轻轻飘落的花瓣忽地变得锋利,径直地朝他刺来。 “!!!” “我要他的命!” 一根粗壮的枝蔓破空刺来,准确无误地朝着顾奉的心口。 顾奉仿若被定了身,动弹不得,眼睁睁地看着它刺过来。 “!!!” 22、轻敌 “顾奉在哪?” 李天阔攥着剑,冷冰冰地问守门的仆从,那人被他吓了一跳,幸好管家在门口迎客认得他。 “仙师怎么了?” “顾奉在哪?”李天阔吧又问了一遍。 “少爷在后院……” 管家还未说完,何府内一大群人怒气冲冲地往外走。 为首两人正是何老爷和李天阔来找的顾奉。 李天阔也不管什么,直接上前拦住顾奉,冷声道:“你不准出去。” 顾奉认得他,忍着怒气道:“仙师莫要阻拦我,惠儿婚礼被毁,我要亲自捉拿那人!” “你现在出去,必死无疑。”李天阔只记得白玉姮让他一定要将顾奉留在何府,不然是必死无疑。 “你别拦我!就算是死,我也要为惠儿讨一个公道!”顾奉甩开他,纵身想要跃上马背。 李天阔一把揪住他的衣领,说什么都不让他离开何府半步。 “放开!”顾奉气得额角青筋暴起,咬牙切齿道,“顾三拦住他!” 顾三打了过来,李天阔一手揪着他,一手用剑化解他的招式。 “还愣着做什么!?”顾奉冲身后拿着武器的家丁喊道,“将他拦下!” “住手!”何老爷瞥了眼他,看向李天阔,问道,“仙师为何要阻拦顾奉?” “我说了,顾奉不可离开何家,出了何家必死无疑。” “……”何老爷看向顾奉,淡声道,“那便依仙师的吧,顾三将你家郎君带下去。” “表叔!”顾奉惊诧,“表叔!我不会有事的!这不是还有几位仙师吗?您就让我去看看惠儿吧!” 何老爷看向寸步不让的李天阔,不容质疑道:“带下去!” “是。” 比起顾奉,何府的家丁肯定是听何老爷的。 很快顾奉便被压了下去,关在院中。 前门李天阔在那守着,抱着一把剑,神色冰冷,像是在看管囚犯似的。 “仙师辛苦了,这是管家令奴婢送过来的吃食,您用一些。”年轻的婢女敬畏他手里的刀,颤颤巍巍道。 “不用。” 婢女大着胆拉他过去院中的石桌那,手都在颤着。 “您一定要吃,不然管家会责怪婢女的……” 李天阔拧着眉拨开她的手,正欲拒绝。 突然一声轻微的异响,李天阔冷着脸转身一脚踢开房门,发现原本紧闭的窗户大开,顾奉早已跑没了影。 待他翻到后门时,只剩下顾奉和那个顾三骑着马狂奔的身影。 …… “你怎么跑出来了?”何老爷看着快马飞奔来的顾奉蹙眉道。 “有人在惠儿婚礼上闹事,我这个作为表哥的自然要为她讨回公道!”顾奉戴上返回去拿的面具,生怕待会儿看见惠儿了这张脸会吓着她。 何老爷满意地点了点头,心想他对惠儿有这份心也不枉他这些年来的养育。 遂也将李天阔说的话置之脑后,二人领着家丁快马前去闹事的地方。 等到李天阔追上来时,人早就到了这里。 只见那枝蔓刺过来,李天阔将手中的利剑一扔,与白玉姮腕中抛出来的金绳一起折断袭来的枝蔓。 金绳又变成一张大网,将飞刺过来的花刃挡住。 “何老爷快带其他人回去。”白玉姮提醒道。 “想走?休想!” 春桃现身,数万片花刃随着她身后的枝蔓一起朝众人袭来,白玉姮一边给手无缚鸡之力的何家众人设结界,一边接近春桃。 “待在圈内别动。” 只见她终身一跃,手中金蛇变成一把利剑,以攻击而来的枝蔓为助力,不断地朝春桃靠近,一边挥剑斩断枝蔓。 “崔明璨,你的阵法练得如何?”岑楹一面躲着飞刺而来的花刃,一面喊着崔明璨快些施用所学的阵法。 “楹姐你放心!这回包成功的!” 崔明璨拍了拍胸脯保证,自从那次失败之后,他日以继夜地练习,就连在睡梦之中都在复盘,这回他要一雪前耻! “好,我掩护你!” 白玉姮转头说道,反手朝崔明璨掐了个诀,在他身体周围出现一层光圈,将他全身团团围住,打过来的花刃皆在碰到光圈后软趴趴地跌落在地上。 春桃看出她们的意图,冷声道:“就凭你们还想困住我?” 说罢,一个猛冲,手臂变成枝条,朝着画阵的崔明璨甩去。 “小心!”岑楹躲在街角屋后,观察着战事,她并不擅战,所以并没有多与它胶着,免得拖了他们的后腿。 李天阔拔出钉入墙壁的剑,又是一个反手一扔,尖头穿刺而过,春桃痛苦地嗷叫一声。 这边正在酣战,抱着方临春骨灰盒的牡丹一边躲避,一边朝白玉姮设的结界那过去,钉在地上的花刃还硬.挺,她一个没注意直接摔倒在地上。 “牡丹!” “表叔您不能出去!” 被李天阔刺穿的半截枝条直直朝牡丹那个方向甩过来,她趴在地上,仿佛被定了身动弹不得,眼睁睁地看着它甩过来。 “嘭!” ——是肉.体猛砸到坚硬墙壁的声响。 “噗呲——” ——是利刃穿刺皮.肉的声响。 白玉姮将手中剑幻化成一根绳索,以极其快速的速度将那半根枝条捆住,反手用力甩向春桃的方向,而她失了剑刃的抵挡,一个分神竟让花刃刺破了右臂。 而春桃也因分神在牡丹身上反被白玉姮扔过去的半根枝蔓砸中,甩到路旁的屋子上。 李天阔拔出钉入石缝中的利剑,纵身一跃,抬手一挥向春桃砍去。 “春桃!!!” 蓦地,空气恍若凝滞,所有人的动作都慢了下来。 一阵迷雾般的花香从春桃心口处喷涌而出,迅速席卷了整条无人的街道。 就连待在结界中人都无一幸免。 李天阔以剑撑地,思绪翻转,猛然闭上眼,再睁开时好似回到金碧辉煌的大殿。 “阔儿来父皇这儿,以后淑妃娘娘就是你的母妃了,好不好?” …… “一个低贱宫婢生得杂种也敢妄想皇位?淑妃娘娘也是可怜收了你这么个灾星!” “滚出皇宫!这里不欢迎你!本王才是父皇最得意的皇子!” …… “明儿啊,爹爹的家业以后全留给你了,你可要好好打理,千万别给老子我败光了!不然老子就是爬也要从棺材里爬出来打死你个败家子!” …… “楹楹过来,来爹爹这,今日爹爹教你一个新的毒,无色无味,能杀人于无形。” …… “……” 虚无。 一片虚无。 春桃查看不了她神识中的一点东西,荒芜得让人心慌。 春桃扫了眼一直与自己作对的身着红衣的清丽女子,心道这世上竟然有人会没有半点情感,神识荒芜却干净,简直不像人。 她想起自己的主要目的,调动体内的灵气,将花雾变得更浓。 一直遭受她们刺激的顾奉,在闻到一点点气味后,突然发狂,捂着脑袋,在地上翻滚着。 “啊!别杀我别杀我!”顾奉双眼通红,面庞狰狞可怖,只有他一人动作没有受到限制,嘴里念念有词,“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欺负你,不该辱骂你……求你、求你了放过我……” 他发狂地冲出结界,不断地用头去撞墙,一片鲜血模糊。 见目的达成后的春桃,拼尽全力刺杀顾奉。 也是因为她目的达到后,那些花雾反而消弭了不少,沉沦在幻境中的众人有了些许意识。 白玉姮睁眼,暗道春桃为了杀死顾奉竟然将自己千年的功力用尽,只为了将他们短暂地困在幻境之中。 她也轻敌了,但以她如今的三成功力确实是挡不住她瞬间施下的幻境迷雾。 但她的情况比旁人好,在花雾消散一点之后就恢复了。 白玉姮一抬眸,只见春桃将枝蔓捆紧顾奉的脖颈、双臂、双腿,冲着她得意一笑,猛地一用力。 “刺啦——” 血液喷薄而出,染红了整条大街。 白玉姮眼眸大睁,腕中金蛇不安地在皮下涌动,直至飞跃而出,张着血盆大口,咬住春桃的灵体。 “春桃!” “牡丹,我已将害死临春的人杀了,你要好好活下去……” “不不不!春桃你别离开我!”牡丹冲到白玉姮跟前,长长的指尖刺入她的肉里,怒目而视,“你快放了春桃,你们要杀便杀了我!” 白玉姮无言地翻着诀,咬住春桃灵体的金蛇体形暴涨。 “你快放了她放了她!” 牡丹发怒地捶打着她。 白玉姮脸一偏,未发一言。 而那边看到残肢的何惠兰吓得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惠儿惠儿?” “仙师!杀了这个妖孽!”何老爷怒视牡丹和那个痛苦嘶吼、快要消弭的妖。 “崔明璨将牡丹带走。”白玉姮冷声吩咐他。 “好!”崔明璨同李天阔用力将挣扎发疯的牡丹带得远远的。 “你们没有心!没有心!”牡丹嘶吼着,“还说是什么名门仙家!根本没有心!善恶不分冷情冷血!无耻!败类!” “太玄三一,守其真形。五脏神君,佑其魂体!” 白玉姮翻手掐着诀,面色肃穆冷凝,忽起一阵风猎猎直灌,衣袂翻飞,金光涌现,咬住春桃灵体的金蛇捆住她的真身,随着她的话一落下灵体回魂,稳稳当当回到了春桃肉身。 原本树化、显露褐色枯败枝干的肉.体逐渐如同久逢甘霖回春的枯树,恢复容光。 23、道别 “春桃!” 牡丹挣开崔明璨和李天阔的桎梏,冲过去抱住春桃。 “春桃春桃?你没事吧?” 春桃对她笑了笑:“没事,她为我将灵体收了回来。” 说罢,又转头看向脸色苍白、神色凛然的白玉姮,感激道:“多谢仙师救我,没让我灰飞烟灭。” 白玉姮喘了口气,双眉下意识地蹙起,说道:“我并非是在救你,你害了这么多人,死有余辜。” 岑楹搀住白玉姮,摸上她冰凉的手腕,一探。 她继续道:“你擅自毁坏三界约定,理应受罚,你可知罪?” 春桃顺从低下头:“春桃,知罪。” “春桃!” 春桃对她宽慰一笑:“我没事。” 白玉姮点了点头。 “不知仙师能否让我同牡丹说几句话?” 白玉姮颔首。 “牡丹,仇我已经报了,人也是我杀的,你只不过是被我迷惑受我要挟,此事与你无关……” 牡丹着急打断她:“春桃你要做什么?你这是什么意思?” 春桃压低声音道:“你放心我不会死的,你也不会。一切照我说的做。” 那边正在低声耳语,这边岑楹探出白玉姮的脉搏,提了口气:“你怎么损伤了这么多灵气?” 白玉姮摆摆手,说道:“春桃还不能就这样魂飞魄散……不过是失了点灵气,没事,我多修炼几日就回来了。” 岑楹气闷地跺了跺脚,对她无所谓的有些生气。 “好啦好啦,我真的没事。”白玉姮笑着宽慰她。 “仙师为何要救它!它一个妖孽不仅毁了我惠儿的婚礼,还将我表侄儿杀死!”何老爷怒目而视,厉声质问道。 “何老爷,家有家法国有国法,我们三界自然也有我们的法,春桃违反三界约定杀了人,自然要严惩的,但还不是现在,也不该由我来杀了。” “你!”何老爷语结。 岑楹从何惠兰腕上收回手,说道:“何小姐没事,只是受了惊,歇一会儿便好了。” 何老爷又将全身心放在了何惠兰身上。 * 何家刚办着喜事又出了白事,众人好奇之时也不敢多问,只知道那日遇上了妖。 那妖毁了女儿的婚事,又没了个表侄,虽然这个表侄平日中无恶不作,大家既恨得牙痒痒又惧怕他的背景。 吃了何家几日流水席的人都在可惜何家流年不利,倒了大霉。 这不没几日,官府竟派了不少人来侦查那个酒铺娘子上吊案和何家涉嫌倒卖私盐一案。 私盐在哪朝哪代都是个极为重要的行当,一直都是由官府管理,民间买卖私盐可是要砍头的。 后面连根带泥拉出了不少贪官黑商,这自然也是后话了。 这日阳光明媚,临行前白玉姮一行人打听到牡丹在方临春酒铺之中,几人一同去了酒铺。 岑楹和崔明璨很是好奇牡丹为何能在杀了顾奉一群人中脱身,一直追问有官场人脉的李天阔,得到的却是对方冷淡的一句“少多管闲事”,被岑楹和崔明璨两人揍了一顿。 但事实的真相却是两人联手在武力上却是不够李天阔来,但耐不住岑楹会用药,崔明璨爱学一些奇奇怪怪的阵法。 双拳难敌四手。 李天阔也是被两人折磨得败下阵来,只是说道:“这里面水很深,你们知道太多不好……” 岑楹、崔明璨握紧双拳。 “……咳,春桃求了人,将责任全揽了过去,他们的死除了顾奉是被它五马分尸,其他人都是自己出意外死去的……且宜春楼的老鸨和龟公能证明那些人死时牡丹并未在场,所以……” “所以,牡丹无罪?”岑楹接话。 李天阔颔首。 “没想到春桃一个妖竟然还有人脉?”崔明璨咋舌。 “说你听故事没认真听吧!”岑楹白了他一眼,“那春桃乃是千年修为的桃花妖,曾经养在圣上行宫,后面是因为犯了事被除去,底下的人不知是受了幻境的魅惑还是另有私心,偷偷保了下来,几经辗转被人丢弃在那个山谷里。” 李天阔颔首,赞同她的话:“从宫中出来的,多少都有些旧人脉。” “那她为何不用这些人脉将顾奉他们除去?” “嘭!” “你干什么!?” 岑楹给了他一个大爆栗:“你是不是傻?都说她犯了事惹了圣怒,能活下来保下牡丹就算是好的了!更何况那何老爷家底也来得不干净,你没瞧那查案的人根本就是在走个过场的吗?想啥呢你?” 人间朝廷的事,他们修道的也管不了,只能看着这些蛀虫生气也无济于事,而与官家渊源颇深的李天阔则是不发一言,也不知有没有打算。 白玉姮扫了眼十分宝贝那把剑,时时刻刻都抱在胸前的李天阔,想道。 崔明璨瘪瘪嘴,拒绝再跟岑楹说话,一溜烟跑到白玉姮身侧跟岑楹一左一右搀着她。 来到酒铺门前。 “叩叩——” “牡丹姑娘可在?” “在,请进。”屋内传来牡丹娇媚但又带着哑意的声音。 牡丹换下了那一身粉红牡丹着装,一身素衣白裙,鬓角一朵白花,面容憔悴,看向他们时浅浅一笑,竟比浓妆艳抹时还要来得楚楚动人。 白玉姮眸光闪了闪,柔声道:“我们是来向牡丹姑娘道别的。” 牡丹抿了抿嘴,显然是对她还有意见。 白玉姮也不在意,继续道:“我这里还有个礼物要送给你。” 她说罢,牡丹讶异抬眸,并不觉得她们之前这样针锋相对,还能坐下来好好说话,你侬我侬。 何况她还骂了她那么多。 白玉姮松开崔明璨搀扶的手,手心朝向她,一抹金光浮现,一颗桃核乖巧地躺在掌心里。 “这是?” “这是春桃给你留下来的。”白玉姮在思索一个更贴切能让她听懂的形容,“你可要将它看做是春桃未生长前?” “……”牡丹原本就哭得通红的眼,霎时又蓄起了泪水,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接过,哽咽道,“这是春桃?” “嗯。”白玉姮没有多解释什么。 “……”牡丹攥紧手中的桃核,掩面哭泣,“多、多谢,多谢你……” “不必谢,只要下回见着了少骂我几句就行了。”白玉姮自嘲地说道。 “噗呲——” 牡丹破涕而笑,笑完认认真真地跪她,白玉姮急忙将她拉起。 “不可。” 牡丹执意要跪。 “之前是我冒犯几位仙师了,牡丹在此认真诚挚地对你们表示歉意。” 说罢就要磕头,白玉姮和岑楹使了劲才将人拉了起来。 “牡丹姐姐我觉得你可勇敢了!”岑楹见她又要哭,悄咪咪地说道。 牡丹讶异:“我还以为你们都觉得我们是个不讲理的坏人呢……” 白玉姮也赞同岑楹的话,道:“于公而言,你们的做法我们并不赞同。但是于私,他们确实是该死,你们也敢于反抗,你们确实很勇敢。” 白玉姮没说,她们利用幻境击破那几人的心理防线,令他们自相残杀也好,自我了结也罢,这招借刀杀人的法子很聪明。 若不是宗门任务是捉拿扰乱人间秩序的桃花妖,他们前面也不至于一上来就闹得那么僵。 她有她的人脉,李天阔有他的权,岑楹和崔明璨也有各自的法子,都能帮得到她。 牡丹眨了眨眼,羞赧一笑:“多谢……” “客气什么!遇见便是朋友了!”崔明璨豪爽说道。 牡丹羞赧点头。 “不知牡丹姑娘今后有什么打算?” “白姑娘不用这么客气,直接唤我牡丹便好。”牡丹笑道,“我打算和青鸢一起带着临春的骨灰和春桃去四处看看,看看我朝的大好河山,再寻个好地方住下来。” 牡丹摸着匣子,柔声道:“以前我就跟临春越好了一起走出这芙蓉镇,她靠她酿酒的手艺挣钱,我可以在茶楼里卖唱……” 只可惜造化弄人,如今已是物是人非。 白玉姮笑道:“那便祝你一帆风顺。” 岑楹、崔明璨异口同声:“牡丹姐姐一路顺风。” 李天阔颔首:“一切顺利。” “好。” 几人互相拱手祝愿。 牡丹送四人出门,原本在门前四处张望的豆腐娘子见有人出来了,下意识扭身躲开,结果脚下一滑,摔了个结结实实。 “娘子怎么样了?”牡丹见状想上前搀扶,手都伸出来了,却想起她好似很厌恶她,悻悻想要将手收回来。 “……” 忽地,手上温热、带着些粗糙的茧。 “多谢啊。”豆腐娘子借着她的手站了起来,脸红红地别扭道。 牡丹默了默,倏然一笑:“不客气。” 豆腐娘子不好意思地挠了挠鼻尖,一不做二不休道:“对不住啊妹子,那日是我的错,不该那样对你的……” 豆腐娘子也听到了一些传言,对眼前这位有情有义的娇弱女子有了不一样的看法。 牡丹惶恐一霎,连连摆手道:“您不用道歉,确实做我们这行的有所顾虑是应该的……” 牡丹又笑着开玩笑道:“不知有没有影响您的生意,如果害得您被人嫌弃了牡丹就罪过了!” 豆腐娘子连连摆手,朗声道:“没有没有,我豆腐做得这么好,谁敢因为这个嫌弃我家豆腐!?” “那就好。” 牡丹粲然一笑,豆腐娘子被她的笑闪到似的,眼神飘忽,都不敢与她对视,就连说话都有些结巴了:“那、那我、我去卖豆腐了……你以后可要常来坐坐,豆腐给你打七折!” “嗳,那多谢娘子了。” “嗳,街坊邻里不说这个……” 豆腐娘子一边说话,一边回到自己的摊位上。 “就送到这里吧。” 牡丹点头。 “来日方长,希望我们有缘再见。” “嗯,有缘我们江湖再见。” * 牡丹回到酒铺,只见门前站着两个双手紧扣的人。 她原本悲喜交加的情绪敛了下去,面无表情地越过两人。 “牡丹姑娘请留步。” 牡丹转头冷眼看着这对璧人,冷声道:“不知唐秀才有何事?” “我想拜拜方姑娘的骨灰。” “……” 牡丹深吸一口气,冷呵:“唐秀才带着新婚妻子来拜一个跟你没有半点干系的女子?” 她的视线扫过面容憔悴的何惠兰,笑眯眯地看着她,笑意不达眼底:“何姑娘心里当真愿意?” 何惠兰对她柔柔一笑:“对不起牡丹姑娘,事情原委我都已知晓了,是我表、是顾奉对不住方姑娘。我来给她道歉,再怎么说顾奉也是同我打折骨头连着筋的血亲,我有来向她道歉的义务。” 牡丹眯眼冷笑:“谁知道你们是真心还是假意来这里恶心临春?” “牡丹姑娘求您让我向她道个歉吧。”何惠兰跪在地上,泫然欲泣。 唐霈谦也跟着跪下。 “道歉谁不会,道歉就能磨灭他们对临春的伤害吗?能救得回她吗!?” 牡丹气血翻涌,对旁边一直紧张关注她们这边情况的豆腐娘子一个没事的笑,转身走进酒铺,“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两人跪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个头。 “对不起方姑娘,我说对不起并不是要取得你的原谅,只是我们何家欠你一个道歉。”何惠兰朝着酒铺拜了拜,又重重地磕了个头。 一旁的唐霈谦沉默着磕头,视线扫过酒铺的角角落落,好似在找个一个埋头苦干的身影。 其实他很早就注意到这位坚强勇敢的姑娘,可她总是低着头,不敢与人对视,就算戴了面具也不敢。 每回他披着夜雾回来,迎着晨雾出去,都能看见她辛劳但又专注的身影。 他承认那夜给她戴上面具存了私心,拒绝她也是存了私心。 他四岁启蒙,一直读到如今早已过了弱冠年华,却在考场上频频失意,后来他才知原来他曾晨起夜回、焚膏继晷、头悬梁锥刺股苦读的心血都给了旁人做嫁衣。 只因他没有靠山。 只要他不放弃考,那他便永远也考不上。 直到何老爷找上了他。 他迷茫、他挣扎、他痛苦……他还是跟他做了交易。 他真的考上了! 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的第一名。 他哭了,哭得很没有体面,旁人都说他是太高兴了。 可他自己才知道他放弃了什么。 他如愿地成了芙蓉镇第一位得头彩的秀才,也成为了何家女婿,人人艳羡。 在知道她死后的那一刻,他已经不记得想了什么。 唐霈谦重重磕在石板上,额头沁出血丝。 如今何家被查,他也没了助力,心中反而没了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他攥紧身旁妻子的手,心道,愿你下辈子投个好胎,不再吃苦、不再受欺负、不再无依无靠……不再遇到像他们这些人。 “我们回去吧。” “嗯。” “……” 牡丹在门后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怀中抱着装有方临春骨灰的匣子,静静地站了许久。 24-30 第24章 您在想什么? “我在想你。” “还要走多久啊?” 崔明璨停下来歇了会儿, 气喘吁吁地,“这日头都快落山了,怎么还没到歇脚的驿家?”又观察了下四周的景象, 心有戚戚道,“这荒山野岭的,会不会有鬼?” 岑楹嗤笑他:“你一个修道的人还怕鬼?” “谁说修道的人就应该不怕了?我还是个年方二八的黄花大闺男, 最怕这种东西……”崔明璨哼哼, 忍不住反驳,拢了拢衣裳,看着走在前面带路的白玉姮, 小脑袋瓜冒出一个危险的想法,“你该不会想要将我们杀人灭口吧?” 他往前走几步,凑近白玉姮,质问道:“我说你该不会是路痴给我们带错地儿了吧?” “……”白玉姮汗流浃背,一时也没有话反驳他。 崔明璨瞧他心虚的那个样, 气不打一处来:“好啊!我就说你只是看着靠谱,实际上一点也不靠谱!” 岑楹给了他一个爆栗, 骂道:“嚷嚷什么呢!让你带路的时候你又偷懒, 这活有人干的时候你倒是嫌弃了?不干活的人没有资格骂人!” “诶哟诶呦!”崔明璨一时没有躲过去被她揪着耳朵,连声道,“姑奶奶姑奶奶,我错了我错了……” 白玉姮从岑楹手下救出崔明璨,说道:“好啦别怪他了, 确实是我带错地方了,我的错我的错。” 白玉姮积极认罪道歉。 她自己都忘了她是个路痴,根本不认得路。 放到以前出门一般都是靠自己的坐骑白鸾鸟带的,后面收了裴渊做徒弟后又有人跟着带着, 完全不用担心走哪条路往哪走的问题。 白玉姮莫名有点想念他们了。 “啾——” 一声鸟类的长啸在空寂无人的山林中响起。 崔明璨被吓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汗毛都竖了起来,也不顾男女之别,直接双手双脚抱住岑楹。 “……” “我说你还能不能再胆小一点?” 岑楹无语,岑楹嫌弃。 “喂!给我下来!”岑楹直不起腰,动不了一点。 “我不要!我害怕。”崔明璨一边抱着,一边眼睛小心翼翼地扫视四周。 “在找什么?” “啊!!!!” 视线忽然同从身后探出头来的白玉姮对上,吓得他鸡飞狗跳、鸡飞蛋打,从岑楹身上跳了下来,纵身一跃,挂在了更高大健壮的李天阔身上。 白玉姮捂着嘴笑着,揽着岑楹的肩,一起看他笑话。 “真是没用!”岑楹嫌弃道。 崔明璨缓过神来,转头凶狠地瞪着她俩,控诉道:“好啊!白玉姮你学坏了!竟然吓我!你们两个蛇蝎女人!我再也不跟你们玩了!” 说着,搂李天阔搂得越紧。 “李兄,以后我就跟着你混了。” 李天阔垂眸扫了眼他,淡淡地道:“不必,我不带花瓶。” “啪!” 不知道是哪个少男的心碎了。 崔明璨抽泣,哭天喊地:“李兄你居然也嫌弃我……我、我、我就做鬼也会紧紧地缠着你!” 李天阔:“……” 白玉姮和岑楹还以为他会说出什么样的狠话,结果就这样,瞬间被他逗笑。 “哈哈哈哈哈哈,怂包哈哈哈哈,崔明璨是个大怂包……” 崔明璨懒得鸟她们,哼了哼,箍着李天阔不放手。 “啾——” 又是一声嚎亮的长鸣。 “这林中不会是有什么东西吧?”崔明璨头脑发散,猜测,“比如什么长着十米长大脚、兽嘴人脸的怪物!” 岑楹损他:“你山海经看多了吧?” “哼,我懒得跟你说。”崔明璨撇撇嘴。 四人走在林间小道上,听着愈发近的鸟叫声,都顿下脚步,警惕地观察四周。 “嗷啾——” 白玉姮眼皮子一跳,总觉得这叫声有点熟悉。 下一刻,一只通体白色的大鸟从林中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朝他们四人冲了过来。 “怪、怪物啊!” 崔明璨立马从李天阔身上跳了下来,麻溜地爬上旁边的大树。 “哗——” 大鸟自动减速,稳稳当当停在三人跟前,好奇地打量着她们。 李天阔举着剑,不知如何反应。 “嗷啾!” 一双灵动的眼落在一席红衣的女子身上,嗷叫一声,试着用长喙去嗅她。 “玉儿小心!”岑楹站在旁边提醒她,垂落的手中夹着一根银针,蓄势待发。 “没事……”白玉姮不免有些头疼,余光瞟着周围,伸出手摸了摸鸾鸟的脑袋。 “嗷啾!嗷啾!” 鸾鸟高兴地拍了拍翅膀,扇起地上的尘土。 崔明璨从树上滑了下来。 “它认识你啊?”崔明璨疑惑地看着人鸟和谐的一幕,“你们俩认识啊?” 白玉姮装傻:“没啊,我天天同你们在一起,哪有时间认识它?” “那我瞧它好似很黏你的样子?”崔明璨质疑。 “嗷啾!” ——它生气了。 白玉姮安抚它,睁着眼睛说瞎话:“许是我面善,人见人爱鸟见鸟爱花见花开吧。” “……”崔明璨无语,“你脸皮可真厚。” 说罢,和岑楹一起试着伸手上去摸它洁白的脑袋。 “嗷!”崔明璨紧忙收回手,吃痛地甩着手,控诉道,“那它为什么就啄我!?” 岑楹笑话他,“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 崔明璨郁闷。 岑楹:“神鸟神鸟,你怎么一只鸟在这儿?你有主人吗?” “我瞧着哪里像只神鸟……应该叫做色鸟!”崔明璨在旁边嘟囔,被鸾鸟瞪了一眼后,躲在李天阔身后,探出脑袋吐了吐舌。 白玉姮一边摸,一边问道:“你主人可在?” “嗷啾!” ——在后面。 白玉姮装作没听懂。 “它好乖哦,问一句答一句,虽然听不懂。”岑楹很喜欢它,给它顺毛。 白玉姮应和道:“是啊,也不知道主人是谁,这么可爱的鸟想必主人也是个可爱的人。” “嗷啾嗷啾!” ——你怎么在夸自己? 鸾鸟也不知道她到底听没听懂自己说的话,用长喙夹住她的衣裳,一甩她到背上,甩甩翅膀带着她飞走了。 “玉儿!” “玉姮!” 鸾鸟的速度太快,他们还没有回过神来,白玉姮就被带走了。 “我没事!”白玉姮坐在鸾鸟背上冲着他们喊道。 “咻——” 它在空中盘旋几圈,一头扎入茂林之中。 山壁上只有几个泉眼还在流着水,稀稀拉拉汇入小溪之中。 一身长玉立的白衣男子立在溪中的石头上,负手在后,听见鸾鸟的叫声后,慢慢地转过身来。 “裴、师父。”白玉姮及时改口。 从鸾鸟的背上下来,朝他行弟子礼。 “不知师父到来,徒儿失礼了。” 裴渊一言不发,就站在那静静地看着她。 白玉姮顶着幽深灼热的视线垂下眸,不禁头皮发麻,心中想道,可是他已经知道她的身份了? 不,他应该还不知道。 可能怀疑,但还不知道。 白玉姮记起某次她下山帮忙捉妖时,因任务需要需隐藏身份,正好撞见他也在此处执行任务,他一眼便看穿了她的伪装。 任务对象随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是一个俊朗少年,正沉沉地看向他,他对他的目光感到冒犯,蹙了蹙眉,问旁边的她:“他是谁?你认识?” 她还记得她那时淡淡收回视线,挽住他的手,对他盈盈一笑道:“不认识。” 两人转身离开。 到了夜里,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少年站在她屋里,用一种受伤又可怜的眼神看着她,好似是要被主人抛弃的小狗。 对上湿漉漉的眼神,她心下一软,柔声问道:“怎么到这来了?也不点蜡烛?” 她坐在凳子上给他斟了一杯茶,笑着递给他:“坐。” 少年没有接过她递来的茶,而是抓住她的手,盖在脸颊,用又轻又软的声音问她:“师父,您不要我了吗?” 他明明知道她在执行任务,迫不得已才说的借口,好像真的伤害到了他。 “乖孩子,”白玉姮安抚他的脸颊,她只当过教学的山长,并未真正养过徒弟,因为不懂如何教养他,所以对于他,她总是格外的有耐心,“师父那是为了任务,并非真的不要你。” “真的吗?” 白玉姮点头:“当真。” “那师父以后有了其他弟子,还会要我吗?”小裴渊用脸颊轻蹭着她的掌心,可怜兮兮地问。 她一时被心软蒙昏了头脑:“不会,师父只会有你这一个徒弟。” 小裴渊笑了,高兴地望着她:“真的吗?” “……自然。”白玉姮应道。 “师父放心,徒儿定会好好孝顺您的。” “……嗯。” 白玉姮看着他亮晶晶的眸子,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心道小孩子可真好哄,只有他一个好似也不是什么坏事,毕竟不是所有孩子都像他这般听话贴心。 …… 白玉姮从回忆中抽离,记忆中的温软少年与眼前的冷漠青年重叠,她看不透他眼底的浓黑深沉的情绪。 见他一直沉默着不说话,白玉姮便确定了他可能还不知道她的身份,不然照他从前的样子,肯定在知晓的第一刻就屁颠屁颠跑过来向她求证,用可怜兮兮的神情盯着她,盯到她心虚、心软,再用那又轻又低的声音问她还要不要他。 “……”白玉姮被他看得头皮发麻,看不透他在想些什么,出声道,“师父您在想什么?” 裴渊轻轻落地,站在她跟前,从上往下垂眸看着她的脸。 白玉姮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仰起头看他,忽地有了他真的长大成一个男人了的实感。 身材颀长、肩膀宽阔、从衣领中微微显露出来的喉结明显、面庞硬朗凌厉,没了少年时的青涩柔和,神色深沉,多了许多她看不懂的情绪。 如有实质的视线落在她光洁的额头、细长的眉毛、长而翘的眼睫、灵动的双眸、高挺小巧的鼻、不点而朱的唇瓣…… 卡在衣领间的喉结急促地上下滚了滚,低沉暗哑的声音从干涩的喉间发出,回答她的问题: “我在想你。”—— 作者有话说:许愿今天能上榜~[猫头] 第25章 治伤 他的心思她当真不知? “我在想你。” “啊?”白玉姮一下子蒙住了。 裴渊收回眼神, 淡淡地接着道:“在想你的任务完成得怎么样了。” 白玉姮松了一大口气。 这小子说话大喘气的真的要吓死她了! “……还、还好。”白玉姮如实回答。 裴渊颔首:“嗯。” “师父为何会在这儿?” “哦,路过。” “……” 白玉姮但笑不语,心里根本不信他说的路过。 “还有事?” “?”白玉姮被他猝然一问也愣了一下, 心道不是他让鸾鸟将她带过来的? “没、没事了。” 他将情绪遮掩得不错,以致于白玉姮也在怀疑方才看到的、感受到的幽深晦涩是她一时的错觉。 “师父是下山历练?” “嗯。” 裴渊移开的视线又不经意回到她脸上。 “可有受伤?” “……没有。”白玉姮在他面前忽地有些底气不足。 “对着师父你也敢撒谎啊!”崔明璨的声音从灌丛后面传来。 三人拨开挡路的枝桠,恭敬地朝裴渊行了礼后, 崔明璨终于找到机会报刚才她吓他的仇。 “我要举报!”崔明璨朗声, 奸笑道,“白玉姮在撒谎,她受伤了, 伤到了手臂,还损伤了不少的灵气!” “……”白玉姮瞪了他一眼,结果这人嬉皮笑脸的对着她鼻孔朝天,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 “他说的可是真的?”他的眼神克制着停在她双臂上,指尖蜷缩。 “师父我——” 裴渊打断她要狡辩的话, 声音严厉道:“不可撒谎。” 白玉姮语结。 “手伸出来。” “……” 裴渊指尖搭上她跳动的脉搏,与之同频, 又隐隐有加快的迹象。 他收回手, 眉头紧蹙,看她的眼神似乎在责怪她没有保护好自己:“灵力受损,这段日子先不要催动灵力,也不可做激烈动作。” “……” 见她沉默,裴渊更是不满, 语气不免地有些严厉:“可有听懂?” “……听懂了。” 裴渊颔首。 “既然任务已经完成了,那便早日回宗门。”裴渊看着他们四人,实际上却是对着白玉姮说的。 “弟子们晓得了。” 裴渊坐上鸾鸟,视线不经意间在白玉姮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才离开。 “……”白玉姮总觉得他最后的那个眼神很不对劲, 但又说不出来的不对劲。 没等细究,崔明璨说道:“行了行了,人都走没影了还看什么?” “赶紧去找休息的地方吧——”崔明璨顿了顿,环顾四周,说道,“诶,这里就不错,又背风的岩石,还有溪流。” 李天阔抬眼看了下天色,点头道:“天色不早了,估计周围也难有村落,就在这里将就一晚吧。” 白玉姮和岑楹也没有意见,四人在此处选了个好歇息的地方,白玉姮去找够今夜用的柴火,崔明璨和岑楹负责抓鱼,而李天阔负责生火。 “崔明璨!”岑楹怒道,“我的鱼都被你吓跑了!” 崔明璨尴尬:“诶呀!人家也是不小心的嘛!谁知道这块石头是松的,我还差点摔一跤呢!” 岑楹气他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吩咐道:“你在上面,我在下面!” “嘁,不行!”崔明璨忍不住反抗,“你不睁开眼睛看看上面就那么点水,哪有鱼啊!” “那不都是鱼吗?”岑楹看了眼淅淅沥沥的泉水,指了指,“我不管,你刚才把我鱼都吓跑了!” “小气鬼!”崔明璨决定好男不跟岑楹斗,嘴里念念叨叨,脚步还是走了上去。 白玉姮走了好远都能听见这两人拌嘴的声音,好笑地摇摇头,心道照这两人吵吵闹闹的程度,也不知道今夜能不能吃上鱼。 在找柴火的同时,白玉姮也关注着这四周是否有兔子或者野鸡。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她转个身的功夫就看见一只尾羽五彩斑斓,肥硕的野鸡。 眼神专注,脚步小心翼翼,小金蛇从袖中探出脑袋,蠢蠢欲动。 “咻——” 白玉姮拉满弓,弓箭在射过去的时候刺破空气,发出不小的爆鸣声,野鸡被吓到,张开翅膀便要逃。 与此同时,射出去的弓箭变成一张大网,将它要逃跑的方方面面全都覆盖住,难以逃出生天,最后落入网中。 “你当真没将我的话放在心上。” 白玉姮还没来得及庆祝,就被人从身后攥住手腕,冷声呵斥。 “嘶~” 她受伤的手臂适应他的身高,被他抓着高高举起,牵动了伤处。 “怎么了?可是弄疼你了?” 不知是去而复返,还是根本没离开的裴渊紧紧攥住,又慌乱松开她的手。 “没、没事。” 白玉姮还没来得及问他怎么还在这儿,后者冷着脸揪着她衣袖,不依不饶。 “给我看看。” “……”白玉姮愣了一瞬,尴尬道,“不、不合适吧……” 给他看她就要将半边肩膀露出来,不说男女有别,就凭他俩是师徒关系也不行啊,白玉姮想想就别扭。 “……”裴渊不说话,紧紧抿着唇。 “……” 白玉姮从前就受不了他直勾勾看着她一言不发的眼神,到了如今居然也是。 心下一软,轻叹了口气,将外衫脱下,正要半脱了里衣,就被人包住动作的手。 她疑惑地抬眸,只见原本厉声要看她伤口的人见到她半脱的衣物,从脖颈到耳根再到双颊爆红,整个人像是要烧熟了般,眼神更是无处安放。 “……”白玉姮觉得有些好笑,明明方才是他义正辞严要看她伤处的,现在反倒知道害羞了,“那师父还要看吗?” “……” 裴渊没忍住瞪了她一眼,显然是听出了她话里的调侃。 “松开手,我给你治伤。” “哦。”白玉姮也调理好了自己,见他都无所谓,她也没了那点羞怯,不过是治个伤,又不是在外面野.合。 这般想罢,就大大方方地露出大半边肩膀。 “……” 裴渊倒是没有她的从容自在,表面上看着神情自若面不改色,实际上心跳快得快要将他撞晕了。 他像以前为她包扎伤口一样,动作轻柔,神情专注,时不时抬眸看她脸色判断是否弄疼了她。 一掌就能握住的莹白滑腻,好像宝贵稀罕的玉石,又像是烧得发红发烫的烙铁,通过掌心烫到他的心尖上。 他拆开绷带,看见连皮带肉绽开的伤,又因方才他拉她的手撕扯下,沁出鲜血。 让他本就紧蹙的眉头好似要拧在一起打结了,薄唇抿得发白。 “这样重的伤势你还要瞒我?”他忍不住质问。 白玉姮面对他还是有些心虚的:“也还好啦,岑楹帮我上过药了,恢复得还不错,能抬能提……” 裴渊一个眼刀刮过来,白玉姮越说越小声,越说越虚。 “我这有元光帝君的伤药,好得更快。” “嗯,多谢师父。” 裴渊没应,专注给她上药。 “诶,师父。”白玉姮嫌这气氛安静得可怕,主动找话道,“徒儿能冒昧问您一个问题么?” 裴渊抬眼又垂下眸,淡声道:“觉得冒昧就别问。” “……” 白玉姮想不通短短百年居然会让一个乖巧羞涩的软萌少年变成一个噎死人不偿命的冷酷青年。 她暗叹时光匆匆,男大十八变啊。 裴渊偷偷瞄了眼她郁闷的样子,勾了勾唇角,手上动作不停。 “说罢。”裴渊拿出新的绷带给她系上,“想问什么?你问但我不一定回答。” “……”白玉姮唇角一抽,还是问道,“我瞧您跟元光帝君好似不太……”她顿了顿,在想一个比较合适恰当的词来形容他们之间的关系。 裴渊闻言一挑眉:“不和?” “……这可是师父您说的,我可没这么说。”白玉姮嘟囔。 裴渊深深地看了眼她,心道她居然现在才看出来,早在百年前他们便有嫌隙,属于互相看不对眼的存在。 元光帝君觉得他性格乖张,时常利用姮鸾帝君心软哄骗她,不配为她的弟子。 而他…… 裴渊盯着她的脸,想要透过这身皮囊看见那个人。 他的心思她当真不知?—— 作者有话说:谢谢宝宝们的支持!这周有榜啦[星星眼][猫头]这周更一万五~[亲亲]嘿嘿感谢支持[抱抱][撒花] 第26章 吃掉她 他所有的猜疑都在这一刻得到了…… “师父?” 白玉姮小声试探。 裴渊收拾着用过的绷带, 一边说道:“拒绝回答。” “……”白玉姮撇撇嘴,“好吧。” “好了,你可以回去了。”裴渊将她打的野鸡捆住, 递给她。 “那师父您呢?” “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白玉姮只好点头,“那我先回去了。” “嗯。”裴渊站在原地看着她转身离开的背影, 忽地想要跟她说一句话, “我在望仙山等你回来。” 白玉姮走得飞快,已经走了老远了,也不知道听没听到。 他的话化作清风, 拂过她的耳侧。 等人身影彻底消失在林中后,裴渊表情严肃地盯着给她拆下来的、沾了血的绷带。 掌心朝上,随着光芒的出现,一条模样老旧的蛇形玩意儿躺在他的手心。 “这是腹尾蛇,”元光帝君将一条铁制的蛇递给他, “上古时期的修仙者用来辨别元神真身的。那时许多心术不正的修仙者将自己的元神放入另一人体内,重塑肉.身, 以便再次作案, 逃脱追捕。” “后来器物界的大能依据民间的一种蛇类的形态,制出了能够辨别修仙者是否被调换真身的验证工具。” “你将要验证的人的血滴入蛇口中,再将有沾有原体气息、灵气的东西渡入蛇腹中,若是蛇尾疯狂响动,则说明此人就是同一人, 乃元神再塑肉.身;若蛇尾摇动不剧烈,则是有部分的元神寄存于该肉.身之中;若蛇尾分毫未动,就说明并非是原体,二者并不相干。” 裴渊另一只手紧紧攥着带血的绷带, 心跳控制不住地狂蹦,就连按照元光帝君教授的方法操作的手都在细微的颤抖,几番险些弄坏腹尾蛇。 白玉姮的血有了,还差沾有姮鸾帝君气息或是灵气的东西。 裴渊从怀中珍重万分地掏出来一个竹蜻蜓。 她送他的每一样东西他都有好好保存。 这个竹蜻蜓是她将他惹生气时逗他玩编出来的。 竹蜻蜓用几片简陋的竹片制成,模样十足十的像真的,她施了灵气在里面,能够让它不停地飞动。 “别生气了好吗?”姮鸾帝君指尖动了动,那竹蜻蜓跟着飞到他眼前,“这次是师父不对,可以原谅师父吗?” 裴渊有时候很想说她不要一直将他当成孩子,他已经长大了,不爱玩小孩玩的玩意儿。 但他还是接了过去。 “嗯。” “渊儿真乖。” 他喜欢看她对他笑。 裴渊按照步骤一步一步进行。 心也一点一点要跳出嗓子眼。 沉寂。 死一般的沉寂。 裴渊失望地垂下眼眸。 不是她么? 难道她真的回不来了吗? 黑沉的蛇从他垂落的掌心掉在地上。 “啪叽!” 原本在休息的鸾鸟感受到他深厚的哀伤与低落凑了过来,长喙想要啄地上的“虫子”。 裴渊敛下眼底的狂风骇浪,转身对鸾鸟道:“多宝回来。” “沙沙沙沙——” 在他转身话音刚落的那一刻,蛇尾以一种极为猛烈的速度摆动着,发出剧烈的声响。 裴渊的脊背猛然一僵。 他所有的猜疑都在这一刻得到了肯定的回应。 * 白玉姮回去后,正好闻到一股烤鱼的香味,她笑道:“还真的能抓到鱼啊?” 她凑过去看了眼,惊讶道:“呀,两条,还不小呢!” 崔明璨高傲地扬了扬下巴,得意道:“那不是!也不瞧瞧小爷是谁!?天衍宗大名鼎鼎第一捉鱼高手!我称第二谁敢称第一?” 岑楹撇撇嘴。 “某些人啊,就别嫉妒,我这天生的捕鱼圣体可不是尔等凡夫俗子能够相提并论的。”崔明璨哼哼,斜睨满脸不服气、正在烤着一条一指宽的小鱼的岑楹。 “嘁,谁稀罕了。” 岑楹白了个白眼他,眼尖瞧见白玉姮手上提着的东西。 “呀!玉儿你打到野鸡啦!?”岑楹放下手中的小鱼就跑过去,惊呼,“哇!还真不小啊!” “?”崔明璨也凑热闹往这边探头,又低头看了眼自己手里烤着的鱼好像也不香了。 想了一霎,毫不犹豫将手中的烤鱼丢给旁边默默添柴的李天阔,凑了过去。 “你们谁会清理?”白玉姮给野鸡放着血,问道。 岑楹摇摇头,看向眼巴巴的崔明璨。 “喂,呆子你会吗?” 崔明璨哼笑:“当然——不会!” “嘁。” “我一个从小锦衣玉食、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贵公子自然不会做这些粗活咯。” 岑楹无语道:“废物就是废物,说得这么清新脱俗。” “我说岑小楹,”崔明璨叉腰瞪她,“你就会干?” “……不会。” “那不就得了!” 白玉姮有些可惜道:“那今夜这野鸡就吃不了了?” 早知道都不会处理,那还不如放了它。 “给我吧。” 李天阔将烤好的鱼递给崔明璨,接过白玉姮手中的野鸡。 三人震惊:“你会处理啊!?” 李天阔点点头,并未多说什么。 三人虽然好奇,但也知道一个皇子会这些粗活意味着什么,都默契的转移话题,不再多问。 李天阔还是有几把刷子的,不仅将毛处理得干干净净,还有一手好厨艺,能在条件简陋的情况下将鱼和野鸡烤的令人垂涎欲滴。 “好吃好吃!” “太香了!” “李兄的厨艺真不错!我特此封你为四人小分队的首席大厨!” 三人毫不吝啬地夸奖他,李天阔淡漠的脸上难得有一丝笑意。 静谧寒凉的山林多了些嬉笑打闹的暖意。 吃饱喝足后,四人在火堆旁闲聊,直到月挂斜枝,四人男女各自分开一处睡。 “早点休息,明早还得赶路呢。”崔明璨打了个哈欠,睡前还不忘损白玉姮一句,“明天由我们三分别带路吧,你就好好跟着就行了。” 崔明璨拍了拍她的肩膀,促狭地眨了眨眼,趁她还没动手前笑嘻嘻地跑过去睡下。 “……” 白玉姮扯了扯嘴角,放下想揍他一拳的冲动,转身到另一处时,忽地察觉到一道滑腻阴冷的视线,粘黏在她身上。 但她仔细扫过黑漆漆的四周后,却一无所获,白玉姮摇摇头,心道可能是今天赶路太累出现幻觉了。 “……” 跟岑楹聊了两句之后,便各自睡下。 空寂的山林此刻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和火堆里柴火不时的细微爆破声。 “……”白玉姮忽地睁开眼,下意识地屏气,那股阴冷黏腻的感觉又来了。 她起身警惕地侧过头,掌心一团金火摇晃,神色冷凝。 “没人?” 她压低声音喃喃。 将神识放出去探,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当真是太累出现幻觉了? 白玉姮打了个哈欠,在自己和另外三人的周围都设了结界后,安心睡了过去。 “……” 月色沉沉,多宝靠在一棵树下无聊得数叶子,时不时看一眼主人在做些什么。 只见月光融融下,一身红衣女子沉沉入睡,身侧躺着一个墨发白衣男子,支着额,目光幽深又克制地盯着她的脸,恨不得将眼前人拆吞入腹,彻底占有了才好。 多宝立马瞥开眼,重新数着叶子。 少儿不宜少儿不宜…… 裴渊抑制胸腔之中快要喷涌而出的欲念,小心翼翼地捻起她铺散在地上的发丝,一圈圈缠绕在指尖,像是缠着他的心,轻柔却带出阵阵的痒意,让他只想要再多些再多一些…… 他像是饥渴了许久的人,在看见一汪清泉时,欢喜、惊愕、猜疑,再到毫不顾虑的沉沦。 裴渊咬紧后槽牙,指腹摸到她脖颈间安稳跳动的脉搏处。 好想咬下去…… 她会是什么味道的? 是像她笑容一样的甜?还是和她打哈欠时眼角沁出的泪花一样的苦咸? 裴渊的心开始焦躁不安,急需将她拥入怀中纾解,他真的这样做了,紧紧地将她搂进怀里。 他不免庆幸,他下的迷药够多,在他递给她那只野鸡时。 “唔……” 剧烈跳动紧缩的心像个无底洞,不断地想要索求,他深深埋在她的脖颈处,轻轻地蹭了蹭,又深深地吸了一口,属于她的气息,从鼻腔到心肺,又从心腔随着血液蔓延至四肢百骸、五脏六腑。 他像是得了瘾,额角、脖颈间的青筋随着他愈发粗重急促的呼吸而突突绷起。 突然很想,很想吃掉她。 这样她就能真正属于他了。 他们才能真的成为一体,永永远远都不会分开。 裴渊阴暗的想,要是将她的手脚都捆住,再锁在一个没人知道的地方会怎么样?她醒来时会不会怕?会不会觉得他恶心?会不会大骂他不知羞耻,竟然敢惦念自己的师父? 就算她嫌弃他,他也很想这样做。 他想这样做已经很久了,久到他只要看见她同任何人多说一句话、多笑一下就嫉妒得浑身发抖;久到他已经忘记她是哪一日为救那所谓的天下苍生、所谓的人间大道而自我殒身;久到他如今快要不记得她的相貌了…… “呵……” 裴渊咬着后槽牙,克制地松开紧抱她的手,够了,已经够了,他在心里劝说着自己。 再抱下去,她会生气的,会用那冷冰冰、疏离的语气说他已经长大了,要知道男女之防,他们是师徒,不能逾矩。 可他就是想靠近她,无时无刻都想贴紧她。 他有时候甚至会恨自己为什么长得那么快?为什么是个男子?为什么不能和她亲密? 粗重炙热的气息打在白玉姮的肌肤上,惹得睡梦中的她一声轻唔。 “……”裴渊被定住了般停下动作,微微侧头黑沉的眼眸紧盯她的睡颜,确定她还没醒来,捏着她的指尖,轻轻地厮磨。 直至莹白上出现细微的红他才心满意足地松开,爱若珍宝爱不释手地把玩。 另一边,数着叶子的多宝已经闭上眼,靠在树干上迷迷糊糊睡着了。 倏然,猛地打了个颤栗,睁开眼飞快地瞅了眼还在亢奋、认真注视的某人,又闭上了眼,鸟心蛐蛐,看来今夜能睡个好觉了—— 作者有话说:白·猫薄荷·玉姮and裴·狂吸猫猫、想要猫猫垂怜的可怜小狗·渊 第27章 执迷不悟 不要再次经受失去她的痛苦。…… 翌日。 日头高挂, 晒得几人口干舌燥,这才悠悠转醒。 “诶唷,我们怎么睡了这么久?”崔明璨捂着脑袋站起身, 感到浑身乏力,“岑小楹你该不会在吃的里面下毒了吧?” 岑楹伸了个懒腰,白他一眼:“有病啊, 谁想给你下毒了?我的毒那么珍贵你也配?” 白玉姮甩了甩酥麻的手, 也觉得很奇怪,若是崔明璨一人赖床也能说得过去,现在是他们四个人都想昏过去一样, 日上三竿了才转醒。 该不会是昨日的野鸡有问题吧? 白玉姮扫了眼只剩鸡架子的野鸡,又想起昨夜感受到的视线,难道有妖? 但检查了各自的东西也没有丢失的,也没有伤及他们的性命,而且她设的结界还好好的, 根本没看到有被破坏的迹象。 “那真是奇怪了。”崔明璨摸了摸下巴,沉思道, “难不成是个色鬼, 瞧上我们其中的某个人了,然后将我们迷晕,意图不轨?” “……”白玉姮捏了捏酸胀的肩膀、手腕,一时没说话。 “行了行了,就你长得那样, 谁会想色你?”岑楹见到崔明璨正在检查自己的清白,又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无语道。 “你胡说什么,小爷我长得帅气又多金, 一个正儿八经的黄花大闺男,要是被孤魂野鬼轻薄了去,那我以后怎嫁、不是怎么娶媳妇啊!?” 岑楹无语:“……” “应该不是鬼。我昨夜都给你们设了结界了,寻常功力的鬼怪不可能进得来。” “我在处理野鸡时也没看见什么可疑的东西。”李天阔淡淡地道。 “真是见了鬼了。” “好了,既然没什么损失,我们赶快上路吧,不然今夜又得露宿野外。”岑楹将东西收拾好,一边说道。 “嗯,先走吧,寻常的小妖也不敢来寻我们麻烦,若是真的想从我们身上得到些什么,我们四个人呢,就不信打不过它?” 几人点头,收拾好包裹,踏上回天衍宗的路。 幸好一路上没有再次遇到那天的怪事。 一路顺利的回到宗门。 只不过白玉姮还是时不时地感受到一股幽深灼热的视线,却始终抓不住人,她也没有多声张,免得吓到他们了。 宗门上下还是一如既往的有序运行,只不过因为此次比试多了不少其他宗门的弟子。 “啊!我要趁这两日好好睡个好觉!”崔明璨居然无比地想念望仙山那张梆硬的木床。 “唉,我也得好好睡上一觉,下了趟山,我的脸都皱了不少!”岑楹摸着白皙光滑的脸,叹气道。 崔明璨凑过去细细打量,忽地惊讶道:“诶唷!岑小楹你长斑咯!” “啊!哪哪哪?在哪里?” 崔明璨拿出一面小镜子,往她脸上一照,贱兮兮地道:“瞧,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崔明璨!”岑楹咬牙切齿地追耍了个贱反身扭头溜走的崔明璨,“你敢耍我!看老娘今天不把你打趴叫奶奶,我的名字倒着写!” “救命救命啊!”崔明璨一边逃窜一边大喊,引得一路人都回头观望。 白玉姮和李天阔两人站在宗门前,一脸无我无关、我不认识他们,到了个别后,各自回到住所。 与此同时,重光殿内。 “此次的任务他们都完成得不错。”东玄看着手中整理好的名单满意点头,“但各个宗门优秀的弟子何其多,倒是不好选啊。” 元光帝君跟着应和:“是啊,一代比一代出色。” “若是实在是选不出人来,不如多加几个比试?”合欢宗的掌门建议道。 “漪红说的倒是可取。”灵真帝君点头赞同她,“也可以根据每个人擅长的不同点组成一支小队。可分为主要核心队——寻找四方镜碎片,其他队伍则是负责在人间巡查,将祸害百姓的妖兽斩杀或抓拿。” “灵真这个主意不错,不如就照这个来?”合欢宗掌门谢漪红扫了眼在座的各派话事人。 “我觉得可以。”元光帝君第一个应和。 东玄:“嗯,我同意。” “那其他长老呢?”谢漪红笑着问道,“若有不同的意见可以提出来,大家一起商量可能性。” 五毒门门主岑盛也没有异议。 元光帝君笑问:“苗掌门觉得如何呢?” 苗未清:“就依诸位所言。” “好,那我就安排下去了。”元光帝君颔首,见众人都没意见后,吩咐燕黎将事情安排下去。 * 元光帝君回到玄参殿时,只见一人站在门前,迎风而立,飘然若仙。 “裴仙师?”元光帝君上前几步,笑道,“这么快就回来了?” 裴渊颔首。 “可有收获?” “嗯。” 元光帝君看他的神情便知道了,心下也不由地激动起来,“如此正好,方才与几位宗门长老商量寻找四方镜之事,若白玉姮是姮鸾,想必她已然知道了,这件事完全可以交给她来办,毕竟,我们几个都不会使用四方镜。” 裴渊下颚绷得紧紧的,他道:“让她去找?你是想让她再次将那些妖魔封印?还是想要她再次元神消散?” “……”元光帝君脸上的笑意一僵,拊掌轻叹,“裴渊,我们作为修道之人守护人世和平是我们的职责,你作为天衍宗的一份子难道还不明白吗?” “难道非得是她吗?” “不是她,也可能是我们所有人。”元光帝君深深地看了眼他,反问道,“你能肯定她一定会听你的?她如今换了身份进入天衍宗是做什么的你心里一点也不清楚?她为什么不认你?为什么积极参与此次的试炼,你当真不知?” “够了!” 裴渊拂袖离开,冷厉的声音随着风飘了过来,“我会找到合适的办法,可以是所有人,但不能是她!” “执迷不悟。” 元光帝君看着裴渊远去的背影,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裴渊去到天书阁,用元光还回来的弯月密钥打开阁门。 一阵尘雾扑涌而出。 裴渊掐了个清尘诀,将阁中的灰尘清理干净。 阁中虽小,但藏书众多,阁中一角陈放着一张书案,上面放着一串早已干透了的葡萄,一瓶喝了一半的佳酿玉露,几本杂乱翻开的书册。 裴渊扫视一圈,发现此处的书籍没有按照内容放置,且没有任何的索引,估计是她按的是自己的独一套方式摆放的。 想要找到想要的书,他得费一阵功夫。裴渊不由地有些头疼。 忽地,灵光闪现,他放下手中的书,以极快的速度快步走到书案那,将摊开的书迫切、焦急地翻阅。 “四方镜——” 摊开的书页便是有关四方镜的介绍,它的制造、它的用法、它的作用、它的后果,以及它如何销毁,销毁后的后果。 裴渊捏着纸张的手轻微地颤了颤,眼睫细微地抖动。 “……” “吱呀——” 阁门被人重重地关上。 裴渊站在台阶上远眺,眸色一如这夜色一般,暗如墨色,幽深、难以捉摸。 他不会再重蹈覆辙。 他不愿、也不要再次经受失去她的痛苦。 * “让一让,让一让,谢谢谢谢……”崔明璨挤开聚集的人群,挤到前头,极快速地扫了眼贴满新出的布告,又冲身后挤不进来的三人大声喊道,“李天阔,岑小楹你们在榜上!” “玉儿的呢?”岑楹喊道。 “别急,我瞧瞧!” 崔明璨灵活的身姿从布告这头窜到那头,全都看了一遍,疑惑自语道:“诶?怎么没有?” “什么没有?”岑楹也挤了进来。 “没看见玉姮的名字。”崔明璨很是疑惑,“会不会她昨日没报上去?” “不能啊?我跟玉儿一起交上去的。”岑楹也看了一遍,还真没发现白玉姮的名字,“真是奇了怪了,不可能啊?怎么会没有?” 岑楹和崔明璨挤出人群,走到白玉姮面前时,手足无措。 白玉姮见他们这样有些好笑:“怎么了?怎么都这样看着我?” “玉儿,跟你说件事……” “说啊,没事,有什么说什么。” “就是,就是……”岑楹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来,一旁的崔明璨都被她急死了,“诶呀!你不说我来说!” “就是我们找遍了上面都没看见你的名字。” “啊?”白玉姮也愣了一下,“没有吗?” “没有……” 白玉姮松了口气:“嗐,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了,不就是一个比试报名吗?至于让你们这样愁眉苦脸?” “玉儿你别难过,或许是他们抄漏了,我们去找负责的师兄理论理论!”岑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她知道白玉姮虽然面上不在意,但实际上很期待被选上。 她这样说着,心里觉得可行,拉着白玉姮的手就要去打听负责的师兄。 “听闻此次还是由燕黎仙师组织的。”在旁边沉默的李天阔适时出声道。 崔明璨:“我知道他住哪!” 几人又浩浩荡荡去找燕黎。 “燕师兄!”崔明璨为人热情,擅长自来熟,冲着在不远处松动药材泥土的燕黎挥手喊道。 “崔师弟?”燕黎抬眸一笑放下手中的锄头,问道,“你们来找我?” “嗯!”岑楹点头,“听闻此次的比试大会是您组织的?” 燕黎点了点头:“是啊,是我和你们张琚师姐、遂卿师兄一起负责的。怎么了?可是有什么疑问?” “嗐!这事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是她的名字被漏掉了,没在布告上。” 燕黎看向崔明璨说的人,讶异道:“上面没有白师妹的名字吗?” “没有,都找过了。”白玉姮摇头道,“但昨日我确定已经将名碟交上去了。” 燕黎也不由地蹙起眉头,清理身上的泥土污渍,说道:“我去找遂卿问问。” “多谢燕师兄。” “不必客气,出了差错也是我们办事不力。”燕黎抱歉道,“你可以同我一起过去。”他顿了顿,看了眼四人,又道,“但是遂卿不爱见人,所以还是白师妹跟我一起吧。” “也好。”白玉姮点头,又对岑楹他们道,“你们就先回去吧,我跟燕黎师兄走一趟。” “可是……”岑楹还想再说些什么,就被白玉姮打断。 “诶呀,没事的,我自己去吧,明日就要比试了,你们先回去,该休息的休息,该好好练习的练习,争取取得一个好名次!” 岑楹拧眉噘嘴:“可是你……” “真没事,我一个人可以的。” 崔明璨和岑楹对视一眼,只好道:“行,那我们先回去,你这边要是还有问题,我们再来找我们!” 白玉姮真心笑道:“好好好,一定肯定!” 目送三人离开,燕黎带着白玉姮去找遂卿。 “遂卿师兄!”燕黎敲了敲遂卿的竹门,说道,“遂卿师兄,是我,燕黎。” “嘎吱!” 竹门应声而开。 “进来。”遂卿坐在院落内,地上堆叠着许多铁制物品,看着像是在造什么器物。 “师兄?” “有话直说。”遂卿眼都没有抬,直截了当道。 燕黎像是习惯他的脾性,跟他说明缘由。 知道将弟子的信息遗漏后,遂卿终于舍得从那堆东西中抬起头来,一张惨白到吓人的脸,青黑的眼圈,毫无血色的唇瓣,一双没有感情的眼看了过来,能将人吓得直哆嗦。 “……” “是你?”遂卿眯眸,打量着她。 白玉姮也在沉思,却始终想不起他是谁,在她殒身前,东玄还没有这个徒弟。 “你认识我?” “不认识。”他毫不犹豫地否决,“将你的姓名说出来。” “白玉姮。” 他从怀中掏出一块似镜子般的东西,宽大的掌心一抹上去,淡黑色的光闪过,他仔细看了看,没一会儿就将那个东西递过来。 “名单上原本有的,但是被人划了。” “可知是谁?”燕黎问道。 遂卿多看了几眼白玉姮,又坐回铁堆里,淡声道:“裴渊。” 第28章 南月珠 我以后可能就是你师娘了 望仙山。 “诶, 你怎么回来了?” 崔明璨正练了一遍阵法,就看见本应该在遂卿师兄那的白玉姮急匆匆地走回来。 “哦,我有事找我师父, 可有见到他?” “嘶,裴师叔啊?”崔明璨摇摇头,“这几日都没见着影。” 崔明璨顿了顿, 猜测道:“应该去重光殿了吧?回来的时候听说在讨论明日的比试题目……欸欸欸, 你又去哪?” 崔明璨话还没说完,又见白玉姮匆匆离开,嘟囔道:“跑那么快这是找师父还是找人干仗啊?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重光殿。 “请问裴仙师可在里面?”白玉姮问在外面守门的弟子。 “在的。” “能否帮我传个话?” “不行。” “……”白玉姮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师姐求求你了帮帮我吧~师姐我找裴仙师有急事~十万火急的事!” “这……” 十几岁的少女天然的清甜嗓音用来撒娇根本让人难以抵抗。 见她犹豫了,白玉姮再加一把劲:“人美心善的姐姐,求求你啦~” 见清丽可人的师妹捧手星星眼地望着自己,张琚心也软了几分,抿了抿唇, 说道:“那好,我进去帮你说一声。” 白玉姮正要道谢, 张琚又急忙提醒道:“不要谢我, 裴仙师不一定会见你。” “好的,了解!多谢师姐!” 张琚抿唇笑了下,“不客气。” 没一会儿,张琚便从殿内出来。 “裴师叔说让你在殿后等着。” “多谢师姐!您真是人美心善,是全世界最好的师姐!” 张琚脸红, 催促道:“好了好了,你快点去吧,免得让裴师叔久等了。” “好~” 后殿。 白玉姮还以为会要等那么一会儿的,没想到她刚走进殿里, 就看见裴渊已经在里面了。 “师父。” 白玉姮恭恭敬敬地喊他。 裴渊没应,就只是看着她,撇开视线又不经意地扫过来。 “怎么了?” “徒儿报名比试的名碟是在您这里吗?” “……”虽然猜到她来找他是因为什么事情,但心中还是有些不爽,她除了来要名碟就没有其他事想要和他说说的吗?哪怕只是一句闲聊,他敛下情绪,颔首道,“是。” “徒儿能问一下您为何要拿走它吗?” 裴渊望向窗外地视线回到她脸上,沉吟半晌,不答反问道:“你很想参加吗?” “当然啦!”白玉姮很疑惑他为何要这么问,既然报名了当然是想去的啊。 “……”裴渊抿了抿唇,唇角向下一瞬,“能能问原因么?” 白玉姮笼统回答:“提升自己,突破修为。” “……” 能感受到她的敷衍,裴渊从怀中拿出她的名碟递给她。 “师父您为何不想我参加?” 她的目光像是能读心,从他的表象看到他的内里。 裴渊只是看着她,白玉姮瞧见他那副缄口莫言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什么时候养成了这种坏性子的?真想揍他一顿!白玉姮想得牙痒痒,拳头也痒痒的。 她又问了一遍:“您是不想让徒儿参加吗?” “我——” 裴渊欲言又止的表情出卖了他,再联想到遂卿说的“裴渊亲自将你的名碟拿走,把名单上的姓名划了”,白玉姮一时气他多管闲事,倒不如像刚入门时对她不管不问来的要好。 还没等他说话,白玉姮抢先一步,忍不住质问道:“您在替我做决定吗?” “玉儿别骂他。”元光帝君一进来就听到了某人心碎的声音,忍不住替他解释道,“我想你是误会了。” 白玉姮来不及质疑他对自己的称呼,就因他后面的话愣住。 “误会?”白玉姮看向脸色极为难看的裴渊,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师父?” 裴渊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他再怎么样也不会真的以为她好的名义捆绑她。 他在她心里难道是这样的人吗? 裴渊既心酸又郁闷。 元光帝君觉得他吃瘪的样子格外的顺眼,温柔一笑:“你的名碟是我们拿的,你不用参加比试。” “啊?为什么啊?”白玉姮不解。 元光帝君看着她年轻鲜妍的模样,又那么一刻很想拥抱她,但碍于某人在场,便止住这个念头。 元光帝君玩心起来了,忍不住逗逗她:“这事提前跟你说也没事,好让你有个准备。因为经过我们几位掌门长老商量,你作为带队队长,带领其他人一起去寻找四方镜。” “啊?”白玉姮蹙眉,直接道,“多谢各位掌门长老的信任,但玉姮觉得此事并不妥。对其他的选手并不公平。” “但是你的综合实力比其他人高出一大截了,这是经过我们分析过的,并非出于什么私心。” “……”白玉姮沉默半晌,觉得他这一番话更像是出于什么私心,她还是摇摇头,“既然帝君们都觉得我实力超群,那么我参加比试不是更有说服力吗?” 白玉姮此刻真的很想撬开他们的脑子看看,里面都装了什么东西?居然想到内定的办法!?要么是过几百年了脑子不好使了,见不得她过得好,想要她声名狼藉;要么就是根本不相信她的实力,说得好听而已。 她磨了磨后槽牙,皮笑肉不笑道:“若你们真的觉得我有这个能力,那便让弟子名正言顺的通过选拔得到这个机会。” 元光帝君和裴渊互看了眼。 元光帝君笑道:“同你开个玩笑,你的名碟已经拿给张琚了,比试你还是照常进行。” “……”白玉姮无语。 她要不是现在还不能暴露身份,不然她的巴掌早就飞他脸上了。 元光帝君瞧她隐忍的模样忍不住轻笑出声,他已经能想象到若是她的身份是公开的,她现在已经一巴掌呼上来了。 元光帝君察觉到她锐利的视线,轻咳一声,解释道:“事情是这样的。方才说的我们确实是讨论过,但别派的几位长老觉得你年纪小,虽然天资虽好,但还担不起这个重任,所以否决了。” “那这个名碟是怎么回事?”白玉姮打量自己的伪造的名碟,“遂卿师兄说是我师父拿走的……” 说起这个,裴渊脸都黑了,他咬牙切齿道:“有人冒充我。” “谁?” “还记得你入门那日说你作弊的那伙人吗?” “记得。” 元光帝君颔首:“为首的人因为这件事被逐出天衍宗,对你怀恨在心。 他在天衍宗收买了一个弟子,以钱财相诱,在你报名的那会儿以术法变幻成裴渊的模样,骗了那会儿负责看管、编纂布告的弟子。 那弟子见是师叔要求,并未发觉什么可疑的地方。就真的让他改了。” “后来呢?你们怎么发现的。” “这你就得问你师父了。” 白玉姮看向他,语气柔和:“抱歉,是弟子的错,没有将事情问清楚就将气撒在您身上。” 裴渊宛若春风化雨般,点了点头:“无碍。” “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们做交易时被我撞见了。”裴渊言简意赅。 “我们已经审了那两人,始作俑者叫陈梁,京城人,因为嘲讽你的事被取消入门资格怀恨在心,买通了家贫的章棂,打探你的消息,得知你要进入下一门的比试,便让章棂变作裴渊将你的资格抹去,好让你丧失这次机会。” 元光帝君没有同她说他们制定的另一个计划,能让她身败名裂、永不能翻身的计划。 白玉姮已了解全貌,颔首点头:“多谢帝君和师父相助,玉姮感激不尽!” 元光帝君和裴渊互相对视一眼,垂眸淡笑。 “举手之劳罢了。”元光帝君笑了笑,“能帮到你我很高兴。” “……”裴渊面无表情地扫了眼他。 元光帝君回视他:“你若是遇到什么难题都可以来找我。” “帝君要事繁多,恐怕帮不上什么忙吧?”裴渊眯眼,冷冽的视线直直地刺过来,“做事仍有亲疏之分,既是我收的弟子,还是莫要越过亲近的去求远的,毕竟远水救不了近火。” 元光帝君唇角的笑意一僵:“……” 白玉姮则是不明白两人怎么突然话里话外都有火药味:“?” 眼看局面陷入诡异,既然已经解决了参赛之事,白玉姮此刻只想溜了,也不想深究这两人因为什么突然不爽起来。 “既已无事,那弟子先行告退了。” 元光帝君点头,还是那副温润如玉的模样:“正好,殿内之事还未解决,裴仙师也尽快到场吧,莫要误了正事。” 说罢,同白玉姮打了招呼后,离开。 “师父?那我也先走了?” 裴渊忧郁的眼神盯了她一瞬,抿了抿唇,想不通她为何那么着急离开,是他太严肃看起来不好相处?还是她还是喜欢元光那种性子?亦或是两者都有?可他不想再装成那种乖乖样了,那不是真正的他。直到夜里裴渊都在盯着镜中的脸思索着这个问题。 而此刻的裴渊面对她时,还是只能掩盖自己的情绪,不管她是因为什么缘由不愿意告知他真正的身份,但她还是愿意回到他身边,甚至在大殿上又一次选择了他,他应该心满意足的。 “嗯,回去吧,好好休息。”裴渊脸热了一霎,撇开视线,柔声道,“我相信你。” 白玉姮想到明日的比试,点了点头:“多谢师父。” 裴渊目送她离开后殿,站在那良久才返回重光殿中。 白玉姮心中还在琢磨明日的比试,没注意到前面正有个白衣女子拦住自己的去路。 “唰——” 一把利剑脱出剑鞘,剑上的寒光映照着白玉姮的脸。 “……” “你就是裴渊新收的弟子?” 白玉姮还未说话,白衣女子就开始自报家门。 “我叫南月珠,合欢宗的少主。” “南少主。”白玉姮颔首,就算是打了招呼了,正要绕过她伸出的利剑,又见她挡住前路。 “可有事?” 南月珠眉眼带笑:“我还没介绍完呢小妹妹。” “嗯?” 她轻咳一声,像是在害羞,但还是高傲地扬起下巴,说道:“我以后可能就是你师娘了,我们先认识一下。” “啊?” 白玉姮懵然:“啊?!”—— 作者有话说:再次蹲榜[猫头]信女在此祈求榜单!收藏多多![星星眼][害羞] 第29章 云中四霸 你信她是第一还是信我是皇帝…… “啊!?”白玉姮震惊地瞪大双眼, “师、师娘?” 南月珠见她上道,和蔼地摸了摸她的脑袋,笑得眉眼弯弯:“欸, 真乖,你叫白玉姮是吧?” “嗳嗳,是的……” “这是送你的见面礼。”南月珠从怀中掏出一颗莹润皎白的珠子, 见她不收硬要塞进她怀里。 “好了, 师娘我还有事,我们下次定要正式见上一面。” 说罢,还没等白玉姮回过神反应过来, 人早就没了影。 “……” 白玉姮觉得有些好笑,打量着手中的白玉珠子,轻笑一声,心道,看来她离开的这百年来, 裴渊也不算不孤单,至少还有师伯好友, 甚至还有了喜欢他的姑娘。 将白玉妥善放好后, 白玉姮心想着等下回见到了她也得回个礼。 也不知道裴渊是怎么想的,若是他也属意她,回礼就当做她作为师父给他们的祝福。 白玉姮想好了,便回了望仙山。 翌日。 比试大会正式开始。 宽阔的校练场搭了好几个擂台,分别是医术、术法、阵法、器物、剑术, 每一个领域都有这个领域的大能在撑场,高高坐在上头,一眼便能瞧清底下的各种动作。 报名参赛的人、围观看热闹的人将整个校练场围得水泄不通。 此次比试就是要从每一门中选出最优者,最优者最后会组成一支队伍执行秘密任务;而其他排名的人则是依次组队。 最先开始的是医术, 这医术又分成几个部分进行考核,分别是炼丹、解毒,还有在实战中医者所要应对的突发问题。 岑楹作为五毒门门主的女儿,从在娘胎之中就一直受医毒的熏陶,炼丹制药、制.毒解毒……这些对她来说都是手拿把掐。 整个人都显得从容自若,而旁边的崔明璨就没有这么淡定了。 他真正的师父还在闭关修炼,要说入门的他也早已学会了,更深层次的他自学也学了不少,但有些东西也并非只靠自学能够领悟的。即使他天赋不错。 “你在念叨什么?”岑楹转头看向站立不安的崔明璨疑惑道。 “别吵我,我在求神拜佛。”崔明璨手中攥着一把小巧的桃木剑,朝着四方朝拜,嘴里念着“天爷天奶保佑”、“文曲星君武曲星君保佑”、“清微帝君保佑弟子勇夺第一”……这样的话。 岑楹笑他:“临时抱佛脚?这样可行?” 崔明璨抽空睨她一眼:“不行也得行。” “……”岑楹第一回用这种同情的眼光看他,“自求多福。” 白玉姮看了眼快要开始的比试,拍了拍崔明璨的肩,叹了一声,也跟着来了一句:“自求多福。” “……”崔明璨哼了哼,扭头就走。 “喂你去哪?”岑楹见人没跟上,扭头看他离开的背影,喊道。 “我去上个大的!” “……” 岑楹低声嘟囔一句。 “你们谁是白玉姮?” 三人正要往岑楹要比试的地方去,只见有几人拦住了她们的去路。 “我是,你们是?” 一个长相旷野、身材高壮的男子俯视她,锐利的鹰眼上下打量着她:“你是白玉姮?” “我是。”白玉姮又答了一遍。 那男子眼眸闪过一丝疑惑,嘴角牵起蔑视的笑,对身旁的同伴说道:“没搞错吧?她就是你们说的天衍宗今年收的根骨极佳的术法修炼奇才?” 旁边的男子也疑惑了:“是叫白玉姮啊,没打听错。” “不是说那人身高九尺,面若钟馗,气大无穷,徒手就能扇死一头巨兽,所以就是她?” 几个高壮男子聚在一起打量眼前这个面容清纯无害、看起来能被风轻轻一吹就能吹飞的小姑娘面面相觑。 “……”白玉姮都不知道她的名声已经传成这样了,什么身高九尺?什么面若钟馗?力大无穷扇死巨兽倒是真的,但也没有徒手。 被人指着质疑,白玉姮淡笑:“你们如果是要找白玉姮,那就是我。若是要找身高九尺、面若钟馗的那你们可就找错人了。” “你当真是?”为首的男子还是不确定。 岑楹蹙眉道:“你们是谁?为何一直问她?” “哼哼,你们几个难道不知道我们的来头吗?”为首男子旁边的瘦高青衣男子自豪地说道,眼睛高高扬起,斜视鄙睨她们。 “……”岑楹翻了个白眼,讽刺道,“你们是什么很大的人物吗?还需要我们都认识?” “嘿,你这小娘们嘴巴真利。”旁边的玄色衣袍的男子冷哼,“我们乃是云中派掌门的嫡亲弟子!威震五洲四海的云中四霸!” 这人一边念着口号,一边和另外三人凹了个造型,以展示他们雄壮威猛的姿态。 “我是老大一霸齐沧!”为首最高壮的赤色锦衣男子道。 “我是老二二霸云诚志!”瘦高青衣男子道。 “我是老三三霸高世杰!”略显肥胖的玄衣男子道。 “我是老四四霸欧阳书达!”肤色有些黝黑的靛蓝锦衣男子道。 四人声如洪钟,姿势气势满满,周围的路人纷纷看来过来,白玉姮仨人默契地往后退了好几步,并不想被牵扯进丢脸队伍中。 白玉姮、岑楹、李天阔:“……” “怎么?怕不怕?”青衣男子云诚志哼笑,“我们四人可是与上古凶兽鏖战五天五夜,最后大胜归来!整个修仙界都膜拜我们!” “……”白玉姮没忍住轻笑出声,主要是他们四人的姿势过于好笑了。 “不知四位大侠来找我们所为何事?” “我们要找白玉姮,既然你就是,那么我们老大要跟你宣战!”玄衣男子高世杰指了指最开始说话的赤色锦衣男子齐沧。 “哦?”白玉姮有几分好奇,“要战什么?” “自然是待会的术法决斗了。”齐沧扬起下巴睨她,“就是不知道你这瘦小的身板能否进得来决赛?” 高世杰:“嘿嘿,我们老大可是这修仙界数一数二的术法大师,就连你们望仙山那位裴仙师都有过之而无不及,你要是怕了就尽早退出,到时候被我们老大打得脸面尽失,反而丢了你那天才得称号!” 一直插不上话的靛蓝色男子抢话道:“就是就是,我二哥说的有理,你若不信就打听打听,谁人不知我们云中四霸的声名?谁人不知我们老大齐沧大名!?” 岑楹噗嗤一笑,四人瞬间就有些急眼了,忍不住质问,白玉姮不想再与他们一起丢脸,打断他们道:“好啊,咱们拭目以待吧。” “看看谁才是真正的老大!” 白玉姮说着说着,好像燃起来了,跟他们开设条件:“若是我打败你们老大,并且拿了第一,你们应该叫我什么?” “哈哈哈哈,真是天大的笑话!” “你该是没睡醒吧?这天都亮了,还在做梦呢?还行阿哥拿第一?就你这小身板,连我们老大一根手指都掰不动!还想着拿第一哈哈哈哈哈哈真是笑死我了!” “哈哈哈哈哈哈……” 白玉姮勾唇微微一笑,淡定自若地面对他们的嘲笑。 “那你们可要等着瞧好咯。” “……” 欧阳书达见她四平八稳不动如钟的模样,又想起听到的传言,低声跟三哥高世杰道:“这小娘们该不会真有点本事吧?你瞧她那神气模样?” “嘁,你信她是第一还是信我是皇帝?”高世杰给了他脑门一掌,暗啐他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欧阳书达小心翼翼地瞄了眼努力当好背景板的李天阔,默默道:“你也当不了皇帝啊……” 人家皇帝的儿子在这儿呢。 “嘿你这臭小子欠收拾啊?” 欧阳书达赶紧求饶。 齐沧见她口气这么大,不免震惊了一下,继而哈哈大笑,拊掌感叹:“好啊好啊,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 “若是你能打败我,那我一霸位置就让给你!如何?” “老大这万万不可啊!”高世杰惊恐喊道。 云诚志睨他一眼,嫌弃道:“你还真信她能打败老大拿第一?” “……”高世杰支支吾吾,“我自然是不信的,但是——” “那就别但是了!”齐沧打断他,锋利的视线扫过这单纯无害的脸,胸有成竹地笑道,“就这样定了,若是你输了,你就要向大家伙承认,你不是练术法的奇才,不过是徒有虚名!” “好啊!”白玉姮毫不畏惧地对上他的眼睛,朗声答应。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两人击掌为誓。 登时看懵了周围的吃瓜群众。 “走,我们先去准备准备!”齐沧带着一群人匆匆而来又匆匆离开。 岑楹有些担心她:“玉儿你这……” “别担心,我既然答应了,就是有把握。”白玉姮宽慰她,踮脚看了眼她的赛点处,说道,“你快些去登记吧,比试快要开始了。” “欸欸欸,那你一定要小心啊,我担心他们给你使诈。”岑楹临走前,还不忘叮嘱她。 “好好好,你放心,我一定会小心的,快去吧!加油!我等你的好消息!” “嗯~” 目送岑楹离开,李天阔和白玉姮和去到各自的赛点登记姓名,准备比试了。 而此刻正临时抱佛脚的崔明璨来到一处人少的竹林,跟做法似的,四处拜拜。 “师父保佑师父保佑……” “保佑弟子一定要拿第一!不不不,不拿第一也行,最好跟白玉姮她们一起组队!” “保佑保佑……” “文曲星君武曲星君、天爷天奶保佑……” “诶唷!” 崔明璨摸了摸被什么东西砸到的脑袋,警惕地四处张望。 “谁!哪个不长眼的敢捉弄小爷?” “咚!” “诶唷!” 崔明璨又捂住另一侧的头,抱头大喊:“哪个小贼敢装神弄鬼?还不出来?不然小爷找人来抓了你!” “听说你在找我?”—— 作者有话说:有榜啦![爆哭]谢谢宝宝们的支持,这周更新两万字~[爆哭][墨镜] 推推预收~[可怜]专栏主页《魔君竟想攻略我》 正派小甜椒x反派恋爱脑 牡丹多年的祝檀猝死前发誓下辈子一定要好好享受人生,谈一次甜甜的恋爱。 闭眼没多久就发现她好像穿书了。 穿到了前不久看的一本修仙精怪的中,还穿成了云中派掌门之女,那个与她同名同姓的小炮灰。 原身是个娇滴滴的大美人,祝檀暗自偷笑,以为自己可以躺平摆烂后…… 谁能告诉我这个除魔卫道系统到底是什么东西!? 祝-天生劳碌命-檀:可恶! 一怒之下怒了一下(〃>皿<)!!! 含泪收拾好包裹,踏上打怪升级之路。 * 魔君嬴无聿是三界都惧怕的存在,嗜血残忍,杀人不眨眼的修罗。 一朝修炼走火入魔,险些爆体而亡。 却被一个叫恋爱系统的救下了。 小爱:【请宿主领取恋爱手册,我们一起寻找甜甜的恋爱吧~】 嬴无聿:“滚。” 噗—— 一口黑血吐了出来。 温柔小爱笑眯眯:【恋爱手册第一条:要有绅士风度,不能对女生说粗话哦~】 “……” 【请看您需要攻略的恋爱对象~】 “……” 被不知名的力量控制的嬴无聿只能选择蛰伏,扫了眼这个一手就能掐死的柔弱美娇娘。 等他摆脱了这个什么系统,就一掌拍死这个世界。 刚开始的魔君:本君想杀了你。 以后的魔君:(摇着大尾巴)(眼巴巴地看着)你不爱我了吗?……你今天都没有对我笑……(可怜兮兮) 祝-无情-呆滞-檀:走开走开,老娘修的是无情道。 谈恋爱只会影响我拔刀的速度! * 天行系统派发处突发严重故障,此时系统正在给宿主派发任务…… 恋爱系统小爱成功上线:【恭喜宿主,绑定恋爱系统,我是您的爱情导师……】 咦? 它的宿主怎么是个男的? 还是个可怕的大魔头!? * 【系统对接成功,恭喜君上成功绑定除魔卫道系统,我是您……】 嗯? 我的宿主怎么变成娇滴滴的美人了!? 不是个日天日地的龙傲天吗? #糟糕,系统绑错人了!怎么办,在线等!# #算了,错就错吧,将错就错# #因为故障导致的乌龙,魔君被迫恋爱# #当魔君有了恋爱手册后……# #龙傲天为爱折腰# #驯服不听话大狗狗的日常# #魔君的自我攻略手札# 第30章 梦中情师 当然是我们最好的姮鸾帝君啦…… “听说你在找我?” 一个苍老但清朗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崔明璨登时被吓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汗毛竖起。 “啊啊啊啊啊啊鬼啊!!!” 撒腿就跑,连头都不敢回一下。 “呵, 真是胆小。”那人衣袂飘飘,像是瞬移一般,一晃眼就站在了崔明璨眼前。 “别跑啊。老夫找你还有事呢。” “……”崔明璨脸色苍白, 跌倒在地。 “你怕什么, 刚才不是要找我?” “你是谁?我不认识你!”崔明璨见他飘了过来,吓得连连后退,欲哭无泪, 早知道就不离开她们了。 “你想要做什么?” 崔明璨警惕地盯着他每一步动作。 “你刚才不是说要找我吗?”白衣飘飘的老头像个仙人,笑容和蔼地看着他。 “你是……”崔明璨陷入沉思,忽地眼眸一亮,眼前人期待地看着他,眼神鼓励他说出来。 “你是武曲星君!?” “……”清微嘴角抽了抽, 为自己收的这位徒弟智商感到捉急。 “咳咳,你要这样想也行。”清微笑了笑, 问道, “你方才求我什么?说来听听?” 崔明璨还以为自己的诚心打动了上天,天爷天奶还真的给他派救兵来了,连连点头说道:“是是是,我想求求上仙为我待会儿的比试留个好运。” 说罢,崔明璨还虔诚一拜。 “留个好运可以, 但是你不想学点东西吗?” 崔明璨疑惑抬头:“什么东西?” 清微帝君眯眼,神秘笑道:“比如,能让你在这场比试中获胜的东西。” “……” 崔明璨眼眸一亮,但转而一想, 这天底下不劳而获的东西?上天也不会掉馅饼。 “怎么样?需要吗?只要你答应,我就能做到。”清微帝君引诱.他。 “……”崔明璨沉吟半晌,说道,“不用了,我还是凭实力取胜吧,虽然我是挺想跟白玉姮她们的,但是作弊了对其他选手不公平。” “……哈哈哈,你这孩子,”清微帝君沉默一会儿,哈哈大笑道,“嗯,很好很好。” 崔明璨不明所以,正欲告退。 “等会儿,”清微帝君道,“你我虽为师徒,但许久未见,我送你个东西,当做你的入门礼。” “您!?”崔明璨瞪大眼眸,结结巴巴,“您、您是我师父!?” 清微帝君颔首,慈爱笑道:“正是在下。” “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崔明璨结结实实地磕了个响头。 “徒儿请起。”清微帝君扶他起来,笑道。 崔明璨问:“师父不是还有三个月才出关吗?怎么这么快!” 清微帝君:“宗门有要事处理,所以出来一趟,等事情解决了再进去。” “嗯嗯。” 两人认识完,清微帝君让他站远一些,单手翻转着结印,唇瓣快速动着,像是念着什么咒语。 忽地,一阵青光笼罩住崔明璨,又令他漂浮在半空,一股不知从哪吹过来的风将他的衣裳灌得猎猎作响。 一点光点从清微帝君指尖飞出,直接飞入崔明璨的额间,后者眼眸大睁,继而像是陷入沉眠。 片刻之后,光晕消失,崔明璨安稳落在地上。 “方才给你传授的是我们阵法一门的心法,需要你自己钻研,若是能领悟并真正运用,你的修为也能得到突破。” “多谢师父!徒儿一定会好好钻研,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清微帝君笑着颔首,抬眼看了眼天,说道:“起来吧孩子,比试要开始了去吧。” “是!” * 校练场。 白玉姮确认完自己在参赛名单上且何时开始比试后,打算去看眼岑楹的比试如何了。 岑楹从小就接触药毒,对于这些简直是喝水吃饭似的,高台上坐着的岑盛眼带笑意目不转睛地看着岑楹从容不迫的操作,点了点头。 他作为选手的父亲,自动避嫌,并未参与评审,评审由元光帝君和谢漪红来负责,他在旁边打下手。 白玉姮看了几眼,见岑楹这边一切顺利便去看看其他两人。 离岑楹最近的是李天阔,剑术比试,波及旁人的危险性更大,所以借用了东玄帝君的器物,将擂台僻成另一个空间,但擂台之外的人仍能瞧清里面的情形。 李天阔也上了台。 只见少年熟练地运剑,一声凛冽的“剑来”,一把锋利古朴的利剑化作劈天的斩刀劈开所设的剑阵。 “哇!” “好厉害的剑法!” 一众惊叹此起彼伏。 不过是刹那间,剑阵已破,李天阔顺利晋级。 白玉姮也跟着身旁的观众鼓掌,大声叫好。 李天阔朝众人拱手时正好抬眸对上她的视线,白玉姮对他点了点头,后者微微愣神,颔首以示回应。 李天阔瞥开眼,转向另一边,拱手后又换一边却没看见那道红色的身影。 “……” 白玉姮早就又跑到崔明璨那边去了。 “嘿伙计!” 白玉姮使坏拍了一下他的肩,吓得他虎躯一震。 “你干嘛呀!”崔明璨扭头见是她,怨念颇深地瞪她,今天受到的惊吓已经够多了,还来他就要被吓得直接升天了! “这么胆小?”白玉姮笑他。 崔明璨翻了个白眼:“魂都快被你吓没了!” “好好好,不吓你了。”白玉姮笑道,“怎么样?要开始了吗?” “嗯,这场结束就是我了。”崔明璨目视前方,心中仿若如有神助,跃跃欲试,“你呢?怎么也还没上?” “还有好几个呢,估摸着小楹都比完了还没到我呢。” “天赋异禀就是好,都不带紧张的。”崔明璨瞄了眼她神情自若的模样,有些吃味。 “你也不错啊,有天赋也有运气。” 崔明璨听了也高兴地哼两声,“那确实是。” 从小到大他的运气不是一般的好! 误打误撞来到了天衍宗,还能打败不少同门成为掌门的亲传弟子,他靠的就是那点子天赋和运气。 谁懂他是他们里面唯一一个还在炼气期的人啊! 他们正说着话,那边擂台上的人就已经打完了,获胜的是那个云中四霸之一,名叫欧阳书达的第四霸。 白玉姮方才看完了他的招式,对崔明璨道:“若你遇上他了,可得小心,这人虽看着腼腆和善,但所用招式招招对准人要害。” 崔明璨也不由地严肃起来:“嗯,我知道了。” “好好加油,看好你。”白玉姮拍拍他的肩,说道。 “放心吧!肯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二人互相鼓励完,白玉姮也该上场了。 术法分为三部分,一是幻术,就是变幻形态,人或物都可以;二是幻境,能窥探人内心最渴望或是最害怕的东西制造幻境,厉害的幻境能将人心底最渴求的欲望激发出来,甚至是操控人心;三是结界。 幻境能激发人的欲望,结界可以在幻境之外锁住想要逃出去的人和防御攻击进入的人,而幻术可以利用幻境将人悄无声息地杀死。 正如芙蓉镇时那个桃花妖的花粉,没有修为的普通人只要嗅过之后都会产生幻觉,从而陷入幻境之中,这也算是术法的一种。 最先比试的是结界。 参加比试的人互相解彼此的结界,谁在最短时间内完成就能晋级下一轮。 白玉姮跟着大家登上擂台,每人面前摆放着一张小矮几,矮几上放着玉净瓶,斜插几根杨柳。 “结界需严密贴合矮几,且不可超瓶中柳枝十毫。” “十毫!?” “这怎么可能啊?” “十毫!?我没听错吧?” “这谁能做得到啊!?” “修为不得在金丹之上!?” 不管是围观的还是参赛的人都被这个要求给震惊住了。 “这要求也太严苛了吧!?” “肃静!”裴渊扫了眼高台下越发吵闹的人群,登时鸦雀无声,“若是觉得做不到的,可自行退赛,不必强求。” 旁边的南月珠也道:“此标准是根据报名的选手平均水平而定的,并非要为难大家。” 一阵哄闹过后,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睁大了眼看着擂台之上确实是没几个人退出的,看来本次比试的选手实力超群啊! “你们设的结界要护好矮几上的玉净瓶,如若破界时致使玉净瓶碎裂,也算作失败。”张琚站在高台前,继续用扩音诀对擂台上的选手说道。 “若诸位没有异议,那比试正式开始!” 随着一阵短促高亢的声响之后,高台前炉鼎中的香霎时点燃。 围观众人一起屏息,目不转睛地盯着,生怕看漏了什么重要步骤。 “当!” 不过刹那间就有人完成了如此艰难的结界。 众人纷纷看了过去,只见一个五尺高的清瘦女子,一身夺目的红衣站在完成的结界旁边,等待判官的测量与决断。 “三毫。”判官肃声喊出测量的结果。 众人哗然。 “我的天爷啊!这么厉害的吗?” “哪个门派的啊?以往比武切磋时怎么没见过?” “真的有人能做到十毫,甚至在十毫之下啊!” “天啊!这是什么奇才!?” “她是谁?有谁知道的啊?” “我认识我认识!” “谁啊谁啊?” “今岁的新生!一掌拍碎验灵石的那个!” “我去!这真的不是吹的吗?” “千真万确!” “简直牛了!” …… 围观众人此起彼伏的声音掩盖了另一个人也成功完成的声音。 齐沧第二个走到白玉姮身边,呵了一声道:“倒是没想到你还是有点本事在身上的啊!” 白玉姮迎着他的目光淡然一笑,颔首道:“你也不错。” 齐沧听到她夸他,忍不住自嗨道:“那不是?爷乃云中四霸!几大门派中除了坐在上首的裴仙师,我敢称第三,谁敢称第二!” 白玉姮笑了一下,好奇问道:“那谁称第一?” “这你就问对人了!”齐沧得意洋洋地昂首挺胸,怀着无比骄傲自豪的心情介绍自己的梦中师父,“她乃这天底下最耀眼的明珠、是我们术法门的神女、是每个学习术法人的梦中情师、是四海八荒独一份的存在!” 白玉姮额角抽了抽,打断他的豪迈发言:“所以,她到底是谁?” 齐沧羞红着脸,腼腆道:“当然是我们最好的姮鸾帝君啦!” 白玉姮:“啊?”—— 作者有话说:注: 十毫=一厘 五尺≈1.66米 以上资料来源网络,如有错误欢迎指正~ 30-40 31章 比试 奶奶我今日便让你看看谁才是你长…… 我吗? 白玉姮愣了一下, 没想到自己殒身已有百年居然还有人记得她。 面对他这般狂热的崇拜,她都不知该作何反应了。 她呵呵笑了几声,随口道:“为何喜欢她?据我所知, 她早已殒身百年,于三界也没什么贡献……” “你懂个屁!”他赫然打断她,那双凤眼瞪得大大的, 气急败坏指责她的出言不逊, “你懂什么?单凭帝君为了天下苍生以身殉道,这样的人难道不值得你一个尊重吗?!帝君若是知道她以身殉道救的就是你这种人,说不定都后悔不已!” 他像是气急了, 脸色涨红,声音越说越大:“你这黄口小儿,竟然敢对姮鸾帝君出言不逊,就算你有一身好本事,也让人觉得恶心!” “……”白玉姮尴尬地摸了摸鼻尖, 避开周围不少人看过来的视线,真诚地道歉道, “抱歉哈, 我不知道,并非有意诋毁。” “哼,谁信你?”齐沧气得胸膛起伏不定,“既然学了术法,怎可能不知道帝君的生平, 你眼中无尊卑、狂妄自大,哼,你等着吧,待会你爷爷我就教教你如何做人!” “……” 梁子就这样结下了。 白玉姮突然觉得她闭嘴就好了, 生怕越解释越描越黑。 齐沧刚要再与她争辩争辩,那边的张琚已经开始示意下一步了:“请已经过关的诸位选手到台前的箱子中抽取号数。” 白玉姮第一个完成的,所以是第一个上前抽取。 为此能躲开齐沧的轰炸,她不由地大松了口气。 “六号。”张琚看了眼六号的结界是谁做的,“王义。” 白玉姮走到王义的结界前,远远观摩了一下,心中有个数便等着其他人到位后,动手开始破解。 “砰!” 玉净瓶掉落,碎了一地。 “唔……” 白玉姮不由分神看了眼溅过来的水渍,手上动作不停。 毫无疑问,她又是第一。 白玉姮迎着众人的惊叹声到一旁歇息。 日头高照,香炉中的香渐渐掉落。 “时辰到。”张琚朗声道,“未完成的弟子请停下。” “诸位可暂且休息一刻钟。” “渴了吗?” 一道清冷但柔和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白玉姮回眸一看,是裴渊,手中拿着一杯清亮的茶,问她。 “多谢师父。”白玉姮不客气地接过去,一口饮尽。 裴渊就站在她身边静静地欣赏着她,好似怎么也看不够,总想着多瞧上几眼,但在她的眼神看过来时又会下意识的瞥开,生怕与她对视上。 明明就长得就很相似,为什么自己现在才发现。 裴渊心想。 他并不知道,自己那时根本不想理会除了姮鸾之外的所有人,任何人进入望仙山都是在闯入他的地盘。 所以,每每有邀约,他宁愿出去见人,也不愿旁人的一丝气味沾染了望仙山上的花花草草。 “师父?在想什么?” 白玉姮瞧他怔愣的模样,出声问道。 “在想你——”裴渊没设防,一下子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红晕蔓延至耳后,他及时找补,“接下来的比试。” 白玉姮笑道:“师父放心,徒儿不会给您丢脸的。” 裴渊闻言常年寡淡的脸上也有了一丝笑意:“嗯,我、为师相信你。” 二人站在一起,也不说话,但也没让白玉姮觉得尴尬,裴渊更是巴不得有和她单独相处的机会,此刻心中疯狂想着话题要与她说,可话到嘴边却始终没有说出来。 气氛不算尴尬,因为他们对彼此都是最熟悉的人。 “喂,你这样眼巴巴地看着裴渊可不会注意到你。”一个尖锐的男声在南月珠耳畔响起,她侧眸一看,是一个打扮妖艳的男子,似笑非笑地看了眼她又看向那边其乐融融的师徒二人。 南月珠毫不客气道:“收起你的坏心思,别乱揣度别人。” “呵,”男子以扇遮脸,一双细长眼眸幽幽含笑,“亏你还是合欢宗少主,追个人都追了几十年,当真好笑。” “……”南月珠并未理会他。 他自顾自地道:“你瞧,他们聊得多么开心呐,多么友爱的师徒……你何时可曾见过裴仙师对某一人如此热情,哦不,是某个女子?啧啧,眼睛都快要黏在那徒弟身上了……” “祝三花!”南月珠冷眼睨他,警告道,“谨言慎行。” “死要面子活受罪。” 祝三花翻了白眼,但笑不语。 “时辰已到,请诸位选手到擂台上来。”张琚站出来,扬声道。 “师父,那徒儿先上去了。” 裴渊点头:“嗯,一切小心。” “好!” 擂台之上。 此次进行的是幻境的破解。 参赛者需在规定的时间内破解幻境,并对幻境做出修补,如何使其变得更加完美牢固。 随着一声钟响,霎时间,每个参赛者都被一层淡淡的光华笼罩。 幻境呈现,心魔像是被引诱的野兽,欲望与痛苦淹没众人。 “咦?”围观的人中发现异样,“怎么她的幻境中没有任何东西?” “哪呢?” 众人听到这样的话也好奇地看了过去。 只见屡屡获得第一的女子深陷幻境,可她的幻境之中恍若荒芜的原野,就连色彩都是灰暗的。 “难道她没有一点欲望?” “怎么可能?只要是人,就不可能没有欲望。” 幻境的景象是一个人内心的呈现,欲望、恐惧……只要进了幻境,都会受此影响。 可幻境中的红衣女子神情自若,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这不是修无情道的好苗子嘛!”祝三花“唰”地划开扇子,掩面笑道,“无情无欲,是个修炼奇才。” 他这样说罢,眼神却瞧向南月珠身旁的裴渊。 南月珠也跟着看过去。 “……” 裴渊抿唇不语,就当没听到这些话。 无情无欲又如何,他只要她活着。 裴渊心想。 这般想着,那边的白玉姮很快便找到了破绽,一道金光恍若破天的利刃,将幻境的光华劈开裂痕,幻境四分五裂。 只见她右手高举,衣袖滑落,小臂上密密麻麻的繁复纹路变成一条实体的金蛇,从指尖飞跃而出,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化为一张巨网,又似是一根针线,将支离破碎的幻境缝补完善,光华愈发强盛,幻境变得密不透风。 “好厉害的功法!” “她到底是谁?” “是今岁的新生!” “新生?适合来头啊?新生就这般厉害不得了啊,以后前途无量呐!” 岑楹与有荣焉道:“当然厉害,她可是入门被四位长老疯抢的天才弟子!” “哇!好生厉害!” “再跟我讲讲呗?” 岑楹颔首,骄傲道:“行啊!” * 第三轮,比的是幻术。 参赛者各自抽签,两两比试,谁赢便到下一轮,直至最后留下的获胜。 大致规则都听懂了,剩下的十人乖乖地到张琚那抽签。 白玉姮对战的是一个长相乖萌的女子。 “白玉姮,我听说过你。”女子朝她拱手道,“在下鞠穗。” “鞠姑娘。”白玉姮礼尚往来也行了一礼。 “接招吧!”她话音一落,左手幻化成一把锤子,重重朝她砸过来。 白玉姮点地越过铁锤,右手金蛇盘旋,拉满弓,朝她射过去。 三支金箭破空,又被她挡了过去。 白玉姮一边靠近,一边猛拉弓射箭,令她毫无进攻之力。 白玉姮趁她抵挡的空隙,飞速靠近,直至近她身,手中弓箭变成一把金剑,挑开她抵挡的盾牌,一招反手挑,剑刃便落在了她的脖颈处。 “……”鞠穗懵然一瞬,继而笑道,“我输了。” “承让。” “你可不可以收我为徒!?” 白玉姮正要离场,鞠穗两眼放光地跑过来问她。 白玉姮不知为何,竟下意识地望向高台上坐着的裴渊,猝然与他的视线撞上。 “……” 她好似读懂了他的眼神。 幽怨又带着一股子酸意……与哀求。 她还是姮鸾之时他便是这样子,也不知为何此刻会露出这种表情,她能确定,这里离他坐的地方那么远,不可能听得到她们的说话声,且周围全都是围观群众的惊呼赞同的声音。 白玉姮收回视线,也不在深究他眼神的含义,也许并不是望向她的呢?又或许是她看错了呢? “抱歉,我暂时不收徒。” 鞠穗可惜道:“那好吧,不收徒那我们可以做朋友吧?” 白玉姮颔首,也高兴道:“当然可以!” 鞠穗笑嘻嘻地走下擂台。 而后几个,白玉姮抽到的都是男子,要不是瞧不起她是个女子,要么就是妒忌她身手了得,而出言不逊。最后都被她打得服服帖帖,脸面尽失。 齐沧的云中四霸果真不是白喊的,最后在场上的只有她和他了。 两两对望,齐沧想起她对姮鸾帝君的不敬就气得牙痒痒,左右松动筋骨,似是要给她颜色瞧瞧。 “铛!” 钟声方落,齐沧就发起了猛烈进攻。 与之而来的也是他凶狠的话语:“爷爷我今日就让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片子知道不敬长辈的后果!” “……”白玉姮也不理解他居然会这么维护自己,就连对她下的手都是招招致命的。 “放马过来吧。”她也毫不吝啬地学他放狠话,“奶奶我今日便让你看看谁才是你长辈!” 很明显,擂台下的围观群众都能看出这两人跟有仇似的,下的都是死手。 “这回可有的看了!” “真是精彩呐,高手对决。” “要不要赌一赌?”有人见状建议道,“押谁能获胜!” “我押白玉姮,一百两灵石!”岑楹抢先下注,周围还在观望犹豫的人惊叹一声,也咬了咬牙下注。 “我也押白玉姮!” “我也是!” “哼,你们这群墙头草!”高世杰早就比完了,现在见同门几个人押了白玉姮,愤懑道,“你们可别小瞧了我们云中四霸的老大!我押我老大!” “我也押齐沧!” …… 下面下注纷纷扰扰,都干扰不了擂台上的两人。 白玉姮有遇到劲敌的快意,唇角勾起笑,利剑压住他的剑,笑道:“云中四霸果然名不虚传。” “呵,知道就好,若是受不了了及时认输,小爷我还能给你留个好脸!” “呵。”白玉姮轻笑,她修为虽只有三四成,但对付他还是绰绰有余的,见他这般嚣张,她也道,“乖乖跟奶奶道歉,趁早认输,不然你的云中四霸霸主的位置就该换成我了!” 第32章 妒火中烧 还要她完完全全属于自己!…… “好大的口气!” 齐沧额角青筋暴起, 就连穿在身上的锦衣也撕拉一声,破裂开来,露出精壮坚硬的臂膀。 齐沧也不知这人怎的看着弱不禁风, 居然这么大的力气,能将他砍过来的剑,压下去, 制止住。 “看招!” 他只好用整个身子的力气抵抗换来左手掐诀, 变幻出一把匕首,想要偷袭。 白玉姮眼尖,左手一伸, 袖中飞出一条金色的丝带,将他刺过来的匕首缠住,而另一边又趁他不注意,将压制他的金剑从坚硬瞬间化作一条蛇,飞速捆住他的手, 往里折,他吃痛一声, 利剑落地, 左手又被冰凉滑腻的丝带束缚。 “认不认输?” “不认!”齐沧奋力一挣,双手化作锋利的刃,划开束缚他的丝带。 “有意思,那你可要出尽全力了。” 她的话又轻易的激起他的愤怒。 只见他看似毫无章法的乱砍乱劈,实际是想让她落入术法阵当中。 白玉姮点地后退, 腕中金蛇化作满弓,朝他射去,又被他劈开,在劈开的瞬间又化作金蛇飞快地缠绕上他的臂膀, 将他两手翻折,令他惨叫出声,而后又变作捆绳,将他捆住,不得动弹。 “白!——” 话音未落,一把利剑抵在肩上。 “……” “好!!!” 人群静寂一刻,而后又爆发出猛烈的呼声。 齐沧被捆得只有头是能动的。 他颓然:“……我输了。” 白玉姮将金蛇收回腕间。 没了束缚,齐沧轰然一倒,白玉姮眼疾手快,将他搀着。 “没事吧?” “没事……” 齐沧撑起身子,左右活动活动被她翻折后酸痛的筋骨,眼神肃然。 “我输了,愿赌服输,以后云中四霸,你做老大。”他坦然道。 白玉姮扬了扬眉,并没有应承,而是道:“我还要对你说声对不起,抱歉,我并非真的诋毁你的……嗯,姮鸾帝君,对不起。” “哼哼。我接受你的道歉。”齐沧鼻孔朝天,哼了两声。 “行,接受就行。” “那你呢?”齐沧看她,“云中四霸你做不做?” “做!当然要做!”白玉姮也不扭捏,“我还没当过老大呢!” “呵,那就行。” “不过……” 齐沧心一下提了起来,盯她:“不过什么?” “云中四霸不好听。”白玉姮作思索状,齐沧正欲反驳,她又道,“改成云中五霸得了。” “我当老大,你当老二如何?” “……”齐沧松了一口气,红着脸同意地点了点头,侧过脸,“嗯。” “……” “咔嚓!” “什么响?” 南月珠闻声收回看向擂台的视线,扫了一圈,寻找声音的源头。 裴渊淡定地拍了拍手中的齑粉,没什么语气道:“没什么,不过是椅子年久失修,碰坏了。” “……”南月珠瞥向他坐着的罗圈椅,两边的把手断了两节,又扫了眼地上的粉尘,最后看向自己的椅子,暗暗用力,沉默了。 旁边的祝三花意味不明地轻笑了声。 最后得到裴渊一个淡淡的眼神,想要说的话登时卡在了喉间,发不出一丝声音。 裴渊目光又落在擂台上看似亲密无间,相谈甚欢的二人身上,心中好不容易平息的妒火开始燃烧,快要将他方才的理智烧干烧透。 他不管她是不是无情无欲,他不在意。 他现在不只要她活着,还要她完完全全属于自己! 无论如何! * 重阳殿内。 入选的数人皆站在殿内,等候各门长老的安排。 “崔明璨和李天阔呢?”白玉姮站在岑楹身旁,与她小声耳语道。 岑楹摇摇头,正要说话,就看见身旁的一位女子面色苍白,摇摇欲坠。 “小心!” 岑楹也顾不得与她说话,上前为此人诊治。 “怎么样了?” 岑楹松开手后,元光帝君也接手为他把脉。 “内脏受损,修为大减,若不及时医治,恐有性命之危。” “燕黎,将人抬下去,用固元丹稳固她的元神,再将新采晒好的药煎一幅喂给她。” “是师父!”燕黎赶紧将人带走医治。 一阵喧闹过后,方才两人还念叨的李天阔此时姗姗而来。 “你怎么才来?”岑楹忍不住问他。 “有事。” 他说罢,也不再解释,岑楹虽好奇,但他一言不发的样子,她也不好再追问。 “既然人已到齐了,那便开始分配各自的任务吧。” “岑楹、白玉姮、廖明远、陈嘉琪、蒋安澜……”元光帝君顿了顿,看向剑合宗的宗主,说道,“方才蒋安澜内力受损,需要长时间的静养,所以,她的名次顺延一位,大家可有什么异议?” 众人面面相觑,继而道:“并无异议。” “那好,排在蒋安澜后面的是——李天阔。”元光帝君扫了眼李天阔,“可愿加入?” “弟子愿意。” 元光帝君颔首,“你们五人成一队,任务过后会告知你们。” 说罢,又继续念别的队伍的名字。 “崔明璨呢?怎么没见他?”岑楹蹙眉担忧地扫了眼大殿之内。 “方才有听到他的名字,估摸着还在来的路上吧?”白玉姮猜测道。 虽然不能再一起,但他们都能晋级入殿,也是极其难得极其不错的。 将所有队伍都分配完成后,除了白玉姮这一队没有明确的任务,其他的队伍都分别领着捉拿为祸人间妖兽的任务离开。 “接下来给你们说的任务决不能让除了你们之外的人知晓。”东玄帝君压低声音说道。 “这是用四方镜同种材质制作而成的罗盘,能够让你们感知四方镜碎片所在方位。” 五人每人接过一个只有巴掌大小的罗盘。 谢漪红扫了眼浑不在意的廖明远,说道:“你们可愿组队同去?” 元光帝君看了眼她,还是征求她们四人的意见。 廖明远撇撇嘴,率先出声道:“帝君、掌门,弟子觉得还是分开寻找才更加快,而且——”他顿了顿,扫了几眼她们几人,唇角不觉地向下,“我觉得我一个人就能完成,她们若是不行,便让她们组队好了。” 沉默着的陈嘉琪也点了点头,出声道:“我也觉得此决议甚好。单独行动总比一起要来得快一些。” “……” 谢漪红扶额无奈,头疼廖明远猖狂的话,这位弟子性子就是这样,整日仗着自己天赋异禀,自高自傲,可偏偏自己并非是他的师父,也不好多加管教,只好道:“诸位觉得如何?我倒是赞成明远所说的分开寻找,速度也能快一些。” “但寻找途中必定会遇到各种麻烦,若没有团队的协作,更容易出问题。” 元光帝君也道:“且我们现在还尚未知晓那想要盗取四方镜幕后之人是谁,不知身份不知实力,单独行动更危险。” 廖明远道:“帝君不必忧心,以我的实力,找个东西不过是绰绰有余的,且就算是遇上贼人,以我法阵的实力定能将他们全部击退,顺利完成任务。” “……” 几大长老闻言都沉默了许久。 谢漪红只觉得这人狂妄自大,厉声道:“好了,莫要再说了。” 又转而看向他们,道,“既然存在分歧,还是由你们自行商议吧。” 一个团队最怕的就是出现分歧。 几人应下:“是。” 离开重光殿后。 陈嘉琪与他们道别后,匆匆离开。 而廖明远落在她们身后,瞥她们一眼,不屑道:“本公子绝对不会与你们同行的,莫要打我的主意,长老掌门那边我自会解释。” 岑楹也气道:“谁稀罕啊,我们有更好的选择,谁爱要你?” “呵,你说的是你们那位爱哭鼻子的朋友?”廖明远捂嘴笑道,“他可是被我打得脸面尽失,现在不知躲在哪哭鼻子呢!” “你!” 岑楹气得牙痒痒,恨不得上前撕烂他这张高傲瞧不起人的可恶嘴脸。 白玉姮拦住岑楹,将她拉在身后,笑吟吟道:“廖兄弟,可真有这么大的自信?” 廖明远睨她:“自然。我的法阵可是在这四海八荒之中数一数二的,就连我师父也比不上。” “……”白玉姮没想到他这般横,了然点头,“敢不敢与我打个赌?” 他终于舍得正眼瞧她了:“什么赌?” “一,赌我们比你先行找全四方镜碎片。” 白玉姮伸出第二个手指头,小金蛇盘旋而上,一双金红竖瞳死死盯着他,令他胆颤后退几步。 “这二嘛,等我们结束任务之后,你与崔明璨再比一场?” “如何?” 白玉姮笑吟吟地看他,廖明远咽了咽口水,像是出现了幻觉,在她眼中看到了和那金蛇一模一样的可怖竖瞳,正阴森森、直勾勾地盯着他,廖明远心一慌,急忙撇开视线:“好!赌就赌!若是你们输了该如何?” 白玉姮淡然垂下眸子,抚摸温顺的小金蛇:“听君处置。” “好!”廖明远冷呵一声,“那你们就等着认输吧!” 说罢,像逃似的快步离开这里。 “玉儿?” 白玉姮笑道:“没事,相信我,也要相信他。” 四方镜认主,且四方镜内依托着她的元神,他若真的能将四方镜带回来,那她名字便倒着写。 “走吧,我们去找崔明璨。”白玉姮笑道,“去哄一下他,看看他愿不愿跟我们一起走。” 岑楹神秘兮兮地一笑,开心应道:“好!” 李天阔也颔首。 第33章 报仇 龌龊手段 “崔公子?” “四海八荒最帅气最多金的崔公子可在?” 白玉姮应景地吹了个口哨。 “不在不在!” 屋内传来几声暴躁委屈的声音。 “我们进来了。” 岑楹话音刚落, 崔明璨在屋内一阵响动,飞快地从床上爬起来,抵着大门, 说道:“不许!” “干嘛呀?我们来又不是嘲笑你的。” “我不要,我心情不好,别来烦我!” 岑楹叉腰道:“不是吧崔明璨, 你个懦夫吗?怎么就输了一回就挫败成这样子?别让我瞧不起你!赶紧开门, 我们有事跟你说!” “不开!”崔明璨撇撇嘴。 “激将法对我来说是没用的!” “哦,是吗?”白玉姮笑了笑,“我跟你说个事, 我们已经帮你跟廖明远约了战,说你不服气,要与他再战一回,快出来人家已经在等你了……” “你们怎么能这样!”白玉姮话都没说完,崔明璨就怒气冲冲地从里面打开门。 “我们怎么样?” “……”崔明璨吸了吸鼻子, 瞥眼道,“谁约的谁去!反正我不去!” “喂, 他怎么你了?”岑楹上前勾他肩, “不就是输一场吗?胜败乃兵家常事,至于躲在被窝里偷偷哭么?” 崔明璨耳朵爆红,生气道:“那家伙耍诈!不然我绝对不会输给他的!” 崔明璨回想起不久前的场景,他确实是在前面的时候打不过他,但后面他结合实战研究懂了师父传授的心经, 就要将他打败,谁知这人不按常理出牌,不仅将他的阵法破了,还使了坏, 让他喊他爹才放过他…… 这对崔明璨来说是耻辱!现在耳边还回响着围观群众的嘲笑声。 此仇不报非君子!崔明璨咬牙握拳,心道,等他修为突破了,定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突破心法的喜悦被被人羞辱的气愤尴尬掩过,他现在只想自己静一静。 谁知这三人吵吵闹闹就要闯入他的寝屋。 还帮他约了战,简直不讲理! 崔明璨快要被她们气死了。 白玉姮三人听了头尾,岑楹叉腰气愤道:“他居然这样羞辱你!?” 崔明璨红着脸,沮丧垂下头,没脸见人了。 白玉姮冷笑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说道:“别气,我们替你报仇如何?” 崔明璨抬起红彤彤的眼,迟疑道:“真的?” “自然是真的,要给他个颜色瞧瞧,竟然敢这样羞辱人!”岑楹现在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崔明璨此刻有些感动,袖子一抹脸,咬牙切齿道:“好!” 白玉姮复而笑道:“不过我们要先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什么?” “就是我们四人小队一起执行任务,你可愿?” “我吗?可是我——” 岑楹拍拍他脑袋:“别可是了!那廖明远瞧不上我们,不愿与我们组队。” 岑楹将在重光殿发生的事情说与崔明璨听。 “怎么样?来不来?”白玉姮问,“我们一起合作,将廖明远打败,让他颜面扫地!” “做不做!让他颜面扫地,让他还敢瞧不起人!” 崔明璨沉吟一会儿,抬头坚定道:“来!” “很好,那你可要好好练习,在任务结束之后,给他点颜色瞧瞧!” “好!诶等等……你们方才不是说他已经在等我应战了吗?怎么又在任务结束之后?”崔明璨大大的眼睛满满的疑惑。 “……” 白玉姮与岑楹对视一笑。 “好啊!你们两个居然耍我!” 崔明璨气得发抖,唰地站起身来要给个教训她俩。 白玉姮和岑楹躲在李天阔身后,解释道:“这不是为了让你主动出门么?不然你要在屋内闷多久?” 崔明璨气得牙痒痒:“你管我!?” “嚯,我们不管你,不管你就不给你报仇了。”岑楹吐了吐舌头,说道。 “当真会帮我报仇?” 白玉姮也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崔明璨停下来,红红的眼瞪着她们:“你们又不是什么君子!” 白玉姮笑嘻嘻:“所以呀,我们得使点龌龊的手段也是可以的吧?” 岑楹闻言也笑嘻嘻的。 “……” 崔明璨郁闷,自己怎么会遇上这两个姑奶奶。 他又恼了眼眼前的沉默不语的李天阔:“都怪你!” 李天阔:“?” “干我何事?” “不怪你怪谁!”崔明璨理不直气也壮。 “……”李天阔沉默,强大的素养和他悲惨的经历让他原谅他的冒犯。 “你们在干什么?” 四人一起转头看过去。 只见裴渊冷冰冰地看过来,寒气动人。 一记眼刀就刮过来,李天阔蹙眉,很明显他在看他。 他顺着视线看下去,是一双白皙修长的手,正抓着他的衣裳后摆。 方才她们在打闹,拿他阻挡崔明璨的闹。 “……” 李天阔觉得自己今日可能不适合出门。 他用手拨开白玉姮的手,示意她。 结果一记更冷的冷刀射过来,好似要将他的手剁下来,化作齑粉是最好的。 “……” 以上动作不过几息,白玉姮见他来了,颇为惊讶道:“师父您怎么来这了?” 以往他都懒得理会他们,今日居然破天荒来弟子居所这儿了。 裴渊收起一身外露的杀意,对她柔声道:“适才听到这儿有声音,这才来看看,你们……都在这儿做什么呢?” 他目光扫过众人,偏偏在白玉姮和李天阔两人身上多停留一瞬,最后视线钉在白玉姮脸上。 语气柔和,表情恢复寻常,整个人完全不似刚才那个隐忍杀意的样子。 李天阔微微蹙眉。 他的杀意不是针对其他人的,而是针对他的。 他不由地多看了一眼他。 这边,毫无察觉的白玉姮对他笑道:“哦,我们再商量明日下山执行任务的事。” 撒谎。 裴渊一眼就能看出来,心中虽郁闷,但还是记得自己如今的身份是她的师父,不能多问。 他颔首,微微一笑道:“嗯。” 他正要离开,又忽而道:“明日给你个惊喜。” 说罢,自己唇角忍不住上扬,留下四张好奇但猜不出的脸面面相觑。 静默良久。 “那你们还去给我报仇吗?”崔明璨忍不住提醒她们。 岑楹与白玉姮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去!” 是夜。 三人蹲守在天衍宗招待外宾的仙山上,抬眼望去,无数琼楼玉宇鳞次栉比间隔点缀在山间,灯火莹莹,圣洁繁华。 “我打听过了,合欢宗那群人就住在合欢阁。”崔明璨探出脑袋搜寻一圈,指了指某个方向。 “就在那!” “好。” 白玉姮将小金蛇放出,岑楹则是将调好的粉末交给小金蛇,顺道摸了一把。 “这样有用吗?” 三人蹲在草丛中看着小金蛇去往廖明远的寝屋。 崔明璨不免有些怀疑。 “当然啦!难道你还不相信我的能力?”岑楹斜眼睨他,“我可打听了,他今夜与人饮了酒,只要他闻到那粉末,且中了小金蛇设下的幻境,必定会出丑!” 崔明璨嘿嘿一笑,“那我就放心了。” 此刻,喝醉在屋内呼呼大睡的廖明远,被一阵香味唤醒,一阵无色无味的粉末倒头而来,他迷蒙地眨了眨眼,瞳孔涣散。 “……” “能不能行啊?”崔明璨数着手指,一边紧张地看着合欢阁的方向,“会不会被发现啊?” “怂什么!?”岑楹打他一拳,恨铁不成钢,气道:“你还不信我们?早知道不帮你了!” 崔明璨吃痛,正欲解释,只听见一声哐当,房门打开,里衣松松垮垮几欲赤.裸的男子从屋内冲了出来,哭天喊地道:“师兄不要走师兄不要走!” “???” 听闻声音的众人跑出来看热闹。 “师兄师兄!师兄师兄!” 只见廖明远看见祝三花的身影,扑了过去。 “!!!” “师兄,我钦慕您许久,为何您总是据我于门外?” 廖明远一把鼻涕一把泪,抱着懵了的祝三花大哭:“师兄求您帮帮我,我需要您……” 祝三花被人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恨不得立刻掐死猛抱着自己的廖明远。 “放开!廖明远放开!”祝三花咬牙切齿,日常里阴柔的嗓音此刻雄厚无比,就连娇弱的身躯都变得孔武有力,想要将人一脚踢开。 “师兄师兄别不要我,您答应我说我只要赢了比试,就会和我一起——” “哇哦!” 众人像是吃到了什么好瓜,一个个眼睛亮得吓人。 “我跟他没关系!”祝三花头快要气爆炸了,他跟他点头之交,还不是一个师父的,都不熟!被他这样一牵连南月珠又该如何看他! 这般想着,心思已经顾不上抱着自己痛哭好似自己辜负他的廖明远,眼神在搜寻着南月珠的身影,没有看到,蓦地松了口气,幸好还没回来,不然他在她面前脸面不保! 围观群众听了只是发出怪笑,并未说什么。 可这也足以让祝三花气得浑身发抖了。 “师兄别不要我师兄!” 忽地,原本还癫狂地抱着祝三花的廖明远主动松开他,又抱住其他人:“师兄师兄,你别走别走……” 被牵连的路人嫌恶地抵住他的头,别让他要擦过来的鼻涕眼泪脏了自己的衣物。 “是你!是你要跟我抢师姐!” 发疯的廖明远一把推开他,路人表示很晦气,气得脸都绿了。 “你是个坏人!不要跟我抢师姐!” “你走你走!” “……” 第34章 小猫 “它不喜欢我。” 闹剧的最后是谢漪红过来收场的。 三人鬼鬼祟祟跑了回去, 在夜间的无人小道笑得猖狂。 “哈哈哈哈!”崔明璨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扶着岑楹直不起腰,“哈哈哈哈太爽了!大仇得报!哼明日就没人记得我的糗事了, 哈哈哈哈哈全都是他哭着找娘的事哈哈哈哈哈……” 白玉姮给了他一个脑瓜子,道:“收敛一点,别被人听见了。” “没想到看起来不可一世的廖明远, 原来心中这么博爱的?”岑楹抹了抹眼角地泪花, “心里倾慕师兄,却又对师姐芳心暗许,结果师兄和师姐结成了道侣……啧啧, 居然连‘我们三个可以一起过下去’这种话都能说出来,还是个可怜人呐……” 崔明璨哼了哼:“这算什么博爱?” 崔明璨还想再损他几句的,但被白玉姮制止了。 “好了,小心隔墙有耳。既然已经报仇了,他出丑了, 你也痛快了,那就好好回去休息休息, 明日还要早起下山呢!”白玉姮指了指不远处走过的人影提醒道, 拍了拍崔明璨的肩,调笑他,“这不过是对他的一个小教训,但你若是在任务结束后没能打败他,又该丢脸的还是你。” 崔明璨脸一垮, 忍不住抓狂:“你们为什么要跟他打赌啊!!!” 白玉姮笑了声,对他的无能狂怒摇摇头:“我看过你们比试的影像了,你其实开化那招就能打败他的,但耐不住你现在根基尚浅, 每每训练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这才中了人家的诈。” 再好的天赋没有努力也无济于事。白玉姮心想,至少让他争点气,别白白浪费了这绝好的天资。她一向就惜才爱才。 “好好练吧,至少在我看来,”白玉姮像个老母亲一样鼓励他,“你比他有天赋。”而且运气极好。 这句话她没说。 毕竟能误打误撞得到心法,还能误打误撞凭借筑基修为在法阵中破解了,还真没有几人。 对这个气运之子,白玉姮只想用鼓励的方式激励他。 “真的吗?!” 很明显,上钩了。 崔明璨双眸一亮,一脸期待她的肯定。 “那是当然。” 崔明璨瞬间像是被打了鸡血般,斗志昂扬:“好!我从明日开始,一定好好修炼!” 白玉姮与岑楹对视一眼,笑了起来。 “好,崔大侠,祝你早日突破修为!” 三人顿时笑作一团。 翌日。 白玉姮洗漱完时,李天阔和岑楹已经在外面等了。 “你们怎么来这么早?” “不早啦!”岑楹拉着她,笑道,“而且我和他是来监督崔明璨的。” “崔明璨?” 岑楹努努嘴:“是啊!你瞧。” 她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崔明璨果真已经在那,背着包裹嘴里念念有词,手上比划着什么。 “可以啊!”白玉姮走过去,毫不吝啬地夸赞道,“孺子可教也。” 崔明璨嘿嘿一笑,又正色道:“那不是,我可是要成为阵法大师的男人!” 岑楹没忍住噗嗤一笑。 崔明璨扫眼过去:“怎么?不信啊?” “信信信!”岑楹去扯他,“快走吧崔大师,再不走就差廖明远许久了!” “啊?他不是昨夜才出了丑,我还以为他会躲几日呢!”崔明璨震惊道。 “人家在恢复清醒后,等不到天亮,早就灰溜溜下山了。” “啊!?”崔明璨瞳孔大睁,收好东西,脚步加快走在前面,“快快快!我们可不能比他还要慢!” “你瞧他,”岑楹挽着白玉姮的手嫌弃道,“非得让人打一鞭子才会跑。” 白玉姮噗呲笑出声来。 打一鞭子才跑那不是驴,不是马吗? 崔明璨走得挺远了,像是心灵感应,回头看她俩笑得开怀,拧眉喊道:“你俩又在说我坏话!!!” 这呆子耳朵可真灵。 白玉姮连连解释道:“没有没有,听错了你!” 崔明璨嘴里嘟囔着什么,用满是疑惑的目光盯着她们。 脸上写满了我不信。 三人笑着闹着走到望仙山山脚。 只见一人站在落英缤纷的梨树下,身长玉立,白衣墨发,衣袂飘飘,恍若谪仙,好像下一刻便要随风飞去。 白玉姮讶异道:“师父您怎么在这?” 裴渊转过身来。 冷漠的目光扫过其他人,最终落在她身上,宛若冰雪融化,化作融融春水。 他缓声启唇道:“我是来加入你、你们的。” 他目光瞥过另外三人,多停留一瞬在李天阔身上。 白玉姮走过去,与他站在树下。 “你不要我吗?” 声音轻柔又脆弱,低声求问她。 他的目光脆弱又可怜,不知为何,白玉姮幻视了她殒身那日他可怜哀求自己的样子。 “……” 当然不是! 她这回可以借白玉姮的口说出来:“要要要!!!” 她对他这种眼神真的是没有任何抵抗力。 不过说得太快了,白玉姮有一瞬的尴尬。 裴渊听到她的回答,心满意足,正色起来:“我已与其他长老商量过了,你们四人皆是新手,对这种任务可能不甚了解,所以我会全程跟着你们,不必有压力,把我当,”他顿了顿,“当朋友就好。” 白玉姮犹疑,看了眼三个好友:“但是他们与师父您并不熟悉,恐您在其中会不适应。”其实白玉姮更担心他们三个不适应。 且,若是他日日与她相处,那她的身份岂不是会暴露了?从前她们就是对彼此最熟悉的人,现在也是。 裴渊唇角向下半点,听她这样说也没有执意勉强。 “好。” 他说完,将手中的东西递给她。 “这是你、你师祖帝君留下来的护甲。”他挥袖,那护甲便穿在她身上,“让它护你一路平安吧。” “多谢师父。”白玉姮拱手,高兴地摸了摸身上的护甲,在她触碰时隐隐显现模样。 裴渊笑着颔首:“去吧。” 白玉姮跟上他们的队伍,迎着升起的熹光朝他挥手道别。 模样鲜妍明艳。 裴渊脸上的笑慢慢淡下来,唇角拉平,如墨般的眸子幽暗,蕴藏深意。 他不会再离开她半步的。 绝对不会! * “我们三人每人负责一日带路。”李天阔打开地图,指了指他们准备前往的地方,三人默契地将白玉姮的引路权剥夺了,白玉姮只好蹲在旁边画圈圈,听他们安排。 “现在罗盘指向于我们最近的江州。” “这我熟啊!”崔明璨抢话道,“我家住江州!” 李天阔看了眼他,继续道:“江州旁的淮州余陈郡。” “淮州我也熟,我外家就在淮州。”崔明璨拍拍胸脯,“只要你们来了淮江府,我保证让你们乐不思蜀!” 岑楹忍不住损他:“你还记得你的赌约吗?还玩得乐不思蜀,抓紧时间干活吧!别到时候又丢人躲起来哭鼻子了!” 崔明璨怒道:“我才没有哭鼻子!” 他声量太大,岑楹捂住耳朵,嫌弃道:“得得得,你没有哭,是小猫进你屋,喵喵呜呜。” “……”崔明璨憋着一口气,憋得双颊通红。 白玉姮笑着打圆场:“好了好了,我们看看走哪条路更近些。” 说罢,四人又认真看起路来。 “喵~” “嗯?哪来的声音?”崔明璨耳尖,探起头来,扫视四周。 岑楹也抬头看了看,嫌他大惊小怪。 “哪有?认真听。” 说罢,摁着他的头继续听李天阔的计划。 “喵~” “喵喵~” “喵喵喵~” “真的有声音!”崔明璨站起身来,四处寻找着声音来源。 “是小猫!” 岑楹眼尖,看见一只肚皮奶白奶白,背部浅灰的小奶猫正陷在一个泥潭中,虚弱地嚎叫着几声。 “我就说我没听错!”崔明璨一边反驳,一边快步跑到泥潭前,将深陷进去的小猫抱出来。 “好可爱的小猫。” 白玉姮掐了个净身诀,粘在小猫身上的泥土一洗而净,纤尘不染。 “看它蔫蔫的样子,应该是在这野外待了许久,将今早买的干粮和水喂点给它吧。”白玉姮挠了挠小猫下巴建议道。 岑楹摸遍小猫全身,确定没有受伤的地方,只是饿了渴了才这么虚弱的。 四人紧忙将身上的干粮都掏了出来,斟酌小猫能吃哪些,再将饼泡软,就这水喂给它。 “你瞧它眯着眼吃东西的样子真可爱!” 崔明璨看得心都化了。 “这是野猫吗?”崔明璨打量周围的环境,“看小猫在外面呆了这么久怎么大猫还没来找?” “不是野猫,它脖颈有系项圈的勒痕。”岑楹将方才仔细检查到的说了出来。 “那就是被人遗弃的了?” 白玉姮看向那个泥潭:“泥潭中有水,想来是想喝水了不小心掉进去,以它小巧的身形无法跑出来,只能越陷越深。” 泥潭本就不大,来个大一点的猫都能跳出来。 李天阔走了一圈回来,说道:“周围有猫粪便,看样子是在周围呆了许久的。” “所以……” 四人一起沉默。 她们不是去郊游,而是去找四方镜,这一路上肯定会遇到危险,带着这只小猫,更加的危险。 但她们此刻肯定不能将它继续留在野外。 “我们将它带上吧。”白玉姮说道,“等到了村镇看看有谁想要的,可以送给她收养。” 李天阔点头赞同:“我觉得可行。” “就这样愉快的决定了吧!”岑楹一拍定音。 崔明璨抱着小猫欢呼:“太好了!我们路上可有伴了!” 岑楹揪他耳朵,让他小心点小猫:“你这话说的我们几个不是伴吗?” “我说岑小楹,你这是扭曲事实!拉人仇恨!” 两人又开始吵起来了。 白玉姮无奈地笑了笑,抱起小猫,有一下没一下地安抚它。 小猫许是吃了东西喝了水有了力气,小心抬起头,一双暗绿的幽瞳望向她,粉嫩、带着柔软小刺的舌头,舔了舔她的指尖,又用头蹭了蹭她。 白玉姮:“……” “我们要不要给小猫取个名字?总不能一直叫小猫吧?” 打闹的两人跑了过来,兴冲冲道:“就叫崔小果!” 岑楹挤开他:“凭什么跟你姓啊!?” “我捡到的就是要跟我姓。”崔明璨小心轻柔地抓起小猫一条腿,低头看了看,“是个男孩!” “……” 岑楹无语了:“你这样礼貌吗?” “我觉得叫岑小葵!”岑楹眼眸亮亮地建议,“像葵花一样漂亮向上!” “人家一个男孩,怎么可以取女孩子的名字!?”崔明璨第一个反对。 两人又掐了起来。 白玉姮见李天阔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小猫,她笑道;“要不要摸一下?” “要。”还没意识到问什么,李天阔就已经下意识地答应了,不好意思地垂下头,红晕染上了耳廓。 “给。” 白玉姮递给他。 “……” 李天阔屏气,伸手想要揉一揉。 不知为何,原本还乖顺的小猫,像是感知到危险,瞬间炸毛,龇牙咧嘴地对着李天阔。 “……” 白玉姮赶紧抱得更紧些,生怕小猫挠人。 李天阔表情有些委屈,低声道:“它不喜欢我。” 白玉姮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四人里就李天阔摸小猫反应大。 她道:“可能是你太冷了,小猫以为你凶,不如多笑笑?” 她很真诚地建议。 李天阔:“……” 他抿了抿唇,摇摇头:“笑不出来。” “……” 他一本正经地说,这回是白玉姮沉默了。 “没事,等小猫熟悉了就好了。” 说着,也让打得不可开交的两人收拾好东西启程了。 “叫崔小果!” “叫岑小葵!” “崔小果!” “岑小葵!” “小果!” “小葵!” …… 两人吵了一路,也没能得出一个结果。 这吵着吵着,就到了余陈郡—— 作者有话说:注:此处行政区私设,划分为府、州、郡、县 再次蹲榜[墨镜]希望有个好榜~[哈哈大笑][墨镜] 推推宝贝基友的文~追妻火葬场超级带感![撒花][星星眼] 《第三次日落》听蘅 简葭陪周宴看过三次日落。 无关旖旎浪漫,只是刚好是她而已。 她是他父亲友人的女儿,也是他的青梅竹马。 友人聚会,游戏环节。 周宴靠坐椅背,眼皮闲闲耷拉,漫不经心地,“我们熟悉到,我对她不会有任何的想法。” 看热闹不现实大的哄声中,简葭扯唇笑,“巧了,我也是。” 低头喝水时,却暗里红了眼眶。 第三次日落。 她无声驻足在原地,晚风拂面,看他颀长背影渐行渐远。多年暗恋随风而逝,来时寂寥无声,又在无人知晓时彻底落幕。 释怀放下原来是一瞬间。 后来,简葭准备离开北城,归期不定。 周宴闻讯赶来,问,“葭葭,不走行吗?” 简葭平静摇头,对他微笑,“周宴,再见。”- 周宴家境优渥,矜贵肆意,见惯乏味风月,对情爱嗤之以鼻。 儿时,友人笑问,“你总使唤简葭,不怕她讨厌你,以后不跟你玩?” 彼时,他支着下巴,不以为意。 “她不会讨厌我,也永远不会离开我。” 直到后来—— 现实狠狠打了他的脸。 简葭离开得彻彻底底,不再回头。 他后知后觉倾尽全心去挽回,而她只撑伞隔在雨幕静望他。 “回去吧,周宴,我不喜欢你。” 她声线平静,顺着雨丝冷清融在了耳边,像一把温柔刀,“我们是那种,我不会对你产生任何想法的关系。” /“纵你情深,却情不逢时。” 真的是青梅竹马hh 但是依旧追妻火葬场 暗恋成真双c 第35章 安平县 上上下下百口人全没了! 余陈郡安平县。 一块高大的石碑立在城门前, 三个描红的大字提示行人到了那个地儿。 “安平县。” “这罗盘指向只能指引到这儿了。”白玉姮捣鼓着手中的罗盘,心道东玄加班加点做出来的还是有些瑕疵,并不能完全指明, 且罗盘只会在感知强烈之时才会剧烈反应。 李天阔道:“时候也不早了,先找个店住下来。” 几人赞同,这几日紧赶慢赶, 路途劳累, 既然到了地方就好好歇息,等休整好了再做决定。 崔明璨抱着小猫走在前头。 走在街道之上,两旁摊贩见有生人走进, 不由地瑟缩一下,而后用似隐非隐的目光打量着他们。 已是日落西山,不消一会儿,整条街的摊贩、行人都没了踪影。 四人加一猫此刻疑惑地看着周围。 “很奇怪。”岑楹蹙眉,低声道, “按理说江淮地区最为富庶,就连州府下的县城、村镇也是客满为盈, 每每到了夜里更是热闹, 车水马龙、比肩叠踵。但这安平县才方方日落西山,就迫不及待收好了物品回家,就连行人也是步履匆匆……” “你们瞧见没,方才那些人见我们走过来,眼神若有似无地紧盯着, 像是怕我们?”崔明璨也说出心里不舒服的地方。 李天阔颔首道:“说是怕,更多的是警惕。” 白玉姮道:“得快些找到客栈,估计这安平县夜里并不太平。” “嗯!” 说罢,几人加快脚步, 终于在一家客栈关门之时走了过去。 广源客栈。 “客满了客满了!”店小二见他们进来,赶紧跑过来请他们离开。 “欸欸欸,客满了?我怎么没听见一个声音啊!”崔明璨竖起耳朵认真听楼上的人声,不满道。 “这这这,客人们都睡了!您去别家吧!” 说罢,就要将她们推出去。 “……” 这么明目张胆的赶客,更加的可疑。 岑楹和白玉姮上前一步一人拉住店小二的手,而身后两人也从旁边绕了过去,一跃上了二楼。 “欸欸欸!你们怎么能这样!?”店小二挣扎着,一边叫喊。 白玉姮似笑非笑:“我说小哥儿,你这么紧张,难不成你们店是黑店?” 店小二登时急了:“天地良心!我们广源客栈可是这余陈郡最有信义的店!方圆百里都没有我们客栈好!我们都是良民怎么可能做这些违法乱纪之事!” “那你急什么?我那两个弟弟不过是上去瞧一眼,不会耽搁你生意的。” “这这这……” 正在她们说话时,李天阔和崔明璨也翻身跃下,崔明璨怒气冲冲地走过来,押着店小二道:“这店明明就没人,为何要骗我们!?” 店小二这一听就慌了,眼神飘忽,结结巴巴道:“哪里没有客人了!?客人都出去玩儿了!” “放屁!”崔明璨揪着他的领子,“客房明明都是空的!” “说!为何不让我们住进来?莫非……”岑楹从袖中掏出一根银针假模假样地吓唬他,“莫非你们当真是黑店?杀人越货?” “冤枉啊!”店小二直喊冤。 白玉姮示意岑楹和崔明璨别冲动,让他们松开他后,柔声问道:“你们掌柜的呢?让他出来。” 店小二闻言,此刻更是皱得跟吃了苦瓜似的。 “我们掌柜的今日不在店。” “那你不是掌柜,有什么权利不让我们住?”崔明璨竖眉问道,“莫不是你是别的客栈的奸细,不想你们掌柜挣钱,所以才不做我们生意!” 崔明璨的猜测让店小二吓破了胆,叠声道:“诶哟客官别这么说!我对我们掌柜的忠心耿耿,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那你为何这般抗拒我们住店?” 店小二苦着脸,重重地叹了口气,道:“我便与你们直说了吧!” 几人将他拉到桌边坐下,就连趴在桌上的小猫都在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店小二咽了咽口水,指了指门口,道:“先把门关上。” 崔明璨只好照做。 “再把柜台那符纸也贴好了!” 崔明璨拿起明晃晃的黄符,眼皮子一跳。 “你们店闹鬼!?” 说罢,好似后背爬起一股凉意,顺着他的脊椎骨爬到脖颈,忽地一阵凉风在他耳后吹了一股气。 “啊啊啊啊!” 崔明璨扔下黄符,一手搂着白玉姮,一屁股坐在李天阔腿上。 小猫冲着他龇牙咧嘴,柔软温顺的猫毛都竖了起来。 崔明璨已经无暇顾及自己认的这个“儿子”,躲在李天阔怀里瑟瑟发抖。 岑楹哂笑一声:“瞧你这出息。” 说罢,自己将掉落的符纸粘在门上。 她坐下,给小猫顺毛,结果越顺越炸毛。 顺着小猫的视线看过去,岑楹撇开崔明璨抱着白玉姮手的爪子,“松开松开!小猫对你有意见了!” 崔明璨自己给自己吓得惊魂未定,猛灌了一口凉茶才镇定下来,挤开李天阔的位置,坐在白玉姮和李天阔之间。 “儿子过来。”他想要去抱小猫,结果人家理都不理他,径直跳入白玉姮的怀里,任由她揉搓。 “还是不是我儿子了!?” “……” “嘿!它翻我白眼了!”崔明璨稀罕,想要去摸它,结果被呲了一下,只好悻悻收回手。 白玉姮扣了扣桌面,将话题转过来。 “小二你接着说。”白玉姮一手抚着猫背,听着它呼噜呼噜,一边道,“这店,不,这县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店小二长长地叹了口气。 “以前我们安平县是余陈郡数一数二的富庶大县,自从出了那些事之后,十天半个月见不着一个客人……” “事情还要从上个月说起……” “上个月我们这儿的梁老爷家娶儿媳,风风光光办了三天,场面极其热闹,结果——” “结果怎么样了?新娘不见了?”崔明璨忍不住抢答,以他看过的话本中就是这样描写的。 岑楹给了他一锤。 “安静。” 店小二叹了一口气:“这哪里是新娘啊,是整个梁家,上上下下百口人全没了!” “什么!?” “一百口人都没了?”崔明璨瞠目结舌,狠狠打了个寒颤。 “是啊,就连守门的狗都丧命。” 白玉姮:“可有什么线索?” “官府查了,没有,明明夜里喝喜酒还好好的,结果到了第二日更夫打完最后一更,才发现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的梁府不声不息没了声响,只有溢出大门的鲜血……”店小二自己说着,也忍不住颤抖。 “那些死去的人全被捆在了一个架子上。” “架子?”白玉姮讶异,沉吟一瞬,猜想道,“可是献祭?” 店小二摇摇头:“至今未知原因。” “怪不得你们这儿这么冷清,人人自危。”岑楹忍不住感慨道。 李天阔问道:“你可知那日的具体情形?” “我一个无名小卒怎会知道,只听说的。”店小二忍不住想那幅景象,胃里一阵翻涌,“听人说,梁家上下百口人被剥了皮、放了血,捆在架上,架子底下放满了柴火,等到有人报官后,当着官府的面柴火自燃,扑都扑不灭,将那几百口人连同狗的尸体,烧了几天几夜……” “……” 几人忍不住抽气,这般狠毒的做法,恐有血海深仇都不足为解。 “这还不是最可怖的,最可怖的是……”店小二压低声音,凑近与她们说道,“在这之前,安平县百里外的陈家村,全村覆灭!全都被一把无名火给烧得干干净净!” “!!!” 四人倒吸一口凉气。 “还有……” “还有!?”崔明璨搂进了李天阔的胳膊,牙关打颤,他这是进了一个鬼城吗!?这么多冤死的人,阴气必定极重! “还有,这个月来,只要有哪家人有喜事,必定会遭殃!特别是成亲!” “如何说?” “每每到这时,新郎官都会被掳走!!!”店小二突然朗声道,“而且别掳走的新郎官至今不知死活!” 李天阔问道:“那你们官府可查到了什么东西?” 店小二摇摇头:“这我们哪知道。官府只是说是蛰伏在淮州的江洋大盗想要盗取钱财,与梁家结仇了,所以才屠了满门,而那陈家村则是那伙强盗抢来的据点……至于那些新郎官那边还没有结论,所以现在都没人敢办亲事,生怕遭殃了!” 岑楹叹道:“怪不得你们这儿的人一个个见到我们外地来的个个跟见了鬼似的。” 店小二点点头:“所以说不是小的不愿给您住店,而是我们实在是怕啊!” 他说完,又神神秘秘地说: “而且现在很多人都在猜那些新郎官是被女鬼精怪,比如狐妖那些抓了去的!”店小二跟他们说坊间的分析,“话本志怪中不就说了,那些狐妖精怪最爱吸食男子精气……” “所以我们手无缚鸡之力的平民更加害怕了,每每到夜里都关门闭市……别的外来人知晓了都不愿意来我们这游玩、做生意,就连路过都不愿!宁可绕远路!” “你放心,我们乃是天衍宗宗门弟子,专门捉拿妖鬼精怪!”崔明璨昂首挺胸宽慰他道,“有我们坐镇,定能将那些妖物捉拿还你们安宁!” “呼——砰!” 崔明璨话音方落,一阵风刮过来,破门而入,将贴在上面的黄符震开。 “是是是是妖吗?”店小二被四人护在身后,惊恐结巴道。 “不是,只是刮风了。”白玉姮走出门外扫了眼,并未发现任何异常,看了眼贴在门上的黄符,说道,“你这黄符不管用的啊,都写错了。” “啊?那可怎么办!?”店小二惊惶。 “不必忧心,今夜我给你们设个结界,只要不主动走出结界,没有别的东西可以进来。” 店小二松了口气,感激涕零道:“多谢仙子们了!” 崔明璨笑哼:“这回该让我们住店了吧?” 店小二也笑,诚惶诚恐:“当然当然,您想住几日都行!” 将定金给了后,几人打算好好休息休息。 “等会儿给我们都烧点热水,再准备点吃食。”崔明璨从怀中另外掏出几块银两,豪爽说道。 “够了够了!小的给你们安排我们安平县的特色,保证让诸位满意!” 几人一前一后上楼。 店小二忽地想起一件事,急忙提醒道:“诸位客官留步!” 四人抱一猫错落地站在楼梯上回眸看他。 李天阔:“还有何事?” “客官记得今夜过了子时万不可开房门!就算在屋内听到任何声响也别好奇去开门。” 店小二连声叮嘱:“一定要记住!万万不可开门!” 白玉姮微笑颔首:“多谢告知。” 点过头致意后,几人回了各自的房放好包袱后,坐在白玉姮房内—— 作者有话说:谢谢小爱小宝的催更![哈哈大笑][哈哈大笑][红心]因为这周没有榜单,所以只能更三章~[哈哈大笑][抱抱]感谢支持[让我康康][哈哈大笑][哈哈大笑][抱抱] 第36章 遇鬼 “你昨夜遇见鬼差了。” “店小二的口中的安平县很诡异。”岑楹拧眉道, “短短一个月内就发生了这么多事,还是件件令人毛骨悚然的凶案!” 白玉姮看了眼到了安平县就不动如钟的罗盘,道:“一个月, 这正好是四方镜失窃之后的时间。” “你是说,这里的某个东西,得到了四方镜?”李天阔抿了口茶水, 道。 白玉姮朝他投来一个正是如此的眼神, 颔首道:“我们要想知道更多,必须得先去一趟衙门。”她正说着,怀中的小猫不安分地踩她, 白玉姮垂眸看了眼,继续道,“天阔,这事就得靠你了。” 李天阔微微愣住,这还是她第一回这么正式地喊他的名字, 怔愣不过一瞬,他点了点头, 说道:“可是要查阅卷宗?” “嗯。”白玉姮安抚怀中越发闹腾的小猫, 道,“坊间传言并不会比官府的人查验记录得更细致,我们需要更多的细节。不过,”她顿了顿,继续道, “我们还需找到那位更夫,了解第一个发现的情况。” 岑楹点头同意她的话,但还是提出自己的见解:“我觉得坊间的传言虽不如官府严谨,但俗话都说高手在民间, 说不定有人知道点什么呢?” 白玉姮仔细一想,觉得也是:“那你和小璨一起打探县里人的情报,我和天阔去官府,如何?” 岑楹、崔明璨都道:“没问题。” 白玉姮看向李天阔,后者点头:“可以。” “那好,那我们明日一早先搜寻消息,等午后我们回来汇总得到的信息。至于梁府——”白玉姮忽地笑着看向崔明璨,“小璨可要跟着一块去?” “什、什么时候?”崔明璨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白玉姮勾唇一笑:“午夜。” “……” * “客官水烧好了,您可以沐浴了。”店小二将水倒好后,跟坐在桌前逗猫的红衣女子道。 “好,多谢。” 房门关上后,白玉姮放下路上买的铃铛,伸了伸腰,脱下外袍,一边对桌上的小猫道:“我要沐浴了,你可要去你‘爹爹’那?” “喵喵喵!” 小猫凶得很,龇牙咧嘴,看来很不满它的这个“爹爹”。 白玉姮也觉得奇怪,这小猫一路上黏自己黏得很,大多数时候都是她抱着的,等她抱得差不多了,双臂发酸了,它才不情不愿地跑去崔明璨那,小楹想抱却被它闹腾的性子折腾得没了脾气,只能偶尔可以摸一摸。 至于冷脸的李天阔更是,只要他靠近半寸,它就要炸毛,龇牙咧嘴,好似随时进入战斗的状态。 说来说去,反倒是白玉姮与它相处得多。 此刻她要沐浴了,生怕它见不着自己了到处跑,提前同它道:“既然不去你‘爹’那,那就好好待在桌上,我先沐浴,别乱跑啊。要是同意的话舔一下我的手指。” 说罢,就将手指伸到它嘴边。 小猫轻柔地亲了亲。 白玉姮莞尔:“真乖。” 揉了一把后,走至屏风后,摸了下水温,才将衣衫褪尽。 这屋内仅有一闪屏风遮挡,分隔开两个地方。 小猫趴在桌上无聊地舔着爪子,听到水声头下意识地抬起了,耳朵也不由地竖了起来,只是匆匆地瞥了眼,便用爪子捂住了双眼,默默埋耳转身。 只见那屏风之上,光线倾投而下,站在屏风后的人拓印在屏面上,衣衫尽褪,婀娜的轮廓若隐若现,直至水声骤然响起。 不知过了多久,小猫闷得喘不过气来,伸展酸麻了的四肢,决定先出去透透气,从半开的窗跳了出去。 小巧敏捷的猫影从二楼跃下,隐在院中的树背后,月光皎洁洒下,影影绰绰间,一道高大的影子落在地上。 影子微微侧出身子,在阴影中露出俊朗英挺的五官,如墨玉般的眸子看了眼方才跳落的窗户,大大地松了口气。 他忽地皱眉抿唇,一手遮着面部,极重极快地喘了几下,月光洒落在他身上,只见耳尖充血般艳红。 “呵。” 静谧的院子,忽地响起一声笑,裴渊虚碰了下嘴唇,回想起她指尖的温度和触感,霎时间,眉眼舒朗,唇角弯弯。 午夜。 月挂枝头。 “嗯……”崔明璨一脚踢掉盖在身上的被子,急得在屋内转圈圈。 “憋不住了!” 他咬咬牙,冲出房门,敲了敲隔壁的门。 “做什么?” 李天阔屋内还亮着火烛。 一打开房门就看到崔明璨一脸急迫。 “天哥求你,跟我去一趟茅房行不?” “……”李天阔嫌弃地皱了皱眉。 “求你了求你了……”崔明璨以手握拳哀求他,脸色苍白又痛苦,“早知道就不贪多吃这儿的醉虾了……” 李天阔想起晚间时用膳,此人使劲地吃安平县的特色醉虾,看样子是吃坏肚子。 他看了眼黝黑安静地客栈,说道:“自个儿去不行?” 崔明璨闷哼一声,也顾不得脸面了:“诶哟,我怕……” 想到他怕鬼的样子,李天阔转身端起桌上的烛火,说道:“走吧。” “天哥你就是我的再世英雄!” 李天阔揉了揉眉骨,对他的吹捧无语:“快些吧。” 他还有心思在这耍嘴皮子,他都怕他拉在□□里,明日被岑楹知道了,可有得笑了。 后院茅房。 李天阔站在树下,离他远远的。 “好了没有?” 他站了许久了,忍不住问他,生怕他死在茅房内,他可不会去拉他的。 “呜,我再也不吃那醉虾了!”崔明璨有气无力道,“再等会儿很快很快……” “……”李天阔踟躇半晌,才道,“已经子时过半了,你该去吃药,我找岑楹。” “欸欸欸,别走别走……”崔明璨脸从茅房的门那探出来,又红又白,还满脸的汗,“别找她!我很快了!” 李天阔不能理解他的自尊心,眉头紧拧:“再拉下去你就死在里面了。” “那我宁可死在里面……” 崔明璨攥紧旁边的扶手,咬牙道。 一阵冷风吹过,李天阔眉宇一沉,看向风吹过的尽头。 外面寂静无声,崔明璨心一凉。 不会走了吧!? 他探出脑袋,果真在树旁没了李天阔的身影。 “唔……”他紧忙捂住嘴,屏着呼吸,快速解决。 李天阔真不是兄弟!居然丢下他一个人! 崔明璨心中叫苦连天,要被岑楹嘲笑的后果比起鬼来还要更可怕,动作都透露几分悲壮来。 “呼……” 一声风啸,又似是人的喘息。 “!!!” 夜里刮起了凉风,崔明璨疑神疑鬼、草木皆兵,鬼鬼祟祟地护着手中的烛台跑出茅房。 “嗒嗒嗒嗒……” 整齐有素的脚步声在楼梯上走动。 崔明璨捂住嘴,躲在拐角处,心脏快要飞出肉/体,呼吸也不免在这静谧的夜晚显得格外粗重、急促、明显。 “……” 嗒嗒声停了。 崔明璨下意识地遮住烛光,只想与黑暗融为一体。 “哈哈哈呼呼呼……” 一阵尖锐、奇怪的叫声在客栈大厅响起。 “……” 继而又没了声响。 “嗒!” 能分辨出是单个东西的声音。 “嗒!” 朝着他这里来了! “嗒嗒!” 越来越近。 “嗒嗒!” 越来越近。 “咕噜……” 崔明璨捂着嘴鼻的手又捂住叫唤的肚子,声音停了。 他头皮发麻,呼吸急促、四肢僵硬、心跳飞快、浑身发冷、冷汗冒了一身,额角的汗顺着脸颊滑落,滴入地下清晰可闻。 “呼……” 一缕凉风从他耳边拂过。 崔明璨虎躯一震,僵硬了半瞬,极缓极缓地侧过头,在微弱的烛光下,一张死白红唇的脸怼在他眼前,面面相觑,离他不过两指的距离。 崔明璨瞳孔骤缩,随后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啊!!!!!!!” 崔明璨睁开眼就是岑楹和白玉姮两张大脸,猛地大叫挣扎起床。 “干什么呢大喊大叫的!”岑楹和白玉姮将人摁了回去。 “你们是人是鬼?!” 岑楹翻了个白眼:“有我这么美的鬼吗?” “要不你捏捏?”白玉姮笑着建议。 崔明璨闻言觉得有理,伸手捏了捏,惊恐道:“不痛!” “喵呜!” 坐在床边的小猫吃痛奋起挠了他一爪子。 “啊!好痛!!!” “这回知道自己没死吧?” “呼……”崔明璨摸着还在跳动的心脏,长长地舒了口气。 “还活着还活着……” “话说你昨夜怎么回事啊?”岑楹把着他的脉搏,问道。 “唉别提了。” 他说话间看向稳坐如老狗的李天阔,眼睛都要喷火了,咬牙切齿道:“李天阔你还是不是兄弟了!?居然背着我一个人跑了!!!” 后者闲适放下手中的茶杯,抬眼看过来 崔明璨胆气不足:“干什么!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我现在是弱者,你别想打我!” 岑楹弹了他脑门一下,没好气道:“你这没良心的,要不是人家李天阔,你早就没了!” “啊?怎么回事?”崔明璨懵了。 “你以为你昨夜做的是梦啊?” 白玉姮道:“你昨夜应该是遇见鬼差了。” “!!!!” 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他喉间干涩,惊惧地又问了一遍,“什、什么!?” “我说你遇见鬼了!”岑楹怀疑此人被吓傻了,在他耳边大声喊道。 崔明璨感觉自己又要昏过去了。 “所以我真的遇到鬼了?” 白玉姮眼神略带同情,点了点头:“嗯,应该是的。” 什么叫应该是?崔明璨觉得自己呼吸困难,回想起昨夜那鬼死白的脸,双眼一翻。 “……呃。” “崔明璨崔明璨!?” 人又晕过去了—— 作者有话说:又一更~ 最后一更宝宝们想什么时候发?[让我康康] 下次更新要到周四啦~[奶茶][哈哈大笑] 第37章 诡事频出 让你少吃盐,嘴巴怎么那么闲…… 好不容易将人弄清醒过来, 这人说晕就晕。 “瞧你这出息。”岑楹嘴上说着他,但手上给他施针的动作没停。 崔明璨缓了缓,生无可恋道:“我是不是要死了?” “呸呸呸!说什么不吉利的话!?”岑楹压了下某个穴位, 崔明璨痛呼了声,“你干嘛啊!?” “哼,不干嘛。” “就不知道就病患好点吗?有你这样做大夫的!?” “你再说话?”岑楹举起手中闪着寒光的银针, 冷笑道, “再多话我就扎你哑穴,让你这辈子都说不了话!” “好狠毒的女人啊!” 崔明璨哀嚎,注意到被小猫挠过的地方, 又问:“你说这猫有没有病?被它挠了会不会死掉?” 岑楹白他一眼,白玉姮也忍不住白他,将小猫抱在怀里:“放心,你死不了的。” “所以昨夜到底怎么回事?”崔明璨问道,“为什么安平县会有鬼啊?” “他们是不是来抓我的?” “我是不是要死了?” “我大爷说我会长命百岁的啊!?” “我不想死啊!!!” “还有力气嚎, 看来是好得差不多了。”岑楹收了针,没理会他倒豆子般的连连问话, 淡定说道。 “快说快说, 到底怎么回事?” “那些鬼差引走小阔,想来是冲着你来的……”白玉姮托腮猜想道。 “而又在小阔发现你之前就消失了,但能肯定的是此处定是有四方镜的碎片,而且有东西幻化成了型,能够号令鬼差。” “话说鬼差不是为地府做事的吗?为何寻常妖物能够号令?”岑楹疑惑道。 “正经的鬼差自然是为地府办事, 但某些不服管教,或是没有主儿的就不一定了。” 崔明璨沉吟半晌,道:“你是说那些鬼差很有可能是自立门户,或是被人收买听人差遣的?” “嗯。”白玉姮将猫放在桌上, 倒了杯水给它,继续道,“而且幕后之人定是拥有四方镜碎片的人,此人利用四方镜的力量操控鬼差,为自己卖命。” 白玉姮沉思,想起某种妖邪的术法:“不过也有另一种可能,那些并非真的鬼差,而是人为做的、用了某种邪术制成的活死人。” “活死人!?”崔明璨冷不丁地打了个颤。 “嗯,将人皮剥下,以怨、惧作魂,用皮作形,可通人鬼两界,却不受管束。但这种邪术是数百年前的了,早在百年前就被人间的君主剿杀了,按理说应该没有了啊……”白玉姮喃喃自语,一时也没有头绪。 “我也听见声响了,好似在每间屋外都驻足了片刻,那他们昨夜来客栈是因为什么事?就单为了将崔明璨捉走?”岑楹瞧了眼半死不活的人,想不出他有什么用处。 白玉姮拧眉,也猜不到原因,猜想道:“可能是在巡逻领地?得查明他们的窝点才知。” 李天阔出声道:“昨夜他们已经知道我们了,估计很快会来找我们的。” 白玉姮颔首认同:“我们昨天才到,夜里就来了客栈,还是直奔小璨的,我们先不找他们,等他们主动来。” 岑楹点了点头,崔明璨面露苦色。 岑楹道:“诶,你们说,那梁府一案、陈家村一案,还有那些被掳走的新郎官会是同一人所为吗?” 李天阔放下茶杯,道:“那得去官府查一查卷宗才知两者有无关联。” 岑楹点了点崔明璨的头,问:“好点了没?要是不舒服就先在客栈休息,我自个儿去。” “不要不要!”崔明璨抱住她的胳膊,死活不放,“你们别丢我在这儿!我真的是怕了!” 岑楹笑话他:“谁让你昨夜贪嘴吃那么醉虾?不然怎么会遇上这事儿?” 崔明璨脸瞬间红了,他理不直气也壮道:“才没有的事!” “你就犟吧!” 岑楹收拾好东西,跟白玉姮先走出去了,李天阔正要起身,崔明璨皱着脸,问道:“天哥,你昨夜怎么跑了啊?” “没跑,是发现不对劲被人引开了。”李天阔昨夜的不对劲,表情凝重,“再回来时才发现你被吓晕躺在楼下。” “他们居然没将我带走?”崔明璨讶异。 “你身上有东西,他们害怕。” 他这么一说,崔明璨想起他娘给他去寺里求的大师开过光的玉佩,紧忙掏出来看:“嘿嘿,看来我娘说的不错,大师果真是大师!” 亏他那时还嫌弃,不愿意戴,不听老人言差点吃亏了!这次来淮州得找个机会回江州看看他娘,好好跟她诉苦诉苦,要不是她求来的宝贝玉佩,她的好大儿差点没了! 李天阔垂下眸子,淡淡道:“赶紧收拾,准备出发了。” “欸欸欸!好嘞!”崔明璨宝贝似的将玉佩贴身戴好,一个鲤鱼打挺,翻起身穿衣洗漱。 四人在客栈门口各自分开。 白玉姮和李天阔前往当地衙门,而崔明璨和岑楹则在集市上打听消息。 而小猫则被白玉姮拜托店小二照看。 第二日的情况并没有改善,人们瞧他们的眼神仍然是警惕中带着惊恐。 到处都是若有似无的视线。 李天阔蹙了蹙眉,很显然不喜欢被人阴暗注视的感觉。 特别是有一道阴冷、灼热,又带着恨意的眼神,像是滑腻阴暗的蛇,滑过身体,盘旋在脖颈肩头,随着呼吸慢慢将人缠绕窒息。 白玉姮注意到李天阔频频回头,走近了些,压声问道:“你也感受到了?” 李天阔点头,忽地感觉那道视线更加的危险、灼热,好似要将他千刀万剐。 “你觉得是谁?” 李天阔摇摇头,也挨近了些:“会不会是昨夜那帮人?暗中跟踪我们?” “有可能。” 两人对视几息。 白玉姮能感觉到那道视线愈发阴冷急切,快要憋不住似的,猛然转头,却什么也没发现,但那道视线又换了个地方。 “算了,别管了,等我们查看完卷宗再说。” “好。” 二人脚步加快往县衙走。 有亲王金牌,两人不仅很顺利地进入县衙,还被知县热情地招待。 “殿下,不知道殿下前来,有失远迎,卑职罪该万死。” “起来吧,我来此莫要与人声张。” “是。”知县脸都笑开花了,疑惑问道,“不知道殿下莅临本县所谓何事?” “我们想看卷宗。” 知县迟疑,笑意敛了不少:“哦?不知殿下想看哪一份卷宗。” 虽然心中隐隐知道是哪一份,但还是心存一些侥幸。 “梁家。” “……” “陈家村。” 李天阔敛眉凝眸俯瞰他:“还有新郎官失踪案的。” “殿下恕罪!”知县连带着身后的几人乌拉拉跪下。 “你何罪之有?” 李天阔高坐主位,给白玉姮斟了杯茶,将亲王那套气势拿了出来,不怒自威,跪下的人瑟瑟发抖。 “臣、臣、臣办事不力,罪该万死。” 知县重重地磕了一头。 “看来梁家与陈家村被屠并非是强盗所为。” 李天阔放下茶杯,茶碗磕在茶托之上,一声脆响就让知县几人幻视自己的人头落地。 “是、是,殿下所言是真的,那梁家和陈家村一案确实非强盗所为!”知县声带哭腔,“那根本就不是人所为啊!下官也是为了安定人心,才这般说的,望殿下恕罪!” 说罢,又真真切切地磕头。 “为何这般说?”白玉姮眉宇微蹙,出声道。 知县不敢多看恐冲撞了贵人,只是恭敬地抬了一眼看她,又匆匆垂下眼,恭恭敬敬地回答:“回贵人话,那梁府地处我县最繁华的地段,若是强盗所为,又怎会无一人知晓?且梁家人死状凄惨,剥皮抽筋放血……只要人有一口气,怎会做到悄无声息地杀了一府上下百口人?就连守门的大狗也惨死!这是其一,其二,更夫每一更便路过梁府一回,并未发现任何异常,直到天亮之后,更夫敲完最后一更,梁府人的血溢出府门,这才引得更夫注意……” “这其三,是待我们到时,”知县说着,就忍不住一激灵,想起了那个终身难忘的场面,“梁府门大开,所有人的尸体垒在一个巨大的架子上,死状凄惨,我们一来,那木架竟会自己起火,火光漫天,烧了几天几夜,无论我们怎么扑都扑不灭!” 那浓浓的尸体烧焦的味道,弥漫了整座安平县城,遮天蔽日。 “这火烧的途中还下了场雨,却也浇灭不了熊熊大火,直到将整座梁府燃烧殆尽!”知县恶寒,“奇怪的是那梁府紧挨安平县第二有钱的黄府,那火却怎么烧也烧不过两家之隔的围墙……” 知县一面将方才让人拿过来的相关卷宗递给李天阔,一边道:“这是梁家、陈家村和新郎官失踪案的卷宗,详细的细节都记录在案了。” “新郎官失踪是何时的事?” “今、今岁月初……” 白玉姮眉头一皱,月初?那不是很接近四方镜被盗那时候? “可有什么线索?” 李天阔一句句叩问。 知县沁出满头大汗。 “尚、尚无……但听民间所言是那鬼、鬼主娶亲……”他说话声越来越小,谨慎地瞧着李天阔的神情。 “那陈家村又是为何?”李天阔没说话,翻阅着卷宗,白玉姮问他。 知县见李天阔并未说些什么,态度恭敬地道:“这陈家村,也是诡异,在梁家灭门之前,就诡事频出!” 李天阔将卷宗给白玉姮,神色凝重,冷声道:“详细说来!” “是、是。” * “那陈家村啊,更是活该!” 崔明璨眼眸一亮,追问道:“哦?为何这般说?” 卖菜的阿婆嫌恶地摆摆手,说道:“那村子的人各个不是良善的东西!不仅欺人孤儿寡母,还强抢人/妻,占人家产,毁人声誉!” “我说张婆,明明是那妇人不守妇道,勾引人家兄弟自相残杀,还毁家克夫,是个祸害!” 岑楹蹙眉看过去,是个捧着酒罐,脸红耳赤的中年男子,许是看到他们这边热闹了,便凑了过来。 “你们想知道什么,问我啊!我可是我们安平县数一数二的百事通!” 张婆呸了一声:“人家时常来我这儿卖菜,就本本分分、乖乖巧巧的一姑娘,非给人家安这种罪名!” “嘿!你这老虔婆这么关心人家,怎么不在她被烧死的时候救一下?只知道在这里叭叭叭!”男子吐了口痰,冷笑道,“真是活该,这种不守妇道的女人就该架在断臂崖被老鹰叼!再一把火烧了!” 岑楹闻言打了个寒颤,瞪着这个口无遮拦的男人,出声骂道:“让你少吃盐,嘴巴怎么那么闲?人家克你人了还是偷你家米了?!嘴巴不干不净喝粪水了是吧?阿婆浇菜全浇你身上了是吧?一双狗眼看什么都是屎!” 不仅那个男人愣住了,就连崔明璨也呆住了,他竟然不知道岑楹战斗力这么强悍!?看来她平日骂自己的话还算是友爱了…… 崔明璨霎时有些感动。 那男人气急败坏,看着眼前衣着鲜丽的女子,与她说的话对比,居然一时无法反驳,指着她:“你你你……” 崔明璨也叉腰跟着骂:“老而不死是为贼!你这没脸皮只会嘲讽女人的猪!骂你猪都脏了猪!” 骂完,他邀功似的看向岑楹:“怎么样?” 岑楹哼了声:“还不错。” “话说你怎么这么会骂人啊?”两人骂完还凑在一起说悄悄话,看得男子更加火大。 “都是跟我小舅学的啊!”她小舅别的不行,学人吵架是一等一的厉害,在村里是数一数二的存在。 男人气得头晕眼花,手里的酒都不香了,一扔酒罐砸在地上,骂骂咧咧:“你娘的!看老子怎么打死你们!” 眼见男人撸起袖子想要挥拳上来,一根金绫将人从头捆到尾,一把剑也横在了他脖颈之上。 “你要打谁?” 一道冰冷的女声在耳侧响起,带着刺入皮肉的痛感—— 作者有话说:周四蹲榜![让我康康][奶茶] 第38章 妖祟 欢迎来到白骨鬼城。 “饶命饶命!好汉!女侠饶命!” 颈间的刺痛吓得男子的酒意彻底醒了。 “再让我听到你嘴巴不干净, 这嘴就别要了!”白玉姮抵着剑柄拍了拍他的嘴,冷声道。 “好好好!是我嘴贱,不说了不说了……”裆/部一片湿热, 男子捂着裆,两股战战地哭丧求饶。 白玉姮将捆在他身上的金绫撤掉,收回腕中。 那人轰然跌倒在地上, 眼睛瞪大, 旁人瞧见那深染的部位,不由地嫌恶蹙眉捂鼻,他此刻也不知道是该羞赧还是丢脸, 赶紧趁着刀剑离身,连忙连滚带爬跑了。 “你们没事吧?”白玉姮转头问岑楹和崔明璨,“有没有伤到?” “嗐!没事!这人就雷声大雨点小,见我俩衣着不俗,都不敢上来。”崔明璨摆摆手道。 “玉儿, 你方才真帅气!”岑楹双眸亮晶晶地看着她,抓住她的衣袖一甩一甩的。 一个滑步, 将人捆了, 还用剑抵住他的脖颈,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白玉姮笑了声,捏了捏岑楹嫩滑的脸颊,也不由地惊叹:“你不是比我更加英勇!我倒是不知你的小嘴居然这般厉害!将人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岑楹微微抬起头, 颇为自豪地说道:“还好还好,我小时候有一段时间跟我小舅一起住村里的,那时候我俩时常捣蛋被村里人骂,我俩也照样学样学着他们回骂。” 说完, 她羞赧一笑。 “不说这个了!”岑楹摆摆手,问起正事来,“对了!你们打听得怎么样了,有打听出什么来了吗?” “正好说到这个,阿婆刚起个头就被方才那无赖打断了,你们来得正好!我们一起听阿婆如何说的。”崔明璨说罢,又笑嘻嘻地跑过去,嘴巴像是吃了蜜一样甜,说道,“好姐姐,我们继续说说着陈家村?” 张婆经此也解气了,见他们身手不凡,那么乐意听自己讲这些事,面容带着和蔼的笑,说道:“好啊好啊!只要你们不嫌我老婆子话多!” 白玉姮走过去,坐在旁边的石阶上,笑道:“怎么会呢!我们感激您跟我们说这些都来不及了!” 崔明璨也应和:“就是就是!您都不知道,我们问了一路了,根本没几个愿意理我们的!” 张婆笑眯眯道:“这是因为他们也怕你们这些外地人呐!” 张婆絮叨了会儿,转回正题道: “话说那陈家村被鬼缠上,就是因为他们作恶多端,老天开眼,将这些人全都收了!” 四人顺势坐下围在一起听。 “陈家村有一户叫陈宗柏的,生了一双兄弟,一个叫陈长生,一个叫陈平安。老大经商头脑好,老二读书好,一家人和和美美。老大定了亲,结果女方还没嫁进来时外出经商被强盗所杀。但陈家人良善,知晓女方本就是一孤女,这未嫁丧夫以后日子不好过,遂将婚事让给了老二。谁知女方嫁过去后,二老在外劳作时被野兽袭击,丧了命。”张婆叹了一声,只道女子命不好,摊上这些事,就算不是克夫也被说成是了,“那村里就在传女子是个克夫克家的命,说难听些就是个祸害,会害了全村的人!” 岑楹气愤:“这每个人死都是有定数,且他们的死都是有缘由的,又不是突然暴毙而亡,还非得将这罪名加给一个无辜的女子!真是太可恨了!” 张婆一叹,“姑娘心善,但并非所有人都有您这个想法。” “村民们一致认为她是妖祟转世,会将陈家一脉祸害殆尽,因而在老二离家应试时,将怀有身孕的她绑了起来,架在断臂崖上,祈求上天将妖祟收走,还他们陈氏一族的安宁顺遂。” “那断臂崖高耸入云,猛兽极多,就光是崖上的老鹰都能将人叼走。” 听完张婆说的话,四人不由地倒吸一口凉气,心提了起来。 “那那个女子如何了?”崔明璨忍不住问,虽心中已有了答案,但还是抱有一丝希望。 “还能怎么样啊,不是被活活饿死渴死,就是被猛兽吃了。只剩一支人骨架在那,历经风吹雨打。” “后来呢?那陈家老二没有回来?”白玉姮也忍不住追问。 “没有,在回来的途中摔下山崖死了!” “后来村里人更加确信那女人是妖祟,上了断臂崖一把火将她的尸骨烧了。” “那位女子真是可怜。”崔明璨声音低落,叹道。 白玉姮也长叹一声。 张婆继续道:“后来不知为何陈家村时不时地丢一两个人,村民们都以为是妖祟回来报复,请了法师超度。无事了一段时日,但却在某日的夜里突然起火,将整个村子都烧得干净。” “等衙门的人去收敛尸骨时,发现什么都没了,连根骨头都没了!现在人都在传是她回来报仇的。” “挫骨扬灰!?” 崔明璨咂舌。 岑楹义愤填膺道:“无缘无故将人处以酷刑,还害得一尸两命,若是我是她定是要比她做得更加厉害,让他们尝尝那些痛苦!” 崔明璨也道:“就是就是,这不得血债血偿!?” “话说阿婆你怎么了解这么多?” “唉,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是因为我也算半个陈家村人!”张婆谈及自己的过往,欲语泪先流,“我那没心肝的爹娘见我是女孩,便将我卖咯!幸好买我的还算是个好人,给我吃喝,供我读了几年书!后面那家人死了,邻居见我孤苦无依,让我给他儿子当童养媳,如今好不容易熬死了老伴,这才重获了自由身!”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眸亮亮,晶莹的泪光点缀了她苍老的容颜,在不少人看来可怜的卖菜老太太此刻却是最自在、最幸福的。 崔明璨跟张婆道了句道歉,张婆豁达地摆摆手:“这算什么!苦难已经过去了!现在就是最好的!” 他们由衷地为她感到高兴。 就连那鬓角苍白的发在阳光照耀下闪亮耀眼,金光闪闪。 几人又问了些细节,张婆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白玉姮在他们说话时将一小袋银子放在菜中,蓦地一愣。 原来菜筐之下也放了三个钱袋。 白玉姮扬唇笑了下,抬眼看着眼前三人,心下不知被何种情绪如流水般浸润。 “今日多谢您了!”白玉姮四人朝她拱手道谢。 “小事一桩,若是还有什么想问的可以去城外西面五里地寻我!我就住在那!” “好!” 四人拜别张婆,回了客栈。 店小二将饭菜都上了,也将小猫还给白玉姮,面带歉意对她说道:“不好意思客官,今早有一段时间这小猫跑了,我找了许久没找到,方才不久才回来的。” “没事,回来了就好。” 白玉姮抱着小猫上楼。 一边瞪着小猫,一边点它:“不乖。下回再擅自跑出去我就将你送人了!” 这猫格外听她的话,闻言猫身一僵,可怜兮兮地蹭着她,好似在撒娇。 白玉姮摸了摸它的脑袋:“乖一些,等我们将事情解决了再给你个好主家。” 她这样一说,怀里的小猫开始乱动,凶巴巴地好似在控诉她要抛下它。 白玉姮笑了:“你这猫,小小一个,脾气还挺大的。” 被说了之后,小猫怒冲冲从她怀里挣扎跳了出来,背对着她,决定先不理她了! 白玉姮瞧见它发这么大的脾气,登时愣了会儿,忽地笑了声,将专门给他准备的饭菜放在它面前求和。 小猫不理,小猫生气。 “别气了好不好?”白玉姮试探性地摸了摸它的背,柔声道,“给你加餐好不好?” 小猫耳不为所动。 白玉姮又道:“那,我不说你了,你是只可爱,乖乖的好猫。” 小巧的猫耳动了动。 还不行? 白玉姮失笑,想了想,道:“不送你走了,可以原谅我吗?” “……” 小猫这才转过身来。 白玉姮顺手将它抱起,将脸怼进猫猫怀里,用力地吸了吸猫。 “……喵喵~”小猫挣扎。 白玉姮好似瞧见它害羞的样子,觉得可爱,亲了亲。 好像更害羞了? “怎么了?”崔明璨见她抱着猫自言自语,走了过来。 “没,小猫闹脾气呢。” “乖宝宝,让爹爹抱抱!”崔明璨稀罕,说罢就要伸手将它从白玉姮怀中夺走。 小猫冷眉竖眼地瞪他,冲他呲牙。 什么爹爹,活像是它是他们的孩儿! 崔明璨被呲了更觉得它可爱,纳罕道:“嘿,这小家伙脾性还挺大的!” 白玉姮也笑着点头。 这幅友善和睦的画面令小猫很不满。 它挣开白玉姮的手,转头就跑没影了。 “跑这么快!” 白玉姮正想让崔明璨随它去,反正都在客栈里,崔明璨挂心这个好儿子,摆了摆手:“你们先吃,我去瞧瞧。” 白玉姮见他这么上心,也随他去了。 “玉儿快些来。”岑楹将饭盛好了,回头看没看见崔明璨,问道,“那小子呢?不是说找你吗?” “小猫跑了,他非要去找。”白玉姮道,“他让我们先吃着。” “行吧,那我们先吃。” 安平县隶属淮州,大江大河多,鱼虾海鲜多,这几日吃了各种不同做法的吃食,几个人也算是大饱口福,满足了口腹之欲。 三人吃完后,等了一会儿,却迟迟没见崔明璨回来。 “饭菜都凉了,怎么还没回来?” 白玉姮看了眼窗外的灿烂的日光洒落,疑心道:“是该回来了啊?” 三人对视一眼,忽地心底升起一个不太好的预感。 三人正要出门时,灰白的小猫一跃跃进白玉姮怀中,在小猫跑来的路却不见崔明璨的身影。 “崔明璨呢!?”岑楹四处张望,却不见人影,又在楼内喊了几声。 “糟糕!” “小璨有危险!” 客栈的长廊原本亮如白昼,此刻却一截一截暗了下来。 “嗒!” “嗒!” 又轻又重的脚步声随着暗下来的廊道逼近三人。 “嗒!” “啪!” 廊道尽头的阴暗处浮现一个人影。 苍白、无神的眼珠正死死地盯着她们。 那人站在微弱的亮光中朝她们展开双臂,宽大的衣袖垂落,显得整个人巨大无比。 猩红的唇裂开,对她们扬起一抹笑,诡异又阴森。 “远道而来的客人,欢迎来到白骨鬼城。”—— 作者有话说:这周也没有榜单,只有两更七千哟~[可怜] 求收藏求评论呀![垂耳兔头] 第39章 鬼主 “我叫商素。” 三人保持着随时战斗的状态, 目光灼灼地盯着眼前的巨大的“人”。 只见他说完这句话后,猩红咧开上扬的嘴角慢慢放平,那双眼珠子一眨不眨地回视她们。 “诸位既已到了我白骨鬼城就该遵守我们这儿的规矩, ”他的眼珠子转动,轻飘飘地扫过三人的脸,语气中带着警告的意味, “如若不然, 定叫你们有来无回!” 白玉姮眯眼,冷声道:“我们的伙伴呢?你们先将人放了!” 他哈哈笑了一声,苍白诡异的脸上露出喜色:“他被我们鬼主看上了, 如今可是要当我们鬼主的夫郎,你们就放心吧,决计不会害了他的,以后有的是福气!” “……” “什么福气!他才不稀罕!快把我们的伙伴放了!不然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岑楹怒目而视,指尖银针的寒光闪现, 虎视眈眈地盯着。 “呵,能够嫁给我们鬼主, 这自然是他的好福气。”那“人”阴冷地笑了笑, 像座小山般的巨大身体微微往她们这儿压过来,一股冷意和压力袭来,幽暗如影随形,最后一盏灯灭了。 “你想做什么!?”白玉姮握着手中的金扇,眼眸眯起, 只要眼前人有一刻的不好举动,她就会立刻将他斩于刀下。 李天阔也攥紧了手中的宝剑,问道:“你来是为何?” “我不过是来告知你们一声,若要参加我们鬼主的婚宴, 可在三日后到城西断臂崖。”他勾唇一笑,无比欠抽的表情,并不惧怕她们会做些什么,“欢迎诸位赴宴。” “……” 三人齐齐默了默,白玉姮道:“我劝你们最好自己将人放了。” “呵呵呵……”眼前“人”从胸腔内发出怪异的笑,“我说了,这是白骨鬼城,就凭你们几个毛头小子,也敢口出狂言?听我一句劝,早日离开,放弃救你们那伙伴,鬼主还能留你们一命……不然呵呵呵呵呵……” “定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他冷冽的笑声在仄逼的空间内回荡,令人毛骨悚然,汗毛根根竖起。 声音消弭在空中,那黑暗节节后退,直至恢复光亮,外头还是白日。 白玉姮扫了眼周遭猛地变得亮堂的廊道。 “好嚣张的鬼差!”岑楹愤愤跺脚,心中也在担心崔明璨的安危,“如今我们可要启程前往断臂崖?” 白玉姮摇摇头,说道:“既然他们抓了小璨是为了强娶,那说明他还是安全的,我们先按原计划去梁家看看,方才没跟你们说,我们在知县那知道了一件事。” 岑楹欲言又止,她没动就这样看着她:“那崔明璨呢?我们不找他了吗?” “找,但是不是现在。我们现在得先去梁家。” “崔明璨难道不比调查梁家的事紧要吗?” 白玉姮动了动唇,解释道:“小楹,并非是不管他,而是梁府中有重要的东西,关于那个鬼主。” 岑楹默了默。 “梁家与那鬼主有什么关系?” “那梁家家主正是陈平安。” * “你瞧,你的小伙伴好像都跑了?” 一幅清晰可见的画面映在灰暗的崖壁上,上面三人一猫,正是白玉姮等人。 只见画面中的三人与那鬼差说完话后,又起了争执,而后低语几句,便收拾东西,匆匆离开广源客栈。 画面随着她们一起出了安平县城门。 崔明璨:“……” 白骨森森的骨节将他倔强撇过去的头掰了回来,崔明璨垂下眼眸,不愿看她。 “小郎君,你瞧她们都是没什么骨气的,倒不如跟了我,我定会好好待你,如何?”女子声音娇媚动听,说话温温柔柔,但手上的力气可不小,一把将他的下巴抬起,令他直面她的容貌。 一张绝美的脸露了出来,乌发红唇多情眸,肤若凝脂,崔明璨担保这确实是他第一次见到的这么美的女人。 但捏住他下颚的、森冷的赤.裸骨节又令他无比清醒。 “怎么不叫了?方才不是叫的挺欢的?” 一抓此人过来,就便一直喊着“我同伴若是知道你们将我抓了,定会将你的老巢端了”或是“你们知道我师父是谁吗!?我师父可是天衍宗掌门!若他知晓他最得意的弟子被抓了定会为我报仇的!”还有“你们居然敢惹天衍宗,信不信明日就将你这些渣滓杂碎给全灭了!” 诸如此类,一口气将全洞崖上下都得罪了一遍,此刻被整治得身上衣衫不整、脏乱不已。 崔明璨气愤地想要甩开搭在自己肩上的女人,可双手被束缚,再如何也只是无能狂怒。 “诶呀呀,看来你只能安心地留在我这洞崖之中,做我的夫郎了。”女子红唇勾起,不由地得意,她最爱看到这小郎君气不过却又无能为力的样子。 “哼!你别嚣张!等我出去,定要将你碎尸万段!”崔明璨双眸喷火似的瞪着她。 “哦?随便,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出得去?”女子松开手,起身悠悠走到上位,摸着主位旁放置的骷髅骨架,饶有兴味道,“要不我们打个赌如何?” 崔明璨看她,不屑道:“不打!” 女子置若寡闻,本就不是要与他商议:“若是她们真的回来救你,我便在三日后放了你,若是她们不来,你便乖乖地留下来,做我的夫郎如何?” 崔明璨:“……” 他冷呵一声:“我有的选吗?” “当然没有。”女子笑意盈盈,将手中的骷髅头碾碎,瞬间在她手中化为齑粉。 崔明璨头盖骨忽地一疼,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两圈:“好啊!赌就赌!” 女子倒没有疑惑他为何变卦得如此之快,只是满意地点点头。 “很好。” “话说我当你夫郎也不吃亏,你长得这般貌美,还是鬼城的鬼主,做了你夫郎我还是这鬼城的二把手,横竖我都不亏!” 女子讶异:“你倒是想得美。你只是我第三十三位夫郎,要想当二把手,得凭你的本事了。” 她话说得暧昧,修长森白的骨节顺着他的唇瓣下滑,在他胸前圈了圈,而后勾住他的绅带,笑得甜美。 “什么!?你抓我回来竟然让我做小的!?”崔明璨登时就不服了,“不行!我要当也是当大的!我江州首富之子,绝不可能屈于人之下!” 女子拊掌惊叹,笑道:“很好,很有想法。” 她将他勾过来,在他裸露的脖颈处印下一个红印,笑道:“这么不服输,那便好好伺候我?伺候得好了,这二把手的位置也可以让你当当,嗯?” 崔明璨虎躯一震,敛下心下激荡的情绪和浑身激起的鸡皮疙瘩,傲娇地哼了哼:“我堂堂江州首富之子,绝不会以色侍人!要凭也是凭真本事!” 女子对他很有兴趣:“我不需要你有什么真本事,你的本事就是伺候好我就行了。” 见女子根本不进他的圈,手上掐的偷天换日阵法根本没法用,崔明璨心下也急了,但面上端得是一片平静,耐心与她周旋。 “好姐姐,你瞧我这堂堂天衍宗掌门亲传弟子给人做小的,说出去多丢人啊!” 女子睨他:“挺好的啊,人家只会说我有本事,收了个天衍宗掌门徒弟做妾。” “……” 崔明璨可是看出来了,这人真是刀枪不入软硬不吃。 他顿时郁闷了。 白玉姮她们几个家伙,半点义气都没有!留他一个在这里受苦!等他出去了,有她们好受的! 崔明璨气得牙痒痒。 女子高兴地坐在主位上,饶有兴致地观赏他。 “你长得可真……” 她眯眸,而后沉吟不语。 崔明璨微微扬眉,笑眯眯地追问道:“真帅气?我这张脸在江州可是数一数二的,多少女郎瞧见了都要向我扔手帕。” 他已经怡然自得地半躺在地上,笑嘻嘻地与她说话。 女子扫他一眼:“你倒是不害臊。” “实话实说嘛。难道你不觉得?”崔明璨很想摸一把下巴,可惜现在手脚被捆,狼狈得很,却也没有掩盖他现在的自信。 女子自然不会反驳这话,毕竟是实话,且反驳了不就说明自己眼光有问题,他要是长得不好又怎会强抢了他? 她支着腮,轻唔了声:“你长得确实不错,潇洒俊朗。”她说着,眸里迷蒙,浮现一个身影。 “特别是眼睛,你的眼睛很像他……” 崔明璨见她落入话套中,他低声,不起一丝突兀地问道:“那他定是一个美人。” 女子近乎喃喃,点头应和他的话:“确实。” “身高八尺,容貌昳丽,待人谦谦有礼,只可惜就是身子不好……”她说着上下打量着他,好似在思考如何让他更像他。 “……”崔明璨本能地感受到危险,急忙道,“除了病美人,其他的美人也各有风情啊,比如阳刚健硕之美,又比如弱柳扶风之美……各有好处各有好处……” 女子见他这副模样不免觉得有些好笑,垂眼睨他:“你方才不会是在探我话吧?” “……哪有哪有,这不是你自己说的吗?”崔明璨不由心虚一瞬。 “哼。”女子捋了捋头发,“小子,你是不是很想知道这个人是谁?” 不、他并不想知道。 崔明璨心中默念道,见她这般问了,定是要讲故事,但他此刻根本不想听她的故事。 心里骂骂咧咧,但脸上还是不敢表现,继而顺着她的话问道:“他是谁?你的意中人?还是这鬼城的二把手?” 看他真的很在意鬼城二把手是谁,女子笑了几声,扬眉道:“可以告诉你,但是有个条件。” “……”崔明璨很想骂娘,明明是她自己主动问出来的,还要跟他谈条件,这不是明摆着坑他吗? 崔明璨抿唇不语。 “怎么?不敢吗?”女子轻笑,“放心,不是要你命这种条件。” “……” “条件就是你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 崔明璨无语,险些气得喷出一口血来,感情她抓他来,连他是谁都没有调查清楚,随便见到个英俊潇洒的男子就要抓来当她夫郎!? 女子看出他的所思所想,说道:“也并非如你所想,你可是我千挑万选来的。” 在她们走进安平县那刻,她便知道了。 之所以选了他,那完全是因为他的眼睛长得像那人。 崔明璨对自己是千挑万选出来,而非随便抓的,莫名有了一丝安慰,大喇喇敞开双腿,试图跟她商量道:“可以跟你说,但是我们总得礼尚往来吧?” “可以。”女子对这种要求并无异议,表情淡淡。 “我叫崔明璨,明月的明,璀璨的璨。”崔明璨像报菜谱一样介绍自己,而后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闻言恍惚了一阵,良久才道:“商素。” “我叫商素。”—— 作者有话说:下一次更新周四之后啦~[奶茶][可怜] 宝宝们求个作者收藏[可怜] 第40章 长生哥哥 “哥哥,你可以嫁给我吗?”…… “你叫什么名字?” “商素。” 见他好似没听清, 她重复道:“我叫商素。” “商贾的商,素雅的素。” 眼前的人温柔一笑,赞美道:“真好听, 你的名字很好听。” “那你呢?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呀?” “长生,陈长生。” “你的名字也很好听。”她礼尚往来。 “呵,谢谢。”眼前人忽地绽开一个笑, 如春风拂面, 温柔又缱绻。 他的笑好似有什么法力,能够令她也跟着他笑了起来。 “哥哥,你长得可真好看。”商素呆愣了一会儿, 红着脸说道。 “咳,”陈长生也红了脸,眸光潋滟,害羞道,“多谢, 小素妹妹也很好看。” 两人将礼尚往来贯彻得淋漓尽致。 忽而又相视一笑。 陈长生觉得面前与他弟弟同岁的小女孩很是可爱,主动问她饿不饿, 要不要吃些东西。 商素摇摇头:“我不饿, 哥哥饿了么?” 今日是她和知县大人的儿子正式定娃娃亲过礼的日子,她一点也不喜欢那个小郎君,每次见着都要扯她小辫子,她更喜欢眼前的这个哥哥。 她四处瞥了眼,周遭无人, 她拉起眼前人的手,大胆地小声道:“哥哥,你可以嫁给我吗?” “啊?”陈长生有一瞬的怔愣,而后是剧烈的咳嗽, “咳咳咳……小素你在说什么?咳咳……” 商素委屈,她虽与他是第一次见,但她还是更喜欢他,无论是样子,还是性子。 陈长生红着耳朵,循循善诱:“小素已经有未婚夫了,哥哥不能嫁给你。” 商素瘪了瘪嘴,她知道,但她爹爹除了她娘还有好多姨娘啊。 “那哥哥能做我的妾吗?”虽然她更想让他嫁给她。 “……不行。”陈长生严词拒绝。 “……好吧。” 商素垂下脑袋闷闷不乐。 陈长生叹了一口气,心道不过是小孩子心性,还不懂什么是妻什么是妾。遂而摸了摸她的脑袋,柔声道:“以后千万不要同旁人说这种话,知道吗?” 这些话与旁人来说确实是大逆不道,恐她胡乱说话引来祸事,陈长生特意叮嘱。 “哦。”商素看在他长得这么好看又温柔的份上,点头答应了。 忽地,发觉身后有一道幽暗灼热的视线在他们身上逡巡,商素回头,只见一片黑色衣角闪过。 “平安过来。”陈长生对躲在树后的人说道。 一个比她小、瘦小的孩子,顶着一脸的伤走进来,垂着脑袋,规规矩矩地道:“大哥。” 陈长生柔声笑道:“快来见过你小素姐姐。” 陈长生牵着弟弟的手,让他与商素打招呼:“仔细算起来,你还要叫她一句表姐。” “……小素姐姐。”陈平安偷偷抬眼看了她一眼,又匆忙垂下脑袋,悄悄红了耳根。 商素小大人似的颔了颔首:“嗯。” “素丫头你怎么在这?老爷找你找半天了!”一个粉面玉容,风姿绰约的女子走过来,想要牵她,却被她躲开,尴尬一瞬,女子又笑道,“前头的席面已经开始了,素小姐快些过去吧,莫让老爷久等了。” 她瞥了眼站在不远处的两个男孩,衣衫陈旧,一个脸上全是伤,阴森森地瞪着她,她眼底闪过嫌恶之色,面上和善地笑着问:“这两位是?” 陈长生拉着弟弟朝她行礼:“陈家宗柏之子,陈长生陈平安,拜见柳姨娘。” 柳姨娘想了想,才恍然道:“原是老夫人的娘家人,前头席面已经备好了,两位小郎君快些去吧。” “多谢。” 柳姨娘传完话后,扭着腰离开。 商素叹了口气:“长生哥哥看来我们要分开了。” 陈长生顾及着周围有人在走动,遂温声用在学堂中学到的话宽慰她道:“小素,天下无不散的筵席。” 商素噘着嘴,一直摇头:“听不懂。” “……” 陈长生默了默,才道:“以后就懂了。” 商素闷闷不乐,转身走了几步,忽地回头再问:“哥哥真的不行吗?” “……”陈长生一滞,斩钉截铁,“不行。” “……” 商素失望离开。 自此分别,再次见面却是在她那个未婚夫因逃学翻墙摔下,而后重病难治离世的时候,那时只是遥遥相望。 再后来人人都在传她有克夫之命,她父亲为她料理婚事从外地加急回来时,偶遇风浪,永远沉寂在了海中。而母亲也因思虑过甚,弃她而去。 自此,克命一说就背负在她身上。 商家落败,知县的婚约取消,再到知县被查革职,又换了个新知县,而商素也从小小的孩童长成亭亭玉立的待嫁姑娘。 柳姨娘为了她的婚事头发都愁白了。 “姑奶奶,你到底在想什么?”柳姨娘自商家落败之后,衣裳常年穿着都变得陈旧发白,娇美的容貌此刻也染上了风霜,倚在门框上瞪她,“我劝你赶紧答应了,好让我过几日安生日子!” 商素搁下墨笔,说话轻声细语,却极为有力:“商家门又没锁,你想走随时可以。” 这话来来回回说了好几年了,可柳姨娘像是赖上她了,就是不肯走,商素说话温温柔柔,却丝毫不留情面。 “你瞧你在商家待这么久,都成半老徐娘了,早知不如在商家落魄时就随着那些个姨娘跑了得了。” 柳姨娘翻了个白眼,回呛道:“你当我不想啊?要不是你娘以命托孤,我早就收拾包袱跑路了!” 商素将抄写好的字帖叠放在一起,抬眸柔柔一笑:“这种时候就这么听话了,当年跟我母亲抢我父亲的时候可没那么讲道理。” “那不一样。”柳姨娘早已变得粗糙暗淡的指节卷着搀夹银丝分叉的发尾,含糊。 商素笑问,“有什么不一样?” “一码归一码。”柳姨娘将她叠好的字帖拿起,娇笑道,“我没跑,就是因为你还在,你长成这样,又能写的一手好字,我定能卖个好价钱。” “……”商素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淡定问,“这回是哪家的公子被你蒙骗?” “你也认识的。”柳姨娘冲她眨了眨眼。 “……谁?” “你小时候可是同他说过要娶他的。” 商素眼皮子一跳,陷入沉思,自从商家没落之后,她为了养活自己每日忙得脚不沾地,又因流言蜚语除了生意往来甚少出门,几乎没时间回忆往昔,畅想未来。 “怎么样?还记得吗?”柳姨娘狭促逗她,“人家一家听闻你回了安平县,特意过来问候,且他还尚未娶妻。” “最最最重要的是,他家发达了。” 商素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听闻生意做的挺大的,快要赶超你爹当年的风光呢!” “怎么样?愿不愿意?人家半点也不在意你是否有克夫命,特意托了人来问。” “……” “陈长生,你是认识的吧?”柳姨娘瞧她神色便确定了几分,调笑道,“你小时候还说要嫁给人家呢!” 商素没回答这个,反而道:“那日你在偷听我们讲话。” “你们站在院子里,只要路过都能听得到,这还需要偷听吗?”柳姨娘不以为意,“怎么样,愿还是不愿?” 商素眸光一动,半晌没说话。 “我有的选吗?” “当然没有。”柳姨娘斩钉截铁道,“我已经收了人家的聘礼,还将你的生辰八字都给了人家,你就好好待嫁吧。” “……”商素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大手一摊,“随便吧。” 柳姨娘瞧她的样子,但笑不语。 柳姨娘办事还是这么利索,第二日就安排二人相见。 商素一身素衣站在廊下,看着院中背手垂眸看莲池中锦鲤的陈长生。 说实话他的模样早已在她记忆了变得模糊,那日说了什么也记得不太清了。 此刻,人站在庭院中,从他垂眸弯起的唇角弧度,她好似记起来了,一样的温润柔和,眉眼都带着笑意。 “素娘?”人已经站在她面前了,商素这才回了神。 “陈公子。” 陈长生笑了笑,温声道:“小素这样见外的吗?” “……” 商素恍惚片刻。 一声小素好像越过横隔在二人之间的时光长河消弭,此刻只剩下若有似无的亲昵。 商素羞红着脸,垂下眸子:“长生哥哥。” 陈长生眼眉弯弯:“小素长高了。” “嗯……”商素变得腼腆,想看却又不敢多看他,“长生哥哥也长得高大了许多。” “谢谢。” 差不多的对话再次上演,二人相视而笑。 一眼钟情之人,即使过了许多年,在再次相遇的时候,心比记忆更早的陷落。 婚事已然敲定,商家许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柳姨娘喝了满满一大杯酒,面红耳赤,嘴巴含含糊糊地对着她道:“商素,你可算是嫁出去!” “那得多亏你这么执着想要将我卖出去。”商素也喝了不少,眸光亮亮,整个人容光焕发。 柳姨娘笑了笑:“等你出嫁的时候,我就收拾收拾包袱跑了,以后再也不管你了!” “好啊,我早就不想让你管我了!赶紧跑,跑得越远越好!” 她睨她,调侃她道:“你想我快点跑,还是想早点嫁给陈长生?” “自然是想你赶紧跑。”商素嘿嘿一笑,醉得厉害。 “我瞧你是想早点嫁吧!明日那陈长生就经商回来了,你就是迫不及待了。嫁了也好,赶紧嫁了别碍我眼!” “胡说八道!” 二人喝着喝着,就搂在了一起。 柳姨娘靠着她,轻声道:“突然有点舍不得了怎么回事?” “别啊,舍不得我那你还得留下来伺候我。” “你这死丫头,就是想霍霍老娘!” 柳姨娘那点子伤感忽地没了,捏了捏她的脸颊道:“好好过日子,收敛你那些大小姐脾气。” “哪有?陈郎说我是他见过最温柔的娘子。” 柳姨娘被她酸出一身鸡皮疙瘩。 “啧啧啧。” 二人将三罐酒都喝得干干净净,醉眼朦胧。 “娘,谢谢你。” “……”柳姨娘背过身去,哽咽了一下,佯装没听见,“嗯?你说什么?” 商素轻笑一声,没拆穿她:“没什么,说你厉害,说你最美!” “哼,那是自然的,不然你爹怎么会被我迷得死死的?” “……”商素无语。 “诶,要不要我给你分享一下怎么拿捏男人?”柳姨娘来了兴致,拉着她,大舌头地说道。 “……不要,没兴趣!” “诶,你别跑啊,我的方法可有用了!保证让他离不开你一点!” “滚呐!” 商素捂着耳朵,不去听那些“污言秽语”。 二人来回拉扯着,一同倒在了床上,柳姨娘一沾床就呼呼睡了起来。 商素依赖地依偎在她身侧,半眯着眼,呢喃:“娘,谢谢你……” 两人唇角勾起,一夜好梦。 “砰砰砰!” 大门被使劲地敲着。 “商家的商家的!柳如梦!” 巨大、尖锐的声音吵醒了二人。 “什么事?”商素朝外头应了声。 “出事了!出事了!” “柳如梦!”那人显然没听出是她的声音,“柳如梦出事了!” 商素心咯噔地颤了下。 “什么事?” 那人焦急地回:“陈家出事了!” “陈长生死了!”—— 作者有话说:我胡汉三又回来了!!!哈哈哈哈!恭喜我论文写完啦![撒花][加油] ps:这周也没榜,这周更七千哟!祝宝宝们五一快乐!![加油][撒花][加油] [加油][加油][加油]确实是这样的,但我感觉不如安塞腰鼓好一个安塞腰鼓![鼓掌][鼓掌][鼓掌][鼓掌][鼓掌]一捶起来就发狠了,忘情了,没命了![鼓掌][鼓掌][鼓掌]百十个斜背响鼓的后生,如百十块被强震不断击起的石头,狂舞在你的面前。[鼓掌][鼓掌][鼓掌][鼓掌]骤雨一样,是急促的鼓点;[鼓掌][鼓掌][鼓掌][鼓掌]旋风一样,是飞扬的流苏;乱蛙一样,是蹦跳的脚步;[鼓掌][鼓掌][鼓掌]火花一样,是闪射的瞳仁;[鼓掌][鼓掌][鼓掌][鼓掌]斗虎一样,是强健的风姿。[鼓掌][鼓掌][鼓掌]黄土高原上,爆出一场多么壮阔、多么豪放、多么火烈的舞蹈哇[鼓掌][鼓掌][鼓掌] ——安塞腰鼓! 40-50 第41章 献祭 以白骨作架,怨气为魂 “他死了吗?” 崔明璨语气中都含着悲伤和沉重。 “是啊, 死得干干净净。”连个尸骨都没有。 “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崔明璨忍不住追问她。 商素瞥了眼他,笑得畅快:“后来,后来我嫁给了他弟弟。” “弟弟?”崔明璨拧眉, 忽地反应过来,这个故事怎么这般耳熟,蓦地汗毛竖起, 他道, “你就是那个被烧死的寡妇!?” 她支着额,闲闲地看眼他,笑而不语。 “你猜。” “……”看这样子是了。 崔明璨咽了咽, 小心翼翼道:“那你为何要杀了梁家,还屠尽陈家村?还有那些新郎官,他们是不是被你掳走了?” 张婆虽说了个大概,但总归没有当事人更清楚。 “你话很多。”商素眯眼冷睨他。 崔明璨身躯一僵,瑟缩一下, “我只是好奇,他们真的对你做了很不好的事吗?” “你猜。” 她来来回回就这两个字, 崔明璨一噎, 瞧出她没有心思再分享自己的故事,便歇了追问的心思,想着如何逃出去。 “来人,将人带下去。”商素也乏了,令人将他带走, 多嘱咐一句道,“好生伺候着。” “是!” 崔明璨此刻只好乖乖跟下去,等到合适的时机再启动阵法自救。 靠别人是靠不上了,崔明璨咬咬牙, 等到出去了定要她们几个好看的!竟然抛下自己跑了! 实在是太可恶了!!! * 梁府。 “我们这样真的能骗过他们吗?”岑楹蹲在梁府的门前有一刻的迟疑。 三人一身乞丐的打扮,蹲在街角那,面前还像模像样地摆了个破碗。 “自然,你还不信我的能力?”白玉姮自夸道,“那个小小的窥视术我还是有把握解决的。” “哇!你好厉害!什么都懂!”岑楹眼里闪着崇拜的光,惊叹道。 白玉姮极为受用,嘿嘿一笑。 “话说那梁府的家主为什么会是陈平安啊?”岑楹百思不得其解。 白玉姮道:“张婆说那陈平安是科考后赶回来摔下悬崖的,这个确实是真的,但在暗中跟踪他的那伙人将他偷偷带走,只为了拿他要挟商素。” 岑楹听得云里雾里,怔懵道:“什么人?为什么要拿他要挟商素?商素不是被陈家村的村民绑了架在断臂崖上了吗?为什么要要挟她?” “你问到了这件事的重点。” 李天阔道:“商素不是因为克命被残害,而是献祭。” “!!!” “一场掩盖在克命蜚语下、谋划了十几年,甚至是几十年的阴谋。” “什什么!?”岑楹目瞪口呆,更加听不懂他俩在说些什么。 “活人献祭,特别是阴年阴月阴日出生的,且身怀六甲的女子最适合献祭。” “据知县所言,当年他来此处上任时,梁家也跟着搬了过来,在此开门立户。” 新任知县新官上任三把火,偷偷令人调查了安平县积攒的旧案,也不知是天意如此还是他本事超群,竟查着查着查到了一伙邪派身上。 前朝这个邪派祸乱朝纲被朝廷清剿,直到本朝圣.祖.爷时,也下令将此邪派斩草除根,谁知他们竟隐姓埋名在陈家村,躲过清剿,一直绵延至如今,现在整个村落都是此派的信徒。 知县仅是一个刚上任的小县令,既没有任何的靠山,看不清前路,也无人佑他,所以不敢轻举妄动。到后来,几次遭遇同僚欺辱,哭诉无门,自此对朝廷灰了心,任由其发展。 直到李天阔以贤王的身份来到了府衙查阅卷宗,他知晓此事藏不了多久了,便遣散他人,试着与他们坦白。 “啪!” 温热的茶水随着碎片四溅,擦过他的额角,知县惶恐伏地,颤如筛糠。 “钱松你好大的胆子!” 白玉姮也被他突如其来的火气吓了一跳。 李天阔冷眉竖眼,通身一股寒意落在他脖颈处,吓得他两股战战:“殿、殿下息怒!” “息怒!?”李天阔眯眼,“安平县隐藏着这么大的毒瘤你不上报?可是想看我朝同前朝一般覆灭!?” “殿、殿下,息怒!”钱松跪在地上,嘴中喊着让他息怒,但那脊背还硬邦邦地梗着,许是不满。 “你叫我如何息怒!?你身为一方父母官,不为底下的百姓着想,任留邪派发展壮大,你可知这个罪压下来,单砍你的九族够用吗?” 钱松肩膀轰然一塌,心下凄然,想到自己年少中举,好不容易得了个好差事,却被那些身份顶贵的人抢去,最后落到这儿……虽说商贸繁盛,但回回让他上交另外的银钱,他一面忠心为民,不忍百姓受苦,一面自己填补空缺,可最后呢?却令他老母,妻儿无钱可医,无药可治! 他只叹多年读的圣贤书,治国爱民之策全是枷锁,他倒要看看,那些名门贵族还有没有能力抵抗一次邪派攻杀! 钱松自知此事瞒不住,还妄图解释道:“殿下听下官一言,那邪派自从被下官知晓后,便一直在下官的观察范围之中,那些人只在陈家村活动,他们内部有争斗,一部分不愿复仇,一部分激进,斗了几年,如今还在蛰伏不敢动,也并未影响到旁人!望殿下明察!” “你又是如何得知?”白玉姮出声问道。 “下官做了个册子,专门用来记录他们的行踪……”说罢,便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册子,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这些都是有异常之处,后面查明了下官便在上面写明情况,他们的所有动向下官都记录在册了。” 李天阔接了过去,拧眉细看。 “下官不求别的,只希望殿下能圆下官一个一个心愿,此后殿下要杀要罚悉听尊便。”钱松泪流满面,他家中早已空无一人,父母早逝,妻儿也相继离开,活到现在,五服之内只剩他一人,他在世上也没什么牵挂了,也知自己罪该万死,只希望贤王能够答应他这个请求。 李天阔冷笑一声:“犯了如此滔天大祸,还想让本王帮忙,做什么春秋大梦呢?” “下官不敢下官不敢!”钱松连连磕头,松灰的地上没一会儿就印出了血迹。 白玉姮拧眉,说道:“你有何请求,先说出来看我们是否能够做到。” 钱松看了眼李天阔,见后者只是神色凛冽,并无反对之意,连忙道: “听闻殿下如今在天衍宗修炼,不知能否帮下官将一样东西归还给宗门中的一位故人之子。” 他说着,也从口袋中掏出一个老旧的布袋,巴掌大小,呈给他们。 “下官只有这个心愿,望殿下成全!”钱松重重叩首,声带哭腔,却郑重道,“此事之后,下官定向朝廷请罪,如何惩治全依圣上旨意,下官定无半句怨言!” 李天阔冷笑一声,看也不看他手中的东西,冷冷道:“你罪大恶极,我定要禀明圣上,将你这胆壮如虎的项上人头取了!” 钱松自知理亏,重重一磕:“钱松认命!” …… “所以那梁家与陈家村的人都是邪派的?”岑楹问道。 李天阔颔首,但又摇了摇头:“是,但又不是。” 岑楹见状蒙了一瞬,追问:“点头又摇头是什么意思?” “其实邪派存活至今,经过多年的生活,不少人都淡了想要追逐权力的心,只想安稳的过日子。” 李天阔接着道:“所以那些人有些是心甘情愿成为邪派的,有些则是被逼无奈。” “特别是陈宗柏一家。据钱知县所言,那陈宗柏与其夫人不愿再与邪派有牵扯,所以并没有将邪派的思想从小灌输给陈长生和陈平安,但人处在那个环境之中,必定会受其影响。”白玉姮解释道。 “陈平安知晓双亲因要退出邪派而被族中人害死,便想着以赴京赶考之名上报,可天子脚下,他没有半点的助力,反而屡屡受阻……”白玉姮偷偷地瞄了眼李天阔,见他并没有什么反应才继续道。 “他回来之时却险些摔死在崖下,后面失了忆,被族人带了回去,给他化名为梁启宗,作为邪派的头面,专门骗取他人信任,然后加入他们。” 李天阔补充道:“据钱松所言,那陈平安应是假装失忆的,因他也在收集他们的证据。” 岑楹恍然,而后又追问:“既然他还记得,又是邪派的头目,那他为何不救商素?” “他那时候恐怕也救不了,商素可能早就已经被献祭了。” 岑楹此刻有很多问题想要问,很急切地追问他们:“那他们献祭商素是为何?” “陈家村和梁府的百口人都是谁杀的?商素吗?还是陈平安报仇了?” 说话间,三人躲过路过的行人,跃进几乎烧得干干净净的梁府。 满目疮痍。 空气中仿佛还有尸身被烧的焦味。 白玉姮想绕开地上血迹斑斑的石板,却发现避无可避,叹了口气道:“他们献祭商素是为了唤活一个妖物,商素的体质最适合这种妖物寄存,以白骨作架,怨气为魂,乃是至邪至恶之物。” “而那些被烧死的村民和梁家人,”白玉姮环顾一圈,沉声道,“也是被献祭的,只不过与商素的不同。剥皮抽筋放血,用肉身献灵,以血供养,皮作行于世间的傀儡。” 李天阔道:“这就是前朝还有本朝都要极力清剿此教的原因。” “他们太能蛊惑人心,以为被献祭了,便能获得至高无上的权力,不必受三界约束,没有痛苦,不惧死生,永永久久存活于世。” 白玉姮颔首:“小璨遇到的那些鬼差就是这些被献祭的人,因为某种力量,不能投胎转世,只能日日夜夜套在皮中受人差遣。而那宣传的至高无上的权力则是装神弄鬼吓唬毫无道力的凡人罢了。” “皮套易腐,遂他们需要更多的凡人加入邪派,为他们提供皮套,而他们需要在路上行走,则是穿了铁制的笨重的鞋,还有能支起身子的异形的白骨架子。” “原来如此,怪不得方才见到的鬼差身形才会如此高大。一整个压下来真的能吓死人了!”岑楹恍然大悟,回想起来,又是一阵后怕。 “是啊。对于没有见过的人来说,确实是很能唬人。”白玉姮点头赞同道。 “那那些鬼差会是受谁指使的呢?是假装失忆想要报仇的陈平安?亦或是被献祭的商素?” 白玉姮莞尔:“这倒是个好问题。” “至于那些人是受谁指使的……”白玉姮顿了顿,忽而笑道,“三日后,自见分晓。”—— 作者有话说:周四之后见![奶茶] 第42章 黑衣人 “做个交易吧,姮鸾帝君。”…… 三人在梁府中搜寻许久, 每个人手上都拿着没被打扫干净遗留下来的碎片。 “都收集好了吗?”白玉姮将手上的树枝扔掉,回头问两人。 岑楹点头说道:“疑似那些逝者的东西都在这里了,只可惜那县衙的人早早就将这里清理干净了。” “好, 先将东西摆放在画的圈中。” “嗯。” 三人将东西齐齐摆放好。 “这个阵法我还没有试过,需要你们帮忙。”白玉姮一边教他们阵法如何启动,一边说道, “若是小璨在就好了, 这个阵法之前看他练过。” “那我们需要在婚宴前将他救出来吗?”岑楹问道。 白玉姮摇摇头:“暂且不要打草惊蛇,那些鬼差对于生人气息十分敏感,只要我们踏进他们的势力范围, 必定会暴露。到时候既会打草惊蛇,也怕引起他们的愤怒,来个玉石俱焚恐会伤到周围民众。” “我们可以像现在这样伪装呀!” 白玉姮笑着轻弹她脑瓜一下:“小傻瓜,这个伪装只能遮掩掉我们身上本来的气味,且离他们远, 不易察觉。若是要伪装进去,只能当个死人啦!” 岑楹长长地叹了口气:“那崔明璨怎么办?” “只能从长计议了, 放心, 小璨人又聪颖嘴又甜,定会没事的。” “嘶。” 白玉姮方说完,原本安静地站在旁边的小猫忽地朝她小腿撞了下。 白玉姮一低头就看见这小不点很是生气的样子。 “怎么了小咪?” 因为岑楹和崔明璨为它的名字争论不休,直到现在都没个定数,白玉姮只能先用小咪这个名字顶替一下。 可很显然小咪并不是很喜欢小咪这个名字。 又撞了她一下。 白玉姮只好将它抱起来给它顺毛。 小咪在她怀里拱了拱, 气消了,又顺着她的手用嘴巴碰了碰她的指腹。 白玉姮心下一软,稍稍用了点劲吸它。 岑楹看着眼馋了,眼巴巴地等着白玉姮吸完, 迫不及待道:“我也要我也要!” 小咪闻声,从白玉姮怀中灵活溜走了,连个眼神都没给她。 “岑小葵,你好狠的心!”岑楹生气叉腰,心碎了一地,“你再也不是我的好猫猫了!” 小咪跑得更快了,一溜烟就没影了。 “好啦好啦,下回我抓住它让你抱。”白玉姮失笑,宽慰她道。 岑楹撅了噘嘴,有气无力道:“好吧……” 三人各自站在圈外,形成三个点,步伐一致地掐诀布阵。 三道淡色的光线从三人伸出的指尖汇向中间,摆放在阵法中的物品霎时悬浮在空中,映出被焚烧时的景象。 漫天的火光,被活剥却残留一口气的呜咽,乌黑的怨气凝聚,数百条恶灵像是要冲破什么桎梏,将人活吞。 “嘭!” “嘭!” 两道光刃劈空而来,一道被拦了下来。 另一道光刃劈开她们的阵法,布阵被打断。 白玉姮扫了眼为她们挡下光刃的方向,只瞥到一抹灰白。 白玉姮收回心神,看向打断她们布阵的人。 只见一人站在墙头,一身黑衣包裹全身,只露出一双阴暗狠厉的眼,正死死地瞪着她们。 “来者何人?” 白玉姮及时收力才免受阵法的反噬,而岑楹和李天阔则是没那么好运,虽躲避及时,但也多多少少受了些内伤,各自捂着心口,面如金纸。 白玉姮腰间系着的描金蛇纹布袋激烈地跳动着,里面的东西偷偷冒出个头来,是那只三眼蟾蜍,它兴奋地对着那个黑衣女子喊道:“姽婳救我!!!” 白玉姮眯眼打量,右手松动,腕间盘绕的金蛇滑落指尖,时刻进入战斗状态,蓄势待发。 布袋施了结界,三眼蟾蜍只能探出个脑袋漏气,却死活逃不出去,只能死命挣扎,尖声大喊。 “姽婳姽婳!!!我在这我在这!!” 可惜那位女子瞧也不瞧它一眼,只是同样回视着院中的白玉姮。 一条腕口粗的黑蛇伏在她肩头,一双黑金的眼也在打量着她。 “你是何人?”白玉姮总瞧着此人有些熟悉,却始终想不起是谁,且她用黑纱覆脸,只能瞧见那双黝黑深沉的眼。 女子不语,只是站了会儿,便霎时化为黑雾离开。 白玉姮下意识地做出反应,丢下一句话,忍不住追了上去。 “我去去就回!” 黑雾闪身得很快,没一会儿便到了郊外,夜雾已然沉沉,月挂树梢。 那女子立在飞冲而下的瀑布前,就那样冷眼等着她来。 “你故意的?”白玉姮道,“故意引我来此。” “我们认识?” “你特意寻我来此可为何事?” 女子不语,只是将肩上的黑蛇放了出来,顺着溪流滑到她跟前。 “……” 黑蛇从口中吐了个东西出来,而后说话:“做个交易吧,姮鸾帝君。” “……” * 月悬半空,白玉姮匆匆赶来回来。 “你们没事吧?” “你没事吧?” 三人异口同声。 白玉姮莞尔:“没事,那人跑得太快,没追上。” 岑楹点点头,松了口气。 “你们呢?方才可有伤到?” “没事,我备有药,吃了好多了。” 白玉姮心不在焉地点点头:“还可以吗?” “可以。” “嗯。”李天阔颔首,眸光中闪过一丝审视。 “那好,我们先将这个阵法布好。” “好!” 三人稍费了些力气,顺利地将阵法布好。 几声破空尖锐的鹰鸣吸引了三人的注意。 白玉姮忽地冷笑一声:“今夜的梁府可真是热闹。” 她话音方落,一个高大的身影宛若一座山般压了下来,方才那鸣叫的鹰也在半空盘旋几周,稳稳落在来人的臂膀之上。 “你们在此做什么?”那人开口问道,声音低沉缥缈得不像人声,恍若从阴间传出了修罗索命声。 一双锐利的鹰眼环顾四周,忽地了然笑了几声,听得人毛骨悚然。 “哦,我知道了。”他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惨白的脸上,黑纹随着他激动的声音慢慢浮现,“你们想杀了商素是不是?” 他兴奋地瞪大眼,期待她们的回答。 “你认识商素?”岑楹忍不住出声。 那人唰地一声,落在了岑楹的身后,阴气森森地呵呵笑,附在她耳边道:“认识啊,何止认识。” 他哗地一声,又回到了原处。 “说起来,我与她还是拜过堂,行过周公之礼的关系。” 俊朗的脸上忽地兴奋抽动,浅淡的纹路慢慢变得深刻,像是被刀刻上的一样,格外的诡异可怖。 “你是陈平安?” 白玉姮猜他的身份。 “哈哈哈哈!不!我是梁启宗!”他癫笑起来,使劲捂着头,像是与什么东西对抗,“不不不,我是陈平安,我不是梁启宗!” 他忽然疯了一样,在跟空气争斗,嘶吼。 “我是陈平安!我不要做梁启宗!!” “我就是梁启宗,梁启宗就是我!我是弥勒使者!我要将弥勒神教发扬光大!我是使者、我是梁启宗……” 这人疯癫地抱头痛喊,双眼充血,满身弥漫着诡异可怕的黑气。 白玉姮恐他发癫伤到人,想将他捆起来。 这人像是提前得知她的意图,在她放出金蛇之前,朝她们疯狂进攻。 一股浓烈的黑气从他掌心涌出,想要将三人吞噬。 白玉姮快速结印,将冲过来的黑气震回去,而后点地,跃到他身后,一脚踹在他腿心,一手使金蛇化为捆绳,将他死死捆住。 高大的人手脚出不了力,没了支撑,轰然倒在地上,发癫似的蛄蛹、挣扎。 “小楹你看看他是不是中了什么毒?”白玉姮看他唇色泛紫,眼下青黑,双眼布满红血丝,整个人说不出的诡异。 “没有中毒的迹象,应该是用了某种蛊药,试图将他的记忆篡改。”岑楹诊断道,细细检查了他的显露病症,又道,“我有药,这个可以解开。” 话不多说,岑楹紧忙将随身携带的小药罐掏出来,倒一颗纯黑散发着腥臭的药丸喂进他嘴中。 慢慢地,原本还在剧烈挣扎的人,缓和了下来,脸上身上浮现的黑气慢慢退散,黑紫的唇色变回正常,一张极为俊朗邪魅的脸暴露在月光之下。 陈平安慢慢苏醒,双眸恢复清明。 “这是哪?你们是谁?”陈平安动了动,发现自己手脚都被捆住,三个人齐齐看着自己,他额角抽动,厉声道,“你们到底是谁!?为何要绑我!?” “他失忆了?” 岑楹也好奇:“应该不会啊?” “喂,你方才打了我们。”白玉姮用手边的树枝点了点他的肩,说道。 “?”陈平安恢复寻常冷淡的样子,眸里蛰伏着警惕,“我从不打人。” “看来还没好,小楹你就该给他扎一针。” “嗯,很有道理。” “你们要干什么!?”陈平安冷淡的面具皲裂,瞧着那闪着寒光的针眼,往后缩了下,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我们还想问你是谁呢?”岑楹用银针抵上他的脖颈,威胁道,“说,你到底是谁?” “……”陈平安咬牙,就是不说。 李天阔一把利剑悬在他脑门上,淡声道:“不说?直接剥皮了。” 陈平安眼眸大睁,愤然道:“你们是陈成栋的人!?” 三人互看一眼,也不回答,反问道:“你是陈平安还是梁启宗?” “……”剑尖已经抵上眉心,陈平安仿佛感觉到利刃戳进皮.肉的痛感。 “陈平安……我叫陈平安。” 岑楹在他说完后,银针一刺,倏然笑道:“好了,最后一针定魂针已经将你的飘散的魂魄定住了。” 白玉姮也笑,素手一翻转,捆在他身上的绳索变成一条小金蛇,攀附在莹莹皓腕之间,变成一抹金红的刺青。 李天阔也淡然收回利剑。 “好了,你也该说说,你为何会被留在这里,你不是已经死了吗?商素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你们这个弥勒神教又是怎么回事……” 白玉姮如同竹筒倒豆子,一大堆问题倒下来,陈平安神情怔松,恍惚不定。 良久之后,他才哑声开口。 “素素死了。” “被他们害死了。” “陈成栋陈成才这两个禽兽!” 额间的青筋猛然绷起,滔天的恨意蕴藏在眉眼之间,额中一点墨点般的东西在肆意发酵,有愈演愈烈的态势。 “冷静点。”岑楹摁了个穴位,提醒道。 白玉姮拧眉,追问:“到底怎么回事?” 陈平安痛苦地闭眼捂脸,深深地平复胸中激荡的心情。 “我对不起我哥,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三人闻言眉心皆是一皱,耐心地听下去。 “是我害死了我哥哥。” 他眼角滑落一滴泪,满脸的懊悔。 “我不该让陈成栋知晓我觊觎素素……这样哥哥也不会为了成全我和素素而死……是我痴心妄想是我禽兽是我无耻……” 三人闻言面面相觑,都被他震惊到。 这是什么意思? 兄弟阋墙? 弟夺兄嫂? 第43章 生死之交 原来他们早就遇见过了。…… “陈平安?你在这儿看什么呢?” 一身着水蓝水波绣纹圆领长袍, 凑在他旁边,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冷不丁地出声道。 陈平安被他吓了一跳, 松开扣在树干上的手,冷声道:“没看什么。” 男子呵呵笑了几声,意有所指道:“你在看湖对面的那位女子?” 陈平安还算白皙的脸皮霎时红霞密布, 狠狠地瞪他道:“陈成栋你胡说八道什么!?” “别害羞嘛!”陈成栋嬉皮笑脸的, 目光肆无忌惮地细细打量对岸的女子,点评道,“鹅蛋脸, 柳叶眉,秋水含情眼,琼瑶鼻,点绛唇,肤若凝脂, 杨柳细腰,绰约多姿……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说罢, 眼中起了兴味, 摩挲下颚,忽对他道:“如此风味难寻的女子,我安平县浪里小白龙,定要会一会!” “站住!”陈平安拦在他身前,双目含火, 怒瞪他,呵斥道,“你莫要打她主意,” “哟, 你能看,我还不能结交她?她又不是你妻子!?”陈成栋笑呵,“这么霸道……还是说你也看上了这位美丽的女子?” 陈平安憋得满脸通红,怒瞪,咬牙切齿道:“反正你不许打她主意!” 陈成栋方要说什么,余光瞥见一个男子匆匆走到那个女子身旁,二人情意浓浓,爱意流转,活似一对神仙眷侣。 他眯眼瞧了会儿,嗤笑道:“我不打她主意,恐怕你也不得肖想了。” 他双手搭在他肩上,将他转过去,指向情意绵绵对望的两人,笑道:“现在你的意中人要变你嫂子咯!” 掌心下的身躯猛然一僵,深藏在心底最阴暗、最难堪的隐秘心思被人翻出,敞在日光下曝晒。 陈平安一阵眩晕。 撑了半晌才将意识回笼。 他转眸瞪向他,后者忽地似是恍然大悟:“你该不会早就知道她是你未过门的嫂子了吧?” “……” 陈成栋纳罕,这位大爷从小就受不了一点气,寻常人若是稍稍说些什么惹怒他,二话不说拳头就落了下来。 倒是到后面读了几年圣贤书,考了个秀才之后,这一股子阴狠劲才被压下去,变得人模人样。 这会儿子只是咬着后槽牙,一言不发,陈成栋蓦地更加兴奋了,笑呵呵地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就像这位美人这般美的我活了快二十来年都没见过!更何况你这毛都没长齐的半大小子,我懂我懂……” 对于陈成栋的调笑,陈平安没吭声,扭头走了一段,而后又警告他:“少在那胡说八道,若在村中被我听到什么流言蜚语,我定要将你的碎嘴子撕烂!” 陈成栋双手举起,装作无辜道:“平安你说什么啊?我可什么都没说!” “你总不能是嫉妒你嫂子将你哥抢走了吧?” “……” 陈平安读出他嘴里的另一个意思,额角青筋蹦蹦跳,冷呵道:“陈成栋。” 被他连名带姓地喊了一声,陈成栋后脊一凉,汗毛倏然竖起,头皮发麻,悻悻道:“喊我作甚?” “三月十八那夜,夜爬陈瞎子寡妇家的人是你吧?” “!!……”陈成栋懵然,一下子眼瞳瑟缩,他一向做得隐蔽,怎会被人瞧见,还是这个难缠的大爷! “你、你瞧错了吧?那日我正与成才一同在花楼喝花酒呢……” 陈平安见他心虚,只是笑笑。 “但愿是我认错了吧,只希望惜香姐不要听到些什么误会了成栋哥你。” “陈平安你!” 见效果已然达成,陈平安冷笑一声,快步离开。 陈成栋看着陈平安离开的背影狠狠地啐了一口,又转头瞄了眼对岸你侬我侬的二人,心中忽起一计。 越想越兴奋,心尖猛然一颤,面带红光,冷笑一声离开湖边,扬长而去。 * “平安?” 陈长生走了进来,见陈平安坐在桌前,手持一本书册,模样认真,剑眉拧着,似乎是在思考难解的问题,但始终没见他翻页。 陈长生疑惑弟弟的状态,温声喊了句。 “嗯?”陈平安回神,将书放下,“怎么了?” 陈长生笑道:“我倒是想问问你怎么了,魂不守舍的。” “没事。” “该不会真的像成栋说的那样吧?”见陈平安一脸拒绝回答的样子,陈长生不免猜测道。 陈平安听到这名字如被蛰一般,眯眼冷声道:“陈成栋说了什么?” “他说你好像有心上人了。”陈长生也很是好奇,自己这个弟弟他很是了解,家里介绍了好几个好姑娘,看都没看一眼就拒绝了,说得好听想安心读书,准备科考,说得难听些便是眼高于顶。 就因为这样,初听陈成栋说时,他并未相信,但见他这个样子颇有几番自己念着小素的模样,遂开玩笑般问起。 却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竟真让陈成栋说中了!? 陈长生此刻十分好奇那位能拿下陈平安的女子是何方神圣。 他促狭一笑:“是哪家的姑娘?跟哥哥说说,改明让爹和娘找个媒人问问?” 陈平安倏然站起身,冷着脸硬声道:“哥哥莫要听他胡说八道,没有的事。” 陈长生讶然,见他生这么大的气,估摸着陈成栋说的事八九不离十了。 “陈成栋怎么说的?” “他就说你有了心上人,也没说别的。” 陈长生将人拉了拉,没扯动,眉头皱起:“好好说话平安,他是你堂兄。” 陈平安咬牙切齿,冷呵一声。 “谁想和他这样的无耻之人当兄弟?” 说罢,拂开陈长生的手,气冲冲地走出去,陈长生怕他又去跟人打架,在后面追喊:“陈平安你要做什么?” “哥哥追我作甚?”陈平安拐了个弯,来到茅厕,似笑非笑,“上茅厕也要与我一起?” “……”陈长生哑然,觉得自己太激动了,尴尬一笑,试图解释,“哥哥并非不信你,哥哥相信你改了的——” “我知道。”陈平安打断他,“哥哥快些回去吧,总不能守在这儿看我如厕吧?” “……”陈长生笑了笑,忽然想起事来,对他道,“对了,明日你小素姐姐过来,不要给人摆脸色,记住了。” “……知道了。” 陈平安不耐烦地将门阖上,只丢下一句冷冰冰、硬邦邦的话。 “哼哼哼~呃!” 陈成栋正哼着小曲儿走回家,结果被人蒙头一拍,整个人轰然倒地,失了片刻的意识。 再醒来时,身旁坐着一人,握着一把小刀,在火光下细细地观赏,火光照亮他面无表情的脸。 陈成栋莫名地激起一身鸡皮疙瘩,冷汗从额角滑落,他心颤一瞬,强装镇定道:“平、平安,你要做什么?” 陈平安淡淡地扫了眼他,并未说话。 陈成栋冷汗津津,试图放松同他笑:“平安是有什么事找我吗?” “嗐,改日哥请你喝酒可好,万花楼的花酒最是香醇,哥请你喝个不醉不休,给你点最美的姑娘……” 他话音刚落,陈平安手中的匕首便抵在他脖颈上,冰凉冷硬的触感让他两股战战,抖如筛糠。 “我那日怎么同你说的?”陈平安眉眼没有一丝温度,刀尖逼近,狠厉的模样让陈成栋后悔不已,他急忙道,“平安平安,原谅哥,哥真不是故意的!昨日赌赢了小赚了点就喝多了酒,正好回村时碰上你大哥,一下子没把住门,只是说了你又心上人,并未说你喜欢你嫂子!好弟弟,哥哥真不是故意的!我发誓我绝对没说出什么来!” 说罢,他竖起三根手指立誓,“如若我说了,那我不得好死,逢赌必输!” 陈平安眯眸,自是知道这人并未将话全说了,不然他大哥就不会是那个样子了。 但他并不想这样轻飘飘地放过他,手肘拐个弯,握拳,将匕首尾部狠狠敲打他的嘴。 陈成栋还来不及反应,牙根连着头皮开始发麻剧痛。 呸了一声,一颗门牙混着血水掉落在地。 “这是给你的教训。”陈平安好整以暇地擦拭双手,俯瞰他,“若你再多嘴,我便将你舌头割了,这辈子就别想再说话了。” 陈成栋只好哭着连连点头应了。 陈平安快步离开,没看见身后之人阴狠仇恨的眼神,陈成栋攥着掉落的牙齿,冷声哼道:“陈平安,你就得意吧,很快你就笑不出来了。” 翌日。 商素早早就同柳姨娘来到陈家村,陈父陈母也在门口等了许久,一下车便热情地请入家门。 柳姨娘全权以长辈的姿态同陈父陈母交谈,而商素则是被陈长生带到村中散步。 二人刚出门就正面遇见走回来的陈平安。 三人皆是一愣,陈平安视线瞥过二人假借宽大衣袖遮挡交握的手,面无表情地喊了一声大哥。 商素兴奋:“原来你就是平安啊!你们居然是兄弟!” 陈长生见她这么说,疑惑道:“嗯是,怎么了?”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在余陈郡郡府时遇见的小郎君么?” 陈长生视线在他俩之间转了转,呆讷道:“记得,你说在余陈郡时遇见一个小郎君遭人欺负,上前帮了他,结果后面你遭人报复,又是他帮了你……” 陈长生哑然片刻,他没想到居然这么有缘分,按照她说的,应该正是平安考中秀才那年,原来他们早就遇见过了。 她常提在嘴边的“生死之交”原来是他的弟弟,她未来的小叔叔! 陈平安本以为时间过了那么久,且那时候过于狼狈,她不会记得自己了,没想到她见自己的第一眼就认出来了,陈平安心跳震耳欲聋,他敛下眼底的振奋,又恐他们听到他不由分的心跳,不动声色地后退几步。 “真是太有缘分了!”商素满脸的兴奋,丝毫没有注意到两兄弟的异样。 直到三人同坐在一起吃饭,商素才后知后觉二人之间气氛异常的沉闷,竟没有一个人说话,只有自己摘喋喋不休。 她虽疑惑,但毕竟在这个家不算熟稔,便安安静静地用膳。 正好用完时,陈母拉着她说话,陈长生默默地看了眼,最后将目光落在自己这个早已长得高大沉稳的弟弟身上,目光复杂,对他道:“平安出来,哥哥有话要跟你说。” “……”陈平安默然一瞬,心里好似猜到了什么,有种想要与他摊牌的激动与快意,点点头,“好。” 第44章 傀儡 将你做成这世上最美、最魁梧的鬼…… “……” 兄弟俩相互对视, 却没有一人先开口说话,并肩看向远处快要落山的红日,良久之后, 陈长生才道:“后日我要出余陈郡一趟。” 陈平安一怔,没有想象中的问话,心里那股子气一下子瘪了下来。 “去哪?” 他放空神思, 如同以往他要出远门时的轻声询问:“嗯, 要去多久?” “去荆州,有个买卖要谈。”陈长生远眺,“大概半个来月吧, 尽量早些回来。” 陈平安颔首。 忽而兄弟俩静了下来,陈平安想积攒一股气,但看着大哥的脸庞又说不出来了。 罢了,等他回来再说吧。 可他又能说什么呢? 陈平安第一回陷入了纠结之中,说了他能改变什么? 如今正屋中双方至亲都在谈论着他们的婚事, 单凭他与她短短的几日相遇相识,能抵得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么?且还没说商素对他是何看法, 但既然能答应这门亲事, 说明她确实是中意他大哥的。 陈平安垂下眼眸,头回觉得有些事情不是靠争能争来的,他哥哥也不会像小时候那般,只要他看上,他要, 他便会拱手相让。 “家里,”陈长生拍了拍他的肩,瞥见他脖颈到耳根后的那一点红痕,怔了一瞬, “就靠你照看了。” “我知道了,哥。” 陈长生复杂的眼看着弟弟已然成熟,俊朗的脸,几番欲言又止。 “她那……” 他开了个头,陈平安就心领神会猛然抬眸看他。 陈长生一噎,敛下情绪道:“她们孤儿寡母的,你是家里的男人,好好护着她。” “……”陈平安没应。 “平安?” 陈平安略带复杂地瞧他:“哥哥当真要我照看?” 他话说得这般明显了,他不至于听不出来,两人都是聪明人,何须再摊开得明明白白地讲? “好好待在家中,待我回来……”他顿了顿,拍拍他的肩,“一切待我回来再说。” “……好。” 两人相视无言,只在外头呆了一会儿,便进屋内。 正巧陈母也同商素说完话了,商素瞧着陈长生,二人眉眼交汇,一前一后出了门。 陈平安想跟上去,却没有任何的借口。 商素上了马车,陈长生立于马前,对她道:“我这回走半个月,半个月后就回来。” “好。”商素眼底露出一点不舍,“一路顺风,平安回来。” 陈长生舒眉一笑,眸里的灿烂光辉遮掩了眼底的悲恸。 目送商家人离开后,陈长生敛下笑意回屋,等夜色渐深时,一身黑衣、披着黑披风的陈长生悄然离开家。 夜风微凉。 “叩叩叩——” “来了来了~谁呀,大晚上的敲那么急,还让不让人休息啊~” 一位风姿绰约、面容姣美的女子扭着水蛇腰,不耐烦地打开柴门,原本怒火燃烧的脸见到来人俊朗温和的脸,瞬间如春风化雪,冰雪消融。 “哟~稀客呀,不知小长生半夜来寻我这个寡妇所谓何事?”她娇媚媚地冲他抛了个媚眼,举止轻浮。 陈长生脸上带着柔和的笑,语气不容拒绝道:“魏三娘,我来寻陈成栋。” “诶哟,长生你这话说的,陈成栋一未婚男子,怎么可能来我这?且我一个孤家寡人的,哪有什么人在?”魏三娘娇嗔,“长生你这话若是被旁人听见了,我三娘的名节可不保啊,你可对我负责?” 美眸流转,却被眼前人熟视无睹,他冷下声音:“既然不在,那我便去他家中寻了,你也不想让所有人都知道吧?” 魏三娘掩嘴一笑:“长生真爱开玩笑,不在便是不在。” “……”陈长生也没想到魏三娘嘴这般硬,那点子耐心也快耗尽,他冷声道,“你是想让他们的计划毁于一旦?” 魏三娘眼皮一抽,瞬间换了个嘴脸。 “诶呀,人家在同你说笑的嘛,莫要生奴家的气嘛~” 陈长生拨开她依靠过来的身子,抬脚跨进院中。 “这边请~”魏三娘笑眯眯地为他带路。 二人走至后院,站在一口枯井旁,魏三娘挪开上面陈放的干草,二人一前一后跳入井中。 走过幽暗的小道,视野逐渐开阔,一个地下宫殿在眼前展现,正中间是一个宽阔的平地,平地往四周延展开是一层层向上的石阶,每层石阶上飘悬着一个巨大的、被架子撑起来的“人”。 陈长生多看了眼都觉得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 这些都是他们要复兴的兵士。 每个到了一定年纪就要自愿奉献□□和灵魂给弥勒圣女的人。 那些人全被制作成了圣女的使者,来自阴间的鬼差。 而他们在的入口正对着一面飞天幽冥、锁魂厉鬼、诸民叩见圣女的壁画和浮雕,画面诡异鲜亮,栩栩如生。 陈长生深吸一口气,同魏三娘绕过沉睡的鬼差,入了另一个门。 石门后,陈长生正在找的陈成栋立在一个石床前,石床上躺着一位年过半百的男人,双眸紧闭,眼周的肌肤干裂萎缩,凹陷入眼眶之中,而旁边有一人正拿着剔魂刀分离他的皮肉。 “成栋。” 陈成栋回头,见是陈长生,嘻嘻一笑:“长生哥怎的有空来?陈叔不是一向反对你们哥俩靠近我们这儿?” 陈长生充耳不闻他话中的打趣之意,直接同他开门见山道:“我是来跟你说,放过平安,不要将主意打在他身上。” 陈成栋咧嘴一笑,门牙少了一颗,很是明显,陈长生愣了愣,未发一言。 “你也瞧见了?”他指了指空洞的牙,“你的好弟弟干的,为了一个女人。” “……” 他趾高气昂:“想必你也知道那人是谁了吧?” 陈长生不语。 “陈平安虽是秀才,但他还是我们神教的一员,他有义务为我教复兴奉献自己!”他面露得意与癫狂,指向躺在石床上任人鱼肉的人,“陈瞎子,你瞧,虽未到五十五,但为了我教复兴,自愿向圣女供奉自己的□□和灵魂,等成才处理好他的尸体后,他便能成为一人之上万人之上的鬼差了!” “……”陈长生眸底闪过一丝惧意,心道陈瞎子才不是自愿的,是因为撞破你和魏三娘的苟且,这才被迫成为供奉的对象。 “所以你就故意装醉,在我面前说那些话,就是为了激怒平安?”陈长生猜到他的意图,因为有钱知县的暗中窥察,他们一村的人都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假借各种由头将村中的“适龄”人口,制成鬼差。 而作为圣女座下四大使者,却未能寻到适合的人选,但陈平安的出生却令众人兴奋,他的命格极为适合。 但他父母亲不想让他们参与进来,早就没了复兴的念头,只想好好活着,平安长生地过完此生,所以在他们年幼之时便用了各种方法,使他们未受神教的荼毒。 以致于他们被洗脑的症状轻过陈成栋他们。 可他们并不想放过这样好的命格。 “是啊,”陈成栋漫不经心道,“陈平安这个疯狗,还是像儿时一样冲动,一激就发怒咬人。” 陈成栋摸了摸唇瓣,还能感受到那股刺痛。 “所以,我故意说出来让他发怒,趁此将噬魂的蛊虫钻进他的脑子里,等到时机成熟,他就能为我们所控。” 陈长生双眸发红,一把攥住他的衣领,怒声道:“谁给你们的胆子敢对他动手!?” “呵,陈长生,别以为你为我们教供奉点钱财就当自己是老子了,他的宿命就是如此,我不过是提前将蛊虫放进去,又还没发作,你急什么?” “你!” 陈成栋欣赏似的打量他的怒态,低声凑在他耳后道:“谁让他踏马的惹了老子!” 陈长生怒极,直接将人撂倒,狠狠一个拳头打上去,将他另一颗门牙打断。 陈成栋呵笑,吐出一口混着血的唾液。 一颗发黄的牙躺在血液中。 他双眸发狠,甩开上前查看的魏三娘,进行反击。 二人水灵灵地在里面打了起来。 魏三娘吃痛,看了眼磨破皮的手心,嘴上劝着两人别打了,但目光饶有兴致地观赏争斗。 “……” 石桌前的人被打扰到了,很是不满,他目光森然地扫过看戏的魏三娘,后者后脊发凉,畏缩遮掩存在感。 “够了!”他冷声喊道,陈成栋停了手,却又被没有停手的陈长生狠狠揍了一拳。 他正欲打回去,那人又道:“陈成栋。” “……”陈成栋憋屈地捂住痉挛的肚子,蹲在地上舒缓,他牙关发颤,不服道,“成才你瞧瞧他将我打成什么样了!?” 陈成才连个眼神都没分给他,将手中的剔魂刀放下,慢条斯理净手后,才缓声道:“长生何须生这么大的气?” 陈长生甩开他搭过来的、隐隐透出尸腐味和血腥味的手,冷眉竖眼地看着他。 陈成才妖艳的脸庞冷了一瞬,而后绽放一个笑,“成栋与平安闹着玩儿的,喏,这是蛊虫的解药,给平安服下,三日后便解了。” 陈长生将信将疑,正要伸手拿,后者合起手掌,笑吟吟地:“诶,我有个条件。” “……”陈长生板着脸,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说罢。” “今岁的收益分三成给我。” 陈长生咬牙切齿:“陈成才别太过分了!” 他这些年做生意的钱财只留了两成给自家,其余的都供奉给教里了,他还想怎么样!? “哪有,别多想了,我说的给我,是给我,而非供奉上去。” 陈成才很是敞亮地说,丝毫不怕旁人听见了嫉妒,毕竟他得到了他父母亲亲传的手艺,能将人制成鬼差,还能比他们做得更加出色,教里的人就算不满,也要尊敬他。 “……” “你若是不答应,我便将你弟弟立刻做成人干。”他咧嘴笑,阴气森森的,给旁边的陈成栋和魏三娘吓得一激灵。 “我听闻你未过门的小娘子命格也是好的……” 陈长生目眦欲裂,上前提溜着他的衣领,双眸通红,咬牙切齿道:“你什么意思!?” 陈成才半点不怕,笑嘻嘻道:“这还得多亏成栋打探,这才知晓你这位未婚妻竟与圣女神女生辰一模一样!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陈长生双手发颤,恨不得将眼前人杀了:“要怎么样才能放过他们?” 陈成才笑眯眯,双手抚摸着他健壮宽厚的臂膀:“你难道还不知吗?你这具身体多美啊!最适合当鬼差使者了!” 他说着,眼里露出癫狂的痴念。 陈长生颓然,松开手,后退几步。 “好,只要你们不打他们的主意,我愿在五十岁前将身体供奉给你,还有那三成的收益。”陈长生接过那青瓷小瓶,答应了。 陈成才扬唇一笑:“合作愉快。” “……”陈长生并未理会,转身就走。 陈成才也不在意他的无视和敌意,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的身躯,眸中流露出贪婪与喜爱。 “哥!你就让他这样回去了!?”陈成栋很不服气地大喊道。 陈成才并未理会他,还在想着那道身影,低声呢喃道:“很是美丽的身躯啊……” 做成鬼差定是漂亮极了。 要等到五十岁啊,他可等不及了呢…… 陈成栋冷不丁地打了个颤,悻悻闭嘴。 他登时不敢闹了,生怕被他哥看上,给剥了皮,做成鬼差咯- 到了出发那日,陈家父母和陈平安为陈长生送行,陈家父母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 陈长生只是笑着听着,时不时地点头答应。 终于等他们唠叨完后,陈平安这才可以跟哥哥说上话。 “一路顺风,平安回来。” “嗯,在家好好照顾好爹娘……”陈长生压低声音叮嘱道,“还有我说的事,拜托了。” “……嗯。”陈平安垂眸应道。 陈长生拍了拍他的肩,扬起一抹笑:“等我回来。” 等他安排好一切,就带他们离开这个鬼地方,永远不再回来,也永远不再和他们产生什么瓜葛了。 新的生活,总会到来。 陈长生越上马背,扬鞭往前走,想到新的开始,想到等他的素素,心中豪情万丈,激动不已。 身影逐渐消失在前路,马背上的人,清亮的眸子忽地变得浑浊黯淡,笑意僵在脸上,整个人如同一个木偶傀儡一般,呆呆愣愣,脖颈旁的青筋鼓动,好似有东西在里头挣扎游动。 陈成才出现在面前,妖艳、森白的脸因为他畅快的笑,更显得诡异阴森。 “又见面了,长生。” “钱于我不过是身外之物,但你的身体此刻正值健壮强盛之时,要等三十几年,哥哥等不及,莫怪哥哥我食言。” 他抬眸欣赏着这幅身躯,目露满意,他抬手笑道:“长生,随我走吧。” “哥哥带你去个地方。” 他笑出声。 “哥哥要将你做成这世上最美、最魁梧的鬼差。” “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5.20快乐!!![加油][撒花] 第45章 玉石俱焚 百密一疏 “老柏家老柏家的!” 一个头发花白、动作灵活的矮个子老人跑得飞快, 跑到陈平安家中,拍了拍木门,见有人影出现, 大喊道:“老柏老柏!你家大郎出事了!” 陈母刚走出来听到此话,登时一口气喘不上来,两眼一翻, 险些晕了过去。 “怎么回事!?”陈父正好接住半醒半晕的陈母, 也惊惶地颤声道,“荣叔到底怎么回事?我家大郎出什么事了!?” 那叫荣叔的老人连连拍腿,眼眶红了, 哽咽道:“长生一行人在回来的途中被强盗所害,无人生还!” “啊——”陈母原本还憋着一口气的,此刻听完,彻底晕了过去。 “欸欸欸,弟媳!” 两人将陈母搀扶到罗圈椅上坐着, 又倒了杯茶,掐了人中, 等人醒了喂了一口茶缓缓。 “我也是今日在县丞那听来的, 就发生在离我们这儿数百里的地儿,若不是有人经过看见报官了,估计长生连个尸骨都没了!” 他说完,门口一阵异响。 是官府的人上门了,浩浩荡荡的人群后面拉着一个推车, 推车上盖着白布,白布染血,隐隐约约能看得出来是个人形。 陈母一口气喘不上来又昏了过去。 陈父只好将她安置好,再步履沉重地走出去。 官府之人对他宽慰几句, 保证一定会抓拿真凶,而后将尸体推进小院中,才告退。 陈父全程如同提线木偶般应付众人,在门关起的那一刻,泪水悄然落下。 “嘭!” 方才阖上的门被人从外面粗暴地打开。 陈平安眼眶通红,满脸的悲恸,嘶哑的声音问他爹:“爹,大哥呢!?” 陈父抹了抹眼泪,发不出一点声音。 陈平安看到了,裹着染血白布的人,他颤抖着手想要掀开,手背、腕间的青筋暴起,如同他的脸一般,苍白无措。 血肉模糊。 只能用这个词来形容他此刻看到的全部。 “不、不、不……”陈平安连连后退,不敢置信地摇摇头,“不,他不是!他不是大哥!一定是假的!大哥肯定没有死,他怎么可能会死?” 陈平安不相信,双眸大睁,猩红的眼珠凸起,整张脸都在扭曲惊疑。 “爹,是、是假的对不对?您告诉我是假的?哥哥没有事他没有死!” 陈父攥住他的手,一样红的眼却肯定地告诉他这个残酷的事实。 “平安,他是你哥。”他从怀中拿出一枚令牌,上面是刻有陈长生三个字,是他的名碟。 “官府已经验过身了,与长生各方面都对上了。” “……” 双手颓然垂落。 “怎么可能呢?” 怎么会是他呢?他不是让他好好在家等他吗? 怎么可能呢? 一定是官府的仵作验错了! 对!一定是! “我要亲自问问那仵作!定是他验错了!” 陈平安又如一阵风般跑了出去,陈父还没来得及阻止他,人已经跑没影了。 陈父重重地叹了声。 瞬间苍老浑浊的眼看向白布下的尸体。 白布被掀开一半,他低身去瞧。 “噗——” 猛然一个屁股墩重重跌在地上。 “献、献祭……” 他怎么会认不出来呢? 即使说了不参与教中事宜,但他前半生都在做这些事,又怎么认不出来呢? 他身形不断地发抖着,急忙手脚并用爬到尸体旁,狠狠地擦了两下手,轻轻地翻动没有皮.肉的头颅,在后颈仅剩的肉中看见一丝浅淡的黑色。 他轰然一倒,面如金纸,牙关在疯狂地打颤。 “圣、圣祭!” 所谓圣祭就是为圣女的诞生献祭,与被做成鬼差不同,这是更高一层的献祭。 陈父心中已然知晓儿子的死与谁有关,但比起这个,他更关心的是他们居然找到了圣女。 若是圣女找到了,又是免不了一场战争,免不了牺牲这一城的百姓。 陈父眼皮猛烈抖动,他们到底背着他做了多少事!? 本来教中就混乱无比,没有圣女之前,他们早就达到平衡,一波不愿复仇,只想安生过日,一波竭力寻找圣女,激进冲动,时刻想着复仇。又因着圣女毫无踪迹,教心松散,到如今只有陈成才一家和其他零星几家在坚守。 圣女到底是谁? 陈父眯眼,陈成才定然知晓,如今是他把控这教内的庶务,想必就连他都没见过的教中箴言他已知晓,凭着这个寻到了圣女? 大厦将倾,陈父此刻站在了两条道路之间,要么彻底与教中人割席,咽下这口气,带着让平安他们走得越远越好,这辈子都不要回来了;要么…… 他年老,有些佝偻的身躯此刻变得如此伟岸高大。 他是撑起这个家的栋梁。 他眯眼。 要么就玉石俱焚。 * 陈长生一死,商素克夫的流言甚嚣尘上。 柳如梦被气得半死,但也不可能见一个人就撕一个人的嘴,安平县那么大,她怎么可能管得过来。 幸好陈家还算有良心,说与陈长生婚事不成,还有陈平安的。 陈平安还是个秀才,柳如梦见陈家并未受流言影响,对这家人的好感更甚,便特意询问了商素的意见。 商素难过痛心之后,此刻也有了自暴自弃的想法,反正嫁谁都是嫁,陈家不嫌她,她也不会嫌三嫌四拿乔。 反正她不信自己真的有克命。 婚事定在孝期之后。 陈平安与陈长生稳重的性格不同,此人表面稳重,实际上还是个半大的少年,一双眸子亮晶晶地看着人,满心满眼都是她。 时间会带走一切,包括痛楚。 他们婚后很幸福。 时不时被陈父赶出去游山玩水,纵览大好河山。 用陈父的话便是:“我们老了,走不动了,你们还年轻,趁现在还没有孩子,还能跑能跳,多去外面看看……” 一年里他们去了很多地方,感情也变得稳定。 直到他需要再次准备科考,而她怀了身孕。 再次踏上回程时,一个惊天的噩耗将二人甜蜜又安稳的生活打破。 又死了。 他的爹娘都死了。 陈家村的人围在他们身前哭诉那日的惨状,断臂崖上的恶狼,害死了他的父母。 陈平安整个人像是被抽掉了魂一样,耳边的嗡鸣像在啃噬他的骨血他的灵魂。 商素妥帖地将人送走,看见丈夫失魂落魄地呆愣在原地,心中亦是难受悲痛。 在这天地之间,只剩下他们两人。 商素上前,轻轻搂住男子的腰身,她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但她只想抱抱他。 陈平安转身,将他此生唯一的亲人拥进怀中,埋进她肩颈处,温热的、馨香的,令人心安的。 “素素,这个世上,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 商素紧紧搂住他的腰身,拉着他的手放在微微隆起的肚子上,柔声道:“你还有我们。” “……”陈平安搂着她不语,一滴滚烫无声的泪落在她的心上- “你是怎么发现你父母、你大哥是被他们害的?”岑楹见他悲痛的神色,还是忍不住问道。 “我知道村中人皆是弥勒神教的教徒,我也偷听到我爹和我娘的争论,他们偷改了我的生辰,就是为了避免被献祭。” “在给他们下葬之后的某日,我翻出了我娘留下来的亲笔信。” 陈平安痛苦地紧闭双眸:“信中写了,我爹和我娘为了让我和素素能顺利逃出陈家村做了极为详密的计划,包括想要将神教毁灭。” 但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 还没等老两口完全收尾,却被人发现了。 背叛的下场便是活蛊祭。 熬得过去便成傀儡死士,熬不过去则被蛊虫反噬,互相啃噬而死。 他不知道素素从哪里得知这些事情的,或许是偷听到的,又或许是旁人故意说给她听的。 那时他还未察觉。 他想好了,他要趁入京科考的时候,将所有事情都公之于众,他一人报不了仇,想要稳坐江山那位总会出手的吧! “素素月份大了,且前往京城的路山高水远,路途艰险,我不敢擅自将她带走,便找了我爹信任的多年好友荣叔替我照看。” 他特意与她说了,等孩儿出生了就秘密离开,去找柳姨娘,他已经给她安排好了逃跑的后路。 可,最后还是…… 他说到这,眼眸猩红,浓浓的恨意喷薄而出,额间的黑气随着他的情绪波动。 “冷静。”岑楹又扎了一针。 “呼,”陈平安深呼一口气,试图平复满腔的恨意,“他们趁我不在,不知从哪知晓了素素的生辰八字,知道她的命格最为适合做圣女,便、便……” 陈平安说不出来,额角、脖颈暴起的青筋好似要炸开了,涕泪纵流。 “便以克夫害人的由头,将她绑了,架在断臂崖上,任由风吹雨打,鹰鹫啃食?意在积攒她的阴气怨魂?”白玉姮冷不丁地替他说下去,声音冷的像是没有一点情感,“我想你为她筹划的计划并没有实现,那个荣叔或许被他们杀死,又或许他本来就是他们那头的,知道你的计划,便将计就计……我说的对吗?” 陈平安隐忍地咬牙,重重点头。 “你说的不错。”陈平安没想到同他爹娘交好的荣叔、从小把他当儿子疼爱的人、那个一直痛恨神教害他妻儿、一起计划着逃离神教的荣叔,竟然将他的所有计划全都吐露出来。 百密一疏,是他害了她和他们的孩儿。 陈平安只要一想到素素被圣祭的场景,他血液翻涌,恨不得将所有人都用同样的办法杀了! 所以在京城碰壁的他回来被埋伏后,他将计就计,顺应他们的意思,换了个身份——梁启宗。 他亲手策划了梁府的活祭。 让他们全都尝一遍素素,还有他爹娘、他大哥的痛楚! “哈哈哈哈哈……”陈平安说到这,畅快地疯狂笑着,笑到满脸通红,笑得眼泪直流,“他们哭着喊着的样子可真好玩哈哈哈哈……” “你们都不知道,我那时候有多痛快!你们能想象那个画面吗?”他突脸质问三人,阴恻恻地笑,“哈哈哈他们肯定不知道我早已恢复了记忆,我将他们的皮慢慢剥下,一刀一刀的、慢慢的,整张划开取下哈哈哈哈……他们哭着哀求我,要我用蛊,我就不。” 他又癫狂起来,邪气俊朗的眉眼霎时生动了起来:“哈哈哈我就是要趁他们都清醒着感受自己皮.肉分离的痛,然后我再将他们全都放在架上,一把火,诶!” “全烧了!” “哈哈哈哈哈……” “痛快!真是太痛快了!” “他们一个个都该死!该死!这样的死法都算便宜他们了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呃!” 白玉姮一个手刃将他劈晕,任由他摔在地上。 “小楹你给他治治吧。”白玉姮道。 岑楹一边施针,一边道:“这人后面的话好奇怪。” 李天阔颔首,按照岑楹的指示将人托起:“是很奇怪,他没有法力,独他一个人做不了那么多。” “那他撒谎了!”岑楹笃定道。 白玉姮也道:“也有可能是他们给他下了‘蛊’?让他将他看到的场景幻化为自己做的。” 岑楹:“那不就受刺激过头了!” “也许是有人在帮他。” 李天阔抬眸看她:“是商素。” “看来我们已然了解了事情的前头、中间,至于后面的事,那位鬼主能给我们一个完整的回答。” 白玉姮道:“将他唤醒吧,有了他我们也许能更快地找出真相。” 岑楹点头,手上针毫不留情地扎入,将人唤醒了。 陈平安慌神片刻,似乎陷入了什么记忆中。 忽而他捂着头,又哑又闷的声音从双手中传来。 “爹,娘,哥、哥,素素、素素……” 他胡乱地喊着,可却没有一个人能回应他。 随后又忽地清醒。 “他们、他们为了我被献祭了。” 陈平安难掩痛楚,低声抽泣,晶莹剔透的泪珠从指缝中掉落,三人中有两人情感淡薄,只有岑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以示宽慰。 “既然你家人是为了你而被献祭的,那你想不想为他们报仇?”白玉姮冷静的声音从头上传来,陈平安红着眼抬头看,只见她俯视着他,直直看进他的眼里,语气是坚定而有力,“我们可以帮你,帮你报仇,你可愿意?” 陈平安愣了一下,原本灰暗的眸子亮了一瞬,继而蔫蔫道:“没用的,我出不去。” 他将掌心伸出来,呢喃道:“素素将我困在此处,我走不了。” 岑楹:“困?为何她要困住你?” 陈平安抿唇,想起那日的光景。 素素一身玄衣冷睨他,眸里没了往日的深厚爱意,只余冷漠与恨意: “你命格虽适合做圣使,但我不需要你,你就乖乖留在这儿,好好为你死去的亲哥忏悔吧。” 陈平安死死抿唇。 “我们需要你的帮助。”白玉姮蹲下身,试图对上他的视线,“我知你恨,难道你不想报仇吗?据我所知,你杀的梁府的人只是害你家人的一部分,而更多的都在断臂崖那。” “我想!我当然想!”陈平安怒声。 白玉姮勾唇:“想,那就帮我们,我有办法将你放出去。” “……”陈平安沉默片刻,问道,“那你们会伤害素素吗?” 据他所知,素素现在是教中供奉的圣女,若是他帮了他们,会不会害了素素?他们会不会伤害她? “不会。我们只是想救出我们的朋友。”以及拿回四方镜碎片。 “……” 陈平安垂头沉默。 白玉姮只好道:“你难道不想见见商素?” “想!”陈平安猛然抬头,急声应道。 “想就按照我说的做。” “……好。” 白玉姮令岑楹和李天阔离得远些,双手飞快地结印,金蛇竖瞳闪着光,一个形似八卦阵的术阵落在他头上,而后随着她指尖的挥动,猛然一落,穿过他的身体,压在地上,地动山摇一霎,浮沉四起。 “咳咳咳……” 远远瞧着的二人挥散尘雾,只瞧见笼罩在陈平安身上的黑气消失,白似鬼的脸也恢复了血色,一张脸更加的俊俏。 “好了,你现在可以自由出入梁府了。”白玉姮说道,又打断他的道谢,补充道,“虽然可以自由进出了,但也是有时限的。” “三日,最多三日之内,若你不能顺利回到此处,你的□□和魂魄将会被分离。” 陈平安拱手道谢:“多谢仙师!我知晓了!” 白玉姮颔首。 “我们三个身上生人之气太浓,恐不能潜入断臂崖。”她眯眼打起了算盘,“你应该知道如何掩盖吧?” 陈平安淡笑:“还真有一法子。” 岑楹惊喜急切道:“什么法子!?” “那就需要诸位同我去一个地方了。” 第46章 地下宫殿 “别想再丢下我!” 走入烧得只剩些残垣断壁的梁府内, 依稀能看出昔日的靓丽奢华光景。 “绑你的那些人是跟商素不是一伙的?”白玉姮按照他的说法推论。 陈平安点点头:“他们在我回来之前好似因为什么事闹了矛盾,分成了两个阵营。” “一个誓要用我来打压素素,好像说是素素是真的圣女转世, 得到了至高无上的功力,能将白骨化为人,从而听她号令。而推崇我的, 则是想缓步进行传、教计划, 怕动作太大,引起朝廷注意。” 白玉姮颔首,表示知道了, 说到底就是内部意见不同意,一个觉得埋伏了多年好不容易迎来圣女,自然要趁机壮大,好好闹一闹,另一方则是觉得太过冒进, 得从长计议。 不过据他说的白骨化人的功力,恐是商素得了四方镜碎片才有的。 白玉姮心中也有了底, 明确了四方镜的动向, 如今只差如何潜进他们内部了。 一直沉默的李天阔忽然开口问他:“你在上京时就没有一个人愿意帮你?” 陈平安闻言忍不住冷呵一声:“那些骄奢淫逸、尸位素餐的膏粱子弟如何看得起我等身份低贱的平民,且不说看不看得上,就凭存有异教这件事都能吓破他们的鼠胆,更遑论让他们帮忙铲除,估计跑的比谁都快!?” 涉及前朝异教, 谁敢碰? 既没有十足的证据,又没有人敢担保详情属实,报上去就怕罚你一个谎报瞒报之罪,落不到一个好。 况当今圣上已然没了平复的心力, 如今海清河晏,圣上耽于享乐,既然闹不出什么事来,恐也不想沾染这些事。 且不说异教有没有人在背后撑腰,能让一个前朝异教,本朝太.祖无比忌惮的存在存活壮大,那地方到中.央的层层官僚都不用做了,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还不如装作听不见没看到。 你不问,我没事,你一问,我惊讶。 欺上瞒下,那些老谋深算的精明鼠辈自然有自己一手。 但最大的问题就是没有人真的觉得一个寂寂无名、出身卑贱的人说的话是真的。 陈平安想到那时的冷遇便知道自己想要借旁人之力铲除神教是不可能的事了。 他没有参与科考,心中放不下商素一人在家中,遂匆匆回来了。 谁知会遇上后面这些事。 李天阔身处那个位置,自然也知晓他话中的意思,他抿了抿唇,无力反驳什么。 他冷声问他,眉眼中是高位者的狠厉:“你找的人是谁?” 陈平安瞥他一眼,不明所以,但还是实话实说:“刑部尚书长孙狄。” “不可能,他不可能不会帮你。”李天阔矢口否认。 “你又如何得知他不会?我在他所经之处埋伏许久,又托了关系才见到此人一面,结果呢?我将原委说完,他只叫我从哪来滚回哪去!” 李天阔大手攥紧腰间的的佩剑,眉目冷厉:“他是我舅舅,他不是那样的人!” 他就这一句话,陈平安顿时没了声。 他看了过来:“你是皇室中人?” 李天阔颔首:“我养母妃是淑妃娘娘。” “……”陈平安默然,也不知心里想些什么。 四人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冷凝。 “喵喵~” 一声猫叫缓解略显沉重的氛围,一只小巧、皮毛灰白的小猫不知从哪窜了出来,径直朝他们走来。 “小咪过来。”岑楹伸手招呼它,却被无视到底。 乖巧的猫走到白玉姮身侧,用脑袋蹭蹭她的裤脚,一声声软绵轻柔的喵叫像是在对她撒娇。 白玉姮眯眼,不动声色地将它抱起,点了点它的鼻子,反被它含在嘴中。 “……” 这是在讨好她? 白玉姮微微挑眉,抽出手指,点点它的脑壳,心道,等事情结束了再找它算账! 四人一猫来到梁府后院,站在一处流水假山旁,陈平安走进干涸的水池中,用力推开那假山石,一个仅容许一人通过的洞口便出现在众人眼前。 一前一后走进洞内。 洞道逼仄,通后豁然,一间还算宽敞的密室出现在眼前,密室之中呈放了许多刀具,最中间是一张大石床,依稀能从石缝中看到血迹。 陈平安径直走到石床前,四处摩挲,一边道:“这个石床是陈成才用的,他爱将一些蛊虫放在这被掏空的石床中存放。” 他说罢,三人也上前寻找打开的方法。 “在这里。”李天阔指着那位置道。 他说完,将利剑拔出,照着上面便砍,长剑锋利坚韧,没一会儿就破了一个口子。 岑楹点燃一个烛台,从幽暗的洞口看去,只见里面密密麻麻地堆满了虫子,一动不动,像死了一样。 陈平安借着亮光,找到需要的蛊虫,递给她们,道:“这个叫往生蛊,吃了之后整个人会呈现死尸状,面色青紫发黑,脉搏全无,可以遮掩身上的生人气息,这个是百年前教中人逃过剿杀用的法子,这个是解药,只要在心脏脉搏开始剧烈跳动前服用,就能解开。” 三人看向他右手掌心,几只肥硕、米白、缓慢蠕动的,像蛆一般的虫子躺在手心中,而左手手心是干瘪的、黑褐色的、模样也好不到哪去的虫子,一动不动。 白玉姮难得面露难色,苦巴巴地皱着脸。 “放心,经过百年前的教训,教中人已将此物进化,服用之后除了很像死人,需要及时服药之外,不会对身体造成什么伤害的。”陈平安以为她们担心后果,解释道,想了想又补充道,“我看各位都是修仙之人,身有术法,服用之后,许会凝滞灵力。” 白玉姮试了试,确实是会凝滞灵力,半晌才有反应。 岑楹从小与这些东西打交道,面不改色捻起一只,仔细打量,出声问道:“这东西能否多给几只我?我好研究研究。” 她说这话时眼露精光,异常的兴奋。 白玉姮打了个颤,实在是难以面对这些东西。 怀中的猫感知她的情绪,拱了拱,一下一下地舔着她的手,以示安抚。 白玉姮坏心一起:“除了人之外,其他生灵也能吃吧?” 陈平安看见她怀中的小猫动作顿住,而后猛地炸起了毛,开始挣扎。 他颔首:“可以。” 白玉姮嘿嘿一笑,诡计得逞,驱使腕中金蛇将一只虫子喂进它嘴里。 小猫霎时泄了力,真像死了一般,双腿双手僵直,两眼一翻,细摸脉搏确实没有了。 没一会儿,小猫愤愤地瞪了她一眼,从她怀里跳下去,那幽怨的眼神好似在骂她。 白玉姮弯唇一笑,心道,叫你小子扮猫糊弄我! 小猫好像读得懂,柔顺的毛都耷拉下去了,猫猫头垂下,装作没看见,一直绕着石床走,好似很忙的样子。 白玉姮心中有了数,此刻也不想与它计较,捉弄完后,最后一个吞下蛊虫。 没一会儿,三人就变得阴气森森,宛如复活的厉鬼。 “你别说这蛊虫既能让我们扮成活死人,还能消除疲劳。”岑楹伸了个懒腰,“本来还觉得有些困的,现在一点感觉都没有了,肚子也不饿了!” 白玉姮闻言,捏了捏自己的软肉,也惊讶道:“是诶,捏了也不疼!” 李天阔就没有她们这么幼稚,只是暗暗掐了一把,淡定道:“好了,时候也不早了,我们现在已在这儿耽搁许久,还是快些去断臂崖吧。” 几人点头同意,白玉姮捞起装模作样的小猫紧随其后离开。 走至外面,早已天光大亮。 “我知道从哪走更近。”陈平安出声建议道。 “那好,我们人生地不熟的,劳烦你来带路吧。” 陈平安点头,视线快速转移,遮掩住眼底的一抹暗色。 “不过我们现在这个样子出去太明显了恐怕会吓到人,要不在这儿待到日落西山再出发?”白玉姮建议道。 “也好,这县城中少有外人,我们这样子出去,容易被发现。” 四人互相看了眼,一致决定了日落之后再走。 夜幕降临,白玉姮几人披上披风遮挡了容貌,在黑夜中不至于那么明显。 夜里的街道空无一人,四人脚程加快,跟在陈平安身后。 从夜微暗走到月中天,走至一片烧毁的废墟前。 “这里是?” 岑楹环顾四周,看这样子都不像是去断臂崖的。 陈平安回头,说道:“下面有个密道,可直接通往那里。” 说罢,也不等她们深入思索,自己往前走,跃进一口枯井之中。 三人面面相觑,白玉姮道:“走吧。” “嗯。” 一前一后地下了井。 枯井中真有一条密道,幽暗森冷,不像是常人走的,长长的甬道像是通往地狱,岑楹咽了咽,抓着白玉姮的胳膊,警惕地看着带路的人。 “玉儿,这陈平安可信吗?” 她心里总觉得怪怪的。 白玉姮还未说话,只见她们走完了甬道,豁然开朗,一个宽广、阴森的地下宫殿映入眼帘。 宫殿中的烛台随着她们的到来,唰地一亮,萤萤烛火,照亮了整座宫殿,包括宫殿之中的景象。 “!!!” “好多鬼差!”岑楹震惊,忍不住失声大喊。 随着她话音一落,那些漂浮在半空、紧闭双眸的鬼差霎时睁开了眼,眼球凸出,双眼无神、满布红血丝,惨白青紫的脸面无表情地齐齐看向她们。 “他们要做什么?” 李天阔眯眼,抽出利剑,做出了战斗的状态,低声道:“他们被唤醒了。” “看来是一场硬战了。”白玉姮调出小金蛇,将岑楹和陈平安护在身后,“小楹,看好陈平安。” 说罢,服了解开往生蛊的解药,反手结了个印将二人一猫圈住。 阴风猎猎,吹起二人衣袂。 并肩作战的身影令某猫极为不爽,挣开岑楹的魔爪,跳出圈内,执意站在李天阔与她中间,浑身的柔软毛发的竖了起来,一双幽瞳冷冷地看着不断苏醒的鬼差。 “别想再丢下我!” 第47章 这里有我 小咪原来是裴师叔!? “小咪你竟然会说话!” 岑楹听到后大为震撼, 一只长相软萌可爱的小猫说话的声音居然是低沉却又中气十足的青年音。 岑楹宛若雷劈一般,可爱咪咪的形象在她心中崩塌了。 这边人被雷劈一样愣住,那边的鬼差像天落冰雹般朝二人一猫冲来。 一个个被人、皮包裹, 而套起来的人、皮是用被特制的、巨大的、宛若硬铁般的人骨架撑开,形如半座小山一样大,重重地压下来, 利掌如风扇过。 白玉姮点地越过, 借力踩上旁边打过来的铁掌,一脚踹开另一只鬼差。 右手金光一现,一把利剑在她手中挑了个剑花便将旁边的一个手臂砍下。 由于这宫殿内的鬼差实在是太多了, 白玉姮只好让李天阔将鬼差引到一起,自己则是一手挥剑斩杀面前挡道的鬼差,一面左手将金蛇放出,变成千丝万缕的细线,丝丝绕绕, 纠缠在皮/肉之中,如细网将所有鬼差缠住。 “小阔走开!” 白玉姮喊了一声, 后者砍下桎梏自己的铁掌, 翻身一跃,落在角落里。 白玉姮见机猛收腕中丝线,将全部鬼差捆在一起,团团困住,并快速地掐诀结印:“十方万物, 八方天地,敕令有灵,速速伏法,金光破!” 话落之间, 被束缚在一起的一团从里至外爆发出一股刺眼的光,在声声哀嚎中发出幽深空灵的铮鸣声。 “嘭!” 地动山摇半刻,风停雨歇,宫殿之内恢复幽静,清尘诀将扬起的尘土血沫都清理干净,被扬尘遮掩的宫殿再次映入眼帘。 满地的残肢碎屑。 白玉姮将金蛇收回,脚尖落地,深深地吐出一口浊气。 “是谁在我神教之中胡作非为?” 众人还没彻底松下一口气,一道声音在四四方方的殿内回响,只见一个身影倒映在墙面上,由远到近,由大变小,在他们的对面出现。 一个身高比寻常女子高些,却也略显娇小的、模样妖艳的男子一身玄红相间的巫蛊衣袍亭亭立在对面,头戴着用各种骨头穿戴而成的装饰,眼角、额间一抹猩红,就连唇瓣也是妖艳的红,双颊似是用刺青文了图腾。 “陈成才我哥在哪!?”陈平安冲出保护结界,冲着对面的人大喊道,“快将我哥放了!” 陈成才轻笑,“果真是兄弟情深呐,为了救长生将这些人引来这儿,毁了我的鬼阵……”他话语带笑,却透出一股阴冷,“平安,你可知这是要付出代价的?” 陈平安才管不了那么多,厉声道:“快将我哥放了!不然绝饶不了你!” “你也太天真了,”陈成才阴恻恻地笑了起来,“我的鬼差大军是不会那么容易被打败的。” 说罢,他衔起挂在脖间的指骨哨吹了起来,一首空灵幽深的乐曲在大殿内回响,四分五裂躺在地上的残肢开始组合。 白玉姮没等他操作完,直接右手一挥,金蛇出鞘,化为丝丝缕缕的缠线,将残肢再次粉碎。 同时飞身越到对面,左手化利剑,将陈成才手中攥着的指骨哨挑落。 “你!” 他目眦欲裂,应声而落的是他的指骨哨被她碾成齑粉。 陈成才连连后退几步,狠狠地瞪她。 “你究竟是何方神圣,为何要帮他!?” 白玉姮淡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天衍宗姮鸾帝君——”她一边说着,一边扫了眼那边装忙的小咪,勾唇继续道,“座下亲传弟子裴渊的大弟子——白玉姮。” 她说罢,还恭恭敬敬地拱手一礼。 陈成才:“……” 他憋着气,冷呵一声,继而笑道:“你们修仙界的管我们人界的事作甚?各自安好不好吗?” “你们为祸人间,我们自然是有理由为民除害的。”岑楹喊道。 “哈哈哈哈为祸人间,笑话!简直是天大的笑话!”陈成才癫狂大笑,“我们是神的使者,为了将在人间受苦的百姓指引入神界,远离人世间的贪嗔痴苦……我们所为皆是正义之事,何谈为祸人间!?” “将人活生生地剥皮抽筋,这还不算是祸害么?”李天阔冷言道,“少与他废话,将他拿下,还世间一个太平!” 说罢,他执着利剑就要砍下去,陈成才还算有几分功夫,难免能抵挡几招,他以手为哨,吹了尖锐刺耳的一声,密道的石门轰然关闭。 “砰砰砰!” 有东西在剧烈地撞击着石门,整座宫殿都在震颤。 “嘭——” 右侧的石室门被震开,轰隆一声,一扇厚重的石门飞出,重重地砸向对面,又是扬起一阵尘雾。 一个身高近八尺的身影如同大山一样压了下来。 “大哥!”陈平安睁大眼睛,想要跑过去,却被白玉姮一根绳子捆在原地。 “陈成才你对我哥做了什么!?” “哈哈哈,不过是稍作改造一下罢了。”陈成才对此很满意,眼里都是对此的欣赏,“你瞧,是不是很美丽,很雄壮?” “混蛋!我要杀了你!”陈平安挣扎着,额角青筋暴起却也没能挣开束缚自己的绳索。 “放开我!我要杀了他!” “哈哈哈,长生如今已经被我炼化为这世间最完美、最厉害的鬼差。”他开怀大笑,笑过之后,半眯着眸,冷冷道,“长生,将他们都杀了,一个不留!” 傀儡长生听令,左掌张握间,一把大刀握在手中,凛厉的刀风朝她们劈了下来。 白玉姮将他挥刀的左手捆住,另一边的李天阔趁此挥剑。 “不不不!别杀他!求你们别杀他!”陈平安挣扎着哀求,泪水滑过脸颊,模糊眼前的景象。 李天阔闻声,收了力,被傀儡长生一掌拍落,连连后退。 白玉姮道:“小阔,你牵制住他,我画伏妖阵法!” “好!”李天阔捂着心口,缓了缓,提剑上去与之周旋。 “你们不可能打得败他的!束手就擒吧!”陈成才被捆住,还在嚣张,白玉姮嫌他聒噪,直接捆了封住他的嘴巴。 白玉姮飞落在中间的位置,咬破指尖,以手为笔,以血为印,飞快地在地上画阵。 而那头的李天阔因被那一掌伤到,略显吃力。 观战的小咪轻嗤一声,语气是难以掩饰的嫌弃,它飞快地跑,纵身一跃,一团白雾过后,一道颀长、高大的身影如风一般来到傀儡面前,将他打下来的招式抵挡住,一把冷剑一挑,便将傀儡的招式化解了。 观战的岑楹震惊:“裴师叔!?” 就连被他救下的李天阔也是一愣。 小咪原来是裴师叔!? 不不,应该说是裴师叔变幻成小咪! “回神,去让岑楹看伤。”裴渊立在他身前,青年的身体早已成熟,比起青葱的少年,更加的宽广挺拔。 裴渊回眸,眉头一蹙,显然是嫌他的分神:“这里有我。” 说罢,也不管他是否回了神,将手中的利剑化为一把弓,朝着傀儡射了过去,箭矢有了方向,箭尾拖拉出白雾般的丝线,将傀儡团团围住。 手上的弓变成了掌控丝线的源头,裴渊紧紧地拉住,将傀儡往阵中引。 “长生!杀了他们杀了他们!”陈成才不知何时竟挣开了捂住嘴的金蛇,白玉姮抽空看一眼,那小金蛇委屈巴巴地抖着爬满全身的蛊虫。 “……” 嗯,蛇随主人,都怕虫子。 “小可爱过来。”白玉姮唤它,小金蛇咻地一下滑了过来,蹭着她的掌心,委屈巴巴地样子让白玉姮瞧了也心疼,将它身上的蛊虫都摘除后,她退到一旁,同裴渊道,“师父将他引过来吧。” 裴渊颔首,手上使了劲,将还在挣扎的傀儡扯到阵中间。 傀儡的脚一踏进圈中,金光乍现,而那边解了绑的陈成才,以自己的手指为哨,就这样吹了起来。 傀儡的功力好似更上一层了,白玉姮跃身飞向陈成才那,徒手与之交锋。 陈成才有些武功功底,但不多,没一会儿便被白玉姮桎梏住,双手翻折在后,一脚踢在他膝盖窝那,重重地跪在了地上。 而那边的裴渊也顺利将傀儡带进阵法中,白玉姮一边腾出手,念咒,一边压制住陈成才。 金光愈发浓烈,本不会说话的傀儡发出了嚎叫。 “大哥!”陈平安看向念咒的白玉姮,呵斥道,“你对我大哥做了什么!?” 白玉姮没空搭理他,裴渊冷冷道:“想要你哥周全就闭上嘴。” “……”陈平安熄了火,目光紧紧盯着,生怕陈长生出了问题。 不消一会儿,原本还煞气满满、面目狰狞的陈长生五官变得柔和,萦绕的煞气也消弭了。 陈成才见多年心血毁于一旦,气得发抖,硬是挣开她的桎梏,拖着身体跑开,冷声道:“你们毁我心血,就别想活着走出这里!” 他说罢,飞速转身不知摁下哪里的机关,整座宫殿开始摇摇欲坠,细尘从缝隙中倾落。 白玉姮用金蛇将沉睡中的陈长生拖走,喊道:“我带他,你们快找出口!” “哈哈哈哈,你们逃不掉的哈哈哈哈……”陈成才红着眼,欲与他们一同赴死,“这里的每一个出口都被封死了,你们绝对出不去的,我们一起死哈哈哈哈哈……商素不听我命令,赶尽杀绝,你们毁我心血!我要你们都同我葬在一起!黄泉路上也有个伴!哈哈哈哈哈哈……” “你要死就自己死!” 陈平安轻车熟路地走至一处机关后,对上他惊慌失措的眼,冷笑道:“你别忘了,我爹娘、我都是神教中人,我爹当年也参与了神殿的修缮。” “就凭你这些话,吓得了谁?”他话音一落,摁下机关,摇摇欲坠的神殿停了半刻,而后一堵不起眼的墙面开了个石门,隐隐约约透着光亮。 “不!你们不能走!要死大家一起死!”他发狂了似的,吹动手指骨节,想要唤醒什么,一只只暗箭射出,穿过倾倒而下的尘沙,刺向他们。 裴渊结印,白光在白玉姮那亮起,抵挡了刺过来的利箭,而其他人也被她设的结界护住。 “快走!这里撑不了那么久了!”陈平安出声提醒。 “好!” 几人先后离开。 陈成才则是被他自己放出的暗箭刺中膝盖,倒头跌在地上,宫殿轰隆巨响,他尖锐刺耳的声音在神殿中回响: “藜元生,乾朝死,惶惶乎复我神教?” “谁能复我教兴旺!?” “哈哈哈哈哈……” “轰隆——” 地面塌陷,一个巨大的坑洞显露在日光之下。 一切黑暗皆会曝露,无处遁形,光明终将照亮大地。 第48章 颤动 好好在家等我 “对不起, 是我骗了你们。”陈平安抱着陈长生,垂下脑袋对她们道歉。 “我们知晓你救兄心切,但只要你说出来, 我们也不至于不帮你,都说了互帮互助。”岑楹捂着胸口,被吓得一阵后怕, 差一点点救死在这里了。 陈平安垂眸, 诚恳道:“抱歉,是我狭隘了,多谢各位仙师舍命相助!” 他重重地磕了个头。 “欸欸欸, 别这样别这样。”岑楹和白玉姮赶紧将人搀扶起来,“既已顺利逃了出来,之前的事就不必再多说,就当做这个宫殿一般,化为齑粉, 不复存在。” 岑楹点点头:“玉儿说得对,事情已经过去了, 就不必再提了, 现下我们最需要的就是你帮助我们进入断臂崖,找到商素。” 陈平安感动含泪:“好!我定当竭尽我所能,将你们带进去。” “但是,我哥怎么办?” 视线看向只剩下一个皮套的陈长生,唇色和双颊涂了特有的乌色染料, 依稀能瞧出生前的美貌,和陈平安有七八分的相像。 “带上吧,或许有用处呢。”白玉姮说道,“我这有个乾坤袋, 能装进去。” “好。”陈平安动作轻柔地放下陈长生,站在一旁。 白玉姮将乾坤袋打开,又将陈长生的尸首收进去,用腹语同在袋里的三眼蟾蜍道:“仔细了别伤了他,不然我即刻让你魂飞魄散。” 三眼蟾蜍抖了抖,不耐烦地道:“知道了知道了!真烦!” 它还在生着气,气姽婳没有将它救出来。 白玉姮没理会它闹脾气,将陈长生收好后,准备启程前往断臂崖。 结果,一转身就与眼前人对视上。 “……” “……” 裴渊自觉理亏,摸了摸鼻尖,道歉道:“玉儿抱歉,为师并非故意隐瞒的……” “……”白玉姮没说话,旁边既好奇也惊讶的岑楹凑了过来,“裴师叔您怎么也跟来了?” “我不放心你、你们,且长老担心你们初次执行这么重要的任务没经验,便命我前来协助……”他越说越有些心虚,眼神飘忽不定,看白玉姮的脸色。 岑楹却是很惊喜:“您也要加入我们吗!?” “……嗯。” “那真是太好了!这样我们救出崔明璨又多了一份力量!” 裴渊淡淡一笑,视线就没离开过白玉姮。 后者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样的感受,只是觉得心有一阵难言的颤动,说不清道不明。 毕竟当了那么多年的师徒,白玉姮也是知晓这个徒弟的性子,若是真像那日他说了不来就不跟来了,反倒是不像他了。 仍记得某次她同元光帝君下山处理某件棘手的事时,这小子也用那可怜兮兮、像是被她无情抛弃的眼神哀求她。 “师父不带我吗?” 她坐在蒲团上,宽慰道:“此次出行危险重重,你留在宗门里好生修炼,待我回来检查你的功课。” 裴渊不高兴,凑近了些,“可弟子功法也有了进步,上回师父不是还在夸我吗?我同师父前去也可以多向师父学习呀?” 她有几分动摇,看着毛茸茸的脑袋在眼前,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后者顺杆地伏在她膝上,黑墨般的眼眸亮晶晶地看着她,一张极好的皮囊从在而上地仰视,剑眉星目,高鼻丹唇,本是一张极为冷硬俊朗的脸,此刻却露出柔弱、依赖,她心澜微动。 正当她忍不住答应时,元光帝君从外走了进来。 “师父可以么?” 元光帝君一进来就是一幅师徒情深的画面,他淡笑道:“姮鸾该启程了。” 她像是猛然惊醒,将手从他脑袋上收回,还是坚持道:“不行,你还要参加今岁的宗门比试,最好留在望仙山。” 裴渊见计谋未得逞,冷冷地扫过打搅他们二人的罪魁祸首,而后极为迅速地敛下翻涌的妒意,沮丧地垂下头。 “好好在家等我,嗯?”她见此模样,于心不忍,抚上他的脸颊安慰。 裴渊心湖一颤,眸光灼灼,重重点头:“好,我在家等您回来。” 说罢,沉沉的目光越过她的身影,看向若有所思、极为碍眼的某人,直到后者的视线看了过来,他才收敛下来。 本以为他真的那么听话待在望仙山,结果却被她瞧出端倪。 “裴渊,你怎么在这?” “师父下山当真是为了处理任务?” 她不满他话里话外的顶撞和质疑,拧眉道:“你什么意思?” 裴渊指着肌肤半露、衣衫不整的元光帝君,细碎的眸光难以置信地在他们之间来回逡巡,幽怨的眼神不言而喻。 她无奈扶额,与面露无辜的元光帝君对视一眼。 “先出去吧,我可以解释。”她这话一说出来,好像自己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来。 但说都说出去了,她也不纠结这个问题。 好好解释了一通,他们不过是应了皇家的请求装作夫妻捉妖罢了。 可他还在疑惑,“真的吗?师父不是在骗我?” “千真万确。”白玉姮不免有些怕自己这个徒弟了,疑心病太重,且她又没真做什么对不住他的事,但心里还是没忍住给他找借口,他出身不好,年少多受人蹉跎,疑心重也是应该的,不然也活不到这个岁数。 “话说你怎么会在这儿?”她好不容易拿回主.权,眉眼凛厉地打量,“不是让你在望仙山等我回来吗?” 只见眼前人又使出惯用的计俩,扯了扯她的衣袖,再晃一晃,一双浓黑的眼一眨不眨地望着她,直到望到她心软,认输为止。 “我还以为师父不要徒儿了。” “怎么会,我既已将你带回来,收你为徒,自然不会随意抛弃你。” “可、可他们都说……” 她拧眉,难得露出怒颜:“谁?他们又说什么了?” 他不说话,小心翼翼地靠在她腰腹上,攥住她的衣裳,模样像极了蹭蹭撒娇的小狗。 “乖,莫听他们胡说八道。”她面露慈爱的笑,“师父既然收了你做徒弟,自然不会再次抛下你的。” “……嗯。” 因着念起他少时的诸多苦难,白玉姮对他多为宽容,也多有关怀心疼,一些不涉及原则之事,都是重重拿起轻轻放下。 就连元光帝君他们都连连摇头,直说她被他迷了眼,瞧不清这只披着羊皮的狼崽私底下是一幅何样的凶狠、无情。 她向来爱维护他,只是愤愤道:“他如此乖巧懂事,若不是其他师兄弟挑衅、惹怒他,他也不会大打出手。” “我姮鸾帝君的弟子从来都不是逆来顺受的怂包!” …… 往日乖巧听话的青涩少年变成成熟沉稳的青年,除了样貌更加出挑英俊外,性子也变得稳重淡漠,但每每她看向他的脸时,却又觉得他什么也没变,他还是她那个乖巧温润的小徒弟。 白玉姮无声地轻叹一声。 “既已有了师父的助力,想必我们能更加顺利地救出小璨,也能更快拿回四方镜。” 裴渊听了她的话,心中暗自欣喜,这话就说明她并未生气他欺瞒了她,那双眸子灿若星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毫不避讳。 “嗯,好。” 几人一同出发,往城外西边走去。 断臂崖,崖高数百米,古时因状似手臂而闻名,但有一日臂膀断落,一侧如刀切般陡峭直立,又因丛林繁茂,野兽众多,鲜少人会来此。 几人因在城外,人少路多,脚程又极快,从午时烈日走至夜幕近乎昏沉。 “呼,你别说吃了那玩意儿之后,我现在走了好几里路不吃不喝都没事!”岑楹甚是兴奋,打算等回去了好好研究研究那蛊虫的妙处,“全身都是力气!” 她一向活泼好动,此刻歇息时,恨不得打几套拳法。 白玉姮眯眼笑:“还是留着点力气救小璨吧,这三四日不来救他,就怕他生咱们的气。” 岑楹叉腰冷呵:“他敢!?我们这么费劲心力想办法救他,他还敢嫌弃咱们慢!要是敢嫌弃,我第一个揍他,让他尝尝我五毒门的厉害!” “也不知他现下如何了?”李天阔远眺,一座高山映入眼帘,依稀能看见上面的陡峭,“三日之期,明日便是鬼主与他的喜宴了。” “我们不知里面情况,明日喜宴守卫必定会有所松懈,不若待明日再潜入?”岑楹建议道,“正好今夜我们商量如何营救。” 白玉姮:“也好。” “甚好。” 说罢,几人放慢了脚步,走至前面时,发现不远处一条小溪旁有一不大的茅草屋,远远能瞧见围起的院中有影影几人。 “那几人在做什么?”岑楹视力好,一下瞧出不太对劲,“那几个高大的人好似是鬼差!” 李天阔已将利剑出鞘。 “他们面前的那人是那日街上卖菜的张婆。” 五人面色冷峻,白玉姮转头对陈平安道:“你在这儿,我们去瞧瞧情况。” “好,一切当心。” 白玉姮颔首,跟了上去。 还没等几人出手,便见那高大影影绰绰的鬼差霎时消失在眼前,只剩张婆一人站在院中,顿首站了许久。 四人面面相觑,不知情况。 “张婆与他们认识?” “方才瞧见她接下他们给的一个东西。”岑楹眯眼回想,“很像喜帖。” “既然张婆认识,不若……”白玉姮猝不及防对上裴渊的眼,顿了顿,“从她那入手?” 岑楹和李天阔沉吟半晌,也觉得可行,齐齐道:“也好!” 第49章 馋嘴 师父很喜欢 “叩叩叩——” 木质屋门被人敲响, 张婆心颤了一瞬,立刻喊了声:“谁啊?” 屋外人回应道:“请问能否借住?可以给钱!” 一道清亮的女声从屋外传进屋里头。 张婆纳罕,寻常都极少人从她这里经过, 怎会有女子想要借宿? 她起了疑心,隔着门扉问:“可有几人?” “就两个人,都是女子。”她回, “只借住一晚。” 张婆这才慢慢地打开门, 从门缝中借着露出来的烛光打量,她眯眼,思索着眼前的两个人好似有些熟悉, 似是在哪里见过。 “张婆?!”没想到对面的人却先想了起来。 “你们是……” “张婆您忘啦!我们是那日在市集上问您事情的那几个人!”岑楹兴奋地道。 “诶唷!抱歉抱歉,人老了,老眼昏花竟没认出来!”张婆立马绽开一抹笑,“快进来快进来!” 二人进了屋内,在明亮的烛火下, 张婆原本满是笑意的脸却被她们的脸吓了一跳。 “你、你、你们这是怎么了!?” “唉,事情是这样的……”白玉姮重重地叹了口气, “我们不知哪里得罪了白骨鬼城的鬼主, 她不仅将我们的伙伴抢走了,还将我们变成这样,现在我们在安平县里也住不下去了,只能在这周边风餐露宿,一边找我们朋友, 一边想要找到鬼主让她将我们变回来。” 张婆讶异:“鬼主将你们变成这样的!?” 白玉姮叹气,面露苦恼。 岑楹也又忧又愁:“是啊!张婆你是不知道,那些个鬼差可嚣张了,不仅将我们朋友掳走说是要给鬼主当夫人, 还要将我们变成这个鬼样子!我们现在哪里也去不了了!我好想我爹娘,呜呜呜……” 岑楹说罢,擦着眼泪,和旁边一起抽泣的白玉姮抱住,痛哭流涕。 张婆原本那点疑心也被打消了,剩下心疼,叹了口气:“可怜见的,那你们若是找不着去处了可以在我这儿常住。” “不了张婆。”白玉姮抬眸看她,红通通的一双眼,水灵灵、梨花带雨地看着她,“我们就住一晚,等明日我们就要离开……” 张婆不禁急了:“你们这样离开多有不便,恐怕会引起……引起旁人恐慌啊!” 她看着二人宛如死尸的脸,直道不行。 “可、可是我们也没办法呀,安平县那么大,我们寻了好几日却始终寻不到那鬼主和我朋友的踪迹,这该如何是好啊!?” “这……” “是啊张婆,我们知道您心善,但也不能多留给您添麻烦……正好我家离着不远,且与这余陈郡的官家相熟,我们可以寻到家中人,让他们帮忙!” “这不可!”张婆忽地脱口而出,登地站了起来,对上两道疑惑不解的视线,张婆讪讪,“我是说,你们两个女孩子前往余陈郡太过危险了,这一带强盗海匪多的是,恐你们有危险呐!” “张婆那您说我们该怎么办啊!” 说罢,二人抱头痛哭,哭得那叫一个真情实感、情真意切。 外面听墙角的三人面面相觑。 陈平安低声道:“这两位是学过唱戏的吗?” 那情态、那声音,就连他一个知情人都为之动容了。 裴渊勾唇,眉眼带笑地透过纱窗看向里面:“没学过。”但就凭她那可怜可爱的模样就没有多少人能拒绝得了吧,裴渊心想,反正他是不能的。 李天阔疑惑的目光扫了眼旁边人,不知想些什么,在他注意到时,又移开视线,看向屋内。 “二位姑娘莫哭了,我替你们想想法子……”张婆瞧着两个的可怜模样动了恻隐之心,对她们说道,“我知晓如何见到那鬼主,但……” “真的吗!?” 两人还没等她说完,就惊讶又高兴道:“多谢张婆您了!您就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大恩大德难以为报!” 说罢,两人就牵着手,想要给她磕几个头。 “欸欸欸,不可不可!”张婆及时将二人拉住,感慨道,“我瞧你们面善,与你们投缘,这事我老婆子就帮人帮到底吧。” “多谢张婆!”二人又是一阵感谢。 “那鬼主生前与我还算相熟,曾几次关照过她,方才她便令鬼差将喜帖送来,想必就是与你们朋友的成婚之宴吧?”说着,她从一处隔层之中拿出一张烫金大红喜帖,“这是喜宴的喜帖,你们明日可以随我一同前去。” “这、这可以吗?会不会连累您?”白玉姮忧心道。 张婆摇头笑道:“无碍,那守门的几个鬼差与我相熟,不会为难我们的,且我带你们进去,我只求鬼主给你解药,其他的我一律不管。” 白玉姮与岑楹对视一眼,点头道:“好!多谢张婆!” “举手之劳罢了。”张婆连连摆手,说道,“我们投缘,你们两个小姑娘在外也不容易,能帮就帮。” “对了,这是给您的住宿银钱。”岑楹从怀中掏出一个钱袋子,递给她。 “欸欸欸,这不可!我不收!” 张婆面色严肃,说道:“你们那日在我菜篮中放了几个钱袋子,我还没来得及还给你们呢!” 说罢就要去找那几个钱袋子还给她们。 白玉姮拉住张婆,岑楹也揽着她,说道:“张婆不必了,那您就当这些钱是我们住宿和找您进入喜宴寻解药的酬劳,总不能让您为了我们冒险是吧!” “这如何能行!”张婆瞧过了,那几个钱袋子,装了不少的钱。 “行的行的!”岑楹与白玉姮连连道。 “您不收,我们立刻就走!” 张婆连连叹气,只好妥协道:“行行行,就依你们的!” “张婆您真好!” “您跟天仙一样!人美心善!” 两张小嘴甜腻腻,哄得她眉开眼笑。 “你们呐……” 三人借着紧张害怕的借口又拉着张婆聊了许多明日应该注意的事项,张婆不疑有他,细细与她们交代了。 直到夜色渐深,恐误了明日的时辰,这才分开睡下。 白玉姮与岑楹睡在一间较为狭小的偏屋中,几番推让才让张婆打消让她们住主屋的念头。 二人关上了门,屋内已经站了三人。 “明日我用点药让张婆好好睡上一觉,玉儿就扮做张婆拿着喜帖带着我们进入喜宴。”岑楹说道。 “都打听清楚了?”李天阔问。 白玉姮颔首道:“都清楚始末了,张婆心善,没戒心,有关鬼城的事知道的不知道的,都与我们说了。” 三人点头:“好,明日就按岑楹说的计划来。” “嗯。” “那现在……都歇息吧。” 偏屋狭小,站了五个人都显得格外的逼仄。 “我们在外面睡。”李天阔跟在陈平安身后,说道,“院子里有处平地,可安睡。” 裴渊看了眼岑楹,也对白玉姮道:“若有事可唤我。” 说罢,也出去了。 岑楹:“???” “裴师叔最后看我那眼神是什么意思啊?” “嗯?”白玉姮没瞧见,疑惑道,“什么眼神?” “……”岑楹暗暗琢磨了一下,也没想明白,只当是自己眼花看错了,不然她怎么可能在他眼里看出一丝嫉妒几分羡慕? “应该是我看错了。” “嗯,早些睡吧,明日有场硬仗要打。” “好!” 翌日清晨。 本就尸化的她们并无疲意,早早便起身了,岑楹正在烧早饭,李天阔在旁边打下手。 岑楹曾与小舅舅在村里待过,学了一手的做菜好手艺,且炼丹炼药也让她做菜手艺格外的精湛。 而李天阔身为一朝亲王为何也对下厨这般娴熟不得而知,且他也没有与他们多说的念头,大家识趣地没有多问。 岑楹烧完一个菜,李天阔也烧了一个,裴渊也跃跃欲试。 岑楹讶异:“裴师叔也会庖厨呀?” 裴渊颔首,唇角挂了点笑意:“以前做过给帝君吃。” 虽说早已辟谷,但偶尔也爱尝点人间烟火,可她却不会下厨,只好想吃了便寻个由头下山尝尝味。 那时的裴渊极会察言观色,看得出她馋了,早已备好了一桌的好菜,全是她喜欢的。 “这都是你做的?”她惊讶,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嗯,借用宗门的小厨房做的。”小裴渊腼腆,亮亮的眸光中带着隐隐的期待和那未能掩饰好的讨好,“师父快尝尝。” 她接过玉著,浅尝了一口,忍不住夸赞:“很好吃!” 原本紧张兮兮的小裴渊霎时没忍住表情,露出一抹干净又如释重负的笑。 她揉了揉他偏硬的头发,眼里是毫不掩饰的赞美和欢喜。 他知道她喜欢,便每回都变着花样给她做。 要是不让他做了,他又眉眼下垂,眸光闪闪,谨慎又小心地问她是不是不喜欢了。 他的敏感她都知晓,便会抱住他安抚他,柔声对他说:“当然不是,师父很喜欢,但是师父怕你辛苦。” “徒儿不辛苦,师父喜欢就好。”小裴渊依赖地蹭了蹭。 “可是你不能将所有心思都放在庖厨之上呀?” 小裴渊沉默,半晌后,才道:“我知道了师父。” “帝君也爱吃这些呀?” 岑楹没见过传说中这位为天下苍生而殉道的大能,只是在爹爹和长辈口中提及过,因此对她而言,帝君就像是天上月,可望而不可即。 但当一个被所有人奉若神明一般的美好人物有了和自己一样的兴趣喜好,天上月也好似萦绕在身边的幽幽烛火,触手可及,横生几分亲近。 裴渊话里有了笑意,不经意地扫了眼对面的某人:“嗯,帝君她最是馋嘴。” 隐藏身份的帝君本人:“……” 白玉姮听到自己的话题便会觉得尴尬,嘿嘿一笑之后,试图转移话题:“饭菜也快做好了,待会儿张婆就要醒了,你们得赶紧躲好。” “诶,那帝君还有什么不为人知但又无伤大雅的小癖好呀?” 竟无人理会她。 就连一向对任何事都置身事外的李天阔也忍不住好奇,一边干活一边看向这里。 “……” 裴渊不经意地看了眼她,垂眸笑了笑,很是乐意跟她们分享他和她一同经历的事,那是独属于他们二人的回忆,谁也夺不走,谁也插不进来。 “自然是有的。” 岑楹眼眸一亮,非常好奇高高在上的帝君私底下是何样子的,是否也会像我们这些凡人一样,有喜怒哀乐,会出糗? 她连连追问:“比如呢?” “帝君某次偷喝了东玄帝君的仙酿,结果是东玄帝君偷藏的烈酒。”裴渊想起来那时的景象一整颗心都是热的。 “然后呢然后呢?” “噗……”裴渊未讲先笑,不经意瞥到正在郁闷烧火的某人,清朗的声音含着笑,“兴奋地给灵真帝君的灵兽舞了一夜的剑,还不让它走,施了法硬生生地让它睁着眼看了她一夜的剑术表演。” “哈哈哈哈哈哈……” 岑楹憋不住大笑起来,就连不苟言笑的李天阔脸上也有了笑意。 白玉姮:“……” 她能清理门户吗? 第50章 婚宴 “这门亲事我就同意了。”…… 清晨的山野间, 笑声满满,不可多得的松快。 裴渊还是知道要维护她帝君的尊严和面子的,随后又讲了几个她替天行道、降妖除魔的威武事迹。 这几人连声惊叹、夸赞, 听得一旁的白玉姮面红耳热。 “玉儿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岑楹好不容易注意到她,见她面红耳赤疑惑地道,“今日也不热啊?” “……”白玉姮轻咳一声, 说道, “烧火烧的。” “哦。” 岑楹听完也没在意。 反倒是裴渊不经意间多看了她几眼,白玉姮怕自己真的忍不住要瞪他了,而后匆匆忙忙垂下眼, 避开他的视线。 给张婆用的安神香时效快到了,三人用完早膳后便隐匿在暗处,岑楹和白玉姮将早膳放置好,前去唤醒张婆。 “诶哟,怎么睡了这么久?”张婆松了松骨头, 拿着铜盆洗漱道。 “张婆早呀!”岑楹笑容灿烂地喊她。 “欸欸欸,早早早。”张婆有些不好意思了, 心中也疑惑自己怎么睡得那么死, 但也好久没睡得那么好了,“抱歉都忘了你们在这了还睡了这么久,让你们久等了……” “没事啊张婆,这是您家您想睡多久就睡多久。”白玉姮端着一碗粥放在桌面上,她这时才注意到桌上满满的一大桌菜。 “诶哟!怎么能让你们做饭呢!?” “没事的张婆, 这活我做习惯了,但许久未做了,还希望您待会不要嫌弃。” “怎么会怎么会……”张婆连声道,仔细瞧, 桌上还有好几大盆的肉,她迟疑道,“这些肉……” “哦,这是我今早起来进那边的山林打的。”白玉姮面不改色地道,“安平县果真是物质富饶,那林子中就有许多的山鸡鸟禽。” “您这条溪流里也有不少鱼呢!” 张婆震惊:“这些都是你打来的?” 白玉姮点头:“是啊,略学过一些功夫,让您见笑了。” “哪里的话!” 张婆洗漱完,与三人入座。 味道鲜美,色香味俱全。 张婆此刻胃口大增,连吃了两大碗。 “吃饱喝足了,二人姑娘梳洗一番,我们便前往喜宴吧。” 等三人换了一身干净整洁的衣裳后,张婆笑道:“我们走吧。” 张婆说罢,忽地感觉眼前模糊一片,正欲说话,倏然倒在桌上,没了动静。 二人将张婆靠睡在床上,安顿好后,岑楹将一个瓶子打开,凑在张婆鼻下,让她轻嗅。 “好了,这样就万无一失了。”岑楹收好药瓶,高兴地笑了声,“这药能确保张婆在黄昏之时苏醒,还能保证她醒来之后却不会有任何不适之处!” “小楹你可真厉害!”白玉姮赞叹道。 岑楹哼了哼,骄傲地仰着下巴:“嘿嘿,也不看看我是谁!” 两人说说笑笑走出主屋。 “拿到了吗?”陈平安问道。 岑楹挥了挥手中地烫金喜帖:“喏,在这。” 陈平安按耐不住一笑:“那我们快点出发吧!” “稍等。” 白玉姮咽下那往生蛊的解药,待恢复正常后,又掐诀一变,模样能与张婆有八九分相像。 “好了,我们出发吧。” “好!”- “怎么样我的新郎官?”商素穿戴整齐后,专门来看今日的新郎官。 崔明璨从善如流,穿上了一身喜袍,扬了扬没有的灰尘,回道:“还行,尚可。” 商素轻笑一声,对他的适应能力很是满意,主动上前将他没掖好的衣领放妥帖了。 “怎么不见你其他妾室来给我敬茶?”崔明璨不动声色地问道。 此人已经答应他做老二了,那他自然是要瞧瞧其他的人,看看是不是那几位被掳走的新郎官。 商素不疑有他,颔首道:“去请他们过来。” 崔明璨正襟危坐,理了理衣襟,面容冷峻严肃,颇有几分正室风范。 商素失笑:“你这不像是瞧好兄弟的……” 崔明璨被她这么一说,眼皮子跳两下,以为被她知晓了心事,正欲解释,她又道:“倒像是正宫看小的。” 崔明璨颔首,对她谄媚一笑:“正宫老大不在,我老二不就是最大的?” 商素哂笑,倒也没说什么。 等人来了,崔明璨一个个瞧过,确实与那失踪的人对上号了,他一个个瞧着,总觉得这几人长得也不相像,也不知道她的夫婿是何样子的。 崔明璨只好将此事放下,心下不动如山,接过他们敬的茶,又看着他们被带下去。 “鬼主,时辰到了。” 商素扬唇一笑,亲手接过鬼差呈过来的红盖头。 “欸,你要做什么?” 商素拦住崔明璨要拿红盖头的手。 崔明璨不解:“不是要帮你盖上吗?” 商素眉眼一弯:“今日是我娶你,自然是你来盖。” “……” “弯腰。”商素很喜欢他憋着气郁闷的样子。 崔明璨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听话地弯下腰,看着顺从,其实在心底不知道骂了多少了。 崔明璨愤愤,岑楹、白玉姮,还有李天阔这三个家伙,等他出去了定要他们好看! 红盖头还算薄,他依稀能看见面前影影绰绰。 “走吧,我的新郎官。” 二人各自执一头红绫,走出寝宫。 洞府外早已坐满了宾客,觥筹交错,人声鼎沸。 崔明璨还在妄想着席间有熟人的身影,透过这一层轻纱似的红盖头肆无忌惮地打量。 却始终不见人影,崔明璨咬咬牙,心凉了一半,靠人不如靠自己! 崔明璨决定实施自己的金蝉脱壳计划了- “那上面盖着红盖头的是崔明璨吧?”岑楹与白玉姮躲在石柱后,远眺不远处红衣鲜艳的二人,憋不住笑,噗嗤一声,“哈哈哈,他那小媳妇儿的样子真好笑!这么听话的被扯来扯去,想来也是愿意的,倒不如我们就成全他了,当个鬼主夫人多好啊!一主之下万鬼之上!” 白玉姮还没来得及说话,身后的陈平安一点也耐不住性子,双眼直直看着红衣婀娜、容貌娇艳的女子,她及时出手扯住了他。 “素素……” “别出声,还没到时候。” 陈平安拧着眉,目不转睛盯着商素,恨不得现在就上去将人抱在怀中。 跟她说一句对不起。 是他来晚了。 这般想着想着,眸里就又蓄起了泪。 白玉姮就没见过那个男子这么爱哭,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莫着急,待会儿会给你们相认的机会。” “……”陈平安冷静片刻,点了点头。 察觉到有道灼热的视线在盯着,陈平安回眸,对上那人的眼,又顺着他的视线,看向搭在自己肩上的那一只骨肉匀称、赢白如玉的手……的主人,后者还无知无觉地在宽慰自己。 陈平安知趣地后退一步,避开肩上的那只手。 “多谢白姑娘宽慰,我会忍住的。” 白玉姮用孺子可教也的眼神感叹一句,无意间瞥见他身后站着的高大男人,愣了一瞬,疑惑地转过头来。 咦,是她眼花了? 白玉姮还没来得及细究方才一眼而过看到的自己一向温润如玉、乖巧懂事的弟子露出的那样直白又灼热的杀意与……贪念,就被商素讲话的声音吸走了注意力。 “多谢各位今日能来我白骨鬼主的纳妾的喜宴……” “噗——”岑楹又噗嗤一声笑,靠在白玉姮身上笑得直抽抽,“哈哈哈哈我还以为崔明璨至少能混上个二把手夫郎,结果是不知排名第几的妾室哈哈哈哈哈……” 白玉姮也忍不住笑了笑,也怪不得她们这般损,但仔细一想想确实有些好笑。 “不过瞧他那身形,这几日在鬼主那应该没有受蹉跎,瞧着还胖了几分呢!” 岑楹一张嘴就是损他,“看来鬼主大人很满意他,他也挺享受的哈。” “这门亲事我就同意了。” “咱们倒不如打道回府算了。” 岑楹过了个嘴瘾,便认真听商素讲话,心中想着待会如何更好救他出来。 “……多谢知县大人能莅临寒舍,这杯酒敬您。”商素爽快地干了一杯酒。 而面前的钱松钱知县额间细汗涔涔,面带苦涩的笑,哆嗦着拿起酒杯饮了一口。 “往后我白骨鬼城就要依赖您的照顾了。”商素笑意吟吟地说,但眉眼与话中都在隐隐施压。 钱知县后背一片冰凉,内裳浸湿黏腻在身上,宛若被毒蛇缠身,难以呼吸。 他不好说什么,只能打着哈哈,心里苦叫连天:谁稀罕来这参加什么劳什子纳妾婚宴!他都在牢里了,若不是她要鬼差押着他来,他绝不会踏足这里半步! 钱松现在只觉得脖颈一片冰凉,他的脑袋快要不保了,现在陈家村这群异教连装都不装了,直接这么赤/裸/裸与他交际,半点隐藏之心都无,太过嚣张了! 他现今只希望贤王殿下赶紧想办法将这群异教给铲除了,他要不要这顶乌纱帽,砍不砍头都无所谓了,只想着别让他们壮大危及更多百姓就好…… 那边还在絮絮叨叨说着话,商素带着崔明璨敬了钱知县酒后,便令人将他带走了,自己留下来交际。 岑楹与李天阔见此跟了上去。 白玉姮与裴渊、陈平安三人则留下来。 “张婆。”商素笑着走来,敬酒敬到他们这边,陈平安早就在她走来的那一刻躲了起来,白玉姮都没留神就不见人影了。 “恭喜啊素姑娘。”白玉姮变了声,模仿张婆的声音有七八分像。 “也多谢张婆能赏脸来。”商素亲自为她倒酒,“当年还是您出现才让我免受旁人侵害。” 商素说起往事不见半分的气愤痛苦,自然而然地说出来。 “不过是举手之劳。” 商素压低酒杯,敬她:“当年我夫君入京应试,而我显遭贼人侵害,是您及时出现,救了我……”她顿了顿,复而笑道,只是那笑有了几分落寞,“和我肚子里的孩子。这份恩情,商素没齿难忘,只要您有任何事需要我的,我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也会帮您办成!” 白玉姮扮的张婆已然眼含热泪。 “祝愿你新婚愉快,得偿所愿。” “多谢。” 商素敬完酒才发现张婆身旁站了个极为俊朗的男子,她不过是瞥了眼,都不由惊叹此人相貌绝佳,一身白衣出尘,背阔腰细腿长……只不过此人面生得很,从未在张婆身边见过。 她试探地问道:“这位是?” “哦,这是我那死老头子的表家的遗孤,我想着他自己一个人过活多有难过之处,而我又有你的庇护,便想着让他过来,好寻个好去处。” 白玉姮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胡诌。 商素恍然,自然是记得张婆有个已故多年的丈夫。 “这位郎君姓甚名谁?我可以看在张婆的面上帮你寻个好差事。” 裴渊恭敬地拱手拜礼:“晚生姓裴,单名一个渊。” 商素多看了几眼,每每一眼都在惊叹他的容貌昳丽无双,身段绝佳,那一身白衣又称得他翩翩若谪仙临世,气质出尘,仪表堂堂。 商素正欲说些什么,忽地察觉到一抹陌生却又有些熟悉的生人之气,她眯眸,放下酒杯,面上还端着笑:“张婆,我还有事,您慢慢吃,若有需要可以同伺候的人说,抱歉招待不周。” 白玉姮心念一动,回道:“无碍,你的事要紧,去吧,我老婆子知道怎么照顾自己的。” “嗯。”商素笑着颔首,在转头之后,脸上的笑意全无,同跟在身边的鬼差道,“去搜,我倒要看看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来了我这儿。” 眉眼间如凝起了冰霜,她的脚步忽顿,似是记起了什么,语速都快了不少:“不好!你们去寝殿看看新郎官还在不在。” “遵令!”—— 作者有话说:推推预收:《不做高门妇》[撒花] 真叛逆假柔顺x封建老古板 许瀛洲穿越十余载,奉行低调行事小心做人,唯恐漏了马脚叫人看出与众不同来。 唯一越矩的就是给自己挑一合心意的夫婿。 家风清正严明,相貌乃至才情都是极其好的。 唯独性子沉闷,规矩颇多,就连榻上行事都是一板一眼,不许超了多少刻,哪怕并未疏解。 初开始许瀛洲想道:罢了罢了,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人事,只要他不纳妾狎妓,规矩多就多,她被拘了十余年还怕这? 到后来,她被逼得双眼通红,郁气难发,拉住冷漠抽身离开的男人压了上去…… 不出意料的被他以“放纵无度,妇德有缺”扼令闭门思过。 无数细小之事压下,许瀛洲触底反弹,一纸休夫扔在他脸上: 去你的高门贵妇!谁稀罕谁当! 老娘不伺候了! 50-60 第51章 跋扈 迎面而来的一道掌风,随着一阵熏…… “小璨应该是在这里面。”李天阔与岑楹躲在拐角处打量着寝宫外站着的四个守卫。 “你去引开守卫, 我去接应他。” “嗯好。” “注意安全。”岑楹说道。 李天阔将守卫引开后,岑楹偷偷潜入寝宫。 “崔明璨?崔明璨?” 岑楹低声喊了几句,却始终不见人回应, 她心道一句糟糕,径直冲往内室,发现喜床上只剩下一榻的衣裳, 正是崔明璨方才穿的, 却不见半个人影。 岑楹在寝屋中翻找了多次,就连边边角角都查找了个遍,却始终不见崔明璨的踪迹, 她纳罕,百思不得其解,只好趁守卫还未回来之际跑出去与李天阔他们汇合。 “诶哟诶哟——”崔明璨与刚出门的岑楹擦肩而过,他被人搀扶着,捂着肚子额间冷汗津津。 “少主没事吧?”伺候他的鬼差问道。 “痛着呢!” 崔明璨佯作肚痛, 恳求看守他的鬼差让他去茅厕,可这鬼城之中没有半个生人, 自然不会有吃喝拉撒的行为, 也没有供他们如厕的茅房,这鬼差不懂弯弯绕绕,只好听他的,带着他出门在野外如厕了。 至于为何要脱了衣裳,崔明璨本人是这么说的:“万一我拉到衣服上, 被你们鬼主嫌弃了没了宠爱,我定饶不了你们!” “万一弄脏弄臭了,你们鬼主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鬼差也惧怕鬼主,只要应了他的要求, 三五个跟在他在野外,团团围困,盯着他。 “……”崔明璨忍辱负重,装得像模像样,满头冷汗,双颊憋得通红,就连脖颈也涨红了,一手捂着肚子,双腿搅在一起,看样子就像是快要喷射出来的,格外的滑稽,“你们转过身去!我不会跑的,我现在这样也跑不了!你们这样看着我拉不出来!” 那几个鬼差动摇,心道都在他们的视线范围之内,他又不会遁地,想来也逃不掉,只好站得远些,围成一个圈,背对着他。 崔明璨憋屈得解着裤腰带,为了更加逼真,做出点小动作,佯作畅快,围守的鬼差不明所以,脑筋只有一根,想不出什么,也不敢偷看,但也听得出这位主子很是舒畅,便松懈了几分。 回到寝宫后,几个鬼差伺候他将婚袍穿上,又熏了香,给他补了妆面。 崔明璨瞧着镜子里自己浓妆艳抹的样子,想着自己很快就能逃出去了,对这娘唧唧的妆也没有什么反感了,反倒品味出一种不一样的风味来。 他嘿嘿一笑,对着镜子端详,抹了把下巴,心道小爷真是做男做女都是精彩极了,瞧瞧这鲜艳的颜色,啧啧,要是他也要动心了! “好了,你们先下去吧,我想要歇一会儿。”欣赏完自己的绝色美貌,崔明璨打发他们下去。 “不可。”鬼差毫不犹豫地拒绝,“鬼主让我等看住您,不可擅自离守。” “……”崔明璨深吸一口气,跟着些非人的东西交流真是要命,“我要是休息不好,今夜伺候不好你们鬼主,我再吹吹枕边风,你说她罚的是谁?” “……” 余光见他们露出了几分犹豫。 崔明璨继续道:“再说了,这个寝殿又没有洞让我钻出去,你们又在外面候着,我上哪逃去?” “……”鬼差脑筋单一直白,觉得也有道理,便道,“那好,那您好生歇息,伺候好我们鬼主,也莫要同我们鬼主告状。” “那是自然,你们让我出去方便,解了我的燃眉之急,我好好感谢你们都来不及呢,怎么会让鬼主罚你们呢?” 鬼差欢喜,拱手拜礼道:“多谢主子!还望主子在鬼主面前多多美言,让我等早日换一幅皮囊!” 几个鬼差连连道谢,欢喜却无法在脸上做出表情来,这皮囊早就有些损坏了,一点也不贴合,早就想换了,这下讨好了新主子,想来换皮囊之事是事半功倍了! “好说好说。” 崔明璨拿起乔来了,十足十地像一位受宠的妖妃,喝令他们退下。 “下去吧,若没有什么大事,别擅自进来。”他叮嘱道,“有事记得敲门!” “遵令!” 几个鬼差麻溜地离开,熨帖地阖上房门。 “呼……”崔明璨大大地松了口气,躺在大红色的喜床上,瞧着这红艳艳的床,想到自己自食其力逃跑,高兴地滚了一圈,舒出一鼓气,“终于走了。” 待了一会儿,没有听到门外有任何的动静,他开始在寝屋中以茶水画阵,又分了几丝神思时刻注意门外。 繁复的阵法随着他的落笔,慢慢显现出淡淡的紫色光晕,而在他假装如厕的地方也散发出浅淡的光晕,但在烈日之下,并不显眼。 哼,既然岑楹这几个没良心的不来救他,那只能他自己救自己了! 崔明璨越画越生气,恨不得现在就出现在这几人面前,一人给一拳,不然难解心头之恨! 不!他才不要打他们! 掉价! 既然不把他当朋友了,不来救他,那就分道扬镳! 她们走她们的阳关道,他过他的独木桥! 淡紫色的光晕越发的刺眼夺目,就快画好了…… 崔明璨好似闻到了自由的清新,心中雀跃,满眼的迫不及待。 快了快了…… “嗒嗒嗒嗒嗒!!!” 一阵急促又沉重的脚步声令崔明璨恍然惊醒,他警惕地瞧着门外,生怕他们闯了进来,手上画阵法的动作也不由地加快。 “新主子呢?” 门外有人问。 守门的鬼差答道:“在里面。” “可有异常?” 崔明璨汗都浸湿了后背。 门外还在交谈。 “没有。” “把门打开,鬼主让我来查看!” “……可是,新主子在歇息。” 这鬼差十分的上道,无形间为崔明璨拖延了时间。 “我叫你打开!” 来人格外的暴躁,直接将那鬼差扇了出去,那本就岌岌可危的皮囊瞬间崩裂,露出可怖的内里。 后者急忙爬过来请罪。 “我立马开!”他还记得新主子说的话,敲了几声后,才将门打开。 “主子,鬼主找您。” 他刚打开,那来人就将他甩开,大步走入房内,朗声道:“主子可在?鬼主找您。” 嗒嗒嗒! 沉重的脚步声快步走了进来,绕过重重屏风,每个人的心都被提了起来。 “啪!” 迎面而来的一道掌风,随着一阵熏香袭来。 打歪了领头的嚣张气焰和他的脸。 “吵吵闹闹干什么呢!?”崔明璨做足了宠妃的跋扈样子,“我都说了我要休息,还这么吵闹!你们不是都在门外守着吗!?” 领头的那人气焰一下子没了,卑躬屈膝地道:“是属下失礼了!” 崔明璨揉了揉转动打疼的手,厉声道:“知道错了还不快滚!信不信我今夜同鬼主反应反应你做的好事!?” “是是是,属下立马滚!” “等等。” 原本麻溜滚出去的鬼差又被他一道指令给喊住了。 “你,”崔明璨指了指领头的那人,又点了点被打坏皮囊的人,说道,“给他道歉。” “这……”那领头的鬼差好歹也是鬼主身边的一大干将,给区区一个毫无身份的守卫道歉,这成何体统。 “嗯?怎么,你想让今天的事被你们鬼主知道?”崔明璨趾高气昂。 “……”领头鬼差咬咬牙,看在他被鬼主这么宠爱看重的份上,忍着羞辱对方才打的那人道了歉。 “行了,都下去吧!我还要好好休息,今夜好伺候你们鬼主呢。”崔明璨翻了个白眼,让他们都滚蛋。 “是是是……” 领头那人吃了暗亏,丢了人,早就恨不得赶紧离开。 “溜得比兔子还快……”崔明璨低声嫌弃。 那被打的鬼差上前对他道谢。 “多谢主子为属下做主!”鬼差感动不已。 崔明璨厌烦地摆摆手,也让他们下去了。 待众人离开后,崔明璨重重地呼出一口气,一抹血从嘴角流了下来。 “唔,真是可恶啊……”崔明璨捂着胸口,方才的施法被打断,他险些被阵法反噬,好在他及时收手躲开了。 早知道多扇他几个巴掌! 崔明璨缓了缓,继续画阵法- “禀报鬼主,新主子尚在寝殿之内。” 商素眯眸,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仔细探寻那生人之气。 “你的脸怎么回事?”她注意到他脸上的那个巴掌印,给他的皮囊打出了一个痕迹来。 领头的人踟躇片刻,才拱手道:“是属下的错,打搅了主子歇息……是主子赏的。” “呵,”商素轻笑了声,打量他那掌印,用的力气还不小,“还挺有劲的。” “……” 面对鬼主的啧啧称赞,被打那人只是垂着脑袋不敢接话。 “行了,既是你的错,大了就打了,去让陈上横给你看看。” “是,多谢鬼主!” 这边刚说完话,就有一人匆匆跑了过来,远远跟着的一队人中擒住了一人。 “报!” “鬼主!” 那急忙跑过来的鬼差拜礼后,禀报道:“鬼主,发现生人闯入!” 商素眯眼瞧被人擒住的、低着头不愿走过来的人,用灵力去探,确认确实是发现的那抹气息,但此刻除了他之外,还有三道陌生的生人之气。 “将人带过来,我倒要瞧瞧,谁这么胆大敢闯我白骨鬼城?” 商素说完,又对那个被打的将领道:“这殿中还有三道生人之气,你们一起给我绑来!” “遵令!” 陈平安挣脱不开鬼差的铁掌禁锢,只能垂着头,不敢让商素瞧清楚模样。 明明来之前很期待与她相见的,甚至还想过相见之后的场面,哪怕她恨他,打他,骂他也好。 但此刻他却有了几分近乡情怯,负隅顽抗,挣扎不得,没一会儿,便被押送到心心念念之人的跟前。 “你是谁?”商素高坐在主位上,漫不经心地俯瞰他,声音冷厉而带着无尽的压迫。 陈平安听着这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心下百感交集,一股酸涩之意涌上喉间鼻头,令他哽咽难以发声。 “本主与你说话,将头抬起来。” 陈平安被鬼差箍着下巴,押着四肢,跪在地上,以一个无比屈辱难堪的姿势,被掰起头颅,直面高位上的人。 “……” “……” 两两相望,唯有那振聋发聩的静默之声—— 作者有话说:端午节安康![撒花] 第52章 交锋 乐意奉陪 宫殿中的某处。 “崔明璨不在。”岑楹说道, “整个寝宫我都找了一遍,连个影子都没瞧见。” 白玉姮思索,猜道:“他该不会已经找到门路逃出去了吧?” 李天阔也道:“很有可能。” 白玉姮:“那这样, 我们先找到四方镜再出去与他汇合吧。” “好。” “方才我已一路探寻过了,这里少有重兵把守之地,我想那四方镜多是藏匿在那商素的身上。”李天阔道。 岑楹叹道:“啊, 那真是可惜了, 若是能找到崔明璨,正好让他帮忙引诱鬼主,这样拿到四方镜的几率也大不少, 我们也省力气了。” “可别说这话,万一被小璨听见了,不得被你气死。” 岑楹皮皮地吐了吐舌。 “可有看见那被掳来的新郎官?”李天阔还记得这事问道。 白玉姮点点头:“我方才去看了,都在一屋内饮酒吃席,看样子并未受什么磋磨, 等将四方镜找到了我们再将他们送出去。” “好。”两人点点头。 “对了,陈平安呢?” 白玉姮环顾四周, 现下只有他们四人躲在一处无人的角落中, 却并未见陈平安的身影。 “不知道,没看见啊——唔!”岑楹正说着话,忽地感受到心脏的剧烈跳动,呼吸困难,胸腹绞痛, “唔!往生蛊要、要解开了……” 她话音方落,裴渊、李天阔也出现了异样。 灰败的脸慢慢褪变成正常人红润健康的肤色,又因没有吃解药,红润的脸色又迅速地灰败下来, 腹中绞痛难忍,好似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撕开跑出来。 白玉姮急切道:“快!快将解药吃了!” 三人含了解药,逐渐恢复正常。 “你们身上的往生蛊解了,生人之气估计已经泄露,商素很快就会察觉到。”白玉姮道,“现下只有一个办法了……” 四人相互对望,看出对方眼里的决定。 岑楹犹疑:“那陈平安怎么办?现在找不到他,这洞府之中多是不要命的鬼差和凶神恶煞的妖魔。” 白玉姮蹙眉,身旁的裴渊道:“我去寻他,你们做你们的。” 岑楹也觉得可行,点头:“那麻烦裴师叔了。” “无妨。” “那好,那我们兵分三路,在各自的方位将阵法布好。”白玉姮道,“可还记得在梁府时的阵法?” 岑楹和李天阔颔首道:“记得。” 白玉姮点点头:“事不宜迟,在商素还未找到我们之前出发吧。” 四人各自带着任务离开角落。 白玉姮还是张婆的模样,闲庭信步地在殿中行走。 “快!将那几闯入者捉了!”一对鬼差从白玉姮面前匆忙跑过,掠过的风带来他们低沉的话语。 果然暴露了。 白玉姮心道,脚下的步子也加快了不少- “素素……”陈平安望着高位上的人,欲语泪先流。 商素:“……” “素素,我来晚了。” 陈平安还是以一种特别难堪的姿势和她说话。 商素挥手,让鬼差将人松开。 “对不起素素,我那时候并没有想过抛弃你!我是被陈成才他们控制了……” “求你信我!” 商素撑着下颚,眯眼道:“谁将你带进来的?” “……”陈平安不语,“我自己偷溜进来的。” “撒谎。”商素毫不留情地揭穿他的谎言,他一说谎双睫就会不由自主地眨动,右手还会捏紧握拳。 她明明在他身上施了法,让他出不去梁府,若不是有人解开了,他又怎会安然在这? 商素又想,许是那几道生人之气,偷偷潜入鬼城。 不过,也不知他们是要做什么的? 她不由猜想:难道是陈成才?不不不,应该不是他,他现在躲在陈家村宫殿下,龟缩不敢出来,应该不是他。 忽然灵光一闪,想到几日前闯进来的几人,似是与崔明璨相识的…… 商素此时有了数,这才悠悠抬眼看他。 “我也不追究是谁将你带进来了,待会儿就能知晓,进了我白骨鬼城可没那么简单。” 她方说完,只见鬼差押过来几人。 陈平安定睛一看,就是白玉姮四人,他惊呼:“你们怎么被抓了!?” 白玉姮递给他一个莫要慌张的表情。 “启禀鬼主,我等在宫殿之内发现这四个可疑之人,他们身上的生人之气并非是我鬼城所邀请之人,特将四人押过来听您处置。” 商素眯眸:“是你们?” 白玉姮早已变回原来的模样。 岑楹:“快将我们的伙伴放了!” 商素哼笑:“什么你们的伙伴,他如今可是我的人了。” “你好不要脸,居然强抢良家男子!” “小孩,若要脸面那这世上的一大半人都得去死了。”商素拨了拨新染的丹蔻,毫不留情地出言讽刺,“这世上只有不要脸的人才能过得更好,我不过是有样学样,想过得舒服些罢了。” 岑楹腮帮子气鼓鼓的,瞪着她,却不知该怎么说了。 “你们的伙伴已经答应要嫁给我了。”商素悠悠道,“我可以看在他的面子上放你们一马。” “谁稀罕!”岑楹道,“不用你放我们也能出去!” 说罢,岑楹二话不说便动手,挣开了桎梏自己的鬼差,两三针就将旁边的鬼差给制服了。 其他人闻声而动,三两下便将押着自己的鬼差给解决了。 商素拧眉冷笑:“既然给了你们出路不走,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陈平安惊慌失措:“素素,他们都不是坏人,只是想找回他们的伙伴,你能放了他吗?” 陈平安的话越说越小声。 商素哈哈笑了起来:“陈平安你说这话有什么意思?” “当时弃我而去的人不是你吗?我需要看在你的面子上饶恕他们吗?” “……”陈平安唇瓣嗫嚅,几番想解释,“素素,当年之事确有隐情,我并非——” “免了,”商素打断他,冷声道,“我不需要听你的愧疚解释。就算当时你没有抛下我的意思,但你明明知晓你陈家村之人是何模样,还敢将我一人、还有我们尚未出生的孩子留在陈家村,你的心里当真没有想过我们的安危吗?” 商素句句字字都在往他最在意的心窝窝戳,但陈平安不能否认的是,她说的确实不是没有道理。 他明明知道村里人是什么样的,也明明知道将她留下来会有更大的危险,可他还是抱有侥幸,自信自己为她谋定的计划万无一失,定能保她周全。 可结果呢…… 令他们阴阳两隔,还失去了他们的骨血。 陈平安颓然跪坐在地上,原本挺拔宽厚的肩一下子没了生气,轰然塌了下来。 他悔,他每时每刻都在后悔。 可这世上没有后悔药,没有将所有伤痛抹平的法力。 所有受过的伤,都会化为难以疗愈的瘢痕,时时刻刻提醒着这血海深仇。 商素不再理会他,而是看向了闯入的四人。 “既然要救人,那先过我这关再说!” 说罢,商素双手渐露黑雾,那双白骨森然的手飞快地结印,将整个宫殿都笼罩了起来,好似到了另一个空间。 四人瞧着周遭的变化,做好了战斗的状态。 只见商素幻化成了另一个样子,半边脸颊是森白的白骨,另一边是绝世的美貌,身形也从婀娜丰腴变得干瘪,隐隐能从那婚服中看到森白的白骨。 “四方镜碎片在她胸口之中,”白玉姮暗自收回感知四方镜的法力,小声对她们说道,“我们先将阵法布开,将那些鬼差的魂体引至梁府,再夺回四方镜。” “好。” 裴渊道:“那我阻止商素,争取时间。” 白玉姮点头。 四人说完小话,便各站一边,站到各自的方位,一边结印一边念着咒语。 “九天玄灵,幻化无常;分身如影,指引神通;九幽冥火,万象归一;三魂七魄,各归其位……” “将他们都拿下!”商素也瞧出了不对劲,厉声命令那些鬼差道。 裴渊右手掌握间,一把利剑便握在了手中,将打扰她们三人施法布阵的鬼差斩灭,另一只手则是漫出无数的白色细丝,将鬼差团团捆住,动弹不得。 商素也并非吃素的,五指翻舞间,那些被束缚的鬼差猛然功力大涨,将丝丝绕绕缠在身上的丝线崩开,迸发出更大的威力。 商素只手捂在胸口处,一股闪着金光却又被黑雾缭绕的东西迸了出来,宛若游龙般,将裴渊束缚住。 白玉姮见此情况,只道一声糟,那束缚他的正是她的元神,若是裴渊将这东西砍了,那她也聚不回这一缕了,三魂七魄没了一缕都要命。 她急忙道:“师父,您用瞬移散魂之术逃脱!” 裴渊自是认出了她的元神,生怕坏了这一缕元神,这才没有丝毫的反抗地被束缚住,见她这般说了,就明白她的意思,照着她说的移了过来。 裴渊顶着白玉姮的缺,将阵法继续布施。 商素轻蔑一笑:“怎么打不过了换了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来?” 商素瞧着眼前人这人畜无害、清丽脱俗的一张脸,好言相劝:“早些认输吧,你们还有条活路可走,不然……”她哈哈笑了两声,“不然我便将你们全都做成鬼差,生生世世都要为我效命、听我号令。” 白玉姮也笑:“那听起来还不错。” 商素看着她笑了一声,见她识相正欲说话。 她又道:“不过,先看看你能不能打得过我再说吧。” 语气是那样的无辜无畏,又带着目中无人的嚣张。 商素怒气一起,冷笑:“那就来试试看吧!” “鬼差大军!听我号令,将他们通通拿下!” “遵令!” 两人交锋,无声无味的硝烟在蔓延。 金蛇缠绕在她肩头,嘶嘶嘶地吐着信子,金红的竖瞳是和主人一样的跃跃欲试。 白玉姮淡淡一笑,双手起势,轻声缓语道:“乐意奉陪。” 第53章 往生 黑夜来临 商素在高位上如同指点江山的谋士, 操纵着鬼差蜂拥而上。 白玉姮先给手无寸铁观战的陈平安和正在布阵的三人设了个结界,而后金蛇幻化成最趁手的武器,以一敌十, 将最近的一批鬼差震开。 一条长鞭挥舞破空,发出清脆的啪啪声,一挥便是横扫一片, 一时间, 鬼差倒了又起,起了又被打倒,操控鬼差的商素不禁有些吃力, 也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不敢小瞧眼前这个人。 白玉姮手中的长鞭变成一把趁手的弓,将撂倒的鬼差死死地钉在地上。 尖锐的利刃穿过皮囊,扎入宛若硬铁的白骨,穿透, 钉入地下。 白玉姮拉弓射箭的速度飞快,一弓便能拉出四箭, 且射出的弓箭准头十分的准, 箭箭都能刺中,没一会儿,一大半的鬼差便被她解决了。 此时,三人布的阵法也发出了剧烈的光,刺眼到每个人都掩目避开, 一道道如同利箭一般的光,伸出了爪子,将钉在地上的鬼差卷起,半空之上, 开了一个幽深黑暗的通道,将一个个鬼差吸了进去。 白玉姮瞧准时机,杀出一条路,金色、锐利的箭矢瞄准了商素的心口。 “咻——” 利箭破空而去,犹如一条瞄准猎物张着血盆大口的蛇,又像是锋利坚硬直掏她心脏的手,张着五指,朝她胸腔而来。 “素素!小心——” “噗呲——” 利箭刺入皮.肉的声音,带出喷涌的血液,挡在面前的人轰然倒地。 “平安!” 商素停下施法操控的手,下意识地抱住眼前倒下的人。 那利箭并没有因此停下,而是直取商素心脏中的四方镜碎片。 快要掏入她的心脏时,陈平安捂着被刺穿的手臂跪在她面前:“仙师请饶恕她!” 白玉姮将商素捆了起来,并没有将她的心掏出来。 “多谢仙师……” “别谢得那么快,她的心脏我还是要的。”白玉姮上前,一只手只隔着半寸的距离,商素白骨森森的胸腔近在眼前。 “仙师!仙师!”陈平安攥住她的手不让她动手,眉眼冷厉又警惕地盯着她,“放过她,我愿意用我的命换她。” 一道凛厉的视线射了过来,连同那冰凉的丝将他扣住她手的手掰向后,力道之大令陈平安痛呼出声,直至他松开他的手。 “我们并非要取她性命,但她身上有我们要寻找的四方镜碎片,”岑楹说道,“此乃我天衍宗的镇妖法器,这个我们必须要拿走。” 陈平安急切道:“可你们将它拿走了,素素怎么办!?” “她会不会死了?” 他这话一出,商素不知为何突然火起。 “商素早已死了,死在了被架在断臂崖上!死在了鹰鹫的利爪之下!死在了你们陈家人的熊熊烈火之下!” 商素喷薄出凶凶地怒火与恨意,白骨架下的空幽心脏迸发出剧烈的颤动,不仅将桎梏自己的金绳崩断,还将方才送走的亟待净化的鬼差召唤回来,此刻的殿中挤满了幽幽魂魄,没了皮套的鬼差,仿若没了思想,只是空洞、幽深地盯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阴气阵阵,被无数双视线盯着头皮发麻,后背冷汗津津。 商素眼中聚满了恨意,指着这满殿的魂魄说道:“这些都是你们陈家村的人!我要他们死他们就不敢活着,我要他们——”白骨指尖滑过几人,“还有你们,全都为我,还有我那丧生的孩儿陪葬!” 陈平安上前抱住她,“素素,素素,你冷静一点……” 商素挣开陈平安的手,声声泣血道:“放开我!我要他们全都给我陪葬!不是要我的心吗?我可以给你们!但是打得过我再说吧!” “全体阴兵鬼差听令!” “不可!”陈平安攥住她,不让她发号施令,“素素,别打了,我们一定能想到办法解决的,素素冷静、冷静……” “你要我怎么冷静,若不是有这块碎片将我的尸骨护着,让我幻化回原样,那现在站在你眼前的就是一个早已腐朽恶臭的白骨架子!” “反正我也不想苟活于世了,正好大家同归于尽吧!”商素癫狂地笑着说道。 而一旁的白玉姮等人借着岑楹和李天阔的阻挡,偷偷地设阵,将那些漂浮的魂魄送往往生之道。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有头者超,无头者生……” “素素、素素,你想见见大哥吗?” 商素静默了一瞬:“长生?” 她瞪大了眼,不敢置信道:“长生不是死了吗?他还活着?” 陈平安眸里闪过一丝复杂:“没有,哥哥被陈成才害死了,但是我们将他带出来了,陈成才也死在了神殿之下。” “在哪!?他在哪!?” 白玉姮已经念完咒了,听到陈平安的话,遂将乾坤袋中的陈长生放了出来。 “他怎么变成这样了!?”商素不敢置信,美眸圆睁。 她那时候要杀陈成才也没见他将长生拿出来威胁她,见到眼前人变成了一具人皮架子,商素双眸含泪。 “都是陈长生害的!”陈平安咬牙切齿,恨不得将那人抽筋扒皮了!他将事情的始末都说给商素。 商素听完颓然倒地,面露痛楚却流不出泪来。 “所以说,所有的一切都是陈成才两兄弟干的?”商素恍然,喃喃自语道,“你上京赶考之后,某日,那陈成栋前来,指使荣叔出门,险些将我玷污,幸好那日我同张婆约好了让她送些时令菜蔬上门,这才被她救下……” “而后陈成栋也因此记恨上了张婆,我便将你留下的钱财送给张婆,让她外出避一避风头……” 陈平安也愕然,完全没有想到事情竟是这样发展的:“那些钱财都是我为你安排后路时计划好了的,若是陈家村的人欲对你下手,荣叔会将你送至码头,而码头有我安排的船夫,他会将你带上前往京城的船,那些银两都是你那一路上的额外开销……” 商素完全没想到这些事,她哽咽:“怪不得怪不得……那日我送张婆前往码头之时,那船夫还问我为什么不一起走,我让他带张婆离开,我说我不走,我要等你回来……” 陈平安掩面而泣,连声道:“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那日之后,陈成栋扼令荣叔拿走名碟,说着我的八字命格果真是他们要寻找的圣女,再借着你家中人因我命丧的克夫凶命由头将我软禁……而后又挑选了一个‘良辰吉日’,全村的人将我架在了断臂崖上,令鹰鹫啃食我、野兽撕咬我、风吹雨淋,说这样能够让圣女的魂魄归来,入了我的骨架中,可到最后,却没有一丝反应,那些人气不过,起了争执,最后用一把火将我的尸骨烧了!” 商素捂在心口,她回想道,“他们不知的是,早在他们要将我火烧之前,一个夜里,一抹宛若流星的东西掉落在我尸骨之上,将我的魂魄、我的白骨留下……” 在熊熊的火光中,她如同凤凰一般,涅槃重生,有了能够操控一切的能力,还被这些邪恶又愚蠢的村民奉为圣女临世。 她为自己报仇了,她借以圣女之名,将害她的全都制成了他们心心念念想成为的鬼差,再将那陈家村一把火全烧了! 熊熊烈火烧不尽她心里的仇恨。 “陈家村那场大火是我放的,还有梁府的也是。”商素嘲讽地哼笑,“他们以为找了另外一个人就可以与我抗衡,未免也太过天真了。” “所以我就助了一把力。”商素骄傲地仰起头,说起来语气中带着隐隐的兴奋与自豪。 “没想到那人竟是你……” “不过没关系,我会法术了,可以将你的记忆清除,我将他们都杀了……” “所有人都在哀嚎,只不过旁人听不见,只有我听见了,他们在求我放过,求我宽恕。” “素素……” 商素睨他,笑意一敛,冷声道:“我不是让你留在梁府吗?为何又出来了?” “我来见你。”陈平安看着她,欲语还休,“我想跟你说清楚……” 商素撇开头,不愿意看他:“不需要了,不是什么事情都需要一个解释。” 商素直起身,自知自己的力量打不过眼前四人,目光看向白玉姮他们,说道:“我可以将那碎片给你们,但你们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她说着看了眼陈平安,又道:“诸位请移步说话。” 白玉姮点头:“可以。请。”- 无数的魂魄通往黑洞之中,那是一条往生的通道。 入了此道会根据一个人的生平所为,判定是否能再次为人,还是进入畜生道,亦或是永世不得超生。 往生的大门敞开,不少的陈年野魂也趁机跑了进去。 “萍儿萍儿!” 一觉醒来的张婆匆匆赶到断臂崖,就看见了生父母朝她挥手。 断臂崖上热闹非凡,各种各样的魂魄都有。 她听见了,但是冷着脸不愿意走上去。 甚至想转身回去,一走了之。 “萍儿都长这么大了啊。” “好好活下去啊。” 她的生身父母笑着同她挥手,像是与她道别,又像是在召唤着她。 “萍儿原谅我们,当时我们并非有意将你抛下……”她的母亲飞到她眼前,看着她年老的模样大哭着,欲语泪先流,“你的八字命格与我们教中圣女的四大护法一样,我们为了保全你的性命才将你交给旁人养活。” “为何要与我说这些。”张婆冷声,“我一点也不想知道。” “现在这邪.教已灭,你再也不用担心了。” 张婆没有再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他们,心绪是清晰的,可眼前却模糊不清了。 “时间快到了,我们要入地狱了,萍儿好好活下去……” 那陌生的声音逐渐随风消散,好似不曾来过。 往生的大门正在关闭。 陈平安站在面前想要抱住陈长生,却抱了个空,从他身体穿了过去。 “哥哥……” 陈长生不语,只是慈爱地摸着他的头,欣慰的笑。 “我们走了,你好好活下去,代替我们。”商素也笑道。 “哥哥!素素!”陈平安想要上前抓住他们,却扑了个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商素牵着陈长生的手,随着众多的魂魄走入,汇入人流之中,直到看不见身影。 等待他们的,是地狱的审判。 陈平安哭着跌倒在地,好似回到了孩提时期,他看着父母带着哥哥出门,他哭着闹着,想要一起。 以前哥哥无论如何都会答应他,可如今哥哥再也听不到他、也不会再给他回应了。 陈平安伤心到几欲昏厥。 站在不远处的岑楹见状上前,将银针刺入陈平安的穴位。 令他心绪平静,令他思绪昏迷。 天边暮色沉沉,黑夜即将来临。 明日也终将抵达—— 作者有话说:注:救苦往生咒 儿童节快乐!祝宝宝们天天开心,无忧无虑[撒花] 第54章 海神 祭司 “张婆, 劳烦你照顾他了。”白玉姮说道。 张婆握着她的手,轻轻地拍了拍:“举手之劳罢了,正好我老婆子没有伴。” 白玉姮看了眼正在院中劈柴的陈平安, 想到商素最后的要求。 “姑娘怎么称呼?”商素没有直接说,而是问了她的姓名。 “白玉姮。” 商素颔首:“我的要求就是将平安的这些记忆消除,让他能干干净净、平平安安地度过余生。” “我想你们应该是有办法消除他的记忆的吧?” 两人的视线齐齐看向陈平安, 正好与他看过来的视线对上, 白玉姮点点头:“可以。” “多谢,我最后的愿望只有这个,”商素爽利地从胸口将那块四方镜碎片掏了出来, “我儿时与他们相识,及笄之后又再遇见,甚至结成亲人……陈家人对我极好,从不因我身负克命之言而嫌弃,也不因长生离世而厌恶我、远离我, 反而让平安娶我,破了那些个谣言。” 白玉姮静静地听着, 并未打断她。 “我因克命流言备受指责, 惶惶不可终日,甚至连大门都不敢出去,前半生好歹有姨娘照顾着,姨娘一走,我便没了主心骨。”商素深深地舒了一口气, “若非长生他们接纳,我恐怕真的会一根绳子吊死自己,结束这荒唐又悲哀的一生。” 白玉姮轻轻摇了摇头,柔和地笑:“你不会。” “什么?” 她又重复一遍:“你不会就这样死了的。” 商素嗤然, 觉得她并不了解她,正要反驳,她又道:“就凭你敢掳走男子,想到娶男妾这种事,就能略知一二你的性子,若单单因为一些子虚乌有的流言就能让你上吊自杀,我觉得不太可能。我想比起一根绳子吊死,你更愿意逃离这个地方。” 商素眸中闪过兴味,说道:“你倒是了解我,但我确实有过这种念头,是人都会,长了心的都会被外面的风雨干扰,就算我再怎么强大、再怎么叛逆也是如此。” 不然她也不会在陈长生死后,还愿意嫁人。 说罢,她又好奇地打量她,“难道你就没有那种感觉吗?被人以莫须有的罪名压得翻不了身,一人一口唾沫星子都能将人淹死……” 白玉姮微笑着摇摇头:“暂时还没遇到过。” 无论是少时天资聪颖,早早破境飞升,还是后面担任了天衍宗的长老,她也从未真的遇见过特别锋利的言语来戳伤她。可能也有,但岁月悠长,她活了这么久,或许早就将那些忘了,又或许比起众生的苦难,她的痛楚就显得小之又小,微无其微。 商素眼带羡慕:“那你过得一定很幸福吧?” 白玉姮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幸福,我不知如何是幸福。” 如果天下安定是幸福,那她有过,但现在天下苍生又因她而再次遭受苦难,那她就不幸福。 “怎么可能?”商素纳罕,不敢置信地讶异一声。 “如果要说的话,那我现在就在寻找幸福。”平乱天下就是她要寻找的幸福。 商素没有再多问,颔首,一边将胸口的四方镜碎片递给她:“一切就交给你了。” 四方镜碎片稳稳当当地落在她手心,带着一丝温热,那抹金色的元神被她悄然收回,感受到丹田之中的蓬勃迸发的灵力,白玉姮眉眼舒展,说话也带着笑意:“你放心,我会安排好一切的。” 商素也笑了一声:“嗯,多谢。” * “张婆对不起啊,我们那日并非有意将您迷倒的……”岑楹上前解释,说起来还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 张婆豪爽地摆手,道:“诶呀没事,我老婆子能理解,不说这个!” “你们几时出发?” “待会儿吧。”白玉姮看了眼外面,估算着时辰,“早点出发,还能赶上日落之后住店。” 张婆叹息一声:“这倒也是,那我老婆子就不留你们了……只是不知道又该何时才能遇上。” “相逢便是缘嘛!”岑楹笑嘻嘻地,眼里还是藏不住离别的悲伤。 “是啊,天下无不散的筵席,我们能够相逢在这一刻,就是莫大的缘分。” 张婆点点头:“还是你们年轻人看得开。我老婆子争取多活几年,你们忙完事情,可以来我们这多玩玩!我们安平县好看的风景,好吃的美食多的是!” “一定!”岑楹与白玉姮异口同声道,“张婆您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张婆暗暗压了压眼角的泪花,连连点头:“好好好……” 目送一行人离开,直到变成远处的一抹小黑点,陈平安搀扶着张婆进屋。 “平安过几日可愿意随我去一趟北方?” 陈平安点点头:“自然愿意的,您要去哪平安就陪您去哪。” 张婆拍了拍他的手,眼含热泪:“好孩子……” 陈平安露出一抹纯良率真的笑。 * 四人将那些被掳走的新郎官送回去之后,又处理了钱松,骑着大马在路上走。 “你们说这崔明璨能去哪?”岑楹牵着马走着,骑了快一日的马,人都要被颠散架了。 “这不是离他家很近?”李天阔说道,“我猜他是回家了吧。” 毕竟站在他的视角看,他们几人就是抛下他离开,足足有三日时间都没来救他的坏人! 他要是伤心独自离开,回江州的家也是极有可能的。 “前方好似有一个渡口,我们可以坐船出发。”白玉姮建议道,“去往江州那条水路正好经过于此,且是顺流而下,速度可以更快速些。” “坐船?行啊行啊!”岑楹还未坐过船,对此极其兴奋,跃跃欲试。 “那好,我们在前面的镇上休整一番,便搭船前往江州,速度更快些。” 白玉姮看向裴渊:“师父觉得如何?” 裴渊自是没有什么异议,点头道:“好,都依你的。” 环视岑楹和李天阔二人,对有更好的方法前往江州,他们也没有什么好拒绝的,大家都同意之后,便找了间客栈休整。 他们四人来到一家人较少的客栈,客栈之内只看见有一个伙计,模样憨厚老实,但脸上一直在笑。 店小二也注意到他们了,怔愣了片刻,好似在打量他们,不过一霎,那点探究的神色消失,仿若是幻觉,他高高兴兴地走过来询问。 “客官想要打尖还是住店?” “住店,就住一晚,开三间房。”白玉姮没细想,直接就说了,主动掏钱的裴渊愣了愣,就连店小二也疑惑地看了眼,但也没说什么,就当其中二人是夫妻关系。 还是岑楹疑惑说道:“玉儿,算少了个人……” 白玉姮这才注意到身旁默默掏钱的裴渊,恍然一拍自己脑袋:“哈哈哈,抱歉,我忘了你不是小咪了……” 裴渊:“……” 唇角不由地撇了下,复而又恢复正常:“无碍,再开一间吧,都要上房。” 白玉姮心虚地瞧了瞧,心道应该没有生气吧? 店小二没有注意到二人之间的异样氛围,兴高采烈地带着四人上楼,指了指各自的房间。 “客官待会儿是要先歇息,还是先用餐?” “你们觉得呢?”白玉姮询问三人意见,最后道,“用餐吧,这几日吃得不是很好,小二上几个本地的特色好菜,钱管够。” “诶!好嘞!” “诶,对了,我想问一下你们这里的码头明日可有下江州的船?” 店小二说到这个就有话说了,他先是大夸特夸本地码头的好,有多少多少商船来往,多么繁盛,但话锋一转,眉头微蹙,可惜地叹了口气,说道:“唉,你们是没看见当年的繁盛景象呐,来来往往的商船都能将码头堵住!!就是可惜了……” 他忽地压低声音,眼神四处瞟了瞟,说道:“就是我们这儿有个主儿,将那渡口据为己有,只要是途径此处的来往商船,都要给额外的费用,如若不给,他们就不让你停靠休整。若是你不满,向这儿的知县大人告状,那你就完蛋了!” 四人来了兴致,追问他始末。 “客官先进来。”店小二想是也是个健谈之人,一说起八卦之事便激动,但又顾及着他说的那群人,将他们带入房间,关好房门了才压低声音说道,“那渡口外是一片海,海中住着海神,而那位主子是海神的使者,我们也叫他祭司的话,只要那些没有给海神供奉的人得不到海神的庇护,他的船只要行到水心处,便会被那八爪海妖吞入腹中,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岑楹讶然:“此事当真?” “诶唷!这自然是真的啊,小的也不能编故事蒙骗你们。这些事情发生了好几十年了,我们这儿的人都清楚,不信您随便抓几个人问问,都是一样的说辞。”店小二说道,“客官如若要登船前往江州,最好是交够保护费,也就是给海神的供奉给那祭司,那祭司便会上报海神,让海神保护你们顺利地渡过那段危险的海域!” 四人互相看了眼,又问道:“那祭司是何来头?竟能与海神做这些害人的交易?” “这祭司来头小的自然是知道……”店小二嘿嘿一笑,两指搓了搓,示意他们道,“我在这儿干了几十年了,这里的一切我都了如指掌,外头只能说点一二的人可没有我这么了解。” “这些事都是我偷偷听来的,都是要命的事!小的收点保命费也是无可厚非吧?” “……”四人被他这厚颜无耻给干沉默了。 岑楹想听,就给了一块碎银:“说罢,只要你说的都是独一无二的情报,这两碎银就是你的了!” 店小二见钱眼开,第一次见这么豪横的客人,连连道:“好嘞好嘞!” “各位坐下说话。” 店小二给他们都斟了茶,细细道来:“那祭司根本没有什么来头!在那海神还未出现时,不过也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渔夫!不过他这人也不算是平平无奇,他最喜欢去风浪最大、最险的地儿捕鱼!当年我爹就跟过他外出捕鱼,诶呦差点没了半条命……” “直到某一日,他选了个风浪最大的日子外出捕鱼,旁人都不去就他跑出去,说什么风浪越大,鱼也越多越大!大家伙一听,嘿,这也是不要命的人!劝不住,便看着他出去了。” “结果这人去了好几日都没回来,就在大家都以为他是不是葬身鱼腹之时,他竟然回来了!你们猜他怎么回来的?”店小二耍了会儿机锋,想要他们来猜。 “他遇见的海神送他回来的?”岑楹猜道。 “嘿!姑娘聪颖,就是如此,那渔夫被一只八爪鱼送到了岸上,那模样可威风了!”店小二还站起身来,做了个动作,好似他亲眼瞧见了一样,“大家都猜他是福大命大,这才得了上天的庇护,派那八爪妖兽护送他回来。” “此后,他的事迹越传越邪乎,说他是海神座下弟子转世,能够于海神对话,只要给海神供奉了的人,海神都能保佑行船捕鱼之人能够平安无事;又有人说他是被妖怪上了身,这才能使不通人性的八爪妖兽救他……反正各种猜测都有。直到某日,有人的船只遇险了,家里人求到他面前,给了他不少的钱财求他救命,你说神奇不神奇?竟真的被他救了回来!” 后面的故事便是这位渔夫借此成为祭司,培养势力,用供奉作为费用,勒索过往行船的钱财;刚开始还是有人不信,但出现的次数多了,不信也得信了。 岑楹疑狐地盯着他:“这些事,只要在这儿活了几十年的人都会知道,你该不会是在诓骗我们钱财吧?” “诶唷,客官您误会了!小的怎敢欺瞒您!”店小二面露苦色,说道,“前面说的都是前因,我此刻要说的便是没有几个人知晓的事!” 店小二神秘兮兮地道:“前面我也说了我爹曾经与他出去打过鱼,就是因为这个交情,我才知晓的。” “快说快说!” “那时我还是七八九岁的年纪吧,正正好我爹刚同他打完鱼回来,收获还不小,夜里高兴的喝了好几坛子酒,两人都醉的不轻了,我爹便问他为何回回在狂风巨浪的时候出去捕鱼都能平安回来,我爹开玩笑说,是不是他前世是什么海妖转世的……你们猜,那个人说了什么?” 还没等他们说话,店小二继续道:“那人说他从小能听得懂水里的东西说话,不管是鱼也好,虾也好,都能听得见,还说当年他小的时候曾经救过一条跟蛇一样的鱼,长得人脸,有着长长的尾巴!后面——” 他正要说到关键之处,楼下便有一道声音在大声地喊他:“福贵!姚福贵!死哪去了!” “诶唷!我爹喊我了!”店小二面露苦色,急急忙忙打开门,刚一开门,就被一个瘦黑、精神矍铄,目光炯炯有神的老人家攥住耳朵,被揪地哇哇大叫。 “爹爹爹爹爹……轻点轻点,好痛!” “我让你偷懒,让你又在客人面前胡说八道!” 那老人凶巴巴的,对他们道歉道:“对不住了各位,我这孩子从小脑子就不好使,小时候发热烧坏了脑子,您别同他一般见识……” 李天阔道:“我瞧他说话流利顺畅,并不像脑子有问题的。” 老头叹道:“嗨呀!您是没瞧见他三天两头发病的样子,都是时好时坏!方才他跟你们说的东西都是假的!完全是他臆想出来的!没什么依据,各位大老爷们别放在心上,若是要坐船,可以趁早去买船票,不然明日可买不到嘞……” 说罢,他就这样揪着店小二的耳朵走,嘴里骂骂咧咧地说着当地的方言。 “客官客官这些话我可没跟其他人说,你们可要相信我啊!诶唷!爹爹爹轻点轻点……” “我让你胡说八道!” 父子俩吵闹的声音远去,剩下四人面面相觑。 “这两人的话可信吗?”岑楹此刻都有些懵了。 白玉姮眯眼:“先不说这个,我们休整一下,便去码头买船票,到时再看看情况。” 三人也同意:“好。”—— 作者有话说:过渡章~[猫头] 白骨篇写完啦!下一篇即将开启!求收藏呀![加油][撒花][垂耳兔头] 第55章 灯笼 冤家路窄 四人休整过后, 便离开客栈,寻到售卖船票之处。 “几个人啊?”卖票的老大爷头也没抬,直接出声问道, 声音像是堵了痰似的干哑难听。 “四个。” “何时出发?” “明日。” “去哪?” “江州。” 说到这,老大爷这才抬起头,讶异一瞬, 又仔细端详四人, 浑浊的双眼微眯,上下打量着,似在品鉴他们的价值。 “去江州作甚?”老大爷状似无意地问道。 “探亲。” “探亲?”老大爷目光幽幽, 意味深长地道,“江州如此富饶之地,竟生出你们这么水灵的人儿,果真是养人。” 说罢,在那厚厚一沓名单上勾上一笔, 又问:“各自姓名、家住何处。” “姓名也要?”白玉姮扬眉,“我听闻此处渡口最为宽松, 好似可以不用添姓名?” “呵, ”老大爷哼了哼,“你这话是听谁说的?” “也没谁特意说,但我瞧你那名单之上也没多少人要写姓名籍贯,为何我们要?” 白玉姮葱白的指尖点了点大爷名单上。 “额这……”老大爷忽地反应过来他们不是目不识丁的船夫,而是衣着华丽, 气质不凡的富家子弟。老大爷呲着黑黄的大牙嘿嘿一笑:“姓名之事可填可不填,方才忘记提醒了……” “哦。” 见眼前这位娇滴滴、清纯无害的女子没有揪着不放,老大爷心下深舒一口气,心道还好是个好糊弄的。 老大爷怕说多错多, 及时给她们发了船票,收了船钱,又叮嘱几句不要误了出发的时辰,便匆匆接待下一位。 四人拿着船票走出简陋的棚子外,微腥微咸的风拂过,四人围在一起小声嘀咕。 岑楹道:“方才那位大爷为什么要问我们的籍贯啊?” 白玉姮道:“他许是见我们穿着不凡,且说是要去江州探亲,江州乃本朝最为富庶之地,故而便起了坏心想要打听我们的底细。” 岑楹一惊:“那他们会对我们下手吗?” “尚且还不知,但此刻我们应该是被监视了。” 四人正常地往回走,依稀能察觉到四周隐隐约约的视线。 “黑心的船商!”岑楹咬牙愤愤道。 “那我们该怎么办?” “明日照常上船吧。”李天阔说道,“等到了江州,我去找知州处理这边的事。” “也好。”白玉姮也点头,“当务之急是找小璨,将他哄好,我们才好去寻剩下的四方镜碎片。” “嗯。”岑楹还是有些忧心,但见大家都这么说了,也不再多想,船到桥头自然直。 四人徒步走回客栈,路上处处张灯结彩,人影涌动,好不热闹。 只见人人手中都提着一只灯笼,精美非凡,岑楹也眼馋了,说道:“既然现在没事干,不如我们逛逛街吧!” 白玉姮对上岑楹那双满是期盼的眼神,也不忍心拒绝,点点头:“好啊,正好我也好久没逛过了。” 两人一拍即合,又齐齐看向身旁的两个男子,礼貌性地询问:“你们要不要一起?要是不愿的话,可以先回去休息。” 二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里的意思。 “去!” 既然两个男人都没意见,四人便开开心心地前往夜市。 此镇名叫乐清镇,地处两州交汇之处,一条航运大河途径此处又四处分支,主河道齐齐奔向大海,来往船只多入牛毛,因而此处不仅人员众多,商业也极为繁盛。 岑楹一向大胆,她拦住一个长相清俊秀丽的姑娘,问道:“姑娘请问你的灯笼从何处买来的啊?真好看!” 姑娘有些腼腆,羞答答地为她们之路,说道:“就在前面不远处的拐角,有一家叫花式灯坊,就是那里卖的。” “欸欸欸!多谢您嘞!”岑楹踮了踮脚,依稀能看见店家挂着的牌坊。 那姑娘又好心提醒道:“你们要买就要快些了,这灯笼是限量的,没了就得等下一个灯节了。” 白玉姮也不惊纳罕:“这么抢手!?” “是啊,那些灯笼都是独此一家,从江州运送过来的,听闻是出自专门给皇室制灯的大师之手!” “乐滢走啦!” 女子的同伴在前面的摊位上朝她招手,喊道。 “你先走吧,我们自己去看看就好。”岑楹也不好耽搁人家,匆匆道谢,“多谢姑娘了!” “不客气。”姑娘羞赧一笑,提着灯笼小跑跑到伙伴跟前。 岑楹也拉着白玉姮挤过人群跑到那花式灯坊前。 只见这间灯坊亮堂堂的,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灯笼,每一处灯笼前都写有招牌,岑楹眼尖,一下子就看见了方才那姑娘说的限量灯笼,就挂在最里面。 “掌柜,我要里面的最后一个!” “掌柜的最后一个我要了!” 两道声音异口同声。 岑楹扬眉侧脸对上一个男子的视线,正是与她争抢那个灯笼的。 两人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火药味。 “我先给钱,就应该卖给我的。”岑楹话不多说直接将钱袋子丢在桌面上。 掌柜的目测这钱袋子分量不错,眼睛一亮,正要收下,旁边的男子也道:“谁钱多给谁!” 说罢,直接将两个满满当当的钱袋子丢在柜台上,模样骄矜高傲,气得岑楹咬牙切齿。 她宣布,她现在最看不顺眼的男人就是眼前这个,崔明璨往后排。 岑楹也不是吃素的,从袖中掏出一颗灵石,说道:“这是修仙界的通用灵石,既可入药,护佑魂体,也可同妖仙界做买卖。”岑楹沾沾自喜,扬眉挑衅对方:“这一颗上好的灵石能抵白银百两!” 围观的众人都被这两位的豪横手笔惊到失语,更是在岑楹拿出灵石后,懂行的、听说过的都在连连倒吸一口凉气。 这、这俩是来炫富吗? 简直可恨! 那公子哥咬牙切齿,还从未有人不顺着自己,从怀中掏出一枚金子,说道:“本公子这枚金子可以买到那个灯笼吧?” 掌柜的眼都要瞪出来了,连声道:“能能能!” 其他本来还想争一争的人瞬间没了兴致,悻悻收回钱财,只看热闹,都在猜测这盏灯笼花落谁手。 那公子哥旁边的仆人汗流浃背,一直在擦汗,扯了扯他的衣袖,低声道:“郎君别买了吧,那块金锭是老太太赏您的,若是被老爷知道了,您肯定讨不着好……” 公子哥瞪了眼他,满不在意,而后得意洋洋地看着岑楹,个子比她高,跟用鼻孔看人一样,气得岑楹心窝窝直冒火。 “怎么?还出得出来吗?要是没钱了就认输,我还能将这灯笼送给你。” 岑楹咬牙切齿,她发誓这是她见过最欠抽的人,比崔明璨还欠抽,虽长得人模人样,但一点也不可爱! 可岑楹也没有额外的钱财了,她临行前她爹给她带在身上的全都花完了,但此处也不知道有没有钱庄能让她取钱。 可她又不想跟这个讨厌的家伙认输,咬咬牙,正想拉着白玉姮离开。 “不就是金子吗?跟谁没有似的。”白玉姮从系在腰上的乾坤袋中掏出两块色泽比他好、分量比他大的金子,模样单纯又无辜地道。 “你、你这钱袋子能装这么大的金子!?”很明显,这个公子哥把重点搞混了,注意力放在她的乾坤袋上,白玉姮生怕此人惦记上,扯了扯衣裳,将它遮掩住。 岑楹怔了一瞬,小声同白玉姮道:“玉儿算了,那灯笼我不要了,你别花这个钱。” 白玉姮笑着安抚她,摇摇头:“没事,就当我送你的礼物,也不贵。” 男子这才惊醒,自己被比下去了。 全场哗然。 要两块上好的金子买来的灯笼竟被人说成不贵,谁不吃惊。 连带着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难不成这乐清镇来这个隐藏富商? 也有不怀好意之人跃跃欲试,想要与她攀谈。 又被她身旁的两位男子挡住,阴冷的视线逡巡,令人望而生畏,不敢靠近。 白玉姮此刻只有岑楹想要的那盏灯笼。 “掌柜的,这些够了吧?” 掌柜也是第一次见花这么大的价钱来买他拿到的、还不算品质高的灯笼,但有人愿意做冤大头出价,他自然是乐见其成的,最好再多来几个,这样他能大赚特赚!卖一个就能将本金收回来! “够的够的够的!”掌柜笑得脸上的褶子都开花了,生怕她一个回神就反悔,立马招呼伙计将那最后一盏灯笼取下来。 “诶等等,”岑楹起了坏心眼,笑眯眯地看着对面的公子哥,说道,“不知这位公子可还要加价?” 掌柜的眼眸一亮,也兴奋地看着他,心潮澎湃,难以言说。 那公子哥脸色涨红,攥紧了手中的扇子,说不出话来,那仆人也怕他冲动,一直拉着他。 “哼,本公子从不夺人所爱,既然姑娘喜欢,且愿意用重金买下,那本公子愿意拱手相让。” 说罢,还有模有样地朝她拱手。 身后的仆从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岑楹那刚息下去的火气又上来了,也冷哼道:“我瞧公子甚是喜爱这灯笼,也愿意成人之美,既然公子宁愿多次加价与我争夺,我也不做这个恶人,就让给公子吧。” 两人你一来我一去,可把掌柜急坏了,生怕到手的金子跑了。 “两位……” “让给她/他了。” “这……” “我不要了。” 两人异口同声。 掌柜的欲哭无泪,眼见好好的生意跑了,此刻他也蕴了火气,恼道:“你俩耍我玩的!?” 那公子哥还想说什么,却被身旁的仆人拉着跑了。 就这一转眼的事,掌柜的就怒气冲冲地瞪着她们。 “掌柜的,这灯笼我们要了,但是——”岑楹火气下来,头脑也清醒了,“但我们得换个价。” 掌柜的也真是怕了他们了,见没人愿意买,只好点头同意了,将一块金子、那一袋银子和一颗灵石收下,还好这个价格也刚好超出他的本金,还小赚了点,不亏。 岑楹提着灯笼高高兴兴地拉着白玉姮走向下一个摊子。 “谢谢你玉儿!”岑楹狠狠地抱住她,高兴不已。 白玉姮笑了笑:“这有什么。” “话说,你怎么有这么多金子啊?”岑楹弯下腰去看她的乾坤袋,震惊道。 白玉姮笑了笑,没有解释。 身为天衍宗四大长老之一,肯定都有些资产的,不然怎么可能单靠弟子拜入门的那点束脩和下山替人除妖的工钱就能支起一整个宗门? 他们几个长老,之所以能够竞选当上长老,除了资历和实力,自然还有钱财啊! 但到底有多雄厚,白玉姮自己也说不清。 反正,她也没数过,也不缺,对金钱也没有什么概念,正好够用就行。 四人逛完一圈夜市,还顾虑着明日要乘船了,便早早地回来沐浴休息。 翌日。 退房时,是那个店小二的爹给退的,店小二却不见人影,来了其他人在上菜、擦桌子。 “掌柜的,昨日那个店小二呢?”白玉姮佯装不经意地问起。 店小二的爹多看了她一眼,笑道:“嗐,这家伙整日闲不住的,不是冒充店小二,就是将自己当成猫猫狗狗,估计在外面疯玩呢!” 白玉姮点点头,并未再多问什么。 几人离开客栈,掌柜抹了把脸,笑容收了起来,黑瘦精明的眼沉沉地看向他们离开的方向。 四人来到码头。 检查好船票之后,排队上了船。 这是一艘极大的船,比旁边的商船还要大几倍,白玉姮数了数,足足有四层。 每层甲板上都站了不少人。 白玉姮紧随其后踏进船上。 管事将他们住的船舱位置说了一下,又怕贵客找不到,便让一个小船员带他们过去。 他们住在最顶层。 小船员看起来只有十来岁,身形瘦弱,但看着也结实,很灵活地带着他们上楼。 “贵客,你们的房间就在最里层,是连着的,饭食我们会有厨娘给你们送上来的,若是要沐浴,这需要另外加钱。” 船上干净的水稀缺,所以不是所有人都能随便用,但只要给钱,一切都好说。 白玉姮几人点了点头。 好在从这里前往江州并不远,忍忍也还是可以的。 几人走上楼,又同把守在楼梯口处的守卫看了个脸熟后,小船员将他们一一带到各自的房门前。 有句古话是怎么说的,不是冤家不聚头。 岑楹此刻就遇上了自己的冤家——昨夜与她争抢着买灯笼的男子。 “真是冤家路窄。” 第56章 海妖 “姑娘要去哪?” 朱鹤冷呵一声, 阴阳怪气地同身边的仆人说道:“阿秀,你说我是不是没看今年的黄历?真是流年不利……” 那个叫做阿秀的仆人嘿嘿一笑:“嗐,郎君您这是哪的话, 那算命先生可是说您有天人之姿,就连这运气也是一等一的好!” 那仆人拍他马屁,一溜烟下来的恭维让旁人瞠目结舌, 也将朱鹤原本烦躁的心给熨平了, 此刻得意畅快地扇着扇子,耳边是那位叫做阿秀的仆人的吹嘘:“不过是一些烦人小蝇何须在意?” 一番话下来,白玉姮几个听了都牙酸, 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泡在蜜罐里长大的,这些话听了也不觉得羞耻。 朱鹤满意一笑,冷呵一声,扇着扇子走进房内,路过岑楹的时候斜眼睨她, 满脸的不屑。 “我真的是——”这赤/裸/裸的鄙视让岑楹登时恼火不已,撸了撸袖子, 正要上去跟他说道说道, 被一旁的李天阔拦了下来。 “你干什么?” “别动手,有人在看着我们。” 岑楹心领神会,深呼吸两口,立马收了火气,心中暗道别让她逮到机会了, 不然有他好看的! 几人随意说了几句后续安排的话后各自走进房间。 “这种人迟早要被人收拾了!”岑楹气愤极了,将包裹一摔在床上,还在愤愤不平。 白玉姮笑着安抚她:“别气了,为了这种人生气, 不值得,再说了他是你的手下败将,再怎么样也是他没脸,还记得昨夜他灰溜溜跑走的样子吗?” 岑楹一听,也觉得有理,瞬间就不气了。 “哼哼,你说的有道理,不气不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岑楹趴在床上,看着白玉姮收拾东西,问道:“你说那些人何时动手啊?” 从昨日起就在监视她们的人,虽没有真的确认是谁,但她们都在猜是那个传言中的祭司伙同码头卖票的,那个客栈的人估计也清楚那些人是谁。 白玉姮将手中的东西放下,坐在床沿边,撑着腮帮子跟她说话:“我猜最早今夜,最晚明日。” 岑楹来了兴致,凑近了点儿,问:“为何?” “你瞧啊,从这乐清镇到江州也才两三日的路程,而我们夜里行船,正好到多事发的海心处,此刻是最适合动手的。再者,我们买票那日我瞧见了那人记在账单上的另外一笔数额,估计是保命钱,但他看我们并不知晓却也没有提醒我们交,这说明我们的衣着引起他们的注意,能大大地捞一笔是最合适不过的。” “许是他们遇到了困难,急需一笔钱财?又或许是别的,总之他们定是很急切,想要将我们抓了去。” 岑楹疑惑:“那他们为何不在客栈的时候就对我们下手?那不是更方便吗?” “不管是要钱还是要人,只要我们在那河海之中出事,论不到有人谋害的份上,都可以用被妖兽抓了、不小心掉入水中……且那个客栈的店小二说那祭司是收人钱财这才施法将人救出来的,这样名声也有了,钱财也有了。” 岑楹恍然:“原来如此。那他们今晚就下手了,我们该怎么应对?” 白玉姮也蹙眉道:“我们还尚未得知他们到底要抓我们做什么的,要钱还是要人,所以只能见机行事。” “嗯。” “我们待会跟小阔他们商量一下吧。” “好。” 两人说了会儿话,便起了出去透气的兴致,顺道观察一下船内是否有可疑之人。 刚要找上裴渊和李天阔,正好两人也走出房间,说了会儿话,便一前一后地下了楼,来到下面的大甲板上。 甲板上三两成堆地坐着几个衣衫褴褛之人,或是打着赤膀的船员大汉,下意识看过来的眼神总是让人惊疑。 大船稳稳当当地行驶在水面上,此刻日落,橘黄铺撒在水面之上,一片风平浪静。 “那道视线又开始了。”裴渊拧眉道。 “我们还是先下手为强吧。”李天阔也道,这种黏连阴湿的视线太令人恶心,也让人被动,做什么都不安心,还不如先将人揪出来,再做打算。 岑楹也同意道:“也好,整日被他们盯着也太难受了吧!” “那好,我们先分开,好让他们下手。”白玉姮说着,从乾坤袋中拿出一个像蝉一样的木头,每人分一个,她解释道,“我们先下手为强,看看他们到底想做什么。我们分开寻找这船中的可疑之人,这是听蝉,能够贴合身体的肤色隐形,要是发现了可疑之处,可以唤响它,若要唤响它便念一个心咒,蝉鸣的声音只有我们四个可以听得到,不会打草惊蛇。” “嗯嗯!”岑楹学着白玉姮的样子,将这个听蝉放置耳后,木色的蝉瞬间变成了与她耳后肤色一样的,且紧紧地贴合,根本难以发现。 四人再讲了几句注意事项之后,各自分开了,一个在一个角落坐下看风景,一个上了楼,在栏杆处远眺,一个一边念叨着好饿,去了厨房,而另一个则是走进了船舱之中。 背后幽暗的注视随着白玉姮走进船舱之中消失了片刻,她顺着楼梯走进船舱之中,一股潮湿腥味涌入鼻腔,耳边还有不少的人的朗声大笑、低声耳语、争执吵闹。 白玉姮走到内部的船舱之中,里面挤满了人,很显然是没有那么多钱财购买单独的船舱的人,三三两两记在一块。 注意到身后的视线跟了上来,她转身往另一个人少的方向走。 这一走,便走得越来越远,越来越幽深,依稀间还能听见船底的水流声。 “呜呜呜……” 一道极其轻,极其微弱的呜咽声在耳侧响起,白玉姮心一惊,脚步一顿,凝在背后的视线也为之一顿。 她缓步走着,想要听清楚方才的那道呜咽。 “救、救命……” 又出现了! 白玉姮这回真的听到了那极轻的声音。 她正要走向发出声响的方向,肩膀被一只湿冷、厚重的手搭上。 随着而来的是一句,混着浓痰,干哑晦涩的低沉声音: “姑娘这是要去哪啊?” * “你让开。” “你先让!” “凭什么要我先让?!”岑楹不满,“明明是我先走这里的,凭什么要让你?手下败将!” “你!”朱鹤发觉真是倒了霉了,转个身都能碰见这蛮不讲理的丫头,明明是他先要走上去的,这人非要挤着他。 岑楹也觉得无语,当即给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明明她先走的,这人非要往她这个方向走。 朱鹤唰地一下打开了扇,福至心灵,半掩着脸,露出一双又大又风情的眼笑看她:“你该不会是喜欢本公子吧?这才千方百计地想要吸引本公子的注意!” 岑楹:“……”谁能量一量他的脸皮到底有多厚!? 真想拿他的脸皮去当城墙,多省事,都不用建!因为这人已经够贱了!! 见她不出声,朱鹤更是瞪大了眼,震惊道:“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给我说中了吧?你还真喜欢小爷我?” 岑楹怒极反笑,冲着他呲牙一笑,拳头捏得嘎吱作响,她皮笑肉不笑道:“是不是皮痒了?想要试试这个的滋味吗?” 朱鹤被吓得连连后退,连道:“不敢不敢……” 岑楹翻了个白眼,此时才注意到原本跟在身后的视线消失了。 她立刻有了猜疑,走过去几步问他话,有意与他周旋道:“你叫什么名字?” 朱鹤掩面而笑:“问这个做什么?喜欢我?” 岑楹深呼吸一口气,争取忍住想要一拳锤过去的拳头。 没脸没皮的东西! “在下朱鹤,还没问姑娘芳名?”朱鹤见她怒极的样子,怕她的拳头就这样打过来令他俊朗的容貌不保,这才收了逗趣的心,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还算有个公子样。”岑楹低声喃喃道,而后又冷哼一声,高冷道,“岑楹。” “岑姑娘。”朱鹤笑眼看她,“不知岑姑娘叫住在下可有何事?” “确有一事,不知朱公子可否愿意解答?” 朱鹤眼珠子转了转,显然还是记仇的,笑了笑:“姑娘但说无妨。”回不回答就另说了算咯。 岑楹瞧他那样就知道他要耍诈,这个表情她可见太多了!崔明璨每回想要坑她就是这样的眼神,一想到崔明璨,岑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只想早点处理完这事,好去将人哄回来。 “不知朱公子可否为我解答?并非是极难的事。” “这……”朱鹤一时不慎对上她可怜兮兮的眼神,一时竟心软了下来,想到此人虽然顽劣,但好歹也还是个半大丫头,自己比她大上许多,好歹算个长辈,也不好意思再捉弄她,歇了作弄她的心思,轻咳了两声,正色道,“有话便说吧,在下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岑楹凑近了点,放低声音道:“我听闻这水中有吃人的巨兽,只有给祭司交了给海神护身的供奉才能渡过难关,但我那日买票时并未有人与我说,没有去祭司那供奉。” 岑楹顿了顿,确定身后并无异样的视线,又道:“不知公子可有门路购买?我现下来到这水中格外的心惊胆颤,恐海神不愿庇护于我……” 朱鹤也是个怜香惜玉的,你弱他便强,他朗声道:“姑娘不必担心,我常年行走在这船面之上,还从未见过什么海神什么妖兽,这次也定会没事的。” 岑楹问:“那你供奉了吗?” “……”朱鹤讪讪,实话实说,“供奉了。” “……”岑楹无语地白了眼他。 “这些事是信则有,不信则无,这几年也没听见有几个船出事啊……”朱鹤悻悻地笑了笑,挠挠鼻子,解释道。 此时船还在不断地向前行驶,船身与水面相碰,激荡起的层层漾漾的水波涟漪至远处。 “哇!嬢嬢那边那个是什么?”不远处的小孩眼尖,又惊又喜地指着远处,薄薄的光亮之中,仍能看见几根长长的、黑黑的东西伸向天空,左摇右摆,瞧着就极其可怖。 “啊啊啊!海妖!海妖来了!” “救、救命啊!” “啊啊啊快跑啊!!” 人群中一阵惊慌失措的惊呼,一击引起千重浪,不少人四处逃窜,但船就那么大,再怎么逃也逃不到哪去。 朱鹤目瞪口呆,结巴道:“这这这这这就是海妖!?” 岑楹将他拉到背后,用心念念动咒语,让蝉鸣通知其他三人- 与此同时,白玉姮转头看向搭在自己肩上的人,是一个脸上被一道斜大疤横穿的黑瘦男子,模样有些邋遢,黑白相间的头发乱糟糟的,就连搭在她肩上的手也布满了黑垢。 “哦,我迷路了,不知道往哪走能走出去。”白玉姮笑着回答他方才问的话。 “要走出去,往这边走。”老人锐利的眼睛扫了一眼她,便给她指了个方向。 “哦哦哦,多谢老人家。” 老头哼哼两声,步履有力地离开了,也不管她是否会走。 白玉姮等四周没了声音之后,悄然往与老人指的相反的方向走。 好似来到了船底。 一扇用铁制的大门被巨大的酒桶抵着,白玉姮凑上前去,依稀能听见里面有人发出微弱的呼喊。 白玉姮尝试着能不能推开堆满的酒桶,动作间,她的手忽地一顿。 那道阴暗、黏稠的视线又出现了。 “扑通!” 一道瘦小的、黑乎乎的身影映在昏迷倒地的女子身上。 第57章 八爪大仙 人间炼狱图 “那娘们关好了?” 粗犷的嗓音从微露出一点光亮的门缝中透进来, 白玉姮睁开眯着的眼,活动活动有些酸痛的脖颈,仔细听门外的声音, 一边打量周围,依稀能瞧见有两个女子软趴趴地倒在地上。 “您放心好了!那小娘们发现了我们藏在船舱里的人,还好小的来得及时, 将她打晕过去!”一道较为尖锐的男声恭维地笑着, “那老大可还要执行那个计划?还是……” 男子的粗犷声音道:“不必,抓了就抓了,就不必让八爪大仙再来抓她!” “剩下的人呢?” “这自然还是八爪大仙来, ”那道粗犷的声音继续道,“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了,上头的人可说了,这批货是最靓的,可别出什么差错了!不然画皮大仙饶不了你们!” “欸欸欸, 小的知晓。” 两个人的话音一落,原本稳稳当当的船忽地摇晃, 左□□倒。 “八爪大仙要开始了!你赶紧将暗室里的人移到备好的小船上, 直接送往蓬莱小岛,我们在那汇合。” “好嘞!我办事您放心!” 等摇晃的程度变小后,那道尖锐的男声越走越近,嘿嘿一笑,使劲推开这扇门, 说道:“小美人,趁现在还有时间,我们先来亲热亲热……” 说罢,趁着从门外透进来的微弱亮光, 他摸索着躺在地上的人,嘿嘿地笑着,粗粝的手来回抚摸她的脸,宛若豆腐一般嫩滑的肌肤令他心跳如雷,心痒难耐。 “小美人,来吧!我们先快活快活!” 这人正要解开裤腰带,白玉姮及时醒来,将他定住,只有一双眼睛,一张嘴巴,还能活动,震惊道:“你你你你怎么醒了!?” 白玉姮扔开绑住手脚的绳索,嫌恶地擦了擦被他碰过的地方,拧眉道:“哦,让你失望了,我根本没晕。” “怎么可能!”面前这个鼠眼尖嘴猴腮的男人瞪大了眼,惊愕道,“怎么可能!我用的可是特制的迷药!” 白玉姮嫌他话多,便掐了个静音决,让他说不出话来,她上前探了探那两个女子的鼻息,确定没有什么大碍后,便将小金蛇从袖中唤出来,在他惊愕胆颤的视线中,威胁道:“我待会儿问你问题,你只需回答我,若是有别的心思,我便让你葬身蛇腹之下。” “听懂了没有?” 男子不能说话,也动弹不得,只能拼命地眨眼。 白玉姮解了他的静音决,男子尝试说话:“你是人是妖,不要杀我!这些事与我无关!我只是一个听令的唔唔唔——” “我说了,不要说无用的话,只需回答我的问题,再多说一句,你就永远不用说话了。” 白玉姮慢条斯理地威胁,男子显然是被她吓得不轻,方才还觉得面前人清丽可人,此刻却变成了披着美人面皮的妖魔,吓得连连点头。 “你们抓我们做什么?为什么要监视我们?” “呼,具体的事我也不知道啊……”男子惊恐地抽泣,“我也是听令行事,上面的人说昨日卖票时遇见两个皮相俱佳的美人,要让我们盯好了,再在你们坐船之时,将你们拿下!具体要做什么我们也不清楚……” 白玉姮拧眉,继续问道:“那你们说的八爪大仙和画皮大仙又是何人?” “八爪大仙是一只长着八爪的海妖,能够听令于祭司大人,而那画皮大仙我们也没见过,就是这位仙人要我们将你们抓了去的!” “那抓我们要做什么?” “不知道……” 白玉姮眉间紧蹙,又问:“那那个祭司叫什么名字?为何能号令八爪大仙?” “小的不知道啊……我们只负责将抓到的人抓去蓬莱小岛,其他的都不归我们管……”男子涕泪纵横。 “那蓬莱小岛具体在哪个方位,如何进去,又如何出来,可有什么暗道?”白玉姮连着追问他,船身的摇晃也愈发的严重,原本还在昏迷的女子,此刻也被撞醒了。 男子哆哆嗦嗦地回答她。 “你给她们下了什么药,可有动过她们?” 男子摇摇头,大呼不敢:“你们都是上头钦点要的,小的哪敢动……只不过吃点豆腐,摸两把过过手瘾罢了……”男子在她的死亡视线下,道出来。 白玉姮闻言眼皮子一抖,她深知凡间对女子的贞洁格外的注重,此刻倒是起了怒火,将小金蛇放任爬到他肩颈,嘶嘶嘶地吐着猩红的舌,那人被吓得两股战战,几欲昏迷,都被白玉姮用术法给吊着,小金蛇将他缠得愈发的紧了…… 白玉姮仔细检查了那两位女子的身上,见并未有什么可以的痕迹,这次松下一口气。 黑瘦男子早就被小金蛇吓得失/禁颓靡,整个人都魂飞天外。 白玉姮见问不出什么事情来,便用金蛇盘旋在他的身体之上,在男子默然的惊恐中将他头中的记忆取出来,一点泛着淡青的圆点落在半空之中,被金蛇吞入腹中。 “啊!” 那两位女子正好此时醒来,见到如此诡异的一幕,没忍住惊喊出声。 白玉姮朝她们看过去,只见她们瞪大眼,哭得梨花带雨。 她柔声道:“我不是坏人,你们还记得是谁抓了你们吗?”她指了指晕倒在地上的男子,又道:“是不是他?” 在得到女子们肯定的点头后,安抚性地对她们温柔一笑:“我是来救你们的,方才我听见你们的呼救,佯装被抓,这才知道你们被藏在哪,可否信我?” 船身摇晃地更加厉害,三人紧紧地抓着身边的东西才能稳下来流利说话。 两个女子见抓了自己的男子昏迷不醒,此刻也信了她,连连点头,干涩的嗓音对她说道:“多谢你以身犯险救我们……” 白玉姮反手掐了个决,让她们的脚能够站定。 “不要惊慌,这是一个术法,能让你们在这么摇晃之下如履平地。” 两个女子松了口气,见确实能够站定了,抽噎感谢道:“多谢姑娘!” “抓住它,跟着我走。”白玉姮将金蛇幻化成一根一分为二的丝线,缠绕住二人,她走在前面带路。 “你们何时被他们抓住的?”白玉姮一边走,一边问道。 “昨夜。”女子擦了擦眼泪,说道,“昨夜我和她逛夜市,不小心被人群冲散,方才那个男子将我迷晕,等我醒来,我们俩就在这里了。” 白玉姮回眸看,借着船舱内明亮的光线定定地瞧她们,其中一个的面容有些熟悉,她恍然对其中一个女子道:“你是不是叫乐滢?” 走在最后的女子愣了下,而后点点头:“正是。” “昨夜我们见过,我同伴将你拦下问灯笼的那个。” 乐滢此刻也冷静了下来,回想起,确实有印象,拦下她的是一个长相甜美,说话时两颊有梨涡的女子,而在她旁边的是一个……她看着眼前女子,记忆里的那道清瘦身影与面前的重合,是她,模样清丽,纯净得像山泉水的女子。 乐滢喜极而涕,此刻像是见到了亲人一般,原本慌乱的心也安定了下来。 “多谢姑娘出手相救!乐滢无以为报!若能出去,定会将姑娘引为座上宾,金银财宝、权势名望……只要姑娘愿意,我定拱手奉上!” 白玉姮摇摇头,说道:“这些就不必了,不过是举手之劳。” “你们可会凫水?”还没等她们再说什么,白玉姮忽地问道,“待会儿可能会有一场大战,很有可能会殃及你们,可会凫水?” “会的。”乐滢与同伴看了眼,都点了点头。 “那就好。”- 三人出了船舱,发现外面一片杂乱,许多人四处逃窜,高声呼救,哀嚎遍地。此刻船只周围有数根又长又粗的长须在挥舞着,那腥臭的触须好像有眼睛似的,在空中挥舞,却迟迟不下手,将船上众人吓得魂飞魄散。 残阳如血,好似一幅人间炼狱图。 白玉姮将二人安置在一个角落。 她眯眼寻找裴渊他们的身影,只见在半空之上,悬浮着两人,刀光剑影,在与那触须搏斗,而岑楹则在安抚伤员。 一根触须好似感知到要抓的人来齐了,原本被裴渊和李天阔打得节节败退的触须此刻迸发出巨大的能量,破空而来的触尖瞄准了他们,白玉姮一面跑着,躲过袭来的触尖,一面虚空拉弓,射出散着金光的箭,刺中触须的中部,射中的部位,恍若火苗遇上油星子,迸发出金红的火焰,将它烧得发红发烫,迅速地伸向海底。 “呜……” 一阵空鸣幽深的嘶鸣声在海面上响起,巨大的船只被层层叠叠激起的水波晃动。 不远处,一颗巨大的脑袋伸出海面,犹如一只石狮子大小的、发着淡淡幽光的双眼死死地盯着她。 “小楹小心!” 白玉姮余光中瞥见潜伏在岑楹背后的触须蠢蠢欲动,加快脚程,连连射出利箭阻挡它的进攻,而岑楹抱着一个啼哭的孩童,翻滚几圈,躲过刺入甲板的触须。 岑楹将怀中的孩童交给站也站不稳,抓着网兜的朱鹤。 朱鹤蹲下一手抱着小孩,一手抱着船栀。 那触须没抓到,又杀了过来。 岑楹将手中的银针刺入触须,发出滋滋的声响,也冒了阵阵浓烟。 躲过触须的猛烈进攻,岑楹注意到快要被掀翻出去的一位老者,借力一点飞身到他身边,发现他半身带着血。 “大爷您没事吧?” 大爷面露痛苦之色,根本分不出心思应对她,因此并没有给她回应,岑楹将他拉到角落之中,仔细为他检查伤势。 而那边的触须因被岑楹灼伤,正发怒,猛烈地甩着,将甲板甩得起伏不定,嘎吱作响。 “岑、岑楹……”朱鹤一个娇贵的公子哥,此刻让他一边抱着孩童,一边抱着船栀已经算是极限了,双臂早已疼得没了知觉,快要支撑不住了,他低呼一声。 发狂的触须四处乱甩,眼瞧着就要打到朱鹤和那孩童身上了,就在这个千钧一发之际,白玉姮一个翻身滑步挡在二人身前,金蛇化为一把巨大的刀刃,挡下挥落的触须。 如血的暮色下,一个红衣清瘦女子衣袂纷飞,犹如闪电般的动作,将甩下的触须挡下,那如墨如瀑的发丝随风扬起,她以一人之躯抗在二人身前,那破空而下的余威,震得尘埃四起,碎屑变成了利器,划过如玉的脸庞,沁出血痕。 朱鹤紧紧搂着怀中的孩童,眼眸圆瞪,神情呆滞、愕然。 砰! 砰砰! 砰砰砰! 一阵如同巨石坠地般的连声轰隆巨颤,令他心尖发麻,从心脉到四肢,汹涌澎湃。 此刻的大脑一片空白,唯有眼前人印上了最深刻、最夺目的红。 朱鹤他感觉他心动了。 第58章 觊觎 你配不上她 白玉姮变化出的一把砍刀挡下甩下来的触须, 那锋利的砍刀随着它压下来的力道将它的血肉破开,白玉姮蓄了势,反手一挑, 干脆利落地将它的半截触须砍下。 掉下的触须还在蜷缩扭动,一股腥臭之味扑鼻而来。 白玉姮一伸手,袖中射出金丝捆住船栀, 以此借力凌空跃起, 手中动作不断,拉弓射箭,又凭借着下坠的重力手中握着一把极其大的砍刀, 从更加深的部位将触须一砍而下,那潜伏在海中的巨兽发出尖锐的哀鸣。 两边制衡巨兽的裴渊和李天阔耳中听见白玉姮的传音:“巨兽的目标是我们,我待会变幻出你们相似的人偶让它带走,你们留下来安抚伤员,处理残局。” 裴渊几乎是立刻就听出她话里的意思, 冷声追问:“那你呢?你怎么办!?” 白玉姮抽空与他对视一眼,急切的语气中隐隐带有安抚之意, 她说道:“放心, 我已经知道他们要将我们抓去哪里,后面我会跟你们联系的。” “不行!”裴渊咬牙,能感受到唇齿都在上下颤。 他知她实力尚在,对上这只妖兽也有所胜算,他也相信她的能力, 但是!但是裴渊不想再一次眼睁睁看着她,让她一个人单打独斗,他做不到! “师父!”白玉姮唤他。 短短的两个字,裴渊却能体会到她话里的不容置疑。 她……她真的是一点也没变! 裴渊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饶是知道她的意思, 现在却也寸步不让。 “……” 李天阔也拧眉道:“我们可以一起。” “不行,你们要留下来将船上的人安全带回去!”白玉姮冷声,船上人多,且方才在打斗之中有不少百姓掉入海中,若不会凫水且无人帮忙,能溺死在海里,这是她不忍看到的,况且她一个人能搞定,他们留在此处才是最妥帖的! 白玉姮不容拒绝地道,“我们有蝉,蝉能够让我们进行传音,有些话我会在蝉中与你们说清楚。” “可是……”李天阔还想说什么,白玉姮打断道,“没时间犹豫了,巨兽正在发怒的边缘,单靠我们可以将它斩除,但船上的百姓等不了!” 李天阔与裴渊分神看向不少掉入水中沉浮呼救的无辜的人们,李天阔妥协:“好,你一切小心!” “嗯。”白玉姮也不打算征求裴渊的同意,将越发狂躁的触须砍伤,又射出金丝将掉入海中的人捞起,放置甲板上。 “你们先掩护我!” 白玉姮说罢,让裴渊吸引巨兽的注意力,自己则是飞快地取有他们气息的东西,掐诀念咒,三个模样足矣以假乱真的人偶出现,白玉姮输入灵气,人偶瞬间能够动作,一个个飞在半空吸引巨兽的注意力。 而她冲在前面,与裴渊擦肩,二人视线一对,白玉姮冲他点了点头,裴渊抿了抿唇,也知她脾气,但他还是想要争取:“我来帮你。” “不用。”白玉姮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你退至船上。” 裴渊冷冷地盯着她,在她瞥过来的视线时敛下快要爆发的情绪,转身退到了船上,和李天阔并肩站着。 白玉姮回眸看了眼,见他虽冷着脸却听话地掐了个诀,将三人身上的气息收了起来。 她满意地点点头,示意自己准备好了,身后的裴渊冷着一张俊脸,不肯多看她一眼。 三个沾有他们气息的人偶瞬间被伤痕累累的触须捆住,像真人一样挣扎着,巨兽也并未怀疑,白玉姮趁机跃上挥舞的触须,借力将手中的砍刀变成一把利剑,利剑犹如熊熊烈火,划出巨型的残影,金红的光就这样直直地插入它的幽幽眼瞳之中。 而后残留的金幻化成一张巨网,将挥舞的触须收束在其中,随着她的猛然带动一起冲进水中,黑漆漆的水面震声响,荡起漫天的水花。 水下,巨兽到了自己熟悉的地方,游鱼得水,挣开死死缠绕的金丝,反将她捆住,一起沉进幽暗无光的海底。 淡淡的月华洒下,照亮幽蓝的海面,水面平静无波,只有一层微微泛起的涟漪,漾漾悠悠蔓延远去。 裴渊立在船头,目光死死盯在发暗的水面,长眉间聚起的沟壑能将苍蝇夹死。 李天阔正要跟他说话,但见他生人勿进,浑身冒着冷寒之气的样子,唇瓣动了动,还是没说,转身想办法将掉入水中的人救起。 又是这样。 裴渊心底蔓起深深的无力和寒意,丝丝缕缕的冰碴将他扎得透透的。 又一次,又一次她选择了那些与她毫不相干的人,将他抛下。 裴渊遮住发红微润的眼,深吸一口气,一头扎入平静的水面。 吓得岑楹一跳,她赶紧探头去看,正好看见他冷着一张比寒月还要冷的脸将一个不知死活的人捞起,推手一送,那人就到岑楹身边,见他没有什么大碍,便去检查被救的人的情况,岑楹松了口气,还好只是晕过去了。 岑楹一边救治伤员,一边观察那个冷峻男人,心中疑惑这人明明可以用法力将人捞起,为何非得泡在水中救? 岑楹不理解,觉得裴师叔这人过分的怪异,方才看玉儿的那张脸格外的令人害怕,她也没工夫细思,全力将人安置好。 船上恢复了平静,不少完好的人都过来帮忙出一份力,就连眼高于顶的朱鹤也在忙前忙后。 好不容易逮到时机了,他屁颠颠跑过来问岑楹:“方才那位女子可还好?” 岑楹见他眉眼中确实是担心,便说道:“放心,方才她与我们联系了,她现在是安全的。” 朱鹤闻言,松了口气,又问道:“那她叫什么名字?年岁几何?家住何方?家中有几口人,可有婚配……” “啪!” 一声脆响吸引两人的注意,李天阔面无表情地将喂完药的药碗放在桌上,磕碰间发出声响。 朱鹤微微蹙眉,疑惑,正好对上这人看过来的,毫不遮掩的冷厉视线,朱鹤被他看得心里不舒服,也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直到这人不发一言转身离开。 “那人是谁啊,这么没礼貌?” 岑楹睨他一眼:“他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问这些做什么?” 朱鹤羞赧地挠了挠鼻尖,嘿嘿一笑。 岑楹亮出一根反光的银针对着他,眉眼中满是警惕:“你想问什么?到底有什么意图?我告诉你,别想打她的主意!” “哪有……”朱鹤见她这说不通,眼尖瞧见走过来,在一旁的裴渊,心道都是认识的,应该他会清楚。 朱鹤避开岑楹走过去,欲言又止。 裴渊自是看见他的身影了,但并未理会,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他在尝试用蝉来联系白玉姮,可却没有得到回应。 裴渊不免有些心浮气躁,整个人都蔓延着郁气,生人勿进。 朱鹤见此人比方才那个男子还要难以接近,不免打起了退堂鼓,但又记起那女子的英勇身姿,许是给他注入了些勇气,他走近,出声问道:“那个……” 裴渊没听见。 朱鹤再凑近了点,问道:“兄弟?我想问你个事……” “?”裴渊侧脸微微垂下眼眸看眼前凑得极近的男子,些许疑惑盈满如同点漆的眼眸。 “想问你个事……”朱鹤又重复了一遍,“你可知方才将那怪物拖进海底的女子是谁啊?” 裴渊听到这人说起白玉姮,心底升起一点不悦。 “那么英勇的身姿,干净利落的打法……”朱鹤忘乎所以地感叹,说里话外都在称赞她,裴渊那点不悦消下去,盈满心间的是与有荣焉的骄傲之情。 “……真的是太帅气了!” 裴渊还算有耐心地听他说完对白玉姮的夸赞,见他随后的欲言又止,便知道他跑过来套近乎定是另有目的。 “有话直说。” 朱鹤见他说话爽快利落,高兴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跟你打听个人,听说你们关系匪浅。” 裴渊算是听出来了,若是旁人要与他谈论白玉姮,他可能听出意图之后,转身就走,但此刻听到他说他与她关系匪浅,单单关系匪浅四个字就能将他的耐性延长,他耳根发烫,点了点头,同意他的说法。 还没等他问,他自己耐不住性子想要问:“你怎么看出我与她……”裴渊顿了顿,在朱鹤期待又带着鼓励的眼神下,怀着激动又有些羞涩的情绪面无表情地继续道,“关系匪浅的?” 朱鹤疑惑,他欲言又止,脸红的跟个胭脂一样就是要问这个? 朱鹤不解,朱鹤疑惑。 “是、是啊,可能是你们之间有一种独特的链接?能让人一眼就看出来不同。”朱鹤这番话是真是假,是否掺杂着恭维的意味不得而知,但某人却被这番话哄得向下弯的唇角都要咧到耳根了。 裴渊原本还想细问,但终归是不太好意思,便想着解答他的问题作为回报,他也知晓有了好处才好问:“想说什么?” 朱鹤见有戏,又夸了他几句,但见他并不如方才那样买账,这才回归正题:“就是想问你,方才那位舍命救人的女子姓甚名谁……” 裴渊斜睨他,忽地品出一点不对劲。 后者会错意,见他不似岑楹那样,就放心说了:“其实我还是第一回这么心动,那时她挡在我前面的时候,你都不知道我的心跳得有多快,那时候我的眼里只有她一个人,扬起的发尾,翻飞的衣袂,英勇又坚毅的侧脸……都让我心动不已。” 朱鹤自说自话,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你听了别笑话我,这还是我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女孩子,你只需告诉我她叫什么名字就好,别的我等她回来,我亲自问——咦?你的脸色怎么了?是方才受伤了吗?需不需要给你叫岑楹来看看?” 他说罢,便四处寻找岑楹的身影。 裴渊咬紧后槽牙,冷声道:“不必。” 像是被憋狠了,两个字很是艰难的从牙缝中蹦出来。 朱鹤又疑惑,不是受伤那还是什么? 裴渊深呼吸一口气,心中知道她无论在哪都是最夺目,受人欢迎的,但此刻有人在他跟前诉说对她的爱意,他实在是难以忍受。 裴渊转身就走。 “诶,兄弟,你还没告诉我呢!” 裴渊冷冷回头,将朱鹤吓了一跳,这表情好似他是他杀父仇人一样,朱鹤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裴渊抿唇,对上他清澈又疑惑的目光,冷冷道:“白玉姮。” 朱鹤闻言一笑,追上去,道:“嘿嘿,她的名字真好听,是哪个玉?哪个姮?兄弟你真好,多与我说说她呗?” 裴渊见此人没完没了了,气得在他身上施了个定身术和静音决。 他本想对他语出恶言的,但耳尖的蝉中传来她的声音,那几欲被嫉妒冲塌的理智被拉了回来,想起她说过的话。 “渊儿,恶言伤人,当要三思而行。” 裴渊心中被一口气堵得不上不下,只好冷厉地盯着他,警告他:“她不是你能觊觎的人。” 朱鹤:“唔唔唔?”为什么? 裴渊好似听懂了,冷声道:“你配不上她。” 说罢,这回是真的走了。 等到人已经没影了,朱鹤身上的法术才解开。 朱鹤满头的疑惑,什么跟什么啊? 方才还好好的……—— 作者有话说:裴-心里委屈,不想听话但还是乖乖照做的小狗-渊:真的要我这样看着你吗[可怜][爆哭] 宝宝们求个专栏收藏~[可怜] 第59章 皮亮肉滑 将它埋了。 白玉姮和那些人偶一起被八爪大仙送到一座小岛上。 岛岸上早有人站在那接应。 那些人见到奄奄一息的八爪大仙都吃了一惊:“大仙您怎么了!?怎会受这么重的伤!?” “快!快去请祭司!” 一阵手忙脚乱, 那些人将八爪大仙抓住的人拖至岸上。 白玉姮吐了一口咸涩的海水,还没睁开眼睛,就被人绑了起来。 “哟呵, 不愧是老孔,眼光就是毒辣!这美人皮肉匀称,肌肤光滑, 想必画皮大仙定会很满意!” 说话那人抓着白玉姮的手, 感叹道,嘿嘿一笑,没忍住悄悄摸了一把。 白玉姮被捆住手脚, 抬到一辆马车之上,连同她捏造出来的人偶。 这些人没有瞧出端倪,还在兴高采烈地说这批货定能卖个好价钱。 “诶对了,矮子在哪?不应该比大仙还要早回来吗?” 有人冲到岸边远眺,却没有发现任何踪迹。 “不会是遇上什么事了吧?”有人猜疑道, “大仙被伤,矮子至今未回, 不会是被人发现了吧!?” 正在那检查搁浅的八爪大仙的人说道:“大仙快没气了!” 原本硕大的八爪大仙, 此刻幻化成一个长着双腿,一张似人脸却又不似的脸,极为的怪异,但这些人却没有一点害怕,显然是见多了这副模样。 此刻那个所谓的八爪大仙赤/裸的身上伤痕累累, 不断的在往外冒出淡粉色的血液,就连那呼吸也变得孱弱,难以想象它经历了一场什么样的大战,又是如何从鏖战中脱身, 强撑着一口气回来的。 几人等了一会儿,有踏踏踏的马蹄声从远及近。 众人瞬间围了上去,恭敬地拱手道:“恭请祭司安。” “怎么回事!?”为首的男子声音沉哑,问道,“大仙在哪?” “回大人话,大仙身负重伤,搁浅在岸,我等并不会处置伤势,便让人请您过来。”一边说着,一边带身材高壮,满脸美髯,被称为祭司大人的男子过去瞧。 “老徐,八爪大仙怎么样了?”祭司身旁的一个白白胖胖,面净无须的男子问道。 “不太好。”徐华继眉头皱起能夹死一只苍蝇,他死死抿着唇,并不算施救这只没用的八爪鱼,冷声道,“将它埋了。” 身旁的胖男人一惊,着急道:“这这这不是还有一口气吗?我瞧让兽医治治兴许能治好呢?” 不然要驯服一条八爪兽听他们的号令可不简单。 徐华继冷声道:“不必了,它的内里受损,就算医好了也没多大用处,过程也受苦,就这样让它去了吧。” 那八爪兽还尚存一口气,听到主人这样说,像是回光返照,扯住他的衣摆,奄奄一息:“放、放、放了她……” 徐华继瞥了眼粉色血液沾上的衣摆,眉头微蹙,挣开它的手:“安心去吧,你的好情人我会照顾好的。” “老、老……”贼。 徐华继面露嫌恶,掸了掸不存在的灰尘,对手下人说道:“将它埋了。” “是!” 八爪妖兽微凸的眼死死盯着他,不甘不愿,始终是咽不下这一口气,被人拖走时血红的眼睛都在瞪着他。 徐华继说完,一双鹰眼注意到旁边的马车:“是刚才送来的货?” “是啊,这八爪大仙也还算有情有义,忍着伤痛一路送过来的,就是矮子那批货没来。” 徐华继睨他一眼,白胖的男子缩了缩敦厚的脖子,自知说错话了,嘿嘿赔笑,试图转移话题:“大人,就是老孔说的那几个人,皮亮肉滑,身上还有淡淡的灵气,这不正是画皮大仙苦苦所寻的极品吗!?所以老孔二话没说就上报,我们特意观察过了,这才冒着被人发现的危险将这四人拿下!” 他说的老孔正是那售卖船票之人。 胖子一面说,一边将车帘掀开,让徐华继瞧,后者仔细查验,确实是极品。 “这辟谷的修道之人可遇而不可求,遇得到,但本领高强,难以捉拿,且容易被发现。”徐华继笑道,“这八爪兽还是有些用处的,竟能将这样的极品带回来,那画皮大仙应该会很满意这批货,等他得了上头人的赏赐,我们也能分一杯羹来。” 徐华继笑吟吟,想到快要得手的权势和财富心里不由地舒坦,方才失去一只得力干将的糟糕心情也好了许多。 “好了,矮子那就先不管他,这么简单的任务都失败了,他就该提头来见我,你们好好清点岛上的货,等后日一早,我们就将他们运往江州。” “好!” 旁边的人听了一阵兴奋,高兴的不行,将这批货送走,他们都能得到一笔丰厚的钱财,又能逍遥快活许久了,因此,做事的动作都干脆利落了不少。 “都好好看着啊,千万别出什么差错了。” “放心吧大人!这蓬莱小岛,除了我们还有谁能进来?” 胖子也呵呵一笑,也觉得很有道理,遂安心下来,他们做着行当也有好多年了,还从未出现过一次差错,被发现过一次。再说了,若是被发现了自然有人保住他们,无论如何他们也吃不了亏,稳赚不赔的生意。 祭司闻言也放心了不少,都是合作共事多年的人了,对他们自然是有几分信任的,说了几句激励人心的话后,便离开了。 剩下的这几人心怀鬼胎,各想着自己的美事,驾车悠悠往岛中去。 车内的白玉姮睁开一双清凌凌的眼,调整了会儿躺姿,瞥了眼随风飘起一点的车帘,见无人在意车内,遂念动咒语,用蝉同他们传音。 “我现在没事。” “从我们船的位置出发,大概是在东南的方位,有座玲珑小岛,矮山居多,我猜他们的据点应该藏在地下。” “方才见到那位传说中的祭司,美髯丰泽,长眉浓目,额间有一点豆大的黑痣,面凶冷然……” 白玉姮絮絮叨叨地跟船上的三人交流信息,岑楹积极回应她,就连话少的李天阔也不时地同她说话,但另一个人却是半句话没回应。 白玉姮此时后知后觉此人可能生着闷气。 一时汗颜,不知该如何哄,轻叹一口气,想道等回去了再与他道歉。 确实是她鲁莽专断了。 白玉姮自我反思。 不过想了想,也觉得自己没什么问题,当时事态紧急,她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便是这个,深入敌营,再与她们瓮中抓鳖,里应外合。 又将岛上人计划运走他们的时辰与运送地点说了后,慢悠悠行驶的车辆一停,白玉姮中断了传音。 白玉姮闭眼,耳朵听着声响,能感受到他们从岛外进入了洞穴之中,说话都有回声。 马车缓慢,直到停到某处,那些人抬来担架将他们放在上面,一边喊道:“动作都轻柔些,别伤了皮,不然老大饶不了你们!” “知道了知道了,我们也晓得这批货的重要,自然会加倍小心。” 吵吵闹闹的说话间,白玉姮感受到他们走在九曲连环的通道,路面逼仄,连在前面拉着车的车夫喘气声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又行过一段路,几道吵吵嚷嚷的声音在洞穴内回响。 那几人上去呵斥:“又在吵什么呢!?” “天天吵夜夜吵,再吵吵今日的晚膳就都别想吃了!” 洞内安静一瞬。 “老大,是那个小子想溜走,结果被我们发现了!” 胖子闻言目光都冷厉不少,原本看着慈善的面容变得扭曲邪恶:“哪个混小子如此胆大!?” 守卫的人一指。 胖子一怒:“又是你这个小子!” “来人,将他带下去,让他泡泡澡!” “放开我放开我!” 假寐的白玉姮听到声音猛然一睁,转头看向被人挟持的、多日未见的崔明璨。 白玉姮心念一转,想了个法子。 被束缚的手在身后掐诀,那高大的人偶发出痛苦的哀鸣。 登时吸引了不少的注意,那些人都看了过来,就站在旁边的男子惊呼道:“老大!这人要死了!” 涔涔的鲜血流了满车,垂延至地上,令人心惊。 等到众人都进入幻觉后,白玉姮又令那人偶翻身倒地,磕出一道极长、极深的伤,这时众人一声惊喊,手忙脚乱地将人偶扶好,又乱成一锅粥,叫人去请大夫。 被忽视的崔明璨被重新关了起来,连带着他们几个新抓回来的。 众人急急忙忙照顾那个受伤的人偶,都在祈祷他没出事,若是出了事,那祭司不得杀了他们!? 乱糟糟的场面看得人发笑,白玉姮被安置在一个牢笼里,像鸟笼一样的地方,可以防止他们撞壁自残。 受伤的人偶被放置在石板上,匆匆赶来的大夫拨开众人,仔细检查伤势,额间细汗涔涔。 “老王,这人伤怎么样了!?可有治愈的可能?”胖子现在也是心急如焚,方才才跟徐华继保证绝对不会出事,这才分开多久,这人就奄奄一息,还磕出一道可怖的疤,想必也不能要了。 胖子既忧心又害怕,在老王身边絮絮叨叨。 王大夫睨他一眼:“安静。” 胖子瞬间噤声。 王大夫拧眉,将面前的人的衣衫全褪了,仔细检查那伤处,好不容易将血止住了,却发现掌心下的人根本没有脉搏了! 他猛然一惊,手下一顿,眼眸圆睁:“这这这……” “这什么?” 胖子本就急得团团转,这下就连王大夫也露出惊恐说不出话的样子,心下更是一沉,右眼皮一直跳,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就在下一刻,守在另一边的人也在喊道:“老大!这两个人也吐血了!” 胖子眼皮子一跳—— 作者有话说:注:兽医,掌疗兽病,疗兽疡。——《周礼·天官·兽医》 第60章 交易 非要去茅厕办事是吧! “怎么回事!?”胖子几欲崩溃, 看着那两个狂吐血的人,还有石床上不知生死的人快要哭出来了,这批货要是在他手上搞砸了, 徐华继还不知道得用什么法子惩治他,往年不是没有过,听闻那些人的下场都很惨, 不是扔进海中喂鱼了, 就是送给画皮大仙了。 胖子猛地打了个寒颤。 “老王,他们到底怎么回事!?你能不能医好?” 王大夫拧着眉,半晌说不出话, 他没见过这样的脉搏,谨慎道:“他们可是凡人?” 胖子怒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王大夫:“我观他们脉搏不似凡人,很是奇怪……” 但这奇怪在何处他也不知怎么说起。 胖子也不管他们是不是凡人,只问:“他们是修仙练道之人,早已辟谷, 许是早已超脱三界……” “你能不能治?就一句话!” 王大夫了然,心想或许是吧, 他只是一个凡间小医, 医点疑难杂症还是可以的,但触及超脱三界之事,还是修仙之人,他却没有那本事,只好道:“这个人已经没了气息, 那磕伤也治不好了,趁早埋了吧,至于另外两人……” 他顿了顿,也连连摆手:“我医不了, 你让祭司赶紧找个大夫医好吧……” 王大夫说完,拎着药箱走了。 胖子走过去检查,确定了一个俊美男子没了气息,又过去检查吐血的两人,满面愁容,见到旁边状态还算好的清丽女子,堪堪松了口气,却被她连声的咳嗽吓得魂都要飞了。 “姑奶奶你可别也出什么事了!”胖子急得跺脚,一边哭丧着脸哀求她,一边让人赶紧去请祭司。 白玉姮本想吓吓他,但见他又想找那徐华继,恐出现纰漏,被看出来了,只好掐诀,让这三人的症状好了下来。 “咳咳……” 原本被王大夫判了死讯的人突然咳了两声,这些人像是惊弓之鸟,吓得连滚带爬,惊恐地看着奄奄一息的裴渊人偶,指着他,哆哆嗦嗦、结结巴巴地道:“老老老老大!他他他活了!” 胖子被这一连窜的举动闹得一根筋绷紧,有点风吹草动都让他紧张兮兮,他壮起胆子紧忙过去查看他的鼻息:“还好还好……” 胖子松了口气,“去去去,将王大夫请回来,让他给这人上两幅伤药……”他说着,又想到了什么,又连连道:“不不不、不用去请了,这伤我瞧十天半个月是好不了的,不用让他过来了,直接去跟祭司说,这人想要反抗,不小心掉下崖摔死了!” “这……” 有几个人还在犹豫。 胖子一个爆栗,恨铁不成钢道:“你傻啊!若是让祭司知道真相,我们都得吃不完兜着走,治我们一个失职的罪名,我看你们是想去喂鱼了!这事就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那原本还在迟疑的人瞬间醒悟,连连道:“老大英明!我们这就去说!保证瞒的天衣无缝!” 几人了然了,飞快地跑出这个洞穴。 胖子又令人将奄奄一息的人带下去埋了。 经次一闹,也没人记得崔明璨逃跑失败,想要治治他的事了。 等吩咐好一切后,胖子抹了把额上的虚汗,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令人看好这洞里的人,自己做足了心理准备才往祭司住的地方去,负荆请罪。 白玉姮见计划成功了,也悠悠转醒,转眼撇向崔明璨的地方。 只见这人垂头丧气坐在潮湿的地上,也不知被关了多久,脸上的胡茬青涩。 白玉姮扫了眼在洞内把守的人,两人在洞门前,还有两人在洞中走动,而他被关在紧邻的对面。 “那个大哥……” 白玉姮出声,巡逻的守卫闻声上前,也知道这人的价值不可估量,再对上她的含羞带怯、梨花带雨的清丽芙蓉面,本来的冷硬遇火消融,遂对她的脸色也好上不少,语气柔和:“有什么事?” 本就紧挨的对面,再听到熟悉的嗓音后,崔明璨登时抬起头来,目光震惊又灼灼地看过去,对上了正似笑非笑看着他的白玉姮。 “……” * 崔明璨从安平县逃跑后,气得直接跑回江州。 借着记忆中的路线,他一路顺利地来到乐清镇,也记得这里的传统,给祭司和海神供奉了,打算第二日想要坐船离开此处,回到江州的。 谁知,他在给海神供奉时,突然尿急想要如厕,便将位置让给一个老头,自己跑去茅房如厕。 这供奉海神庙弯弯绕绕的,他急得很,走得也很急切,正好看见一处很像茅厕的矮屋,一头钻了进去,谁知却在那撞见一个怪人,在与祭司做交易。 “帮我找几个人。” “什么人?”说话的是他认识的,就是那个祭司徐华继。 崔明璨听到有人说话没出声,心想应该是闲聊,想着赶紧处理好自己的私事就去给海神做供奉,明日好离开。 “这里有四幅画像,画中人正是我要寻的人,你需找到他们,再将他们绑来。” 徐华继蹙眉,一边接过对面人给的画像,一边说道:“可有什么来历?” “天衍宗。” 崔明璨提裤子的手一顿,耳朵立马竖了起来。 “修仙之人?”徐华继惊讶,“为何要他们?” “修仙之人辟谷,皮.肉嫩滑,通体带着幽香,不似凡人那样污浊,这样的做出来的东西是最好的!上头的人最是喜欢。” 徐华继眉头能夹死一只苍蝇:“这是大仙的吩咐?” “自然。”那人声音奇特,像是被什么东西蒙住了,模糊又难以分辨男女,“怎么?你不信我?大仙入京尚未回来,此事是他八百里加急,跑死了几匹马吩咐下来的,你照做就是了。” “可,乐清镇说大也不大,说小却也不小,我又如何知道他们一定会路过此处?一定会遇见他们?” 那人怪笑了几声:“你常在乐清镇不知吗?前往江州最近的一条水路就是你这儿,他们要走水路定会来到此处,等他们来了你不就知道了?” “万一他们不走水路该如何?” 那人眼里露出鄙夷之色,何时见他这么多犹疑了:“他们不来也得来,反正如今已经做好了万全之策,他们不管是主动的还是被动的,都会经由你这乐清镇。” 徐华继还在犹疑:“可,他们是修仙之人,法力尚未得知,单靠我们这些手无寸铁的凡胎□□如何能对付得了他们?” 那人笑:“不是还有你那宝贝八爪大仙吗?我就不信一只近千年修为的妖兽斗不过几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 “可……” 见徐华继还在犹豫不决,那人也没了耐心,冷声道:“你若是不想做这买卖,便趁早说,我还有急事在身,你不做我让旁人来,大仙是看在与你多年合作尚可的份上,才将这个机会给你的,你若是不想要了,多的是人需要。” “……”徐华继深吸一口气,他还从未对修仙之人下手,难免有些犯怵,但听到他这样说,又怕因此影响了以后的合作,又得不偿失,问道,“那你们给的好处是多少?” 那人见他上道,呵呵一笑:“好处自然不会少了你的,不仅有好处,封官你可想要?” “封官!?”徐华继原本偏移了三分的心,此刻已经完全偏向了,惊愕道,“这可是真的?!” “那是自然的,大仙何时坑害过你了?以前若不是大仙找你做这些生意,恐怕你此刻还尚是一个只能靠吓吓旁人拿保命供奉钱财的庸庸碌碌之辈,哪有现在的风光?” 徐华继被说动了,确实若是没有画皮大仙,那他的伎俩早就被人拆穿了,也幸好得到了他的赏识和庇护,这才将生意做的越来越大,越来越好。 “你不信?” “我信我信!”徐华继连忙道,“这封官……” 那人见事情妥了,便道:“这是大仙已经跟上头的人反应了,你只需将吩咐你的事情办好,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徐华继心里痒痒的,高兴的不行,脸上常年被海风侵蚀的褶子都灿烂地绽放了。 “是,我定不辱大仙使命!” 那人夸他上道,互相捧了几句,那人便要离开了。 “好了,事情我已经吩咐好了,你好好做,好处少不了你的。” “是!” 徐华继乐呵呵地目送此人离开。 在原地踟躇高兴片刻,也转身离开。 崔明璨目露复杂。 方才借着缝隙,他瞧了眼那画像,竟是画了他们四人。 崔明璨此时心有惴惴,又怕他们遭遇什么危险,又想自己被那商素抓都没见这三人前来相救,他才不要管他们! 崔明璨将裤子提好,走出门时又在抓狂。 “啊啊啊啊啊!” 真是烦人! 崔明璨此时想起来都想骂人,谁家好人在茅厕旁边商量大事的!? 他一面往外走,一面在宽劝自己,他们早就没有关系了!从此都是过路人了!谁也别管谁!谁在乎他们的安危! 反正白玉姮和李天阔法力高强,再加上岑楹用毒厉害,怎么样都吃不了亏,他才不要多管闲事呢! 崔明璨一边洗脑自己,一边前往前殿给海神供奉。 可睁眼闭眼都是那三个没良心的人的影子。 “……” 就连那供奉在上的海神像他都能看出几分李天阔的影子。 “……” 踏马的! 崔明璨鲜少爆粗,此刻都忍不住想要骂人了! 非要去茅厕办事是吧! 什么事不能在书房说?就算他们光着身子躺在一张床上说,他都不会说什么! 非要在茅厕聊!还偏偏让他给听到了! 崔明璨只觉得心烦意乱。 无声地抓狂几下,吓到旁边人,他道了个歉,气呼呼地跑回客栈。 崔明璨就在客栈躺了一夜,睁着眼睛。 睁着眼睛睡了一夜,崔明璨终于想到了一个办法。 60-70 第61章 儿时伙伴 仁至义尽 那办法自然是——爱谁谁! 他生气了可是很难哄好的!! 况且他们还没有哄过他!!! 翌日。 崔明璨起了个大早, 在客栈内用早膳时,一个店小二模样的人冲了过来。 “呐呐?”他兴冲冲坐在他旁边,眼睛亮得能发光, “还真的是你啊呐呐!!” 崔明璨愣了愣,细瞧他的样子,忽地想起一个人来, 他讶异道:“福贵你怎么长这样了?” 姚福贵露出洁白的牙齿嘿嘿一笑:“呐呐我们好久没见了, 你长得也好生威武啊!” 崔明璨也有来有往地夸他:“你也是啊!别小时候要强壮许多!” 姚福贵嘿嘿一笑,与他叙旧:“呐呐,你怎么来乐清镇不来找我啊!我可想你了!” “诶, 这说来话长,当年你们离开江州之后,我爹也没跟我细说你们回了乐清镇,就没想到这回事!” “正好啊!我们两兄弟能再次相聚,一定要好好聚一聚!”姚福贵一拍掌, 起身去柜台后拿出一瓶酒,说道, “这是我爹收藏的好酒, 我们兄弟难得一聚,一起喝了!” 崔明璨讶异:“原来这客栈是姚叔开的啊!?” “你们不打鱼了吗?” 姚福贵摆摆手:“不打了不打了,我爹伤了腰,早就干不动了,而且我这脑子时不时不清醒, 所以就在这开个客栈,顺带照看我。” 崔明璨惊诧:“你……” 姚福贵知他想问什么,朗声一笑:“嗐,都是陈年旧事了!不提也罢!当初在江州还好有你和伯父的照料, 我们爹俩才能顺利的活下来……来!这杯酒我敬你们!” 崔明璨也立马端起酒杯:“举手之劳罢了。” 两人一饮而尽。 二人也有好几年没见过了,此刻又一见如故,相聊甚欢,饮了不少的酒,崔明璨心里还记着事,想要问他,但见正堂内零零散散坐着人,恐隔墙有耳,便邀他上楼一叙。 “对了,还没问你现在是在做什么?可是给伯父打下手?你们崔家产业颇多,想来伯父也会让你多磨练磨练……” 崔明璨猛地放下杯子,抬起下巴,骄傲地道:“你猜我现在是在做什么?” 他掐了个诀,让熄灭的蜡烛噌地一声燃了起来。 姚福贵眼里一辆,震惊道:“呐呐……你现在在修仙啊!?” “嗯哼。”崔明璨眉眼中是一阵得意,“我现在可是天衍宗掌门的亲传弟子!” “哇!!!”姚福贵很是捧场,“真厉害!!” 他凑近,问道:“那你会不会那个法术,就是一点什么东西都能把它变成金子!?” 崔明璨哈哈一笑:“这世上哪有点石成金的法术,都是障眼法的!” 姚福贵纳罕:“我还当真有这个法术呢!这样就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金银财宝了!” “你想得倒是挺美的!”崔明璨感叹他还是这样的见钱眼开。 两兄弟聊了一会儿, “诶对了,我想问你个事。” 崔明璨踟躇道。 “你问呗,我们这么多年交情了,我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崔明璨嘿嘿一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我很好奇你们这的海神庙,这海神是真的吗?” “那还用说,自然是真的,虽说我们没有真的见过海神,但祭司见过啊!他就是海神座下的弟子,专门为海神传达旨意。” “这么玄乎啊?” 姚福贵点点头:“对啊,其实我跟你说……”姚福贵压低声音,神神秘秘的,崔明璨也不由地凑近,想听点别的:“那海神庙其实也并非是真的……” 崔明璨讶异,忙追问:“怎么说?” 姚福贵顿了顿,轻声道:“我跟你说了你可要好好保管秘密啊,要是被人知道了,我可要倒霉了!我爹第一个打死我!” “那是自然,我嘴巴最严实了!” “那祭司其实是假的,就连那海神庙中的供奉也是被他收入囊中……” “此事当真?” “自然是真的,我亲眼所见!”姚福贵信誓旦旦。 “我这脑袋不清楚就是因为他们,”姚福贵叹了口气,“当时那祭司还不是祭司,只是一个小小的捕鱼人……” 姚福贵又将那个故事讲一遍,不过此刻没有他爹拦下,他顺利地跟崔明璨将完了:“我那夜听到他酒后跟我爹说,那些人遭遇海难就是因为他能听懂海中生物的语言,能与它们交流,也曾救过一只近乎千年的妖兽,那妖兽为了报答他,愿意给他差遣……” “所以他们就联手,一人在海上兴风作浪,一人在镇上设立海神庙收取供奉……” “那你的病怎么回事?”崔明璨问道,眼里满是担忧,“现在病可还好?” “因为我无意间闯入海神庙,发现庙中的秘密,在差点被发现时摔坏了脑子,被人救回去之后发了一场热,我爹对外说我烧坏了脑子,我清醒的时候我爹也让我时不时地扮傻,这才躲过了他们的怀疑。” 姚福贵摸了摸后脑勺那块疤痕,有些感慨道:“不过我爹对外为了请了不少名医,为我看病,现在能够保持一定时间的清醒。” 崔明璨目露忧伤,说道:“你们当年就应该来江州的!我定会为你寻到良医,也不会让你受到他们的威胁!时时刻刻活在担惊受怕之下!” 姚福贵一时感慨,此刻也被他的真情实感感动到,眼里闪着泪光:“那时候乐清镇全都是他们的守卫,我们出不去,所以我爹才出此下策让我装疯扮傻,这么多年过去了,没出什么大事,他们也不记得我这号人了,所以现在也没事了!” 姚福贵出声宽慰他,崔明璨愤愤不平,但此刻更是心疼这位儿时的玩伴。 “我还记得前几年见到你时,你和你爹路过乐清镇,前去海神庙供奉,我一眼就认出伯父来了!可是那时我在装疯扮傻,不敢接近你……不然咱俩那时就可以喝一杯我爹偷藏的佳酿!” 崔明璨哈哈笑道:“现在我们也可以喝!来!这杯我敬你!” “干了!” 二人把酒言欢,说起了儿时相伴几日的乐事。 那时姚福贵跟自己的爹前去卖鱼,在途中被一伙人打劫了,正好遇上做买卖回江州的崔明璨父子俩,出手救了他们,因为二人年纪相仿,这一路上两个人玩到了一起。 岁月如梭,往事如流水。 两人聊了一会儿,崔明璨见他愿意将那些隐蔽的话同他说,心里也有了底。 崔明璨忽地问他:“你们乐清镇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大事啊?” “没有啊?”姚福贵想了想,摇摇头。 “那为什么我听闻有人说要抓我们修仙之人……” 姚福贵在他说出来时,猛然一震,要他噤声,开了门往外敲了敲,而后压低声音,跟他说道:“这事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我昨日去海神庙供奉,无意间听到一男子跟一个模样如同烧伤的可怖男子详谈,我听到他们说的。” 姚福贵面露严肃,低声道:“确有此事。” 因他已经痴傻的原因,神庙中的人也不太注意到他,且那祭司大人和怀疑他的人时常不在庙中,他也是偶然听见他们下属吩咐的,他们在找几个修仙者。 “那画像上的人有我……” “当真!?”姚福贵诧异,“我虽没听见他们要找的人是什么样的,但听说已经布好了天罗地网,只要你们来到,就会被他们抓起来!具体要做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崔明璨蹙眉:“那你可知他们神庙之中做的是什么生意?还是通过供奉拿钱吗?” 他们内部定是有更加阴暗的买卖!不然要在这里将四个修仙的人抓住且悄无声息地带走,并非容易的事。 “我知道他们的据点在哪里,但是并不知晓他们做的是什么生意。”姚福贵实话实说。 崔明璨沉吟半响,他对福贵说道:“我需要你帮我个忙……” “你直说吧,我会竭尽全力为你办成的!” “我想让你帮我留意这三个人,在她们到来到乐清镇后,让她们尽快离开这里。” 崔明璨试着想将白玉姮三人的画像画出来,但他的画技确实有点不堪入目了。 姚福贵勉强能从画中认出人形来,再结合他描述的,用心记下。 “好!”他问,“还有什么事情要交代的吗?” 崔明璨摇摇头,他心里还气着呢! 他想着,以白玉姮和李天阔的修为还有岑楹的毒,都能横行天下了!区区一些没有任何法力的凡人也想要抓住他们,简直是痴心妄想! 且他心中闷着气还尚未消,能让福贵帮忙通知便是他最大的忍让了!他够仁至义尽了! 崔明璨一想到他们三个就撇了撇嘴,心情很是不爽。 闷头和福贵喝着酒,结果酒一醒来就被抓到了这里。 崔明璨与白玉姮面面相觑,见她还有脸跟他笑,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冷呵一声,撇过头去,不愿意看她。 “……” “?” 白玉姮无奈,怎么又生气? 那守卫大哥还在等她问话,白玉姮柔柔一笑:“不知大哥能否将我的束手松开?” 见他犹疑,白玉姮加码道:“我知晓我现在对你们来说很重要,若是不想这绳子勒伤我的手,你们最好给我们松绑了。” 她一边无害地说笑,一边手上用力,能明显地看到那瓷白的腕子被勒出红痕,守卫眼皮子一跳,立马道:“好好好!你别乱来!” 白玉姮甜甜一笑,笑得要多纯良就有多纯良:“多谢大哥!” 守卫大哥被她的笑晃了晃眼睛,耳尖红了,羞赧道:“不、不客气……” 崔明璨听到这动静都惊呆了,转过头来,对上白玉姮直直看过来的眼神,里面明晃晃的得意。 “……” “大哥,对面的那个人不一起松了?我瞧他皮相甚好,不怕伤了那上好的皮.肉?” 那守卫大哥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想都没想,直接道:“此人狡诈,上面吩咐,不能松。” 白玉姮噗嗤一笑,惹来对面幽怨又气急的目光—— 作者有话说:这周最后一更,周四见!求收藏[求你了]收藏多多希望下周有榜[求你了][求求你了] 第62章 灯笼 人皮灯 “我与他相识, 能否让我们在一起?” 白玉姮睁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盯着他,那人瞧她清纯无害,嘴又甜, 一口一个哥哥哥哥,心下又软了几分,又想到这个笼子是专门修来抑制仙者法力的, 把人放进去一起好似也没有什么大问题, 他仅是思索了一霎,便同意了。 “好。” 白玉姮甜甜一笑:“多谢大哥~” 守卫听得半边身子都酥了,手上动作也快了许多。 特制的门打开, 崔明璨被压了出来,他还在气着,恼道:“你们怎么这么没节操!?笼子是想换便能换的吗!?” 守卫见他不老实,呵斥道:“哪那么多废话!快走!” “我不去!”崔明璨来脾气了,大声拒绝。 “嘿!哪有你拒绝的份!?”守卫用手中的长/枪拍了一下他的屁股, 催促道,“走走走, 别让人等急了!” “……”崔明璨痛骂他没骨气, 一个美人计就能让他这么没节操,别人说啥就是啥,他这么有本事怎么不把他们放了!? 再怎么骂也还是被窝窝囊囊地带过来了。 特制的笼门打开又阖上。 白玉姮看着他,笑意盈盈。 崔明璨气不打一处来,想不通都被抓了有什么好笑的!没看见他还在生气吗!? 白玉姮见没人注意这边了, 凑过去说道:“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也被抓了啊?” “……”崔明璨撇撇嘴,“我倒是想问你,你们怎么在这?还有那两个呢?怎么就你一个人被抓了?” 白玉姮感叹一声:“说来话长。” “……那请你长话短说。” 白玉姮没回答这个,问道:“你居然能看出这两具不是真人?” 崔明璨嘁了一声:“你也太小看我了, 一看你就是没去听课的!我们上的第一节术法课山长便跟我们交了化人术!” “……”白玉姮讪讪一笑,转移话题回答他,“你先将这个东西戴上,我与你意念传音。” 崔明璨疑惑接过一个蝉型玩意儿,照着她说的放在耳后。 “能听见我的声音吗?” “可以。” 白玉姮一顿,耳中的声音来得又急又快,她忽地哭笑不得,白玉姮回道:“师父,我不是说您,我找到小璨了。” 裴渊:“……” 那边的人忽地不说话了。 “师父?” 白玉姮试着喊了一声,岑楹回应她:“真的吗?崔明璨也被抓了啊?” 崔明璨一念完心咒便听到岑楹的这句话,气得牙痒痒:“你这么幸灾乐祸做什么!?” “诶呀!还真是!”岑楹听到许久没听到的声音,颇有几分怀念,问他,“你怎么跑到蓬莱小岛去了!?” “我们还以为你回江州了!” “哼!你以为我想啊!”崔明璨扶额,至今想不通姚福贵为什么要将他抓走,心中更不是滋味了。 “谁让你一声不吭就跑走了,害得我们好找!” “谁让你们见死不救!”崔明璨怒火中烧,“你知道我在鬼主那等你们等了多久吗!?你们知道我受到了什么样的伤害吗!?你们一个个影都没见着!还好意思嫌弃我乱跑!你们没有良心!” 他一连串的质问,问到最后声音都有些哽咽了。 崔明璨很没出息地抹了一把泪。 “明明知晓我怕鬼,还任由我在鬼堆里待那么久,你们有一个算一个都没有良心!”崔明璨瘪嘴,瞪着对面坐着的白玉姮,“特别是你!白玉姮!” 他咬牙切齿的语气让白玉姮打了个激灵,后者无辜道:“我、我怎么你了……” “哼!” 崔明璨哼了声撇过头去。 白玉姮不明所以,但还想着正事,与她们交流情况后,坐在崔明璨旁边,用蝉传音:“今夜需要你帮个忙。” 崔明璨没动,眼皮子颤了颤。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你强盗啊!?” 白玉姮嘿嘿一笑:“当回强盗也没啥,霸气!” “……”崔明璨搞不懂她,翻了个白眼后,挪了挪屁股,但没有说不帮。 白玉姮看向对面一起关着的,面无表情,好似奄奄一息的人,问道:“你进来几日了?” 崔明璨细想了会儿,摇摇头:“不记得了,那龟孙儿趁我醉酒将我带走的!我一醒来就在这儿了!” 是他大意了,崔明璨悔恨,怎么就这么轻易的相信一个阔别好多年的人,这些年他过得如何他都不知晓,人都是在变的,就连他老家的那棵树年年都不一样,更何况这儿时的那点情谊? 白玉姮见他苦恼,不知如何安慰,拍了拍他的肩,问道:“那你进来时他们就在这里了吗?你可有听到什么消息?” “有一些人是我来的时候就在了,陆陆续续地带走一些又送进来一些……说到有什么怪异之处,”崔明璨眉头紧皱,沉吟半晌,才道,“灌我酒的那人说那海神庙中藏有秘密,具体是什么不得而知,还有就是他们每次想要将人送进来后都会给他们灌一些水,但是是什么水就不知而知了,那些水会令他们变得昏昏欲睡,没有任何力气说话走动。” 岑楹在那边听着,猜道:“难道是软骨散?” “这我就不知道了,他们没有喂给我。” 李天阔疑惑:“为何?” “……这谁知道呢。” 岑楹笑道:“他们该不会以为你根本没有能力跑出去,所以才没有给你喂?” 崔明璨咬牙:“岑楹!” 岑楹在那头吐了吐舌头:“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哼,谁说我没本事了,我就是靠着我自己的本事从鬼城中逃出来的好吧!!!” 岑楹哗然:“哇,这么厉害啊?” 崔明璨哼了哼:“那不是!” “要是等你们来救我,我早就变成那鬼主的不知道第几个妾了!” 岑楹与他拌嘴:“我还以为你至少能当上个二把手,结果她将你掳走就是让你当小的啊!?” “……”崔明璨憋着一口气,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的,冷呵一声,不愿回答岑楹的问题。 白玉姮及时出声,打断两人的对话,生怕他们吵了起来:“那可还有什么可疑之处?” “有啊。”崔明璨双手垫在脑后,吊儿郎当,“但是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们?” “不是吧崔明璨,我们不是好朋友吗?这你也要藏私?现在我们可是一条船上的蚂蚱!”岑楹隔着蝉,在叫喊,痛诉崔明璨不想当人。 “什么好朋友?你们在安平县时,我等了你们整整三日!你们来都没来,还立马跑出城外!你们现在还有脸来跟我说是朋友!免谈!” 三人顿时沉默了会儿,知他心中还藏着气,三个人七嘴八舌地给他解释,白玉姮好不容易见他脸色好了不少,决定给点好处哄一哄,以往她就是这样哄裴渊的,十分的奏效。 “什么!?”崔明璨闻声立马站了起来,叫出声,那些守卫立刻警惕地看了过来,虎视眈眈,生怕他们耍出什么花招。 “你要将《毕罗法阵》的孤本送给我?”崔明璨压低声音,凑近她,双眸亮晶晶地,满怀期待。 “嗯,那是当然。只要你能原谅我们。” 崔明璨像是被砸中了一般,脑袋晕乎乎的,异常的亢奋,来回在笼子内踱步,直到看得白玉姮头昏眼花,才停下来,又凑了过来,压低声音道:“真的吗?真的要给我?你不是跟我开玩笑的?我现在可没有跟你开玩笑的心思,你最好不要骗我,不然……哼哼!” 白玉姮失笑:“当然是真的,等回到天衍宗,我立马双手奉上!” 崔明璨:“好!一言而定!” 白玉姮与他击掌为誓:“一言为定。” 崔明璨高兴到双颊通红,他兴奋地追问:“那《毕罗法阵》可早就在好几百年前失传了!你怎么会有?” 白玉姮故作玄虚:“山人自有妙计。你放心,给你的那本绝对是真迹孤本!” 崔明璨嘿嘿一笑,轻咳两声,这才将他所知道的说出来:“我们每日子时、辰时、申时都会被他们蒙着眼带到一处大汤池中,泡上那么一刻半刻钟,出来之后皮光肉滑,整个人都松快了不少,就是会犯困,而且灵力也会停滞,施展不了……” 白玉姮眉头一蹙,她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她药理不行,还得问问岑楹。 岑楹想了想,说道:“若是润肤的药池,里面有味药确实会令人多昏睡,从而使肌肤光滑细腻,但也不可能立马见效,想必是味猛药,会有一定的危害……但他们为什么要给你们泡药池?单单为了让你们昏睡?还是让你们养好皮肤?” 崔明璨忽地想起那日在海神庙偷听到的,说道:“有可能。” “什么有可能?” “那日我去海神庙听到那祭司与人谈论事情,就是要将我们抓走,其中便提到了说我们修仙之人需要辟谷,从而皮肉光滑,又带幽香,是上头的人喜欢的……” “等等!”岑楹忽地叫了一声,三人问了句怎么了,只听见岑楹急促地呼吸声,她好似在跑着,又一边回答他们,“那日我们在夜市上买的灯笼!” “灯笼?”崔明璨不明所以,“什么灯笼?” 听岑楹这一说,白玉姮自然也想起了那盏不菲且精美绝伦的灯,还没等白玉姮回答他,便听到岑楹一声尖叫,她声音中带着颤抖:“那、那灯笼的皮是人皮!” “人皮灯!?” 第63章 药汤池子 灵力滞缓 “是人皮。”岑楹仔细端详这盏灯笼, 那夜回去之后就没细看,此刻瞧清楚了,确实是用人皮制成的灯笼, “这个灯笼的皮若不仔细看,倒也看不出来是人皮,应该是用了某种东西泡过——”她说着, 蓦地想到他方才说的, “许就是你们泡过的那口药汤。” 崔明璨脊背登时爬满了疙瘩,耳边阴风阵阵:“所以他们把我们抓来这里就是为了将我们的皮剥下来,然后做成灯笼!?” 岑楹笃定:“是。” 崔明璨胃里一阵翻涌。 “申时已到, 将他们都带出来!” 他们说话之间,一队带着刀剑的男人和面无表情的女人从外面走进来,冷冷地道:“将门打开,该去药池泡澡了!” 白玉姮与崔明璨对视一眼:“你们如今到哪里了?” 李天阔答:“现在加足马力,能在明日天亮前到达江州。” 白玉姮嗯了一声:“我会告诉你们岛上的情况, 但来这里之前,我想你们需要去一趟海神庙。” 岑楹与李天阔应道:“我们知晓了。” “嗯。” “我们这边还有事, 待会儿再说。” 三三两两的人被催促地往外走, 男女分开,分别被人遮住眼睛。 “若有情况用蝉回复。”白玉姮被遮住眼睛时,对崔明璨说道。 后者点了点头。 他们被排成了两列,依次拿着手中的麻绳,亦步亦趋地往前走, 却不知走向哪里。 队伍走得极慢,她们服用的药物在发挥作用,那些守卫也见怪不怪了,丝毫没有催促的意思, 白玉姮一边慢悠悠地走着,一边听声音辨别方位,可惜海风海浪太大,根本无法真的听声辨位,容易出现偏差。 白玉姮数了数她们走的步数,绕过了几个弯,终于来到了一个热气扑面的汤池子前,领队的人是个面容严肃微胖的中年妇女,她冷声让她们将身上的衣物尽褪,而后在众人面前走下汤池。 白玉姮落在最后,看向浓白、冒着热气的巨大池子,汤池中间咕嘟咕嘟地往上冒着浓白的水。 五大三粗的女人站满了洞内,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泡在汤池里的人,白玉姮慢悠悠地解开衣物,再慢悠悠地走下去。 那股被热气覆盖的厚重味道扑鼻而来,白玉姮脚下一软,险些摔了进去,是后面守着的大娘一把拉住了她。 “当心点,要是摔伤了,定有你们好受的!” 当热水烫到脚心时,忽地有种被软化、肢解气力的感觉,白玉姮试着调动法力,却发现灵力变得呆滞、迟缓。 等所有人都下到汤池内后,又有几个女人捧着一大筐一大筐的东西进来,三三两两的往里面扔。 是各种各样的花瓣。 花瓣倒完之后,一个领头女人从怀中掏出一瓶发着幽幽绿光的细口瓶,往池水中倒了一滴。 奶白的池水,瞬间变色,变成鲜艳的红,散发着一股浓重、馥郁的味道。 热气蒸腾,加上灵力滞停,白玉姮眼前昏昏沉沉,两眼一翻,好似就要晕过去了。 也不知泡了多久,她们昏昏欲睡,被人喊醒,又套上了衣物,迷迷瞪瞪地被带了回去,回去时并没有给她们戴上黑布遮掩。 白玉姮嗅到海腥味,灵台清明了不少,试着调动体内的灵力,发现虽略有滞后,但还是能够用的。 她急忙将神识唤醒,睁着迷瞪的眼看周围已经昏暗的环境。 泡药汤的地方距离她们被关押的地方,仅有数百步,且是一个个小山包,在山包中掏空,挖了一个个地下居所。 矮山之间,依稀能看见层楼耸立,烛光散出。 想来那里便是祭司的居所了。 白玉姮记住位置,垂下脑袋装作晕乎乎的模样,一列列被送回牢笼之中。 崔明璨尚未回来。 白玉姮估摸着时辰,大约比她们晚了半刻钟。 崔明璨的情况看起来比她们来得更加严重,几乎都是抬着回来的。 眼皮耷拉,昏昏欲睡。 白玉姮双指搭在他耳后,将灵力渡入他的灵台,唤醒他的神识。 “怎么样?好些了吗?” 崔明璨迷迷瞪瞪点点头:“好、好多了。” 他撑起身子,捂住额头,眼前还是一阵眩晕。 “你说他们下一回的泡汤时辰是在子时?” “嗯。” “那好,我在子时出了这个笼子时,会布下一个幻境,但是我的灵力因为泡了那药汤会有所滞后,恐怕维持不久,你若是发觉幻境要破了时,帮我念一个口诀……” 崔明璨清醒了些,点点头:“你说。” 白玉姮凑在他耳边耳语几句。 崔明璨讶异:“就这么简单?” “你别小看了,你念一回,它便削减你的灵力一分。” “这么毒!?” “那是自然,因为你不是设下幻境的人,若干预阵法,会遭到反噬。”白玉姮说道,“但现在没有别的办法了,只好委屈你了,回头我让小楹给你做十全十美大补汤,好好给你补上一补!” 崔明璨认命:“那好吧……” 子时一到,还是一如既往地被押送出去,白玉姮飞快地掐诀,空气停滞片刻,不过一霎,又恢复了寻常,只是站在队伍身后的人变成了呆滞的人偶。 白玉姮掩藏在黑暗之中,看着那群人将他们带到汤池那,而她往相反的方向去。 荣华楼。 “老大,喝酒。” 一个长得跟尖嘴猴似的矮瘦黑男子笑嘻嘻地给坐在上位的几人斟酒。 “前日卖的这批货赏金已经下来了。”徐华继让人将几台木箱端上桌来,大手一挥道,“这些你们拿去分了!兄弟们都辛苦了,等我们干完这一单,也可以休整休整,好让你们多享受几日!” 桌上喝酒的众人见金灿灿的金子银子,眼睛都亮了,连声道:“多谢大哥多谢大哥!” “这段时间事情繁多,任务重,你们都辛苦了,这杯酒,我敬兄弟们!” 说罢,呼啦啦地跟着他起身,举杯豪饮。 “是我们要感谢大哥给我们赚钱的机会!不然我们都是一个臭打鱼的!这辈子都挣不到这么多的钱!” “是啊是啊!” “要是没有您我们怎么可能锦衣玉食、不愁钱财!” “大哥您就是我们的再世恩人!” 桌上众人一呼百应,道谢声连绵不绝,徐华继心中那点虚荣心胀满心脏,脸上神采飞扬、红光满面。 “我们都是一家,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有钱当然是要一起赚才好!”徐华继又说了几句漂亮话,引得桌上众人感激涕零,恨不得以命相抵,为他肝脑涂地。 “不过话说回来,画皮大仙近来怎么要这么多的货啊!害得我和老二天南海北去找,还差点被抓了!”有人不禁感叹道。 徐华继面色潮红,一口饮完一杯酒,被旁边人夸好酒量,一边沾沾自喜,一边抽空回答他:“这不是上头的人想要恭维主子嘛!听闻今年要做一盏巨灯,专门为了贺寿的!” 那伙计还想问,但徐华继还算有些意识在,摆摆手道:“上头的事我们就别管,做好手上的事自然少不了我们的好处!” 伙计嘿嘿一笑,连忙道:“大哥说得对,来,这一杯我敬您!” 又有人顺着问:“大哥,您有没有见过这画皮大仙啊?总听说他,但是从没见过,给了我们这么多的财路,真想好好见见。” “诶是啊,要不是有画皮大仙做出路,我们这收集来的货,也没地儿卖出去,也卖不出那么高的价!” 徐华继哼哼一笑:“想见画皮大仙?” 好几个都期待地点点头:“想啊想啊!” “传说中的人物,当然想见一见!” 徐华继眉目带笑,放下酒杯:“那你们就想吧,大仙是谁,可是你们这等凡人能见上的?” 那胖子喝了酒壮了胆,打趣儿道:“大哥,该不会连您也没见过吧!?” 徐华继一下子被戳中了般,嘴角的笑淡了下来,眉眼确实弯的。 有人眼尖,及时找补道:“潘大胖你这话就说的不对了!我们大哥是谁啊!海神座下的大祭司!能够听到、传达海神旨意的大祭司啊!这可不比大仙厉害!?” 徐华继默默地饮了一杯酒,不说话。 潘大胖脑子一清醒,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嘿嘿一笑,立马斟了酒道歉道:“是小弟我有眼无珠,不识您老实力,大仙算个屁!” 徐华继又笑:“大胖啊,你这人就是嘴巴快,那大仙我自然是见过的,长得貌丑无盐,但一双巧手,宛若皓月,白皙光滑。” “莫非是个女子?” 徐华继但笑不语。 其他人见他不愿多说,也识趣儿地转移话题,喝得热火朝天。 脚步踉跄出门的男子一阵金烟过后,变成窈窕婀娜的女子身形。 聚众的人散去,白玉姮躲在阴影处看着被人搀扶的徐华继,目光幽幽。 白玉姮站了片刻,往关押的地方走,但路过某个山包时,她顿住了脚步,脑中忽地灵光一闪,她忽地想起刚来蓬莱小岛时,徐华继与那八爪妖兽的对话。 “好情人?” 白玉姮沉思片刻,调转脚步,往徐华继的方向走去。 卧房内。 守卫将他放下,清理过后便离开了。 白玉姮从窗户中跳进去,从微弱的烛光下看沉沉睡下的徐华继。 海风微微,吹动垂落的床幔,本就因宿醉迷迷瞪瞪的徐华继微微眯了缝,隐隐约约看见一道曼妙的身影映在床幔之上,他冷不丁地睁开眼,精神了不少。 见站在床前的人影不动,他屏住呼吸,不敢放声大喊,生怕被杀了。 他不动声色地眯眼装醉,端详着眼前人,床幔被海风吹开,那清丽纯净的面容落在眼底,徐华继呼吸顿了顿,似有熟悉之感,但此刻醉意朦胧,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徐华继?”眼前仿若仙女下凡的女子盈盈一笑,声音清润动听,“是你吧?” 他不知她为何知道自己醒了,也不知道为何身体却动不了,只能像个旁观人,听着自己的声音回答她:“是。” “很好。” 仙女又是一笑。 “回答我几个问题可好?” 徐华继挣扎,想要闭上嘴,却听见自己应:“好。” 仙女柔美的脸瞬间变得严肃,一双水灵灵的美眸紧盯着他,声音宛若冰锥刺入: “你们为什么要抓人?要将人送去哪?卖给谁?幕后主使是谁?你?还是那个画皮大仙?” 一个个问题砸下来,徐华继惊得冷汗涔涔,心里百般抗拒,但嘴巴却很实诚、不受控地说了出来。 第64章 妖 忘恩负义 “因为画皮大仙要我们抓, 给我们钱财,所以我们就抓了。” “我们将抓来的人卖给他,他要用来做灯笼……他做的灯笼好, 有机会上贡给今上贺寿!我们要抓最好的货给他!他答应我要给我封官!” 徐华继心如死灰,嘴巴却还在不停地说:“我们要把货送到江州,送给画皮大仙, 让他挑选, 剩下的货,就卖给人牙子……” “没有幕后主使,大家都是为了各自的利益行事。” 白玉姮眯眼, 冷声道:“你们做了多久了?” “两年?三年?还是四年?不记得了,刚开始我们只是利用八爪妖将过往遇难的人救回来,名声和钱都赚了!但是后面姚荣就建议我利用这个将生意做得更大些!”徐华继像是陷入了回忆,“他一个擅长与人做生意的,总比我这个只知道靠蛮力打鱼的有主意, 我听了。” “我们一起联手将海神座下使者、祭司的名声打出去,再让八爪大仙威胁过往船只, 收取保护费, 也就是供奉……后面赚得多了,名利兼收。” “一个自称画皮大仙的人找上我们,说有个大生意让我们做,当时我们也不满足于此,一合计就答应了。” “所以你们就做起了买卖人口的生意?” “是。”徐华继一五一十地将他们这些年合手做的恶事都说出来。 刚开始的两人再怎么样只是没有见识的渔民, 有胆但不大,得了名利之后,也不敢另外胡作非为。但正好此时有人给他们壮胆,既给他们无数的钱财, 又让他们得到更大的保护。 于是,恶向胆边生,他们伸手向无辜的弱者,既收了他们的供奉,又在瞧上之后将人抓走,买卖,做成灯笼。 白玉姮听到之后,倒吸一口凉气。 “难道没人怀疑你们吗?既收了供奉,但还是没能保护好出海的人?” 徐华继得意一笑:“怎么可能没人怀疑,怀疑的人都被做掉了啊。” 他说的理所当然,毫不将人命看在眼里。 “我们有人罩着,自然没有不识趣的找麻烦,出了事的他们只会怪自己心不诚,给的供奉不够。” 白玉姮掌心一痒,看着这张毫无悔意的脸就很想扇上去。 她试图平复下激荡的心绪,冷冷地盯着他,又问:“那八爪大仙是怎么回事?” “哼,那不过是我偶然间救下的一只妖怪。” 一年冬,那一年雪下的极大,湖面四处结冰,难以打到鱼,其他渔民也打算修养生息,窝过这个冬,来年鱼肥上不少。 现在各个都犯了懒,徐华继刚从一个兄弟的家中出来,脸色不太好。 来来回回问了好几家,都不愿意出去捕鱼,他啐了一口,只能自己出门了。 他说干就干,回家捞起需要用的东西就出海了。 见到的人都笑话他见钱眼开,天这么冷还出去,休一天都不行;也有夸他能干的,眼里都是活。 徐华继说不上来,心中总有一种非要出门的念头,不管有没有鱼,他就想遵从内心,驾船出了海。 海面茫茫,鹅绒倾面。 徐华继一如往常一般将网布好,又划船到老地方——一个矮山众多的小岛,他找到自己常住的一个山洞。 如同往常一样,他抱出早就藏好的柴火,点燃取暖。 洞穴幽深,他不敢走进去,只在外.围休息。 此刻却有几声微弱的哭声,他登时后背泛凉,头皮发麻。 眼神警惕地盯着黝黑的洞穴内,右手握紧一把长.枪,慢慢站起身,就连呼吸都变得轻微缓慢。 “呜呜……” 他举起一根燃烧的柴火慢慢走进去,咽了咽干涸的喉咙,走得越近,哭声便越大。 “救救我救救我……” 洞穴不知有多深,细流蔓延出去,应该是汇入海里,他在火光的照耀下,看清了被一根长.□□中,全身缠绕了渔网的一只,长相奇特,似人,但又像鱼,枣大的眼,偏粉又像蒟蒻做成的皮肤,斑斑点点的墨点,八爪被紧紧勒住,搁浅在岸上。 那怪物看见他来,挣扎了一下,用枣大的眼泪汪汪地看着他:“救救我求你……” 徐华继两股战战,但见它动弹不得,出声问道:“你是妖怪?” “我是好的……”它很孱弱,声音虚无缥缈,半阖着眼,身上的八爪已经无力动弹。 “求你,救我,我会报答你的……” 徐华继咽了咽口水,听到报答心念一动,反问道:“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若是我救了你,你反应过来,第一个吃了我怎么办?” 它撑开眼皮,说道:“这个岛上有磁场,会限制我的灵力,我施展不了法术……” 见他没有那么抗拒了,它又道:“这是我的内丹,我将它交给你,若是我要杀你,你只需轻轻将它捏碎,我就会爆体而亡……” 徐华继接过那闪着异样光的内丹,像极了传说中的夜明珠,他心中盘算,若是卖了能卖个什么价钱。 “我要怎么才能救你?” “帮我把这些绳索解开,再将我放在水中,带我走出这片浅滩。”它一口气说了许多话。 徐华继本想拿走它的内丹,但看着它渴求信任的眼神,怔了怔,抿了抿嘴,几番挣扎,拿出藏在胸口的短匕走到它跟前,猛然举起,重重挥下。 “我第一次感受到期待和信任,居然是在一个妖怪身上……”徐华继哈哈笑了,笑声带了几丝悲恸,“许是真的动了恻隐之心,我照做,将它顺着溪流带入海中,她逐渐恢复了气力,将插在身上的长.枪拔了,一边跟我说着谢谢。” “它将海底最耀眼的珍珠送给我,要我返还内丹,我假意答应,但是要它答应三个条件。” 白玉姮静静地听着。 “第一个,让我每次出海都能捕到很多很多的鱼!” “第二个,给我海底的珍宝。” 徐华继回忆:“第三个我没有说,但前面两个它都做到了,很神奇是吧?一只妖居然这么守承诺!” 他话里带着一丝讶异。 “我和它好似做了朋友,它还给我带来它的伴侣,是一只接近千年修为的巨兽,也是八爪,但那个妖很忌惮我,怕我骗它,用它们的话劝它不要相信我,要将我杀死,夺回内丹,但是它却拒绝了,它很相信我。” “后来呢?你利用它对你的信任将它抓走了?” “后面我也想信守承诺,但姚荣窥见到我的秘密,他便向我提议——” “你将它抓起来,藏起来,然后让那个八爪妖给你卖命,你到时候就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财富!” “可它万一发怒,将我们都杀了怎么办?” 徐华继觉得不太行,忧心地道。 “嗨,这还不好办,你不是说那个岛能抑制它们的灵力?我们将它藏在岛上,让它的伴侣为我们卖命,有关键的东西在手,怎么会想不到方法呢?” 徐华继还在犹豫:“你让我想想。” 姚荣也不着急,只让他好好考虑,不要错过这个大好的时机。 “后面我假借还内丹,与姚荣联手,将它困在了蓬莱小岛,它的伴侣知道了很生气,我们答应只要它为我们做事,我们就将它放了。” 白玉姮瞥了眼掌心跳跃的金色火苗,尖尖之上泛起一丝诡异的黑,随后目不转睛盯着他:“所言可是真的?” 徐华继脸上抽搐了下,最后重重地吐出:“所言当真。” 白玉姮没说话,但心中也知晓此人并未说真话,瞥见外面的天色,想着要维持结界的崔明璨,将想要问的都快速地问了个遍。 “仙女饶命,我再也不敢了,求您饶恕我!”徐华继哭喊着,求她放他一马。 “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那个妖你关在哪里了?” 白玉姮走到徐华继说的那个地方,天色昏暗,她走上前去看,只见铁制的厚重大门紧紧地遮掩着,外面还上了无数道锁。 白玉姮掐诀,一道道铁链悄无声息解开,她推门进去,忽地摸到一层结界。 那道呼救声愈发的响亮,连带着锁链碰撞水面的撞击声,震耳欲聋。 白玉姮双指轻点在结界边上,腕中的金红的纹发亮,一条小金蛇钻了出来,以头触碰,结界宛若水波般蜿蜒漫开,而后消散。 白玉姮顺着幽暗地石阶走下去,越近,宛若困兽剧烈挣扎着的声音越大。 从乾坤袋中掏出一根火折子,亮光照着她往下走。 弯弯曲曲的石阶一直向下。 一座水牢之中,一只数米长的妖兽被困在里面,白玉姮走近一看,一根铁锁链勒住它的脖颈,本来的八爪此刻只剩下零碎残剩的四爪。 许是听到了动静,那双枣大的幽瞳冷冷地看了过来,带着深厚的恨意,拼死地挣扎着,水池染成了淡红色。 “你是何人!?” 它嘶哑、能辨出女声的声音质问,“又想来折磨我?” “哈哈哈哈哈……”它癫狂地大笑着,声音凄厉,血色的泪珠从眼角滑落,融入池水中。 “我恨你们!忘恩负义!狼心狗肺!” “早知如此,当初我就不该救你们!!!” 她那浓重深厚的恨意扑面而来,顺着它嘶吼喷出的水珠,落在她身上,融进她骨血之中,白玉姮瞬间骇然,往后退一步。 “你的意思是,是你救了徐华继,但是他忘恩负义,将你囚禁于此?” 第65章 崖生 润山 “呵。那人忘恩负义, 我好心救了他,他却利用我的好心好意,将我困顿在此, 日日折磨,又差遣我的爱人为他做那些伤天害理之事!”八爪妖目眦欲裂,恨不得将口中那人剥皮抽筋、拆吃入腹, 可这也难解她心头之恨, “他每每过来都会取下我的肉,我想是他为了威胁我爱人,是我害了他, 害了他……” 八爪妖开始呜咽,白玉姮面上有半刻的动容,她摸了摸萦绕在她周围的结界,说道:“那你可信我?我将你救出来。” 那八爪妖抽泣声一顿,怔怔看她, 犹疑半晌,才道:“这里是千年前一位大仙修炼之所, 后来他因走火入魔, 爆体而亡,魔气在此处萦绕不散,从而导致此处磁场诡异,凡是身有灵力之物,到了此处都会疲软无力, 灵力停滞。你一介凡人,还是一个手无寸铁的娇柔女子,还是莫要白费气力,赶紧逃了吧。” “此处的磁场只对你们妖物有作用。”白玉姮道。 八爪妖闭上眼, 深呼吸一口气,忍着身体上经年的久痛,对她道:“不必了,你跑吧,从这里往外走,能看见一片海,他们狡兔三窟,那里正是他们准备逃离的停靠点之一,有船,想必也会有食物,够你在海上飘几日。” 她睁眼,望着幽深蜿蜒的洞穴:“然后往东面划,那里船只来往密集,会有人救你的。” 白玉姮见她还在担心她的安危,笑了笑:“不用担心我,我会将你救出来的。” 八爪妖此刻激愤的情绪消散,闻言也笑:“就凭你这还没我半根触须大的人?瞧你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还是趁早逃了吧,我在这已经许久了,且我对他还有用,他们暂时不会杀了我……” 白玉姮想起那日徐华继的狠厉决绝,说道:“难道你就不想见你的爱人?不想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吗?” 八爪妖动容片刻,血珠又从眼角滑落。 “他已经死了,不是吗?”她轻声说道,好似呢喃。 白玉姮讶异:“你知晓?” 她动了动被禁锢的肢体,声音瞬间疲累无力:“我能感知到。” 白玉姮心生哀叹,顿了顿,对她道:“我将你救出来。” 八爪妖见她这么肯定,疑虑也消了几分,半信半疑道:“你真的能将我救出来?” “嗯。” 白玉姮应完,后退几步,双手快速地掐诀,丹唇张张合合,一团金光笼罩她周身,一条金蛇幻影从她身后冲出,撞入一层黑紫的屏障,金色丝丝蔓延,与黑紫交融纠缠,而后四分五裂。 施完法,白玉姮难得地感到一阵疲累,她摇了摇头,往自己灵台中注入灵气,好让自己的神识清醒些,她想,应该是申时时泡的药汤池子还在霸道地发挥作用。 但好在她能将这处结界破开。 八爪妖动了动,禁锢在身上的锁链也变得轻盈,轻而易举地被她挣开。 她震惊:“你到底是谁!?为何能破开这个结界!?” 白玉姮缓了缓,笑道:“天衍宗弟子。” 八爪妖也算是见多识广的,自然知晓天衍宗的大名。 “原来是天衍宗的弟子,是葵雾有眼无珠,不识泰山真面目。”她恢复了自由身,此刻语气轻松,对她道谢。 “我会报答你的。”她真心地道。 “不必客气,你只需逃离这里,答应我绝不会杀人就行了。”白玉姮想到她死去的爱人,心中虚了一下,但又想到那些被他们无辜害死的百姓,不管是受人要挟,还是恶意杀害的,此刻她的那点愧疚之心化为一口浊气,轻舒了出去。 八爪妖只是笑着,并没有应承她的话。 白玉姮叹了口气。 并未再说什么,只是看着她顺着海水的方向,汇入海中。 世间万物,各有各的劫数。 她不该管那么多的,也管不了。 * 江州。 三人连轴转,日夜不停,将船上的百姓安全送达之后,李天阔去了官府,岑楹根据白玉姮和崔明璨的描述将那些药池的成分分解出来,再熬制解药。 而裴渊则是召来了多宝,与多宝飞回了乐清镇。 听着她在那边的回应,裴渊心定了定,但还是有几分忧心,担心她此刻的安危,担心她现在的法力尚在哪一层,怕她受伤,怕她受委屈…… 如此一想,此刻恨不得一个闪身飞到她身边去。 他只能催促多宝,加快脚程。 按照她说的来了那海神庙,里里外外搜查了一遍,又用灵力探勘,并没有发现异常。 但在海神庙底下的暗室中发现了有专门囚禁的牢狱,里面是陈放了各种刑具,刑具上污浊的陈年旧血已经深刻透进去。 在最里的墙壁之下,突兀地陈放着一只鼎炉,上面密密麻麻地还篆刻有一些铭文,不似本朝的字,裴渊俯下身细看,总觉得有些熟悉。 脑海中极快地回想看过的书册孤本,忽地看到某个文字很像鲛人一族的字符。 裴渊燃起烛光,仔细辨认历经风霜变得模糊不清的文字。 “此咒为我鲛族鲛皇臣领天下所作,以此可号令我海族千千万,乃密传,切不可道与旁人知晓……” 裴渊眉宇紧蹙,低声念出第一行字,又看了下面几句,心道这上面篆刻的铭文可是旁人偷听来的?又像是谁临终的嘱托。 他念出那一句咒语,一道红光倏然闪过。 他眉目凛然,警惕去瞧。 一幅画卷在满是血迹的墙上展开,从第一幅场景开始,是几个鲛人,持着武器将坐在主位上的鲛人杀死,尸体插在三叉戟上,被高高举过头顶。 裴渊凝眸看过去,是鲛人一族的盛衰史。 最后一幅画面是三只八爪巨兽抱着一个尚在襁褓的鲛人游离故土。 画面在此终结。 裴渊陷入沉思,垂眸再看鼎上的铭文,想到那日想要抓了他们的那只八爪巨兽,他立刻试着用蝉联系白玉姮。 “玉、玉姮可在?” 白玉姮在笼中与崔明璨商议逃离之事,忽地听到裴渊的声音,她晃了晃神,回复道:“在,怎么了师父?” “我在海神庙暗室中发现了鲛人一族的痕迹。” 裴渊长话短说:“画面最后是三只八爪鱼将鲛人一族最后的血脉逃离故土,而那鼎上的文字许是被人偷听了,记下来的,上面的符咒可以号令整个海底的生灵。” “三只?”白玉姮惊讶,“我只见了两只,一只被我们杀了,一只被徐华继藏在山洞中,我将她放了,这还有一只……” 裴渊嗯了一声,知她心中所想,说了出来:“看画中的那只年纪颇大,许是它托孤给另外两只,正好此时被人听见,从而记了下来。” 白玉姮疑惑:“但是徐华继看着不像是会鲛文的啊?也不似是妖类。” “而且那鲛族最后的血脉在哪我们也不知晓。” 裴渊:“确实有好多对不上的地方。” “对了,你们不用再来一趟了,就在江州等着我们吧。”白玉姮说道,“我和小璨探查到的消息是他们明日会将我们带走,带到江州,那时你和小阔带着官府的人在渡口处将他们一举拿下就好,时间紧迫,我怕你们一来一往反倒错过了。” “嗯……” 裴渊抿了抿唇,有些烦她称呼别人那么亲昵,反而对着自己一口一个师父师父。 她以前还会叫他渊儿的…… 罢了罢了。 裴渊轻叹,忽地记起她现在并不是姮鸾帝君的身份,她并不想认他。 “怎么了?”白玉姮倏然听到他一声叹息,好奇他怎么了,就出声问道。 “没事……”裴渊没发觉自己的语气有些酸,“我现在就在乐清镇,距离你们那蓬莱小岛并不算远,我可以潜入你们当中。” 白玉姮知他有办法,所以并没有阻止。 “嗯,那您多加小心。” “……” 耳边又是一声轻叹。 “?师父您……” “现在不在天衍宗,可以不用对我这么恭敬。”这么生疏,一口一个您,裴渊只觉得格外的生分,心中酸涩难忍。 今时不同往日,从前他就不喜欢她一口一个渊儿地喊他,总觉得她并没有将他当成一个男人看待,而是一个孩子,一个懵懂、需要人保护的幼童。 ——即使她的确活得比他要长久。 但对比起来,此刻他更不喜欢她对他的尊称,忽地觉得还是以前的称呼好,至少他能利用这个称呼,利用她对他还小的想法亲近她,得到她的怜爱。 “这……” 白玉姮犹豫。 裴渊无声地苦笑:“把我当朋友就好了,就像你喊他们那样。” 他又补充道:“你若是介意,可以不用把我当师父,至少我们在外面的时候。” “嗯,好。”白玉姮想了想,也不是什么特别大的事,只犹豫了一瞬,她便接受了,她笑,“那我该如何称呼您?” “您想我如何称呼您?” 裴渊哑然失笑:“都说了玉儿,不必用尊称。” 白玉姮点了点头,想起他看不见,嘿嘿一笑:“我忘了嘛……” “那你想我如何称呼你?” 裴渊心漏了一拍,摸着多宝羽毛的手忍不住轻颤,小心翼翼地说出那个他念了很久,很早就想让她喊出口,可却与她错过的名字。 他心怀忐忑地说出口,呼吸倏然一窒:“你可唤我——” “崖生。” 玉在山而草木润,渊生珠而崖不枯。 耳廓传来他低沉的嗓音,白玉姮闻言愣了愣,忽地记起她早就忘记了几百年的小名—— 润山—— 作者有话说:玉在山而草木润,渊生珠而崖不枯。——《荀子·劝学》 第66章 绝技 贵人 裴渊忍不住忐忑不安, 在没听到对面的回应时,好似过了很久,但也不过只是一霎, 耳中便传来她盈盈的笑:“好啊,崖生。” 砰砰砰—— 心脏停了一瞬,而后不停地鼓动, 快到他的掌心沁出细汗, 头脑空白,指尖轻颤,回应她的声线都在抖:“嗯。” 裴渊急促的呼吸间都溢出欢愉, 多宝蹭了蹭主人的脸,也感受着这份喜悦。 将事情都交代后,都在静待明日的到来。 裴渊走出暗室,走到正殿,汇入前来供奉朝拜的人流之中, 身后闪过一片青白布衣,裴渊微微侧头, 面色如常走着。 绕过川流不息的人堆, 他特意走到幽静无人的竹林之中,身后跟着的脚步顿住,只要他踩上去,那干脆的枝叶便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没一会儿就会暴露。 眼见人走远了, 只能蹑手蹑脚地、大着胆子跟上去。 不过是落下一瞬,分明还在眼前的人此刻却没有了踪影。 “在找什么?” 青年冷淡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那人猛然一激灵,转头过去看他, 只见他一身白衣倚在一棵翠竹上,目光不掺任何感情地看着他。 “你是客栈的店小二?”裴渊眯眸打量他。 “你你你你是谁!?” 裴渊直起身子走近,逼得他连连后退几步:“我是谁?你不知道还跟踪我?” 姚福贵咽了咽口水,结巴道:“我、我没有跟踪你!我只是想来此处方便!” “哦?是吗?”随着他的声音落下,丝丝缕缕的线将他缠住,架在了两根青翠的竹子之间,竹子韧性极强,随着他的重量往下坠,又有向上起伏的态势,高度也极高,吓得他不敢动弹。 “你你你想做什么!?” “你叫姚福贵。” 姚福贵:“!!!” 他震惊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我们见过吗?” 裴渊扯着指尖地白丝将他拖近,漫不经心地道:“是你将崔明璨灌醉,然后抓走的?” “!!!你认识他!?”姚福贵险些失声,面对眼前有妖术之人,他心里颤颤,害怕极了,他矢口否认道,“不!不是我!我没有害他!” 裴渊哼笑,道:“那为何他跟你喝完酒就不见踪影了?” 姚福贵急忙道:“没有!我真的没有!那日我与他喝完酒之后,便不见他身影了!就连他的包裹也不见了,我还以为他回了江州!真的!我没有骗你!” 他心中知晓他可能是天衍宗的人,特意来寻崔明璨,便将事情经过全都说了出来:“您要是不信我也没办法,但是如果他真的不见了,我倒是有个怀疑的对象!” 裴渊面无表情地听完他全部的辩白,顺着他说的道:“是谁?” “徐华继!就是海神庙的祭司!” “为何?” “他做了好多害人的勾当!呐呐那日跟我说了,他受人委托要抓四个人,来自天衍宗的修仙者,呐呐说他亲眼看见那画上的人就是他们!” 裴渊神色淡淡的,姚福贵猜不出他在想什么,见他无动于衷,急切道:“真的,我绝对没有骗您!仙人您就将我放了吧!呐呐他们绝对不是我抓的!” “那你为何要跟着我?”裴渊不答反问。 “我在海神庙里打盹,看见您从那暗室中出来……”姚福贵越说越小声,“我以为您是小偷,这才好奇想跟上来看看……” “你也知道那个暗室?” “……嗯,知道,我小时候无意间跑进去过,险些被他们发现,匆忙跑出来时不小心摔下那后边的山崖,摔坏了脑子,时不时会发病……” 他猛然举起手发誓:“我所言千真万确,若有一句虚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 裴渊没说话,只是张开掌心,变出一只肥硕、扭动的虫子,唇角闪过一丝笑,对他说道:“你说的话我半信半不信……” 他还没说完,姚福贵打断他,泪流满面,眉眼惊惧道:“仙人仙人!我说的都是真的!千真万确!” 见他还是不信的样子,痛哭流涕,恨不得将心掏出来给他看看。 “不如我让这只名叫西域蛆蚓来让你开口?这可是个宝贝,生长在最干旱又最潮湿的地方,吸食人体的精华,从而能够让不听话的人言听计从,也能让说谎的人立即暴毙。” 姚福贵咽了咽口水,不知道他怎么发现自己说谎了的,明明这么些年来,每个人都信了自己这番话…… 他咬紧牙关,瞥到近在咫尺,还在蠕动的肥硕的虫,忽地泄了一口气,颓然道:“我说我说……你想问什么?我都说……” “崔明璨是不是你联系他们抓的?将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不是,这个真的不是,我与小璨,也就是呐呐幼时相识,他曾救过我性命,也给过我家帮助,我不会害他,那日我们饮了酒后,迷迷瞪瞪的,是我爹来找我看店,我出去之后被骂了一顿,后面发病躺了一夜,醒来的时候呐呐就不见了。” “后来我问过我爹,我爹说他看见一个男子离开了。我真的以为他走了,回江州去了。” “那有关徐华继的你知道多少?” “……”姚福贵叹了口气,“我爹与他联手,用海妖谋取钱财,原本还是简单的供奉,救人保人平安,到后来不知从哪里认识了一个画皮大仙的神秘人,我没见过,但偷听到过他们讲话。那画皮大仙从来不出面,都是他的手下来给我爹和祭司下达任务。” 裴渊捏着肥硕的虫,虫子吐出一口黑红的液体,溅在旁边的竹叶上,“嘶啦”地一声,翠绿的竹叶瞬间萎缩糜烂,最后凋零,而他却漫不经心地问:“他们用什么办法让海妖听话唯他们是从?” 姚福贵心颤颤,哆哆嗦嗦地回忆那个夜晚—— 他爹姚荣是村里有名的鳏夫,也是村里镇上有名的铁匠,村里镇上用的铁器都是在他爹那打的,他热情健谈,村中不少人都会帮他照看尚在襁褓的他,而徐华继与他爹恰恰相反,听闻他是从海上飘过来的,被村里人收养,因为性格孤僻鲜少与人来往,但他和他爹却能处的不错。 那天夜里,突然发迹的徐华继来找他爹喝酒,聊到兴头上时,他爹追问他怎么发财。 只听到那徐华继醉眼朦胧,双颊通红,爽朗一笑:“哈哈哈那是因为我有一个绝技!” 他爹追问:“什么东西?” 徐华继自豪地哼了哼:“我听得懂海底的东西说话!而且最近我遇到了几个贵人……” “那几人,哦不,应该不能称他们是人,是海妖!有着八爪,身形数丈,眼睛跟灯笼一样大!” “你怎么会这些话的?他们帮你抓鱼?” 徐华继摇晃着脑袋,沾沾自喜道:“不知道,嗝,我一听他们说话就听懂了……” “因为我救了他们,帮了他们,所以他们回报我海底最明亮的珍珠。” 说罢,他又从怀中掏出一块布,上面写满了符号,姚荣看不懂,但他知道这不是他们这儿的文字。 他接过,虚心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我偷听来的……”徐华继双眼迷离,接过姚荣递过来的酒一饮而尽,“他们是鲛人一族的护卫,上面记着的是鲛人一族的号令,只要念出来,就会像咒语一样,操控他们……” 他爹趁他醉不设防时让他念出来,徐华继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醉了,但念出来的却是本地的话,并非是照着上面的符号读的。 “我爹后面被发现了,徐华继知道他偷走了他写下来的东西,他很生气,欲要与我爹断交,但后面不知为何又气消了。” 姚福贵目光无神地盯着那片被腐蚀的竹叶,说道:“其实我爹早就将那符文刻在了鼎上,就是放置在暗室中的那鼎。” “后面不知怎么被徐华继发现了,我爹就怂恿他将那两只海妖收服为自己所用……” “他们会将不听话的人抓走,伪造成溺海身亡,关在暗室中的地牢里,然后身份一般的就弄瞎买给人牙子或者伪装海盗索要钱财……” “我只知道这些,别的都不清楚……” 他爹以为是这些年作恶太多,才会致使唯一的儿子是个疯子,时不时的会发疯,还会变成傻子,今天好好的能正常说话,第二日就说自己是狗,要跟狗抢屎吃……而他也失去了生育能力,没能再有所出,所以这几年渐渐退出徐华继的买卖,开了间客栈,只给他提供合适人选,不参与再重大的买卖。 裴渊颔首,将捆绑他的丝线撤走,姚福贵倏然一倒,跌在地上。 裴渊俯视他,在他的注视下,将掌心的虫化为齑粉。 后者目瞪口呆。 裴渊冷笑了一声。 本就是吓他的。 看来吓得够呛。 裴渊转身离开前,掐了个决,将他困在竹林之中,至少在明日到来前出不去。 * 夜色幽暗,海风温柔。 一排排的人慢悠悠地顺着手中的绳子被扯上船只,坐在甲板上,身旁堆满了硕大的木箱,木箱能装下两个成年体形的人。 徐华继也上了船,往日这种送货的事情并不需要他来办的,但此事关于他的封官,必须要亲手将货送到画皮大仙的手上,这样才能显示出他的忠心与诚意。 还有他心里又涌起一股不太好的感觉,驱使他一定要跟着去。 就这样,吹着呼呼的海风,一艘巨大的商船出发了。 从蓬莱小岛到江州,大致白日朦胧之时便会到达,那时渡口人少,甚少有人注意到他们卸货,方便他们办事。 一路畅行,海的尽头一抹橘红的光驱散幽暗,破晓了。 海风逐渐变得猛烈,徐华继从梦中惊醒,瞥了眼被风吹得哐哐作响的窗子,起身洗漱。 “哗啦——” 一道不大不小的海浪扑过,原本稳健的船身开始摇晃,晃得众人头昏眼花,胃里一阵翻涌。 一条肉粉,镶嵌着墨点的长须猛然从平静的海面冲向天际。 第67章 鏖战 是他们将你的丈夫杀死了! “海妖来了!!!” 巨大的头颅伸出海面, 那灯笼般大小的幽瞳死死地盯着船上的人,她的出现瞬间引起阵阵惊呼救喊。 摇晃的船只猛然一停,长长的、伤痕累累的触爪扣住船身, 众人尖声惊叫。 “啊啊啊!” “有妖怪!救命啊!!” 不少人想要逃跑,就连虚弱无力的他们都迸发出顽强的生命力,撑着身体往船舱内躲, 也有想要跳海自救的…… 徐华继冷冷地看着葵雾, 宛若海妖吟唱般念出一串咒语,那八爪妖兽身体开始颤抖,触须松开, 表情异常的痛苦,眼眶中不断地冒出血珠。 “徐华继!拿命来!”葵雾忍着剧痛,将触须化为闪着银光的利刃刺向他。 “啊呃!” 徐华继将身边人推过去,为他挡过那伤害,尖利的触须刺穿潘大胖的身体, 他缓慢地转过身来,目眦欲裂地盯着他, 眼睛当中是化不开的疑惑和震惊。 徐华继躲过去了, 嘴里不停地念着咒,势必要将它的理智磨灭,将它杀死。 可这咒语对她有用却也没有那么大的作用,不然当初他也不会只将她囚禁,让连雾为他卖命。 “徐华继, 你忘恩负义,当初若不是我从风浪中将你救下来,可还会有今日的你!?” 葵雾声声如泣血,眼角血泪不断, 肝肠寸断。 “呵,说得好听,你的救命之恩我不是已经还了你了吗?”徐华继身手还算敏捷,躲过触须刺过来的攻击,想要跑回房内取风铃。 “那个老东西受伤不还是我帮忙医治的?不然他怎么可能活到跟你们说遗嘱?” 葵雾见他对大长老不敬,更是气愤难忍,残剩的触须拍击水面,波浪涌起,本来庞大的商船此刻却像是一叶,随浪翻涌摇摆。 “呵,医治?若非是你用错伤药,长老也不会那么快崩血而亡!明明连雾就快将药找回来了!”葵雾说起往事,几欲呕血,若不是她一时头脑发热,将他救回,让他有了坏心思,拿长老的内丹威胁,还让他听到了鲛族最隐秘的事…… “哈哈哈哈,说来说去,还是怪你太蠢了!”徐华继哈哈大笑,“那老头本就是强弩之末,救不活了的,我好心救治,不得那点好处?他的内丹在我体内存活得很好……” 徐华继说着,从怀中掏出一颗鸽子蛋般大小的东西,一下子吞入腹中,原本华丽的锦衣崩裂,额角露出与她相似的肌肤,张牙舞爪的触须从崩裂的衣缝中伸了出来,“我这些年寻尽丹师,终于让我将这内力无穷的内丹炼化,现在我也有了法力,哈哈哈哈哈……” 葵雾大怒,不断地让触须攻击船只。 “今日我就要替长老还有连雾将你斩杀,报了这血海深仇!” 另一面的白玉姮与崔明璨画地为牢将虚弱的无辜人困在结界之内,令他们不受侵扰,但船只翻涌的程度太大,就连一向不晕船的白玉姮此刻都有些萎靡之色,胃里翻江倒海。 “小璨你看着他们,我想办法将船驶离这片海。” “好!” 白玉姮一手抱住船栀,试图趁那两人打得不可开交时,将船只驶离这片区域,以免殃及池鱼。 “啾——” 不知何处响起一声嘹亮的哨音,而后一声长鸣在空中响起,白玉姮抬头去看,是多宝,白鸾鸟从云雾之中猛冲下来,将白玉姮托在了脊背上。 白玉姮忽有所感,看见驾船的人变幻了样貌,俊朗英挺,是裴渊。 二人对视一眼,点了头,白玉姮一边掐诀,将深陷漩涡之中的船只拖出,金色的丝线虽细,但却无比的坚韧,随着多宝飞向天空的劲调转了船身,移开了原定的轨道。 驶离漩涡,船身的摇晃幅度也慢慢变小,崔明璨松了口气,目光远眺时发现数艘并排驶来的大船,船上挂着的旗面随风翻飞,异常的威风霸气。 与此同时,三人而后的蝉一同传来岑楹与李天阔的声音。 “玉儿!我们来了!” 白玉姮也看了过去,看见岑楹在挥手,她回道:“先让官船停远些,徐华继与葵雾正在打斗,莫要被卷进去了。” “好。”李天阔应道。 官船在远处停下,甲板上站着许多手持长.枪弓箭的士兵,正严阵以待。 白玉姮见商船已经脱离了漩涡,便让多宝飞驰到徐华继与葵雾殊死搏斗的上空,她要活捉了徐华继才能知晓画皮大仙的踪影。 同时,耳中也传来李天阔的叮嘱声:“徐华继需要活抓,别让她杀了。” “好,我知晓。”白玉姮一边应,一边掐诀试图阻止打的不可开交的二人,又一边跟裴渊道,“小渊你和小璨将船开到小楹那,将人送过去了回来帮我将徐华继活抓了。” 裴渊闻言还愣了一下,唇齿间溢出一声笑:“嗯,好。你当心。” 崔明璨也点了点头。 徐华继见船只被人开走了,厉声吼船上的看守:“快将船夺回来!前面就是官兵!” 船只上的人正在缓神,有些吐得胆汁都快出来了,猛然一听这话,登时来了精神,无论如何都不能被官兵抓住,不然再大的后台也保不住他们! 几个人提着刀就想跑去裴渊那夺回驾船的行使权,却被后者轻飘飘地扫了眼,从脚捆住全身,那丝丝缕缕的白线不知从何处跑出来的,将想要作乱的、和徐华继一伙的人全都绑起来了,动弹不得。 那些人正要骂娘,裴渊冷冷一瞥,那丝线格外的懂事,将嘴也捂得严严实实。 “聒噪。” * 徐华继见船上的人都被捆住了,差点气得仰倒,不由地分神,将触爪伸向船上的人,就算让要他们葬身海底,也不能让官府捉了去! 船身疯狂地在摇晃,裴渊看向干呕的崔明璨,对他道:“你守着船舵,我去帮忙。” 崔明璨一边干呕,一边点头:“好、好……” 裴渊飞身跃到触须上空,手腕翻转,一柄泛着寒光的利剑便握在手中,坠身而下,剑身拉长,拖出冷意的剑锋,朝着他作乱的触须砍下。 “啊!!!” 徐华继大声痛呼,分了神,被与他殊死搏斗,抱着同归于尽想法的葵雾贯穿右边的臂膀。 白玉姮加入了鏖战,一时间打的难舍难分。 李天阔吩咐好众人任务后,也提着剑加入了鏖战。 “为什么要拦我!”葵雾血红的眼瞪着白玉姮道,“你快让开!不然我连你也杀了!” 白玉姮道:“我还需要他,人皮灯幕后黑手还未被抓到,你还不能抓他。” 葵雾咬咬牙,躲过徐华继射过来的冷箭,她道:“若抓住了幕后之人,你可会将他交给我?” 白玉姮见她有商量的余地,立刻点头:“没问题。” 葵雾正欲应好,徐华继哈哈大笑道:“葵雾啊葵雾,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竟然还这样愚蠢!” 葵雾咬牙切齿:“你这是什么意思!?” 徐华继冷冷一笑:“你那好情人可知道是如何死的?” 三方此刻正间歇地休息,无声的硝烟正在蔓延,空气中火药味极浓,一战即发。 “就是他们!”徐华继长须一指他们,“是他们将你的丈夫杀死了!” 葵雾血红的眼不敢置信地瞥过来,又看向他道:“呵,我为何要相信你?” “千真万确!是他们亲手将你的丈夫杀死!!!”徐华继额间地青筋暴起,像是报复一样,说出那只八爪妖兽凄惨的死状,“你的连雾,被他们砍断了触须,刺伤了双眼,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好的地方!!!就这样你也愿意给他们卖命!?葵雾别傻了!” 葵雾看向白玉姮,问道:“他说的可是真的?是你们杀了连雾?” “……”白玉姮默然一瞬,对上她悲痛欲绝,无声流着血泪的眼说不出谎来,“是,是我们将他伤了,但他还活着,是徐华继,是他将他活埋,连医都不愿意!” “……”葵雾阖上双眸,任由血珠连成线,她嘶吼大叫,平静的海面瞬间泛起滔天巨浪,遮天蔽日,想要吞噬一切。 徐华继勾唇一笑,心道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好骗,见挑起了两人的争端,他起了坏心思,想要趁葵雾反击她们时将那艘船拖入海中。 裴渊正死死地盯着他,他稍有动作便出手制止了,大战一触即发。 那遮天蔽日的海浪立在半空,白玉姮结界,将海面上的船只都布设了结界,一边与裴渊和李天阔联手,将徐华继抓住。 徐华继本就是人,即使吞了妖兽的内丹,得了功力,但也不能很熟练地运用,此刻他就被三人打得节节败退。 他一边吟唱着鲛族的密咒,想要趁葵雾丧失理智为他所操控,他知道鲛族的密咒对于女性来说并不会有那么大的作用,所以此刻才会宁愿被三人狂攻也不还手,就是想要加大密咒的威力,最好能让她丧失理智,将海上的一干人等全都覆灭了那是最好的! 眼见葵雾嘶吼声愈发的狂躁,白玉姮心一沉,只能在蝉中让岑楹和崔明璨领着船只赶紧逃,她的结界很有可能抵挡不住自然的威力。 那早已萎缩被截断的触须,在她宛若海妖吟唱中生长处心的血肉,幻化出更庞大的妖型,那新生的触须如同破空的利箭,狠狠地打向他们,又从深渊之中探出更多的触须,缠缠绕绕,想要将他们捆住。 徐华继一喜,以为自己的密咒有效果了,赶紧吩咐她道:“葵雾,将他们都杀了!” 三人心一沉,看向“听话”的葵雾,飞身躲过拍下来的触须。 丝丝缕缕的触须拐了道,直面冲着还在得意一笑,松懈下来的徐华继冲了过去。 “狗贼!我要了你的命!!!” 第68章 鲛人公主 血海深仇,莫忘复国 徐华继被从身后突然冒出的触须捆住身子, 动弹不得,他震惊:“你没有被我控制!?” 葵雾冷笑:“你的密咒只对有二心和男性族人有效,我们鲛人族一向是女性当政, 最忠诚的女性族人从来不需要这些外力受控!” 触须下的力度逐渐收缩,恨不得将他捏碎,化为齑粉。 “你不恨他们吗!?”徐华继呼吸逐渐困难, 涨红了脸, 看着飘悬在空中的那三人,憋红的眼珠突出,厉声道, “他们杀了你丈夫!!!” 葵雾哈哈大笑:“当真是他们杀死的吗?你自己心里没有数吗?” “真是他们杀死的又怎样?连雾为了你做了那么多恶事,按我们鲛族的法理理应自裁,就算没有他们,待我出来,我们杀了你, 自然会以死谢罪,敬畏那些死去的生灵!” 徐华继冷冷咬牙, 发现此妖软硬不吃, 就非跟自己刚上了,但此刻自己在她触须之下,只要轻轻一用力,他就会被她拦腰折断。 “不都是你害了他!”徐华继挣扎不了,见败势已出, 破罐子破摔,“你愚蠢、同情心泛滥,若不是你你的连雾就不会死!你敢说你丈夫的死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不!!!”葵雾在嘶吼,触须不断地用力, 徐华继一边笑一边感受快要被压爆的疼痛,大脑充血,脸皮涨红发紫,几欲要爆开。 “是你!若不是你装作良善,偷听了我们鲛族的密咒,你会有现在的一切?” 葵雾正在丧失理智的边缘,海浪四起,遮天蔽日,好似要吞没整个世界。 耳中传来岑楹的声音:“玉儿,我这有令她安定的药粉,将药粉洒向她面中,得赶快让她镇静下来,不然我们这里无法对接崔明璨的船!” “好!我让多宝接你,你将药粉撒向她,我和小阔三人帮你作掩护!” “好!” 多宝应声而动,飞驰向官船那穿着鲜艳的女子,搭上她后,绕过海面上疯狂挥舞的触须,径直飞往葵雾那。 白玉姮与裴渊三人一边试图用言语安抚葵雾,唤醒她的理智,一边试着将徐华继救出来,别真的让葵雾一爪子捏爆了。 三人各据一边,一同施下法术,将葵雾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多宝带着岑楹翱翔飞驰,铺天盖地的粉雾浇头而下。 “啊啊啊啊啊!” 随着葵雾的一声叫喊,紧紧捏着徐华继的触须变得松软,整个身体轰然倒在海中,扬起层层巨浪,海面上的船只摇摇晃晃,几欲被掀翻。 徐华继已经口吐白沫,奄奄一息,被触须松开后,直直地垂掉进海中,白玉姮伸出金丝去救。 金白的丝线缠绕在一起,各据一边,将无意识掉落的人合力托起。 大战平息。 葵雾缓了缓,变幻了似人非人的形态,落在了甲板之上,白玉姮见她情况不对,紧忙飞过去看。 “你怎么了?” 白玉姮回头喊岑楹:“小楹快来看看!” “好!”岑楹摸了摸多宝,后者滑翔而来,稳稳地落在甲板上,岑楹跑了过来,检查她的身体,眉眼严肃。 “不用白费心力了……”葵雾猛地吐了一口艳粉的血,虚弱道,“我已是强弩之末,无需再为我劳心……” “那鲛族的密咒对我虽无大用,但若是极力反抗还是会损伤经脉……我本就伤了根本,此次再被他伤了,已经回天乏术了。” “你们是好人……”葵雾哽咽地道,紧紧抓住白玉姮的手腕,对她们道,“我想拜托你们几件事,可以吗?” 岑楹感知情绪能力强,此刻泪水已经盈满眼眶,抽噎道:“嗯,你要我们做什么,只要我们能帮的,我们一定竭力相助!” 白玉姮也点了点头。 “第一件事,能否将我的尸体与连雾的埋在一起?”葵雾眼中流出血珠,“是我对不起他,是我害了他们,将这个狼心狗肺包藏祸心的狗贼救回去咳咳咳……” “好,我们答应你。”岑楹与白玉姮一边安抚她,一边答应道。 “第二件事,”葵雾瞳孔涣散,声音逐渐如风般轻柔,“请帮我找一个人……” “你想找谁?” “我们鲛族最后的血脉,鲛人公主——” 她断断续续地说出这位鲛人族最后的公主的特征:“她、她左锁骨下有一条鱼尾的红胎记,眼眸在日光下是湛蓝的颜色……” 她用尽最后的一丝力气将一串珍珠琳琅的链子递给她们,一颗蒙尘的珠子悬挂在中间,格外的惹眼。 “托、托她、一句话,血、血海深仇,莫忘复、复、复国——” 她咽下了最后的一口气。 岑楹抹了抹眼角的泪花,白玉姮将她放下,也叹了口气。 将葵雾一同葬在了徐华继埋葬连雾的地方,岑楹将一束盛开灿烂的花朵放在二人的墓前。 “你放心,我们会竭尽全力帮你找人的。”岑楹和崔明璨一起道,“你们安息吧,徐华继那些害你的人,会得到应有的报应的!” 五人离开蓬莱小岛,官兵已经将此处查封了,那些被抓走的人也送到了医馆,岑楹熬制出了解药,等药效解开了,便能送他们回家。 至于乐清镇上面的人,有关的全被押送到了大牢之中。 崔明璨站在街头盯着官兵抓人,看见某个人时,眼睛里快要喷出火来,死死地盯着他,那人被他看得低下了头,满脸的羞愧。 “等等!”崔明璨喊停了那个押着姚福贵的官兵,走了上去。 姚福贵垂着头不敢与他对视。 “抬起头。”崔明璨不容置喙的语气命令他。 姚福贵红着脸抬起头,眼眶通红:“呐呐……抱歉。” 说罢,又低下了头。 “我不需要你的道歉。”崔明璨心下一阵悲凉,想不通为何儿时认识的好友,此刻变成了杀人帮凶。 “别的事我没有否认的借口,但你被抓住的事,我真的没骗你们!”姚福贵看向那日威胁他的裴渊,垂下眼眸,“我爹偷听到我们说话,也知晓你是要找的人,所以趁我们醉酒后将你抓走,我又因醉酒导致病发,等我真的清醒后,你早就不见了,我爹说你早就走了,我深信不疑……” 姚福贵说着说着,眼泪就出来了,是他过于相信他爹了,明明他就被人窥觊着,他还抱着庆幸想着他早就离开了。 崔明璨原本冷硬的心,听见他的解释也软了下来,但他还是不敢相信他们居然做这种伤天害人的生意。 姚福贵笑了笑,没再说什么了,官兵看他们不再说话,便押着他往牢房里走。 一句话飘落,清风送进他耳中。 “呐呐,对不起。” “……”崔明璨抿着唇不说话。 岑楹见他心情不好,也不再打趣他,拍了拍他的肩,说道:“玉儿他们出来了,我们该走了。” 崔明璨瘪了瘪嘴,背过身抹了抹眼角。 “去哪?” 岑楹还没说话,白玉姮听见他问,回答:“江州。” 江州。 官船上。 四人跟着李天阔坐上官船前往江州。 “怎么了?”崔明璨叹了一口气,岑楹看过来,问道。 “也没什么。” “突然有种近乡情怯的感觉。”崔明璨撑着栏杆远眺不远处的繁华渡口,一时感慨道。 “来到你的地盘了,可得好好尽地主之谊啊!”白玉姮拍了拍他的肩,打趣道。 崔明璨拍拍胸脯,豪气道:“那是自然!全程的费用我全包了!” 岑楹:“豪气啊崔少爷!” 崔明璨那点紧张激动的心安稳了下来,问道:“怎么突然绕道去了江州啊?四方镜不是不在这个方位吗?” 岑楹拿出罗盘,说道:“变了,离我们最近的那个四方镜碎片方位已经移到了江州附近。” “正好小阔要吩咐江州知府处理徐华继等人,将以往失踪的人记录在案,将能找到的找了,其他的希望上天能留他们一命吧。” 白玉姮道:“听那徐华继的口供,那画皮仙人的老巢正是在江州,我们正好可以去会会他。” 船只驶入码头,远远便瞧见一个穿着鹅黄锦衣的少年冲着他们挥手。 岑楹眯眸,撇了撇嘴,嫌弃道:“这人怎么来了?” 众人听到她的话,也顺着视线看了过去。 只见朱鹤一双狗狗眼笑得眯起,不停地挥手。 “小楹!!” “李兄!!!” “裴哥!!!” 只见他一个个喊过一遍,五人顶着周围人的视线下了船。 朱鹤一身黄衣躲过路人,兴奋地站在白玉姮面前,挡住她的路:“你、你好小玉,你没事吧?” 白玉姮:“?” 她眨了眨眼,指了指自己:“你在叫我?” 朱鹤点了点头:“嗯嗯!就是在叫你,多谢你那日的救命之恩!若不是你我早就死在了船上!” 一双星眸亮得吓人。 白玉姮下意识地偷瞄了一眼站在旁边的裴渊,见他本就没有表情的脸此刻也没有任何的表情,松了口气,笑自己草木皆兵了,他又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你是?”白玉姮收回视线,看向眼前高她大半个脑袋的少年,问道。 朱鹤很高兴心上人主动询问他的名字,他挠了挠头,嘿嘿一笑:“朱鹤!白鹤的鹤!” 白玉姮点点头,礼尚往来:“嗯嗯,你好你好小鹤。” 她话音一落,在场几人瞬间有些脸黑了,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朱鹤好似并未知觉,沉浸在与心上人交换姓名的喜悦当中。 灼热、阴冷、敌对、探究…… 几道视线有如实质般朝他射过来,朱鹤此刻才反应过来不对劲,猛然对上旁边人的眼神,登时吓得一激灵。 第69章 登门 阴魂不散 朱鹤被他吓了一跳, 躲在白玉姮身后探出脑袋,怯怯地问:“裴、裴哥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是不舒服吗?” 白玉姮闻言也看了过去,一样的面无表情, 并未看出什么不同来,也疑惑道:“可是舟车劳顿累得了?” 裴渊舒了一口气,将那点酸涩压下去, 听到她的关心, 扬起一抹笑来:“无碍,不过是看错了。”说话间幽暗的视线撇过她身后的明媚少年,唇角又是一垮。 岑楹直接上手了, 将朱鹤揪着她衣角的手拨开,说道:“走了走了,坐船累死我了!这几天都没停过!” 说着岑楹还瞪了眼朱鹤,眼神中带着不要觊觎白玉姮的警告,后者摸了摸鼻子。 “崔明璨, 快点给我们安排个好的套房!我可要好好睡上一觉!” 崔明璨不认识眼前的男子,颔首示意过后, 便带着他们走向安排好了的马车那:“那必须的!你们在江州的起居住行吃喝拉撒我全包了!保准让你们乐不思蜀!” 李天阔落在最后, 朱鹤甩开仆从跟了上去:“李兄,你们将那些坏人都抓了吗?” 李天阔斜睨他,嗯了一声。 “那你们现在可是要去哪?我能跟你们一起吗?” 李天阔闻言脚步一顿:“你跟我们做什么?” 朱鹤视线极其快速地瞥了眼走在前面的倩影,哈哈一笑道:“那自然是想同你们做个朋友!” 李天阔拧眉,自然没漏了他那一眼。 “别打她主意。” “为什么?”朱鹤一挑眉, 也来了兴趣了,瞧他一眼,笑道,“男未婚女未嫁, 我追求她又怎么了,李兄你是她的谁,这都要管?” “……”李天阔很少表露出情绪,此刻听了他的话,也忍不住笑了声,只是这笑有些意味不明,不知是笑他痴心妄想,还是笑他自己。 朱鹤也看不懂了:“你笑什么?” 李天阔此刻不知为何话多了,好心提醒他:“我们是天衍宗的,她是长老的亲传弟子,等到回了宗门,她的境界破了金丹,你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为什么?”朱鹤没有了解过这些修仙论道的事,有些不甘心道,“为何不能在一起?” “她到了元婴,已经与普通人,或是会些法术的人与凡人不同,你寿命只有短短几十载,而她则能活到宇宙穷荒。她又是帝君门下弟子,你与她本就殊途,是不可能也没有机会在一起的。”李天阔说话还给他留了点脸面,到时候仙凡在一起,本就不合规矩,就算现在没有什么,但他没说,等她真的破境飞升了,天衍宗的长老们必定不会让她深陷在情.欲当中,她是不可多得之才,没有人会愿意看天才沉溺情.爱,庇护苍生才是他们的使命与职责。 朱鹤听了,脑海中想到话本子中的仙凡夫妻,一时感叹,又一时起了更大的决心。 脚步顿住,目送他们离开。 仆从终于敢上前劝他了:“公子,我们感觉离开吧!您没发现我们一遇上他们就倒霉得很吗?说不定是上天给我们的警示!!” 朱鹤不语。 “公子、郎君,我们快走吧!老太太还在家中等着您回去呢!我们赶紧完成好家去。” “就你多话。”朱鹤瞥了眼他,拂袖离开,回了马车中。 仆从见他听劝,心下一松,也快步跟了上去。 * “你们干嘛不住我家啊?住客栈多寒碜啊!肯定没我家住的舒服!”崔明璨不解地盯着他们定住房,极力劝道,“我家多的是地方住!总不会亏待你们的,你们别住客栈了,都去我家吧!” 岑楹推了推他凑近的脸,将包袱拿上,说道:“这多不好意思啊!再说我们上门什么东西都没带,多没礼数!我爹知道了肯定得说我!” 白玉姮也道:“今日多有劳累,先等我们休息好了,再上门拜访伯父伯母们,这样才合礼数嘛!” “玉儿说的在理,”岑楹附和,“你就别劝了,先回家看看你爹娘,等我们休整好了,再上门拜访!” 崔明璨颓丧地垂着脑袋:“不行,你们不来那我也先在这儿住着!” 说罢,立马让店小二再开一间房。 “你干嘛有家不回啊?”岑楹笑他。 崔明璨撇撇嘴:“你说得对,现在我们这样看着就很磕碜,要是我爹娘看见了可心疼了,我也得休整休整再回去!” 白玉姮抿嘴笑:“那随便你咯,好好休息,明日早点起来买点东西上门。” 崔明璨笑:“不用买东西,你们直接上门我爹娘都不知道会有多开心!” 岑楹:“那可不行!这可是礼数!” 崔明璨见她们坚持,也只好不再多说什么了,想着她们在江州一日便好好尽尽地主之谊。 一夜相安无事。 翌日,几人早早起了床出门买东西,崔明璨还想偷偷付钱,结果被看穿了,被严令禁止离开她们视线之内。 五人拎着大包小包走往江州最繁华最奢华的街道,朱雀大街。 崔明璨兴高采烈,脸色红润双眸闪着光,器宇轩昂地走在最前面给她们带路,走上石阶,猛拍大门。 守门的护卫开门一瞧,还愣了几刻,瞬间双眼迸出亮光,高声喊道:“少爷!少爷回来了!” “快快快!快去通知夫人!” 洒扫的小厮闻言丢下手中的扫把,脚程飞快地往后院跑。 一边跑还一边通知其他人:“少爷回来了少爷回来了!” 崔家上下严阵以待,一片欢声笑语。 管家来的最快,见崔明璨身后还跟着几位仙风道骨、气质非凡的朋友,更加的高兴,一路笑容慈爱,高兴地询问他们:“少爷身体看着健壮了不少!” “这是您在宗门的朋友吗?果真都是少年英才啊!” “不知几位贵姓?”管家自我介绍道,“我也姓崔,诸位可以叫我崔管家或者跟着少爷叫我崔叔就好。” 岑楹笑道:“我姓岑,您叫我岑楹就行。” 白玉姮笑:“崔叔,我叫白玉姮。” 李天阔与裴渊一前一后说道:“李天阔/裴渊。” “好好好,诸位请随我来吧。” 一路穿过长廊,要走走至正厅时,一位面容华贵,身着不凡的妇人快步走了过来,蓦地见到眼前人时,眼眶霎然一红。 崔明璨急忙走上前去,扶住妇人的臂膀,那双清明的眼此刻见到母亲也忍不住红了。 “娘……” 喊了一声,他掀开衣角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孩儿不孝,去了这么久都没有回来看您……” 说罢,又结结实实地叩了两个响头,就被崔夫人拉了起来。 “呐呐!我的儿啊!”崔夫人左看看右瞧瞧,上下打量着崔明璨,泪眼朦胧,哽咽道,“瘦了!黑了!” 崔夫人还想说什么的,眼睛瞥到他身后站着的几人,立马将儿子放开,抹了抹眼角的泪花,将那副关心不舍的样子收了,换了端庄稳重的主母样子,笑意盈盈地看向她们,柔声问道:“不知呐呐的好友前来,让你们看笑话了。” 说罢,偷偷拧了下崔明璨结实的臂膀,脸上端庄的笑意不减:“都怪呐呐没有提前通知,若是招待不周,还望你们见谅。” 这收放自如的样子令崔明璨瞠目结舌,他眼眶里的泪此刻都不知道是流下来好还是偷偷擦了好。 “崔夫人拳拳爱子之心令我等感动不已,又怎会笑话呢?”白玉姮朝着她行了一礼,说道。 岑楹也连忙道:“是呀是呀!小璨也真是的,竟没同您说我们要登门之事,害得我们也失礼了。” 说罢,四人又行了一礼。 崔夫人连忙摆手道:“不碍事不碍事,你们能来,我高兴得很!你们要在江州留多久?不如就在我们这儿住下吧!客房多的是,你们都是呐呐的好朋友,就把这当成自己家,千万不要客气了。” 崔夫人说罢,崔管家道:“夫人,这儿风大,进去聊吧,我让下人们上茶。” 崔夫人拊掌,歉意一笑:“诶哟,我这一高兴就忘了,来来来,我们先进去聊,崔叔将今年产的好茶泡了,再让厨房多做些他们年轻人爱吃的茶点上来。” 崔夫人一边说,一边左右拉着岑楹和白玉姮的手,走进花厅里,原本还相见泪眼、感天动地的母子,此刻崔明璨被抛之脑后了。 “还没问你们姓甚名谁呢。” 白玉姮等人又一一说了一遍。 “此次回来要住几日?” “也不太久,估计就几日吧。”崔明璨追在后面回答。 崔夫人瞥了眼他,又笑问:“还没问你们怎么突然回来了。” “宗门有任务,正好路过江州,就回来看看您了!” 崔夫人白了眼他,说道:“你别插话,我没问你。” 崔明璨瘪了瘪嘴,道:“问我跟问她们都一样啊……” 崔夫人没理他,慈爱地问她们别的事情。 聊了一会儿,崔叔将茶与茶点都送了上来。 “都尝尝我们茶园今年新产的茶,醇香浓厚,府内只留了一点,其余的都上贡了。”崔夫人笑吟吟招呼她们道。 几人开开心心地喝茶吃点心,崔明璨此刻突然想起好像少了某个人。 他抿了口茶,恍然道:“对了娘,我爹呢?” 崔夫人明显地叹了口气,但也没有多说什么,只道:“有些生意上的事,你那些叔伯拿不定主意,正缠着你爹要指点呢!” 崔明璨也瞧出她的难言之隐,适时地住了嘴,等人后了再细问,心也不由地提了提,怕家中遇上了麻烦,不然就几个叔伯的事,不至于让他娘这样忧愁。 说曹操曹操就到。 崔叔从外面高兴地走进来跟他们通报道:“夫人,少爷,老爷回来了。” 他顿了顿,又道:“好似带着一位少年过来。” 话音方落,崔明璨的父亲崔仕源,面有美髯的俊朗中年男人从外面走了进来,一边中气十足地说话,一边步履不停。 “贤侄暂且住我这儿,我定当替你家中人好生照料你。” 花厅里众人好奇地看了过去。 只见崔仕源身后一少年格外眼熟,向前走了一步,对着崔夫人行了一礼,问了声好。 一身青绿圆领长袍、亭亭而立的翠竹少年显露在五人眼前,朱鹤笑盈盈地、眉眼狭促地对着他们挤眉弄眼,好似在说,“好巧,又见面了”。 坐在白玉姮身边的裴渊长眉一拧,冷冷地看着眼前这个“阴魂不散”的人,险些将手中的茶杯捏碎。 第70章 酒 缘分 “爹!” 崔明璨看着许久未见的中年男子, 眼眶微热,瞧着像是比他离开前还要黑瘦了许多。 “诶哟!呐呐回来了啊!”崔仕源看向夫人旁边黑炭似的儿子,愣了愣, 讶异出声,“怎的回来了?” 崔明璨挠挠头,嘿嘿一笑:“这个说来话长。” 崔仕源还记得身后的人, 对着他夫人道:“还记得朱家的那个孩子吗?” “朱家?”崔夫人凝眉思索一阵, 恍然道,“可是我生媛媛时遇上的那一户好人家!?” 崔明璨长姐快要出生时,崔夫人为替出远门的丈夫治理临州一个铺子惹的祸事, 身怀六甲的她在回来的路上出了差错,孩子提前出生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幸好在路上遇见南下赴任的朱家人,朱家夫人也怀着孩子, 带有接生婆,这才保全了孩子和大人。 因此两家结了缘分, 又因朱家人在南方赴任, 多年未见,所以两家人到现在也只有通信,过年过节崔家也会送不少的年礼过去,说起来,自那一面之后还未再见过半面。 崔夫人思及至此, 看着眼前与自己儿子般大的少年,眼含热泪,十分的激动,连连问了许多有关朱家的事。 朱鹤也一一进行答复。 这边聊得热火朝天, 另一边也不遑多让。 崔仕源瞧着儿子健壮沉稳不少的模样,心底也觉得送这人去历练历练的决定是正确的。 崔仕源也注意到旁边的人,又问了他们的姓名,知道是儿子的好友,还是宗门的弟子,更加的热切了,连连问了他们好些问题。 崔明璨撇撇嘴道:“爹你怎么都不问问我过得怎么样啊?” 崔仕源瞥了眼他,没好气道:“你爹我有眼睛,瞧你黑壮了许多,爹也放心了。” “噗——”岑楹听了忍俊不禁。 “……”崔明璨瞪着眼看她俩憋笑,气不打一处来,“爹!我哪有那么黑!!” 崔明璨挽起袖子看手臂,白白嫩嫩的,哪里黑了!? 本朝男子多以面白无须为美,崔明璨还是很崇尚这种主流审美的,听见自己父亲这样调侃自己,也忍不住反驳自证。 崔仕源瞧他还是这般孩子气,方才还在心里夸他沉稳了,现在就被打脸了,有些气,但又不知该怎么说他了。 两拨人一拨叙完旧,一拨人认识完,各自散场,随着丫鬟带路往崔府后院去了。 崔明璨走在前面跟他们介绍自己家,落在后面的朱鹤挤开挡在前面的青年,走到白玉姮旁边,笑嘻嘻道:“真巧呀!” 白玉姮听到声音看过去,对上一张笑吟吟的脸,少年意气风发,但许是天热,两颊通红,红晕蔓延至耳后,白玉姮又下意识看了眼原本跟在旁边的裴渊,对上此人幽暗的墨瞳。 不过是对上了半刹,裴渊垂下眼,一言不发跟在他们后面。 在白玉姮看来格外的可怜,前面是岑楹和崔明璨热闹的争吵声,身边是朱鹤有意无意的搭话声。 只有他,落在众人身后,无论如何也插/入不了众人的热闹,显得格外的寂寥。 白玉姮忍不住多瞧了眼他,又收回了视线。 身旁的朱鹤还在絮絮叨叨问她:“真没想到我们这么有缘分!居然能在崔叔叔家相遇!” 落在最后的朱家奴仆听到这话嘴角抽了抽,心道,这不是自家公子特意跟踪人到这里的吗? 不过确实是没想到与那崔少爷是故人。 白玉姮哈哈笑了两声,有意无意地放慢了脚步。 等了许久都没看见身后的人走过来,就连身旁一直叽叽喳喳同她说话的朱鹤也发现了她的不对劲,疑惑地侧眸看她。 “怎么了?” 白玉姮回眸,对上身后人灼灼的目光,她扬唇一笑,朝他招手:“师父!快跟上来!” “……”裴渊顿了顿,眸底那一抹幽暗敛去,眸中细碎的光更盛,“来了。” 长腿一迈,两三步便走到她身前,默默将旁边的朱鹤挤开。 长眉飞扬,就连那双墨瞳都在笑。 朱鹤被挤到一旁,墨眉一扬,惊讶道:“这是你师父!?” 白玉姮点了点头。 朱鹤显然也没有想到她的师父这样年轻,没忍住多看了几眼,又似是想到那日他对自己探究她的事格外的排斥,忽地想明了缘由。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这般肖想他的弟子,若是他,他定是会比他做的还要不客气的,这样想想好像也理解了。 朱鹤心里百转千回,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眸一亮,立马给他让开了位置。 “原来是白姑娘的师父啊!您走这里走这里……” 裴渊淡淡地扫了眼他,理所当然地站在白玉姮身边,将他们的距离隔开。 朱鹤憨笑着,时不时地找话问他们。 白玉姮与他并不相熟,所以只能秉持着礼貌简单地回应他。 崔府后院占地较大,就这样走了半刻终于来到给他们安排的厢房。 奔波劳累了许久,在崔府的安排下沐浴过后,各自在房里休息。 日落西山,崔府为他们准备了接风宴。 “来来来,为了庆祝我们能够相聚一堂,这是难得的缘分,为了这个,我们一起干一杯!”崔明璨举起酒杯,率先站起身来。 他们一桌都是坐着年轻人,而崔氏夫妻为了让他们更加好说话,在跟他们说完几句话后,去了另一桌吃,让他们不必顾及长辈,喝不尽兴。 朱鹤本来与他们不熟,但奈何此人最擅长自来熟,也跟着坐了下去,就坐在白玉姮旁边……的旁边。 岑楹眼尖,一屁股把他挤开,坐了过去。 她在乐清镇时就看这个小子不顺眼,两人一路上也算是相看两厌,占了他的位置后,岑楹扬着下巴,挑衅地笑看他。 朱鹤心气不顺,被她一屁股挤得脚步虚晃,稳了稳又对上这丫头的不善眼神,咬了咬牙,正欲绕道坐另一边。 脚还没有迈过去,只见一座小山似的人安稳坐下。 朱鹤:“……” 朱鹤无奈,只好坐在裴渊旁边,心想着好好讨好一下她的师父,也算是一个接近她的好法子。 这般想罢,那点微怒也消了,乐呵呵地与裴渊搭话,但后者本就恼他没有眼力劲凑上来,对他爱搭不理,朱鹤也知晓他的性子,说得起劲。 身为较劲中心的白玉姮丝毫没有察觉到他们之间的暗暗较劲的暗涌,见崔明璨站起身敬酒了也斟了满满一杯。 方才她闻过了,这酒醇香厚重,是不可多得的好酒,她殒身百年,最想念最放不下的就是这一口酒。 待会儿定要喝个够!白玉姮拎着酒杯乐呵呵地想道。 崔明璨说完,朱鹤也举起一杯酒,朗声道:“诸位,这杯酒敬我们不打不相识!” 说罢,豪饮完,又道:“岑姑娘,这杯酒敬你,我那日对你无礼了,我罚酒一杯,希望我们能化干戈为玉帛!” 岑楹也举起来,就算对他没个好脸色,但此刻也愿意给他个好脸,伸手不打笑脸人。 “行,这杯酒我喝了,但——”岑楹话音一转,一双灵动的杏眸转了转,“一杯酒可不能让我消气。” “岑姑娘要当如何?” “三杯!至少得喝个三杯,我就跟你消了那夜的恩怨!” 朱鹤笑笑,喝完一杯又一杯,岑楹鼓掌,道:“豪气!” 说罢,自己也将手上的酒喝了。 喝了这一杯酒,就算不是很熟悉也算是认识了。 朱鹤又一一敬过桌上的人,敬那日在船上的救命之恩。 “白姑娘……” 朱鹤斟了一杯酒,捏着酒杯的手紧了紧,喉间一时滞涩,在她看来的视线下难掩的紧张。 白玉姮闻言站起身,笑吟吟地握着酒杯,目不转睛地看他。 “朱公子。” “白姑娘,”朱鹤低垂下头笑了笑,“这杯酒我敬你……” 白玉姮眼睛瞧着他,等待着他的下文。 “敬你当时的救命之恩,若不是你舍命相救,今日我朱鹤就不会完好地站在这里,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朱鹤说的情真意切,“我没有什么本事,但家中还是有些能力的,如若遇到事情可以来南岭朱府来寻我,若用得上我,我定当鼎力相助!” 白玉姮救人也并非是为了好处独独救他,所以她道:“朱公子的好意我心领了,救人本就是我们修炼之人应该做的,不必挂在心上。若非要回报,只需朱公子在看到不平之时伸出援手,如此便可。” 朱鹤心下一叹,心道不愧是自己看中的女子,心胸宽广、心怀天下。 他如何想的白玉姮不愿知晓,见话已说完,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几巡下来,几人也算是喝开了,话也多了起来。 一顿酒喝到月挂柳稍。 几人摇摇晃晃被人扶了回去。 “改天一定要喝个尽兴啊!”崔明璨大声朝他们喊着,摇摇晃晃的就连贴身小厮都扶不住他了。 “好啊!下回一定!喝他个昏天黑地!”朱鹤也不胜酒力,两腮通红,脚步虚浮,压得自家小厮也跟着晃晃悠悠。 夜色微凉,几人三三两两落在四处,白玉姮还算比她们要好的,至少不上脸,脚步也算稳健,只是走得比旁人要慢许多。 一下子便落在了后面。 裴渊不爱与人接近,所以只能自己缓慢地走着,见走在前面的人脚步停住,站在自己身前,心下一热。 原本恍惚不清的视线也明亮了。 70-80 第71章 醉 悔 “还好吗?” 白玉姮还记得这人的酒量不行, 有一年偷喝了她的酒醉了一天一夜,就在后山的树下睡着,她寻遍整个天衍宗都不见人, 吓得她还以为他被什么妖魔捉走了,正打算去妖魔的大本营一趟。 结果发现这人在树下睡得可香了。 气得她当时就想狠狠惩罚惩罚他。 后面发生了什么呢? 白玉姮仔细回想了下,后面根本没有罚他, 见人醉的不轻还将人抱了回去, 等人醒了便见他用那双无辜又不知所以然的眼眸看着她,那担忧害怕愤怒的火一下子灭了。 她不懂如何当人师父,但自问自己对裴渊就如同自己的孩子一般, 百般溺爱。 就连其他几位长老也觉得当师父哪能当成她这样的,就不怕将人宠坏了。 白玉姮看着眼前高大的青年,一双不知情绪的朦胧墨瞳紧紧盯着自己。 她想,他并没有被自己宠坏。 相反,他长得很好, 身材高大、术法也厉害,并没有因为她不在身边而荒废修为, 还能稳坐长老的位置。 白玉姮笑了笑, 看他眼神朦胧,便知他醉的不轻,主动拉住他的手,将人往屋子里带。 裴渊身形一僵,在触碰到她之后, 喉间哽塞,反手将她的皓腕禁锢在掌中。 掌下温热柔滑的触感令裴渊生出了不知今夕是何年之感。 许久、许久没有与她这么亲密的接触了。 白玉姮没有挣脱他越发收紧的桎梏,将人摁在椅子上坐着,两只手反握住他的。 忽地发现他是真的长大了, 手掌宽大,一只手便能将她双手紧紧包裹住,那一根根玉白的指骨苍劲有力,修长如玉竹,玉白之下是青苍的经脉。 白玉姮带着他进了他的屋里,哄了半日他松开她的手,这才又有了半点空闲倒了杯冷茶给他醒醒酒。 冰凉的杯沿贴上他的唇口。 裴渊拧紧长眉撇开脸。 还耍起小性子来了。 白玉姮笑了声。 见外面四下无人,只有几声急促的蝉鸣,将他的下颚钳住,喂了他喝下去。 “乖,将茶喝了,醒醒酒,好洗漱睡觉。” 裴渊双眼迷蒙,听着耳边轻柔的声音饮了下去。 喝完,没等她将杯子放下离开,便被他拦腰抱住。 “……” 白玉姮摸了摸他额,有些发烫,想多哄几声,让他清醒喝点醒酒汤。 但怀中的人不为所动,白玉姮舒了一口气。 白玉姮推了推埋在自己腹上的人,迟疑道:“师父?师父?” 半晌没人回应。 “真醉得不轻啊。”白玉姮呢喃一句,垂眸盯着压在腹上的鼻尖,浓密斜飞入鬓的长眉微蹙,卷翘的长睫不安地煽动,沾了茶水红润的唇瓣紧紧抿着…… 能看出来他不舒服。 白玉姮看着他越来越紧的眉头,心软了,准备离开的脚步调转,让他抱得舒服些,指尖微动,原本大开的房门阖上,避免被人瞧见了。 “唔……” 白玉姮心尖一颤,垂下眼去看他神情,指尖温柔地摁在他的额上,轻柔地动作。 “下回不能喝这么多就别逞强了。” 煽动的长睫逐渐平稳,白玉姮叹了口气,稳不住唠叨他,即使他听不见。 也不知是不是听到有人同他说话了,裴渊紧抿的唇瓣哼出几声,白玉姮俯身去听。 “师、师父……” “……”耳边的低声呢喃令白玉姮僵在原处,摁在他额角的手微无其微地发颤。 白玉姮抿了抿唇,撇开目光,心里不知是何滋味。 察觉有飞蚁划过脸颊,她抬手挥了挥,沾了一手的湿润。 “……” 白玉姮鼻腔发酸,此刻夜深无人,唯有虫鸣知晓她的心绪,无数丝丝缠绕、被她无视的情绪犹如细网将她捕捉。 天罗地网,密不可分,难以忽视。 悔吗? 白玉姮在心里问自己。 她自从知道那个秘术,便没有生出一丝的悔意,从前没有,现在也没有。 那她的泪又是从何而来的? 白玉姮垂眸看着睡容痛苦不安的裴渊。 她想,她唯一悔的事便是没有将他妥善安顿好,当着他的面死了,还在死前说出那句让他等她的话。 让他这百年来过得不安。 温热的指腹想要抚平他蹙起的眉宇,心下生起细密的疼,针扎似的。 “恨我吗?”白玉姮轻声问出,声音在寂静的屋内细不可闻。 说罢,也没期待他能有什么反应,自嘲笑了声,手指搭在他的额角。 不管恨不恨,在她在的时候再对他有一些,当做弥补吧。 白玉姮揉摁的动作娴熟,无聊地扫视他屋内,又透过半开的窗看黑漆漆的夜色,半轮要落的月。 怀中之人忍不住收力,心里有个声音在叫嚣着要将她揉进身体里,与他的骨血交融生长。 半阖的长睫之下,一片清明。 * “少主!!少主!!!” 一黑衣人急匆匆往里跑,嘴上还大喊着不好了不好了。 一道难辨男女的声音喊住他:“作甚这般慌张!?少主正在书房会客!” 那黑衣人猛地止住脚步,气喘吁吁,气都没有喘匀便急急忙忙回道:“少、少使大人,不好了!徐、徐华继他们被、被抓了!” 那位被叫少使的蒙头蒙面的人闻言,浑身一凛,他冷声道:“谁?被谁抓了!?” “官、官府……” 少使仅露出来的眼眯起,不知在想什么,那黑衣人趁此喘匀气,道:“徐华继他们的据点被江州的官府抄了,那些贡品都被送到了江州,再送回各家……徐华继被押入大牢,至今未知生死。属下收到消息立马动身向您汇报。 少使冷着一把雌雄莫辨的声闻:“可知是谁报的官?” 虽然心底有了猜测,但他还是不太愿意相信。 “听闻、听闻是、是……”黑衣人抬眸看了眼他,支支吾吾道,“是贤王,贤王亲临江州,让江州知州等人派兵剿了蓬莱小岛……” 说着说着,他的头边垂了下来,不敢接受怒火。 “呵。” 黑衣人听见一声极其轻蔑的哼声,将头垂得更低了。 “贤王?”少使冷冷道,“他竟也在江州?” 说着,目光瞥向了紧闭的书房内,心中鄙睨,但也并未说什么,他不好说,但那位主子可就不知道了。 “是在江州,就是您要徐华继抓的那四名修仙者!” 少使拧眉不悦,心中暗骂徐华继是个蠢材,连四个人都抓不住,不仅抓不到,还将他们的事曝光在官府眼下,还不知道他有没有将他们全都供出来呢! 少使暗骂一声,要是让上面的人知晓了,他们都得吃挂落,得不了什么好的! 这般想着,越想越气,恨不得立马冲进书房里将此事说出来。 也恨少主非要将抓那四名修仙者的事交给徐华继那个蠢材处理,害得他们败露,也让他们损失无数! 就算此刻再悔恨当初的决定,也没有任何的作用了,事情已经发生,现在只能想好对策,一是为了应付江州那边的人,二是要将此事办好,不让上头的人发觉,对他们发难,三是…… 少使抿了抿唇,宽大衣袖下的手有些发抖。 深呼吸了几回,缓过了神,他道:“你们可联系他了?有没有透露出徐华继在狱中可有说些什么?可别让他毁了我们的大计!” 黑衣人苦笑一声:“江州那群人看得紧,我们还没出手便察觉周围有不少的眼线盯着,估计都在等着瓮中抓鳖呢!所以我等并未冲动行事,先回来同您等通报一声,好做好应对之策!” 少使拧眉,正欲再说些什么,只听见吱呀一声,久闭的书房门打开了。 从中先后走出两个男人。 都是全副武装蒙着脸的,旁人瞧不出什么来。 少使和黑衣人都恭恭敬敬地朝走在前面的人行礼,不敢抬脸看,直到脚步声由远及近由近及远后,才松了口气。 但也没有彻底的松气,一想到徐华继给他们惹得祸事,心底那一口怒气也翻涌上来了,眉眼中簇着火。 “怎么了?愁眉苦脸的?谁惹你了?” 书房后走出的人高挑女子见他神色不对,追问道。 “少陵,主子可在里面?” 少使小心翼翼地问道,“心情可好?罢了,我还是自己进去禀报吧!” 还未等人反应过来,他提步迈进书房之内,敲过门提醒后,悻悻出声道:“少主?” “说话。”一道轻柔的话从书房内传出,同时传来的还有一股浓厚的药味,和几声令人心惊的咳嗽。 “有急事禀报,”少使顿了顿,咬咬牙,顶着发麻的头皮,出声,“有关徐华继他们……还有贤王。” “……” 屋内翻阅书页的声音一顿,语气也不由地一沉,如同九天的玄冰,冻人刺骨,仿若方才那轻柔的声音好似是幻觉:“进来。” 少使回头让那黑衣人也一同走进去,两人进去之后,房门一阖,留下高挑的女子在廊下蹙眉深思。 能令少使做出这般犹疑踟躇、惴惴不安的样子,看来此事很是棘手了。 还未等她思索是什么事,屋内劈里啪啦一阵响,是瓷器摔落地面的尖锐声响。 少陵眼皮子一跳。 想起方才少使进去通报的那句话。 徐华继、贤王…… 贤王! 想到这个名讳,少陵心道一声糟了。 惹上谁不好,偏偏惹上这人…… 心里不禁为少使等人默默点蜡。 第72章 知州 “江州乃恭王属地。” 翌日。 几人宿醉酒醒, 睡到了日上三竿。 “砰砰砰——” 几声急促的敲门声将熟睡的几人敲醒了,崔府的婢女朝里面喊了几声:“仙师?仙师可醒了?” 白玉姮坐在桌前翻阅书籍,闻声挥手将门打开, 问道:“怎么了?” 那婢女许是一路小跑过来的,额间鼻尖都是细汗,喘着气回答道:“府内来了贵客, 点名要见你们, 听管家说是府衙的人……” 白玉姮蹙了蹙眉,想到送进江州狱中的徐华继,许是他们将人审判出结果了, 心中也有些激动,那罗盘迟迟没有动静,只能先靠徐华继那里得到些消息。 这样想罢,便将桌上的书收好,走出门外, 同那婢女一同将人叫醒。 半刻钟后,几人洗漱好后走到正厅, 正厅内主位上端坐着一人, 管家此刻正为他看茶。 “大人您喝口茶,人已经让人去叫了,很快就会过来了。”崔叔笑着解释道,“我们少爷回来了高兴,老爷和夫人就纵着他们几个年轻人多喝了几杯, 还喝到月落中天,诶唷,您是不知道,这一个两个的酒量不行, 喝的一点也不少,醉的可不轻,睡到现在都没醒,您多担待些。” 崔管家又说了几番漂亮话,一番话熨帖又暖心,来人那点等了许久的焦急感也消了不少,连连摆手道:“无碍无碍,少年人嘛,我懂我懂,一高兴什么也顾不上!” “崔叔!” 里面人刚说完话,他们就浩浩荡荡走进来。 崔明璨拱手道:“刘叔!?” “小璨回来了啊!嗯,长得壮实了,”刘磊点点头,眼带笑意,“也黑了不少,看来这趟宗门之行所行不虚啊!” 崔明璨笑了笑,谦虚地恭维了几句。 刘磊看见他身后的几人,拱手道:“这几位想来就是你们同门师兄弟了吧?果真是个个英姿飒爽,非同寻常!” 白玉姮几人回礼,几句,来来回回叙完旧,这才进入正题。 “对了,刘叔您来找我们所为何事?” 刘磊脸上的笑淡了些,说道:“是关于你们在乐清镇的事……” 他半指大的眼余光扫过正厅中的几人,压低声音道:“知州大人让我来请你们过去一趟,此事得私聊。” 崔明璨点了点头:“好,我们知晓了,事不宜迟,我们现在走吧。” 说罢,回头与白玉姮几人对视一眼,转身走出崔府。 一行人浩浩荡荡前往江州府衙,路上正巧碰上出府办事的朱鹤,朱鹤眼睛直直地看向人群中间的白玉姮,唇瓣微动,想是起了要跟上来的心思,但又见他们步履匆匆,走在跟前的中年男人穿着府衙的衣裳,只好同他们点点头,侧开身子,站在原地目送他们远去。 站了良久,直到身旁的小厮出声提醒,他这才回过神来,转身往崔府内走。 一路顺畅走到府衙,一位美髯白面,身如修竹的男子站在案桌前挥墨。 听见声音后抬眸看去,眉眼一笑,倒是有些像女子,若是忽略了他浓黑的胡子的话。 “来啦?” “嗯。”刘磊点头,他过去自顾自斟了杯茶水喝,刚想说话,只见知州大人快速撂下毛笔,匆匆走到他领回的人跟前,一言不合便要行大礼。 “下官参加贤王殿下!” 刘磊猛然一惊,一口茶水滞在喉中不上不下,半指大的眼睛瞪成了一指大。 刘磊并不知晓贤王在此,身体已经跪了下去,大脑还是一片空白,他回过神来,在思索着自己一路上有没有做出点对贤王不敬的事,额间沁满了细汗,后脊头皮阵阵麻意。 还好还好,他虽不耐等了他们许久,但也并未出言责怪,也没有任何的不当行为。 刘磊内心如何风暴,其他人尚且不知,李天阔上前将知州扶起,淡声道:“贺大人无需多礼,出门在外我不想暴露身份,你们也替我保密。” 贺思点点头,说道:“下官知晓,定会守口如瓶。” 李天阔颔首,并未再讲什么。 崔明璨从他身后探出脑袋,问道:“不知知州大人让我等前来,是要说何事?” 贺思让刘磊给他们看座斟茶,又屏退其他闲杂人等,屋中此刻只有李天阔五人,贺思解释道:“徐华继在狱中想要咬舌自尽,幸好我们的狱卒发现及时,将人救了回来,但是……” 众人闻言心下一突,急忙追问:“但是什么?” 贺思叹了一声:“舌头断了,接不回去,恐怕没法子说话了。” 顿了顿,恐给贤王留下一个看守不利的印象,他又道:“不过他会些字,现在正想办法让他供出幕后主使。” 李天阔点点头,并未多说什么,转而问到其他:“贺大人来江州赴任几年了?” 贺思愣了一瞬,回答道:“今年满打满算,已有六年了。” “据我们所知,这徐华继等人做此种生意已有十来年之久,就连搭上那取人皮的幕后主使也有好几年了,你在任可有发现什么不对?” 贺思鼻尖坠着冷汗,后脊发凉,他的任期快要到了,若是顺利,明年便可以重返京城,但…… 贺思对上眼前这位比他少十来岁的少年,心中惴惴,一番心思在胸腔辗转反侧,最后化为一声轻叹。 “此事下官确实失察了,甘愿领罚。”说罢,他跪了下去,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复而起身又道,“若说毫无察觉那是没有的,只是……”他眼皮掀了掀,袖中的手轻颤,心下也知晓若是此事说出来,便得罪了那位,但若是不说,眼前这位也是不容他糊弄的,可谓是前有狼后有虎。 “江州乃恭王属地。” 贺思咬牙,将话说出来后,反倒了松了口气。 他只说了这句,李天阔心中顿时了然。 再联想知道的事,想必是他这位兄长想要另辟蹊径上贡新奇玩意儿博得父皇欢心,这才纵容了底下的人。 李天阔按下心下的复杂不表,面上一片冷情,这恭王当真是胆大包天。 正当气氛有些沉闷之时,崔明璨瞄了眼岑楹,提议道:“我们这儿不是有为大夫吗?正好去瞧瞧情况如何。” 岑楹默不作声给了他一肘,下一刻面带笑意道:“不知伤得如何,可否让我去瞧上一眼,心许能治好,也能为您早日追寻幕后真凶提供助力。” 见她已然说到这份上了,也瞧见贤王待她们毫无避讳,点了点头。 几人转移到狱中。 李天阔问:“你可还知晓些什么,如实说来。” 他一双鹰眼如有实质,好似能将人的看透,分明是一个比他还要小的少年,却有如此威慑力…… 贺思心道是过不去了,反正已经将人供了出去,该得罪的已经得罪了,现下他只能牢牢扒紧贤王这一条船。 他沉思半晌,可以压低声音沉声道:“三日后是江州一年一度的花灯节,全州府乃至五湖四海的制灯人都会相聚在一起。若徐华继真的将那些掳来的人做成了人皮灯,可以从制灯那人入手。” “下官宦海沉浮多年,也有些人脉在,可为殿下助力,”贺思顿了顿,又道,“那年年中花灯节头奖的花莲事,第一次正式举办花灯节,便是由她提出的,且市面上第一回出现人皮灯就是从她名声大噪开始。” 贺思又向他们解释了花灯节和花莲事。 花灯节顾名思义便是为了观赏工匠技艺带动夜市而设,自从某一年出了个花莲事的灯匠,市面上便多了不少的新奇玩意儿,还有诸多不同的灯笼形制,甚是受欢迎。 据贺思所知,那花莲事本是从南边逃难来到的江州,被一户猎户救下,安家落户在了此处。 此人性格豪爽,热衷结交友人,来自五湖四海的能人异士,往来之人皆是白丁。 但他也并未深入了解,不过是一个素爱结交友人的女子,他也不至于多加阻拦。 自前朝女帝以来,现下对女子的桎梏不多,一直延续着那朝的传统。 所以,不过是爱多交友人,算不得出奇,多么惊世骇俗。 李天阔倒是听出他话中的意思。 “你是怀疑这位花娘子与这事情有关?”崔明璨问,“我爹曾与她有过几回交集,我也见过此人,英姿飒爽,人中豪杰,倒不像是那种阴险毒辣之人。” 崔明璨没说的是,他曾见过她责骂手底下犯错的人,对她说的那句话至今尤为记忆深刻。 第73章 岑神医 缝回去 那时候他被他爹押着一起出门谈生意, 路过花莲事的制灯工坊,正巧他爹被坊中的管事拉住商谈,他趁机偷溜进去, 能躲一时是一时。 “你去哪?”崔仕源眼睛犀利地看着自己不争气的儿子偷溜,不顾脸面喝住他。 崔明璨头皮一紧,捂着腹, 难言憋出一句:“人有三急!” 说罢, 也不管自家老爹被气成何样,直接溜了。 瞧着不争气的,崔仕源气得吹胡子瞪眼, 若不是还顾及有人在场给他留点面子,不然定要大骂他几句懒人屎尿多! 崔明璨不说这厢还不觉得什么,一说了当真有些急了,找了人问茅房的位置,径直走过去。 谁知晓隔着个茅房竟然让他听见花莲事责骂属下。 这还是他第一回听见她这么生气冷厉的话语。 崔明璨蹲着茅坑上, 裤子都没脱,竖着耳朵偷听。 “尔等可还记得我说过什么?” 是花莲事的声音。 静默半晌, 有男子粗粝的嗓音嗫嚅。 崔明璨没听清, 下一刻是一声拍桌的巨响,同样传来的是花莲事厉声。 “大点声!”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但入我花家灯坊, 为利为名,皆不可损人生计,害、害人性命……” 后面声音越说越小声,竖耳听的崔明璨只听到了前半句。 花莲事:“呵, 很好,都记得是吧?那你们可有做到?” 那隐忍火气的声音又低又沉。 “损人名声,害人性命,这就是你们说的解决方法?” “当家的,”有人忍不住反驳,“我们这也是为了工坊好,若不是那些贼人挖了我们的匠人,抢了我们的生意,还三番五次的打压我们,我们何故出此下策!?” “难道这就是你将人幼儿绑架勒索的理由吗?”显然花莲事被气得不轻,声音陡然又尖又细,“容易离心之人我们工坊不要也罢!那些莫须有的罪名又有何惧,左不然能将此化作一次有利的宣传,化险为夷。可你们倒好,打起来这般下作的狠毒心思!” 有人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惊喜道:“当家可是有了决断?能将此次危机化解?” 花莲事的冷呵传来。 “不过是一些小计俩何须你等这般自乱阵脚。” “人立于天地之间,需仰不愧于天,俯不愧于地,当年我等立的誓言道的初心,都忘了?” 她的话中不免带着失望。 “也罢,尔等心思不纯之人,自愿请辞吧,工坊留不得你们这尊大佛。” “当家的我们错了!” “当家的……” 随着一声用力甩门声,屋内炸起嚎亮的求饶,屋内人纷纷追上去求饶,崔明璨腿了蹲麻了,这方收了心思不看这场闹剧。 回去时,自家老爹吹胡子瞪眼等在那看他,哪哪都不顺眼。 崔明璨摸了摸鼻子,将方才无意偷听的话说出。 崔仕源眯眸,叹了一声:“花东家当真是仁义之辈。” 崔明璨讶异,他还是第一回听到自家老爹嘴里夸赞一位商贾。 后者见他不懂,白了眼解释道:“那花莲事本就是靠仁义聚拢来了一群志同道合的能人异士为她做事,若自己尚不遵循自己立下的规矩,那岂不是令下面的人寒心?” 崔仕源本还想说一些什么,正欲侃侃而谈时瞥见自己这个不争气的打了个哈欠,眼角都沁出泪花了,登时气得不行,拧着他的耳朵,心下忧愁自己的庞大家业该如何是好。 “我爹对那花当家时有称赞,能将一家小工坊做成举世闻名的大工坊,胸有谋略,心又有大爱。”崔明璨对自己老爹看人的能力很是信服,“这位女豪杰又怎会是那些为了利益剥人皮伤人性命的可恶之徒?” 贺思在江州多年自然也是知晓此人,那些为她死忠效命的能人志士,皆是因故落魄被她救济,受她恩惠,信服与她,任她差遣,但…… “崔公子年少,不知人心易变,当年说着建功立业报效国家,愿为生民立命之人,亦会在多年权柄在握后以权谋私,残害忠良,鱼肉百姓。” 贺思倒是颇有感触:“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白玉姮与他们互看一眼,都看出贺思的话里藏话。 李天阔:“哦?那贺大人属于前后哪一种?” “……”贺思冷不丁地被他责问,打着哈哈尴尬一笑,“不过是见多了官场沉浮,有感所发有感所发……殿下莫将此言放在心上。” “哦。” “……” 他这般说了,李天阔淡然一个哦字令贺思抓耳挠腮,不知他是何意,只好敛下心思带路。 几人也不再探讨人心易变这话,待到后面会过这位传奇娘子便知一二。 大狱占地颇大,几人走了一盏茶的功夫竟仍未到,狱中光线随着深入愈发幽暗,莹莹烛火摇曳,各种气味愈盛。 岑楹将一药瓶轮流递给几人。 “这是清凉丸,吃了之后体内污浊之气外排,吸入之气亦是清新舒爽的。” 崔明璨吃了之后惊讶,果真如此,他一天不打上房揭瓦,嗔她:“有这好东西干嘛不早点拿出来?小爷差点屏气敛息昏厥过去!” 岑楹龇牙咧嘴,踮起脚去拧他耳:“胆子大了啊,敢这样跟我说话?!信不信我给你扎几针让你这辈子都说不出这种恼人的话!” 崔明璨本就是逗她的,怕她真生气了,立马滑跪道:“岑神医妙手!感恩您出手相助,令我等肺腑清新,不必吸这污浊之气!您当是我等的再生华佗,今生父母啊!” “……”岑楹听后,嘴角上扬,颇为受用,愣是没听出此人的阴阳怪气,红着脸咳了两声,摆摆手道,“不必不必,区区一颗丸子算得了什么!我岑神医会得可多了!” 崔明璨见她没入坑,不由泄气,正欲叹气说些什么,便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后腰,他侧眸看去,下颚角又是一刺痛,正好对上岑楹笑吟吟的眼……和那在烛光下闪着银光的细针。 “……” “唔!唔唔!?”崔明璨瞪大眸子,吐出的话都成了哑言。 岑楹笑嘻嘻地转动着手里的银针,促狭地对他笑。 崔明璨抖了下,泪盈盈地跑到白玉姮身边,挤开某人,抓住她的衣袖想要告状。 “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 ——玉儿你看她!快让她解开! 被强硬挤开的裴渊冷着脸将人后领提起,像拎小鸡般将人丢在一旁,冷厉的眉眼含着警告的意味。 “唔唔唔!?” ——你干什么!? “唔唔唔唔唔!?” ——干嘛挤开我!? 崔明璨瞪眼。 不过对上他眼的一瞬,登时熄了火,灰溜溜地跑到李天阔身旁,瑟缩着。 这些没良心的人!! 一个个这么凶干什么!! 想到裴渊看他的眼神,盯他的手,他就猛地打了个冷颤。 活像是要断了他手似的。 他又没干什么! 不就是拉了一下他好徒儿的衣袖吗!? 肉都没碰到!! 崔明璨也不知他哪来的占有欲,活像是他来跟他抢徒儿一样,他又当不了白玉姮师父!她当他师父还差不多! 莫名其妙! 憋憋屈屈的崔明璨蔫了。 白玉姮似有所感,转眸看去,落在她身后一步的裴渊正熟视无睹看着前面,注意到她的目光后,看了过来,眼神中带着询问和疑惑:怎么了? “……”白玉姮摇摇头,转回视线,还未等她疑惑是不是自己多虑时,那道幽暗又灼热的视线在灼烧着她的后背,可接连几次却没发觉什么情况,她虽疑惑,但并未放在心上。 落在后面的裴渊毫不吝啬地将所有的目光放在她身上,沉默且如有实质。 打打闹闹终于到了徐华继的牢房,原本还算壮实的人此刻瘦脱了相,浑身没有几处好的,像死了一般躺着草堆中。 贺思见状也觉得有几分尴尬。 打都打成这样了,居然也没能让人开口,着实让人觉得无能。 贺思轻咳一声,本想解释几句,但见无人理会他,便歇了心思,立在一旁。 岑楹上去查看,见此人眼珠子还在动,又掏出一颗药丸子塞入他嘴中,入口即化,原本奄奄一息的人,有了动静。 崔明璨帮着她将人的下巴撬开,岑楹倒吸了一口凉气,冷声道:“这舌头是要不了了。” 贺思心下一突,若是要不了那他岂不是说不了话了!? “可能治好吗?” 岑楹道:“很难。” 贺思方要说很难但也没说治不了,那便是能治,但听她下一句,话就噎在了嘴里。 “倒还不如想办法让他写下罪证。”岑楹瞥眼过去,心中心道,此人看着文文弱弱,没想到下刑的手段竟如此狠辣,身上竟没有半点好肉,生生给人蹉跎咬舌自尽。 是了,岑楹到不觉得徐华继此人会是那种忠诚之辈,会宁死不屈死守幕后指使,倒像是受不住酷刑自残的。 贺思被她这一视线看得尴尬,难以为情,转眸看向贤王,去琢磨他的脸色。 气氛陡然有些紧张,白玉姮轻咳一声,问道:“小楹可有什么法子?” 岑楹嘿嘿一笑:“我岑神医的名号可不是吹的,自然是有法子的。” 说着也促狭看一眼崔明璨,又从袖中掏出家伙什,对崔明璨道:“掰大点他的下巴,我给他缝回去。” “缝、缝回去!?” 第74章 线索 花莲事 贺思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噎了一下。 岑楹颔首, 不再多说什么。 不过是一刻钟时间,岑楹便处理好了。 贺思震惊:“这、这就好了?” 岑楹未理会他,掐了个净身的诀将手洗净, 而后掐诀施法,嘴中念念有词。 原本鲜红、可怖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贺思瞪大了一双眼, 他早便知道崔府的这位小公子去了仙山拜师, 他本以为这世上哪有什么法术仙人,都不过是前人虚构的罢了,那可没亲眼看见, 如今见着了,无不震惊,惊得目瞪口呆。 也不怪贺思这般样子,修仙之人不得宗门命令不可轻易踏入凡间,就怕有心思不纯者用法术欺凌无辜凡人, 引起修仙界与凡间的冲突和隔阂,遂即使听闻有修仙人但也鲜少亲眼见到, 再者, 修仙人捉拿妖魔之时都会另设结界,不让凡人听见看见,唯恐引起惊乱。 岑楹又将一药丸送入他的嘴中,原本意识模糊的人此刻清醒过来,模样惊惧地看着他们, 看样子像是被吓得不轻。 贺思一时尴尬,解释道:“犯人若是久审不出供词,那便会另谋别法……” 李天阔接收到他的视线,颔首, 淡声道:“贺大人何须解释,我自是知晓,也懂得你们的难处。” 贺思心下一动,感激道:“殿下英明,是臣愚钝了。” 李天阔不再多说什么,而是问岑楹道:“能否审了?” “可以。” 徐华继惊惧难言,嘴中一直念念有词,仔细听是他求饶之声。 “看来被吓得不轻啊,精神都涣散了。”岑楹转头问白玉姮,“玉儿能否用那令人坦言的法术?好让他吐露真言?” 白玉姮:“可以是可以,但这人小心谨慎,心志坚定,此前试过一次,都没能让他说出真话,真假参半。” 李天阔道:“无碍,只要能问出半点真的,都是一个线索。” 白玉姮这才没说什么,手指利落翻折挑花,最后掐出一个诀。 被施法的徐华继情绪得到稳定,眼神清明地盯着一处,不再胡言乱语。 “问吧。” “是谁让你抓人制灯的?”李天阔开门见山。 “是、是、是……”徐华继额间暴起了根根青筋,像是在抵抗着什么,但终归是抵不过,嘴上都磨出了血,“是少使,他时常前来乐清镇寻我,就是为了发布画皮大仙的任务……” 李天阔猛地上前一步,急问:“画皮大仙是何人?姓甚名谁家住何方?” “是、是、是……” “诶哟,这是哪位贵客亲临我们江州大狱呀?” 一到突兀的轻快声音在外道响起。 一个朱红梅纹圆领长袍,手持玉骨扇的男子走了进来,一双闪着精光的狐狸眼在牢中几人身上来回逡巡。 “贺大人。”他虚虚拱手,问贺思,“不知贺大人怎的找了这么多无关紧要之人来审问朝廷一等要犯,所谓何意?”说罢,细长的眼睛扫过其他人,状似恍然,“不知几位是哪位大人?可是贺大人找来为我助力的?” “你是?”李天阔挡在四人身前,眯眸打量他。 来人对他的态度心有不悦,但还是翩翩有礼道:“在下江州州判,正是审问徐华继的主责。” “……” 贺思本想提醒他眼前人的身份,但又想到他因背后有势力,时时压他一头,事事要争他前面,遂歇了心思,让他作死,好出了这一口多年积郁的恶气。 “呵。”李天阔轻呵一声,他还以为是何等要职,不过是从七品的小小州判,不足为惧。 “你一个小小的从七品州判竟有这般大的口气,倒是令我刮目相看,这江州州府……”李天阔淡淡的视线扫过贺思和被他气得脸涨红的州判,“竟是个本末倒置,尊卑不分之地。” 这指的便是这人目无上峰,礼数不周。 贺思汗颜,唯唯道:“这严州判乃是恭王之人,且令姊是恭王宠妾……” 李天阔默然,登时懂了他为何这般畏缩。 严震见他沉默了,以为是怕了他姐夫的名号,一下子有了底气,一双细眼宛若带着刃朝他们射过去,冷哼一声:“本官还以为来了个什么神通,原来不过如此。行了行了,贺大人,此事上面已经交由我来审问,那便请您谨守边界,莫要指手画脚,令你我难堪。” 贺思气红了脸,瞪着他,怒声道:“严震慎言!” “你知不知道眼前人是谁!?” “呵,我管他是谁,反正我只认我姐夫,在这江州我姐夫最大。”严震鄙睨,觉得他大惊小怪,又不是圣上,且他姐百般受宠,有他姐夫撑腰,他又有何怕?这般想着,腰杆子都挺直不少,宛若一根板正的竹,“这可是我姐夫的属地,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得敬他三分!” 好大的口气! 贺思正欲说什么,被李天阔拦下,恨恨地瞪他,心中畅快此人无法无天久了,这下终于有人能收拾收拾他了。 “本王倒是与你姐夫许久未见了,你替我去问问,这叔侄之情能否大过这‘夫妻情’?” 本王!? 他是王爷!? 严震耳中嗡嗡作响,心如鼓震,心下戚戚,又不敢置信:“你你你你是何人!?胆敢用此尊称!!” 崔明璨本就被他气得愤懑不已,闻言紧忙从李天阔身后探出来,狠狠地啐他一口,腰杆直挺,颇有几分狐假虎威之态:“呵,尔等粗鄙卑贱之人见到我们家贤王殿下为何不跪?不仅不跪竟还敢出言不逊!!该当何罪!?” 严震唇颤牙抖,本还想挣扎,但被贺思一冷声呵斥,便滑溜地哆哆嗦嗦跪下了。 李天阔无奈地看了眼崔明璨,觉得此人甚有几分大监的天分。 身后的低低轻笑声更是让他唇角扬起,他听见身后人低语道:“崔明璨还挺有范的。” 白玉姮同意:“嗯,很有宫里有眼力见儿大太监的范儿。” 岑楹又是噗嗤一笑。 崔明璨自是听见了这么大一声笑,他龇牙,警告这两人别灭他威风,却被裴渊冷冷地瞥了一眼,眼里的不耐警告更甚。 “……”嘁,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也有靠山! 想罢,直接站在李天阔身边,尽忠尽职地当护卫当小太监。 以后李天阔,不,李兄就是他最最最结实最大最闪亮的大腿了!他要抱紧金大腿!! 见他这个不值钱的样子,又引来白玉姮和岑楹轻笑。 严震此刻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两股战战,跪在发寒坚硬肮脏的地上,拿出最恭敬最虔诚的礼数跪拜贤王。 “下官严震,叩见贤王殿下,殿下万福金安。” 李天阔不言,对白玉姮两人道:“你们继续问。” 严震心下一慌,又急又惧。 怕他们从徐华继口中问出些什么来。 但瞥到地上的污血时,心下一松,这人被他狠狠打成这样,舌头都断了,只怕他们要有心无力咯! 这样想着,本来慌张不安的心一下子平静下来,甚至存了看他们笑话的心思。 还没等他安心多久,在白玉姮重新问了一遍画皮大仙是谁,徐华继能发声后,严震倏然惴惴不安,如何也想不通一个伤成那样只剩一口气就要咽下的人居然还能说话!? “画皮大仙是谁,姓甚名谁家住何方?” “不、不知道,我从未见过此人,都是他身边的少使与我交接。” 白玉姮拧眉,又道:“少使是谁?你们如何联系的?可知他模样年岁?以及住所?” “此人蒙面只露眼睛,声音不男不女,雌雄难辨。每月初三会亲自前来找我……” “竟这般谨慎!”贺思讶异。 “花、花、花……”他面容扭曲,似是想阻止自己说出口,与一股力量在作斗争。 “殿下!”一旁安静的严震忽地大声喊道,李天阔不悦地看他,严震心乱如麻,但还是抖着身体,硬着头皮道,“殿下既与恭王殿下多年未见,不如由臣下带您上门,叙叙旧情?” “……”李天阔盯他半晌,蓦地一笑,露出森白的牙,“好啊,我们现在便走吧。” 说罢,抬脚走出牢里。 见身后并未有人跟上来,他冷着脸抬眸,“怎么?严大人不是要给本王带路?” “走啊。” “……”严震汗流浃背,后脊发凉,强颜欢笑道,“殿下的几位贵客也一起吧,好让府内一起招待招待,不能落了这东道主的礼啊……” “……”李天阔嘴角的笑抿直,“不必了,我们先走,他们,”一双锐利的鹰眼似是能穿透人心,刺得严震颤如筛糠,他平静继续道,“自然有他们的事要干,本王与恭王叙叔侄情不需要外人在场,你说是吧严大人?” “……是、是,殿下言之有理,是微臣思虑不周。” “严大人,带路吧。” 这一声好似阎王索命,严震就算百般不愿,但也无计可施无可奈何,谁让他自打嘴巴说出的话,这回怎么样都不敢违抗不尊,灰溜溜地走过去。 李天阔回头对他们缓声道:“你们继续,我稍后便回。” 而后又对贺思道:“以上礼相待。” 贺思垂首:“是。” 两道匆匆脚步离开大牢。 牢中几人目光齐齐看向独自争斗,抗衡得五官歪七扭八的徐华继身上。 “你方才说的花……” 他们本还以为线索中断时,他竟吐出一个花字,声虽然不大,又被严震突如其来是喊声遮掩,但也都听到了,几人霎时有了人选,皆是惊讶对望。 “可是花莲事?” 崔明璨震惊不已,声音又尖又细,刺得人耳蜗生疼。 徐华继闭了眼,嘴角抽搐。 第75章 引诱 名正言顺的身份 花家工坊。 “东家, 有人找。” 一身姿犹如男子般高挑健壮,容貌飒爽的女子坐在石桌前,手中把玩着一只小巧的浅绿素胎高颈酒瓶, 目光沉沉,不知落在何处,听到门外的声音后, 应了一声。 “将人请进来吧。” “是。” “花东家许久未见, 近来可好?” 花莲事眯眸,瞧着眼前走近的人,道:“怎么是你?” “怎么不能是我?”黑衣蒙面的人自来熟地坐下斟茶, 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颇为熟稔。 “你居然还敢光明正大来我这?”花莲事一双凤眼满是讥讽,“我当以为你们怕了那官府,正东躲西藏不敢出来呢。” 少使闻言也不恼,乐呵呵地笑:“东家怎能说这样的话, 好歹也是一家人。” 花莲事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再次被他激怒,冷冷地啐了一口:“呸!谁跟你们是一家人, 我花莲事堂堂正正, 与你们这些蝇营狗苟之辈没有半分关系!” 一张俊俏的脸瞬时涨红难堪,冷眉竖眼,恨不得将人捆了去! 少使呵呵一笑,没有半点恼怒,将手中的茶盏来回折腾, 就是不喝,面具中传来一阵轻叹,夸道:“花东家的茶还是一如既往的好,我家主子很是想念, 不如您为他再煮一壶?” 花莲事泄了气,面无表情:“没空!你也快些滚!” “花东家这般推脱该不会是想等官府那些人过来吧?” “……” 少使瞧她脸色,轻笑,“姐姐当真还是如同当年一样,心思单纯。” 花莲事脸黑如锅底,双眸似是能喷火,瞪着他:“与你何干?又与我何干!” “诶呀呀,您说这话会让主子伤心的。” “……” 少使也不与她多说,将面具卸下,露出一张坑坑洼洼,烧焦似的脸,将手中的茶一抿而尽。 “东家还是想想我们主子吧,他这些日子可不好受了……” 花莲事不动如山。 少使捂着心口,叹道:“东家当真是心狠。” “主子很想念您的茶,不如随我走一趟吧。”说罢,还未等花莲事反应过来,一阵淡淡的香扑鼻而来。 啪嗒! 花莲事只觉得眼前一黑,翻眼晕了过去。 少使看了眼她,叹道:“哎,姐姐您怎么总是这样犟?主子只是想见见您……” 话说罢,高瘦的身躯将人轻轻一揽,披风遮住身形,再次打开时,已然没有半分人的踪迹。 少使打开房门,轻车熟路往后门走。 饶是他再如何机敏警惕,也没有白玉姮设的结界悄无声息。 几人对视一眼,齐齐动作,轻巧灵敏地追了过去。 四人脚步停在了一个灯红柳绿的巷子外,看着那人从侧面进了里面。 四人抬头一看那牌匾:怡红院。 白玉姮让人停下,下意识看向裴渊,见他眸中是她所想的那般,点了点头:“别追了,这青楼里有结界。” 崔明璨不想半途而废,问道:“你不是会解吗?”见她摇头,又急道,“你不会还有你师父在啊!裴师叔您应该会吧!?不进去万一花莲事出事了怎么办?” “你别急。” 岑楹拍了拍他的肩,说道:“既然知道他的贼窝,说明人就在里面,跑不了。” 崔明璨蹙眉,还想再说些什么,但见三人都没有任何举动,也只好听话。 “那花莲事被抓,我怕凶多吉少,会不会杀人灭口了!” 裴渊道:“不会。要杀在那工坊便可以动手,无需费尽周折将人带走。” 白玉姮也道:“是这个理。此处的结界与寻常的不同,这种类型的结界,只有关押上古凶兽才会设,且这结界中还被人加设了一层,想来这些人是知晓此处有凶兽的,若是我们擅自闯进去,恐怕既会打草惊蛇,还会将凶兽放出,周遭的百姓也难逃一劫!所以我们不可轻举妄动,万一……” 她顿了顿,岑楹接了她的话:“万一强行将结界破了,将那不知底细的凶兽放出来,那才是大难临头了!” 崔明璨闻言一想,若是凶兽出来为祸人间,那江州,乃至整个人间,都会变成炼狱! 一想到这,好似耳边都响起自己父母亲人、无数百姓的痛苦呼救,哀嚎遍野。 他那点担忧急切瞬间消弭,眉眼凝重地点点头:“好,我们从长计议!” “不过很奇怪,这里怎么会有凶兽?还会被禁锢在此处?”白玉姮百思不得其解。 话说此处不是什么幽林秘境,也不是什么苦寒之地,而是人声鼎沸车水马龙的繁华城中心,也从未听到过有谁将凶兽隐藏于此。 裴渊也拧眉,说道:“观其气,闻其味,你们可有闻到一股新鲜的人血人肉味?” 崔明璨听到他的话,瞬间打了个寒颤:“师叔您这话听着怪渗人的!” 裴渊瞥了眼他,又道:“血腥味很淡,但那种害怕、惊悚、哀痛……的情绪就弥漫在这,比那些享乐之情更甚。” “你的意思是他们抓的人都是在这里被……”白玉姮手在脖子那来回动了动。 “嗯。”裴渊十分确定这怡红院便是他们处理那些人的暗点。 “师叔您怎么知道的啊!?”崔明璨震惊,回想他的话,问道,“您能感知到人的情绪?” 裴渊快速地瞥了眼白玉姮,点头道:“算是。” “人有七情,喜怒忧思悲恐惊,”裴渊淡声解释,“每种情感都可以感知,这是浅层的感知力,只有……”裴渊袖下的手慢慢攥紧,轻轻发颤,“只有经过特殊训练的人能感知到最深层最隐蔽,并能通过感知情绪,利用人心……” 崔明璨与岑楹惊讶:“还能这样?这是哪个门派的功法!竟如此厉害!” 裴渊抿唇,眸底闪过一丝晦暗。 好似耳边又响起了一阵阵尖利刺耳的咒骂: “裴渊!你就是天生的邪祟!害人精!” 那声声咒骂,狰狞的模样好似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恨不得将他撕碎。 “你这个没爹没娘的贱货!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裴渊你不得好死!!” …… “裴渊,动手。”苍老的声音轻如蚊蝇,落在旁人身上却好似一座压得人喘不上气的大山。 那成人一手能拿起的剃猪刀,他需要双手攥着,一步步走过去,举起手中的刀刃,寒光将方才痛骂他的人刺得眼生疼,刺得他们纷纷求饶。 “裴渊饶了我们吧!求求你求求你!” “我们再也不抢你东西吃了!再也不欺负你了!放过我放过我!” “啊啊啊啊啊!” 刀刃挥起落下,滚烫的鲜血喷洒在他身上,声声哀嚎好似他的鼓舞曲,激得他双眼通红,头皮发麻。 “感受到了吗裴渊?这就是恨,是怨,是悲……” 那道苍老的声音犹如鼓舞曲的伴奏和声,癫狂又振奋。 “多么美妙的情绪啊……” “哈哈哈哈哈哈啊呃!” 刀刃破空而来,钉在肉/身之上。 “这是喜,是吗?” 他赤/裸着双脚,踩着一地的黏腻腥臭,从阴暗中走近。 冷峻的脸落在他快要涣散的瞳孔中。 “你你你……” “这是……” 他微微歪头,似是疑惑,他在猜。 “是悔?” 他粲然一笑,恍若令冰山消融的烈阳,纯真无邪。 “我说对了吗?老师?”- “……!” 裴渊动了动手,发现手中握着一手莹润软滑。 他垂眸看过去,似是不敢相信,一双凤眼微睁。 白玉姮好久没见过他露出这么呆呆傻傻的一面了,一双眼瞪得溜圆,像一只震惊炸毛的小猫。 “没事吧?”她无声地问。 裴渊心澜随风骤起,霎时掀起惊涛骇浪,但面上还算镇定。 “没……嗯,有点难受。”裴渊紧紧地反握住她的手,生怕她松开。 他扶着额,对上另外两双眼,解释道:“感知过多容易心力受损,精神损耗。” 崔明璨与岑楹恍然,岑楹道:“那师叔您就多休息休息,这消耗心力之事最易损伤寿命,可要好好养着。” 白玉姮心下一紧,蹙眉问道:“可有治疗的法子?” 手被人攥紧,白玉姮看向始作俑者,挣了挣,没挣开。 “这得养养,我这有些要,可以养着,但是主要是要师叔您不耗心神感知,相信过了一时半载就能好了。” 裴渊颔首:“多谢。” 四人离开了这怡红院。 前脚人刚走,后脚便有人走到那,站了许久观望。 “哼,竟让他们抢先一步!”- “怎么还没睡?” 白玉姮刚从岑楹屋中出来,便见院中站在一人。 白衣飘飘,站在院中,月华倾洒在他身上,好似这月中的仙人,好像一眨眼便会飞走。 月华清冷,在他身上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孤寂。 白玉姮心下一紧,走上前去问道。 “近来少眠,你呢?怎么还在外面?”裴渊眉宇微微一皱,看向她走过来的厢房。 “我跟小楹说些话。” 白玉姮说道。 裴渊颔首低眉,唇瓣几欲张合,但还是未能说出来。 他如今好像进入了死胡同。 他知她不愿将身份道明,若是道明了,他与她还是师徒,可就算不道明,他们仍然是师徒,始终无法再进一步。 师徒禁忌之恋带来的影响能将她推至风口浪尖,甚至可以掩盖她从前的无上功绩。 旁人提起她,想到的不是她如何神明如何无私奉献,而是她的私情,她的艳/史。 纵使裴渊天不怕地不怕,能眼也不眨的杀了血亲,也不怕天下悠悠之口。 但他怕,唯一怕的,只有她。 他不想让她沾上污点。 他也不想成为她的污点。 此时此刻他在她的身边,心中的欲念疯长,他想每时每刻每分每秒都迫不及待想待在她身边,占有她,甚至……吞噬她。 他想以另一种身份。 名正言顺的身份。 “怎么了?”见他欲言又止又难以隐忍的样子,白玉姮疑惑。 裴渊摇摇头,反问道:“你们关系很好。” 白玉姮似乎闻到了一丝醋味,晃晃头,好笑自己想得太多。 “小楹人很好,我很喜欢她。” “哦。” 裴渊淡淡。 “你和谁都很好。” 白玉姮笑:“因为他们对我也很好啊。” “……”裴渊抿唇,那两片薄唇抿得发白。 白玉姮俏皮一笑,朝他眨眨眼:“师父您也很好啊,您对我很好,我也想对您好。” 裴渊眸色如墨般深沉,语气不明:“哦?你想怎么对我好?” 裴渊小心翼翼地蹭过她的手背,见她没有什么反应,勾起她的尾指,缓慢又迅速地攥紧,生怕她跑了。 眸光深沉,直直望向她的眼底,好似能穿透人心,看到她最内里的欲望和渴求。 他在引诱她! 第76章 愿意的 他的痛苦,他的欲望 他在引诱她! 不知为何, 白玉姮脑中轰然闪过这个念头。 二人勾缠的手,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别的,微微濡湿, 黏连纠缠。 她心绪凌乱,撇开眼,就连被他攥紧的手也想要猛然缩回去。 “玉儿……” 一声轻叹落在耳边, 他炽热的呼吸若有似无地洒在耳廓, 灼红了。 “师父想徒儿如何对您好?”白玉姮缓了缓心神,她向来不是遇事退缩的主儿,此刻像是听到他的画外音般, 强势地回问。 那一双清亮的眸子一错不错地盯着他。 裴渊心底在咆哮,还能怎么对他好,那自然是…… 他猝不及防对上她的视线,唇瓣一紧,好似蜗牛触角碰到的异物, 瞬间收回手来。 白玉姮步步紧逼,将他的手反握回去。 裴渊被逼得连连后退, 抵在石桌边, 手往后撑住,失神了片刻。 “师父?” “您想如何?” 她清丽柔亮的嗓音寸步不让,又带着引诱之意,哄得他下意识想将深藏在最深处的秘密说给她听。 “……” “嗯?您与我说说,您想如何我都可以……” 好像海中的海妖, 唱着蛊惑人心的歌曲。 裴渊猛地箍住她的双肩,薄唇紧抿,眉宇冷峻,带着难以抑制的阴郁。 正当白玉姮以为他会说些什么的时候, 他猛地将她拨开,步履匆匆地快走回屋内。 在白玉姮眼里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样子。 “噗——” 只有虫鸣的院中,一声突兀的笑声响起,白玉姮笑弯了眼。 这人真是有贼心没贼胆,敢用迷魂术对她,她反过来却怂了!真是没用。 她倒是好奇他心里在想些什么,他看她的眼神格外的奇怪。 白玉姮想了想,想到了今日他说的感知情绪,想是和他的出身有关。 裴渊生来带着邪祟的命格,人人避之不及,甚至他的亲人亦是对他厌恶至极,几次三番想要将他除之而后快。 后又遇到欲将他引入魔道的奸佞小人,可想而知,在她遇见裴渊之时,他是如何的冷心冷情,又是如何的难以管教。 白玉姮对他怜惜。 那时她遇见被一群狰狞可怖的妖魔肆意地踩在脚下,掼进污泥之中的小裴渊,一双冷厉的凤眼透露着他的不服输和勃发的阴狠,但他奄奄一息,几乎没有挣扎的力气。 不知是无意间对上他的眼,看到他眼里的恨想要感化他,亦或是被他的凄惨处境触动到,想要救他拉他出泥潭。 她出手了,将打他的妖魔喝退,反手覆灭,缓缓走近站到他身前。 感到踩着身上的力度消失了,裴渊挣扎着抬起头,那些方才还在张牙舞爪,肆意嘲笑他的妖魔都被消灭得干干净净。 他没有死? 裴渊感受到身上犹如凌迟般的痛,五脏六腑好像都被撕碎了一样。 疼痛让他清醒,让他被鲜血沾污的眼清晰地看到站在光下的人。 是她吗? 眼前的人? 是她救了我吗? 迎着灿烂的日光,裴渊好像看到了神女,普度众生的神女! 她是来救他的吗? 还是想要将他带走? 可他犯了好多的错,杀了好多的人,他能跟这么厉害的神女走吗? 裴渊怔怔地看着眼前人,那虚化的光晕染在她身上,轻丝衣袂飘飘,就连那墨发都在发光。 好美好美…… 裴渊第一回见到这么美的神女,她在对他笑! 耳畔如雷声在轰鸣,他在一片嘈杂中听到她清亮如泉水的声音: “你愿跟吾走吗?” “……” 裴渊于污秽之中仰视她。 总觉得自己在做一场梦,真实到让人脚步虚浮,一戳就碎的梦。 可她朝他伸手了,她不在意他满身的污秽肮脏。 裴渊眼睛都不会眨了。 只见她柔柔一笑,朝他伸手,笑问:“可愿跟吾走?” 裴渊耳畔轰鸣,那颗冷硬的心在剧烈地跳动。 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没有,他听见自己急促粗重的呼吸,还有那干涩粗哑的声音在回应她: “……我愿。” 他愿意的! 他从未有过如此的肯定。 从那日之后,他成为了天衍宗姮鸾帝君座下弟子,从人人厌恶欺凌的邪祟成为天衍宗备受尊敬的弟子。 屋外,月光皎洁。 白玉姮啧啧称奇,既为自己这位昔日弟子如今师父感到疑惑,满心的不解。不禁也有些头疼,他会操控人心的事她也算是知道的,以往他想要她心软倒也用过此术,虽说知道,但她好像回回都中计了。 不过,是他操控,还是她自己心软,只有她自己心中知晓了。 屋外人百思不得其解,屋内人靠在门后,久久不动,任由阴暗吞噬,心却如同一把烧得极旺的大火,快要将他的理智他的克制他的欲望,烧干烧透! 后悔,又如同浪潮,将他淹没。 他就该一鼓作气,不管不顾一切,什么名声,什么伦理,都是狗屁! 他要她知道他的心,他的痛苦,他的欲望! 各种情绪在翻涌。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翌日。 “罗盘亮了!罗盘亮了!” 崔明璨披头散发还未梳洗就跑了出来。 “你们都醒了啊?” 崔明璨瞪眼,脸色那抹笑了淡了下去。 岑楹白眼一翻,也不知道这位少爷发什么疯,明明自己有院子不住,非要跟他们挤厢房,还美其名曰怕他们不适应,特意过来照顾。 岑楹也不知他发的什么疯,跟一步也离不开他们似的,不管如何,反正他乐意就好。 此刻她更加无语了:“罗盘昨夜已经亮过了。等你知道,估计碎片早就被人抢走了!” 崔明璨傻眼:“你们都知道啊!?那你们怎么不跟我说?” 他还以为是昨日回来的时候。 “你自己睡得跟个猪一样,怎么叫都叫不醒,还是小玉体谅你昨日连轴转劳累过度,才让你好好休息休息。” “哦……” 崔明璨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他又激动道:“那我们赶紧去找吧!” 岑楹白眼快要翻上天了,真想揪他耳朵让他清醒清醒:“东玄长老的罗盘尚未有具体定位,此刻只是停留在了江州,具体位置需要我们分头去找!” “正好你醒了,我们将昨夜商量的计划稍作更改,今日就辛苦一些,若能及时找到,我们就离成功很近了!” 白玉姮笑眯眯地说道,心里也忍不住激动,之前罗盘指针随意晃动,并不安定,他们也愁碎片已经被人抢先一步了,结果此刻却在江州的方位定下来了,没有任何的变动,这说明他们要找到碎片此刻就在江州城内!只要她用身体内的元神感应碎片中的元神,想来很快就能确定方位! “好!”崔明璨也不禁激动起来,忽地又愁道,“那那怡红院怎么办?花莲事怎么办?” 裴渊出声:“花莲事还活着,我用探灵术探过她的气息,并未有什么异常。” 岑楹也不由松了口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崔明璨急道:“那快将那计划与我说一下!” 白玉姮颔首,防止隔墙有耳,白玉姮很是小心谨慎道:“小灿和小楹你们两个负责在城内搜寻四方镜碎片,小阔则是去府衙去找贺大人商量对策……然后,小阔带人将怡红院中的人……再让兵将封锁怡红院附近……我和师父先前往怡红院,将那处地形什么的摸个清楚,再看看是何凶兽具体是被关押在何处。等夜里我会与师父一同布下结界阵法,待你们将青楼周围都清空无人之后,我们再汇合进行强攻。” “强攻?”崔明璨拧眉,“我们这样大动干戈岂不会打草惊蛇,让他们跑了怎么办!?” “那也是没办法了。”李天阔也不想用这种吃力不讨好,容易打草惊蛇让人逃走的计划,但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再拖延不仅不能保证花莲事的安危,也不能保证那伙人是否逃窜了。 时间紧,任务重,这已然是最好的办法了,他说道,“怡红院本就是江州最大、人流量最大的地所,若不将百姓带走,恐那巨兽被放出来后伤及无辜。” “可……” “别可是了,我们只有一天一夜的时间,小阔会让守城门的将士把城门关了,若要紧急出城的也要经过审查,周围也会布下重兵把守,除非他们会遁土术,不然单凭他们凡人之躯,是不可能飞出江州城的。”岑楹说道,“我们如今最大的对手便是那不知底细的凶兽。若将凶兽情况探明,我们也能在最快最短的时间内将他们一网打尽!” 崔明璨眉眼严肃,听完点了点头:“好,就依你们的!我们分头行动吧!” “啪!” “诶呦!岑小楹!你干嘛打我!?” 岑楹揪着他炸毛凌乱的发丝,无语道:“你确定要穿成这样出去?你不介意我也不会说什么,但是你得离我远点!我可不想丢脸!” 崔明璨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穿搭,里衣松松垮垮,露出里面精壮白皙的肌理,他耳朵霎时一红,结结巴巴道:“我我我我先去洗漱!” 岑楹白眼一翻,不耐烦道:“动作快点!太慢了我可不等你了!” 话虽这样说,但脚步却丝毫未动,甚至还给自己倒杯茶水,闲适地抿了一口。 白玉姮看着这两个欢喜冤家就觉得好笑,一边笑着,一边将一个制造精致只有鸡蛋大小的小灯塔放在岑楹手中,灯塔被一条蛇缠绕,蛇头至于塔顶,若是寻到碎片便能发亮。 但她却不能这样说,她避开裴渊,压低声音与她咬耳朵道:“这是我师祖……就是姮鸾帝君留下的宝物,是之前师父让我拿的宝物之一,但他并不是很舍得给我,你别让他看见了……古书上说这是寻灵塔,你偷偷用,应该能帮上你忙!” 岑楹一听,咯咯咯地笑了几声,点点头,说道:“保证不让裴师叔看到!” 白玉姮挑了挑眉,与她交换了一个“你懂的”的表情后,拉着裴渊出去了。 神神秘秘的。 裴渊垂眸看着她油亮发乌的发顶,心下微酸,什么时候他竟然有了不能听到的秘密,是她和别人的,独有的秘密。 白玉姮不知他心中所想,脚步飞快,拉着他两步并作一步走,往怡红院走去。 因是白日,怡红院这种青楼只在夜里繁华,此时早已关门休整,只有几个清扫大门的小厮一面打着哈欠,一面清扫地面。 来之前白玉姮与裴渊便做了变装,此刻是两位姿容平平的公子哥,正欲走进小厮问话,还没开始问,眼前人无意抬起头,便让双方愣了神。 “怎么是你!?” 第77章 魇兽 恨海情天 “怎么是你!?”白玉姮压低声音, 但听过她声音的人自然会认得出来。 不仅是白玉姮惊疑,就连她身旁的裴渊也有些惊讶。 廖明远怎么会在这!? 仔细看他身上的衣物是小厮的粗布衣,没想到多日没见竟然他比他们先一步发现怡红院有问题, 白玉姮心中升起一丝敬佩。 廖明远比起他们的震惊,反倒显得平静多了,但见到他们也没好气, 尚且还有理智在, 记得现在自己隐藏的身份,默默地垂下眼,继续做事。 白玉姮与裴渊对视一眼, 没有过多交流,径直往怡红院中走。 青楼一般白日歇息休整,夜里灯红酒绿歌舞升平,此刻楼内只有几位龟公坐着喝点小酒吃点花生米,聊着天。 见到有客从外面来, 急忙起身迎客。 “诶呦!这是哪来阵风吹来的贵客!” 龟公见两人衣着华丽,气度不凡, 连连说着好话, 跟不要钱似的哗啦啦从他嘴里出来。 “不知二位贵客白日前来可是要看歌舞还是……” 龟公小心翼翼地说道。 “没什么大事,我二人初到江州,听闻这怡红院是最繁华最好的,马不停蹄便过来瞧瞧。”白玉姮压低声音笑道,“如今一看, 果真名不虚传!比我们京里的别有一番滋味!” 龟公一听京里来的,登时不敢小看,又瞧两人身姿气度都不是虚的,脸上笑出的褶子都有了几分真心实意。 “那可不!”听到他们夸, 与有荣焉,“我们这怡红院可有好几十年了!在江州不可谓是一家独大,没有哪家同我们这般规模大、花样多……嘿嘿,就连姑娘都是数一数二的!保准比京里的姑娘还要水灵!” 白玉姮但笑不语,龟公鼠眼骨碌一转,露出黄黑斑驳的牙:“二位请,想来路途遥远也累了,我们二楼正好有两间雅间,二位可歇息休整一番,待楼里的姑娘歇息好了,再让人来伺候二位。” “一间便好。” 见他一切都安排妥当了,白玉姮也不吝啬,将一锭银子抛给他,说道:“这院中可有什么禁忌之处?我倒是没逛过这么大的青楼,想多瞧瞧,别让我走到不好的地方,弄得我们里外不是人,丢了面儿。” 龟公摆摆手:“哪有那么多讲究!您随意,这楼里没有您不能去的,但还有不少贵客在歇息,莫要惊扰了便好。” 白玉姮颔首笑:“多谢告知,你先下去吧,我等歇息会儿便逛逛。不必这么拘束,来了这儿没有京里那么多虚礼。” 龟公见他出手不仅大方,说话也极为大气有礼,并没有因为他的身份而有轻蔑之意,心下更是对京城里的人多了些好感,感叹道,不愧是京城来的,就是大气! “诶诶诶!您好生歇息,若有什么事可有唤人,这楼中每一刻钟就会有下人巡逻,保证贵客们的安全。” “好,多谢。” 阖上房门,白玉姮与裴渊对视一眼,用灵力探寻周遭环境,并未发现异常,想来昨日感知到的凶兽气息是在后院。 二人换了身衣裳,分头从容走在楼中,就像她说的那样,好奇江州最大的青楼是何样的。 本来还有几分窥探忌惮之心,在她随心随意闲逛下也没了。 投射在身上的视线消失后,白玉姮勾唇笑了笑,眯眼瞧在楼里设下的结界,在她瞳孔中泛起五彩的光,可在寻常人看来却发现不了任何的异样。 脚步掉转,走到了庭院之中,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各类奇花异果争分斗彩,好似一下子进入了奢靡之境。 “呜呼……” 一声细碎轻若蚊蝇的叫唤从被繁茂花枝缠绕的假山那传来。 袖中的金蛇竖瞳轻颤,嘶嘶嘶地吐着舌,在袖中蠢蠢欲动。 “……” 白玉姮感知到金蛇的不安和警惕,安抚着弓起的蛇背,摸了摸它乱动的头。 她抬眸望过去,一双利眼好似能穿透表象,看见深藏的阴暗。 “诶哟!贵客您这在儿呀!” 又是那个龟公。 他从长廊那头快步走过来。 一面快走,一面笑着:“奴擅作主张,给您送了热水洗漱,没想到您竟不在屋内。” 白玉姮笑答:“不过出来走走。” “没想到院中的花草这般繁茂,争奇斗艳,好不生动。” 说到这个龟公可有话说了:“您有所不知,这院中的布景都是恭王殿下亲笔布置的,就连那些名贵罕见的花草也是殿下为了韶姑娘种下的!” 白玉姮挑眉,这位恭王殿下真是不一般啊。 “韶姑娘?” 龟公咧嘴一笑,说起这个也有那种与有荣焉的自豪,原本驼着的腰杆挺直:“是哩!我们怡红院的头牌!有着天人之姿的韶姑娘!这位姑娘才情容貌都是上乘!就连恭王殿下都说韶姑娘‘好女盛京’哩!” 白玉姮讶异:“这般厉害?看来今夜我可得瞧瞧这韶姑娘是何模样的!” “您瞧不到的,韶姑娘早就被恭王殿下包了,寻常人等瞧不到,就连我们这些低等下人也看不到姑娘的芳容!” “那还真是可惜了……” 那龟公健谈,白玉姮与他多聊了几句。 “咦,那边是什么花?长得可真喜庆。” 龟公瞥眼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一丛丛开得茂盛艳红的花攀爬在假山石头上,垂吊下来也颇有几番韵味,他还以为是什么名贵的花:“这您贵人可没瞧过,是民间俗称的蜈蚣花,也叫凌霄花,跟旁的名贵花不同,这边到处都是……” 白玉姮若有所思。 耳边是龟公的絮絮叨叨,神思恍惚中,白玉姮想起某件事来。 那时候她刚将裴渊带回,小小的少年血性和狼性未收,白日里颇让她头疼,但也没有起过将他送走的念头,许是他害怕或是什么,夜里竟像只受伤的小兽,独自舔舐伤口,阴郁、哀伤、惧怕、惊疑…… 成夜成夜的睡不了一个好觉。 看着他眼底的青黑,时常恍惚的神情,她不免生出几分怜惜,心道毕竟是自己带回来的,那便要负责到底。 元光给的安眠的药却对他毫无作用。 他扯着她的衣摆,那双狼性未退的眼盯着她,狠狠的,但说出的话却是哀求:“能留下来陪我吗……” 白玉姮本想摇头,毕竟男女有别,他也不算小了。 可对上他眼里的血丝眼底的乌青,还有那紧攥不放、轻颤的手,心倏然一软。 起了恻隐之心。 罢了罢了,反正望仙山除了她和他以外别无他人。 不过是小儿来了陌生地方,生了依赖之心,她是他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她可将他视为亲儿。 说服了自己,她点头,坐在他床边,哄他入睡。 “师父可以给我讲故事吗?” 白玉姮拧眉,本想再拒绝,他却说:“徒儿从未听过娘亲……” 她眼皮子一跳,打断道:“可。” 在她寻找有什么可用的故事时,躺在床上的人松了口气,唇角微勾,垂下闪着得逞之后的眸子,一副柔弱无助的样子,伏在被褥之上。 不知是不是那时她松懈了心里的顾忌,夜里她准许他入她寝殿,在她床边安榻而眠,会为他搜寻世间珍奇故事,念给他听。 其中便讲到一个有关魇兽的故事。 此魇兽并未是寻常魇兽。 寻常魇兽只会吸食人的梦境,无论好坏,只会令人进入睡梦之中,并不会产生坏处。 但这只魇兽,乃是合欢宗开山鼻祖之一的凌霄帝君所养,只爱吸食春、梦,只待在淫、靡之地,吸食还不够,它还会释放一种如同春、药,令人上瘾的气息,只要是吸入这种气息之后,会令人进入幻境,情与欲的幻境。 对何人有情,对何人有欲,只要有那么一丁点,它便会将此放大放大,再放大,让人永远沉浸在它布下的幻境当中,直至精、尽而亡。 而那凌霄帝君正是靠着这只与她共生的术灵魇兽,突破修为,成为一个“传奇”。 而那些被她吸食而死的人的家族对她进行讨伐,将那魇兽封印,又将她逐出合欢宗,而后她便下落不明,至今仍是一个谜团。 白玉姮给裴渊读的故事之一正是凌霄帝君用魇兽对付剑宗宗主,与其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而后相爱相杀,你恨我爱我恨你爱的缠绵悱恻恨海情天的故事…… 当时白玉姮初次读到这个故事,讲了一半便停了下来,慌乱尴尬间对上裴渊清亮的眼,瞬间头皮发麻。 她第一回结结巴巴地道:“这这这这个故事不太好,我们就不看了……” 说罢,就要去翻书堆,一边翻一边想,藏书阁怎么会夹杂了这种乱人道心的淫、秽之物呢…… 小裴渊大大的眼睛,大大的疑惑:“这个故事很好啊师父,徒儿很想知道这剑宗宗主和凌霄帝君最后怎么样了。” “……” 白玉姮木着脸翻到后面,略过无数旖旎暧昧,令人耳红心跳小儿不宜的文字,摇摇头:“应该没有在一起,凌霄帝君作恶多端,最后被逐出合欢宗,从此下落不明。” “至于这个剑宗宗主……因为被……咳咳,修为受损,没能突破修为,算是寿寝正终吧。” 小裴渊没听完,但听到这个结局他拧起眉头,心中只觉得这个结局并非他心中所想的,但又没能看到故事的始终,也不敢妄下定论,只好看着她将书收起,心里记着这个故事人物,想着下回找来看看。 心里虽然好奇,但面上不显。 他道:“师父还要讲吗?” “……”白玉姮又怕这堆书中又有那些东西,摸了摸他的头,干巴巴笑道,“睡吧,时候不早了,再不睡就长不高了……” 裴渊对自己比她矮一个头很是在意,听到她这么说,立马合上双眼,酝酿睡意。 “贵人贵人!?” “您怎么了?” 白玉姮回神,瞧着那凌霄花,再想起方才察觉到的气息,基本可以确定了。 她笑了笑:“有些困了,我先回去歇息了。” 龟公也没在说什么,心中想道,是不是自己过于无趣,竟然让贵人失神了!要是按照以往,不少贵人都觉得他讲得故事有趣生动,还会给不少的赏赐嘞! 他不禁汗颜,看来得另外准备一套话术了…… 白玉姮不知龟公心中所想,疾步回了雅间。 裴渊此刻也方方坐下。 “怎么样了?可有什么发现?” “我知道那凶兽是什么了!” 两人异口同声,而后齐齐一愣,裴渊眼中隐隐含着笑,道:“你先说。” “是魇兽!”白玉姮双眸闪着光,对上裴渊略显愕然的眼,“是合欢宗那只魇兽!” 第78章 堵 我有心上人了! “魇兽?” 裴渊为她斟茶的手一顿, 不过一霎,恢复正常。 “嗯,是合欢宗凌霄帝君的那只魇兽, 我想廖明远在这里想必也是感知到那熟悉的气息,他们合欢宗之人定是知晓其中要害。” 裴渊一默,复而应和她道:“那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师父您方才要同我说什么?” 裴渊将她喝完的茶杯又自如顺手添上, 心有异样, 缓声道:“你说的很有可能是真的,这怡红院中被封印的凶兽就是魇兽。方才在楼中似是瞧见了合欢宗少主的身影,我与她见过几回, 能认得出是她,此刻她不在合欢宗而是在此处,也许也是为这魇兽而来。” “南月珠?” 裴渊一怔:“你认识她?” 白玉姮想起南月珠在重光殿外拦下她特意说的那番话,暗暗一笑,眸中带着调侃的笑意盯着裴渊, 点点头:“唔,认得, 我们比试的时候她不就坐在师父您旁边嘛!而且这位少主生得花容月貌倾国倾城, 自是更加令人印象深刻。” 裴渊还来不及泄下一口气,听到她这般不要钱的形容一个人,眉头一皱,心中郁气堵塞难舒。 “而且啊,这位少主还特意来找我, 同我说了一些话……”白玉姮调笑地打量着裴渊的神情,见他眉头紧锁,面露排斥,心中疑惑不解, 不是说要结为道侣吗?不是两情相悦心有所属怎么可能让一个女子当面说出成为她师娘这种话?怎的听到此人这幅表情? “说了什么?”裴渊隐隐不悦。 “她说和师父您两情相悦,即将成为我的师娘嘞!” 白玉姮扬起一抹笑,多有调侃之意,更多的便是感慨。 可她这幅样子落在裴渊眼里却是另一种意味。 她不在意。 她一点也不在意他的心。 心里没有他所以能笑得这么自然坦荡,没有半分的别样情意! 裴渊攥紧茶杯,死死抿直唇瓣,心下一片凄然。 酸涩上涌,喉间涩然,他艰难地解释道:“没有,我与她……并不相识,只是在下山之时遇上过几回,没有她所说的……那种情意!我有心上人了!不是她!” 最后一句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来的,其中的语气莫名的沉重又酸涩。 白玉姮以为是自己冒犯他了,尴尬道:“哈哈,我还以为她会是我师娘呢……哈哈哈师父既然有心上人了,那想必很快我就能见到师娘了吧?” 说罢,对着他调皮地眨了眨眼。 “……” 裴渊心里堵得慌。 撇过头不想看见她那个期待、小心翼翼的样子。 但他向来对她没有任何的防御能力,她既然问了,他便不会让她的话落空。 “嗯……你很快便会见到了。” 语气闷闷的,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她,白玉姮偷笑,心道,虽然心里不知为何有气,但还是很听话。 “师父能告诉我是谁吗?我发誓!”她竖起三根手指,神色严肃,而后又扬唇一笑,“绝对绝对不会告诉别人!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 她明艳灿烂的笑刺到他的眼了。 他虽跟她说她很快就能见到了,但依据现在的状况,估计还要很久很久很久才能让她意识到他对她深厚的情感和……无尽的欲/望,甚至让她对他有那方面的感情…… 但,裴渊没有任何的把握。 他们相识相熟已有百年之久了,他每日学着她钟爱的模样,想要润物细无声地把自己融进她枯燥乏味的生活之中,她悠远漫长的生命里,她的眼里心里…… 可好像没有任何的用处。 她用禁术以身殉道封印妖魔,她没有对他透露半个字!就连她的最后一面,她也不愿意让他看见!而那元光帝君却能一直陪着她身边,与她并肩作战! 就连她重活过来,没有第一时间与他说,还对他隐瞒身份…… 回忆种种,裴渊只觉得自己于她而言不过只是一个徒弟!不值一提的徒弟! 就连她应下只收一个弟子也是被他蛊惑了之后才答应的! 裴渊心里恨,可恨多了,又不知该对她生出何样的情。 那些求而不得,那些失而复得,都化作了难以言之于口的欲! 他想将她囚起来,锁着榻上,吃着他,含着他,吞下他!日日与他连在一起,生生世世一刻也不再分离! 想让她感受他被炙烤了百年的情与欲! 心中的激荡透露在表面上,裴渊眸子沉沉地盯着她,好似眼前人已然赤-裸-裸地成为他的盘中餐掌中物,那股想要将她撕碎、啃噬、揉碎进骨血中的欲念开始像疯长的藤蔓般将他的理智困住,眼底氤氲浓稠的红,獠牙伸出,想要再进一步。 “师父您……” 白玉姮惊呼出声,见他情况不对,硬生生看他将手里的茶杯捏碎,锋利的碎片划伤他的掌心,滚烫的鲜血淋漓掉落在地上,晕染成一片,她心里疑惑不过是提了一嘴他的心上人是谁就这样大的反应,该不会他的心上人是不该提的人吧? 白玉姮眼皮子一跳,心下惴惴,难道,难道…… 难道是她“死”了之后他认识了不好的人!?那个姑娘身份不对? 这厢还在思索他是不是被人坑骗了,还是喜欢上不该喜欢的人,那厢红到快要滴血的眼里是恨不得将眼前人拆吃入腹。 二人各怀心思。 裴渊深呼吸,吐出一口浊气,将手中攥着的碎片松开,疼痛让他理智回笼,虎视眈眈的野兽被困住,他还是他,温润如玉谦谦君子,是她喜欢的样子。 “此事你以后便能知道了。” 裴渊压着声音跟她解释。 白玉姮心思神游地点点头,也不管他说什么,心里想着等回去的时候打探打探他这百年来可否认识什么不一样的人。 “嗯……” 白玉姮无心顾及这个了,她满心满眼都是他弄出的伤:“师父,您这伤得及时包扎,我给你清理清理吧。” 裴渊收回手,不敢让她碰。 笑话,若是让她碰了,那那点岌岌可危的理智就再也收不回去了,他暂时还不想在此时此刻对她做那种事,虽然他不一定能做,她肯定会推开自己,骂他有病骂他有违纲常伦理…… 裴渊拧眉,扫了眼这装潢华丽,但处处透露着奢靡之气的青楼,这间房不知有多少人在这里做过那些事,他嫌脏。 得找个好时机好理由…… 他一边脸色阴冷地包扎伤口,一边心里盘算着好时机。 耳边是她叽叽喳喳的声音:“那个魇兽还在封印之中,若是再和你说的南少主这两件事结合一起,说不定他们正在想办法放出那只魇兽,虽不知他们想要将它放出来是为了什么,但总归是对我们有利。那些人就是因在封印魇兽的结界上再多设了一层,让其对我等闯入者有所排斥,所以才那么有恃无恐。这回南少主要是能顺利将魇兽收走,我们也不怕在闯入他们巢穴时遭受魇兽的抵挡从而让他们逃了,也不会将这里的百姓卷进来……” 她说着说着便高兴了起来,觉得这事可行性很高,抚掌一笑:“嘿!等南少主对付魇兽之时,我们正好可以从中渔利,将那伙人一网打尽!最好来个瓮中抓鳖!” 裴渊原本被激昂的情-欲牵扯,心不在焉地听着,但见她兴高采烈,红润的双颊,眉飞色舞的灵动神态都令他着迷。 他微微勾唇,默默地盯她,不错过她任何一个表情神态地听着。 忽地,他福至心灵。 一双点墨般的凤眸一眯,心里默默念着那一个关键字。 ——魇兽。 凌霄帝君的魇兽- 裴渊没有看错,在怡红院里看见的人确实是南月珠,但她并不是光明正大地来的,而是避开所有可能会认识的人,偷偷地溜出合欢宗来到此处。 南月珠阖上门,将袖中藏的泛黄破旧书册展开,上面有图有字,密密麻麻地写满了一整页。 南月珠眯眸,又从袖中掏出一只状似罗盘的东西,只有小饼大小。 圆盘从掌中漂浮在半空。 圆盘中有两小人,细看是以观音-坐-莲形态下、衣衫半露的交-媾男女。 南月珠神色严肃,站在离圆盘一尺远的距离,双手飞快地掐诀念咒,圆盘颤动,一缕缕状似青烟的雾从四面八方飞入,直至汇进两个交-媾的小人中。 静待片刻,小人开始旋转上下浮动,不过是数秒,那股青烟又从小人中喷涌而出,凝聚成一只青面獠牙形状可怖的凶兽。 南月珠收了势,任由青烟散去,将圆盘握在手中。 “呵,终于让我寻到了这只魇兽!” 南月珠点漆的眸中闪过一丝光,娇媚的脸上尽是笑意:“果真在这里,不枉费我搜寻多年,今夜便将臣服在我南月珠手下!” 南月珠畅快地笑了几声,心道,此次她修为勘破有望了!只要!只要她将凌霄帝君的魇兽收归了,让它臣服于自己,那她坐上那个位置指日可待! 心情激愤,南月珠换回男装令人上了几坛好酒,痛痛快快地喝上几杯,算作为今夜的事提前来个庆功宴,预祝自己开门红,一举成功! 第79章 入境 催-情-香 日落西山, 金灿橘红遍染大地。 月华露,所有人都紧张期盼的夜幕降临,尘嚣, 渐随夜杳。 一切准备就绪。 “嘣!” “嘣!” 一两声碰撞在夜里响起,却又因人声喧哗而不明显。 白玉姮和裴渊隐在茂盛繁杂的花树中,屏着气, 看一同藏着隐蔽处、正在施法的南月珠。 二人对视一眼, 各自分开,找到在某处等候多时的李天阔。 “一切准备就绪。” 李天阔颔首,说道:“你们找到所有出入口皆已被官兵封锁, 阵法也已经布下,只要敢往外逃,便能将其一网打尽!” 白玉姮笑道:“辛苦了,怡红院里情况如何了?” 李天阔沉吟一会儿,道:“已经控制住了, 老鸨还算识相,所有人都被关在你设的结界之中, 外头进来的路也有人把守, 今夜一只蚊子都不可能飞进怡红院。” 白玉姮舒了口气,放下心来:“很好。” 李天阔又问:“那只凶兽……” “可有把握?” “这凶兽乃合欢宗帝君术灵,被封印于此。合欢宗少主在,瞧她胸有成竹的样子,她想必有办法将凶兽收服。” 李天阔点头。 裴渊却道:“还是莫要掉以轻心, 南月珠虽为少主,但年岁颇浅,法力尚不足以将凶兽收服。” 白玉姮垂眸思索片刻,也点头道:“你说的确实在理, 是我思虑不周了,我这就去助她一臂之力!” 裴渊道:“我跟你一起。” 白玉姮看了一眼他,点点头:“好!” 李天阔:“那好,我们里应外合。” “嗯!” 说罢,三人兵分两路,各自往相反方向走。 回到花丛之中,白玉姮与裴渊各据一方,看着南月珠仍在施法,见她进度缓慢,白玉姮对裴渊点点头,随后飞快结印掐诀,合力将遮掩在最外层的结界破除。 不过是三两下的功夫,只剩下封印凶兽的结界了。 那厢的南月珠见遮掩在外层的结界被破除惊了一下,心道自己的功力上涨了不成?还以为要废一阵苦功夫,结果不消一炷香功夫便瓦解了。 心中窃喜,但又想到留给自己的时候不多,便收了心,沉下气掏出破旧的书册,看了眼,将烂熟于心的步骤一一施展。 又将那欢喜圆盘拿出,悬浮在半空,飞速结印掐诀,嘴中念念有词。 一阵青烟从繁茂的假山花丛中弥漫开,霎时整座庭院如同魔境,青色的烟雾缭绕,难辨事物。 “呜呼……” “呜呼。” 一声声沉重而急促的鼻息从地底传出,天地灰蒙,一阵没来处的风将庭院亮如白昼的灯火熄灭,霎时间,青幽的烟与光,伴随兽类的粗重低吟,恍若幽暗地域。 白玉姮心惊了一瞬,攥紧身侧的花藤,以免自己被地动山摇甩出去。 没想到南月珠进展这般快速,想来早已做足了准备,只差这最后一步,便能将魇兽放出。也怪不得制人皮灯之人会将贼窝设在这里,想必也是因封印结界松动知晓此处有凶兽,以此来作为掩护。 白玉姮为那群贼人感到心惊,要知道魇兽虽说只吸食梦境,但也是极具破坏力,凶残至极的兽类,那些人能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日夜与魇兽作伴,将行踪掩盖于此,也是胆大心细。 脚下摇晃了片刻便停歇,但那声声低吟却愈来愈烈,好似要冲破屏障,夷平一切。 白玉姮与裴渊还是带有听蝉,耳蜗中男人低沉磁性的嗓音问她:“可还好?” “没事。准备开始吧。” “好。” 说罢,二人齐齐将力施向飘悬的圆盘上。 地动山摇又来了,比任何时候还要猛烈。 “吼——” 蛰伏多年终于重见天日,野兽痛快的嘶吼,吼得令人心惊胆战,三魂丢了七魄。 “铮铮铮……” 门窗被吹裂的声音。 “快跑!” 寂静幽深的庭院突兀地发出一声惊喝,几道身影从摇摇欲坠的假山洞口中钻出。 “嘭!” 假山石裂,飞溅成灰,迷得人眼盲耳瞎。 “啊!” 假山震的碎石余威毫不费力地将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摔得四仰八叉。 “啊啊啊!” “妖、妖、妖怪啊!!!” 随着一脚重而沉的力量踏在地上,仰躺倒地的人无意瞥见青烟之中朦胧模样的妖兽,庞然大物,仅是一只脚便能将他踩扁…… 无意对上那青幽的灯笼大的眼,那人被吓得湿了裤-裆,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形状可怕的妖兽现身,占据了偌大的庭院,假山碎石、残花败枝凌乱堆积在四处。 “糟糕!” 南月珠眼见情况不对,急忙掐诀念咒,支使圆盘之中射出凛冽的寒丝,将欲要潜逃的妖兽扣住,圆盘骤然变大,正在交合的二人分开,中间小盘分成八卦阵的模样,一个幽深而又满是吸力的黑洞正在将魇兽收入。 “吼——” 魇兽发怒,踩得大地蓦然开裂,象大的脚便要将飘悬的圆盘踩碎。 白玉姮见南月珠实在难以分出心神将魇兽的动作制止,将捆住救下的人安顿好后,她也顾不得是否会被发现,直接跃出,站在魇兽光滑的脊背上。 金蛇幻化成绳索捆住魇兽的脖颈,往后一拉将它想要踩过去的动作制止。 “师父您将人送出去,这里有我!” 清泉般清冽的女声在庭中响起,南月珠睁大眼,震惊:“白玉姮!?怎么是你!?你怎么在这!” 又回味她方才的话,身躯一震:“裴渊也在此!?” 几乎与她同时道的话:“好,你小心为上。” 南月珠心情复杂,幽幽地盯着裴渊说话的方向。 白玉姮喝道:“集中注意力!莫分神!” 南月珠抿唇,将方才弱化的力量加强,不再思虑其他。 “轰隆!” 魇兽轰然倒地,白玉姮分神瞥了眼,伤了魇兽一只腿的人从身后跃出。 “原来少主私自下山打得是这个的主意。” 男人意味不明的话悠悠传来。 南月珠脸色青黑,冷冷地盯着不知从何处跳出来的男人,咬牙切齿道:“廖明远。” “少主还是留着话回合欢宗同宗主说吧!”廖明远呵笑。 南月珠咬牙,没想到自己的行踪竟被人发觉,发觉便算了,竟然还是与她不对付的廖明远! 还有裴渊! 一时心绪难平,南月珠分了神,那股吸力减弱,魇兽蓄了力将桎梏自己的两人掀翻,发疯似的攻击。 白玉姮被一股冲力带到向后倒。 腰间被一只宽大有力的手掌箍住,减缓向后倒的冲击力,平稳落地。 还没来得及说话,二人被迫分开,躲避拍下来的凌厉掌风。 “呜呼呜呼呜呼……” 庞大的魇兽缩成石狮子大小,青幽的眼发幽发亮,鼻息喷涌,额上发红的角震出圈圈铮鸣,青烟被震得也带出圈圈如同涟漪水波般,朝四面八方涌去。 “小心!它在释放催-情-香!” 南月珠脸色如同锅底般黑,既没想到魇兽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容易收服,又有被人窥见秘密的复杂。 白玉姮捂了鼻,但还是被熏得踉跄几步。 视线还有了片刻的模糊。 再去看裴渊,只见他只身在与魇兽搏斗,那袖中飞出的白丝将魇兽铮鸣的角缠住。 靡靡之音暂停,眩晕之感暂且停住。 白玉姮也松开手,飞速掐诀,一道金色的亮光从她自身犹如圆盖般笼罩住几人。 “我设了结界,它逃不出去了,南少主尽快将它收入囊中!” 南月珠应道:“好!” 魇兽变小后看着温润可爱,毫无杀伤力,但此刻几人却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因为他们在无知无觉中掉入了它不知何时编造的幻境之中。 青烟散去,白玉姮睁开迷蒙的双眼。 寂寥入荒野的景象落在她眼底,一条干涸的河床被她踩在脚下。 “……” 白玉姮揉了揉发酸的眼。 这是…… 她伸手轻触着温润柔和的细流。 她的灵台? 魇兽能勘探出人心底的情和欲。 所以她的情和欲是她的灵台? 白玉姮看着荒廖的枯黄,一眼望去,没有一丝的生机,皆是枯败之相。 她一面沿着细流走着,一面观察如何破解这个幻境。 幻境入了她的灵台,是想让她沉迷进去? 可她如今无情无欲无知无觉,如何会沉溺在其中? 细流的尽头是一颗年老枯败的柳树,枝丫干枯发黄,细条硬邦邦垂着。 泉眼是从柳树树干中的枯洞中流出,涓涓不息。 但好像柳树并未能吸收到流水,未能得到滋润,反而是像牺牲自己滋养外界。 白玉姮围着柳树转了个圈,仔细观察,不肯放过任何一个细节,终于在泉眼旁边发现一丝青色。 旁生的嫩芽,清脆柔弱。 白玉姮大喜过望,将泉水引流围成一个圈,柳树快速地吸收水分,快速生长,而后又从洞中吐出更多的流水,流向远方。 “……” 挖的沟渠霎时间恢复原样,就连柳树也戛然生长,快速枯败。 白玉姮不甘心,用手捧着泉水浇灌那株嫩芽。 可惜却没有任何的反应。 她靠在树干上,眯着眼思考。 还没等她思考清楚,从远处,她方才走过的地方,露出一个黑点,正在踩着她的来时路,一步一步靠近。 黑点渐渐露出人形,是个消瘦至极、神色倔强的小孩。 “!!!” 裴渊!? 白玉姮讶异,站起身去牵他,却从他身体里穿过去。 这个小孩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弟子裴渊!还是她将他捡回来的那个样子。 衣衫褴褛,双颊凹陷,但那双黝黑沉默的大眼清凌凌地,小嘴紧紧抿着,脸色倔强而又凶狠,像只随时拼命的小狼崽。 他默默地掏出一个小木勺,舀起一小勺水浇在嫩芽上,反复重复数次。 “裴渊!你能听得到吗?” 无知无觉的小裴渊在默默浇完水后拿着小木勺离开。 白玉姮想要去追,但不过霎时那个小身影就消失不见了。 有一个黑点从远处走来。 白玉姮急忙起身去拉他牵他看他喊他,却没有任何的反应。 这次来的裴渊是大一点的,脸上长了肉之后,有了孩子的样子,红润可爱的脸,但还是那冷冷生硬,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色。 一如方才,他浇完水后离开,转眼就消失不见。 白玉姮焦躁的心在期盼着下一个裴渊的到来。 是少年的裴渊。 一身天衍宗弟子服,高束马尾,眉眼依旧凛冽,但那身孤僻冷硬有了柔和之色,也有了几分独属于少年的意气风发。 他提着木桶浇水,丝毫不在意为什么浇了这么久,嫩芽依旧没变,没有任何的长势。 人走又来,如此循环反复,他越发的柔和温顺,唇角微勾,带着轻轻的笑。 他就像勤劳的农民,日复一日地浇灌,哪怕没有任何的收获。 第80章 她来了 不是梦 恍然梦碎, 白玉姮骤然清醒。 她看着毫无头绪的幻境,心道只能强攻了。 想罢,飞速掐诀, 金蛇现身,顺着枯桠的枝干将柳树卷住,强行破了这幻境。 不过一霎, 她还未看清眼前景色, 忽地被拖入另一个幻境。 幻境中人影幢幢,她眯眼细瞧,是两个一高一矮的小豆丁。 “哥哥……” “你又跟人打架了?” 白玉姮探出脑袋去看。 矮个子的小男孩又瘦又小, 身上又脏又乱,面对眼前的人瞬间开始抽泣。 “是、是他们先动手的!他他们说哥哥你的坏话!” “谁让你强出头了!连比你小的师弟都打不过,还好意思逞英雄,谁稀罕!” 小男孩听到他冷嘲热讽的话,那点委屈更盛了, 瘪着嘴,轻声唤他:“哥、哥哥……” “别叫我!”高一点的男孩穿着华丽, 厉声喝住他, “现在是在合欢宗!不是祝府!以后不许这样叫我!” 矮个子的小男孩抽噎着,眼泪鼻涕流了一脸:“可是你就是我的哥哥呀,父亲让我跟着你……” “别跟我提他!”高个子男孩面容瞬间扭曲起来,好似听到了仇人一般,“我说过了, 从入门那日起,这世上就没有祝府长公子祝贺祁,只有合欢宗谢长老三弟子祝三花!” “可是哥哥……” “不要叫我哥哥!你不过是个卑贱奴婢生的野种也好意思叫我哥哥!?我没有你这个弟弟!” 祝三花一听他这样说便急得跳脚,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得矮个子男孩哭声渐大, 但又想着他说过的男孩子有泪不轻弹,擦了擦脸上的泪和鼻涕,死死咬着唇,不让哭声哼出来。 “你快点回去!别让人看见你!我可不想被人知道我和你有关系!” 祝三花一双上挑的细眼睨着他,见他用那双擦破泛起血丝的手擦着脸,将眼泪鼻涕糊在一起更是生气,没好气道:“恶心死了!” 边说着,边将袖中藏的药瓶丢给他,面露嫌恶道:“我再说一遍,以后,见到我只能喊师兄!不许叫哥哥!更不许擅自来找我!听到了没有!” “听、听到了……” 小男孩落寞地站在原地,垂着头,紧紧攥住那小药瓶,低声抽泣。 白玉姮站在树后,想着自己应该是被拉进了廖明远的幻境里。 还未等她细想方才那个凶巴巴的男孩是谁,一个衣袂飘飘,长得清丽好看的女孩快步走了过来。 “明远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女孩的声音清脆脆的,语气带着关心,“你都不知道我快要被你吓死了!还好吗?师弟他们已经被师父罚过了,若是再敢欺负你,你别怕,你来找我我为你主持公道!” 小廖明远听着师姐殷切的关心,原本止住的泪一下子汹涌激昂,嚎哭地更加大声。 “师师师姐……哇!” 漂亮温柔的师姐没有看见他身上脸上的脏污似的,将他拥入怀里,一边轻拍着他瘦小的肩:“怎么了?莫哭莫哭,师姐带你去吃好吃的怎么样?明远别哭了……” “师姐我想回家……” 小女孩明显一愣,他的家早就没了,是被家人托孤在宗门的…… 不知如何安慰,她只是一味地拍着他的肩。 “师姐,父亲姨娘都不要我了,就连哥哥也不不要我了……”四五岁男孩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惊恐又无助。 “你还有我呀!还有好多师兄弟姐妹呢!” “师姐你会一直陪着我的吗?” “嗯!”小女孩见他不哭了,扬起一抹笑,唇角有一个小小甜甜的梨涡,“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白玉姮看完眼前的景象,正要出去,画面如同奔涌的流水般,向前流走,带走眼前的画面,又展现其他的画面: 有小廖明远被人欺负受伤睡着后,小祝三花偷偷进去为他敷药的画面;有师姐陪着他一起修炼的画面;亦有他的师姐和哥哥,不,是师兄祝三花一起组团下山捉拿妖魔的画面…… 时光流转,光阴似箭。 廖明远与他的哥哥、师兄祝三花的关系好似没那么僵硬了,但还是会将他拒之门外,不许他喊他一声哥哥。 本就焦灼的关系在长大后陷入了三角暗恋之中,暗恋的对象便是那位温柔甜美的师姐——温九涟。 白玉姮如同看了一个绘声绘色的话本子般,瞧出来了三人之间的焦灼关系。 他爱着她,她却爱着他,而他却恋着另外一个人! 白玉姮不由地咂舌,怪不得在天衍宗他们捉弄廖明远时他会有那样的反应。 自己爱而不得的师姐爱着自己又敬又爱又恨的哥哥、师兄,可妾有意郎无情,祝三花心中痴恋着宗门少主南月珠! 三人爱而不得,纠纠缠缠,原本还有些少年情分,此刻因为爱恋近乎变成了相看两厌的仇人! 白玉姮唏嘘片刻,不愿再窥探廖明远的内心,紧忙掐诀将自己解救出来。 金光闪过,脚下犹如踩在松软的沙上,时光的浪潮涌上来,令她眩晕,脚下不稳,连连往后推。 白玉姮拧眉,眼前光影快速流转,最后的景象落在实处,她蓦地睁大了眼。 等等! 这这这…… 这不是她的寝殿吗? 她的幻境早已解了。 那她现在…… 她这是进入了裴渊的幻境!?- 热。 欲壑难填的热。 裴渊睁开眼,视线迷蒙,浑身燥热难耐。 他捏着眉骨轻叹,鼻尖似乎还尚存着一丝甜腻的幽香。 催-情-香。 他吸了许多魇兽释放的香,此刻那股香在体内烧得厉害,快要将他五脏六腑灼伤。 浑身的血在汹涌在澎湃在叫嚣,气势汹汹想要冲破束缚。 魇兽的情毒远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猛烈。 裴渊痛苦难耐地拧起剑眉,盘起腿想要靠打坐来平复。 忽地耳边传来一阵清冷的暗香,他睁开朦胧的眼,迷迷糊糊地瞧见一个身姿曼妙的女子走近,轻声细语地喊着他的名字:“渊儿?” 他倏然睁大眼,等看清人脸后,掌风凛冽地冲向快要挨近的人。 胆敢假冒他师父! 裴渊咬牙,怔然看着自己的手穿过那道身影。 幻影? 他咬破舌尖,疼痛让神识和视线变得清明。 只见自己日思夜想的女子半蹲在榻边,用湿润的巾帕擦拭着躺着榻上的……男孩? 裴渊认得出他儿时。 这是被她救回来的第二日,他发了热,身上伤痕累累,就没有一处好皮。 “渊儿,来将这碗汤药喝了,喝了便好了……” “啪!” 原本虚弱躺着床上的人此刻双眼血红,朝着眼前人龇牙咧嘴,像是野狼遇见敌人时的防备攻击状态。 汤药尽数洒在她身上,旁边看着的裴渊眼皮子一跳,下意识去看她的神色。 她还是一如既往地柔和……甚至可以说是无悲无喜。 掐了个净身诀将身上的异物清理干净。 “乖,要喝药,不喝药你这身子可好不了。”她语气带着轻哄,丝毫不怕眼前这个炸毛、凶神恶煞的狼崽子。 “嗷!” 他一口咬上她伸过来的腕子。 她如白玉般莹润的皓腕深深地镌刻一个血淋淋的牙印。 “呵!”姮鸾帝君挑眉看着手腕,讶异那一丝疼意,惊讶地说道,“你这小子嘴还挺有劲的。” 说罢便用金蛇变成绳索把他绑了。 “好好喝药,再折腾就将你扔出去!” 她本意是想逗逗这孩子,没想到他听了眼里竟含着泪,身体在不停地颤抖,好似怕极了会被她扔掉。 姮鸾帝君心下懊悔,将人拥入怀中,将他无声的泪拭去,可眼里的泪水越擦越多。 她也不免有些慌张:“不哭不哭了……师父跟你开玩笑的,不会扔了你的!师父保证,以后再也不会跟你开这种玩笑!” 怀中人身体不断地颤抖,窝缩成一团,不断地向她怀里钻,他在试图靠近温暖。 姮鸾帝君将人紧紧拥在怀里,一刻也没有松开。 怀里的人微微睁开眼,打量她的神色,见她眼里脸上都是担忧之情,又瞥过血淋淋,深刻的牙印,抿直唇角,最后闭上眼睛,只有轻颤的睫毛透露出他的紧张惊恐……还有一丝得逞的松懈。 裴渊默默地看着,额上沁满汗珠。 他知道那时的他心里想的,知道他是害怕因为伤了她,会被她厌恶、恐惧,甚至抛弃。 裴渊无力理会身侧变换的场景,依靠在床沿,粗粗地喘着气,咬牙抵抗在体内横冲直撞的火。 酸软无力的手将紧箍在腰上的桎梏解开,青筋暴起的手向下…… “唔……” 无论如何都没有释、放的征兆。 裴渊只能睁开眼去寻幻境中的那道窈窕身影。 她就躺在他旁边,安安静静地躺在榻上。 双眸紧闭,睫毛纤长浓密,将他最爱的那双如水般缱绻的眼眸遮住。 视线如同凝了湿漉的水汽,一路从她饱满的额头,到两弯细眉,到眼眸,的挺鼻……流连到她不点而朱、水润的唇瓣上。 怎么看都看不够,甚至升起了极度渴望占有的心思。 裴渊呼吸变得急促,好似溺水之人露出水面后拼命地吸取空气,沉浮在水中没有任何的支点,他只能随着水波荡漾回旋的速度上下凫水…… “新郎官来啦!” 闻声,裴渊倏而睁开眼,眼前熟悉的寝殿变成既陌生又熟悉的样子,跟民间嫁娶一样的火红装饰,大红喜被,龙凤烛,桂圆莲子干果铺撒在喜床上,而喜床上坐着凤冠霞帔、含羞带怯的新娘子! 裴渊怔愣片刻,被身旁一群看不清脸的人哄闹着: “新郎官快同新娘子喝合卺酒!幸福美满,良缘永结!” “新郎官别害羞啊!快掀红盖头!” 人声散去,龙凤烛光下竟是他心心念念日思夜想之人。 那人清凌凌的眸子此刻含着无尽的春水,看上一眼便要将他溺毙于此。 “郎君……” 日思夜想的那个人此刻真的在自己眼前,和自己身上一样的大红喜袍,妆容美艳,眉目流转,顾盼生辉。 裴渊第一回知道美梦是何滋味。 “……” “郎君,我为你更衣罢。” 欲要动作是手被他攥紧,眼前人挣不开,水汪汪地看着他,贝齿轻咬唇瓣,可怜又可爱,简直烫到他心里。 对上她水光潋滟的眼,裴渊看见自己眼底浓重溢满的对她的渴、望。 神识化作一湖。 潮水变得激/昂,那一阵阵浪花拍在崖上,凶狠且猛烈,像是海啸,势必要席卷吞灭所有。 迷失沉溺之中,裴渊好似闻到了那抹甜腻的香被清泠泠的幽香代替,脑海中的那跟弦绷紧,几欲临发。 “吱呀——” 寝殿的门被人蹑手蹑脚地推开,动作轻到几乎不可闻,幽香愈发地近了。 她来了! 是真的她! 不是梦! 脑海中唯有这个意识是清晰的! 裴渊睁开眼,血红的眸子死死盯着藏在幽暗通透的屏风后的身影,那手中掌的舵,如同爆发的火山,滚烫炙热的岩浆即将喷/发,所有的情与苦,终将像破土的藤蔓,凌空而起,冲破九霄,最后喷涌而出。 与那星星点点熔岩一起落下的还有他低沉暗哑的嘶、吼—— “白玉姮!” 80-90 第81章 情 她是他的情,他的欲 裴渊到幻境会是什么样的? 与她有关? 白玉姮打开寝殿门小心翼翼地走进去, 从外面就能听到她安睡过的榻上传来粗重的喘息。 她眼皮子忽地一跳,脚步顿住不敢继续往前走。 那衣衫摩擦的沙沙声,好似在她耳边擦动的。 白玉姮抿直唇角, 心下一阵慌乱,心里想离开,但身体好像被钉住一样, 动弹不得。 裴渊…… 他在做什么!? 在她的寝殿里! 在她的榻上…… 在她的榻边…… 他在做什么? 好奇, 驱使她脚步放轻放轻,就连呼吸也忍不住屏起,心快要跳到嗓子眼。 会是她想的那样吗? 不不! 怎么会是她想的那样…… 白玉姮心乱如麻, 脚好似灌了铁水般沉重难行。 就看一眼…… 她就偷偷看一眼…… 一面三人展臂大的屏风遮住她的身影,幽暗能将她藏得严严实实,即使她知道他可能看不到也听不到她的动作她的声音。 薄如蝉翼的山水屏风将床榻那边凌乱的样子模糊呈现。 那高大伟岸的身躯胡乱地坐在床边的脚踏上,衣衫不整,白玉绅带从床沿耷拉垂下, 身侧的主人身前在猛烈地颤动,时不时地传来他粗重低哑的闷哼。 可疑的水声啪嗒滑溜, 像滑不溜秋抓不住的黄鳝。 “唔!” 她攥紧屏风, 微微探出头去看,指甲深深嵌入木质的屏风。 “白玉姮!” 一串令人耳根发烫的声响压着他的低吼,灼烧她的耳朵,她的脸皮。 “!!!……” 他…… 他喊了她的名字…… 在做……那种事情喊了她的名字!!! 白玉姮瞪圆了眼,目光发直地看着方才亲眼目睹飞溅出去的东西, 檀腥味瞬间攥住她的鼻腔喉腔,像是长了手似的,紧紧撑满她的心腔。 一颗心在激烈、猛烈、剧烈地颤抖,快到哽住她的嗓子眼, 一口气不上不下。 这算什么事啊!!! 白玉姮回过神来,瞬间崩溃。 她想要慌不择路地跑出寝殿,但殿内的地像是长了手似的,她一跑她与他的距离就不断拉进,不过眨眼的瞬间,她便立在床榻旁,被白纱床幔半遮半掩住身影。 “玉儿玉儿……” 厚重的味道侵袭她的鼻腔,令她呼吸不畅,几欲晕厥。 近在咫尺的畅快的喘息,像是拂过她的脸颊,燎起一片火热。 “呼呼……” 她透不过气,轻而快的呼吸却像是放大了数百倍,在静谧的屋内清晰可听。 白玉姮胆战心惊地去看他,去观察他的神情。 心乱如麻。 “唔……哈……啊……” 榻上纠/缠不休的吟-哦将她说心神拉回,她颤着肩,不敢置信地看向红/帐/翻/滚,鱼/水/交/融的二人。 “!!!” 他! 她! 她和他! 流动的水声如同惊雷在耳畔炸起。 她在他的幻境里! 和他做了那样的事! 那似痛苦却欢愉的两张相贴是脸,令白玉姮不得不相信这居然是她和他! 是他心底欲望的呈现。 她是他的情,他的欲! 蓦然,一道灼热、欲要将人生吞活剥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他能看得见她! 白玉姮身形一颤,下意识想跑。 “啊!” 滚烫宽厚的大手将她扣住,直直拉扯她掉进他的怀里,贴着他,那烧得人晕厥的温度令人心悸。 “呼呼呼……” 焦灼的气息喷洒在她颈肩,燎起一片发烫的颗粒。 “你清醒一点!” 白玉姮咬牙警告他。 偃旗息鼓之后又重振旗鼓,更是威风凛凛,压着她的后腰,犹如蓄势待发的野兽,想要将人吞噬殆尽。 身后桎梏着她的人恍若未闻,滚烫柔软的唇流连过她裸-露的脖颈,幽香与苦涩的檀香交织胶着,危险的气息让她警觉。 “您看清楚了!我是您的徒弟!” 白玉姮此刻心里翻涌着恨不得将他咬死的耻意。 “我知道……” 身后的人身形一凛,粗壮有力的臂膀扣住她的腰,像蟒蛇般寸寸紧缩。 “裴渊!” 她气极了。 “……让我抱一会儿……就一会儿,一会儿就好了。” 身后的人终于舍得出声了,哑得不成样子的嗓子和烫得变态的体温让白玉姮灵台清醒。 “你怎么了!?说话!” “呼,”裴渊神识迷糊,视线也变得模糊不清,好像是做了一场梦,可掌心下怀里拥着的温香软玉直白地告诉他都是真的!不是梦!“催-情-香,我中了魇兽的催-情-香……” “!!!”白玉姮想起他吸了不少的催-情-香,整个人瞬间就不好了,她尖声道,“你中了催-情-香!?” 她目光复杂地瞥了眼凌乱起伏的红鸾喜榻,扭头看眉宇皱成小山,双眸痛苦紧闭,汗如雨下的他。 怪不得…… 怪不得他会做这样的梦,会有这样的幻境…… 白玉姮试图自欺欺人。 可腰后勃-发的欲,和他血红的唇瓣张合吐出的名字都在告诉她,这不是梦!不是巧合!不是她的自欺欺人! 他就是对她有了别样的心思! “玉儿……”声声呢喃,点点轻啄,都令白玉姮后脊发麻。 “玉儿玉儿玉儿……” 身后的人又开始不清醒了,发红发烫的脸贴着她温凉的肌肤,想要将温度转移到她身上来。 情与欲在两人呼吸交缠不清之间翻涌融合,萦绕在鼻尖的甜腻香气,让白玉姮有一丝的恍惚,她真的了解裴渊吗? 在她的认识里,初到望仙山的他就像一头警惕、蓄势待发的狼崽,一双墨瞳又凶又狠。后来的他是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待人温和,只有私底下对她才会显露出几分幼稚,是可爱的一面…… 再后来重返天衍宗见到的他,是高大魁梧,容貌成熟俊美,性子异常的冷漠沉静。 到现在,再身中魇兽-情-毒,陷入幻境的他,是充满侵略性攻击性,宛如冷静蛰伏想要将猎物一击毙命的野兽。看向她的眼神是多么的不清明,好似在他眼里是赤-裸的,毫无缚鸡之力的。 白玉姮此时也分不清哪个是真的他。 不,应该是后者。 魇兽最能窥探人心,情与欲。 白玉姮咬着舌尖,想要挣脱,虽然极其不愿相信,但心里已然给出来答案。 比起温润如水的乖巧少年,现在这个侵略性满满的裴渊更让她心尖猛颤,生出难以言说的复杂。 他滚烫的胸膛贴着她的后背,腰窝被灼热烫到发麻僵硬,白玉姮闻到鼻尖漂浮的甜腻暗香,头皮发麻,心尖尖都在轻颤,被捏住的皓腕发烫,灵台失真,有一瞬的不清明。 她险些被拉入这令人眩晕心悸的沼泽。 又气又凶。 她低头咬一口掐着她左肩的手。 “唔!” 裴渊睁开眼看被她狠狠咬了一口的手腕,血丝黏连,红白交错,他心中掀起惊涛骇浪,猛地吐出一口气。 一鼓作气,接连不断地。 白玉姮身体猛地僵硬起来,背后炽热的黏-腻使她脑袋空白一瞬。 她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身体颤抖不停,咬牙切齿道:“裴、渊。” 后者倏然倒靠在她肩颈上。 “……” “呵。” 白玉姮不知是该惊叹他的恰逢其时,还是震惊他竟然敢把那些东西弄到她身上。 刹那间,幻境如同镜面碎裂开,黑沉沉的天色,烟雾缭绕的庭院,那只变小的魇兽蹦着云彩跳到半空,又被一层结界震落,金光微闪又复而不见。 魇兽气急败坏,眼看着幻境全都被毁坏,而那圆盘吸力也越来越强,急得病急乱投医,拼命地往结界上撞去。 金光四溢,猛地将魇兽反弹回去,没有丝毫的损伤,依旧严固。 白玉姮瞥了眼衣衫不整的裴渊,将人塞进被繁盛花藤遮掩的假山当中,咬牙切齿地掐了个净身诀,将那滑腻冰凉的触感清理。 飞身跃到屋顶,翻手为天罗地网,将这只鱼死网破的魇兽包罗住。 魇兽贴合的细网网住,无论如何挣扎都逃不脱,网也像皮肤一样随着呼吸挣扎逐渐贴合,纹丝不动。 “呼……” 挣扎累了,魇兽认命地俯趴在地上,长长的睫毛遮住青色的眼,脚步声走近了眼皮也不抬,直接躺平。 不远处一起躺着的是南月珠与廖明远。 “玉儿!玉儿!”岑楹的声音从长廊那边传来,带着整齐划一的铁甲踏地的声音,快速靠近。 “可有受伤?” “没有。”白玉姮拍了拍装死的魇兽,站起身去看走过来的人,“你们那边情况如何了?” 李天阔点点头:“抓了不少可疑之人。” “那就好。”白玉姮轻舒一口气,“他们的贼窝可进去了?” 岑楹在一旁摇摇头:“尚未,也不知用了什么技艺,只要人一踏进去就放暗箭,我们还没进去就折损了好几个人!” 李天阔拧眉,沉声道:“这地底下应该是个陵墓,我方才也看了,很像是陵墓修的暗器阵法。” 白玉姮倒是没想到这个,讶异道:“陵墓?” “嗯,大致观察,地下陵墓规模还不小。” 三人一时沉默,皆是被这地底下有个巨型陵墓震惊到。 “陵墓应该没有别的出口逃出城外吧?”白玉姮问道。 问完,三人又是一默,谁能想到在江州最繁华最热闹的地界居然有一座陵墓。 李天阔揉了揉眉骨,沉声道:“得看是什么规模的陵墓。若是帝王陵墓,墓道有四条,分别位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是身份地位尊贵的象征。若是普通官员大臣或者百姓,一般只有一或两条墓道,但大抵都会在修建完成后封上……” 三人福至心灵,对上彼此的时候视线,都看出了对方眼里的意思。 陵墓都不按常规安置在这里了,还有什么不可能的。 李天阔沉稳的神情瞬间变得阴沉扭曲,他眉眼如刀般锋利,冷声道:“本王这位皇叔当真是狼子野心……我立马就安排人去这四个方向守着,若是逃了也有个方向。” 三人颔首会意之后,李天阔大步流星带着众多士兵走了。 岑楹搀着白玉姮拧眉道:“怎的还掺和进皇家的事里了……” 白玉姮也头疼,事情一下子就变得复杂起来了。 但此刻两人没有那么多时间细思,都将目光放在蔫了吧唧的魇兽身上。 “玉儿!你的脸色怎么这么苍白!?” 庭院中熄灭的灯火被李天阔留下来的士兵点亮,院中一片澄明。 岑楹无意瞥见,被她吓了一跳。 白玉姮无力地摆摆手,道:“没事,不过是吸了点魇兽的催-情-香……” “怎么了?”见她陡然沉默,面露震惊,岑楹疑惑,还未见过她如此失控的表情,也不由地紧张,问道。 白玉姮尴尬一瞬,脸黑如锅底,抿唇半晌道:“小楹你先带人从这假山进去,应该就是他们进去的安全通道……你再给我一瓶能够使人清醒的药……” “哦哦……”岑楹照做,给了药后带着后来的崔明璨几人一起进了假山里。 “……” 待到庭院中无人在意这边后,白玉姮深吸一口气,走到方才安置裴渊的假山那,面无表情掀开茂密的花藤,对上里面人来不及闭上的眼。 “……”  —— 作者有话说:求个收藏[撒花] 《魔君竟想攻略我》 正派小甜椒x反派恋爱脑 牡丹多年的祝檀猝死前发誓下辈子一定要好好享受人生,谈一次甜甜的恋爱。 闭眼没多久就发现她好像穿书了。 穿到了前不久看的一本修仙精怪的中,还穿成了云中派掌门之女,那个与她同名同姓的小炮灰。 原身是个娇滴滴的大美人,祝檀暗自偷笑,以为自己可以躺平摆烂后…… 谁能告诉我这个除魔卫道系统到底是什么东西!? 祝-天生劳碌命-檀:可恶! 一怒之下怒了一下(〃>皿<)!!! 含泪收拾好包裹,踏上打怪升级之路。 * 魔君嬴无聿是三界都惧怕的存在,嗜血残忍,杀人不眨眼的修罗。 一朝修炼走火入魔,险些爆体而亡。 却被一个叫恋爱系统的救下了。 小爱:【请宿主领取恋爱手册,我们一起寻找甜甜的恋爱吧~】 嬴无聿:“滚。” 噗—— 一口黑血吐了出来。 温柔小爱笑眯眯:【恋爱手册第一条:要有绅士风度,不能对女生说粗话哦~】 “……” 【请看您需要攻略的恋爱对象~】 “……” 被不知名的力量控制的嬴无聿只能选择蛰伏,扫了眼这个一手就能掐死的柔弱美娇娘。 等他摆脱了这个什么系统,就一掌拍死这个世界。 刚开始的魔君:本君想杀了你。 以后的魔君:(摇着大尾巴)(眼巴巴地看着)你不爱我了吗?……你今天都没有对我笑……(可怜兮兮) 祝-无情-呆滞-檀:走开走开,老娘修的是无情道。 谈恋爱只会影响我拔刀的速度! * 天行系统派发处突发严重故障,此时系统正在给宿主派发任务…… 恋爱系统小爱成功上线:【恭喜宿主,绑定恋爱系统,我是您的爱情导师……】 咦? 它的宿主怎么是个男的? 还是个可怕的大魔头!? * 【系统对接成功,恭喜君上成功绑定除魔卫道系统,我是您……】 嗯? 我的宿主怎么变成娇滴滴的美人了!? 不是个日天日地的龙傲天吗? #糟糕,系统绑错人了!怎么办,在线等!# #算了,错就错吧,将错就错# #因为故障导致的乌龙,魔君被迫恋爱# #当魔君有了恋爱手册后……# #龙傲天为爱折腰# #驯服不听话大狗狗的日常# #魔君的自我攻略手札# 第82章 恨 可恨来恨去,最恨她不爱他…… 白玉姮深吸一口气, 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后者露出无辜纯善的神色,一双水光潋滟的凤眼正一眨不眨地回望着她。 “……” 白玉姮心里一堵。 用力地甩下花藤,遮住里面的灼灼视线。 “玉儿……” 低哑难耐的声音从花藤中传来, 枝叶稀疏缝隙中,她能隐约看到他的懊悔,冷峻的眉宇此刻难受地紧皱着。 白玉姮抬头望天, 深深地吸了口气又重重地叹了出去。 是冤家吧。 专门来克她的, 偏生对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这是能令你头脑清醒的药。”白玉姮面无表情掀开花藤,将岑楹给的药递给他。 “玉儿……” 裴渊忐忑不安地打量她的神情,见她说完就要走, 也顾不得什么,攥紧手腕。 白玉姮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一跳,还以为他想如法炮制在幻境中那样,猛地甩开他的手。 “裴渊!” “啪!” 一声清脆响亮的巴掌同她压低的警告一起落下。 两人皆是一愣。 白玉姮一时手足无措。 “我、我……” “白姑娘?怎么了?” 假山外李天阔留下的士兵听见响声,疑惑地出声问道。 “……无事。” 白玉姮对上裴渊玉白的脸上瞬间涨红的巴掌印, 长翘的睫毛无措地轻颤。 手心还在发麻,她能感受到用了多少的力。 指尖想碰却又不敢碰。 裴渊捏着她指尖, 覆在发红发肿的侧脸。 “玉儿, 打了这一巴掌能消气了么?” 他在哀求她,声音轻细,带着不易察觉的不安。 他心知自己冒犯了她。 白玉姮深吸一口气,她还当他吸了那么多的催-情-香能够忘记点什么事,结果……他记得清清楚楚, 也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白玉姮蜷缩手指想要缩回去,被他牢牢攥着,分毫不让。 “裴渊!” 白玉姮有些恼了。 “那事我就当做不知道!你也将它忘了吧!” “……”裴渊眸子蓦地一红,咬牙字字钻心, “不知道?忘了它?” 他目不转睛盯着她笑,一声轻而冷的笑,不知是笑她还是笑自己:“要我忘了?我做不到!” 白玉姮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形,她也冷了脸,撇开眼不看他湿润发红的眼,犹如事外者般,冷静而公正:“我们是师徒,你对我……有那样的心思若是被人知晓……”她转过头来盯着他倔强的眼,“你要如何自处?我又该如何面对!?你想过我的感受没有!” “……”裴渊身形一凛,抿着唇不说话。 这无疑是戳中了他的死穴。 他不能单顾着自己快活,将她的感受置之度外。 白玉姮将掉落的药瓶放在他手心,收回自己的手,冷情冷意:“师父,若您还想让我称呼您一声师父……您还是早些回天衍宗吧,您待在这儿不合适,也不应该。” 说完,白玉姮转身就走,步履不停。 “呵……” 要他忘了,他如何能忘? 裴渊以手遮眼,靠在崎岖不平的假山上,突出的石块隔得他后背生疼。 他就知道是这样的后果。 她那般的绝情。 裴渊也不知是不是该后悔。 后悔自己用魇兽去试探她,还是后悔自己过于激进,就这样让她知晓自己的情他的欲。 可他又恨。 恨她绝情冷意,恨她赶他走对他避之不及,恨她对他的爱意没有回应,可恨来恨去,最恨她不爱他…… 可他忍不了了,他忍了百年,早就被折磨得不成样子,他偏要将这缝补得密密麻麻的体面和伤口撕开给她看,让她看看他的心,因她而跳动、喜悦、嫉妒、疯狂的心! 他卑劣的情意,对她难以启齿的欲-望,她看到了吗? 她看到了,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她就是不爱他,宁愿与他撕破脸皮,也不愿意去爱他! 心脏如被针扎了,细细密密的疼,他摸到了一手的濡湿,长睫颤动,低低的笑声从假山中传出。 周围清理庭院的人不敢靠近,都听见了方才的争执,此刻听着渗人心酸的笑离得远远的。 不知多久,藏着花藤之后的人从假山里走了出来。 一身凌乱的衣裳,俊美无俦的容貌此刻冷漠无比,一双凤眼低垂黯淡无光。 打扫的人有意无意地好奇瞥过去,这一看登时被吓得一跳。 失魂落魄的人,佝偻塌下的宽肩……这都不是最可怕的。 可怕的是他那一头长发,白色从发尾慢慢地将墨黑侵染,不过是一刹那间,满头墨发变成银丝。 路过清理灰尘的龟公被吓得手中的鸡毛掸子都掉了,哐当一声,在安静的庭院清晰可闻,猛地吓得两股战战,生怕冒着冷气的男人将他杀人灭口,屏着气,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心中也不禁纳罕震惊,一夜白头,也算是让他见识到了,真是个痴情种啊……- 白玉姮不知后情,将话放下后便去了另一处假山那,才通一人的洞口被炸开,此刻显露出一个几丈高的地下洞穴,她沿着石阶往下走,里面已经点燃了烛火,她顺着墓道走,去找岑楹和崔明璨。 一路零散地堆积着尸骨,白玉姮无心思索是何人的,心中烦乱无章,一时想起幻境里裴渊深陷情-欲,虎视眈眈的眼,还有抵在后腰那灼-热的坚-硬,一时又是跌坐倚靠在假山里的裴渊,一双倔强、伤心欲绝到发红湿润的眼,抿直发颤的唇,桎梏住她发烫强硬的掌心…… 白玉姮说没有起伏是假的,若是放在以往,她能感受到这种复杂的感情,她绝对会很高兴,恨不得喝上几坛好酒来庆祝庆祝。可现在却让她心乱如麻,头脑发懵。 这算什么? 他们是师徒啊! 他什么时候对她有这样的感情的? 她双眼发直,脚步机械般往前走,没看脚下,险些被凌乱的尸骨绊倒,稳了稳心神,绕开狰狞可怖的白骨。 白玉姮还记得重返天衍宗在重光殿见他时的样子,那时候她选他做师父,他是如何的表情? 冷漠,目无一切。 就连他有了徒弟还是一脸的无动于衷,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当时她还想他长大了居然变化这么大。 后来他放任她一段时间,旁人有师父指点,而她却始终找不到他的身影,可以说一个月下来都难以见上一面。 还是后面她偷偷去她的武器库被他发现了,他才终于知道自己有这个徒弟,这才上了点心。 白玉姮不明白,他们之间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他是从何时开始喜欢上她的,还对她有这样的欲望。 活了几百年,白玉姮第一次感受到情这一字百思不得其解是何感觉。 没有任何预兆,没有任何道理。 “玉儿?玉儿!” 岑楹看着怔怔然直直往前走的人心生疑惑,像是丢了魂一样,看也看不到周围人,眼瞧她差点踩到尚未腐化的尸体时,用力地拽了她一把。 “啊?” 岑楹奇怪:“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像是魂丢了一样?” “……没,没事。”白玉姮闻言回神,努力将与裴渊的事压下去,视线在墓中扫了几圈。 “这是……” “这扇墓门关上了,打不开。”崔明璨与其他几个士兵正用力推着门,出了一脸的汗石门却分毫不动。 “只有这一扇门吗?” 白玉姮摸着石门,敲敲打打,问道。 “是吧,应该只有这扇门啊,旁的也瞧不见有缝隙,不像是有门的样子。”崔明璨摸了一把汗,往后看她身后,随口问道,“裴师叔怎么没和你进来?” “……”白玉姮默然,抿了抿唇,捶门的动作有些慌乱,随口解释道,“哦,这个,他可能有事,还在外面,可能等会儿就来嗯……” “哦。”崔明璨也是随口一问,听完就去推门了,也没看到她变化的脸色。 “?” 倒是旁边检查是否有机关的岑楹敏感察觉到了,还没有错过她松一口气的复杂神情。 有猫腻。 岑楹眯着眼偷摸看她的异样,趴着石墙侧着头上上下下将她看了一遍。 有情况! 瞧瞧那凌乱扣错的衣扣!慌不择言的样子!躲闪乱飘的眼神! 肯定是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岑楹好似吃到了什么惊人的瓜,脑内极速风暴两人能发生了什么事会将平日里融成一体、一前一后,好似双生子的二人分开!特别是裴师叔不在!居然没有跟着玉儿身后!如以往,裴师叔就像跟在她后面的尾巴,只要落后一步回个头都能撞上他的胸膛! 平日里被她忽视的细节好似在此刻疯狂地涌现,极具地放大。 裴师叔时刻紧盯跟随的眼神,寸步不离如影随形的身影,面对他们时的冷漠和面对玉儿时难掩的愉悦,还有瞧他们靠近玉儿一步就像刀剑般射过来的视线…… 她好像,好像知道了一些不能说的秘密! 岑楹捂住嘴,杏圆大的眼滴溜溜地转,会被杀人灭口吗知道这些!? “你干嘛呢岑小楹?脏不脏啊?摸过这墓墙你还捂脸!”崔明璨转头就看见她一脸狡黠滴溜乱转的眼,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在打什么坏主意,“在想什么坏主意呢?” 岑楹看了眼神游天外没有注意到这边的白玉姮,哼笑一声,不跟他一般见识,笑道:“嘿嘿,秘密!就不告诉你!” 崔明璨咧嘴,嘿了一声,假装不在意道:“不说就不说,我也不稀罕知道!” 岑楹白了眼他,不拆穿他的口是心非。 “快看这里!这里有暗道!” 一句话将三个各怀心思的人注意吸引过去。 白玉姮探头去看。 这密道在脚下,在凌乱堆放尸骨的下面。 白玉姮眼皮子一跳,这时才注意到这墓道里竟然有这么多的尸骨!  —— 作者有话说:宝宝们求个专栏收藏呀[可怜] 第83章 猜想 石门 半腐化的尸体与已成白骨的堆叠在一块, 若不仔细看都没发现有地下入口。 士兵用剑刃将尸首拨开,再撬开这入口。 “这不是入口!”挨得近的士兵惊呼道。 白玉姮拿过烛火凑过去看。 看着只能仅通一人的入口,呈放着一块通体剔透的龙盘小圆柱, 直直地竖着,上面的龙雕刻得很好,一双点漆的珠子露着威严, 九爪神龙, 怒目圆睁。 “这是打开墓门的机关吗?”崔明璨猜测。 “很有可能。”白玉姮也赞同道。 “那快点摁下去看看!” 白玉姮点点头,伸手放在龙头上,顿了顿, 挥了挥手,一道金光笼罩着墓道中的人 。 “哐当——” 再摁下的时候,那推不动打不开的石墓门轰然一声巨响,掀起地上的尘土。 “咻——” “咻咻咻!” 霎时,如同下雨般的短剑在墓道中四面八方乱射一通, 避无可避。 崔明璨抱住岑楹的手颤抖道:“这些人到底装了多少的机关!?这是想要把我们射成筛子吗?!” 岑楹也惊讶讷讷道:“当年诸葛丞相草船借的箭都没这么多……” 其他人瞧着落了满地冷利的箭矢不由地咽了咽口水,双腿有些发软。 这这这…… 这是要将他们射成箭人啊! “咻!叮——” 随着最后一箭钉在结界上, 尾羽发出轻颤的铮鸣, 众人再次被占满墓道让他们没地方落脚的箭矢大吃一惊。 防贼都不至于这么防的! 但好在那扇石墓门打开了。 几人一前一后走进去,白玉姮打头阵。 几个士兵将石墓门推开,墓中的景象震得几人目瞪口呆呆若木鸡。 就连饶是见过了陈家村那个地宫的白玉姮三人也瞪大了眼,呆愣住。 首先入眼的便是从上面悬挂吊下来的血红的人形,或高或低, 或胖或瘦,一根坚韧的丝线从头贯穿吊在半空。 而地宫中间凹陷进去,血红色的水在翻滚咕嘟,像是水煮沸腾了一般, 那蒸腾的雾气弥漫在殿中,但却没有半点热气。 偌大的池子里密密麻麻浸泡着白花花的人,苍白的脸无神的眼,身上的皮肤滑腻莹润得像是白玉一样。 “……” 众人霎时沉默,皆被此番景象震惊到,那些被扒了皮的人直愣愣地吊着,鲜血从脚跟滴落地上,汇聚流向中间的池子中。 “呕!” 一声极为突兀的反胃呕吐将人的神思唤回。 “呕……” 跟传染一般,接二连三的呕吐声让本来没有什么的白玉姮胃里也翻江倒海,登时不适起来。 岑楹将药丸及时分给他们:“快点吃了,吃了就没有反应了。” 几人急忙生吞硬咽把药丸吞下去,不过是瞬间的事,那股不适感骤然消失,再看眼前血腥可怖景象时虽心里不适,但也没有想要吐的感觉了。 “此地不宜久留,没有法术的人还是先离开吧,这药池子里有问题。”岑楹淡定绕开地上的尸骨,探头去瞧咕嘟咕嘟冒着泡的药池,眉头紧拧,“这味道很奇怪,磁场也很奇怪……” 岑楹自小与药理毒物接触,什么血腥场面都见过,但此刻心中隐隐有些不适,心脏咚咚咚地敲,震得她心烦意乱。 “小灿先把人带出去,我跟小楹在这里。” 崔明璨正要拒绝,岑楹道:“你留在这里也没用,这药池子很怪异,要是不想被蛊惑,你就赶紧走。我可不想再花心思救你!” 崔明璨哼哼,也知道她的用心,便没再说什么,对着跟进来的士兵道:“走吧,我们先跟阔哥汇报这里的情况!” 其他人早就恨不得飞着离开这儿了,听到他这么一说,松了口气,跟在他身后,没有半分停留,快步走了。 耳边安静了许多。 岑楹在研究池子里的水,白玉姮则是在观察这偌大的地宫。 地宫中除了吊着的人和地上的大池子,还分别有四扇门,此刻紧闭着,门上挂着牌匾,白玉姮走近看。 生门,死门,仙门,妖门。 四扇门阖着,没有上锁,她试着推了推,咯吱一声,门开了半个缝。 白玉姮抬眸看了眼牌匾:仙门。 她回头看了眼在蹲着池子旁边专心致志,旁若无人的岑楹,想了想,掐了个诀,一道淡淡的金光在她周围闪了下。 “小楹我进去一下,你有事喊我。” “诶!” 头也没抬,白玉姮笑了笑摇摇头,转身踏进其中的一扇门里。 仙门仙门。 无疑是寿数有限的凡人求仙问道的。 两边墓道的墙壁上篆刻了许多栩栩如生的画,飞天的神女,悲悯的神佛,羽化的道士,涅槃的和尚,还有破境的修者…… 七彩的壁画画满了正个墙面,恍惚间,好似上面的神佛飘了下来,在迎接走进来的人共赴极乐净土。 白玉姮摇摇头,眼前恍惚的景象一静,百余步的甬道也不知走了多久。 甬道的尽头又是一个紧闭的石门,白玉姮摸了摸石壁有没有开关。 调动内力,一鼓作气将眼前的壁门震开,一道力又给她震了回去。 白玉姮及时躲开,有些惊讶,喃喃自语道:“这门有结界?” 她屏息去探,发现神识也被拒之门外。 一时无法,只好去看其他的三个门。 走出去时,岑楹已经不见踪影了,白玉姮眼皮子一跳,心生忧虑。 难道是出去了? 不可能啊? 要是她走了,肯定会跟她说一声的,且还不说她给她设了结界。 白玉姮拧眉扫过这偌大的地宫,耳边池水潺潺,几乎没有任何的声响。 她锐利的视线扫过四周,忽地发现有一扇石门掩着,像是被打开的样子。 白玉姮急忙去瞧,还没走到那便听见岑楹惊呼一声。 “小楹!?” 岑楹蹲在石室回头看眉眼紧蹙满脸担忧紧张的白玉姮,疑惑地眨了眨眼,而后又被自己的发现惊晕头脑。 “玉儿!你快来看!看我发现了什么!” 白玉姮见到她还是安全的,松了口气,但又见着石室内的景象,声音不由一紧:“这是……” 她半边身子还在石门外,伸长脖子看一眼头顶的牌匾:生门。 又看向石室里宛若排兵布阵般雄伟宏壮的尸首,穿着寒光四射的坚硬盔甲,手持兵甲。 登时惊到没有话说了。 这是生门还是死门。 生,是往生的生么? “玉儿?玉儿?”岑楹连叫她几声。 白玉姮回神:“什么?” “你怎么了?怎么魂不守舍的?” “没什么……你方才要跟我说什么?” “我方才找到与那池水相关的药粉了……”她低着头顺着地上指,若不细看完全看不到地上还有一条蜿蜒的“小道”。 白玉姮蹲着身子看,看清了地上洒落的细粉。 “这个是?” “具体成分尚不可知,但我能肯定,这个东西与那药池子里的东西是一样的。”岑楹自信发言,“等我回去研究研究,一定能知道!” “嗯,好。”白玉姮对药理不甚了解,专业的事还是要交给专业的人来办,有岑楹操心这个,她也放心了。 “小楹,你难道没有发现这里……” “什么?”岑楹此刻收集了地上的药粉,心里正高兴呢,自然是怎么也没有放在眼里,对她欲言又止的话有些疑惑,但当她抬起头看到眼前的这一幕的时候,登时被吓坏了,放声尖叫,“啊啊啊啊啊啊!!!!” 她赶紧躲在白玉姮身后,正对着一个血肉模糊的尸体面面相觑,又赶紧闭上眼睛。 “我还当你瞧见了,这么淡定。”白玉姮好笑,不禁调侃她,“我还想着岑神医这么胆大了,竟然敢自己一个人躲在这石室里……” “诶唷诶唷!我都没瞧见!真的是吓死我了!”岑楹好奇地转悠眼,将屋内的情况都看了一遍。 “这是个陪葬室吧?” 白玉姮点点头:“应该是。” 岑楹恶寒:“竟然这么狠心,要陪葬就算了,还要将人的皮剥开……还在这个地儿搞这么大的陵墓!” 白玉姮点点头,她心中有个想法,虽说还没有十足的证据,但隐隐觉得此事没那么简单。 她想了想,对岑楹道:“我们先出去吧,想来躲在这里面的人已经跑了,先跟小阔他们汇合,再想想别的办法。” 岑楹连连应了,她此刻真的一点也不想待在这里面了,阴气森森的,还有这么多的尸体在直勾勾地盯着,虽然已经死了,但总让人心里发毛。 两人急匆匆走出石室,走出出这座不显山露水的陵墓。 外面早已天光大亮。 白玉姮眯了下眼,抬手挡开刺眼的光线。 此刻怡红院被官府重点关注,周围都是穿戴盔甲,神色冷肃的兵士。 此刻庭院这里更是被重重包围,不远处是一个大铁笼,被她收服的魇兽此刻正闷闷不乐地趴在里面,铁笼那里里外外站着不少持兵器的士兵。 一直等着他们出来的士兵走了过来,白玉姮还没来得及问李天阔他们的踪迹,他便开口道:“二位姑娘,我们主子正在等您。” 二人都以为是李天阔,点点头,让他带路。 怡红院因为被官府以检查风纪的由头霸占着,此刻人迹罕至,走在楼里连她们轻细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白玉姮与岑楹默契地对看一眼。 此人恐怕不是李天阔的人。 白玉姮心里那个猜想此刻逐渐明晰。 那个引路的士兵带着她们来到了三楼隐蔽处的一个雅间,敲了敲门,恭恭敬敬地向里面回禀: “王爷,您请的人到了。” 第84章 恭王 给点颜色就开染坊的家伙…… “让她们进来。” 一道略微有些苍老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不多时,一个鬓发花白的太监手持拂尘从里面打开门,恭恭敬敬地请她们两人进去。 “二位请吧。” 白玉姮和岑楹跟在太监身后, 亦步亦趋,互相看了眼。 重重纱帐内隐约透露出一个颇为壮硕的模糊人影来,那太监提着尖锐的嗓子喊道:“你们还不快拜见王爷!” “不得无礼。” 倍感苍老的声音制止她们的行礼。 那人在帐后道:“你们就是天衍宗的弟子?” “正是。” “既然是仙宗的弟子, 就不必拘泥凡间的繁文缛节。来人赐座。” 不长的一段话他缓声慢气的说, 若是心急一些的都能被他的语速急出病来。 “多谢王爷。” 纱帐被伺候的婢女掀开,终于能见到恭王的庐山真面目了。 两人贴着坐着,婢女上完茶后鱼贯而出, 屋中此刻只有四人。 她和岑楹,恭王和那个老太监。 “不知王爷请我们来是为了何事?” 白玉姮抬眼看过去,目光毫不避讳地看着恭王。 能看得出恭王原本高大健壮的样子,此刻面容虚弱,双唇苍白, 气息无力,靠着罗圈椅, 都没怎么动呼吸却急促得不行, 好似跑了多少里路似的。 岑楹也在打量着他,心中疑狐,但面上不显。 “不可直视上颜!”老太监瞪着一双三角眼皮耷拉的眼,语音短促利落,不愧是宫里出来的, 瞧那样子颇有几分威慑力,白玉姮与岑楹闻声垂下了眸子。 “欸,福海不可。” 名叫福海的老太监狠狠地瞪了眼她们,毕恭毕敬地弯下腰。 “是, 奴才失礼了。” “二位见谅,本王这老太监惯是会以势压人。”恭王瞥了眼他,“回去自个儿领罚。” “喏。” 恭王转头又对她们笑道:“本王寻你们正是有些事要交代。” 白玉姮眉尾一扬。 “王爷请说。” “想必你们已经看到了。” 恭王一双凤眼锐利,与李天阔有五六分相像,但并没有李天阔那一身的正气凛然,反而藏污纳垢,精明无比,说着话的功夫已经将她们扫了一遍又一边。 “不知王爷说的是哪个?”白玉姮不想参与皇家的事,只能打马虎眼。 “……”恭王倒是没看出她竟会这般的不识相,话都递到嘴边了,事实已是心知肚明,此刻打马虎眼也太过于藐视他的权威,那原本有着四五分的笑此刻只有两三分了。 “本王就实话与你们说了,那假山里的东西你们不能碰,本王知晓你们在查什么,但是这是本王给你们的底线,幕后之人会送给你们立功,那只魇兽也交由你们处置,但也是仅此而已。” “午时三刻之后,围在怡红院的人全都会被撤走。” 那双看过太多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眼犀利地检视她们。 “王爷说的可是真的?” 恭王愣了一瞬,点头道:“自是真的,你们想要找的人已经关押在了大牢中,去问那贺思便知。” 白玉姮点点头,从善如流:“那王爷只是需要我们保密不进去就行了?” 恭王:“……是。” 白玉姮了然道:“好,我们答应。不知王爷可还有什么话要吩咐?如若没有,我们先告退了。” 恭王:“……” 原本准备的一番恩威并施还有一些试探的话,全然没了话头说下去,他倒是没有想到她这么识相,答应的这么快。 恭王长舒一口气道:“你们能遵守约定便好,如若不然,本王定要你们走不出这江州。” “王爷放心,我们自会守口如瓶。” 恭王嗯了一声,摆摆手,老太监冷着脸将她们赶走。 出了雅间后,二人皆是齐齐舒了一口气。 实在是恭王身上那一股浓厚的药味太冲了! 她们险些就忍不住在里面干呕出声了,若是这般,定会惹他不快,恐怕没那么容易出来。 等走远些后,岑楹忧心忡忡道:“那恭王找我们只是为了保密吗?” 她心里一阵慌乱,总觉得没那么简单:“我这心里慌慌的,总感觉要发生点什么……” 白玉姮也拿不准,方才瞧他的样子好似已是强弩之末,若是此事被上面的人知晓确实对他不利,听闻他只有两个孩子,一儿一女,除了女儿留在身边,儿子从断了奶之后便被送去了京城。 本朝的藩王若是要回到封地,就要将生出的孩子送往京城教养,名为教养,实际上就是人质,生一个就送一个过去,以此来震慑藩王。 若是他担心怡红院底下的事被上面的人知晓了,对自己的孩子不利的话,也能说得过去。 两人虽宽慰了自己,但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又说不出来,互相看了眼,便决定找李天阔商议一番,反正凡间除了降妖除魔外,别的事她们是绝对不能插手的,这是宗门的规矩,特别还是涉及皇家,更是一大禁忌! * “你们都在啊?” 方一回到崔府,就在大门口遇上一起回来的李天阔和崔明璨。 “怎么样了?花莲事救出来了吗?” 岑楹迫不及待地问。 李天阔颔首:“嗯,已经回到花家工坊了,有些事她还不愿意说,贺思让人守着了。至于其他人,只抓到几个,有些跑了。” 岑楹长叹一口气:“还真是狡兔三窟!” “你们呢?”崔明璨问,“你们在地宫里发现了什么?” 白玉姮与岑楹对视,前者道:“我们回去再说。” 四人一起进了府。 “欸对了,怎么不见裴师叔啊?”岑楹觑了眼白玉姮,又往后看了眼,“他没有跟你们回来吗?” 崔明璨一愣:“我还以为他跟你们在一起呢……” 李天阔下意识看向白玉姮,后者神思飘忽,心不在焉。 “许是有事吧……”李天阔不着痕迹收回目光,淡声道。 白玉姮对此不发一言。 花厅之内,婢女给他们上了茶水后,鱼贯而出。 四人抿了茶水,劳碌了一夜的身子有了一瞬的松弛。 崔明璨叹了口:“哎。” 岑楹转头笑:“叹什么气?” “你让阔哥说!”崔明璨提起来就有些恼火。 几人将目光聚集到李天阔身上,后者轻抿了一口,悠悠道:“想必我皇叔已经找过你们了……” 岑楹讶然:“他也找你们了啊?” 崔明璨憋不住抢话道:“可不是!我们抓不住那几个大的鱼就是跟他们有关!派兵拖拖拉拉,去到那里又推三阻四,不听指挥……还说什么就算天哥是皇子王爷也没辙。这里是恭王的封地,说到底还是个土皇帝!他还是长辈,怎么样也不能越过长辈在此处闹事!诶呦喂!听得我火气都上来了!” 崔明璨猛喝一口茶降降火气。 他一口天哥阔哥,张口闭口都在为李天阔打抱不平:“长辈算什么!这可是涉及人命!你是没看见!那地宫里有多少具尸体!多少个被凌虐的百姓!” 李天阔给他斟了一杯茶,坦然接受他对他的怨怼:“有多少被害死的百姓我虽没看见,但心里也有数,但我那皇叔并非等闲之辈,你们还是不要牵扯进去了,待我回到皇宫与父皇相说……” 李天阔顿了顿,心下想起他去找皇叔的那日,想起那些话,羽睫轻颤,心下并没有表面上那般自如:“那地宫尚不知是为谁而建的……” 他话还没说完,崔明璨激动道:“不是他还能是谁!?越俎代庖?” “咳!咳!” 这话就说得过于敏感了,越谁的俎?代谁的庖?白玉姮咳了两声,转移话题道,“不参与就不参与,他找我们也是为了说这事的,你心里有数就好。” 白玉姮原本还想说些什么,但怎么样都怪,只好道:“天衍宗宗规说了不让我们牵涉进民间俗事,特别是皇家之事,既然幕后之人已经抓的,那便由官府处置吧。” 崔明璨与岑楹愤愤然,但也无可奈何,李天阔一个皇家人都没有说什么,他们自然也没有话语权。 但那一具具死不瞑目、血肉模糊的人的惨状都呈现在四人眼前、心里,脑中,如何也挥之不去,犹如一座沉重的山压得他们喘不上气。 四人心情复杂地喝了大半壶茶。 “对了,小楹和小灿你们可有四方镜的下落?”忙活了一夜,竟然把这个给忘了。 “嗯,算是有线索,在江州城外数百里的青云山上有异动。” “青云山?” 崔明璨点点头:但那是江州军营的部署地,等闲之人不得靠近,我们暂时没有前去探虚实。” 说罢,三人视线又聚在李天阔身上。 后者:“……” 默了默,李天阔唇瓣动了动,长叹一声:“这军营之事我虽为皇子,没有得令也不可进。” 这样说,也是没有办法了。 崔明璨和岑楹叹了一口气,不禁忧愁道:“这可怎么办啊?” 白玉姮抿了两口茶,眉梢微微挑起,缓声道:“那就不正大光明地进去。” “?” “什么意思?” 岑楹一下子就听懂了,吃吃笑了声,嗔了声他猪脑子:“诶呀!那当然是夜探咯!” 白玉姮也笑:“既然正常途径进不去,那不如偷偷潜入,我们又不是偷军事机密,只不过是拿个东西,拿完就走,来去不留名,当不得事。” 李天阔:“……” 白玉姮转头看李天阔,笑眯眯道:“怎么样?小阔觉得这个想法如何?” 李天阔默了默:“……嗯,能有办法神不知鬼不觉进出就好……” 崔明璨心下惴惴:“这、这这这怎么潜入啊?” 白玉姮冲他眨了眨眼:“我听闻你习得一本心经功法,想来已然侦破修为大有长进了……” 崔明璨心里一毛,眼皮子一跳:“谁、谁跟你说的!?” 崔明璨恶狠狠瞪着左顾右看,借故神游天外的岑楹,一时气短。 “你管谁跟我说的,你行不行啊?” 是男人怎么可能不行! 崔明璨激动道:“行!怎么可能不行!” 白玉姮抚掌赞叹:“我就说你一定有办法!听说你逃出白骨鬼城时就是用了金蝉脱壳的办法!崔大师!这回我们都得靠你了!” 莫名被戴高帽的崔明璨:“……” “好!我就用我新学的阵法帮你们一把!” “崔大师!不愧是你!” “我就知道你有办法!” 岑楹与白玉姮对视一笑,掌心都拍红了,连忙给他斟茶捏肩,一道奉承。 崔明璨很是受用,享受地哼了哼:“那不是!也不看看本少爷是谁!堂堂天衍宗掌门关门弟子!我不行还能有谁行!” 一句话说得抑扬顿挫慷慨激昂,那狐狸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白玉姮、岑楹:“……” 给点颜色就开染坊的家伙! 第85章 冷 挑衅 既然李天阔都没意见了, 三人对潜入青云山兴致冲冲,压低声音探讨了不少计划。 一直商议到日落西山,橘红铺撒大地。 “少爷少爷!门外有人找!” 一小门童敲门提醒。 “谁啊?”崔明璨被夸得红光满面, 眉梢带笑打开门。 “不知,只知道是个姑娘!” 门童说着,清俊的白脸红成一个柿子。 崔明璨好奇, 他可没什么红颜知己啊, 谁会找他? “只找我啊?” 怕不是找李天阔或者白玉姮她们的。 “不是,找白姑娘的!” 白玉姮听到自己的名字,也走了出来。 “可是穿一身白衣, 芙蓉脸狐狸眼,左眼下有颗小痣的女子?” 门童还从未见过那样光彩照人的女子,自是过目不忘,听到她准确描述出来,连连点头:“是她!正是这位姑娘!” “谁啊?”崔明璨好奇, 他并没有这个人的印象,“我们宗门的?” 白玉姮摇摇头:“是合欢宗的少宗主。” “哦, 那怪不得。” “快将人请进来!” 门童摇摇头:“少爷, 那位姑娘说了只跟白姑娘说两句话便走。” “那我先出去,你们继续聊。” 白玉姮快步跟上门童。 等着门口的南月珠虽有些狼狈,但依旧光彩照人,惹得不少路过的行人偷看。 白玉姮走到她跟前,问道:“不知南少主找我所为何事?” 南月珠唇色有些苍白, 但丝毫不影响她的话过于强硬:“我是为了那只魇兽来的。” 白玉姮挑眉,等着她下文。 “这魇兽乃我合欢宗之物,我是少主,理应有处置之权。” “可以。” 她答应得这么干脆, 倒是让南月珠愣了一瞬,她还以为要费些口舌才能要回来。 “真的?” 白玉姮颔首:“自然是真的。本就是你们宗门之物,我也不会擅抢了。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南月珠有些心急。 “只不过是我将它降服的,我的小可爱还绑着它,要是我将它放了,你能保证将它收服?不会让它伤了其他百姓?” 南月珠脸色有几分难看,想到那个欢喜盘在收服魇兽的过程中摔成两半,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 “罢了!既然你已经收服它,那便由你收着。” 白玉姮倒是惊讶她这么自然地放弃了,与昨夜不善罢甘休的样子不太一样。 南月珠笑了声:“别多想,我虽想要那魇兽,但也不至于这么不自量力,既然技不如人,那便将它给你了。” 她说得坦荡,白玉姮也信了。 “这魇兽放在我身边也是个隐患,宗门若是知晓我偷偷下山是为了这只妖兽,定会治我的罪。”南月珠轻叹一声,“是我过于执着了,想着另辟蹊径精进修为。” 白玉姮对她的私事不感兴趣,正要跟她道别离开。 她又道:“你可知我为何要如此执着精进修为?” “……”白玉姮默了默,很给面子地摇摇头,“不知。” 南月珠笑道:“嗐,这自然是为了你师父呀!” “……”白玉姮眼皮子一跳,今日已经第二个人对她提起裴渊了,说起这人,又难免会想起昨夜的荒唐…… 南月珠自顾自地道:“你师父早已破境,如若我要与他结为道侣,自然要有同样的修为,如若不然,数年之后,他仍是清贵端方的翩翩少年郎,而我已变成年老色衰的老妪。” 白玉姮抿唇半晌,心下说不出的复杂,问道:“我还不知你和我……我师父的故事呢,你们怎么认识的?” 说到这个南月珠开怀大笑,昳丽的脸上有了几分少女的羞赧:“那年我下山执行任务,险些遭人埋伏,还是他路过救了我一命……” 哦~~原来是英雄救美啊…… 白玉姮心里想道。 “虽说是他的举手之劳,但却是真真实实救了我一命,那时我便对他有了不一样的情愫……到后来我前往天衍宗参加比试,又遇上了他……” 白玉姮认真又神游地听着,怎么样都像是小姑娘的暗恋情史,至于裴渊的回应如何,那倒是没有在她话中知晓。 白玉姮问道:“那你怎么这么确定一定会与我师父结成道侣?” 南月珠自信地说道:“我南月珠看上的男人,还从未失手过!” 她笑着,笑容妩媚自信,拍了拍她的肩:“你师父迟早会是我的囊中之物!” 她南月珠看上的男人她想尽一切办法都会得到,至于腻了之后,那便是以后的事。反正她现在只对裴渊感兴趣,想要尝一尝天衍宗这朵冷情冷心的高岭之花是何滋味。 “……”白玉姮听到这话眉头一皱,总觉得她将裴渊当成物品一般争夺,全然没有顾及他的情感如何。 裴渊再怎么样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心里对裴渊的感情自然是多于她的,就算再怎么样喜欢她的洒脱爽朗,此刻心下对南月珠的好感少了几分,脸上的笑也虚了几分:“南少主可还有别的事?若是没有我就先走了……” 罢了罢了,既然是他们俩孩子的事,就由他们解决,裴渊也长大了,他的感情他的心……自然是由自己做主,她也做不了什么,至于幻境里的事…… 一想到这个白玉姮就头痛不已。 南月珠本就是来同她说魇兽的,此刻说完了,自是准备走了。 她颔首道:“好,那我们有缘再见!” “嗯,南少主路上顺利。” “好,多谢!” 说罢,二人在崔府分手。 瞧着南月珠意气风发地走了,白玉姮也准备转身回府里。 “玉儿这是在等我回府吗?” “……”白玉姮听到朱鹤欢喜至极自来熟的话语,瞬间有些无语。 后者笑嘻嘻凑过来:“玉儿……” “朱公子。” 对于朱鹤的热情,白玉姮就显得冷淡极了。 “不知今日白姑娘可有闲时?” 白玉姮好歹也是活了几百年了,他这么明显的心思她还是能看得出来的。 那双桃花潋滟的含情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眼尾眉梢唇角都在笑,满心满眼地期待着她的回应:“我想与你同游这江州城,听闻城内外江南之景甚美,若无……好友相伴同游岂不可怜可叹?” 他这样说罢,心下却紧张不安,袖下的手情不自禁地蜷缩起来。 能感受到他的忐忑不安,白玉姮沉吟半晌,她虽能看出他的情意,但她还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事。 修行数百年,因少时亲缘淡薄,以至于她从未思考过感情之事,也并未有爱慕者当众与她表明心意,所以她才会在裴渊剖开他的心展露对她的情时那般慌乱不知所措。 这是一个她从未涉及的领域,她好奇之余察觉到几分危险。 见她不应,朱鹤有些焦急起来,他也是第一回这么追女孩子,心下也怕自己过于唐突,但如若不早些表明心意,过几日他完成事情便要走了,这一走还不知道何时才能再相见。 他想起一个人,急切但又沉下心道:“对了怎么不见裴兄?” “……”白玉姮今日第三回听到裴渊的名字了,又不知他为何突然牵扯裴渊进来,踟蹰半晌,道,“不知……” “你若是不想一个人同我前去可以找上裴兄啊!他虽为你师父,但我瞧他颇为爱重你,定会应允的。” “……”白玉姮头疼,她现在听不得裴渊、爱这些字眼,还是两者挂钩的。 “裴兄仁厚,虽不爱说话,性子也冷冷的,但我也能感觉到他人挺好的……”朱鹤这般说着也觉得自己慌乱中提出来的主意甚好,说着说着就有几分兴奋,好似她和他已经答应他前去游玩了,“你觉得这个主意怎么样?过两日我便要离开江州回南岭了,今后也不知何时才能相见……” 若是白玉姮此前没有察觉到他对她的心思,那她听了这话十有八.九会应他,还会拉上小灿他们一起为他举办个送行会,毕竟相逢即是缘。 但此刻…… 白玉姮抿了抿唇,对上眼前人一脸期待的神情,硬下心肠正欲拒绝他时,余光瞥见站在树荫下、有意无意被人提到的、时时刻刻都在扰乱她心绪、令她意乱的罪魁祸首!此刻正噙着一双锐利如刀寒光似剑的凤眼一瞬不瞬地看着这边。 白玉姮:“……” 对上他瞥过来幽幽冷冷的眼神,心下不由一虚,想起那些事,那灼烫、湿滑、黏腻的东西好像还在后腰,原本不算平静的心又是一乱。 白玉姮抿了抿唇,总觉得她的反应太过懦弱了,好歹也是活了几百年的人了,不就是徒弟爱上师父……不不不,师父爱上徒弟吗?这有什么稀奇的……那些情情爱爱千古以来都不算稀罕事……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吧! 再说了,现在她的身份是徒弟!他对她有这样那样的想法,该理亏该羞耻的人是他才对!她才是正直理亏的一方!她干嘛为他顶包心虚尴尬难堪的情绪! 白玉姮在心底给自己做好了建设,那点尴尬心虚也消散了,回视他的视线时格外的正义凛然,清凌凌水汪汪的眼瞪着他,毫不避讳,丝毫没有开始时的慌乱无措。 看什么看! 白玉姮气他,一双眼瞪圆,还有脸出现,这么阴森森地盯她……还跟看仇人一样看朱鹤,活像是抢了他宝贝似的,一张俊脸白了又黑,墨瞳阴沉沉的。 白玉姮才意识到这徒弟她根本就没看明白过!瞧瞧那眼神,活像是要将人撕了,就说两句话她都能闻到那一股子味了!幽幽又沉沉。 “……裴兄?”朱鹤自然也注意到如有实质的视线,这样冷不丁地对上难免被吓了一跳,后退了一步,拉住白玉姮的手臂,又心虚又迟疑道,“裴兄可是听到我与玉儿说的话了?可否愿意与我们——唔唔!?” 朱鹤丝毫没有反应过来他变得逐渐阴沉的脸,还没说完就被他掐了哑诀。 “唔唔唔!?” 白玉姮将人哑诀解开。 “裴兄你——唔!” 裴渊面不改色地与他或者是她较劲。 看着无辜却又不无辜的朱鹤,并不想他们之间的事牵连无关紧要之人。 白玉姮冷下脸来,清喝一声:“裴渊!” “裴兄你怎么这样?”朱鹤捏着白玉姮的衣袖躲在她身后,又伤心又气愤地控诉他,“我当你是兄弟呢!你怎么一言不合就禁我言?” 转而又垂下眸子看向白玉姮,轻颤着声音道:“玉儿,若是你师父不愿与我们同行,那大可与我直说犯不着这样捉弄人!他不去,我们自个儿去!” 似是被他吓得怕极了,抬眸看了眼他又快速瑟缩回去。 “……” 白玉姮不禁扶额,他这一番话没有让裴渊消气,反而火上浇油,没看见那人的脸都黑得跟那墨水一样了,眼里的寒冰都能将身处酷夏的人冻得瑟瑟发抖,他还在这儿挑衅! 真是不要命了啊! 第86章 醋 妒火中烧 白玉姮知晓朱鹤心底的弯弯绕绕的小心思, 但她向来护短,也以免他被裴渊气得掐了脖,此刻任由他被禁言。 但她这一番看似在任由他, 却在维护旁人的举动更是让裴渊妒火中烧。 一双发红的眼死死瞪着他。 他那副矫揉做作的样子他怎会看不明白!?这些不过是他玩剩下的把戏! 但此刻他玩过的把戏被不同的人用在同一个人身上,还颇有成效,裴渊更是气得天灵盖直冒火气。 上古的碧螺春都没他纯! 裴渊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可他最气的不是朱鹤这没脸没皮的样子, 而是白玉姮护着他。 一双锐利的眼如结寒冰,反倒刺得他发胀发酸。 “你吼我?” 裴渊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讷讷重复道:“你居然吼我?” 白玉姮一时尴尬, 想他的身份毕竟是她师父,她方才那么言辞激烈,想必会有损他师父威严。 “呃,不是……师父您听我解释!” 裴渊抿唇撇开脸,颇有几分强装倔强的模样。 白玉姮头疼, 偏生他耍起了性子,若真生气了她也想不出法子哄。 只好将朱鹤撇下, 拉着此人走了, 临走时还不忘将朱鹤身上的禁言解了。 裴渊看着她拉着自己的手,那纤细修长的手指,温热透过袖口直烫他心口,眉目稍霁,唇角压不住上扬。 罢了罢了, 她不懂情-爱,容易受人蛊惑,不然也不会屡屡上他的当。 要怪只能怪旁人蛊惑了她! 不然她怎会吼他? 裴渊的气来得快去的也快。 不甚好意思地咳了两声,声音扬起, 只要是人都能听出他的好心情:“我们这是要去哪?” “你……”白玉姮诧异挑起眉来转头看他,没有错过他眉目舒朗的愉悦,“……” “你不生气了啊?” “……嗯,还有点气。”裴渊正色。 “……” 裴渊垂眸看她,故作伤心:“你居然为了一个外人吼我,这事没完。” 回想她的冷厉语气,那三分假此刻也变成了六分真。 他眉宇蹙起,垂头丧气,好似给他多大打击似的。 “那你想怎么办?”白玉姮也不甘示弱,“你在幻境中那样对我!……我还没找你算账呢!?”白玉姮抿唇,一时感觉后腰那坚硬如铁的滚烫耸动着,冷眉竖眼对着他。 “……”裴渊耳尖红的滴血,面色如常,声音虚了三分,“一码归一码,不可归同而言。” 白玉姮呵笑一声,心道自己也知道心虚了?但也知道他是中了情/毒才会如此,但…… 但这不是他可以冒犯她的理由! “抱歉……”裴渊臊眉耷眼,“那时我……情不自已,并非故意冒犯。” “……”白玉姮想捂着他的嘴。 算了,这小子从小心思就多,不然她怎么也不出来他对她有那样过分的心! “对了,你那情毒如何了?可解了?若是没完全解开可以小楹帮忙。” 裴渊见她转移话题并不接他的话,心里叹了一声,抿唇不语。 “怎么了?可是有何难处?” “魇兽情/毒又岂是那么容易方可解开的……”裴渊说罢,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小楹医术高明,解毒之术亦是登峰造极,你与她说了症状,不日就能解开。” “这毒易解可那情呢?” 白玉姮一怔,对上他幽深的眼。 “若不是有情,那又怎会中这毒?情与毒不可分,解了毒却治不了根……” 白玉姮无言,经他这么提醒,也想起有关这魇兽的事来,他说的半分不假。 但他这情又是从何而来? 她自诩容貌生的不错,但也不是最美的。那灵真帝君、南月珠、岑楹、牡丹……哪个不是貌美如花、姿容出众,甚至白骨化的商素更是容貌倾城,貌非凡人……哪一个与她相比不是更胜一筹。 若是不论样貌,这世间女子哪个不是美好可爱的? 为何非得是她? 且她还是他的徒弟,怎样都有碍伦理,大胆异常。 白玉姮着实钻研不明白他为何偏偏对她有那样的心思。 这不是她的强项,她不懂,自从情感如同流沙漏出指缝,她便更加的迟钝懵懂。 “那你想如何?” 白玉姮问出口,心里忐忑,担心他不管不顾说出那些她暂时接受不了消化不了的话。 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他看。 “有办法,但是……”裴渊犹疑,不敢对她说,那个办法还是他听来的,青楼楚馆的女子对情爱之事简直手拿把掐,他虽鄙夷这种做法,但还是抱有期待,若真的能让她心里有他,卑劣一点可耻一点又如何? 他等了她百年,痴恋了她百年,怀柔试过了,装傻充愣试过了,现如今直白心意也试过了,可她都无动于衷,他都不知如何是好。 难道他真的要眼睁睁看着,困住画的那规矩伦理的圈里,碰不到爱不得? 裴渊不甘心。 他只要她的心,不管何种方法。 说他可恶可耻都行,他只想日日看着她牵着夜夜抱着她锁着她,告诉她他对她浓重的爱意冲撞舔舐碾磨将他深埋在她身体里心里…… 白玉姮好奇他未说出的话,可心里有预感并非是她所期待的好话,眼皮子一颤,挣开手退后离他数米远,姿态防御,神色警惕地盯着他。 裴渊:“……” 两人僵持不下,不知是谁叹了口气,徐徐微风吹散冷凝的气氛。 裴渊率先撇开眼,往前走几步,低声道:“这法子我不会用在你身上,你不必担心。” 他心有不甘,强迫她他还是做不到,这不是他要的感情。 裴渊说完直接转身离开,没有留给白玉姮说话的余地。 白玉姮站在原地不动,看着他落寞的背影消失,心下涌起难言的情绪。 心绪迷茫,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们不该是这样的。 她不是看不出他快要喷涌而出的欲望情意,也看到他眼底的痛苦隐忍挣扎,但她什么也做不到。 至少,在此刻她做不到回应他什么。 白玉姮转身离开,走在与他相反的方向,心中将那些扰人的情绪压下。 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比起感情更重要的事- 五人守在离青云山不远处,隐蔽身形,观察周围。 计划虽有了,但要执行还是有些困难的。 纵使不论那复杂陡峭的地形,就凭这里重兵把守,三五刻便有士兵巡逻交替,瞭望台上虎视眈眈,连只蚊子都难以在其中飞进飞出。 “怎么样?有把握吗?”岑楹还是很担心崔明璨那三脚猫的技术。 不怪她看扁他,而是这人确确实实有时候不着调不靠谱容易掉链子。 相比岑楹的担忧,崔明璨显得格外的自信,拍了拍胸脯,信誓旦旦道:“你可把心放到肚子里吧!我是谁堂堂掌门关门弟子!对这些小小的移步换景金蝉脱壳穿墙取物的阵法手拿把掐!” “得了少说大话了,”岑楹白他一眼,没好气道,“这可是关乎我等性命之事,若是被抓住了,不仅我们性命不保,就连你阔哥的王位可就不保了!” 崔明璨也知此事的严重性,正色道:“你就放一百个心吧!只要没有外人干扰,保证万无一失地将你们投放进去!” 岑楹听了也放心了下来。 白玉姮与裴渊二人也换好了巡逻军士的衣着后,再与他们确定一遍计划。 “……切记一切以自身安全隐蔽为主,不可强行,如有异常及时撤退。”白玉姮叮嘱,“这是寻魂灯,我临时做了两个,不太精细,但还是能撑那么三两个时辰,同那天我给小楹他们的一样,能够在你们接近四方镜时发出异动。” 二人接过她递过来的巴掌大小的小塔,塔尖盘踞的金蛇张开嘴,口中衔着一颗珠子。 “这珠子在你们接近四方镜时会亮,响动是在你们偏离方向时发出嘶嘶嘶的声音,要注意了,别被听见了。” 裴渊和岑楹齐应:“好。” “为了安全起见此次小阔就在外面和小灿守着阵法,我们能不能逃出来就看你们的了。”白玉姮笑道。 “那你可就放心吧!”崔明璨扬眉,又转向岑楹,说道,“岑小楹你可争气点啊!别拖小玉裴师叔后腿了!” 岑楹翻了个白眼,气道:“你岑姐我虽然法力没他们厉害,但这迷药什么的耍得可是一把好手,就连这隐蔽之术都跟玉儿不相上下,你还是关心关心自己吧!别被人发现了阵法,害得我们出不来了!” “哼哼,那我可不能让你们小瞧了!你们就安心进去吧!保准将你们救出来!” 白玉姮笑他俩不管何时何地都要互相呛对方几句才过瘾,唠唠叨叨说了几遍安全事项,直到岑楹和崔明璨都听烦她了,出手想要捂她嘴。 白玉姮笑嘻嘻地躲开。 闹了一通,三人也整装待发,只差崔明璨催动阵法。 “你们各自站在阵法中间。”崔明璨指挥道。 “准备好了啊,我念咒了!” 三人道:“准备好了。” 崔明璨颔首,一边掐诀一边念咒,紫光在他画的阵法上显现。 三人各自站在东、南、北的方向的阵法上,隐隐感受到脚下的阵眼有股强大的吸力,快要将三人吸走。 光芒愈盛,李天阔也没有闲着,一边警惕地观察四周,一边帮忙将耀眼的光遮住,不让旁人察觉暴露了。 光芒闪过,一道黑影从隐秘的灌丛中闪过,李天阔余光瞥见,还来不及单手掐诀震开,阵法的光芒吸力将那影子一同吸了进去。 “……” 崔明璨和李天阔懵然半晌,都对这突如其来的情况搞得愣神了片刻。 崔明璨咽了咽口水,眨了眨眼,讷讷道:“方才是有人闯进去?” “嗯……” 二人对视一眼,顿时尴尬不已,他们三人没掉链子,反倒是他俩拉了后腿。 “那黑影是谁?方才瞧见了吗?” 李天阔默然,又摇摇头:“没看清。” 崔明璨:“……” 二人又是一默。 对上视线尴尬撇开眼,各自绕着这三个阵法巡逻。 二人默契地相反而行,都想着等他们出来再负荆请罪吧…… 第87章 凌虞 一张利嘴 白玉姮对上跟在自己身后的人一阵无语。 “……” 那人反倒是无所察觉, 脸上带笑:“白姑娘好久不见。” “……”白玉姮不禁冷笑,发觉此人没脸没皮,“还不知廖公子这般厚颜, 竟学会跟踪蹭阵法了?” 来者正是廖明远。 后者呵呵一笑:“白姑娘说话当真有趣,不过是顺势而为,充分利用资源罢了。” “你该不会已经跟了我们许久了吧?” 自从怡红院一别, 就没见过他, 此时这般恰好出现,很难不让人多想。 “我还记得是谁在重光殿嫌弃我等……” 廖明远笑:“既然大家都来到了此次,也不论是谁先发现的, 等将四方镜拿到手才算真。” “……”白玉姮无语,不能拿他怎么办,也不想再跟他浪费口舌,转身隐蔽自己的身影,同时丢下一句话道, “既然如此,那就各凭本事咯。” 廖明远站在原地静默半晌, 而后提脚跟了上去。 笑话, 这回有明确的指路灯在,谁会自己像只无头苍蝇,乱碰乱撞,跟在身后坐享渔翁之利,最后能将四方镜拿到手里才是真- “少主可在里面?” 少使站在一营帐前, 问那守门的侍卫。 侍卫:“在的,在与大人说事。” 少使听闻,想要掀帘踏进去的手脚一顿,忍了忍, 在营帐前来回踱步。 侍卫算与他相熟的,出声道:“少使大人莫转了,转得我们头晕……” 少使面纱下的脸狰狞片刻,冷声问:“哪个女人在哪?” “已安置在少主大人的营帐中……诶诶诶,少使大人您去哪!?” 少使步履匆匆,恍若一阵风,侍卫还来不及阻止就只看见一片衣角闪过。 一路快步来到少主的营帐,这边的营帐可比那总督大人的营帐守卫多得多。 怪不得这几日他怎么都不能靠近这边,想来少主心里也有数,知道他见不得这人。 少使见着心头火起,暗啐一口红颜祸水,想到被押在大狱的少陵就恨得牙痒痒。 “少使大人!” 守卫见他怒气冲冲地冲过来,吓得赶紧将人拦下。 “少使大人,少主说任何人不得入内……特别是您。” 守卫默默地补了一句。 少使冷呵一声。 “我要见她!” “大人……您别为难小的们……”守卫为难拱手。 “……” 少使憋了一身的火气,冷声冲里面的人道:“凌姑娘,少陵因为您被官府那群人抓了,如今还安危不明,您就这样躲在里面,可知羞愧?” “大人您……”守卫蹙眉,想拦也不知道该怎么拦。 “这也般如何对得起少陵对你的一番情义?怎么?还是说你怕了?为之羞愧不敢出来见人?” “莫不是说堂堂花莲事竟是一只缩头乌龟,旁人为了你而落难,自己却像只乌龟般缩在壳里,寻得别人庇护?” “凌……” “唰!” 营帐被人唰地掀起,一位高挑女子冷睨着他,身后跟着三四个冷酷女子,一同冷眼看他,眼里是毫无避讳的警惕:“少使许久未见竟还是如同往日一般巧言令色颠倒黑白?” “你若是能说服你那主子将我放了,我立刻前往大狱将少陵救出来。” 少使不过是专捏软柿子,狐假虎威,等人真的站在面前又不敢说话了。 他冷冷道:“姑娘逃了这么多年,说话都硬气了不少。” 花莲事听到这番阴阳怪气,丝毫不气,只觉得此人多年不见只会阴阳怪气,这张嘴没有丝毫的长进。 “那是自然,在外面事事顺心,不用受人白眼,又有了底气,自然是硬气。哪能像你们奴颜婢膝自甘堕落。” “你!”少使胸膛剧烈起伏,眼里的火快要喷出来将眼前女子烧得干干净净。 “还有什么话要说?不说就赶紧走,你若有本事就冲你主子发火,而不是我这个被囚禁桎梏在此的困雀说。” “少陵可是为了你……” “呵,为了我?”花莲事也冷了下来,一想到自己卧薪尝胆辛苦逃出魔窟,却又落入那人的魔掌,此刻也是各种情绪翻涌,不甘、恼恨、愤怒、悲戚…… “是我让你们来抓我的?” “你们若是没有动劫走我的念头,官府又怎会来寻人?” 她说一句就往前走一步,步步紧逼。 “是我让你们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的?” “是我告的密?” “是我让她殿后的?” “……” 花莲事一句一字宛如利剑般插入、抽出他的心脏,少使面具下的脸霎时一冷,哑口无言。 “你当我真的想再见你们?” 花莲事心中憋闷,恨不得将这群人除之而后快。 “若能选择,我宁愿折了十年寿也不想遇见你们!” 她话说得决绝又狠毒,恨极了他们。 少使面上一白,袖下的手捏得嘎吱作响。 “所以,”花莲事捋好被风吹乱的发丝,轻笑一声,说不出来的讽刺,“麻烦你们搞清楚,谁欠了谁,谁最该死。” “……” “啪啪啪。” “凌姑娘,哦不,现在是花管事了,多年未见一张利嘴不减当年啊……” 陷入僵局的两人齐刷刷看过去,两个男人就在不远处饶有兴致地看戏。 身穿铠甲,面带戏谑的男子鼓掌感叹:“好久不见,花管事变了许多,就是这张嘴半点没变哈哈哈哈!” 花莲事抿唇不说话,余光中瞥见坐在轮椅上的男子支着额,不发一言。 “韩总督,少、少主……”少使朝二位行礼,垂着脑袋不敢看轮椅上的男人。 “少使啊少使,你这嘴真的一点用都没有。”韩烨笑呵呵地点他,“这么久了还是被凌虞怼得说不出话,啧,真没用。” 说着说着就露出一个嫌弃的表情。 少使受伤了一阵,拱手道:“多谢韩总督提点,听闻总督大人与黎姑娘拌嘴颇有经验,少使应当多跟黎姑娘学学,来日定能胜了凌虞这张利嘴。” “……”韩烨俊脸一黑,这混小子话里话外都讽他被一个小小婢女拿捏,堂堂三州总督拌嘴拌不赢这个小婢女。 这营里谁不知道他被赶出副帐多久了,日日宿在主帐,偏生对那人半点办法都没有。 韩烨阴恻恻一笑,露出的白齿森然:“就少使现下的这张嘴哪还轮得上我来教?” “行了。”轮椅上的男人声沉沉意冷冷,打断两人的剑拔弩张,轻咳了几声,话虚但气势凛然,“少使下去,自个儿领罚。” “少主!”少使不甘心。 “下去!咳咳,莫让我说第二遍。” “……”少使憋红了一张脸下去,路过花管事时冷哼一声。 后者根本不想理会这人,什么话都没说,看也不看那一眼,转身回了营帐。 韩烨啧啧赞叹:“我还当你是难兄难弟,看来你比我也好不到哪去。” 韩烨此刻极其想念想副帐的那只小狸猫了,至少不像这凌虞一样,净往人心窝窝里戳,还一声不吭地跑了数十年,好友再不把人看牢了,估计没几年咽气了都哄不了美人归抱不上孩子。 韩烨也不想掺和好友的感情事,毕竟自己也好不到哪去,想到副帐的小狸猫心下痒痒,拍了拍好友的肩,递了个好自为之的眼神,匆匆离开。 “……” 男人在营帐前许久,始终没有进去。 良久,轮椅上的石雕终于开口:“走吧。” “……” 身后推轮椅的人恨铁不成钢,但还是乖乖听令推着走到不远处另一个营帐。 天爷哦真是作孽了! _ 营帐中,花莲事,也就是凌虞坐在榻边上,痴痴愣愣地看着某处,看守她的婢女都已然习惯她这幅样子了。 这位主儿她们都清楚是什么性子,虽说看起来没有任何一点威胁之处,但她们一点也不敢掉以轻心,这可是“威名在外”的! 四个人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她。 凌虞拧眉,心中烦闷,瞥了眼营帐门,轻嗤一声,这人若是还敢过来挨她骂,她就佩服他皮厚命贱。 果不其然,如她所料,营帐外车轱辘碾过地面的声音渐行渐远,凌虞轻嗤,打心眼里觉得此人畏缩,既已将她掳了回来还不敢过来见她,当真是可笑。 凌虞等了等,也烦了累了,躺在榻上浅眠。 床榻并未挨着营帐,后面还有一处空地,专门挪出来放置兵器的,洁白的纱幔遮遮掩掩,凌虞一转身就对上了蹲在缝隙中的人的眼。 “嘘。” 那人食指抵在唇上让她噤声,她试着压低声音发出气声却没有半点反应,只有嗬嗬嗬的气音。 她正欲动作,身体也如同被定住了般动弹不得。 一双纤细玉白的手从纱幔中伸出,将一只虫子放在她的耳边。 她还来不及反应,耳中传来一道人声。 轻柔温和。 应当是眼前半隐半现的女子。 “你就是花莲事花管事?” “你莫要出声,我受官府贺大人之名前来营救你,哑穴我待会都会解开,你莫要声张。” 凌虞眨了眨眼睛。 “你可信我?” 信,怎么不信。凌虞心中想道,只要能将她带离这里,离那个男人远远的,她就算是火坑她也要跳。 “那就眨眨眼。” 话音刚落,她就拼命地眨着眼,生怕晚一秒眼前这人就会反悔。 眼前人似乎被她的举动逗笑了,清和悦耳。的笑声钻进耳中,泛起一阵酥麻,凌虞面上一红。 骨节分明的玉手轻轻在她额间一点,她身体霎时一松,试着动了动,能够自由动作没有半点不适,也可以说话了。 虽不知她如何做到的,但此刻她将所有的希望全都寄托在她身上,她想离开这里! 她并不是头脑发昏随意做出的决定,军营并非等闲之人能进,这人她并非在营中见过,想来她说的话有七八分的可信度。且能够在那人和韩烨的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地进入军营,想必是有些本事在身的,她可以将逃出去的希望寄托在她身上。 这般想着,那双看纱幔中倩影的眼愈发的亮,好似她是九天之上见她落难救她于水火的神女,悄然而至,心中感恩并期待。 “凌姑娘,我想托你办一件事。” 眼前的“神女”对她说道,声音悦耳动听,她仅迟疑了一瞬便点头,做出口型:什么事? “帮我拿个东西如何?” 第88章 低头看看 “他能绑我一时,困不了我一…… 白玉姮跟随着寻魂灯的指引来到一个营帐前, 她隐蔽身形躲在里面,凑巧听了一场剑拔弩张的拌嘴。 也听到了原本应该在江州州府的花莲事,此刻竟在这关卡重重、重兵把守的军营之中, 还听到了一些他们之间的爱恨情仇。 白玉姮一点就通,那少陵应该就是化作花莲事的模样骗过了贺大人等人。 她躲在营帐中,一手摸着剧烈颤动的寻魂灯, 一一边用放出神识探查周围。 很奇怪。 白玉姮从被人微微掀开一角的营帐门看出去, 观察当前的所有人。 在神识快要触及到某个人时,猛地一缩回去,犹如被烈火烫了一下。 避魂珠? 凡人怎会有避魂珠? 白玉姮打量着在场的几个人, 再次尝试着将神识放出去,一条游蛇从营帐中窜出,恍若在无人之境无所顾忌。 金蛇试着每个人都接近了一遍,直冲穿过身体,毫无阻碍。 最后只剩下一个人, 坐在轮椅上一言不发的消瘦的冷峻阴沉男子。 白玉姮眯眸窥探。 小金蛇动作缓慢地慢慢靠近,在离那人半尺远的地方被一股力量震开, 迅速飞回她手中, 可怜兮兮地吐着信子。 寻魂灯也闪烁了一下复而归于平静。 白玉姮盯着那人,目不转睛,似是在思索着事情。 而那人似乎注意到了她隐晦的视线,直直看过来,白玉姮身形一避。 在等他们将话讲完后, 白玉姮顺势躲在床榻之后,透过层层叠叠的纱幔看向走进来的女子,身形高挑,模样英气。 虽没见过那花莲事, 但也听过小灿描述她的相貌,如此看来十有八九是她了。 又记起小灿对她的夸赞结合方才那些人说的话,白玉姮此刻心里有了别的念头- “白姑娘,抱歉,这个忙我可能帮不了。”凌虞拧着眉,很是抱歉,但态度坚决,“那人我并不想再见到,更不想主动招惹,就连与他虚与委蛇都做不到,若你必须要我做这事才愿救我出去,那便算了吧,多谢你的好意。” 白玉姮闻言有些惊奇,既然这么厌恶,为何不愿赶快逃离此处?走不了不就一直能碰上吗? “能问问为什么吗?恕我冒昧。” “他杀了我的家人,我的爱人,我的孩子……”凌虞说起这些事,眉间浮现浓密的恨意,“还欺骗了我……如此深仇大恨,我又怎能再次与他虚与委蛇,且若我主动寻他,恐怕也会引起他的注意,只怕得不偿失了。” 白玉姮了然,见她不愿多说,便知趣地闭嘴不多问。 “那你不想报仇吗?” 凌虞失笑,又痛又恨:“想,如何不想?” “可他背靠权势,我一平民百姓如何能抵抗?只愿能离他多远是多远,此生不复相见是最好的了。” 白玉姮:“那你可知他有可能是乐清镇一案的幕后黑手?” 凌虞掀起眼来有些震惊地看她:“当真?” 她知道一点那乐清镇发生了什么,官府浩浩荡荡地派了数千名士兵数艘船只出海,乐清镇那片海域出现妖兽、发现了大量失踪的人口、失踪的人被杀了这些大概的事都传遍了。 白玉姮瞧她双眸圆瞪,瞳孔发颤,震惊的模样不似作假。 “嗯,是真的,他们将你掳走那日我们顺藤摸瓜去到了怡红院,看到他们的罪证。” “我、我一直被他们用药迷晕,直到突然撤离那日才醒,匆匆忙忙并未发现什么不对劲的……” “我只知道他们在江州城内挖了许多的地道,四通八达,弯弯绕绕间还未认清路便出了城。” “结果还是险些被你们抓了,是少陵伪装我,才得以脱身。” 白玉姮还想着她既然与这些人相识,那应该是知道点什么的,结果也是一问三不知。 “画皮大仙你可知道?” 凌虞愣了愣:“画皮大仙我不知道,但是画皮我知晓……” 白玉姮讶异:“说来听听!” “不过是一个文人写的志怪故事……” 凌虞细细讲来她所知的志怪故事,是一个恶鬼身披画制的人皮化作人,以美色诱人,但实际是剖腹掏心掏肺的厉鬼。 “这故事倒是新奇有趣得很。”白玉姮道,“这故事你与他说过?” 凌虞死死咬着唇,身子轻颤:“没有……我只跟我丈夫说过……” 白玉姮一怔。 凌虞立马抓住她的手臂,双目血红含泪,发颤道:“姑、姑娘,我、我爱人他没死!定是被他们抓了!求你救救他!我帮你!我帮你拿那个东西!” “冷静一点。”白玉姮在她身上点了个穴,那边正在看守的人时不时看过来,白玉姮怕被人发觉她的异样。 “白姑娘我求求你,你帮帮我,我丈夫肯定就在他们手上!” “你真的确定他没死?”不是方才说了被那人杀了,怎的变成在他手里了? 凌虞颓然垂头,眸光暗淡:“可若不是他还活着,若不是他还在魏阙手中,那他为何会知晓我与丈夫的亲昵耳语?” “定是他还活着!魏阙定然知晓!我帮你!”她双目炯炯有神地盯着她,“你要找什么,我帮你拿,你答应我帮我寻到我丈夫……” 白玉姮拧眉,被她绕得有些晕,只好先答应:“好,我会帮你找。” “谢、谢谢你!”凌虞擦掉眼角双颊的泪,郑重说道,“我帮你拿,你将东西在哪告知我便好。” 白玉姮迟疑了半晌,她道:“暂且不动,那东西若是离了他身体,他会立刻死了,我们尚且还不知晓他们在乐清镇做的事的目的……还有你丈夫的踪迹也没有头绪,先暂且放下,你一切照旧。” “好。” 凌虞只能依赖她,连连点头应道。 白玉姮兀自想道,那避魂珠能将杂乱污浊的想要占据肉、体的魂魄驱赶。亦能够萃取、稳固魂魄……看来那人得了失魂症,怪不得她的小金蛇无法靠近,两个暂居肉、体、不稳定的游魂在避魂珠的作用下会发生相互抵抗伤害。 这是避魂珠在保护固魂的肉、体。 那四方镜碎片到底在谁手中? 白玉姮闪身出了营帐- “你主子可在?” 少使瞪大了眼看眼前的女子,霎时没反应过来,还以为是自己花了眼,幻想出来的,这人怎么会主动来找少主呢? 心中腹诽着,眼睛忍不住在她身上逡巡,唯恐她暗藏着利器一个想不开又给他少主来一剑,面上收了惊疑道:“何事?若无重要的事,可以直接转告我。” 凌虞冷呵一声,看得明白他是何意,冷声道:“自然是不能说与你听的事。” “……” 见他不说话,一双藏在面具下的利眼审视她,凌虞拧眉:“罢了,也不算是什么大事,你直接告知他,我在后山那等他,将一切话都说开,他死心了,你就不必担心我总会给他一刀。” 少使瞄了眼跟在她身后的四名女使,见无异样,点点头道:“好,等少主回来我会同他转达的。”说罢,又忍不住质疑、警告她:“你最好是想一刀两断,别给我动旁的心思。” 凌虞冷笑一声,无视他转身离开。 少使憋了一口气,这女人还是这般冥顽不灵,要不是少主心里放不下她,他早就将她除之而后快了,也省的她时常扰乱少主心神。 瞧着她离开的背影顿住一会儿,他便离开营帐去了主帐。 “少使大人来啦?”花黎媚眼如丝朝他热情打招呼,被旁边的男人掐了腰,眼含警告。 少使高冷地嗯了一声作为回应,他见不得这女人的做派,一个家生子不仅生得这幅魅人模样,还使了不入流的手段令得总督大人昏头转向,主次尊卑不分,就跟那凌虞一般,想想就是令人咬牙切齿的可恶。 “怎么了?”魏阙双手搭在木轮椅旁,抬眼瞧他,“有事?” 少使忍了忍积在心里的不满之言,“嗯。” 魏阙少见他这幅扭捏之态,唯有在与凌虞有所牵扯时见过,心下顿时如子投湖,惊起一阵骇浪,眼角唇边搐动:“我先回去了,今日的棋算我输了。” 韩烨瞧他这幅没出息的模样便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虽有嫌弃,但也终于为那位有所松动泄出一口气,好友这些年确实过得不容易,早日说开早日媳妇孩子热炕头。 待人走后,他笑了一声:“看来让你去跟她聊还是有些作用的,你瞧这不就想开了。” 花黎脸上笑着应付他,心中暗道:那位可哪里是她能说得动的人?若能轻易被她的三言两语说动,魏公子也何至于苦等了这么多年? 她想到那夜的情形,面对与她处境相似却又有所不同的凌虞,竟不知如何规劝。 身后是死死盯着的女使,眼前是连绵万里的山峰秀丽。 “你叫花黎是吧?” 她没想到她会主动开口:“我知晓你是那人委托过来的,你不用多说,我不会听的,莫要浪费口舌。” 花黎怔愣片刻,看向隽秀的山:“凌姐姐,我虽受人之托劝你认命,但面对你,我说不出那些话。” 凌虞眼里有几分讶异,看向她,昳丽动人的侧颜说不出的忧愁:“我与你境遇相似但又有不同,我是自愿爬他的榻,做他的金丝雀,没有丝毫的勇气反抗。” “每个人的境遇不同,我无法评价你的选择。” “谢谢,”花黎冲她一笑,颊边浅浅梨涡诱人,“每个人都说我心思深沉,为了上位不择手段,但他们没有看见我活得有多痛苦,我需要他的攀附,得到那权势庇护想庇护的人。” “所以我觉得你很勇敢,能够靠自己闯出来,花家工坊靠你一个人开了起来,做大做强……” 凌虞松下一点心防,笑着摇了摇头:“还好,所有的苦都过去了。” “但你现在……”花黎与她对视一眼,后者摇摇头。 “他能绑我一时,困不了我一世。” 两厢沉默了下来,如今她身陷囹圄,比从前的境遇更甚,这军营连只苍蝇都难以自由进出,更何况她一个大活人。 花黎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沉默良久。 见时辰差不多了,身后的女使上前提醒:“姑娘该回去了。” 花黎喊住她:“凌姑娘,行到山前必有路。徒遇悬崖,不妨低头看看。” 凌虞回眸疑惑看她,后者对她一笑。 “……多谢。” 眼前人明显出神了,他捏着花黎的下巴,眯眸窥探:“在想什么?” 花黎黏黏腻腻地窝在他怀中,用他受用的法子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韩烨冷哼一声,捏住她双颊,樱粉的唇瓣撅起,他眸中带笑,但语气冷硬,狠狠道:“你可不许学那人,不然……” “不然什么?” “你还敢想?” 韩烨看她好奇的样子一时火起,狠狠地吻了上去,用行动表示他的愤怒—— 作者有话说:注: 志怪故事是参考清代蒲松龄《聊斋志异》中的画皮,这段话化用百度百科。 第89章 撒谎 他方才都看见了。 山峦叠嶂, 雾气连绵。 凌虞立在崖边数百米处,四个女使呈包围圈围住她,只要她有异动, 能够随时反应过来,将人拦下。 魏阙如约而至,双眸充血, 死死盯着她, 手下攥住的把手咯吱作响。 “你、你有何事要与我说?”他在极力地保持镇定。 凌虞瞥过隐秘树丛那,目光竟是许久未有如此久落在他身上。 像,真的很像。 他真的很像他。 凌虞恍惚片刻, 定下心神,道:“我想问你,当年许婆说的事是真的还是假的?” 魏阙呼吸一窒,一下子就联想到她当年的反常,事情如同串珠般串连在一起, 她就是听了许婆的话假死出逃的。 “确实是真的。” 声音滞涩沙哑。 但他忍不住为自己辩解,给她一个迟到多年的解释。 “但也并非全是真的。” 凌虞拧眉冷眼看过来。 “魏源是我同父异母的兄弟, 当年与你成亲拜堂之人是我, 而非魏源!”他手上用力,几欲站起与她说,一双墨眸布满红丝,清俊的面容有几分狰狞。 他恨恨地笑,癫狂不已:“我是老侯爷外室生的, 却是养给魏源的死士,是魏源的影子,是他的助力。他不喜的,我自然要为他分忧, 所以,”魏阙盯着她,吐露出最戳心的话,“他不爱你,他爱的是你的嫡姐,所以他可以为了她不碰你,但他交不了差,所以我要出手了……” 凌虞听到此话恍若雷劈。 从许婆那听来的跟他亲口告知,有极大的出入,当年听与现在知晓是完全不一样的感受。 凌虞惊颤,唇瓣嗫嚅:“那、那与我夜夜耳鬓厮磨之人、秉烛夜谈之人、相约相守一生之人……是你还是、还是他?” 魏阙低低笑,震得胸口生疼:“是我如何?是他又如何?本就是他抢了我的一切,侯府的身份、父亲的宠爱、还有你……他生生从我身边抢走了你,他本是看不上你,但碍于父命还是将你娶了回来,却连拜堂成亲、与你行鱼水之欢都不愿,让我这一个毫无存在之人替了他哈哈哈哈……” 凌虞连连后退几步,踉踉跄跄,几欲跌倒在地。 “我是他们家养的狗,需要之时要我为他们摆平一切,不需要之时便能将我除之而后快!”他捏住双膝,目光森冷,“魏源千不该万不该对你动了心,与你拜堂成礼的人本就是我,你该是我的!” 凌虞再一次听到真相,仍是觉得心惊胆颤,她那夫婿如何的温润柔和,往日西窗剪烛的亲昵画面在脑海中浮现,逐渐与眼前这戾气狰狞的脸对上。 她本应该猜到的,夜里她的夫婿柔情似水,白日里却对她避之如蛇蝎,甚至几番在众人面前下她脸面。 可…… 凌虞死死咬着唇,踉跄走向他,半蹲在他身前。 一双眸在探寻,在确认。 “虞儿……” 魏阙一改狰狞痴狂的神情,痴迷地盯着她,视线一错不错,打量着她的眉眼。 “后来他自己察觉到对你的心思,便想着将我踢了,独自一人霸占了你,可我又怎能甘心?” 凌虞的手颤颤巍巍地覆在他脸上,后者呼吸一停,屏气凝神感受侧脸的柔软温暖触感。 她许久没有这般温和地对他了。 自从她知晓他将魏源杀了之后。 “虞儿,你我虽同为庶出,我比你的处境更为艰难,我是魏源的阴暗面,他所有不能做的事都是我来做,他不乐意的我也要做,没有人在乎过我,只有你……” 只有她,在烛光柔和的夜里给他温柔,与他共诉心肠,耳鬓厮磨。 他怎能不贪恋? 所以在得知魏源的心思后,他便设计,让他折磨他、想让他悄无声息的死了,可没想到这一幕被她知晓,竟让她误会了这么多年。 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魏源这个老狐狸给他留了一手,让他与她生了嫌隙,苦苦分离了数十年之久! 侯府次子显露于人前,以不可抵挡之势夺了嫡子的权势、声名,乃至他的妻子。 凌虞想起在他密室中见到的,奄奄一息、失踪许久的丈夫,用最后的一丝力气让她去找许婆。 而许婆说的话全都是指责魏阙狼心狗肺,枉顾侯府多年教养之恩,杀兄灭父夺兄妻…… 凌虞信了,但她并不知道他就是与她拜堂成礼的人,为了没有后顾之忧,直接一把火烧了跑了…… 她随着逃难的队伍离开了京城,遇见了花棋,开始了新的生活,在发展花家工坊时去过京城一趟,渐渐知晓了某些隐秘,但她并不想再回头,凌虞已经死在了火里,现在活着的只有花莲事。 她要与前半生割席,不再是凌家庶出、能为了攀附权贵卖出去的女儿,也不再是侯府的花瓶夫人,被人当成物品夺来抢去。 她只想做自己。 所以,这十来年她便再也未踏足过京城,就连京里的消息都甚少听入耳中。 可千算万算,还是没能算到,竟然还会再次遇见,始终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魏阙轻蹭她的掌心,眸光微闪,怔怔望着她。 “虞儿,当年之事我亦有做得不对之处,我有难言之隐,也确实不该隐瞒你,对你……对你无礼。可否、可否与我回去?”魏阙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眼里带着祈求,“我不求你原谅我,也不勉强你,我会学着、学着你说的那样尊重你的意愿,不再勉强你,可以、可以跟我走吗?” 凌虞没有被他的言语打动,而是问道:“那你将魏源杀了是吗?” “还有花大哥。” “……”魏阙扯出一抹僵硬的笑,眼睫低垂遮住眸中的阴冷,“你都嫁与我了,何故与人再次成婚?定是他勾得你对不对?你匆忙离开,路上遇见他与他相处甚多,帮你甚多,你撇不开脸自然是能理解的,但他怎能怀着不一样的心思对引诱你呢?” 魏阙淡声循循善诱:“虞儿,外面风雨极大,你初出外头自然是会被他人蒙骗,后面我不是也证实了他就是个莽汉子,瞧中你的姿色,所以百般得寸进尺,用你的愧疚感恩之心作要挟,要你以身相许。” 凌虞瞧着他不语,明明知晓他是个什么样的性子,此刻也被他的容貌声音迷惑,眼前人模糊不清,逐渐与深藏在脑海中的那人对上。 “虞儿,娘子,卿卿,吾爱……” “昨儿听闻明月楼的龙须酥出了碧茶味的,娘子可要一同去试试看?” “卿卿抱歉,今日是为夫错了,不该枉顾你的脸面当面呵斥你,日后定不会再那样了,卿卿信我……” “奇怪?我怎会奇怪?我不是卿卿夫君么?……何来性子不同?” “卿卿放心,日后,日后你我就能安心过日子了。” …… 桩桩件件,声声低喃,她那时爱他,却也时时被他日夜不同的性子折磨,怀疑自己,怀疑他不够爱自己,怀疑他心里还是有她的,白日的冷淡不过是逢场作戏,不愿与外人道他们的甜蜜。 那时质疑与痛苦快要将她湮灭了。 最后有人告诉她她的丈夫竟有两个!? 白日是侯府芝兰玉树大公子,夜里是侯府不入流,甚至连名分都没有的庶出公子。 凌虞扯了扯唇角,站起身来,垂眼凝望他。 他们将她骗的团团转,如今却好意思让她将一切的屈辱全都忘了,可是哪有那么容易忘? 凌虞没忘,也忘不掉,花大哥被他们杀害的那一幕,若非因她而起,若非因他们穷追不舍,又怎会害了旁人性命? 回忆种种,哪怕有半点偏差,总是落到了如此境地,那便由她来终结了罢。 “你想如何回到从前?” 凌虞一步步向后退,魏阙步步逼近。 “只要虞儿你想,我们都可以回得去的,想想我们共剪西窗烛时的耳语,案几上的桃花……” 凌虞猛然一近,攥住他的腕子,冷不丁地盯着他:“魏阙,别想了,今生今世,我不会再回头了的。” 他急忙搂紧她,下意识想反驳,凌虞知晓他要说什么,厉声阻止:“不会有来生,护国寺那盏来世灯我早已让人毁了,我们不可能再有来生。” 她没有声嘶力竭,而是冷静地阐述那盏他苦苦求来的,期盼与她能够修有生生世世缘分的佛灯就这样被她毁了。 魏阙双眸充血,冷得吓人,一口堵塞在胸口,胸膛来回起伏中,那口血还是吐了出去。 凌虞趁机挣脱他的桎梏,两人身体分隔的空隙中淡淡地散着一抹光。 凌虞伸手去碰,指尖捏住那块硬物。 下一瞬,魏阙便拧紧她的手。 冷不丁对上他满是恨意、不满的眼。 忽而咧嘴一笑,唇角的血顺着他的扯动滴在二人交握的手中。 “你不是真的想要见我是不是?” “……” 凌虞用力挣脱,厉声道:“何须废话,我说了,我只想与你做个了结!” “……” 两厢纠缠下,魏阙忽地一笑,松开她的手,毫无感情地看着她。 “好好好……” 凌虞怕他耍什么花样,心下快速地念白玉姮说的咒,同时以一种不同寻常的速度转身,撩起一阵青烟,奔向直耸陡峭的悬崖。 “姑娘!!!” 他就坐在那无动于衷地看着她。 那张玉白的脸越发的苍白,甚至发青。 一阵烟尘拂过,崖上唯独不见那紫衣女子。 疏忽职守的侍女紧忙看了黑漆幽深,弥漫着浓烟的崖底,一边硬生生跪在轮椅前,磕头谢罪。 “少主!!!” 少使不甘心那人死了,但又害怕那人真的死了。 他搀扶着从轮椅上跌落的人,望着他青白的脸,一阵慌乱:“少、少主!?您的护心镜呢?!” 魏阙胸前空了一块,正在潺潺涌着黑血,丝丝缕缕看不见的黑气正在从里面飞出。 “凌虞!定是她!”少使怒红了眼,就要喊人将崖底搜干净,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不、不要……” 魏阙靠在少使身上,摇头的动作轻得可怕:“让她走,我欠她的……” “少主!!” 少使恨铁不成钢,心里恨不得将那女人大卸八块。 “莫要再说了……” 说话间,又从干涩的咽喉中涌出一口血,唇瓣微微翘起,双眸看着她方才离开的位置。 “她骗我的。” “来世灯没有坏……” 魏阙咧嘴笑,眼前景象逐渐朦胧,唯有那紫衣女子的身影,音容格外的清晰。 出京前他看过了的。 灯还好好的。 怎么可能被她毁了? 她分明还是怨着他的,故意让他心不安。 她就是个骗子。 她方才撒谎了,她一撒谎就会咬下唇。 魏阙合眼前笑。 他方才都看见了。 第90章 好久不见 “云中四霸在此,尔等宵小岂…… 崖洞。 “你要的东西。” 白玉姮接过那一颗黯淡无光, 沾染几缕鲜血的珠子。 她下意识去看她神色。 只见她恍若游魂,脸色发白,苍白的唇瓣在细微颤抖着, 白玉姮欲言又止,最后只能问道:“你……还好吗?” 凌虞扯了扯唇角,露出一抹笑:“嗯, 不用担心, 已经结束了……” 她说完,身上像是泄了一股气,而后又挺直脊骨, 暗淡的神采逐渐焕发新的光亮。 “是啊,已经结束了,我再也不必担惊受怕,不用过那些揣度人心,被人利用的日子了!” 那双眼眸迸发出绚烂的神采, 她抓住白玉姮的手,道:“仙子, 你答应我的, 是真的对不对?” 白玉姮见她自己想开了,也为她高兴:“放心,此事交给我。” 将凌虞暂时放进乾坤袋中,同时还不忘警告一直被袋里的三眼蟾蜍老实一点。 四方镜碎片没有在魏阙身上这点倒是让白玉姮想不到的,但此刻已经拿到了避魂珠, 她也不再多做停留,拿上寻魂灯便往指示的方向去了。 躲过下崖搜查的士兵,白玉姮回到原崖上。 夜渐黑。 红霞漫天。 白玉姮垂眸看着手中的闪着微弱亮光的地方,好像陷入了什么秘境似的。 “玉儿!” 一声近乎无声的低喃从茂密的树丛中传来, 若不是她耳尖,估计早就随风飘散了。 白玉姮走上前去,只见隐匿在树丛之中的裴渊。 下一刻,寻魂灯发出尖锐的声音,那亮光也逐渐刺眼,白玉姮一挥袖,将灯盏收起,看向他。 “你找到了!?” 裴渊颔首,目光一寸不移地盯着她看,不过是离开了短短数来个时辰,可他却好像是几百年未见似的,灼热赤、裸的目光叫白玉姮受不住。 “嗯。”裴渊扯了扯唇角,带着一丝苦意,将得到的碎片交给她。 尚有余温的墨黑瓦片似的东西落在她掌心,她不动声色地催动元神共鸣,将上面依附的那缕元神给收回来。 怕惹了他的注意,白玉姮一心二用地同他没话找话:“你是从哪里找到的?我看寻魂灯指向的是那魏阙身上啊?” 魏阙? 裴渊十分敏锐地注意到她口中的疑似男子的名字,抿了抿唇,在她专注的目光下,那点微妙的情绪消散,唇角翘起一抹不甚明显的弧度:“嗯,先前是在他身上,但那确是附着在玉佩上,他此次出门并未携带玉佩。” 白玉姮千想万想都没想到竟是这个原因,无言半晌而后了然点头。 碎片中附着的元神已经入体,又有避魂珠的护体,元神复原得更加的迅速、完美,没有丝毫的痛楚。 “既然四方镜已经拿到了,那我们事不宜迟,尽快联络小楹离开这儿吧!” 裴渊点头,不置可否。 五人各自带着听蝉的,如此,白玉姮直接传音给小楹和小璨几人,让她们做好准备,传送他们出去。 “等等,好像还有一个人。”白玉姮忽地想到那个跟着她进来的廖明远。 虽然对他这种捡漏格外不喜,但想着这合欢宗与天衍宗几百年来的兄弟姐妹了,若是让那廖明远被人发觉,恐怕会惹得那凡间皇帝不满,从而对他们几个门派出手。 白玉姮轻叹一声,同裴渊道明缘由。 后者心中不喜,但他知道她的想法,也不愿节外生枝,遂也同意她的做法,二人分开去寻那廖明远,最后集合在此。 与裴渊的郁闷不同,白玉姮此刻却是松了一大口气,自那日又闹了别扭之后,她就格外不想与他独自相处,觉得别扭,又有些她难以言说的心绪难平。 种种心绪下,白玉姮第一回只能怯懦的选择了逃避。 想要避开他幽深的眼瞳,避开他欲言又止的唇,避开他炙热滚烫的情、欲。 * 四人一同出现在崔明璨、李天阔跟前,后者齐齐松了一口气。 原本不情愿的廖明远此刻脸黑无比,虽然不服气又输给了他们,但也知道他们这样做的缘由,将这情领了,该有的礼节还是有的。 廖明远:“廖某在此多谢诸位愿意带我出来,来日需要廖某一臂之力,定当全力以赴。” 崔明璨嘿嘿一笑道:“那廖兄,不知我们之间的赌约……” “欸,崔兄弟这个既然已经立下了,便不可随意毁约,我又不是那种不知好歹之人。” 廖明远一个抬手制止了崔明璨的下文,气得后者脸黑如锅底,憋闷极了,又狠狠地瞪了那几个始作俑者后,上前跟他勾肩搭背,好话说尽,想要毁约。 白玉姮与岑楹对视一眼,但笑不语。 收拾好东西后,几人一前一后下了山。 “欸崔明璨你就别纠缠廖师兄了,有点掌门大弟子的样子行不?”走过这一路,岑楹对这位廖明远的观感好了那么一点点。 “嘿,岑小楹你少在那里站着说话不腰疼!”崔明璨不管,说着就要跟廖明远称兄道弟,好让他放弃这个赌约,并非是他玩不起没能力,而是这打打杀杀决一死战这种多伤感情啊! 夜色浓密,山野之间雾色深重。 山林深处时不时传来几声雄厚吼叫,风吹树叶沙沙声,几乎幽静可怖。 一行人走至山腰,逐渐没了说笑,神情警惕地用余光观察四周。 “滋—啦——” 剑与剑鞘碰撞摩擦的声音清晰可闻。 李天阔双手握紧佩剑。 倏然,一阵清凉带着细微腐臭之气随风袭来,六人眉头紧皱,皆是立刻捂住口鼻。 “嘣!” “嘣!” 震动的响声由远及近,地面被震得石块飞起。 六人瞬间严阵以待,目光灼灼地盯着声音接近的方向。 “吼!!!” 一声怒吼震破了幽静的山林,一只青面獠牙,虎面马身,偏生又在马的长脖子处生出两只灯笼大的虎掌,隐在幽深的树后,鹅蛋大的眼睛绿油油,阴森地瞪着她们。 一阵浓雾袭来,几人迅速催动法术,将雾气吹走,可那雾气像是长了脚似的,被吹得绕了一个圈又跑了回来,简直烦不胜烦。 岑楹用巾帕覆盖住口鼻后,对其他几人喊道:“玉儿用火攻!青迷瘴最怕火!” 白玉姮闻声应道:“好!” 说罢,几人联手结印,掐出一个火诀,轰轰大火像巨龙般喷出席卷青迷瘴。 那虎面妖兽怕火,躲在树丛阴影处,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猛然嘶吼一声,像是在呼唤同伴。 顷刻间,一群黑影蝙蝠从林中倾巢而出,掠过所有人的头顶,如同飞蛾扑火,将那火焰压了下去,而后尸体窸窸窣窣地掉在地上,化为灰烬。 等眼前能够视人后,树林的枝桠上密密麻麻地站满了黑衣人。 就连那凶猛的虎面妖兽也乖巧无比,背上落了一人。 “好久不见诸位。” 马背上的一身黑衣黑裙的蒙面女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们。 “是那个人!在梁府的那个!”崔明璨认出眼前的女子和她肩头上趴着的黑蛇。 “是你?” 白玉姮没想到她又来了。 姽婳勾唇笑道:“是啊,我们又见面了,怎么样,我之前的提议不知道这位仙师想的如何了?” 众人齐齐将视线看向白玉姮,后者抿唇不虞,而后道:“恕难从命,你我不是同路人。” 姽婳笑了笑,意有所指道:“如何不是同路人了?仙师若是愿意了解,我想,你会发现今日这番话会觉得可笑至极的。” 白玉姮拧眉,做好攻击的准备,心中也怕这人将她的身份说出来,眉目冷凝。 “放心,我尚且不至于那么卑劣。既然仙师不愿,那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她笑了笑,声音魅惑,闲适抬起手,那些静候的黑衣人如同方才那些倾巢而出的蝙蝠似的,不要命地朝她们涌了过来。 “将她们身上的四方镜碎片夺过来!” 一声令下,就连她身下的虎面妖兽也加入了混战。 姽婳悬浮在空中,身下坐着蛇身,像看好戏似的颇有意趣瞧下面的混战。 手中金蛇变成了一把长剑,白玉姮挥剑斩下冲过来的黑衣人,只见那些黑衣人被金剑砍伤后瞬间化作黑雾消散,黑雾飘散在空中,最后再次凝聚,变成蒙面黑衣人。 “怎么办那些人怎么杀都杀不完!”廖明远此刻被缠的头疼,此番鏖战从月中天打到月挂树梢,几人虽然不是普通凡胎□□,但也变得疲惫不堪。 “再打下去,我们都要被抓了!”崔明璨问裴渊,“裴师叔,可有什么破解的法子!?” 裴渊作为他们当中资历最高的,此刻都依赖他能想出办法,灭了眼前的黑衣人。 而裴渊因在魇兽幻境中受了伤,此刻只能调动三四成的功力,他沉吟半晌,后道:“若我没有猜错,这应该是续魔雾,此物乃魔族禁地的禁制,能够无限复活,直至将人活活拖死。唯一能解的便是需要元婴期以上的修士用元神神光照射,方能驱散。” 他话音一落,几人安静一瞬,廖明远咬牙问:“需要几个元婴修士?” 裴渊扫视一圈这环绕的黑衣人,沉声道:“至少五个。” “……” 几人更是沉默了。 她们当中除了裴渊,其他几人要么在结丹期,要么只有金丹期,还有白玉姮探测不出的修为。 白玉姮放下手中的剑,暗自调动内力,试图将那缕元神彻底修复,若能成功,她不明等级的修为也能助他们一臂之力。 众人咬牙:“当真没有办法了吗?” 裴渊摇头:“唯有这个办法能彻底清除,不然,只能拖到清晨雄鸡高鸣,金乌普照,削弱黑雾。” 李天阔双手握剑抵挡,粗粗地喘气,冷声道:“那便拖到晨起!” 姽婳闻言笑:“当真是无知小儿,还真以为以你们现在的样子能撑到第二日?” “呼!” 只见她长袖一挥,身后瞬间飞出更多的黑影蝙蝠,蝙蝠如黑云压城,聚拢在一起,变成数倍的黑衣人,不怕死的一波又一波扑上来。 “哼,就让你们瞧瞧续魔雾的厉害!” 她居高临下地鄙睨鏖战的几人,冷笑道:“若是能乖乖交出四方镜碎片,我倒是能让尔等一命。” “少说废话!”崔明璨怒起,双手握的刀陡然变大数倍,一刀一群将冲上来的黑衣人灭了。 “大不了同归于尽!” “呵,那便受死吧!” 正当众人准备奋起反击时,黑漆的树丛中缓缓闪出一抹光,夹带着几声激昂的鼓声,树荫后的人影宛如戏子登台,有序而出。 “哈哈!” “老大莫怕!我们来救你了!” “云中四霸在此,尔等宵小岂敢放肆!” 90-100 第91章 北上 去京城 四人堆叠在一块, 各个龙精虎猛,壮硕无比,格外的有气势。 齐沧粗声道:“老大我们来救你了!” 高世杰目光灼灼:“老大放心, 我们云中四霸出手,必定能将他们铲除!” 说罢,还冲她帅气地甩了下头发, 打个响指。 白玉姮:“……” “你们怎么来了?”崔明璨像是见到了救命恩人一样。 “嘿嘿, 我们带的捉妖小队正好路过附近,发现此处妖气横生,我们四人便先来探路。”高世杰抢话道。 “你们当中可有元婴修士?”岑楹记得要事, 将眼前的黑衣人砍下,边朝他们问道。 “我和诚志、世杰是元婴!” 李天阔:“还差一人!” 白玉姮将金蛇收回腕中,气沉丹田,呼出一口浊气,道:“我来试试!” “玉儿?” “没事, ”白玉姮对岑楹摇了摇头,“我也想看看我如今的修为到底到哪了, 如若能够成功, 那不就说明我已是元婴修士了吗?” 说罢,对着她安抚一笑。 “师父,开始吧!” 裴渊点头,一边与他们传音布列,一边念咒。 而其他几人则是为他们吸引大部分的火力。 津津有味观战的姽婳瞧出了端倪, 一跃而下,落在一块巨石上,手腕一转一根紫黑玉笛落在掌心。 笛声晦暗阴沉,那些黑衣傀儡如同听到了仙乐, 吃了大补丸,瞬间黑气倍增,听着她操控,主要对准布阵的五人。 “金乌列阵?”姽婳看向那白衣飘飘的冷峻男子,眯眼,“你是裴渊。” 裴渊闻言不过瞥了眼,专心掐诀念咒,阵法瞬间爆发出金色光芒,将整座山林照的清清楚楚。 同时掀起的飓风也将除了布阵的五人外,齐齐吹飞。 一阵嘶吼哀嚎,方才还势头大增的妖物,瞬间被金光吞噬。 金光消散,山林恢复幽静。 终于能松一口气了,大家伙这回直接各倒各的,躺在地上,挂在树上。 “诶唷这虎面大妖竟然堙灭了!”高世杰可惜道,“这种四阶大妖可是少见,早知道先收了再说!” 齐沧白他:“行了,不过是个四阶妖兽,你若想要,过些时日我带你去神冥幽境里闯一趟,那儿多得是。” 高世杰嘿嘿一笑:“大哥说的是,小弟可当真了啊!” 齐沧摆摆手,开这个阵法用了他不少灵力,此刻有些虚,一屁股坐在地上运气。 姽婳擦掉唇角的血,扶着树干站起身,冷冰冰地看着这边。 察觉到她的视线,白玉姮也对了过去。 “姽婳姽婳!”腰间系的乾坤袋在动,三眼蟾蜍感受到姽婳的气息,扯着嗓子大喊,“姽婳姽婳快点来救我!!!” 姽婳捻了捻指尖紫黑的血迹,哼笑一声,将三眼蟾蜍的话置若罔闻,反对着白玉姮道:“仙师元神复体果真是厉害,可你却不知剩下的……可都是在我的身上。” 说罢,她大笑起来,还没等人出手,瞬间化作一阵黑雾消失,只剩下她带着笑意的声音在林间回荡: “若要复生,就来神冥幽境来寻我,我等着你……”姮鸾帝君。 最后那四个字在白玉姮脑海中回响。 “没事吧?”裴渊捂着心口过来,搀着她的手,看她魂不守舍的模样还以为是方才阵法消耗灵力过多一时缓不过来。 “老大老大,她方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啊?”高世杰嬉皮笑脸地凑过来,问道。 白玉姮也装不知道摇摇头:“许是故意放的扰乱人心的假话吧。” 齐沧也凑了过来,还想再问,裴渊将人往身后一带,隔绝二人视线,冷声道:“好了,既已解决了危机,诸位还有捉妖大计,快些去忙吧。” 四霸也尚有任务在身,只好悻悻离开。 离开还不忘蛐蛐裴渊:“那人怎么这般霸道?我不就是想跟老大多聊两句吗?他至于像看贼一样看着我吗?那眼神冷得跟大冬天的冰碴子一样,怪让人不爽的!” 云诚志若有所思道:“许是觉得我们没有眼力见,我瞧老大心绪不宁,像是灵力损耗太多,人家是师父,自然关心徒弟。” “谁见过哪个师父像他这样的啊!?”高世杰不满,“说话就说话,还要搂着说,跟我们说话简直一个天一个地,我还从未见过裴仙师能这样柔情似水……” 高世杰嘟囔:“我还没跟老大切磋切磋呢……” 一直安静少话的欧阳书达道:“可能是因为裴仙师吃醋了,他喜欢咱们老大。” 此言一出,粗中有细的齐沧和略有些小心机的云诚志都看了过来,只有看着聪明的高世杰此刻还沉浸在可惜没能与白玉姮交流新学的招式。 三人对视一眼,忽地福至心灵,紧忙让自己打住往下深思,连忙勾肩搭背拉着高世杰转移注意:“老高啊,别想那么多,说不定下回就又遇上了,欸!我听说前边那座神山好像是某个术士大能的故土,你要不要去瞧一瞧?说不定还能沾沾点神气,突破元婴中期!” “哪呢哪呢?老齐你咋不早说!走走走!我们一起去瞧瞧!书达也快跟上!正好让你去感受一下大能的神气,好让你早点突破金丹期,这都多久了……” 四人吵吵闹闹走上与白玉姮他们反方向的一条路。 * 江州码头。 “白姑娘这一去也不知何时才能相见,若有一日来了江州,可要第一时间告诉我,我好好尽地主之谊。”凌虞,现在是花莲事,拉着白玉姮的手满眼的不舍道。 白玉姮笑:“自然,到时候可要缠着你,让你厌烦了才好。” 花莲事也笑:“哈哈哈,那我就期待有那么一日了。” “崔夫人这些时日多谢照顾,这些是我炼制的药丸,这瓶是滋身养性的。红色这瓶则是急救的,若遇上难处,亦可用此救命。” 岑楹将手中的两瓶药瓶递给崔夫人。 崔夫人连连摆手:“这药珍贵,怎可使得!不过是小住了几日,也还没让我和他爹尽地主之谊,怠慢你们了……” 岑楹笑:“夫人说的哪里的话,府上一切待遇皆同小璨一样,又怎么可以说是怠慢呢?您就收下吧,我家多炼丹药,您若要旁的我是拿不出来的,但是这种滋养丹却是有的。它这是给您用了才能算得上珍贵!” 崔夫人被她一张巧嘴哄得心花怒放,笑意不止,握住她的手连声道了几个好。 白玉姮见此也将临行礼送给她们。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船快开了,你们出门在外可要好生照顾自己啊!” 崔夫人看着自己没见多久的儿子,眼中泛起了雾气,欲言又止,最终千万万句叮嘱化作一声叹息。 “爹、娘,我走了,我以后得空一定会回来见你们的!” 崔明璨站在甲板上朝他们挥手。 亲人相送,格外的令人动容,未能说完的话,道不尽的爱,此刻都化作一道道难以割舍的目光,红了的眼圈和用力的挥手。 “呼——” 船只慢慢驶离码头。 “嗒嗒嗒嗒——” 急促的马蹄踏过街道。 “吁——” 朱鹤瞧着离开的船只,复杂地兜转着马,最后冲到码头前,仅离边缘几寸的距离。 “白玉姮!!!” 裴渊立刻看向大喊的那人,满心不爽。 “白玉姮!!!” 本就离得不是很远,船上的人齐齐看了过去。 朱鹤使劲地挥手。 “以后来南岭一定要来寻我!!!” 或许知道她们来南岭的可能性不大,继而缓了一口气,又说道:“不来南岭也成,我到时候来寻你们!!!!” “白玉呃——” 声音戛然而止。 朱鹤猛地呛了一口,剧烈地咳嗽着,眼看着船只越来越远,尚未说完的话此刻怎么也开不了口,只能红了眼看他们渐行渐远。 “你干嘛给他设静音诀?”白玉姮睨身旁冷气十足的男人,有些无语他的幼稚行径。 “太过聒噪,扰民。”裴渊淡淡地回,望着那抹娇艳颜色变成一个小点,心中那股闷气这才消了下来。 白玉姮笑了声:“你这人也真是……” “真是什么?”裴渊目光灼灼盯着她看,期待她的后文。 白玉姮碰到他的视线脸皮像是被烫了一下,转过身去,撇撇嘴,含糊糊弄道:“没什么……” 裴渊还想追问,崔明璨不知从哪窜了出来,勾住裴渊的肩膀,没点眼力见地朗声问:“小玉儿我们这回的目的地是哪啊?” 裴渊冷冷地勾开他的手,恨不得也将眼前人施一个静音诀和隐身诀,一个比一个碍眼。 岑楹呛他:“我说你昨夜就知道吃吃吃睡睡睡,我们说什么你都没听是吧?” “我那不是饿得慌嘛……”崔明璨委屈,明明大家都消耗了不少灵力,可偏偏每个人补充灵力的方式都不一样,有些人简单的打坐念几句心经就好了,有些需要再修炼个十几几十年。偏生就他一个需要疯狂进食,好似那蝗虫过境,吃完之后困意上涌,站着都能睡着,生生睡了三天三夜才好。 结果还被岑楹笑话上辈子肯定是猪投胎,不然怎么这么能吃能睡,打雷了都叫不醒。 李天阔忍着笑,轻咳一声:“小璨只是与我们不同,这是天选之子,独一份,能吃能睡,多好。” 崔明璨瞪眼,气都喘不顺道:“好啊!李天阔你什么时候学会调笑人了!敢笑话我看我不收拾你!”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怎么还跟个小孩似的……”白玉姮拦住打打闹闹的两人,免得伤了旁边的无辜。 “哼!!” 崔明璨鼻孔朝天哼了一声,又问道:“所以我们这回是去哪啊?” 不问清楚心里痒得很。 白玉姮看向广阔无垠的江面,迎着暖橘熹光,笑道:“我们北上!” “去京城!” 第92章 大雪 怪异 “这船家也忒不地道了吧!怎么说我们也是付了钱的, 竟然骗我们下船!” “回头,回头我一定要我爹娘报官,给他们点教训看看!” 崔明璨一把薅过路边发黄的狗尾巴草, 塞在嘴里,哼哼唧唧地咒骂无良船家。 “得了得了,都念叨好几日了, 你不累啊, 再怎么念人家也不会少一根毛的。”岑楹将壶中特意熬制的清热下火的茶水给他,“喝了吧,下下火, 小心嘴上长燎泡了。” “嘿嘿,小楹子还是关心我的,知道我渴了……” “欸,嗯嗯。”岑楹伸手出去,掌心朝他搓了搓, 示意他给钱。 崔明璨放在嘴边的水壶,一时间不知该喝还是不该喝。 “……” 最后看看周围荒凉到鸟不拉屎的地方, 一边掏钱一边嘟囔:“岑小楹我看错你了!你就是个小气鬼, 喝你一口水而已,还要我给钱,太伤人心了!” “说什么呢?”岑楹掏掏耳朵不满地瞪着他。 “没没没,没说什么,就快岑姐您美丽大方动人……” 岑楹嚯嚯一笑, 白他一眼:“废话,瞧你这么会说话,那我就少收一点吧。” 一边说着,一边在崔明璨炯炯的目光下拿一颗灵石、两颗…… 手指快要碰到第三颗时, 岑楹忽地大笑起来,将手中的灵石放了回去,笑嘻嘻道:“得了得了,瞧你那样。” 崔明璨立马喜笑颜开,拿着草编的扇子给她扇风:“楹姐果真是楹姐,就是这么慷慨大方有实力!来小的给您扇扇风,这秋老虎可真热得很!” “小璨你这也太没有骨气了吧?”白玉姮见他谄媚那样,笑着拱火。 “去去去,少在这里拱火了,我对我楹姐的忠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表!” 顿时众人被他这一番谄媚无比的话无语到了,纷纷摇摇头,李天阔也忍不住损他:“不知崔贤弟是否有意愿入宫一趟?” 崔明璨从岑楹旁边探出脑袋,疑惑道:“啥?进宫?真的吗?我还没去过皇宫呢!” 说着就高兴了起来,噔噔噔地跑过去,问皇宫里面长什么样。 就连一向不苟言笑,安静沉默的裴渊也忍不住扬起笑意。 岑楹弹了一下他脑袋,无语道:“人家说你适合当太监!你个傻子!” 崔明璨这才反应过来,气道:“好啊!李天阔你居然嘲讽我!看刀!!!” 说着,就掏出菜刀追着李天阔砍。 “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震天响的笑声在山谷中回荡,惊得枝头的鸟儿四处飞散。 一路说笑玩闹,直至金乌入山,这五人才发觉不对劲。 “咦?你们有没有发现这儿好像来过?” “三刻钟前到过。”裴渊眯眼环视周遭环境,下结论道,“我们进入了阵法里。” “阵法!?” 崔明璨震惊过后,哼了哼:“阵法可是我的拿手好戏,让我来带你们走出去!” 见他如此自信,四人也由着他来,紧随在他身后,但眼观八方耳听六路,时刻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不知走了多久,几人才走到一处村庄。 崔明璨还没来得及高兴自夸,便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到。 诡异。 一靠近便能察觉到阴凉和诡异。 ——只因为,一路上、乃至旁边的山是秋日的黄,唯有这座小村庄已是大雪纷飞,一屋头的雪好似要压垮这一间间简陋的小屋。 村庄不算大,一眼望过去稻草铺盖的房屋一座一座,错漏开来,屋顶上炊烟袅袅,依稀还能听见几声屋内压低声音的交谈。 村门前是一块看不出花色、被雪覆盖的石头,镌刻着三个大字,上面的描红的痕迹已经脱落得不成样子,三人凑近,借着微弱的日光去辨别。 “漯、水、村?” 几人一时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但此刻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来。 回想了半天想不起来,最终放弃。 五人走进村落,想找个好人家借宿一晚。 “咯吱咯吱。” 甫一走进村庄温度骤然降低,与村外的秋老虎相比,简直是冷得令人血液冻结。 此刻村庄一个在外的闲人都没有。 五人警惕地观察着周围,还是能从破洞的木门瞧见屋内的人影。 而走过的房屋内的人也看到了外人进村,一时间人心惶惶,微微敞开门,从门缝中偷看。 目光直接且木然。 有些甚至带着浓重的悲意……和恨。 每间屋子都挂满了蒲草艾叶、桃木剑、葫芦…… 都是用来辟邪的…… “此处好生古怪。”岑楹小声地同白玉姮说道。 无数双眼睛在明在暗盯着他们。 从村口直入中心,有一数十丈宽大的空地,正面对的中央有一石砌的台子,石台子上架着一个架子,上面绑着一个稻草的假人,烧得漆黑。 “呜——” 一声嘹亮的号角,伴随鱼贯而来的慌乱紧张脚步、谨慎粗噶说话声。 “他们就在前面!!” “快快快!别让他们跑了!!” 一息之间,乌泱泱一群人拿着各种农具朝石台这边围困,各个冷着脸,高举手中的利器逼近。 “你们是何人?” “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一道苍老的声音从人群后传来,身侧的人让出一条道,来者是位有些驼背,拄着木拐的花白老夫。 不算清亮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突然闯进村中的五人,一双眼像是利剑能够剥开他们的皮、肉伪装,看到内里的古怪。 “为何来的漯水村?” “最好说实话,不然绑在祭台上烧死的就是你们了。” 李天阔上前几步,又被村民们警惕的利器逼回原处,他道:“我等是天衍宗弟子,奉宗门之命下山降妖除魔,此前迷了路,这才走到了这儿,并非是恶人。” 话音一落,如同水滴入油锅,周遭的村民登时炸开了锅,左右开弓压声议论,却不料声音越压越大。 “欸欸欸听见没,他说他们是仙宗的弟子!” “听见了听见了,俺又没聋!” “这么说我们村有救了!” “要不请他们帮忙?这样我们就不用搬村了!” “切,他们说什么你就信啊?” “那仙宗离我们这儿十万八千里,怎么可能迷路迷着迷着就到我们这儿了!你也太天真了吧!” “就是就是,老李家的,你瞧他们细皮嫩肉的样子,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像是捉妖的仙师吗?莫不是江洋大盗吧!” “我也觉得,你瞧瞧他们一个个长得跟朵花儿似的,看样子还没有我旺财大,不可信不可信,怕是骗人的……” “你别说那俩小娘们长得真跟天仙似的,怕真的是仙师……” “我说老张你色鬼上身了是吧?那林子里还有吃人的女妖、勾魂的狐狸精呢!还不是个个都长得这么好看!” “俺说要是能让俺娶到这么漂亮的媳妇儿,就算是妖怪俺也愿意……” “砰!” 霎时间,那几个点评白玉姮岑楹的村民被一股神秘力量震飞,倒在地上狠狠地吐了一口血。 村民们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飞出百米远,瞬时闻声而动,原本松弛下来的警惕顿时暴涨,看着五人像是山里来的精怪,有妖术,能隔空打牛,取人性命。 “果真是妖怪!!!” 尖锐的农具步步逼近。 裴渊三个男子的脸色从那些人毫不遮掩的冒犯之时就难看到了极点,正所谓脸黑如锅底。 白玉姮几时出声道:“您就是村长吧?我们并非妖怪,方才动手也是你们村民先冒犯我们的。” 岑楹将腰间的令牌名碟拿了出来,举给刚才那个老者看:“这是我们宗门的令牌,不信你可以查验。” 老者还算是见多识广的人,仔细端详片刻便让凶巴巴举着利器的村民放下武器,退至一边。 “村长!” 有些人还有存疑,怕没能一鼓作气将妖怪灭了:“村长,真的要放了他们吗?万一他们是假的呢!?” 老村长睨他一眼,沉声道:“天衍宗的令牌我还是认得的。” 那人不死心:“万一他们是妖怪杀了天衍宗的仙师,冒充的呢!?我们怎么能就这样放了他们?万一等夜里我们睡着之后对我们进行报复,那我们村就完了!!” 其他人闻言放下的武器也犹犹豫豫地提起、放下。 老村长沉吟半晌,似乎也觉得他们说的有点道理。 崔明璨急得胸口冒火,若不是宗门规定不许对凡人动手,他早就好好地敲敲那拱火的男的脑袋了,等他们在这里商量商量,他早就被冻成冰棍了! 他大舅奶奶的!冻死他了!!! 崔明璨拨开白玉姮,一双眼瞪大,手不过随意转了一圈,闭合的手做出往前撒水的动作,噗—— 一束火花从他手中绽开,火焰消散,最后手中拿着一锭银子。 “少说废话了,老子快要被冻死了!喏!这是银子,给你们的,就让我们今夜有个落脚的地方,随便你们安排,只要能避风挡雪就成!” 崔明璨豪气地塞在老村长怀里,对着快要戳到他脸上的尖刺熟视无睹,狠狠地吸一下鼻子,而后缩手缩脚,等着他们说话。 “村长这……” 不少人瞧见了那锭银子。 足足有十两啊…… 这能让他们这里最能干的一家挣,也要挣个两三年才能挣得到啊…… 更何况眼前这位公子,随手就能扔出一块来,还只要随便来个房子住…… 这么豪气,能会是那些恶鬼坏妖么? 一时间,人心晃动,各个睁着眼睛盯着老村长的怀里,像饿狼闪着绿光的眼,能立刻扑上去撕咬食物。 老村长看着浮动的人心,自然也知道他们想的是什么。 他扫视一遍众人,沉吟会儿,说道:“所以各位都愿意让他们留宿么?” “同意!” “我同意。” “我也同意……” “就让他们住一夜吧,应该没什么问题……” “就是,可以让他们住那人那里啊!” 稀稀拉拉响起人声。 后面的人听见有人的提议,瞬间冷寂下来,怯怯道:“这、这可以吗?” “万一来报复……那岂不是没命了!?” “翠花她娘你也太窝囊了!他们不是仙师吗?这不正好……” 话中的未言之意众人瞬间就明了了,纷纷给那人递眼神,带着夸赞之意,喜得那人昂首挺胸,欲要说出点更有建设的。 老村长抬手制止了,看向那边五人,轻叹一口气,心里也有了数,对他们朗声道:“好,那今夜各位仙师就在我村留宿一晚,这十两作为借宿费,后续会记在村中公簿上。” 村民们此刻也没了意见,只能听村长的安排,有意见的也是少数服从多数,嘀嘀咕咕地抱怨着,怕他们见钱眼开最后是引狼入室。 “诸位,”村长走过石台,回头看白玉姮五人,浑浊灰青的双眼闪过一丝晦暗的打量,抬手请示道,“请随我来。” 五人对视一眼,抬脚跟了上去。 “走吧,我们去看看住的地儿!” “走走走,我都快要冻死在这儿了!” 几人叽叽喳喳跟在村长身后,后面是村民们神色各异、想要避讳却又格外明显的目光。 “真是可惜,这么年轻,也不知道能不能活过——” 一妇人看着青春靓丽的五人的背影无意识地低声喃喃,却又猛地被身侧的丈夫一扯,嘶地一声,面色发青,一双眼睛惊恐地打量着周围,雪茫茫的一片,村民们都轻手轻脚,速度飞快地回了家,紧闭屋门,她也立刻打了嘴,呸了一声,兔子溜似的拉着丈夫跑回家。 “唰啦——” 天空几只寒鸦飞过。 大雪簌簌下了一地。 第93章 惨死 寻仇 “有没有感觉他们这里的人都好奇怪……”岑楹将屋里墙角的木炭夹进炭盆里, 压低声音道。 “嗯,方才那些村民商量将我们带至此处……估计不简单。”李天阔将屋里的灰尘清理了一遍,坐在半旧吱呀的木椅上, 环顾了一圈周围也压声说道。 白玉姮正好从外面进来,闻言也道:“我在这四周设了结界,寻常妖物进不来。” 裴渊也紧随其后, 坐在她旁边, 沉声道:“村子妖气甚重,村民对此也讳莫如深,恐怕今夜不太平。” 李天阔:“那要不要我们跟村长他们说一声?” “村民如此敌对我们, 恐怕也做不了什么。而且他们不相信我们的身份,贸然去说万一误以为是我们做的,那可得不偿失了!”岑楹现在还记着那几个恶心的男子说的下流话,心里一阵恶寒。 “说什么呢说什么呢?”崔明璨匆匆从外面走进来,端着一碗夹杂着黑色不明物的稻米, “这是我从老乡家买来的,东凑西凑才凑出这一点东西。” “看来今年百姓的生活过得不是很好啊……对了, 此次上京小阔你要不要跟朝廷反应一下, 听老乡说这里十里八乡都遭受了蝗灾,粮食颗粒无收,就连官府也拿不出赈灾粮,还饿死了好多人……”白玉姮对李天阔说道。 李天阔闻言颔首,眉头不由紧皱:“好, 等到了上京我会上表圣上的。” 几人就此略过这个话题,凡间的事她们几个修士也帮不了什么,只能靠李天阔这个有皇家血脉的人出手。 “今夜我们可以在这四周转转,有什么异动可以随时联系。” 其他几人没有什么异议:“嗯, 好!” 是夜,乌啼,霜满天。 位于村子最边缘的一间残旧屋子,陆续一前一后走出几人。 豆大点烛火在风雪肆虐、寂静无人的村中陡然一灭。 天地之间一片黑漆。 不过才辰时刚过,静悄无声,就连呼吸声都压抑着,间间屋里的灯盏都没亮,半点犬吠也没有。 好生奇怪。白玉姮站在村头的石碑上,眺望全村。 手中罗盘也安静如鸡。 只有雪还在不停不停地下。 忽地,手腕处的繁复纹路闪着微弱的金光,乾坤袋中的寻魂灯也疯狂的闪动,小金蛇从腕口探出脑袋,嘶嘶嘶焦躁不安地吐着舌头。 “你也感受到了是吧?”白玉姮一边摸着蛇头安抚,一边警惕逡巡周围,雪夜茫茫,看不出一点端倪。 几人巡逻到晨光熹微才回去睡了个回笼觉,还没躺下多久,就听见外面嘭嘭嘭的脚步声,还有震天响的哭喊声。 五人快速起床,睁眼互看,都暗道一声糟。 “叩叩叩——” 颇为急促的敲门声让五人心下一咯噔。 “仙师?仙师可在?” 是老村长的声音。 裴渊将门打开,满脸愁容的老村长好像一夜没见更加老了,满头银丝和垂下的肉都在哀叹。 “诸位仙师。” 他说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吓得白玉姮等人一跳,连忙将人扶起。 “村长您这是为何!?” 老村长垂泪:“诸位仙师,昨日是老朽和村里人怠慢你们了,还望诸位见谅……” “不用这样说,你们能在这么危难时候愿意给我们留宿,我们心中已是感激。” “快起来吧。” 裴渊李天阔左右夹击,将老村长抬了起来。 崔明璨:“您这样倒是折煞我等了。” “唉……”老村长长长地叹一口气。 “您可是有什么话要说?但说无妨,若是能帮我们定会出手。”白玉姮将温热的水递给他,缓声道。 “是啊老村长,我们身为名门大宗的弟子,本就是要为天下苍生分忧,有什么难处尽管说,说出来大家伙儿一块解决。”岑楹也在一旁应道。 老村长眼中满含热泪,本就是匆忙上门求人帮忙,加之昨日那样对他们,原本还忐忑会被拒绝,但眼下看着五张鲜妍热切的脸,那点羞赧愧疚之心被感激涕零所代替。 老村长长吁一声,这才压制住哽咽的情绪,道“想必仙师们刚才也听见动静,我们村、昨夜、又有人死去了……” “不可能啊!?”崔明璨懵然,他喃喃道,“昨夜我们几人在外巡逻至晨起,并未发觉什么异常之处,怎么会……” 老村长听到他这么说,心中感激更甚,昨日他们都那样对他们了,竟然还默默无闻夜不能寐巡视,就为了他们的安危,老村长感动地说不出话来。 “死者在哪个方位的?”白玉姮凛然出声问道。 老村长:“靠近村门口那一家,家中的幼子被那妖孽杀死在门前!” 说完这话,也是惊恐凶手的残忍,深深地吸一口气,却始终叹不出来,岑楹见状紧忙拿针扎。 “放松放松,不要太过激动,您的身体尚有病症未除,莫要过激。” “唉好好……” “不知村长能否带我们过去瞧瞧?”白玉姮说道,“昨夜是我在村口巡视的,子时时确有些异常,但我设了结界,理应不会没有反应的。” 听她这么一说,其余四人脸色瞬时严肃下来。 紧赶慢赶终于带着气喘吁吁的村长赶到村口,那里早已围了里三圈外三圈的人。 “让、让一让!让一让!”还没能喘匀气,老村长朝人群大喊道。 “他们怎么过来了!?”又人不待见外来者,极为排斥道。 老村长睨一眼他,并未呵斥,对其他人道:“仙师愿意来帮我们抓住那妖孽,你们快些让开!” 纵使有人不满,但听到有人愿意为他们抓了那鬼怪妖孽,态度也热切了起来,毕竟十里八乡的道士术者都找了个遍,要么避之不及无人敢接手,要么被吓得屁滚尿流,连夜跑出漯水村。此刻有人愿意接受这烫手山芋,为他们解决问题,自然是没有理由拒绝的。 人群让开一条道让他们走进去,下了一夜的雪,此刻有越下越大的趋势,仅仅走到那出事的家人门口,雪已经积到了腿弯。 两个哭得痴傻哀嚎的妇人抱做一团,隐隐能瞧见怀中的小孩全身赤、裸,身上斑驳着无数道爪痕。 白玉姮与岑楹对视一眼,蹲下身同那两位妇人说道:“婶子,我们是天衍宗的弟子,专门降妖除魔的,您先将孩子放开,我们看看具体情况……” 白玉姮和岑楹轮番上阵劝了许久,两个妇人哭得快要断气了才恋恋不舍地将手松开,此时他们才能完全看清那孩子的尸体—— 嘶—— 所有人见状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被利爪撕划得面目全非,皮、肉绽开,生生露出里面的骨头,脖颈之间还有一道咬痕,咬破里面的喉管,双手□□的血管也被挑破,是生生被活虐而死的! 就连见多识广的岑楹也不由心生寒意,世上竟有如此狠辣残忍的妖,活活将人残害至死! 这是多大的仇多大的怨啊! 岑楹在查看尸体的情况,白玉姮则是双手掐诀,在检查昨夜回去前她设下的结界。 周围的村民初见术法,原本慌乱的心也安定了不少,都在想可能是自己以貌取人了,这几位都是有本事的人,本想向前道歉,但都被老村长赶走了,生怕影响到他们勘察。 裴渊从屋后走了过来,问白玉姮的情况:“如何了?” 白玉姮摇摇头,沉声道:“结界没有被破坏,说明那妖并非是从外面闯进来的,反而是……” 她目光沉沉,在灰沉的日光下,一双微微泛着金光的眼瞳锐利地扫过聚在篱笆后的村民,冷声道:“很有可能就藏在这村中。” 此言一出,犹如水入油锅,登时炸得众人人心惶惶,戚戚怯怯。 甚至有不少胆小之人两眼一翻登时昏了过去。 “怎么办!怎么办!那妖怪就藏在我们这里头!那我们是不是都要死了!!?” “呸呸呸!老张家的不要胡说八道!庙堂里的大罗神仙还在,怎么可能会让那妖孽安生藏在我们这!?”那人话虽壮胆,但也被吓得唇齿发白,两股战战。 “对对对!大罗神仙列祖列宗……俺得杀只鸡去拜拜……”她这一说,众多心无定所的村民撒丫子就跑,生怕晚了一步大罗神仙和列祖列宗就不保佑自己了。 人群来得快,散得也快,只剩下死者一家,还有老村长在这儿。 白玉姮还没来得及安抚情绪,人都已经跑光了,只能叹一口气,想着找完线索后再一个个家设结界,勉强能避上一避。 白玉姮问道:“村长,村中何时开始出现怪事的?” “最初出现怪事是两个多月前……”老村长又叹了一声,这几个月叹的气比起前半生都要多,生生老了十来岁,“村尾,也就是你们住得不远处的老杨家的独苗苗狗蛋惨死在后山的崖底,死状没有像如今这么惨,但也让人心惊,全身没有一丝好肉,青紫掐痕,大夫说颅骨骨折,双手双脚都有被捆绑折断的痕迹……” 白玉姮问:“他是被折磨死的?” 村长摇摇头:“活活冻死的。那崖山是我们这儿最高的山,他死那几日天冷,山上凝有冰霜,被活活冻死的。” “可还有什么细节?”岑楹将尸体都检查了一遍,听到老村长的话,也问道。 “除了双手双腿,脖子上也有勒痕,死的时候全身赤、裸,双眼睁着,嘴巴是笑着的……”老村长回忆那场景,猛然一抖,此时想起都觉得诡异。 岑楹看出他的害怕,淡声道:“冻死之人在临死前会感受到热意,会将身上的衣物剥除……” 老村长讪讪,被人瞧中心思有些尴尬:“除此之外我们并未发现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 岑楹冷静追问:“那下一个人呢?年纪、死状是如何的?” “身上衣物全无,手脚有勒痕,跟、跟狗才一样,只不过狗才是站立着的,那第二个人是、是被吊死在他们家门口的树上的!”老村长说完,自己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冷冷地抖了抖,一根腰佝偻着快要叠起来了。 几人又问了其他几人,皆是五六岁的孩童,死状相似,但最后呈现的死状各有不同。 五人也算见多识广了,听完也不由地打了个寒颤。 从屋后出来的崔明璨拧眉,双齿轻颤,脑中有个想法,脱口而出:“该不会是来寻仇的吧!?” 话音一落,还没等人反应过来,屋里传来一阵孩童的尖叫。 “啊!!!” 第94章 猫妖 小蛋儿 五人闻声而动, 迅速冲进屋内。 “怎么了?” 那老妇人抱起躲在柜子旁、看起来只有小猫大小的孩子,带着哭腔的声音低柔地哄着。 “不要不要!!”孩子像是被吓坏了,极力地挣扎着, 双眸惊惧瞪大,“不要杀、不要杀……” 声音含糊不清,见他们进来登时被吓得背了气, 双眼恨不得瞪出来。 岑楹一针扎了下去, 怀中的孩子停了挣扎,双眼慢慢闭起,恢复了安静。 岑楹:“她好像被吓到了, 惊厥了,方才那一针是让她镇定下来,并不会伤害她。” 岑楹怕妇人有些反应过激,特意解释了一句。 老妇人缓过神来,不好意思地跟她道谢。 五人将整个房屋都搜查了一遍。 “仙师、仙师你们有什么办法将那妖捉了吗?”老村长忐忑地问道。 李天阔看了眼正在联合施法将那孩童□□复原的四人, 沉吟半晌,还是实话实说道:“我们暂时无法给出确切的答案, 但我们会尽我们所能。那妖功力修为未知, 是何妖也未知,所以尚无破解之法,等待会儿我们会在村民的家中设结界,一定程度上能够阻隔妖物,若是妖物想要突破结界也会让我们知晓。” “好好好, 一切都听仙师们安排,我这、这就跟村里人商议,为仙师们提供便利。” 老村长刚走,四人也施完法。 白玉姮看着血肉模糊的幼童, 叹了一口气:“肉身被毁坏得太厉害了,溯回境完全施展不了。” 溯回境便是根据死者生前之物召唤出死者生前最后几刻景象的一种术法,在芙蓉镇时探寻方临春上吊用的就是这种术法,但这种术法的前提是死者肉身必须是完整的。 肉身残破,也难以召唤回来魂魄。 此刻茫茫大雪之中只有他们五人,还有躺在地上的尸体。 几人心情沉重,崔明璨一拍脑袋,说道:“诶唷!瞧我这记性!差点忘了!这是我方才在后院找到的东西!” 四人凑上前看,是一撮猫毛。 “?猫毛?” “是带血的猫毛。”岑楹看得细,将他手里的猫毛举起,对着阳光眯眼看,又从腰间百宝袋掏出一瓶药,腥臭的药水刺鼻,被她淋在猫毛上,原本灰白的猫,瞬间被鲜红覆盖。 “这!?” “看来是只猫妖。”白玉姮说道,“不过这猫妖竟会净身术!?” 一般这种术法只有修士才会,传统的妖魔都有各自的修炼方式,人与药使用的法术天差地别。 “莫不是猫妖化人作恶?” “这猫妖恐怕修为不低。”裴渊忽地出声道,“能毫无声息地从玉儿所设结界中来去自如,能熟练使用修士术法,还能在我们眼皮底下收敛妖气,说明修为都在你们之上,至少在渡劫期上下。” 被内涵的三人顿时一怔,反应过来后,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裴师叔方才在看着我们说的?” 岑楹点点头:“是的。” 李天阔也点头:“嗯。” “……”崔明璨欲言又止地看着面色平静的裴渊,挠挠头,“好吧,虽然裴师叔你说的没错,但这话也太伤人心了吧!?” 裴渊淡淡一瞥:“你若是每日能按时练功,也不至于如今卡在那。” “……”崔明璨一噎,自从跟廖明远“冰释前嫌”后,他就愈发的惫懒,没有刚开始那般勤奋。 裴渊入门时教导过他,算是他的半个师父,见此也愿意点一点,他从未多管闲事过,但…… 他余光里那道身影,又想到离开宗门前看的那本孤本。 她的朋友,她珍视,他也愿意帮她维护,但他所能做的甚少,唯有督促他们修炼,精进修为,这样才不会在出任务时连累她。 几人各自咽下思绪,将注意力重新放回正事上。 岑楹道:“死者五岁,男童,昨夜与祖母同睡,睡前一切正常,待到了卯时一刻死者祖母晨起如厕回来后,死者也尚在床上……” 白玉姮道:“死者被发现的时辰是卯正,而我们回去的时候刚好是卯时三刻。也就是说那猫妖在卯时三刻到卯正这几刻中里将狗才残忍杀害,但却没有惊动任何人?” 按常理说这个时辰的村民都应该起来了,但因为妖孽在暗处,所以村民们一致将晨起的时间放在了晨光普照大地时,其他时辰都是一家子窝在一起,所以他们没瞧见狗才被杀害也还说得过去…… 李天阔在京城时也曾参与过此类蓄意报复的案件,他道:“这几次的凶案很有可能是寻仇。一是作案手法一致,二是选的对象都是几岁的孩童,三是这几起凶案死者遇害到被人发现时辰短且迅速。” 白玉姮看向岑楹手中的毛发,也点头说道:“那需要让村长问清楚这几家都有什么仇人或者是在哪得罪了这个妖。哦,顺便问一下村民这附近的家猫野猫有多少。” “附近除了猫毛还有什么发现吗?” 裴渊和崔明璨摇摇头:“没有,除了这一缕猫毛,没有了。” 李天阔:“猫毛你是在哪发现的?” 崔明璨指了一个地方,正是方才惊厥大哭的孩子旁边的角落里。 几人沉默一会儿,对视一眼,李天阔道:“那个孩子应该知道些什么。” “或者看到了什么。” 五人心下有了数,开始分工道:“小楹在此安慰那孩子的情绪,问清楚她看到了什么。裴师叔和玉儿就负责帮村民们设结界,我和小璨就负责寻找证人这些。” “好!” 说罢,几人分头行动。 * “小蛋儿?小蛋儿?” “奶奶我在这!”一半大的小孩穿着破烂,脏兮兮地闻声赶到,扶着拄拐杖的佝偻银发老婆婆,“奶奶您怎么出来了,您眼前看不见小心点,别被绊倒了!” 小孩声音尖锐,在她耳边大声喊叫。 “奶奶没事,午饭做好了来喊你。”老婆婆慈爱地“看”眼前的小孩,伸手去揉他的脑袋,“咦,小蛋儿,你头发怎么这么长了?来,先吃饭,吃完奶奶给你梳头扎个头发。” “嗯!”祖孙俩扶着进去,小男孩道,“奶奶下回还是让我来做饭吧,您歇着,万一不小心摔倒了就麻烦了!” “好好好,我们小蛋儿懂事了,奶奶就等着享福了!” 饭桌上放有黑乎乎、汤汤水水的两盆看不清是什么的东西,还有两碗白花花的大米饭,拌着没有任何味道的菜祖孙俩依旧吃得很香。 午饭后,老婆婆被乖孙压着在门槛前坐下,一双灰蒙蒙的眼看着院子外,消瘦褶皱的脸上是幸福的笑。 “奶奶真是有福气,咱们小蛋儿懂事了,知道给奶奶洗碗了……”老人家絮絮叨叨,呵呵地笑着。 简陋厨房里的小孩也咧嘴笑,这话从小孩能走路帮忙开始就念叨到现在,怎么说都稀罕甜蜜得很。 “小蛋儿小蛋儿?” “怎么了奶奶?” 老人竖起耳朵,一双眼用不上,只能求助在里屋洗碗的孙子:“小蛋儿你去外头看看,这么热闹是在做什么啊?” 屋里的小孩手一顿,脸上的笑消失,还是朗声回道:“哦,我刚才出去跟阿才他们玩,他们说昨天有外村人来我们这儿,给了好大一锭银子呢!应该是送他们离开了吧。” “这样啊……有多大的银子?我活了七十几年还没见过大银子嘞!” “奶奶等我长大了我就给您好多好多银子!” “哈哈哈好好好,奶奶等着小蛋儿的大银子!咱们小蛋儿最有出息了!” “嗯!奶奶您千万别出去啊,外面人多得很,那些人长得又高又壮,容易冲撞到您!”小孩在里屋细心叮嘱,“您待会儿午睡我将门锁上,要是有人敲门您千万别自己去开门啊!要等我回来!” “知道了知道了!小蛋儿你最近可真唠叨……”老人虽嫌他唠叨,但心里可甜蜜了,脸上的笑就没停过。 “叩叩叩!” 话刚落没多久,屋外就传来几声响亮的敲门声。 “杨阿婆!杨阿婆在吗?”老村长在篱笆外大声叫着,想着老人家耳背可能听不见,扯着嗓子喊,“杨阿婆最近村里不太平,这不来了几位道长,说要给我们辟邪驱灾……” 喊了好几声都没人应,老村长有些尴尬地对白玉姮说道:“嘿嘿,这杨阿婆自从孙子死了哭瞎了眼,平日很少出来,这个时辰了估摸着睡午觉去了,老人家耳背,可能没听见……” 白玉姮点点头,并未觉得有什么。 “要不仙师先等等?” “不必,这个阵法必须在今日全部设完,不然那妖进不来发狂容易伤了无辜人的性命。等她歇息好了,午后你过来跟她说莫要走出院子便好。” 老村长闻言也不再说什么:“那也好,就依仙师所言。” 本就是通知一声,好让村民们有个底,能够放下心来,不用惶惶不可终日。反正杨阿婆孤寡伶仃一人,将结界设了,等午后他再好好跟她叮嘱一番即可,现下可不能耽误了仙师的时间。 白玉姮见他应了,颔首。 结界阵法她最擅长,不过几息之间便设了下来,这阵法比昨夜设的要更坚固无比,只要村民不擅自出了这结界,那妖应当没那么容易突破此结界。 “好了。” 老村长见识到她们的本事,心中敬畏,正欲道谢请去宴席,猛然见她袖中钻出一条拇指般大的金蛇,钻进杨阿婆的小院,没了踪迹。 他结结巴巴道:“仙、仙师这、这是……” “小可爱!”白玉姮蹙眉训斥一句,但金蛇早已跑没了影。 她忽而对老村长歉意一笑:“抱歉,这是我养的灵宠,通人性不会伤人的,估计是觉得这里好玩,贪玩去了,您别担心,玩够了便回来了。” 听到这,老村长长舒一口气,就怕这蛇咬人,这院子独一个杨阿婆在,老人家若是被咬到吓到,他们这些离得远的也不知道,难以看顾得过来。 白玉姮看了眼院门,对村长道:“我们走吧,还有下一家在哪?” “哦哦,仙师这边请,这杨阿婆住的地儿最偏最远,在下来那还剩两家……” 声音逐渐远去,屋里恢复了寂静,躺在床上面带微笑的老人在熟睡,而坐在床沿的小孩背对着光,阴恻恻地哼了一声笑。 “嗤。”—— 作者有话说:注:卯时一刻=5:15,卯时三刻=5:45,卯正=6:00 第95章 控魂术 金蛇化身 忙了一通, 暮色渐沉。 五人聚在那间小屋内,开始交换各自得到的信息。 “先从小楹开始吧,那孩子能说话吗?”李天阔问道。 岑楹点了头又摇摇头:“孩子状况很不好, 我才应该是猫妖杀害她哥哥的场面被她看见了,只能零星地说几个字,什么猫猫?猫猫吃哥哥、哥哥掉了……” 岑楹叹了一口气:“来来回回只有这几句话, 多问几句便疯狂尖叫, 被吓坏了。” 崔明璨听了心中酸涩,问道:“可治得了?” 岑楹摇摇头:“只能用药安抚,其他的得看她自己, 若是一直被那些画面困住,恐怕会疯一辈子。” 一时唏嘘,白玉姮沉吟半晌,道:“等离开之时我给她的记忆抹了。” “玉儿……”裴渊蹙眉,消除记忆的法子用在凡胎□□上本就是违反天令, 且还不说此法子会消耗众多灵力,于她的修为有碍。 “无事的师父。” “……”裴渊只好尊重她的意愿。 问清楚那目击证人的情况后, 李天阔说道:“我和小璨这里倒是有发现。” 几人消沉的心登时回笼, 追问道:“什么发现?” “村里能养猫的不多,多是养狗受院,野猫也少,只有村尾那处杨家养有猫,而且……”李天阔顿了顿, “那猫在杨家孙子死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还有还有,村中人甚少外出,与旁人结怨倒是没有,冲撞神灵妖祟也更是不可能了。”崔明璨说道, “我们一透露是可能是猫妖所为,那些村民都以为是杨家的猫,因为曾在杨家的孙子死后的夜里听到非常凄厉的猫叫,像哭鸣,极为凄厉可怕,连连吓得家中孩子夜里不敢睡……” 所有的指向性都很明确了。 白玉姮也出声道:“我今日去杨家也觉得很奇怪。” 岑楹好奇:“怎么说?” “阴气很重,跟江州怡红院地底的陵墓一样,像是养尸地。” “养尸?!” “嗯,江州的陵墓是剥了人皮做灯,将人的灵魂困留在此,再经过某些禁术,可以将灵与尸唤活。”白玉姮想到那个宫殿中中的一具具尸体,有些不寒而栗,凡间恐怕又有大乱了。 “不是猫妖吗?怎么变成养尸了?”崔明璨心里捉急。 “那猫妖应该就是杨家养的那一只,得到一些机缘,知道修士的净身术和养尸禁术。” 裴渊反应迅速,接了她的话:“猫妖是为杨家的孙子报仇,养的尸也是杨家那孙子。” “这这这这……” 几人左看看右看看,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被杀的都是小孩子,那猫妖为何要杀了他们?” 众人沉默。 白玉姮抿唇:“那就需要我们亲自将那妖抓了方可知了。” * “奶奶快点睡觉了!很晚了!” “好好好,你也是,这些天天气越发冷了,明日奶奶给你把去年冬天的衣裳改改。”杨阿婆一边摸着跟前的孩子,一边欣慰道,“我们狗蛋长大了,都快要比阿婆高了,明年新衣服就穿不了咯!” “就算长得再高也是奶奶的孙子!” “哈哈哈哈好,是奶奶的乖孙。” “乖孙快上来,睡里头,奶奶用汤婆子给你热了被窝,快进来!”杨阿婆朦朦胧胧地慈爱看着眼前的大小伙,“诶唷,手都这么凉了,快点上来,不要吹伤了!” “好!” “今日村长来跟我说外面不安全,小蛋儿你最近少跟狗才他们玩,不要被他们欺负去了……” “不过村长又说了,村里来了几个厉害的仙师,就是在那些仙山修炼,要变成神仙的厉害人物!奶奶我还没见过仙人呢,听说长得很俊儿……” “你要玩也没关系,最近这段时间还是在院子里玩,听说那些仙师在我们院子这里设了什么什么界?奶奶不懂那些玩意儿,村长说只要不出院子,就不会有事,你可千万别调皮啊!” “等过了这阵子,奶奶带你去镇上玩……唉,就是可惜何家那惠小姐……也不知这位仙女儿似的好心人在京城怎么样了,听说跟着夫婿上京赶考了,改明儿我得去祠堂拜拜,让你爹娘爷他们在底下好好保佑惠小姐一家得偿所愿……” “哎哟也不知道你爹娘还有你爷他们在下面过得怎么样了……” 屋中油灯倏然一灭,原本还在絮叨的老人登时没了声。 躺在里侧的小孩睁开幽绿的眼,小心地绕过身侧的老人家,踩在地上。 “奶奶,等我解决了所有事情,我带您离开这里。” 小孩毛茸茸肉乎乎的手摸在老人皱巴巴的脸上,低声对着她承诺,语气坚定而决绝。 “我们走得远远的,一家三口永远也不分开!” 月华普照,秋蝉争鸣。 小小的影子落在院墙旁的篱笆上,随着他的靠近,一层淡淡的金光泛起涟漪,向四处波动开来。 “呵,这样的结界也像拦住我?” 月光之下,瘦小的人影忽地变得瘦长,长出长尾和一双尖耳。 一阵浓稠灰蒙的烟从结界中穿出。 “呵,就这点把戏也学那些路见不平的戏文呃!” 话音方落,还没等他化形,随着他飞出来的结界如同软网一般贴合在身上,无论他如何动作,金色的网就像是粘在身上,越挣扎越紧,直至将他整个包裹起来。 “破!” 嘭! 金光与灰蒙的烟相互缠绕,一只人形猫貌的少年站在地上,冷冰冰地瞪着那久久未消散的金光。 “嘶——” 蛇吐信子的声音轻微不可察,不知从哪窜出来的小金蛇瞬间涨大数倍,将他牢牢地捆住,猩红的蛇信子面朝着他。 “……” “果然出现了!”崔明璨见他被捆紧,还在挣扎,双腕一转,双手把着刀冲了上去,“还敢逃跑,吃小爷一刀!” “小璨小心!”李天阔从侧面包抄,一把利剑滑过剑鞘刺啦拔出了火星。 金蛇被烫,被猫妖挣开了束缚,迅速钻入白玉姮手中,蔫头蔫尾地蹭着她。 五人各据一方,打得猫妖力不从心,无暇顾及左右。 “大家小心!” 不知猫妖嘴中念了什么咒,杨家后背的深林虎啸猿啼,阵阵鸟叫凄厉,令人听了不寒而栗。 “娘外面发生什么了?我好怕……” “乖宝不怕,这是仙师们在捉妖,将妖捉了,我们就不用一直躲在家里了……” 村中所有人夜不能寐,听着耳边嘹亮的声音心惊胆颤,就连呼吸都放的又轻又缓,唯恐被那妖听到来报复,而家中有孩童的也是紧抱着,寸步不离,视线不移,生怕孩子一眨眼就遇害了。 “控魂术?”白玉姮惊愕,“快将五感关闭!莫要被那咒入了心魔!” 但终究还是晚了一步,魔音入耳,眼前景象天摇地晃,四肢软绵乏力,手中的武器当啷掉地,扑通几声,五人一个接一个地摔在地上,天旋地转,目不能视物。 “呵,天衍宗弟子也不过如此!原本还想放你们一马的,谁知这般不识相非要留下来多管闲事,那我就送你们一起上路了!”猫妖目光凶狠,慢慢地朝他们走过去,手中一阵灰蒙的烟炸开,一把锋利泛着寒光的剑指着她,“你就是白玉姮?” 白玉姮看着他,双眼迷离,只有额间那一抹红瞧得清楚。 “有人要我将你的元神取了,还特意给我邪修的秘术,我如今很快就能突破渡劫期了。” 猫妖颇为自得,见他们一个个倒地不起,感受到了绝对力量压制的魅力。 “虽然我答应了人家取了你的元神给他,但我可是妖啊,妖怎么可能会跟人类一样傻,信奉言而有信这一套?”猫妖用剑尖挑起她的下巴,一双灰绿的眼瞳打量着,啧啧称奇道,“我瞧你也不像是厉害的样子,为何那人非要了你的元神?莫不是有什么可取之处?” 他佯装思考着,自问自答道:“哦对了,听闻你们修士有种禁术,能够吸人元神化丹,从而将旁人的修为化作自己的,若是我用了你的元神制成丹服用,那我会不会更加厉害,甚至能躲过渡劫期的三十八道天雷?” 白玉姮冷笑一声。 “你笑什么!?”猫妖猛地用剑尖顶入她的喉管,鲜血从冰冷的剑缝中渗出,他一双灰绿的眼瞳死死瞪着她,“你笑什么!说!” “呵,自然是笑你不自量力。” “你!”猫妖怒极反笑,他抬起手凌空将躺在不远处的岑楹举起,冷睨她,“你若是不好好说话,我便将她捏碎!” “你敢!” 猫妖见她怕了,哈哈大笑:“自然是敢的,你若是不信倒不如试试?” 说罢,他佯装收紧掌心,那边凌空的岑楹发出痛苦的呻、吟。 “你!”白玉姮厉声,“快、快放开她!” “呵。”猫妖冷笑道,“好好与我说话,不然你的伙伴我一个个当着你的面都掐死!” “我瞧你年纪尚小,怎的心肠这般狠毒?” “少废话!我就是看不惯你这些道貌岸然的贼人!一身人皮披着,心里可藏着黑!”猫妖像是恨极了他们,双眸渗血似的红,“说!你方才笑什么!?” “……我笑你不自量力,你可知道我是谁?”白玉姮略有闲情雅致地抬眸盯着他看,喉间被剑顶着,说话间喉咙上下滚动,那血就渗得更多些。 “我管你是谁!你的元神我是要定了!” “我乃东极洲宣朗天尊座下金蛇化身,我的元神内丹乃是由幽冥烈火淬炼,天珠血莲喂养长成,若你擅自将我元神取出炼丹,擅自服用之后不出一刻钟,你便会爆体而亡。”白玉姮眯眼淡声警告。 “我不信!你定是哄我的!” 剑入三分喉。 舌尖尝到几分腥甜。 白玉姮压了压那股铁锈味,继续道:“想必跟你说这些的那人只告诉你如何取我元神,并未告诉你这些是吧?” “你若不信,我可以化身给你看看。” 白玉姮说罢,脸上慢慢泛起金光,额发、脸颊浮起淡金色的鳞片,额间一朵金红的莲纹,衣裙下的双腿不知何时变成了一条粗、长的蛇尾,金红的鳞片在月光下格外的亮眼,那一双极为漂亮灵动的眼睛,也变成金红的竖瞳。 她甫一张口,猩红细长的蛇信子吐露,带出魅惑的声音:“怎么样?信了吗?” 猫妖被她陡然变大的身体逼得连连后退,一双灰绿的眼一错不错地盯着她大变样的脸看,唇瓣死死抿直。 “让我猜猜,来找你的人应该穿的是黑色衣裳吧?” 猫妖眼眸一睁。 白玉姮勾唇笑,继续道:“蒙面,是位女子?” 她每说出一个特征,猫妖便瞪大一次眼睛,似是想不通她是如何知晓的。 “而且她肩头时常伏着一条紫黑的蛇,我说的对不对?” “……” “扑通——” 将岑楹凌空的力突然一卸,整个人面朝大地,扬起一阵灰尘。 第96章 重伤 逃跑 猫妖被吓得连连后退, 惊恐道:“你是如何知晓的!?” 白玉姮心道,自然是唬你的咯。 “我自然是知晓,那人亦是宣朗天尊座下黑蛇, 与我是东极洲的姐妹双煞,她常恨我入骨,觉得我抢了天尊的宠爱, 又抢了她的风头, 就连比试也落我下乘,她想要夺我的命早已不是一天两天了……” 某个草堆中,崔明璨咋舌, 低声吐槽道:“我们今日商量的时候有这个剧情吗?她怎么这么能编?” 岑楹也叹道:“这说的我都信了!玉儿好厉害!” 裴渊勾唇暗笑,瞥了眼李天阔等人,见他们目瞪口呆,心中隐秘地流过某种情绪,异常的畅快。 她所有的样子他都知道, 比他们都要先,比他们更要清楚。 那边白玉姮还在忽悠这个仅有十来岁、修为却有渡劫期的猫妖少年。 “我要说的就这么多了, 若你真的要我元神化丹, 那就随便你,但你要是爆体而亡了,那可不关我事了。”白玉姮一幅你要是这么做那我也没办法的样子,闲闲地躺在地上。 “那你可知有何办法化解?”剑刃又抵上肩头,猫妖已然信了七八成。 白玉姮笑道:“这怎么可以告诉你, 不过……” 见他脸色骤变,她缓缓道:“要告诉你也可以,但是你得先告诉我你为何要杀害那些无辜孩童?” “无辜?”猫妖听完诧异一瞬,继而失笑不已, “哈哈哈哈哈哈无辜?你竟然说他们是无辜的?哈哈哈哈哈真是可笑……” 白玉姮抿唇:“难道不是吗?他们尚且那般幼小,有些还是刚学会识字,你就以那样凶残的方式将他们杀死,到底是为了什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猫妖听到这一番话,眼角沁出眼泪,捂着肚子狂笑,“我说仙子啊,你是不是在哪个山洞里待久了,居然这么天真?他们若是无辜,这世上就没有心善的人了!” 他忽地收了笑,冷冷地盯着,一双灰绿的眼弥漫着浓重的恨意:“他们该死!都该死!就是千刀万剐都不足惜!难以消磨我心中的恨意!” 白玉姮心下复杂,抿唇不语。 “我要将他们都杀了!全都杀了!” “他们杀了你的家人?”白玉姮猜测道。 不料猫妖听了瞬间暴起,这句话就像是点燃最后的一丝理智,倒在地上的五人被他凌空腾起,眼里的怒火快要喷出来了,恨不得将整个村子烧成灰烬。 “该死!该死!你们都该死!”猫妖愤怒地捏紧掌心,只听见“嘭嘭嘭嘭”四声,四个昏迷不醒的“人”瞬间被捏得粉碎。 白玉姮面色惨白,身上的桎梏越来越紧,好似要同那些人偶一样爆体了。 “受死吧!”猫妖手中利剑朝她心中刺去。 当啷! 刀剑落地,声音刺耳难听。 “你们没有死!?你在骗我!?”猫妖不敢置信地看着方才被他捏碎而此刻却朝着他过来的四人,又恶狠狠地瞪着白玉姮,不敢置信道。 “该死!我要你们死!” 猫妖勃然大怒,嘴中快速念咒,又是一阵虎啸猿啼,山摇地动。 而此刻五人却毫不受影响,将早已布置好的阵法召唤出来,霎时间,整个天地恍若天光大亮,从地下、天上合拢回聚,像一张大网要将他收入囊中。 “呵,又是这点小把戏,未免也太小瞧我了!” 他说罢,手指翻涌间,灰烟弥散,倏然炸开,涌起地上滚滚尘土。 天罗地网被他破了! 下一刻,猫妖还未高兴嘲讽他们,那破碎的网犹如一柄柄锋利快速的箭矢朝他飞刺过来,与此同时,五人快速掐诀,风起云涌,吹得衣袂哧啦乱飞。 一只金光闪闪的大手凭空出现,动作迅速灵敏地朝他袭去,灼热的光像火,烧得他皮毛卷曲,血液滚烫。 又像利刃刺入他的身体,搅得他五脏六腑生冷的疼。 他感觉自己好像在逐渐消亡。 不、不! 他还不能死! 还有仇没报!那个人还没死! 他绝对不可以就这样死在这里! “天地生灵,听我号令……”猫妖快速掐诀,生生咽下喉间的腥甜,那一阵又一阵的虎啸地动,霎时,黝黑的山林中涌出无数生灵,都在朝着金色手掌。 “嘭!!!” 不过是眨眼间,刺眼金光瞬间爆破,夷起阵阵浪波,将周遭的树连根拔起。 五人皆被余震震飞数十米。 光亮消失,天地之间恢复幽静。 除了那处惨烈的痕迹外,早已没了猫妖的踪迹。 “竟然用生灵替命!”岑楹抹掉唇角渗出的血,“这猫妖好生厉害,居然以死相搏!” “此妖被我们重伤,想必就躲在那山林之中,不如我们趁此良机将他抓了!”崔明璨捂着生疼的胸口,愤愤道。 “山林里是他的巢穴,我们擅自闯入必不能有好结果。”李天阔看着狼狈不堪的战况,拧眉道,“猫妖实力远在我等之上,敌我都受了伤,此刻乘胜追击虽好,但也过于危险,我们不能擅自冒险。” 白玉姮也点头:“小阔说的有道理,被我们的阵法重创,又用这么凶险的招式脱困,没有那么数十年休养是回不到原来的功力的。” “且看着吧,我们可以实施那个计划,将他诱出来。”岑楹叹道。 “可恶!就这样放过他,属实不甘!” “好了,你也伤得不轻,歇歇吧。”李天阔拍了拍崔明璨的肩,让他席地而坐休息。 “从方才的试探可以看出这猫妖年纪尚小,又容易受人鼓动,依他仇恨的程度,想必没多久就会再次下山报仇。在此之前,我们需要搞清楚猫妖的恨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五人下意识地看向被结界保护得极好的院子。 晨起,漯水村自出事后第一次能够安稳安眠到清晨的一夜。 村民们都感激涕零,以为仙师们将那妖孽捉了,纷纷自主地拿起家中珍贵的东西上门感谢。 “仙师!恩人!” 甫一进门,扑通一声齐齐跪下,眼含热泪:“多谢仙师们出手相救!我们漯水村所有村民都要感谢你们!大恩大德,就算让我们当牛做马报答也不为过!” 哗啦啦一片就要给他们磕头,将白玉姮几人吓了一大跳,连忙施法术让她们起来。 “大家不必这样,那妖只是被重伤逃到山林里了,当不得你们这样的大礼。” “要的要的,仙师们你们不顾自身安危帮我们,这是大义啊!请原谅前日我们的不敬,这些东西都是我们的一点心意,希望你们能收下。”前头说话的婶子笑容可掬,将手里的一篮鸡蛋递了过来,“仙师们能不计前嫌我们很感激了,我们乡下地方没有什么好东西,只有一些吃食,还望仙师们收下。” “收下吧仙师!” “收下吧!俺们乡下人嘴笨,说不出那些漂亮话,只有一些吃的能表达我们的感谢,你们收下吧!” “对啊,收下吧收下吧……” “你们若是不接受我们磕头感谢,那就收下这些东西吧!” “是啊是啊,你们就收下来吧!” 众人一呼百应,说完不等他们劝告直接将东西放在空地处,哪里有地方放便放哪里。 白玉姮和岑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一群婶子们拉走了。 一些没来得及挤进去的村民午后又跑了过来,拖家带口地感谢。 就连本来要向白玉姮他们询问情况的老村长都挤不进去,只好作罢。 日落西山,今日的雪下得小了些。 送走了一波又一波村民,直至天黑才结束一日的人际应酬。 几人本打算打算去杨阿婆家的,但村民们上门之事始料未及,打乱了计划,如今天色已晚,只好等到第二日再前往杨阿婆家。 此事需要避开村里人,不然传出不好的言论对杨阿婆一个孤苦伶仃的老人家不好。 又是安然无事的一夜。 第二日村民们对他们的热情更加的高涨了,一个个都恨不得将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搜罗出来感谢他们。 白玉姮几人怎么推辞都没用,东西堆得满屋子都是,根本没地方下脚。 五人发现现在连出门都不行了,白天出门一前一后就会跟着不少人,大人老人孩子,一见到她们的一片衣角都会大嗓子喊一声,而后拉着手说感谢的话,又说家长里短…… 最后五人决定还是夜里出门,这样可以避开热情的村民们,也不用被人误会杨阿婆。 是夜,白玉姮和岑楹笑着送走最后一个村民,揉了揉笑僵的脸,皆是大松一口气,同步一致的动作又惹得二人无奈一笑。 “真是太热情了,我都受不了!” 崔明璨嚷嚷:“那李阿婆热情得都要给我介绍媳妇儿了!太可怕了太可怕了,我现在连出门都不敢了!” “给你介绍媳妇儿你还不高兴啊?”白玉姮打趣儿道。 “那不行啊,我还想着好好修炼,成为一代宗师呢!谈情只会影响我拔刀的速度!”崔明璨挥舞几下招式,嘿嘿一笑,心之向往,“我要当大侠,惩恶扬善!我代号都想好了!” 岑楹好奇问:“叫什么?” 崔明璨神秘一笑,咧嘴:“菜刀大侠!” “噗!”—— 作者有话说:预收求收藏~[竖耳兔头]《照龄夜雪》武力值爆表女魔头x正得发邪大理寺少卿,恶女x娇花/《魔君竟想攻略我》当魔君拿了攻略女主剧本…… 欢迎来戳我专栏主页哦~[星星眼][猫头] 第97章 火烧 出现 “哈哈哈哈哈!” 白玉姮也忍不住笑:“你这代号怎么这么朴实无华?” 崔明璨哼了哼:“这你们就不懂了吧, 越是实力强的大能,代号越是这么朴实无华接地气!” 崔明璨说罢,双腕一动, 紫光闪过,双手握着两把刀,说道:“难道你们不觉得我这武器很想菜刀吗?” “……确实很像。”岑楹顿了一下, 问出了好奇许久的问题, “你怎么想着选这个啊?” “你不觉得很与众不同吗?”崔明璨耍了两招,帅气抬了抬下巴,“这可是我的标志性武器!以后江湖上有人看到菜刀便能想起那位惊才艳艳无与伦比身手不凡俊美无俦的——菜刀大侠!” 四人:“……” 你高兴就好…… “好了, 闲话少说,该去办正事了。” 杨阿婆家。 “有人在吗?” 敲门喊了几声没有人应,几人都怕出意外了,立马踹门闯入。 只见在进屋的门槛处躺着个老人,面色发青, 气息微弱。 “杨阿婆!?” 白玉姮几人看清楚杨阿婆的面容后记起这位老人竟然是在芙蓉镇何家遇到的那位。 此刻才恍然,怪不得听到漯水村时那么熟悉。 天下之大, 竟再次相遇。 四人还没来得及感慨, 便被现下的境况沉默。 若此人是芙蓉镇时遇见的杨阿婆,那……那个活泼可爱的狗蛋…… 岑楹悄无声息地瞥了眼李天阔,抿了抿唇,专心救治杨阿婆。 白玉姮和崔明璨也一时无话,心下复杂, 只敢偷偷地瞄一眼李天阔。 那孩子跟李天阔学了几招,还把李天阔当成了师父…… 黝黑的堂屋缄默,几人不约而同地将视线放在施针的岑楹和气息微弱的杨阿婆身上。 “怎么样了?” “幸好我们发现得及时,不然今夜就没了。”岑楹长舒一口气, 将药丸喂进她嘴里,红豆大小的药丸入嘴瞬间化水滑入身体。 “把她扶到床上吧,我再给她检查一遍外伤,玉儿你帮我。” “好。” 花了几刻钟将杨阿婆摔到的外伤都涂了一遍药,李天阔也正好将熬好的米汤端进来。 “先喂点东西给她吧,估摸着还有一会儿才能醒。” 两人一个喂一个扶着,又花了一刻钟将米汤喂完。 此时的杨阿婆才悠悠转醒,粗噶沙哑的嗓子发出痛苦的呻、吟。 “阿婆你还好吗?” “你们是?” 杨阿婆眼睛已然无法视物,只知道眼前模糊地坐着站着几人,她心焦:“你们能不能帮我找找我的孙子!他前两日不见了!我醒来就发现他不在床上……” 发灰的瞳孔找不准人,无措地瞟着,紧紧握着面前的人,两行热泪流了下来。 今年她流的泪越来越多了。 “你的孙子可是叫狗蛋?” “是是是!你能不能帮我找找?我们家小蛋儿最听话懂事了,不可能这么久不回来的!” 几人闻言心中百感交集,想到几个月前聪明可爱的狗蛋,和蔼可亲的杨阿婆,再与现在眼前这个苍老奄奄一息的老妪相比,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阿婆,狗蛋他……”崔明璨欲言又止,不敢告诉她真相。 “你们滚!”杨阿婆陡然暴起,将坐在床沿的白玉姮和岑楹推开,目露凶狠,“我们小蛋儿没有死!你们胡说!胡说!” “都是外面的人乱说的!我们小蛋儿最听话了,他还说了要陪我老婆子一辈子,要给我打最好的棺材!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白玉姮于心不忍:“阿婆……” 杨阿婆掩面哭泣,好像要把心肝都哭出来,眼泪也熬干了。 “滚!滚滚!滚出我家!你们跟他们一样,乱说话!咒我们小蛋儿!滚啊!” 杨阿婆力竭,一动作险些翻下床来。 几人将她扶好,一根针扎进去,原本激动的情绪平复下来,只是还像破风箱似的大喘气。 “我们小蛋儿怎么可能会死呢?他分明就是去玩了!对!我们小蛋儿就是去玩了!”杨阿婆拉着岑楹的手,哀求道,“你们去找狗才!肯定又是狗才带他去玩了!就在、就在村头住的那个狗才,他最喜欢带着我们小蛋儿去山上……” “肯定是他们几个耍坏了,把我们小蛋儿留在山里,呜呜……你们快去山里找找,我的小蛋儿肯定还在山里等我,他好几日没回来了,小蛋儿怕黑,他一定被吓得不轻,求、求求你们,你们帮我去山里找找好吗?我只有这一个孙子了,我的命根子啊!小蛋儿,我的小蛋儿欸……” “好好好,阿婆你别激动,我们一会儿就去帮你找狗蛋!” “谢、谢谢,谢谢你们!你们真是大好人!一定会长命百岁的!”杨阿婆抹着泪,哭道,“你们真是好人,不像外面那些人都在造谣我们小蛋儿死了!呸!我们小蛋儿前两天还给我打了野鸡回来吃,怎么可能就死了!” “他们一定是嫉妒我们小蛋儿听话有本事!”杨阿婆拉住岑楹的手,卑微求道,“姑娘啊,好心人,帮帮我吧,去村头找狗才,他一定知道狗蛋在哪里……” “好,阿婆你放心,我们会的。”白玉姮对着杵在外面的两个人说道,“你们两个快去找人进山!去找狗蛋在哪!” 杨阿婆模糊的视线见有两人离开后,松了一口气,提起来的心半吊着,连连感谢眼前瞧不清脸的姑娘。 安抚好杨阿婆的情绪,岑楹才不着痕迹地问起:“阿婆听说你们家养了一只很可爱的猫?怎么没看见?” 杨阿婆说到这个就有了笑:“哦你说毛毛啊,不是我自夸自卖,我们家的毛毛可漂亮了,油光水滑的,比村里别人养的狗还要漂亮可爱,又聪明,既可以看家,还能时不时给我们抓鱼呢!” “那你们什么时候养的?” “是小蛋儿三岁的时候在山里抱回来的,那时候只有那么一丁点大,是小蛋儿一口一口喂大的!两个关系可好了!” 岑楹和白玉姮对视一眼。 白玉姮又问:“那毛毛长什么样啊?” “毛毛长得可漂亮了,毛发一半白一半灰,两只眼睛绿油油的,跟地里的小青菜似的,瞧着就喜人!哦对了,要说毛毛最有特点的就是它额头那有一撮红艳艳的毛……” 白玉姮闻言,心里有了数。 见能问的已经问得差不多了,两人借口时候不早离开了里屋,离开前,岑楹点上了安神香。 “精气神消耗过多,若再受刺激恐怕熬不下去了……”岑楹叹道。 白玉姮也唏嘘:“幸好我们这几日没有堂而皇之过来,不然被村里人瞧见,误会了对阿婆也是一个刺激。” “唉。” “希望早点将毛毛抓到吧。” “对了,你方才问毛毛的长相是为何?”岑楹想起问道。 “我怀疑毛毛是山主之后。”白玉姮缓声道,“山有山神,亦有山主,一神主管一个辖区的山,一妖则是一山的主儿。” “还记得我们与毛毛打斗时,他化身,额间的那一抹红吗?” “那就是山主的独特标识。且不说一身双色,就那额间红发就能证明它是山主之后。” 岑楹了然。 正要继续问时,方才借口出去的李天阔和崔明璨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中途不见踪影的裴渊。 三人神色晦暗沉重,白玉姮和岑楹心下一突,又怕是毛毛下山杀了人,急忙问道:“怎么了?” “发生什么事了?面色怎么这么沉重?” 裴渊抿唇,指了指这两三间挨在一起不小的屋子,吐了一口气,说道:“那些死者的尸体都在后面。” 五人走到屋后的小菜园,原本放置旧物杂物的破屋里,整整齐齐吊着,浑身长着白毛,血痕斑驳的脸白到发青,阴气深重。 刚丧命的狗才,甚至是第一个死去的、他们还记得的狗蛋,都陈列在此。 “已经要成僵了。” * “仙师!仙师!” “大事不好了仙师!” 一个微胖的婶子急匆匆冲进来,扶着门框急喘气:“不、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婶子您慢点说,发生什么了?可是那猫妖又害人了?” “不、不是!”婶子急忙摆手,气喘吁吁道,“一群人、他、他们围在杨阿婆屋外!还拿着火把!” “什么!?” 崔明璨和李天阔抬着婶子,边御剑边问道:“怎么回事?” “村村村村长让我来跟你们说,今日有人经过杨家的屋后的菜园发现、发现里面的、里面的……”婶子原本还惧怕飞行,紧紧抱着一左一右的手臂,一想到那屋里的尸体,就被惊得汗毛倒竖,后脊发凉。 “……” 几人相视一眼,暗道一声糟。 不过是几句话的功夫,几人就飞到了杨阿婆的住处。 只见那两三间屋子被众多村民里三层外三层包围,各个人面色凝重手中握着火把,搬着柴火,想要将此处烧掉。 还有那些已经遇害的家庭,在哭喊,咒骂。 “好你个杨江氏!竟然养了那么一个畜生!不仅这么残忍地杀死了我儿,还将我儿的尸骨挖出,还用什么邪术将我儿变成这样!天杀的!我要烧死你们!!!” 骂着骂着,就要将身侧的人手里的火把抢了,想要一把烧了这杨家。 “住手!” 白玉姮袖中金蛇及时将那火把卷住,这才制止了一场火。 “仙师你们怎么来了?你们不要阻止我们!我们都知道了,一切都是那杨江氏养的畜生搞的鬼!我们要为我们的孩子报仇!” “对!报仇!” “烧了他们都不足以平我心中的恨!” “烧了!烧了!烧了他们!” “报仇!报仇!” 群情激奋,嘹亮铿锵的声音震得林间的山鸟四窜。 “诸位,请安静!” “报仇!报仇!” 白玉姮瞥了眼那陈列在地的尸体,用了扩音诀,道:“安静!” 霎时一静。 “诸位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此事并非是杨阿婆的过错,不是杨阿婆杀了你们的孩子,是山里的猫妖,是他们杀的!” “仙师何必为她开脱?若不是她养的猫成精,又怎么会害得我儿子惨死!?” “仙师还请你们离开,这是我们漯水村的事!自有我们来决定!” “对!此事与你们无关!不要为罪犯开脱!” “杨阿婆若是罪犯,那你们呢?你们是什么?蓄意纵火杀人犯!?”李天阔厉声道。 “若是杀人的罪犯大可报官处理,而不是在此动用私刑!” “你说的倒是轻巧!死的又不是你的儿子!” “要是官府有用早干嘛去了!?” “大家伙莫要跟他们废话了!趁着日头正好,我们一把火将这杀人凶手杀了!” “对!” “杀了!杀了!” “杀!杀!杀!!!” 村民们愤恨激昂地高举火把,步步逼近,快速垒好柴火,目光壮烈又沉重。 眼里的恨意快要将挡着他们处死罪犯的白玉姮几人一同杀了。 白玉姮心头一悸,一种久违又陌生的情绪在心上蔓延。 是恨。 是恶。 裴渊双手扶在她肩头,低声问:“怎么了?” 白玉姮摇摇头。 一时阴风大作,虎啸龙鸣,黑鸦盘旋尖叫。 众人手中的火把骤然一灭,人心惶惶。 一道凛厉且凶狠的声音从山林中传来,地动山摇,如天神暴怒,殃及池鱼。 “我看谁敢烧!?” 第98章 真相 生机 一只灰白双色的猫矫健飞跃人群, 落在杨家屋顶之上,一双幽深的灰绿眼睛死死地瞪着底下众人。 “我倒要看看谁敢烧!?” 内力深厚的一句话,将方才逼近的村民震得连连后退, 胆小的早就被吓得两眼一闭双腿一蹬,晕了。 不少村民想要逃命,但转身一看吓傻了, 两股战战, 软跌在地。 身后不知何时来的野兽,猛虎、黑熊、大蛇……正虎视眈眈绿着眼盯着一众人。 “啊啊啊!!!” 怕村民四处乱窜反而被猛兽攻击,白玉姮几人默契地掐诀设结界, 将村民都包裹在里面。 “不要跑出圈子!否则后果自负!” 村民吓得懵然,听到这话老老实实地待在里面,瑟缩成一团。 猫妖毛毛变化形态,人身猫脸,一脸漠然地站在高处俯瞰鄙睨这群胆小可笑的人。 “喂!臭道士!我再给你们一次机会, 走或者留下来一起死!”猫妖眼神犀利,扫过白玉姮五人, 警告道, “我不滥杀无辜,只要你们不多管闲事,我现在就可以放你们走,但他们!” 猫妖锋利的指尖滑过漯水村所有村民,冷笑道:“但是他们的命, 我是要定了!” “仙师!仙师!救我们!” “仙师求求你们!救救我们!” “哇!我不想死啊!” “求求你了猫神大人!放过我们吧!” “冤有头债有主,您找害您的人!” “我给您磕头了!求求您饶我一命……” 他话音甫一落下,方才还群情激奋喊打喊杀的村民们乱作一团,磕头的磕头, 求神拜佛的求神拜佛,吓晕的吓晕…… 猫妖见此勾唇冷笑,悠然道:“哦,原本我不打算杀了你们所有人的,可惜你们不识好歹,竟然敢放火烧了杨家!” “不是!不是我!” “也不是我!是张老三!是他撺掇我们上门的!” “对对!冤有头债有主,是张老三鼓动我们用柴火烧死杨阿婆的!” “我们是冤枉的啊!” “猫神大人请饶恕我们,一切都是张老三的错啊……” “你们这群王八蛋!他娘的老子就随口提了一嘴!你们这群贱货!要不是自己也有这个心思哪里还需要老子撺掇!?”被提及的张老三涨红了一张络腮胡胖脸,眼珠子瞪得快要突出来了,指着这群反水的人,再对上猫妖似笑非笑的脸,双腿一软,跪倒在地,“猫神大人,第一个发现的人是李小四!要不是他偷摸爬进杨家想偷东西,我又怎么会气血上头说出这样的话!?” 李小四听见自己的名字,原本瘫软的身体有了力量瞬间跳脚,咒骂:“张老三你这个瘪犊子!操、你……” 两人面红耳赤地对骂,骂着骂着,就要上手互掐,完全没有方才举着火把要火烧杨家时的正气凛然和愤恨。 “住手!” 白玉姮几人用绳索将两个互殴的人扯开,冷冷地看向正在津津有味看戏的猫妖。 “可看够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猫妖笑得开心极了,捂着肚子狂笑不止,闻言抹了抹眼角的泪花,语气跃然,“好看好看!你们多打多打,看你们互相残杀的样子可真是有趣儿!” 猫妖鼓了鼓掌,意犹未尽。 “怎么样,想好了吗仙师们?” 白玉姮几人僵着脸,厉声道:“不必,我等并非贪生怕死之人,降妖除魔本就是我们的职责。” “好!”猫妖少年气地道了一声好,“太好了!我还担心不够人数给小蛋儿陪葬呢!如此一来,得几个大宗弟子陪着,想必小蛋儿在黄泉路上不会太孤单。” “好啊!” 猫妖朗笑,崔明璨脸黑如锅底。 “呵,小小猫妖竟如此大的口气,让小爷来挫挫你的锐气!” 崔明璨跃身飞起,手中的刀变化长度,猛然劈下,刀风将人的衣袂吹得猎猎作响。 “小璨小心!”白玉姮点地飞起,双手快速掐诀,将快要劈到的屋子用结界护住。 “小楹!”白玉姮喊了她一声,后者对上她的视线,也点了点头,在众人的掩护之下进了被结界保护的屋子。 打斗越发胶着,猫妖召唤来的野兽也通了灵性,又被猫妖使了控魂术,被他掌控着,将四人团团围困。 幸好那夜将猫妖重伤,此刻他的伤势发作,功力大不如昨,被崔明璨和白玉姮夹击,四处躲着崔明璨劈下去的大刀。 刀光剑影中,实难分出胜负。 “哇!” 躲在结界中的小孩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精彩绝伦的战斗,都忘记了如今还尚伸出险境,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目瞪口呆地看着,只有视线随着打斗转动。 “仙师好厉害!” “仙师加油!” “仙师最厉害!” “快打快打!” “右边右边!欸欸欸,左边左边!” 许是被孩子的无忧情绪所感染,原本还绝望哭泣的大人们都紧张地关注着打斗情况,心里默默为他们鼓劲。 “仙师加油啊!” “仙师!仙师!” “仙师好帅气!” “仙师好厉害!!!” 不知是谁先将心里默念的喊了出来,像是一滴水入油锅,结界中的村民都在为他们呐喊着,忘记了身在险境,用力地喊着,好似这样就会将自己的那一份力量注入给他们。 也有不少的男子们在指挥着他们:“崔仙师,打左边啊!诶唷!” “往右往右!错开了!真是可惜!” “方才就应该先绑住他的腿,再给他一刀!” “诶呀!崔仙师您使点劲啊!” 崔明璨落了一脸黑线,耳边聒噪,注意力难以集中,险些被那猫妖抓伤,又听见一阵唏嘘,咬了咬牙,手中挥着的刀下意识地听了他们的指挥。 “小心!”白玉姮伸手接过被打到掉下的崔明璨,待他站定后,沉声道,“莫要分心,觉得聒噪直接关闭五感即可。” “嗯,好!” 两人躲开猫妖的一击,与将那些猛兽制服的裴渊、李天阔各分据一边,各自的护身法罩将自己围住,任猫妖如何击打,外圈的护身法罩坚不可摧,外面的妖气急败坏,而里面的人则是快速地掐诀念咒。 蓦地,四道各色的光线冲天而起,合成一股力,直直朝着猫妖而来。 “嘭!” 尘土炸开。 猫妖生生地接下了这一招,半跪在地,噗地吐出一口鲜血。 方一落地,不知何时设的网像藤蔓一般,将他的双腿牢牢钉在的地上,动弹不得。 他冷冷地瞪着她们:“你们为何要多管闲事!?” “我与你们无冤无仇,我只是想要报仇!!!” 李天阔拧眉道:“你残害无辜,我们作为天衍宗弟子自然有维护苍生匡扶正义的责任。” “残害无辜?”猫妖听了这话,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声凄厉悲凉,“他们也算得上无辜?那被他们虐杀的狗蛋呢!?” 猫妖指着发青发僵的尸体,眼含泪花:“是不是天大的冤屈!?” “你胡说!我们的孩子不会像你这个妖怪那样丧心病狂!”狗才的母亲不知哪来的勇气,朝着猫妖恨恨地呸了一口,恨不得将此扒皮抽筋喝血吃肉了。 “呵,怎么不会?”猫妖锐利的视线扫射过来,那人被吓得一缩,但为儿子报仇那股气支撑着她的脊梁,硬邦邦地回视他。 “你这分明是为自己的残暴找借口!”不少遇害的母亲家人愤恨出声,指着他控诉道。 “好!那我问你们,狗蛋失踪那日你们的好孩子都拿了什么好东西回家!?” “……” 猫妖见他们一时无言,像是在回忆,一声声质问替他们回忆:“野鸡肉很好吃是吧?” 那些人闻声一凛。 猫妖见此冷呵,又问道:“那我再问你们,找到狗蛋尸体那日你们在旁边发现了什么!?” 其中某人被这一声呵斥吓得一抖:“没!什么都没发现!” 此话一出,众人看过去,一脸慌张失措的样子,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他毫不客气地瞪回去:“看什么看!你们不要被他迷惑了!他是妖孽!我们才是一村人!” “你说这些难道是想内讧我们?呵,想的倒是挺美的,你杀的人是铁证!你还我儿子的命来!” 说罢,就想要冲出结界提着熄灭的火棍去打他。 还没碰到结界边就被白玉姮拖了回去。 “哈哈哈哈哈真是可笑。” “你在他旁边发现了你儿子的护身符,害怕他跟狗蛋的死有关,你偷偷的将它藏了起来,是不是?” “没、没有!你胡说八道!” 当众默然片刻,人群中有人弱弱出声:“我、我看见了……” “那日我也跟着去找狗蛋,我看见他偷偷摸摸地捡了什么东西起来,但是我没在意……” “杨振冬!你胡说八道!”那人闻言目眦欲裂,想要活吞了说话的人。 “可笑,你真当自己做的很隐蔽?”猫妖嗤笑,“你们的孩子,狗才、大福、虎子、小田儿还有余威!他们看见狗蛋做的陷阱抓到了野鸡,也想要,但狗蛋不想给,只答应教他们怎么做陷阱……” “可是你们的儿子们呢!一贯爱作威作福,恃强凌弱,霸道习惯了,见狗蛋拒绝,上来就是一巴掌,专门掐他打他旁人瞧不见的地方……” “给我狠狠的打!”余威狠狠踢着他的头顶,生气道,“你这狗、娘养的贱、种!让你拒绝我让你拒绝我!” “快点将他的衣服裤子扒了!”余威吩咐道,“扒了打才更痛快!” “是!老大!” 赤身裸、体的狗蛋哭求着放过:“余威哥、大福哥……这只鸡不能给你们,我奶奶生病了,大夫说要补补身体、啊!” “叫你顶嘴叫你顶嘴!” “我让你说话了吗?”余威长咳一声,将喉里的痰吐在他脸上,一脚踩着他的脸道,“狗、日的,不就是拿你一只鸡嘛!想要自己不会再抓吗?还有你家那个死老太婆,上回跟我娘告状,说我欺负你,说!是不是你说的!?” “没、没有,呜呜,是、是奶奶看见我身上的伤,自己猜的……” “屁!分明是你说的!”虎子笑嘻嘻地碾了碾脚下的柔软,“你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已经有好几天没给我们吃的了!说!是不是自己偷吃了?” “没、没有……” “看来还不老实,给我打!往死里打!打到他老实为止!” “老大!他这里有一枚铜钱!”狗才在一堆被撕烂的一幅中捡起一枚东西。 “好家伙,竟然还敢藏钱!?”余威踹了一脚,朝狗才伸手道,“拿过来。” “给你老大。”狗才毕恭毕敬地双手呈上。 “还、还给我!” “哟,还有力气呢,”余威扫过虎子和小田儿,冷笑道,“看来你们是没有吃饭啊,就这点力?” “老大……” “啧,怂比。” “快翻翻还有什么好东西?” “没了老大!”虎子道。 “啧,就一个铜钱,都不够我们哥儿几个分的。” 大福肉墩墩的脸讨好地笑道:“听说最近狗蛋卖了不少野鸡大鱼,说不定家里还有呢?” “你说的有道理,大福你最近挺上道啊。”余威毫不吝啬地夸奖。 “嘿嘿,都是老大教的好!” “行了别拍马屁了,将人捆起来,这么不自觉,就该给他一个惩罚!”余威佯作思考,一边看着手无缚鸡之力的狗蛋,一边道,“嗯……既然你这么喜欢进山打猎,不如就留你在山里算了。” 狗才给狗蛋绑手的手一顿,犹犹豫豫道:“老大,这样不好吧?我娘说山里可多野兽妖怪了,专门吃小孩的!” 余威拍了一掌他的脑袋。 虎子怒其不争道:“你这呆瓜!既然他这么有本事,抓了那么野兽妖怪的朋友,那不如就将他留下来,让他们惩罚惩罚……” 余威满意地点点头,赞赏道:“还是虎子合我心意。” 狗才低下头认错。 “好了,这野鸡我们一道分了吧,别说我这个做大哥的不疼你们。” “野鸡是我的!” “砰!” 一个石头准确无误地砸到脑袋上,一抹血流了下来,遮住了他半只眼的视线。 “老子已经忍你够久了!” 余威发怒,这次狠狠地扇他,毫不留情地。 “……切忌不可以此欺人害人,只能自保。” 师父说过的话萦绕在耳边,狗蛋耳鸣片刻,瞧见那只肥硕的野鸡、应该被奶奶吃进嘴里的野鸡被他们分成一半,肠子内脏流了一地,灰扑扑的,血腥味熏得他头晕目眩。 师父…… 徒儿没有害人的心,您要相信徒儿…… 徒儿,徒儿会跟您请罪认罚的…… “欺人太甚!这是我奶奶的补药!” 嘭! 余威被震出数十米外。 “……” 几人被惊得目瞪口呆。 “咳咳……”余威咳出一口血,凶狠的眼中杀意萌发,“还愣着做什么!给老子往死里打!” …… “这半个鸡腿是虎子的,这根翅膀是大福的,另一根是小田儿的……”余威青红着脸瞥狗才,“至于狗才,只有一个鸡头,下回再让我看见你放水,老子连你一块打!” “嘿嘿,多谢老大!” 狗才低下脑袋,接过那截鸡头,鸡头上五彩的羽毛泛着光泽,闪过崖底躺着的人。 “啊!” “叫什么!?” “狗才快点跟上来!回去了!” “哦哦!这就来!”狗才捡起地上的鸡头,跟有鬼在身后追似的,飞快地跑上去。 “快点啊!” “来了!” “你这小子一点也不机灵,呆头呆脑的,下回不带你了!” “嘿嘿,老大我机灵,老大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我会一直追随老大的!” “啧,真会拍马屁……” “张大福你是马屁精!” “走了走了,快点下山吧!这鬼山阴森森的……” “嘿嘿,今晚有肉吃咯……” “跟着老大以后天天吃肉!” “哈哈哈哈好!以后让你们天天吃上肉!” “谢谢老大!” 山林渐晚,雾气弥漫,鸟叫虫鸣,一片生机。 第99章 解灵咒 了结 “哈哈哈哈哈哈, 你们眼里的好孩子用生锈的钝刀一寸一寸割了他的腕挑了他的手筋脚筋,想要将他倒挂在树上,没绑稳掉下了崖底……”猫妖眼里的恨意像一把无名火, 将在场的所有人烧得坐立难安、脸面臊红。 “你们说这个仇我该不该报!?” “这一切不都是余威那小子干的吗?我家孩子一定是被他威胁了!为什么连我孩子也杀了!?”狗才娘亲一双眼红肿得只剩一条缝了,肝肠寸断地质问,“你要索就索他的命啊!?我孩子做错了什么?” 猫妖癫狂笑着:“无辜?哈哈哈哈哈哈, 就因为一只野鸡被你们孩子虐杀的小蛋儿就不无辜?” “你们一个个, 说的道貌岸然,你们的孩子死了会心痛,难道我们的狗蛋死了就是一把野草吗?!”猫妖冷睨他们, “就因为他的双亲早逝,你们这群人明里暗里阴损的招使了多少次,你们真当我不清楚?” “余家,还有你们伤过杨家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就算我死了, 也要将你们一起、拉下地狱!” “永不得超生!” “……” 一句句低沉阴暗的话将村民们吓得直哆嗦,一时间晕倒在地的人数不胜数。 “胡说!简直是胡说!”余大指着猫妖的鼻子破口大骂, “我们小威可是十里八乡最听话乖巧的好孩子!你他娘的乱造什么谣!?还地狱!我倒要看看谁先下地狱!” “呵, 好孩子?你家的好孩子最喜欢小偷小摸,胖婶家的五两银子不就是他偷的?”猫妖冷呵。 胖婶:“什么!?余大你这个瘪三!我就说你家的小子那阵子怎么穿红戴绿,天天吃肉,原来是偷了老娘的棺材本!?” 胖婶大怒,趁余大被捆住手脚, 一个箭步上前,就是左右开弓,扇得人眼冒金星。 “还不止这些,张数你家晒在户外的鱼干也是余威他们偷的……” “什么!?”张数猛地蹬起来, “那是我姐给我老娘养身体的!?” “张数你个瘪犊子敢打老子!?”余大呸出一口血沫,充血的眼瞪这比他矮瘦一倍的张数警告道。 那边乱作一团,互相残杀,这边被桎梏的猫妖颇有意趣地看他们争执,瞧他们明明就满是矛盾不和,非要装得大度和美,现在可算是装不下去了,呵,可真是令人恶心。 猫妖饶有兴致地欣赏他们神色各异,可还是觉得心里不痛快,最好的方式便是让他们感同身受一回才能知道小蛋儿那时的绝望。 “怎么样啊仙师们?”猫妖勾唇笑着,眼里是戏谑和挑衅,“这就是你们拼死要保护的‘无辜’的人?” “你明明可以选择报官,让律法来解决这一切,而不是动用私刑。” “呵,报官?我说仙师,你高高在上这么久应该不会知道像他们这样的贱民,还没敲登闻鼓走到衙门那就会被乱棍打出去,你倒是说说这样的官府何人敢用?” “……”李天阔张了张嘴,讷然片刻,坚定道,“我不信这世上就没有一个见死不救、不为生民立命之人!” “哈!真是天真!人心是如此的复杂,倒不如像我们妖一般,谁惹谁死,杀了便杀了。” 两人眼光交战,像是要嘣出火花,各自坚持着各自的观点,沉默地交锋。 天地之间好似被施了静音诀,唯有风声可闻。 屋后传来几声低低的呜咽。 猫妖原本好死不如赖活着的闲散的姿态登时僵住,神色由原来的看戏、木然到怒不可遏。 “你们要干什么!?要对她做什么!?”猫妖拼命挣扎身上的束缚,红着眼怒视,“要是敢动她一根毫毛,只要我还活着,我绝对不会放过这些人的!不仅是这些人,还有隔壁村、镇上……我会让他们全都陪葬!” “小伙子火气怎么这么大?”岑楹扶着杨阿婆出来,瞥了眼几近疯魔边缘的猫妖。 “阿、阿婆……”再怎么气势汹汹龇牙咧嘴的猫妖此刻在杨阿婆面前就像是温顺的绵羊,垂着脑袋,身后长长的尾巴垂下,喉咙中发出低沉“咕噜咕噜”声。 “毛、毛毛?”杨阿婆蹒跚走向他。 “阿婆?您的眼睛能看见了?”毛毛头钻进杨阿婆的怀里,使劲地蹭了蹭,喉咙中“咕噜咕噜”声更加的轻快。 “嗯嗯,是这位仙师医好的。” 毛毛看了眼杨阿婆身后的岑楹,冲她颔首道:“多谢你,医好了阿婆的眼睛。” 岑楹讶异一瞬,继而点点头:“举手之劳,医者仁心。” “毛毛长得可真好啊……”杨阿婆摸着毛毛结实的身体,揉了揉脑袋,心中了然,想到她的小蛋儿,眼里也有了泪,“毛毛……” 毛毛抿了抿唇,闷闷地应声,搂紧了杨阿婆。 众人见此情形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神采各异。 “狗、日的!快将老子放下来!”余大凶狠的声音打破了这诡异又温馨的画面。 白玉姮瞥他一眼,并未解开对他的桎梏。 “阿婆……”毛毛从她怀中抬起头,欲言又止。 杨阿婆长叹一口气,苍老的眼睛霎时一红,鼻腔冒着酸,慈爱地摸了摸他的脑袋:“阿婆都听到了……” 毛毛瞬间应激炸毛,狠狠道:“阿婆我要杀了他们!给小蛋儿报仇!” “……”杨阿婆含着泪看他,苍白的嘴唇颤抖着。 “阿婆……”毛毛见此也哽咽,一股酸意痛感像把钝刀插在心口搅动。 “毛毛,可以了……”杨阿婆颤抖的声音在他头上响起,“你已经将害死小蛋儿的人都杀了,可以了,小蛋儿泉下有知不会怪你的……” “阿婆……”毛毛扑进杨阿婆的怀里大哭。 “狗、日的畜生!我余家三代单传给你这个畜生杀了!我要你们付出代价!”余大红了眼,想到自己唯一一个男丁,一把屎一把尿养大的男丁就这样惨死,一股火气积聚在心口,烧得生疼,“杨江氏你个贱人!看看你养的狗东西!我咒你!咒你们杨家!” “当真是聒噪。”裴渊听着那番不堪入耳的话,立马给他施了静音诀。 “余大!你家是三代单传,那我杨家呢?我的小蛋儿岂又不是杨家唯一一个独孙孙?他哪里惹了你们那些畜生不如的孩子了?!竟让他这样活生生虐死!”杨阿婆撑着一口气,平日里和蔼可亲的老人此刻对上杀害自己宝贝孙子的凶手也变得尖锐。 “可我们的孩子也为了他偿命了啊……”小田儿的爹怂怂地反驳道,“那又何必再让猫妖将我们这些无辜不知情的人也杀了?杨阿婆你好狠的心啊!” “住口!”毛毛帮杨阿婆顺着气,一边呵斥他,见他说完怂怂地缩了缩脑袋,一股气发不出去,冷冷道,“你们罪有应得,阿婆,我要让他们几家为小蛋儿陪葬!” 毛毛挣扎着,地上的枷锁随着他越用力挣扎,越发的紧,封禁了他大部分的功力,此刻他才渐渐意识到,他的灵力好像被瓦解了! “臭道士!快将我放开!”毛毛炸毛凶狠地吼道,“你到底什么时候下的解灵咒!?” 白玉姮摊手:“你杀狗才之后的那一夜。” “你是如何知晓是我的!?”毛毛不敢置信,据他所知,这个解灵咒没有那么个三五日是不可能瞬间下好的,更何况这个咒威力那么大,竟能在他不知不觉中神不知鬼不觉地瓦解了他一大半的灵力! 白玉姮想起跟村长来到杨家设结界时,小金蛇飞出钻进杨家的一幕,淡笑着实话实说:“你的破绽太过明显了。匆忙如法炮制的杀了狗才,却无意间留下你的毛发,又被人瞧见,自己明明知晓我们在村中却不知道收敛自己的妖气……” “不可能、不可能的!”我明明就是按照那人说的,她跟他保证了万无一失! 毛毛愤愤地瞪着她。 “果真还是太小了,你原本的灵力修为根本没有办法承载渡劫期,即使暂时让你修为大增,但也不可能完全让你化为己用。” “胡说!”毛毛飞快掐诀,想要挣开这束缚。 “毛毛……” “阿婆你先走开。” “……” 果真如她所言,那人渡给他的灵力已经没了!现在连一个简单的法咒都施展不出来了! “啊!!!” “我要杀了你!!!” “都是你们!谁让你们这么喜欢多管闲事!!!” 毛毛震怒,瘦小的身形猛然变大,将本就不大的院子挤得越发的小了。 “我就说了你被骗了,她给的修为虽能让你厉害一时,但时日一过,你的力量就会逐渐衰弱,直至被反噬。”白玉姮叹道,“我们也不想多管闲事,那人在村外设了阵法,故意引我等过来,难道这个你不知晓?” 毛毛此刻已经听不进去话了,扑簌扑簌地喷着粗气,想要将他们撕碎。 “我要你们都死!!!” “你还嫌惹的事不够大?” 山林间一道声音如同从地下传来,洪亮沉稳。 一抹烟从茂密林中升起,烟雾当中有一人,腾云驾雾飞了过来。 “……”毛毛见到他瞬间便熄了火,颓然躺在地上。 “诸位仙师,很抱歉,犬子给你们添麻烦了。” 来者正是山主。 白玉姮颔首与他打了招呼,微笑道:“山主客气了,不过是尽忠职守罢了。” “只不过您孩子做的事……” 眼神流动间好似没有硝烟的交锋。 山主冷着脸片刻,倏然一叹,似是认了命:“我知晓的,就依仙师所言,依法办事吧。” “多谢山主深明大义。”白玉姮拱手。 山主瞥了眼毛毛,说道:“不知仙师能否借一步说话?” 白玉姮心下了然,点头道:“自然可以。” 片刻之后。 山主面色和缓:“只要我在任一日,我便会护佑尔等一天,但前提是不可犯了山里的忌讳。” 老村长颤颤巍巍地出声:“是。” 老村长话音刚落下,山主猛然一击毛毛,眨眼间变成了婴儿大小的毛绒模样。 山主抱着毛毛,掩下眼底的怜惜,对白玉姮几人道:“如若仙师有空,不如来我洞里坐坐,我好尽一下地主之谊。” 白玉姮微笑:“不必了,我们还有要事,得即刻启程,若有机会,定会以来叨扰山主您。” 山主点了点头,不再寒暄,又一阵烟似的消失了。 “扑通!” 正当大家都松了一口气时,原本还站在那的杨阿婆轰然倒在地上,没有声息—— 作者有话说:忘定时了[可怜]国庆节快乐!![哈哈大笑][哈哈大笑]祝愿祖国繁荣昌盛!![加油] 第100章 月光 窥见天光 “杨阿婆!?” 白玉姮几人冲了上去, 一探鼻息,竟早已没了气,且身体早就凉透了。 “小楹怎么回事?” 岑楹叹了一口气:“方才毛毛在说狗蛋被虐杀这件事的时候就醒了, 情绪太过激动,无力回天了。” “那方才……”崔明璨怔了怔。 “我用最后一颗回魂丹将她暂时留下来,不过也只是回光返照罢了。” “……” 一众人沉默半晌, 最终只好化作一口叹息。 再多的恨, 再多的怨,此刻在死者面前那些痴缠,一切恩怨都烟消云散。 杨阿婆的葬礼举办得很仓促, 但在崔明璨和李天阔这两位富豪的鼎力支持下,所有的东西一应俱全,甚至算是大办了,漯水村几十年来都没有这样的奢华葬礼。 其中李天阔这位算不得师父的师父亲自给狗蛋和杨阿婆送终。 “小阔还在灵堂啊?” 岑楹点头,目光复杂地看向灵堂中跪着的人, 默默烧着纸钱:“嗯,一夜了就没休息过。” “你去休息吧, 换我来。” “嗯。” 白玉姮走进去, 在李天阔身侧跪下。 纸钱的味道很是呛人,但李天阔好似没有五感,察觉不到身侧的人,闻不到呛鼻的味,忍得下熏眼的烟。 白玉姮正在思索要如何劝他去休息。 “小蛋儿那时候叫我师父。” 他蓦地开口, 白玉姮冷不丁地被他吓了一跳,侧眸看他,只见他面容苍白疲倦,惨白的唇瓣干涸地起了皮。 “嗯?” “但是那时候我拒绝了, 因为我不想沾染麻烦。” 李天阔对上她的视线,甫一碰上,又匆匆低了头,丢下一张纸钱,唰地一声,火焰燎起,险些烧到自己。 “但我看到他好像看到了自己儿时的模样。” 他拍了拍落在袖口的灰烬,像是跟她倾诉,又像是自说自话。 “人人都以为皇子王爷当的是光鲜亮丽权势滔天,可那是旁人,而我只是养妃用来争宠的工具,兄弟嘲讽撒气的对象,就连至亲的父皇也对我不假辞色,从未给过我像其他皇子公主一样的和颜悦色……” “深宫幽冷,我是贱奴生的,人人都可以唾上一口……所以在得知自己能离开深宫,离开那个吃人多魔窟,我高兴得整夜整夜睡不着,生怕事情黄了……幸好幸好……” 李天阔唇角微勾,目光专注地看着她:“来到天衍宗是我此生做的最正确的选择,遇到你、你们也是……” 真想一辈子都跟你、你们在一起。李天阔在心里想道。 许是看出她的僵硬与躲闪,李天阔轻笑一声,没再说那些奇怪的话。 “狗蛋虽像我儿时,但却比我好上许多,他至少还有个奶奶可以给他想要的疼爱关心。” 白玉姮一时无措地看着他,欲言又止,不知该如何安慰。 李天阔侧过脸对她笑了笑,很浅很浅的笑,两人距离有些近,白玉姮甚至能看清他眼底的苍凉,还有唇角的漩涡。 “深宫的世态炎凉人情淡薄让我学会了如何保护自己,我不愿与外人产生任何的非必要的关系。” “所以那时小蛋儿叫我师父,想要拜我为师,我拒绝了。那时不过也是见他受人欺凌,想要让他有一点护身的法子。” “我只教了他一招护身的招式,让他在不得已的紧急情况下使用……” 说话间,属于少年人的清瘦脊背颓然弯下,声音沙哑带着颤音。 “你说……” “你说若是我当时收他为徒弟,多教他几招防身术,那他今日、今日是不是还能活生生地站在我眼前,喊我师父?” 少年的头深深地埋下,像是被愧疚悔恨压弯了枝干。 白玉姮迟疑的手举起又放下,最后还是有距离地贴在他肩上,安抚性地拍了拍。 “这不是你的错。今日的情境你当初也没想到,莫要将他人的过错揽到自己身上,你没有错。” 李天阔双手捂着脸,压抑的手背青筋暴起。 白玉姮还想说些什么宽慰他,忽地感受到难以忽视的、阴恻恻的视线,她猛然转过头去寻找,外面除了零星几个村民走动外,没有任何可疑的人盯着她。 白玉姮蹙眉,心乱如麻地丢一张纸钱进去。 李天阔红着眼,不好意思地看她:“真是不好意思让你看笑话了……” “我不该说那样的话的……” 白玉姮笑着摇头:“没事,大家都是朋友嘛……” “朋友?”李天阔唇齿品味这两个字,一双深邃的眼眸看着她,有一种极大的冲动想要问她,只是朋友么? 但,对上她毫无异色的眼,那股气突然一泄,生生卡在喉咙。 “嗯,朋友就是在你最伤心难过的时候给你肩膀依靠,听你哭诉,无论如何也不会因为这个而取笑你。” 李天阔也笑道:“谢谢。” “你这样多好嘛!就应该多笑笑,多笑笑健康又好看!”白玉姮走心地安慰。 李天阔苍白的脸浮上红晕,眼神眨巴眨巴:“嗯……” 像是觉得这样太过冷淡尴尬,笨拙地同她开玩笑道:“那不知这位朋友是否能将肩膀给我依靠一……” “!” 又来了! 那道阴冷冷、黏腻腻的视线在她身上徘徊。 白玉姮猛地起身转过头,猝不及防撞进裴渊的眼中。 李天阔自然也发现了,站起身,许是跪久了一时不适应,身形不稳地踉跄几步,白玉姮下意识地伸手去扶,一把抓住他的手。 “……” “谢谢……” “……” 白玉姮感受到冰火两重天是什么样的了! 裴渊阴冷的视线落在他们无意间交握的双手,而掌心是男子宽厚粗粝又灼热的大手。 白玉姮头皮发麻,猛地收回手,讪讪地眨巴眼,反应过来时觉得像是做贼心虚了一样,下意识去看裴渊的反应。 可惜这一回只能瞧见他快步离开的背影。 “裴师叔他……”李天阔迟疑。 白玉姮抿了抿唇,摆摆手:“没事,继续守灵吧。” “……嗯。” 夜幕降得很快,外边的雪已经停了,渐渐消融,已然恢复正常的季节。 李天阔已经去休息了,而崔明璨和裴渊也过来换班守灵。 “今夜便是最后一天了。”崔明璨扭了扭肩膀、脚踝,对她说道。 “嗯,明日再休息一日,后日再北上吧。” 白玉姮没有看裴渊,但也知道他此刻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专注,很有分量感。 “……” 白玉姮默了默,说道:“我先去休息了,你们也不用太撑着了,该休息就休息。” “知道了,你去歇息吧!”崔明璨没注意到二人之间的不对劲,摆摆手让她早点回去休息,自己一撩衣摆直愣愣地跪下了。 “嗯。” 白玉姮应过直接就走了出去,没有一点跟裴渊说话交流地打算。 后者袖中的手攥紧,目光一错不错地看着她离开,心中甚至在赌,赌她会不会回头看看自己? 可惜他的期望落空了。 她走得很潇洒很快速,好似后面有什么洪水猛兽追着似的。 “……” 裴渊无声地讽笑。 明月高悬,月华倾洒。 白玉姮夜里干渴,起身到了一杯冷茶,不知为何裴渊离开地那个表情能令她辗转反侧到深夜,长舒一口气后,绕过熟睡的岑楹小心翼翼地走出门外。 月光很亮,白玉姮倚着门框漫无目的地抬头,放空神思。 她在想些什么? 自从在江州发生那些事后,她便一直刻意地回避、忽略有关的事情。 因为就算强大如姮鸾,也从未经历过情爱之事,更遑论裴渊一个自己的曾经的徒弟,现在的师父,不管何种身份,都对她有了不一样的情感,她很难想象这些事居然发生在自己身上。 但她也知道逃避解决不了任何的问题,今日裴渊的行为已经让她大吃一惊,他的占有欲已然超乎她的想象,她需要立刻想出万全的应对之策。 白玉姮神思遨游,不知为何想什么到了后面总归都会落在一张脸上。 或许是心有所想,朦胧的月光下好像站着一个熟悉的影子。 白玉姮不知被吓的还是怎么,猛地心头一悸。 “你怎么过来了?”白玉姮尴尬地拍了拍胸口,上前几步,压低声音问道。 “待会儿便回去了。” 裴渊半边身子隐在黑暗之后,瞧不清楚神色,但白玉姮就是能感觉到他落在自己身上的灼热、坚定不移的视线。 “怎么了?” 裴渊只是看着她。 白玉姮被他看得不自在,走上前几步,莫名地想要看清楚他的表情。 “!” 不过是离他两三步的位置,被他突如其来的伸手,带入怀里。 白玉姮一愣,沉甸甸的人就靠了过来,将她克制且逾矩地圈在怀里。 白玉姮好像能听见他压抑的呼吸,低沉的情绪,极为缓慢地眨了眨眼。 “能看看我吗?” “……嗯?” 他低哑的声音低低地在她耳侧响起,是白玉姮一时无法理解的复杂情绪。 “在你……之前,能多看看我吗?” 他的勇气用的所剩无几了,那两个字在他唇舌中辗转,最后含糊不清。 “你……” 她有些艰难地开口。 “……” “抱歉,”裴渊退后几步,半边脸隐在暗处,模样落魄且颓丧,“你便当我今夜发了疯,着了魔。” 他说罢就转身。 “……” “好。” 白玉姮鬼使神差地拉住他的手。 裴渊震惊极了,木讷转身看她,好像幻听似的。 “你、你再说一遍?”他忐忑不安,眼眸亮亮,“再说一遍可以吗?” 白玉姮抿唇,唇角微微勾起:“可以,我说可以。” “呀!” 白玉姮话音刚落,裴渊便兴奋地将她彻彻底底地拥入怀中。 贴在他健壮滚烫的胸膛,白玉姮心中高悬的心放下了。 有些事彼此都心知肚明,白玉姮只能装作不知情,但面对裴渊,他总能让她无条件放下那点戒备。 若说当时在幻境中,白玉姮是震惊和羞恼大于害怕的,第一次遇见这种事情的手足无措,窥见弟子对自己的阴暗情欲的惊和羞,被他弄得一身的恼…… 那么此刻便是对他这个人的悸动。 白玉姮向来不是个会退却之人,只要她想明白,认定了,她便会主动。 这段时间一直在回避裴渊,那是因为她的心还没有想清楚,许是在江州得到了那一缕元神,她此刻面对裴渊好似有了五感,能够清晰地感知他像小鹿乱撞的心,他的激动,他的喜悦。 “咳,”白玉姮见他抱了许久,推了推,说道,“你别高兴地太早啊,我只是说了考虑考虑,可没说答应你……” 裴渊好似被什么砸中了脑袋,整个人都晕乎乎的,一双冷若冰霜的眼此刻亮得白玉姮都不好意思细看,唇角勾着,连连点头:“好!” 能够接受他就是一个巨大的进步!这是他从未想过的!他对她的感情终于能窥见天光! 今日偷窥的火气郁气此刻消散不见,心像火烧一把火热激动,恨不得绕着整个村子跑上几圈,也恨不得朝全世界大喊,她终于向他迈出了一步! “……”白玉姮还是第一回见到他这幅傻乎乎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 这人也不知怎么回事,见她笑,他也跟着笑。 白玉姮好笑嘟囔:“傻样!” 裴渊亮晶晶一笑:“嗯!” “扑哧——” 两人对视,忍不住笑出声来。 今夜的月光真好啊,裴渊不禁想道,这是他见过最美的月光了—— 作者有话说:求收藏《错绑攻略系统后,魔君他自我攻略了》《大理寺来了个女魔头》[害羞] 100-110 第101章 敬缘分 敬我们 处理完狗蛋他们的后事后, 一行人开始上路。 经此一事,还是有过一面之缘,感官颇好的狗蛋遇害, 几人心情都有些低落,连着好几日都郁郁寡欢,提不起劲来。 “唉, 人生世事无常啊……”又是一日, 几人一起围在林中的篝火前,喝着热好的酒,崔明璨长叹一声, 感慨道。 李天阔也叹了一声。 “珍惜眼前人,莫要等失去之后才懂得珍惜。”岑楹双手支在后面,抬头望着璀璨星河,悠悠道。 崔明璨听完又是长叹一声。 “人生苦短,世事无常……”崔明璨将酒瓶拿起, 敬他们,“来, 我们有缘相识一场, 这样的缘分哪里找!这一杯敬缘分!” 白玉姮有酒喝自然是应和的最快:“敬相识!” 岑楹也高兴:“敬相聚!” 李天阔也紧随其后:“敬明天!” 白玉姮随着其他三人的目光齐齐看向裴渊。 后者唇角噙着笑,目光与她相撞,直直地看过来:“敬我们。” 四人大笑一声,而后五人一起干了这一杯酒。 围在篝火旁闲聊起刚入门的事,并肩作战的事, 所遇之人的悲惨,笑笑闹闹之后,又有些伤感,印象最深刻的便是狗蛋的死状。 “你说现在的孩子怎么生的如此恶毒?竟……竟能下得去这样的狠手!?” 李天阔:“人心叵测, 再好的苗子,生在何处,喝的是何样的水,吸取的是何样的养分,就会长出什么样的。” 就如同深宫,个个人都是为了利益而活,前一刻还能跟你喜笑颜欢,称兄道弟,后一刻便可将你拖入深渊,永世不得超生。 这样的恶,他从小便见得多了,就连那些方入宫的小宫人,在大染缸之中,已然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一时,众人各有各的感悟。 不过五人都不是沉湎伤感之人,很快便被其他的话题转移了注意。 一夜安睡。 * 皇宫之中。 “郡主。” 一青衣中年女子走上前几步,恭敬地对书案前的女子说话。 “可是父王来信了?” 那青衣女子脸色不太好,冷声道:“殿下,王爷在江州的……被人发现了。” 书案边挥墨如刀的女子手一顿,纸上的字一歪,毁了一整副字帖。 静安郡主呼吸一窒,秀眉一拧,沉声道:“怎的一回事?” “听闻是……被他们发现了……”那嬷嬷凑上前来同她耳语,“贤王殿下亦在。” 静安郡主冷呵:“废物!” “不过是几个刁民,就这样让人瞧见了!” 嬷嬷也气的生疼,但事已至此,她只能宽慰道:“殿下莫要急,王爷说他会安排好一切,因着凡间与修界互不干涉,所以殿下不必担忧他们会说出口,至于贤王殿下……” 说到贤王,静安郡主勾唇一笑:“本宫这位堂弟你当他是蠢的吗?在淑妃手中那么多年还活得好好的,此次来京恐怕来者不善呐。” 嬷嬷心下一紧,有些焦急:“那如何是好?可要?”嬷嬷胆大地在脖子间做了个抹脖的手势,眸中精光一闪。 “……”静安郡主眯眸,心中有了决断,“好好安排吧。顺便……”说着,从柜中拿出一枚玉佩,冷笑一声,“将这个让人瞧见,本宫要做那黄雀。” “是!”嬷嬷大喜,接过玉佩利索退出书房。 待嬷嬷走后,静安郡主冷坐半晌,后又觉得不安,虽有条例在前,但难保那几个修者不会看在李天阔的面上插手此事,还是要狠下心,做的干净些。 这般想罢,吹了个暗哨,暗中走出个人,静安郡主冷声道:“将那些人放出去,能杀便杀了,若是不行,就先吸引注意,拖过这一阵。” “是!” 暗影一闪,屋中唯剩她一人。 还觉得不太放心,静安郡主收拾好东西,往宫外走,她要将水搅得浑浊些,这样才好浑水摸鱼。 * 越要到京城时,不止白玉姮一人发觉不对劲,先不说时不时来的无主刺客,再有那不知从何处钻出来的妖兽,不要命地跟他们对打。 “快看!这里有信物!”岑楹捡起黑衣人腰间系的玉牌,让他们研究。 崔明璨接过那枚质地纯粹的玉牌打量,嘴上说道:“终于遇上个有信物的。” 进京这几日都不知道来了几波人和妖兽了,都是没有任何的信物,想要查清楚是谁下的手都没有一点办法。 李天阔拧眉,打量着,忽地道:“这是安王的手信。” “当真?” 几人有些讶异。 “嗯,安王素来与我不和,一次偶然的机会我曾见过一样的。”李天阔并未多言,只是看着这玉牌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太生硬了。 “看来此次上京之路凶险异常啊。”白玉姮挽了个剑花,将最后的妖兽斩杀后,安抚性地摸着小金蛇的头,一边说道。 “看来皇叔要出手了。”李天阔思索一番了,将最应该是的嫌疑人选出,他再傻也猜得出来是谁的手笔,“是我拖累你们了。” 崔明璨拍了拍他的肩,朗笑:“嘿,说什么呢!我们都是一队的,何须说什么拖累不拖累的!” 李天阔也笑:“等平安回到京城,我请你们喝酒!” 白玉姮高兴应和:“那感情好啊!我还没喝过贤王殿下的酒呢!” “……”李天阔闻言耳尖一红,羞赧道,“好啊,我府上多有藏酒,皆是往年圣上赐的。” 裴渊不虞地睨他,默默站在白玉姮身后,李天阔后面的话一下子说不出了,他对裴渊多半是惧的,一是他是她的师父,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对她藏有不可说的心思,还是在他眼皮子底下,终归是有些不好意思的;二是觉得自己配不上她,对上她,他总有几分说不上来的自卑怯懦…… 此时被裴渊冷脸睨着,他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瞧着他那样总觉得有些怪异,许是在宫中待久了疑心病重,他只好敛下心思,一口一口饮尽瓶中酒。 本是好酒,此刻却品出了几分苦味来。 白玉姮自然是感受到身后之人的贴近,她已然默许,说了给他一个机会,自然是真的,且看他如何表现。 裴渊近日来对白玉姮的亲近让几人心里有了猜想,就连最大大咧咧的崔明璨都有所感。 一双眼时不时就在白玉姮和裴渊两人身上逡巡,看完还对着岑楹挤眉弄眼,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岑楹倒是反应有些平淡,好像是早就料到如此,回想起之前裴师叔的种种,如今不过是将那个答案落在实处罢了。 比起崔明璨的起哄和意外,岑楹的果然如此,李天阔就没那么平静了。 但他向来是沉得住气的,仔细观察白玉姮的举动,揣摩她的心思,见她对裴渊亲近有余,爱意不足,也松了口气。 * “啪!” 静安郡主冷声叱喝:“什么!?竟让他们平安入京了!?” 茶杯重重摔在地上,底下回话的人深深地将头埋在双臂之中,抖如筛糠。 “废物!一群废物!”静安郡主咬牙切齿,恨不得自己上手将人杀了,“本郡让你们派了你们多杀手去,竟没一个能将他们杀了的!本郡养你们何用!废物!” 气不过,一脚将回话的人踹得飞出去,那人捂着胸口,飞快地跪跑回去,求饶道:“主子息怒!我们豢养的那群妖兽基本上尽数被斩杀了!” “废物!”静安郡主胸口快速起伏,咬牙道,“那玉牌呢?可放好了?” 那人回:“放好了。” 闻言,静安郡主笑了声:“这回得委屈本郡的父王背点黑锅了。” 那人将脑袋深深埋着,不敢多言一句。 “都通知到位了吧?” “一切都按计划进行!” 静安郡主斟了杯茶,抿一口,温凉的茶水入喉,这才将那点郁气一同压了下去。 “那就好,一切按部就班,我这次倒是不信他们不入局?”静安郡主胸有成竹。 “信父王收到了没有?”静安郡主心情尚好,问道。 “王爷说一切听您安排,已经到了最后一步,只是……” 那人讪讪,迟疑不敢说。 静安郡主眉心一跳,厌他说话遮遮掩掩,一点也不痛快。 “说!” 那人咽了咽口水,鼓起勇气道:“就是最后一步……不知是不是被那几个仙师闯进去弄坏了阵法,还是被人故意动了手脚,进度始终无法推进……” “嘭!” 又一盏茶杯摔在地上,碎片和茶水四溅,锋利的碎片将跪在地上的人割伤,颤颤巍巍,完全不敢关心伤势,只觉得今日他来汇报消息格外的倒霉,跪在那不敢动,任由鲜血流淌,遮住半边脸。 “废物!”静安郡主已经不止念了多少个废物,额间的青筋暴起,双眸充血,恨不得将李天阔那几人撕个粉碎。 坏她大计者,该死! “王、王爷说已经让人去寻那画皮大仙了,只要找到了人,那阵法、那些人还有救……” 后面越说越小声,那恭王自己说的时候都没有几分把握,他一个传话的也不敢将话说太满,免得日后不成主子会将气撒在自己身上。 “呵。”静安郡主在书案前踱步,原本暴怒的情绪此刻却平静了下来,沉吟半晌,而后道,“帮我找到公孙先生,让他去找画皮大仙,顺便联系上回来京的人……”她顿了顿,似乎觉得那人神出鬼没,不好相约,又道,“本郡这里还有一些传音符,你联系她,告诉她本郡可以给她想要的,但是她得出手帮我。” 说着,便俯下身在他耳边耳语几句。 那人认真听了,点点头,郑重道:“郡主放心,属下这就去办!” “嗯,去吧。” 得了令,那黑衣人一个闪身,从屋中消失,静安郡主坐在椅子上揉着太阳穴,脑中疯狂地思索着下一步的计划。 如今父王已入局,就是不知在里面能撑得了多久,只希望他能争气些,为她赢得多日机会,好将那阵摆好,到时候那高位便唾手可得了! 静安郡主呵笑一声,在静谧的书房内格外的森然可怖。 “叩叩!” “何事?”门外有人敲门打断了她的思索,静安郡主拧眉不满,厉声问。 “郡主,嘉宁公主让您陪同出游。” 静安郡主闻言脸色一黑,忍着一股气,知道这小妮子又找到法子来蹉跎她了。 但身在旁人屋檐下,她自然要忍气吞声、收敛锋芒,还要装得高高兴兴去配合她。 但这欺凌羞辱之仇,来日她登上那高位定要他们付出百倍千倍的代价! 静安郡主眸中杀意闪过,唇角噙着一抹冷意。 第102章 入京 辛密 “前面就是上京城了!”李天阔时隔许久终于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 脸上不自觉地带着笑。 一路上的凶险,虽宫中并无真心实意令他牵挂之人,但此刻真的要站在故土上, 李天阔向来情绪不外露的人都扬起了笑意,想要跟他们介绍这上京城的每一棵花花草草,地形建筑, 哪里是最热闹的坊市, 哪里的酒最好喝,哪里的白皮绿眼的外邦人最多…… 越发近城门了,李天阔踟蹰不前, 脸上彷徨,突然生出点近乡情怯之意。 白玉姮几人看出他的犹豫,对视了一眼,笑道:“我还没游过上京城呢,不知小阔可否愿意带路, 让我们也瞻仰一下大周帝城的繁盛模样?” 李天阔闻言对他们笑道:“那是自然!” “走吧!” 上京城,我们来了! “诶你们听说了吗?” 路边茶寮中零零散散歇了好几个, 其中一桌三人聊天瘾犯了, 刻意压低声音对同伴说话。 “什么什么?”同伴也是八卦之人,听见有这句经典的开场白,好奇心也被勾了起来。 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但三个男人的嗓门着实是大,旁桌无聊着的人也纷纷竖起耳朵去听。 茶寮用的油布够厚, 且此刻已然一只脚踏进了冬日,除了茶水咕嘟咕嘟,热烟迷眼,还有啧茶的喟叹声外格外的安静。 “陈兄莫要再寻人开心了!快些说!”另一个彪壮大汉抓耳挠腮。 挑起话头的人嘿嘿一笑, 见他们都如此意动也见得自己的话管用了,也不再做足了吊人胃口的举动。 “我在并州时听闻一个传言,说如今的圣上并非是先帝亲子!而是当今太后未入宫前与那情夫生下的种!” “啪!” 一声瓦器碎裂的声音吸引了茶寮中人的全部注意力,还没等人反应过来时,不知从何处窜出来的金甲侍卫将方才说话的人捆了起来,人都没有机会大声喊冤,立马就被拖走了,只剩下茶寮中其他人面面相觑,而他的同伴两股战战,面如死灰。 茶寮外走进一个身份颇高的将领,一双鹰隼般的眼扫过在场众人,冷声道:“皇家之事岂是尔等贱民能造谣的?本卫倒是要看看谁还敢乱嚼舌根!” 他大手一挥,被压在茶寮外的姓陈男子,瞬间头身分离,鲜血飞涌,溅了满地。 茶寮中的人吓得脸色发白,几欲昏厥,想哭但却在那将领的鹰眼下瑟瑟发抖,死咬着唇,连喘息都不敢。 “这就是下场。” 这支护队来得悄然无声,去时也是迅雷之势,茶寮中静默许久,迟迟回不过神来。 不过是呼吸之间,方才还在侃侃而谈的人此刻就变成了一具尸首,任谁也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敢追问,也不敢在留在此处,纷纷放下银子拔腿就溜,几下踉跄,一下子热闹的茶寮就没了人。 只剩下方才捏碎茶碗的那一桌。 崔明璨亲眼目睹这血腥的一幕,有些反胃,鼻尖还萦绕着温热的血腥味,连喝了两大口茶才生生压下去。 “小阔……”崔明璨拧眉,几人都看着脸色青黑的李天阔,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快到几人都没有来得及反应,那些话就这样落在耳里。 李天阔接过岑楹递过来的手帕,将手上的血擦干,眉目深沉,冷声道:“无事,我们继续赶路吧。” 四人也没有什么意见,本就是歇脚的,谁知会遇上这种事情。 不过快要走到城门时,金甲护卫陡然增多,几息之间便有一队护卫轮换,城门口更甚,一个一个地检查名碟户牌,若有可疑的立马便被押走,顿时间人心惶惶,都在心中想着听到的传言。 越靠近城门,今早那种激动难言的心情消散,李天阔此刻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皇宫中问清楚情况。 走到城门口,一排排人轮着等守卫检查名碟,岑楹陡然干呕一声。 白玉姮担忧回头,问道:“小楹怎么了?” “没事……”岑楹摆摆手,半捂着口鼻,低声道,“我闻到了很浓重的血腥味……”她顿了顿,像是判断着时日,“大概已经有两三日了,血腥渗透到泥土之中,混着泥腥味,有些难闻。” 岑楹因从小习药,鼻子比一般人要灵敏,她一靠近就有一股蛮横的恶臭味直敲她脑壳,熏得她脑袋有些昏沉。 “怎么会有这么浓厚的血腥味?” 白玉姮仔细嗅了嗅,也隐约闻到了,猜疑道:“最近这里有打斗?” “会不会是斩杀罪犯?”崔明璨也猜,一边捂着口鼻,好似刚才浓重的血腥味如影随形。 李天阔摇摇头:“不会,一般罪犯都是在司天监指明的风水之地斩首,不会在城门这……” “那就奇怪了……” 五人依次被检查名碟后,又搜了一遍身,在看到他们的名碟时,好几个守卫都隐晦地打量着他们,许是少有修者会来人间,也许是他们样貌出众气质出尘,与旁边风尘仆仆的民众不甚一样。 李天阔缀在最后,那守卫一看完他的名碟还愣了愣,在他人和名碟上下来回地看,直到后面的人催了,这才反应过来,正要大喊贤王殿下,被李天阔用眼神制止了,而后恭恭敬敬地将名碟递给他,喊了旁边的人替他,后又奋力追上李天阔,跪地行礼:“殿下恭安!” “你是韦礼安?”李天阔思索一会儿,喊出此人的名字。 韦礼安激动道:“正是!没想到殿下还记得微臣的名字!” 李天阔拧眉:“你不是在金吾卫的吗?为何在这当起了城门护卫?” 韦礼安苦笑一声,但也顾虑着在外面,神情凝重道:“这事说来话长,等微臣下值了再来寻您。” 李天阔也知道他正当值,也不在意这些,摆摆手:“你去吧,我这些日子都会在京城,若有空便来贤王府找我即可。” “是!”韦礼安心中高兴,既是为了贤王殿下还记得他,又是想到殿下这般体贴惦记,怀着满心的激动回到岗位上。 五人一起去了贤王府,这还是他们第一回进亲王的府邸,看啥啥都是新鲜的。 安置好后,贤王府的管家便给他们准备了丰盛的菜肴。 “你们殿下呢?” 四人等了会儿也没见李天阔过来,便问道。 管家是个模样和蔼的小老头,闻言笑眯眯地道:“殿下一回来就被宫里的人请走了,殿下说归家时辰不定,让诸位不用等。” “各位贵客先用,这是殿下珍藏已久的秋桂酿。” 管家客客气气地为他们斟酒,心中也是高兴,高兴自家殿下有了好友,不再是孤孤单单一个人。 心里想着想着,就想到已故的娘娘,又欣慰又心疼又怜爱。 想着想着,对他们就更加的热情了,热情到好像要将整个王府里的好东西都要给他们似的。 四人被他的热情弄得哭笑不得,连连推辞,让他歇息,他们自个用膳不必在旁伺候。 管家心道:能入了殿下眼里的人果真不一般,都是好孩子,好孩子啊…… * 皇宫夜宴。 歌舞升平,谈笑交织。 虽说是给贤王准备的归家接风宴,但因近日来发生的事情,这种喜悦背后是浓重的沉寂与阴沉。 任谁也不敢在明面上说道皇家,那些来无影去无踪的金甲卫士便也不是吃素的。 但嘴上不说,但心里是怎么想的却无人得知,皇室众人都觉得近日来有不少的“可疑”视线在盯着他们,好像在笑话他们,虽气愤,恨不得将背后嚼舌根之人扒皮抽筋处以极刑,但此刻却无能狂怒,无法抓住背后主谋。 一顿饭下来倒是沉闷。 安王道:“听闻天衍宗乃修仙界极具盛名的大宗,其中所修术法令人叹为观止,不知皇弟是否赏脸为此番接风宴席增添点趣儿?” 贤王对他的阴阳怪气的刁难早已习以为常,养气功夫十足,不动声色。 “怎么?难道是皇弟觉得我们这些哥哥姐姐叔叔伯伯,还有父皇不配看?” “……” 李天阔微微蹙眉,对安王的没头脑简直没救了,他看向沉默不语的皇帝,出列拱手道:“宗门规矩,术法一切不可在外人面前展示,唯恐惊吓旁人。” “你这是说我们都是旁人了!?”安王本就对他深恶痛绝,此刻对他不接自己的话,更加的恼了,还没等人说完话就插话道。 李天阔冷睨他一眼,继续道:“父皇乃天下之主,儿臣所习术法在父皇真龙天子面前也是雕虫小技班门弄斧。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儿臣乃真龙之子,小小术法还是能给父皇呈上的。” 说罢,手腕一举,一条金龙从腕中云腾而出,朝着皇帝飞去,在离皇帝数米的距离臣服下高贵的头颅。 “金龙臣服陛下!” “陛下果真是真龙天子啊!就连金龙也愿意臣服陛下!” “陛下万岁!” “恭贺陛下!” “陛下万岁、万万岁!” 一应而起的恭贺臣服声在殿中响起,老皇帝一扫这段时日的沉闷,终于开怀大笑,连连说了三个好。 “这大周,是我们李家的大周!朕亦是名副其实的大周之主!” “陛下圣明!” “臣等叩见大周之主!吾皇万岁、万万岁!” 一呼百应,众人齐齐跪下应和。 老皇帝哈哈大笑,对李天阔的喜爱更甚,眼里很是满意,大手一挥赏赐了不少的东西。 金龙在皇帝身后盘旋,渐渐消散,底下众人神色百变,或艳羡或嫉妒或好奇…… 极大地满足了老皇帝的心,见到这稳坐的皇位,那点忧虑也消了不少。 李天阔嘴角噙着一抹笑,手指翻飞间,一只凶猛的巨虎猛冲向安王,最后在冲向他的那一刻变成了绚丽的烟花珠光,咻咻咻地飞上半空,在黑夜中绽放,炫彩夺目,早就将众人的视线移开。 而安王被吓得屁滚尿流,惊慌不定,出了个极大的糗,只能愤愤地瞪一眼李天阔,掩人耳目落荒而逃。 李天阔在安王离开后,露出一个笑,有些痛快且幼稚的笑。 “贤王殿下真的长大了,本事超群,本郡好生羡慕。” 李天阔侧眸看向说话的人,是静安郡主。 静安郡主冲他柔柔一笑,无辜的双眸俏皮地眨了眨,喊出曾经的惺惺相惜时常喊的那个字,道:“不知仰止弟弟能否教教我?” 第103章 是她 神女临世,独怜他 “殿下。”韦礼安抱着大坛子酒进来, 笑吟吟地行礼。 正和白玉姮几人商议事情的李天阔见状,笑道:“礼安,不必多礼, 直接坐吧。” “多谢殿下。”韦礼安将酒坛放下,一股劲道霸气的酒味随着他的动作间弥散。 “这酒是臣岳父珍藏多年的好酒,听到微臣来寻您, 特意让臣带上, 正好给殿下……”韦礼安扫过其他几人笑道,“不知各位能否饮酒,也让诸位尝尝。” 管家从善如流地准备好了酒杯, 几人浅尝几口,就问起了正事。 “礼安你怎么突然被调到了城门那?这京中可是发生了什么?”李天阔屏退一众闲杂人等,开门见山道。 韦礼安长叹一声:“殿下您就不应该在此时回来……” 他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道:“京中出了大事,数日之内,诸位皇子公主惨遭不测……” 李天阔眼皮子一跳, 现在回想起昨夜的夜宴了,怪不得他总觉得少了不少人, 都怪那安王过于蹦跶, 转移了他不少的注意,这才没有在意其中的情况。 “如何说?”李天阔对那些皇子公主不感兴趣,他们大多都在幼时欺辱过自己,但他对是何人为何要对他们下手想一探究竟。 “一夜之间现实舒柔公主和敬王离奇惨死在家中,朝野大震。”韦礼安想到那个来无影去无踪的凶手便起一阵的鸡皮疙瘩, “第二日,昭阳公主、端阳公主、定王惨死,与此同时,有关陛下身份的谣言甚嚣尘上……” “陛下大怒, 遮掩公主皇子的死讯,又将所有在背后传谣的人即可斩杀……”韦礼安想到那几日不断地杀人杀人,心中涌起一阵的烦躁,他笑道,“臣领队戒严,偶听见一老妪同家中人议论此事,心有不忍,但被同行的副官所举,陛下一怒就将臣赶去城门那守着了。” 谣言止于智者,百姓当中多有愚昧之人,若要杀如何能杀得干净?这样雷霆手段恐怕日后要引起百姓怨气,更加难以处置。 连着好几日谣言四起,皇子公主惨死,老皇帝被气得整夜难眠,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可就算全城戒严,护卫死守仅存的皇子公主,还在城门外斩杀了一批造谣者,最后依旧没能挽回岌岌可危的皇家声誉和皇氏血脉。 民间都在说是天子来路不正,上天降下神罚,这才导致皇嗣惨死,要将他们这一脉的权势全都收走。 李天阔听着这一番话陷入沉思。 韦礼安豪饮一杯酒,而后道:“殿下此时回来恐怕……” 韦礼安不言之意李天阔自然听懂了,他道:“身为皇子,食皇氏俸禄,受皇氏庇护,在此番艰难时刻也理应为皇室分忧,礼安不必为我担心,我已不是当年手无缚鸡之力的幼儿了……” 他语气当中难免地有几分自豪之意,身怀长物,总是比旁人多了几分自信。 韦礼安见他如此,心中也为他感到高兴,举起一杯酒,敬道:“那礼安恭贺殿下学成归来!” 李天阔摆摆手:“学成归来倒没有,有几分自保之力罢了。” 二人谦逊恭维片刻,而后彼此一笑,一同碰杯,干了这杯美酒。 “殿下殿下!”管家急急忙忙地敲门,说话的气都喘不过来了,“殿下!太子殿下薨了!” 李天阔咻地一声登然起身,眉心的结快要锁死,他打开门冷声道:“怎么回事?” 管家哭丧着一张脸:“奴才不知,是皇宫的大监偷偷地来传的旨意,陛下让您尽快入宫!” 李天阔看了眼都放下酒杯看向自己的众人,对白玉姮他们点点头:“我先走一步,碎片的事恐要你们出手了。” 白玉姮摆手:“你先忙,这是我们能行。” 李天阔颔首,马不停蹄地换了一身亲王服登上了前往皇宫的马车。 正厅中的几人面面相觑,韦礼安与他们不熟悉,见状也告了退。 屋内只剩白玉姮他们四人。 “看来京中也不太平啊。”崔明璨蹙眉,这事事关皇室,他们也无权干涉,更不好插手,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有些担心李天阔的安危。 四人沉默了会儿,就这先前的话继续道:“目前的碎片的方位在北……” “北面不就是皇宫的方向吗?” “……” 四人一时陷入沉默。 白玉姮叹一声:“看来是要搅进这趟浑水里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裴渊将她的酒杯满上,柔声宽慰道。 “我们得尽快找到四方镜碎片,离皇室的斗争越远越好,莫要北牵扯进去。”白玉姮抿了口酒,“此次的计俩很像两百年前大齐武帝上位,先是散播明宗并非高宗亲子,而是狸猫换太子,而后各地藩王举着维护正统的旗号打到了盛京,内乱不断,最后是一位早已退居二线的宰辅将真正的太子推举上位,这就是后来的武帝……” “可史书中仅用了寥寥几字记载了……”崔明璨也算读过不少的史书,其中细节根本没有,仅被史官用“明宗无能,失数城,王令退位,武帝代之”十几个字囊括了。 白玉姮将那件事的细节说得神乎其神,好似亲眼见过似的,听得岑楹和崔明璨一愣一愣的。 岑楹惊诧:“玉儿你怎的知道这么清楚的?” “……”白玉姮抿了抿唇,说漏嘴了,心虚一阵,“咳,家中旁支曾娶过齐氏后人,携带有相关的史书,幼时曾看过,后面被火焚了……” 白玉姮尴尬一笑,心道总不能告诉你们自己差点被武帝这人做局牵扯进去了吧…… 裴渊瞧见她的尴尬连忙饮酒遮住笑意,谎话张口就来,倒是格外的有趣。 “原来是这样啊!”崔明璨恍然大悟,笑道,“话说我们都认识这么久了,竟还不清楚你的身世,诶,要不趁现在尚有时间,说说?” 崔明璨表现出极大的好奇,眨巴眨巴眼盯着她,白玉姮将早就做好的伪证说一遍:“咳咳,我家中已无人口,是歧州人士,若能靠点边还能说是前朝遗传下来的没落世家,不过那已是父辈的辉煌了,现在早就化作昔日黄花了。” 崔明璨唏嘘:“果真世事无常。” 说罢,拍了拍她的肩,宽慰道:“现在无家也无妨,我家便是你家,过年过节之时若无地方可去,尽可来江州崔家来寻我!” 白玉姮笑,敬他一杯:“好啊!那我可要叨扰你了。” 崔明璨嘿嘿一笑,豪气摆手:“算不得叨扰!尽管来!好吃好喝的招待你!” 说着,他又看向岑楹:“岑女侠,你嘞?我好像只知道五毒门是你家的。” 岑楹敛下心中的猜疑心绪,说道:“我爹虽是五毒门门主,但我小时候是在邬州的一个乡村长大的,我娘本是个小村女,年少时与我爹相识相爱,后面才有了我……我长到五岁显露出极佳的药学天赋,我祖父才允许我入了五毒门。” 岑楹一双大眼睛,说起往事此刻有些黯淡:“哼,你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我一点也不可怜!我爹娘相爱,幼时在舅家也分外受宠,活得肆意又快活,后面入了五毒门后祖父虽不喜我娘,但他更爱我的天分,也是对我百般疼爱,哼哼,以后五毒门可是我的,就连其他的堂兄妹都要屈居我之下。” 崔明璨感叹道:“不愧是你!果真是一代名门女侠!豪爽!” 岑楹被他的夸赞憋出一个笑来,骄傲地昂着脖颈,哼了哼:“那是自然!” 崔明璨又转头看向裴渊,他最好奇的便是这位高冷神秘的裴师叔! “师叔,您呢?” 三双眼齐齐看向他,白玉姮虽救了他收他做徒弟,但也从未主动了解过他的身世,本就是他的伤疤,她也不会做那种揭人伤疤之事,此刻崔明璨问起了,心里也忍不住好奇起来。 裴渊对上白玉姮好奇的眼神,心里有了主意,也开心她终于主动好奇他的事了,这不能说明是一个非常大的进步吗? 不过一刹那,裴渊心思百转千回。 他淡淡一笑,回忆起往事,倒没有以前那般恨了。 “我曾是百年前荆州裴氏嫡子。” “荆州裴氏?可是前朝代代首辅的裴氏?”崔明璨震惊,原来自己身边藏有这么多的大佬! 裴渊颔首:“是,但我生来不详,是邪祟。” 裴氏一族虽是代代首辅名门,但又因得罪的人太多了,被下了咒。 他一出生,母亲因失血过多离去,而父亲也因为被政敌构陷丧命,整个裴氏,几欲倾颓。 大厦将倾,惶惶不安的众人只能将裴氏遇到的所有厄运归于一个刚生下来的幼子。 即使他是嫡出唯一的孩子,被新任的家主下令扔在了野外,让他自生自灭。 后来被他姨母救了回去,但姨母家与裴氏同根同脉,厄运犹如乌云般笼罩在身边人身上,每个人都惊惶不安,生怕悬在头顶的虎头铡落下。 不出所料,他又被抛弃了,曾经还怜爱过他的姨母对他深恶痛绝,时常悔恨自己将一个邪祟救了下来。 他当过乞丐,当过混混,抢食抢地盘……那些事他都做过,只为了活命。 后来惹了某个帮派的人,因为不要命被那帮派的掌门看重,强硬地收他当徒弟。能有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他自然是乐意的。 那人训练他的身手,锻炼他的能力,他作为练手杀的人都是他曾经的至亲。 后来他学成,将那所谓的师父杀了。 后来他又变成流浪的乞丐。 浑浑噩噩,杀人度日。 杀人者,人恒杀之。 他被人踩在脚下,屈辱地躺在泥里,痛恨着这个世界,痛恨着将他带来这个世界的人,恨着那些爱着他又一遍遍抛弃他的至亲,恨所有伤他恨他之人…… 濒临死亡是什么感受,裴渊此时回想起来好像已经不记得了。 但重获新生是什么感觉? 裴渊一双泛红的眼看向白玉姮,搭在膝上的手伸过去,在她沉浸的目光下,牢牢包裹。 是她。 神女临世,独怜他。 第104章 爆体而亡 尸骨无存 果真如白玉姮所言, 不过是一两日,便有藩王借由举兵前往上京,统一用的口号皆是“维护正统”。 几个藩王中实力最强盛的便是秦王, 还将当年给伺候过太后,太后薨了之后要陪葬却逃了的宫女找了出来,那宫女口口声声说太后在闺中之时曾多次与情夫私会, 在太后入宫后, 被先帝宠幸不出几日便有了身孕,偷偷隐瞒下月数。 最后连给太后接生的接生婆都被找了出来,也口口声声说太后早产生出的孩子跟足月的一模一样! 个中细节和时间说得是头头是道, 准确无误。 顿时,群臣哗然,皇帝震怒,气晕在了朝堂之上。 几地藩王势如破竹,直指上京城。 一时间, 天下陷入混乱,流民增多, 盗匪肆意, 死伤无数。 皇宫养心殿。 “天儿。”皇帝虚弱地靠在腰枕上,拉着李天阔的手,对他道,“听闻你的同门师兄弟在你府上,可否让他们帮忙追查你兄弟姐妹的死因?” 李天阔微微蹙眉:“这事不是大理寺在查吗?且修仙界不可插手凡间的事宜……” 老皇帝就知道他的性子刚直, 缓声缓气道:“修仙界不插手凡间事的前提是妖魔不可侵扰我们凡间!咳咳咳……” 老皇帝半眯着眼,有气出没气进的模样格外的可怜:“你的兄弟姐妹就是被那些妖魔所害!降妖除魔不是你们应该做的吗?” “……好的父皇,我会回去询问他们的意见的。”李天阔并没有立刻就替他们答应了。 老皇帝就当他答应了,咳了几声, 有些疲倦道:“太子,还有你那几个兄弟姐妹身死之事不可让外人得知,需要暗中行事,朕会用替朕驱邪护体为由将他们请进宫内。” 李天阔只是蹙眉,也知他能说出这样的话是不容更改的意思,便没有与他争辩。 “是。” 从养心殿内出来,正好遇上前来送汤药的静安郡主。 “皇姐。”李天阔颔首喊了一声。 “小天等等!”静安郡主让手下的婢女将汤药呈上前去,她拉住李天阔的手走到一旁,“我有话同你说。” “怎么了?” 静安郡主左右仔细看了眼,从怀中掏出一枚玉佩,白玉的质地,但纹路之中已经被鲜血渗透,宛若血莲绽放。 “这是?”李天阔对此物很是眼熟,想了想,“嘉宁的?” “嗯。”静安郡主沉重地点头,“这是我在嘉宁遇害的寝殿内发现的。” 她说着,眼里就沁出了泪,一双含情眼楚楚可怜:“嘉宁生前还让我陪她到春纱居买衣裳,没想到第二日……第二日她便、她便被妖魔害了!” 李天阔从袖中掏出一张帕子递给她:“皇姐,人死不能复生,保重身体。” 静安郡主擦了擦眼泪,对他笑道:“嗯,理应向前看。我听闻你在的仙宗有异术,能够通过什么血液能看到凶手,这是我在那妖魔毁了整个寝殿后找到的。” 李天阔接过,虽不知她从何处知道有这种术法,但也未深究。 “你还要忙吧?我就先不打扰你了。”静安郡主笑道,“等这段时日太平了,我们再好好叙叙。” 李天阔也笑,要说这宫中有谁对他有点的,除了怀有利用之心的淑妃,就是静安郡主这位皇姐了,同为被欺负的“落难人”,有过不少相依为命惺惺相惜的时刻,想到回京几日确实没有与她单独见过几次面,确实有挺多话想要跟这位知心的皇姐聊聊,特别是……那件事情,问她可能是最为合适的。 李天阔点头答应:“嗯,好啊,等结束之后我定提几壶好酒上门,皇姐莫要嫌我寒酸就是了。” 静安郡主笑:“你能来我便开心了,你我姐弟之间何须客气?” 李天阔真心实意地笑。 * 白玉姮几人随着大监走进巍峨的皇宫。 “诸位这些日子便在蕴秀宫歇息罢,若是有需要可以使唤宫里的奴才。”大监面容和蔼地笑,而后又给他们一个玉镶金的令牌,“这是陛下的令牌,只要出示令牌就如同见到陛下,宫中一切都打点好了,但陛下总怕有不长眼的冲撞了诸位,便将此令赐给诸位。” 白玉姮接过,受宠若惊道:“多谢陛下,我等定当尽力而为。” 大监笑眯眯:“仙师客气了,奔波许久,诸位请先歇息,若有需要尽管来养心殿找杂家。” 白玉姮几人点头。 目送大监离去,四人走进这巍峨堂皇的宫殿。 崔明璨长长地吸了一口气。 “小阔你家真……”崔明璨表情夸张道,“我还是第一回来皇宫呢!感觉一点也不比我们宗门差!” 岑楹白了他一眼,暗啐他没出息,但下一秒也开始激动不已:“谁不是啊!等我回舅家了一定要跟我表哥好好唠唠!这可是皇宫诶!” 李天阔笑了声,不可置否。 有岑楹和崔明璨对照,白玉姮和裴渊倒是显得平静稳重多了。 一个是看过历朝历代的皇宫模样,自然不会被惊到,另一个则是对这些世俗之物无感,唯一在意的只有人罢了。 “我们有了这个令牌,倒是方便多了,寻魂灯指的就是皇宫之中。”崔明璨反复摸着令牌,想到他们这几日在北面都翻了个底朝天,只剩下皇宫没找,这四方镜碎片定是在此。 “不过也要小心为上,”李天阔道,“父皇疑心重,若是看到我们别有用心,恐怕会以为我们是利用他,不好交代还好,就怕会阻拦我们。” 崔明璨拧眉,建议道:“不如我们直说?” 白玉姮也点头:“也只好这样了,皇宫太大,我们不可能单凭自己的力量全都踏足,需要皇帝的支持才好,事半功倍。” “那此事便交由小阔来说吧。” 四人看向李天阔,后者点了点头。 “好了,我们先休息一下,待会儿便去遇害的公主皇子的地方看看。” “嗯。” 午后。 五人兵分几路,白玉姮与裴渊分别往太子和最先遇害的两位皇子寝宫,崔明璨往公主的寝宫,岑楹则是察看尸体,而李天阔则被皇帝招了过去。太子和几个皇子遇害,皇帝自身怒极攻心,卧榻在床静养,无人处理朝政,唯有李天阔和安王是剩下的独苗苗,让宰辅相助共理朝政。 据说太子寝宫的惨状比其他几位要来得惨烈,整个人如同爆体而亡,鲜血和血肉淅淅沥沥炸满了整个寝殿,而寝殿之中的物品也全被毁之一旦。 其他的皇子公主至少还有几块完好的躯干。 白玉姮站在寝宫外就闻到一股浓烈的恶臭血腥味,听宫人说寝殿中大洗了十几回仍然有除之不尽的味道,隐隐约约,令人望而生畏,后脊发凉。 只是这恶臭之下总有种熟悉的味道,丝丝缕缕,一闪而过,好像在哪里闻到过。 既然现场已经被清洗了,所有的物品也被毁于一旦,她在里面转了一圈,全都是新置办的,没有发现任何的异常。 门窗修整,器具整齐,一切看起来毫无破绽,好像真的像传言中说的,皇帝并非正统,惹恼了天神降下神罚,所有子嗣皆以爆体而亡。 白玉姮看守在一旁等候听令的小太监,见他只敢站在数米之外,模样恭谦,仔细看双腿还有些抖。 “你是太子宫里侍奉的?” “回贵人,是的,奴才负责殿下的起居。” 就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些抖。 白玉姮笑:“那在太子入睡前可有什么可疑之处?” 小太监摇摇头,想到开门时见到的血腥场面,登时脸色发白,两股战战,几欲反胃呕吐。 “殿、殿下安寝前一切正常,还同奴才说明日要同嘉宁公主游湖。” “那安寝后可有什么声音?” 小太监还是摇摇头:“没有,奴才一直守在耳房,并未听见什么声音。” “味道呢?” 小太监迟疑一会儿,细细思索一番,而后又摇摇头:“中途并未闻到什么味道,但第二日确实是被血味惊醒的……” 白玉姮点点头,见问他也问不出什么来。 “哦对了,太子的贴身之物可有?就比如他的寝衣之类的?” 小太监有些尴尬:“那些东西都被皇后下令烧毁了……” 白玉姮拧眉:“那其他皇子公主的呢?” “……亦是如此。” “为何这么快收殓?大理寺可有找到什么线索?” 小太监唯唯诺诺:“这、这都是上面人的旨意,奴才都是奉旨办事……至于为何如此快收殓,一是皇后丧子心痛,不忍殿下们尸骨无存,二是大周皇室的规矩,若非正常薨逝,必须尽快将死者生前衣物物品烧了,不然到了下面无衣蔽体无物可用……” “至于这大理寺,奴才就不知晓了……” 白玉姮深吸一口气,决定不再为难这小太监,点点头,转身走出东宫,与另外几人汇合。 先看见的是看样子等候多时的裴渊。 “怎么样了?”白玉姮上前问。 裴渊摇摇头:“所有的东西都清理了。” “看来有人很急切啊。”白玉姮眯眸,“就这样子其他几位的住所应该就不用看了,我们去问一下小楹,看她能不能在尸体上找到线索。” 虽说的是尸体,但其实也只是大大小小的尸块拼接起来的尸体。 画面血腥可怖,就连验尸多年的仵作见到也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夜里辗转难眠,几欲作呕。 几人在陈放尸体的宫殿外等岑楹出来。 不消一会儿,岑楹白着脸神色恍惚地飘出来。 “小楹?小楹!”白玉姮大喊一声,将她的魂喊了回来,岑楹立马挣开她的手,跑到花坛边干呕。 快要将那胆汁都吐出来了。 “没事吧?”白玉姮担心,秀眉蹙着。 岑楹呕了几声,摆摆手,从袋中掏出药瓶,倒出一味药粒,服用过后才缓过来。 深呼吸几口,她用一种极为复杂的语气说道:“可怕!太可怕了!简直是比杀仇人还要心狠手辣!” 白玉姮见她眼眶泛红,苍白的脸色有了点红润,这才安心下来,但听到她的话,心登时一提。 “诶哟喂,我看我今晚饭都吃不下了!反胃……” 岑楹蹙眉闻着自己身上沾染的血腥味,嫌弃道:“我们还是先回去吧,我得好好洗洗了,太臭了……” 白玉姮几人点头,她搀着她,一前一后地走出宫殿,回了蕴秀宫。 宫门后闪过一片青绿云纱影—— 作者有话说:求收藏~《魔君竟想攻略我》专栏主页可收藏哦~[猫头][狗头叼玫瑰] 正道之光x嗜血大魔头 正派小甜椒x反派恋爱脑 牡丹多年的祝檀猝死前发誓下辈子一定要好好享受人生,谈一次甜甜的恋爱。 闭眼没多久就发现她好像穿书了。 穿到了前不久看的一本修仙精怪的中,还穿成了云中派掌门之女,那个与她同名同姓的小炮灰。 原身是个娇滴滴的大美人,祝檀暗自偷笑,以为自己可以躺平摆烂后…… 谁能告诉我这个除魔卫道系统到底是什么东西!? 祝-天生劳碌命-檀:可恶! 一怒之下怒了一下(〃>皿<)!!! 含泪收拾好包裹,踏上打怪升级之路。 * 魔君嬴无聿是三界都惧怕的存在,嗜血残忍,杀人不眨眼的修罗。 一朝修炼走火入魔,险些爆体而亡。 却被一个叫恋爱系统的救下了。 小爱:【请宿主领取恋爱手册,我们一起寻找甜甜的恋爱吧~】 嬴无聿:“滚。” 噗—— 一口黑血吐了出来。 温柔小爱笑眯眯:【恋爱手册第一条:要有绅士风度,不能对女生说粗话哦~】 “……” 【请看您需要攻略的恋爱对象~】 “……” 被不知名的力量控制的嬴无聿只能选择蛰伏,扫了眼这个一手就能掐死的柔弱美娇娘。 等他摆脱了这个什么系统,就一掌拍死这个世界。 刚开始的魔君:本君想杀了你。 以后的魔君:(摇着大尾巴)(眼巴巴地看着)你不爱我了吗?……你今天都没有对我笑……(可怜兮兮) 祝-无情-呆滞-檀:走开走开,老娘修的是无情道。 谈恋爱只会影响我拔刀的速度! * 天行系统派发处突发严重故障,此时系统正在给宿主派发任务…… 恋爱系统小爱成功上线:【恭喜宿主,绑定恋爱系统,我是您的爱情导师……】 咦? 它的宿主怎么是个男的? 还是个可怕的大魔头!? * 【系统对接成功,恭喜君上成功绑定除魔卫道系统,我是您……】 嗯? 我的宿主怎么变成娇滴滴的美人了!? 不是个日天日地的龙傲天吗? #糟糕,系统绑错人了!怎么办,在线等!# #算了,错就错吧,将错就错# #因为故障导致的乌龙,魔君被迫恋爱# #当魔君有了恋爱手册后……# #龙傲天为爱折腰# #驯服不听话大狗狗的日常# #魔君的自我攻略手札# 第105章 顾平之 她要去见一位故人 “听闻你找我?” 静安郡主刚入寝宫, 便看见一人娇娇俏俏地侧卧在软榻之上,娴熟地倒茶细品。 “你是何人!?怎么会出现在郡主寝宫!?怎敢擅自动郡主的东西!?”静安郡主身边的宫女看见屋内突然出现的人,冲在她前面, 厉声质问道。 “呵,”姽婳把玩手中的玉瓷杯,笑道, “你这小丫头倒是护主。” “青衣下去, 这是我请来的贵客,不得无礼。” 青衣冷冷地瞪她,指使闲杂人等离开, 自己站在门外好好地守着,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只要屋内有任何不利于郡主的举动她就能及时破门而入。 姽婳瞥了眼门口的人影,笑了笑,倒是没说什么。 静安郡主心中宽慰, 柔声对门外的青衣道:“不必守着,去御膳房看看有什么好吃的, 都呈上来。” 而后又补充道:“上几壶美酒。” 青衣闻言愤愤地跺脚, 主子都发话了,她也不敢不听,只好悻悻道:“是。” 脚步渐渐走远,姽婳大手一挥,一道紫黑的屏障出现在寝殿上空, 将整座宫殿都包裹住。 “他们来了。” 静安郡主坐在软榻旁边,给自己也斟了一杯茶,淡声说道。 姽婳撩起眼皮,轻笑:“我知道。” 她没想到白玉姮功力已经这般深, 能将她设在毛毛身上的渡劫期功力降服,不过这样既是她想看到的,又是她不想见到的。 毛毛被夺了多年的修为,还将她给反噬了一通,姽婳捂着隐隐作痛的胸口,有些愤恨,面纱下的脸有些扭曲,她直直看向静安郡主,问道:“怎么样?愿意跟我交易了?” “嗯。”静安郡主难得地服软,“你说的没错,没有你的帮助,那些阴兵我们无法催动。” 静安郡主冷静地看向她眼眸,认真道:“现在我诚挚地想要和你做交易,你想要的东西在我手上,我会将它给你,但你也需要帮助我催动那些阴兵。” 姽婳勾唇一笑。 “怎么?不愿意?”静安郡主见她不说话,微微蹙眉,“可是筹码不够?你若想要什么,只要在我能力范围之内都可以给你。” 姽婳一笑:“我想要的你可能给不起。但是我想知道是谁教你的入体之术的?” 静安郡主微愣,低头抿了口茶,说道:“不过是偶得的一个禁术。” 她抬眸直直地看向瘫软在软榻上的姽婳,挑眉笑:“您问这个做什么?您若是喜欢,我可以将那本禁术书给您。” 姽婳不语,抿茶,心知这人所言是假。 “这入体之术乃是修仙界明令禁止的禁术之一,当年是一位修士所练得,你若是能知晓,并运用地如此自如,那背后定是有人相助,让我猜猜,当年被逐出师门的人是谁……” “姽婳!”静安郡主脸色一白,怒气上头,瞪着她,“你我只是合作,平等的交易,若是你不想合作,不想要那碎片,那就请便!” 姽婳眯眸,冷笑:“你威胁我?” “我说了,我只想知道教你用禁术的人是谁,你只需要告诉我,我可以帮你。” “不必了!你走吧,就当本郡主从未求过你!” 姽婳直起身,拂了拂不存在的灰尘声音也冷了下来:“顾平之是不是?” 静安郡主身躯一颤,瞪大了眼看她,咬牙切齿:“不、是!” “请你离开我的寝宫。” 静安郡主打开寝殿的门,冷冷地不由分说地让她离开。 “我猜到了,”姽婳一挥手,打开的门瞬间闭合,她冷下脸,“他在哪?你们是如何相识的?” “你知不知道阴兵被驱动之后会发生什么?”姽婳步步紧逼,“是他鼓动你的?” 静安郡主也是怕她,想要打开那扇门却像是粘住了似的,也任凭她怎么拍打怎么大声喊,没有任何的动静,是她大意了,她就不该跟这些亡命之徒有牵扯,也不该让青衣就这样离开。 “说!”姽婳掐着她的脖颈,眉眼森冷,“你可知那些阴兵一旦失去控制,这天下该会变成什么样!?” “你要的不就是皇位吗?有千百种方法可以登上那个高位,为何要选择与他合作?为虎作伥!?” 静安郡主惊恐过后,听到她这番话,也冷,呛道:“为虎作伥?我只知道他会帮我!帮我轻而易举得到想要的一切!” “你知不知道那顾平之是什么人?”姽婳对她这一幅无所谓的样子就恨,咬牙切齿道,“那人为了修习禁术将自己的师父师兄弟全都屠戮殆尽!这种丧尽天良之人你也敢跟他合作?他在数百年前就被修仙界除名了,沦为丧家之犬……” “我说呢,明明那次大战并非见他尸骨,原来是跑到人间蛰伏了。”姽婳呵斥,“愚蠢!你同这种人合作简直是愚蠢!愚蠢至极!” “呵,你与他比有何不同?”静安郡主蓄着一股气,反唇相讥,“是他杀的人比你多?还是你没有过害人之心?本就是黑的,何必装成这幅样子,标榜得如此好,难道他们都会觉得你是个好人?” 姽婳冷笑:“是与不是,用不着你来评说。” 静安郡主也没心思与她争辩什么,掰开她松下的手,咳了几声,高傲地道:“你若是要那碎片,我给你,以后就别再来找我,也不用插手我的事!” 姽婳没说话。 但封锁的结界消失,她可以自由地进出。 “明日午时,我会将碎片给你。日后我们就桥归桥路归路。” 静安郡主捂着红了一片的脖子离开寝宫。 姽婳没能问出顾平之的下落,此刻也冷静下来了。 那些阴兵应该就是他的主意,但其中出了差错,无法驱使,应该是白玉姮几人闯入其中动的手脚,她也找不到来无影去无踪的顾平之,所以才将主意打到她身上,想要她出手相助。 姽婳冷笑,她再如何,也不能像顾平之那般坏,百年前那场神魔大战不就是他挑起来的? 姽婳脸上的笑淡了下来,看来她要在顾平之之前将那些阴兵全部消灭了…… 但…… 她忽地想到白玉姮他们都在上京城内,抿唇想了想,在拿到四方镜碎片之后,离开上京城之前,她要去见一位故人。 * “今日可探查到什么吗?” 李天阔结束一日的理政,眉眼疲倦。 白玉姮:“所有的东西都被皇后让人清理了。” 岑楹:“尸体惨状简直是令人发指。” “没有任何的异常吗?”李天阔皱眉,心中也有些恼皇后自作主张将屋子清理了。 “有。”白玉姮回想,转头问岑楹,“小楹你有没有闻到一种很奇怪的味道?” “味道?”崔明璨挠头,“那些宫殿之内只有浓重经久不散的血腥味啊……” 白玉姮拨开他的脑袋,对岑楹道:“我和裴渊都闻到了隐藏在血腥之下的气味,丝丝缕缕,你仔细闻又闻不到……” “是不是你被血腥味呛懵了?”崔明璨回想自己闻到的味道,根本没闻出有什么不一样的。 “当然不是。” “你这样一说,我在尸块上也闻到了。”岑楹凝眉沉思,“那时我还以为是我闻错了,是不是很清冽的味道?跟沉闷的血腥味不同?” 白玉姮思忖,与裴渊对视一眼,而后确定:“对对对,很像之前你给我们维持神志清醒的那种冷冽味道。” 岑楹:“这或许就是一个突破点。” 李天阔闻言,立刻道:“那我让大监将关押的宫女太监都问一遍,谁给他们送了香,很有可能那位送香之人就是幕后真凶。” “好!” “哦,对了,我这里有一物。既然那些宫中的物品都被毁了,玉儿你看看这个能不能用类似溯回境的术法,看到真凶?” 李天阔用期望的眼神看向白玉姮,还有裴渊,只有他们两个是专习术法的,他们懂的可能还没有她两个多,此刻只能将期望放在白玉姮和裴渊身上。 李天阔虽恨那些人,但无论如何都是至亲,他们惨死,他心里也不好受,猛生出种人走茶凉物是人非之感。 “这个你是从哪得来的?”白玉姮接过,随口问了句。 李天阔道:“我皇姐给的。她那日约了嘉宁公主,结果遇见……后面她怕宫中人乱被人拿走嘉宁的东西,便将她最爱的玉佩藏了起来。” 白玉姮挑眉,崔明璨也感受到他话里的放松:“你跟这位皇姐关系很好?” “嗯,算是同病相怜吧。”李天阔笑,“说起来也算是有缘,她父亲就是恭王,但是她人很好。” 李天阔想到什么及时补充:“她很小的时候就从封地来到皇宫,说难听点就是质子,恭王独爱女儿,她便被送来宫里。那时候我和她是最被人欺负的对象,被人打,被人克扣饭菜……但是她很聪明,总能拿到包子饭食,还会分一半给我……她真的很聪明,能面不改色跟欺负过她的人处得好,甚至会和他们打成一片……懂得怎么拿捏他们,我就不懂了,所以是被欺负得最厉害的,但是她每次都会出手帮我……” 李天阔笑着回忆,那段日子不好受,他还没有被淑妃收养,属于人人都能踩一脚的皇子。 宫里的人觉得他是个孩子,对他也格外的不尊重,敷衍至极。 那时候他唯一的光便是静安姐姐,她会护他,会给他吃的,会关心他……这些父皇他们都不会这样做! 崔明璨了然,低声嘟囔:“看来是歹竹出好笋啊……” “这静安郡主跟其他皇子公主关系很好?”裴渊忽地从与白玉姮的研究中抬起头,出声问。 李天阔也想不到他会问,愣了愣,而后点点头:“嗯,虽然都会被欺负,但皇姐她会根据不一样的人用不一样的方式与他们交好,甚至是回击。” 裴渊闻言不语。 李天阔见他那深沉的样子,心一突,讷讷问道:“怎么了?” 裴渊用一种讳莫如深,且略带鄙睨的神情看他,嗤笑一声,冷冰冰地打破他的幻想:“你说的这个人更像是一条看似温顺实际恶毒的蛇。” 李天阔闻言一怔,反应过来后,脸一白,随后脸色发胀,怒气上涌,怒目而视。 裴渊也不甘示弱,冷漠地回视他。 第106章 变故 凶手 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 空气中都弥漫着火药味, 好像要一触即发。 没想到平时最沉稳淡漠的两个居然会吵起来,崔明璨和岑楹都懵了。 就连在旁边研究玉佩的白玉姮也听到动静,愣神许久。 怎么就吵起来了!? 好端端的, 怎么就吵起来了!? “欸欸欸,有话好好说,好好说, 不要吵, 多伤和气!”白玉姮也加入劝和的队伍,将裴渊和李天阔两人分开。 双方各站一边,李天阔冷眼看着裴渊, 还有拉着裴渊劝他说话不要太尖锐的白玉姮,心底忽地不知为何生起一阵寒意,裹挟着无能为力的无奈…… 李天阔抿唇,视线直直看向他们相握的手。 裴渊自然能察觉到他不善的眼神,反手握住白玉姮扯他手臂的手, 包在手心之中,慢慢沁出薄汗, 心里微微忐忑。 但对上李天阔的眼神则是带着挑衅和得意。 好似在说, 你看,她是站在我这边的。 “……”李天阔冷下脸,接过岑楹递过来的茶水,仰头一饮,想要压住勃发的郁气。 “有话好好说, 不要动气。”白玉姮挣开裴渊的手,斟了杯茶给他下下火。 “小阔,裴渊说的话虽然不近人情,但也还是有些道理的, 不可因为一个人心善就放过任何一个……” “不可能的!”李天阔蹭地站起身,厉声道,“皇姐她没有理由这么做!” “理由?”裴渊笑,“如何没有?” 李天阔:“皇姐一向仁心良善,怎么可能使出如此手段残害手足?” 裴渊见他处在暴戾边缘,将白玉姮扯至身后,冷笑:“怎么不可能?江州地宫的一切不就证明了他们的野心了?” “还有,我问你,”裴渊冰冷地检视他,高高在上地,“你恨不恨你的手足?在他们戏弄你欺凌你的时候?” “我、我……”李天阔顿身,语塞,“可皇姐与我不一样……” 他只能用自己和静安郡主作为比较。 可他话一说出口,便落了下风。 果不其然,裴渊一听这话嗤笑一声,嘲讽之意拉满,李天阔顿时面红耳赤,羞愧难忍,但他还是不相信他的推断。 李天阔抿唇,而后道:“这一切不过是你的猜测,且看事实。” 裴渊勾唇,微抬下巴,道:“且看事实。” 李天阔脸色一黑,抿唇不欲同他说话,殿中的气氛顿时尴尬无比,又满是硝烟弥漫。 白玉姮扯了扯裴渊的衣裳,示意他少说几句,这人像是没听懂或是故意曲解她的意思,顺着她扯衣裳的力度,又将她的手握进掌中。 白玉姮:“……” 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白玉姮道:“我倒是想到了一个方法能使用回溯境,不过这个办法属于禁术,是几百年前一位修士所研究出来的……” “有什么危害吗?”见她忧心忡忡,欲言又止的样子,加之听到禁术后,三人紧忙问道。 “害处自然有,但此术能够更加清晰完整地展示死者死前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先说说。” 禁术禁术,必然是伤天害理才会被禁的。 其中的危害自然是令人无法预估的。 “一是施法者的灵力受损,灵台被侵染,若是在施法时受到干扰,则会有走火入魔风险。”白玉姮一一道来,“二是,这禁术会吸食附近修士的灵力修为,轻则灵力受损,重则灵根尽失。” 白玉姮举起第三根手指,道:“三是,需要用到十名童男童女的指尖血,还有至亲的指尖血,再汇集死者的贴身之物……” “再者,这实行的时辰也要选的好,不能在极阴极阳之时,不可在下雨、阴天、太阳直射的时候……个中条件极为苛刻。” 崔明璨扶额:“就没有简单一点的吗?” 白玉姮嘿嘿一笑:“当然有,不过这个不能看到镜像,只能通过气息去指引,而且偏差也很大,一般的修士不怎么会用这个法子。” 李天阔沉吟:“先用这个试试吧,等我让人安排好你说的,再确认一遍。” “嗯,可以。” 岑楹提了一嘴:“这个不麻烦吧?” 白玉姮摆摆手:“还好还好,就是需要死者双亲的指尖血作为锚点。” “那就先用这个试试吧。”李天阔松了口气,说道。 李天阔瞥了眼气定神闲的裴渊,抿了抿唇,转过视线,走出殿外:“我去找父皇商量,最好在今夜之前找到凶手……” 不然安王就危险了。 几人也点头应:“好!” 许是情形严峻,皇帝也不想让最后的几个孩子遇害,想要尽快地找到凶手,也为了重振一下皇家的威严,李天阔刚离开没多久,大监便亲自上门请他们过去,在太极殿施法。 太极殿中,人聚得还是挺齐的。 皇帝虚弱地半躺在龙椅上,身侧是雍容华贵的皇后,还有嘉宁公主的生母贤妃,安王也在,他此刻是说什么也不敢回寝宫了,只能依偎在皇帝身侧,希望能得到些真龙之气庇护,能让他逃过一劫。 就连李天阔常挂在嘴边,一直维护的静安郡主也跟在殿中,模样清丽秀美,气质温和,确实看上去是个好相与好脾气的女子。 四人走进殿中,不过是一眼扫过,主位上的那几位皆是浓厚的胭脂水粉都这盖不住的面容憔悴,看样子遭遇此事打击甚大。 皇帝也不同他们废话了,直接让他们开始施法。 白玉姮让宫人取来皇帝与贤妃的指尖血,又将李天阔给的嘉宁公主的贴身玉佩飘悬半空,而后看向裴渊说道:“裴渊你助我一臂之力!” 后者颔首,认真地应声,站至她身后,一起凝神内化灵气,再将那碗指尖血泼在了玉佩之上。 霎时间,一道金光在玉佩上爆开,闪得人眼一闭,以袖遮面,避其锋芒。 闪着金光的玉佩开始发颤,原本渗透在玉缝中的血慢慢脱离玉佩凝聚成一团血雾,在空中飞窜。 白玉姮倒是低估了这背后的凶手,能有这威力的,想必身后用术之人必定法力高强,她不过分神一瞬,那股血雾就要挣脱束缚,有了意识似的,猛然飞向半躺在软榻上的皇帝。 “凝神!”裴渊提醒她道。 “嗯!” 白玉姮使出了十成十的劲对付它,不过半晌,血雾被控制住,那点点的黑雾之气消散,背后控制人的力量也消失。 被吓到的众人见此松了一口气,僵硬戒备的身体陡然一松。 静安郡主见此冷笑一声,摆手捋起宽大的袖口将发烫的掌心藏起来,柔和的眉眼闪过一丝恨意。 呵,她倒要看看他们能使出什么样的花招! 血雾在半空中飘悬良久,时间一瞬一霎过去,众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耐心不足的安王直接嘲讽李天阔:“你这是在哪找的江湖术士?该不会是糊弄我们吧?” 一般情况下,李天阔不会和这位皇兄交谈,一是太愚蠢,二是会显得他很愚蠢。 但此刻他针对的是白玉姮,他冷冰冰的眼神射了过去,安王向来是个欺软怕硬之徒,见往常软弱可欺的皇弟硬气起来了,悻悻地缩了缩脖子。 静安郡主闻言:“安王莫要说这种话,他们既是皇弟的同门,也是这天下大宗的入门弟子。更何况也是皇叔相邀让他们帮忙查明真相的,你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出言诋毁。而且皇叔既然请他们来相助,自然是有本事的,难不成你还怀疑起皇叔的眼光?” 牵扯到皇帝,安王一时尴尬,又气恼:“本王只是合理猜测,皇妹何必这样咄咄逼人?” 说着又嘟嘟囔囔她偏心:“皇姐你只知道贤王贤王,本王也是你的弟弟,你怎么老是维护他!?” 静安郡主笑:“你瞧你,怎么还吃起这样的醋来了?小天从小便与我亲近,你若是小的时候少些欺负我,那我也可以为你多说些好话。” “那还不是你只知道跟贤王玩,不跟我玩……” 安王撇撇嘴,不高兴地看向空中的那团可怖的血雾,不再与她争辩。 静安郡主看向李天阔,柔和一笑:“你别同小安计较,他这人就是长不大,爱调皮,嘴上不饶人,其实心还是好的。” 安王偷偷竖起的耳朵听见静安郡主为他说话,撇下的唇角又翘了起来。 李天阔自然不会跟傻子一般见识,但对于皇姐的出言相护,心中很是感动,一颗心像是泡在温水中似的。 皇姐还是跟以前一样,他在皇姐心里的地位还是第一,李天阔被安王影响,不免地幼稚有了攀比心,在心里暗暗想道。 “没事的皇姐。”李天阔对她微微一笑。 但脸上的笑意还没有维持多久,只见余光中漂浮不定的血雾径直地朝他这个方向猛冲过来。 李天阔脸色一愣,冷下脸,侧身躲过攻击力极强的血雾,身后的柱子被它震得晃了晃。 缓过神来,那血雾又朝着他冲过来,犹如在他身上定位了般,只认得他。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众人迟迟难以回神。 大殿中的人见此情形,顿时神色各异。 尤其是安王回过神,直接大声嚷嚷:“原来你就是杀害太子皇兄皇姐的凶手!!!” 大殿之中鸦雀无声,无关紧要的宫女太监护卫都屏息凝神,垂下脑袋。 而主位上的人皆用一种怪异且复杂的眼神紧盯着李天阔。 贤妃回过神,骤然暴起,随手捞起面前的薄胎粉釉茶盏扔向他,可惜距离尚远,碎片仅仅滑擦到他脚边,她暴呵一声:“你这个杀人凶手!还我儿子来!!!” 怒气大吼,一下子缓不过气来,身体往后一登,气昏过去。 “娘娘!娘娘!!!” 大殿中诡异的氛围陡然一泄,一时兵荒马乱起来。 老皇帝也好不到哪去,急促地呼吸,哆嗦着手指向他,双眸充血,面容扭曲:“是你!是你害了朕的孩子!?” “来人!” 老皇帝暴怒,冷声喝道:“将这个丧尽天良、心狠手辣之徒拉下去!关进天牢!!!” “是!”守在殿上的护卫听令持刀持枪,面容冷峻朝他走来。 “父皇!儿臣冤枉!”李天阔也料不到会有这么一出,轰然跪地。 “拿下!!!” 龙颜大怒。 “父皇!” “陛下息怒,此事有异!” 第107章 勤王 谋权篡位 “此术法并非百分百准确, 且贤王一直与我们在一起,怎会有机会做此等事情?” 安王立马呵斥道:“不是百分百准确那你们还做?你们可知这可是欺君之罪!?” “再说了,谁知道你们是不是一伙儿的。”安王冷呵, 神情鄙睨道,“你们先是帮着贤王除了太子哥哥,还将其他的皇子公主也害了, 混淆视听, 恐怕就是想帮着贤王夺嫡!” “恐怕连这几天民间传的沸沸扬扬的那件事也是你们搞出来的!怎么可能这么碰巧,贤王和你们一来京城,我们皇室就出现此等丑闻, 还死了这么多的皇子公主!?” 安王连珠炮地将心里话全都说了出来。 而皇帝本来就知道这个术法不是十足十的有用,但此刻听了安王的话,疑心四起,一颗心乱得很,已经无法理智思考。 牵扯到他的盛世江山, 他的血脉,老皇帝一双充血的眼冷厉下来, 就算是心底有三分的不信和怀疑, 此刻看向他们的眼神却变成了九分的怀疑。 “来人!将——”老皇帝扫了一圈五人,安王见状,以为他是想反悔了,急忙道,“父皇!每次想想含冤死去的皇兄皇姐们, 儿臣是日日夜夜睡不着,每每想起就是一阵心痛,是何等凶残之人啊,竟然连一具完整的尸骨都不给我们留下来……” 安王鼻涕眼泪说来就来, 哭的那是一个情真意切肝肠寸断。 就连刚被宫女救醒的贤妃一听到这话,也开始哭喊:“我可怜的儿啊!可怜的儿啊!是母妃没用!是母妃没用!抓不到害你的人!” “……” 老皇帝原本苍白的脸此刻铁青,听着耳边悲恸的哭鸣,一阵烦乱。 “母妃的儿啊!母妃一定要为你主持公道!将害你的人千刀万剐!”她说这话的时候一双美目死死瞪着李天阔,认定了眼前这人就是凶手,恨不得将他扒皮抽筋,以同样的死法方可解恨。 “陛下——”贤妃扑进皇帝怀中。 “全都拉下去!关进天牢!” 老皇帝厉声喊道,气急了,生生咳出一口血来,殿内人仰马翻,乱了好一阵,那些持剑护卫冷冰冰地看着他们。 “殿下,请跟卑职走一趟吧。” 白玉姮还想再说些什么,就连崔明璨也看出来皇帝眼里的猜疑,一个被裴渊拉住,另一个被岑楹扯了扯衣袖,摇摇头,让他别火上浇油。 老皇帝他自己怀疑,怀疑的种子已然种下,就算他们说再多也没有用。 白玉姮抿了抿唇,被这位脑子病糊涂的老皇帝气得简直没话可说。 就没见过这样偏听偏信的人! 走到天牢的路上,崔明璨愤愤,只觉得一腔好心被当成驴肝肺了:“你说这陛下怎的、怎的……” 瞥见李天阔发白发青的脸,崔明璨始终没将昏聩那两个字说出口,自然也是顾虑着现在还在他要吐槽的人的地盘,生生咽下这一口气。 “我猜过不了几日皇帝便会请我们出去。” 白玉姮此刻冷静下来,也想通了,老皇帝本来就是想要用凶手示威,无论是真凶手还是假凶手,所以才会答应他们这个不是百分百准确的追踪办法,但一旦这个涉及到他意料之外的人——也就是李天阔,他过后便会清醒过来,他仅存的几条血脉,能够接手他位置的一是安王,二是李天阔。他不可能将辛辛苦苦打下来的位置让给那些正在赶他下位的藩王们。 且那安王瞧着就不是个精明能干的,想来老皇帝也知道这安王的性子和能力,如今能扛得住担子的也唯有一个入了修仙界的李天阔了。 想必这皇位…… 白玉姮视线隐晦地扫了眼正在沉闷的李天阔。 若是老皇帝没挨过这一阵,估计算是板上钉钉了。 而放他们出来想必最快也是明日,最晚后日他便会放他们出来。 他现在需要李天阔,也需要他们这些有本事的修仙者。 五人都不是愚笨之人,冷静下来自然也是想到了这点,没了原本的愤怒,而是略有兴味地观察这天牢。 崔明璨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嘿,真没想到我崔明璨有一天还能住进天牢里!这一趟上京之旅还挺划算的,不仅皇宫看了,就连天牢也住过了!等日后回宗门了,我可有的东西跟他们吹了!” 岑楹又好笑又好气地白了眼他:“你心态还真是好,也不知道方才是谁那么生气恨不得将那安王胖揍一顿,再生出翅膀来飞了!” 就连一向不参与他们玩笑的裴渊也好心情地笑了声:“心态倒是极好。” 崔明璨听到算是半个师父的裴渊夸他,嘿嘿一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相比他们的好心情,李天阔的心情算得上是糟糕透了! 白玉姮此刻能够感知到旁人的情绪了,心底开心的同时,也受到李天阔沮丧懊恼的心情影响,笑意淡了下来,拍了拍他的肩,虽不会安慰,但还是轻声道:“莫要多想了。” 李天阔喉间涩然,眸底一红:“我、我竟被人利用了……” 白玉姮挨得他近了,那浓厚的情绪侵染到她身上,悦动的心变得沉闷,忽而被人一拉,隔绝了坏情绪的侵染。 “正好趁此次机会重新认识一遍人心。”裴渊微微俯身看他,声音还是极为冷淡。 但不论是白玉姮还是李天阔都知道,这是他在安慰他。 李天阔眼睛一红,视线忽地模糊,哽咽道:“我、我只是想不到居然是她……” “想不通,为什么、为什么她要那么做?” 从那团血雾不受控制攻击人,他们就猜到是有人动了手脚,但李天阔怎么也不敢相信会是她! 静安郡主! 他唯一信任依赖的皇姐! 唯一会疼爱他维护他的皇姐! 竟然用他的手杀了他的血亲!!! 四人都不是会安慰人的,也知道这种心结旁人无法真的安慰到位,只能在旁边陪着他,以陪伴当做安慰。 “吃饭了吃饭了!”狱卒敲打着牢门,大声呵斥闻到饭香的罪犯。 崔明璨看见那饭脸都黑了,原本进天牢一游的兴味顿时没了,这吃食跟潲水没什么区别! 他现在是一秒一刻都不想呆在这里了! “玉儿我们什么时候能出去啊!?”崔明璨捧着那破角的碗,一脸生无可恋地盯着碗中的潲水,用力哀嚎。 “肃静肃静!”狱卒敲了敲牢门,凶神恶煞地警告他们安静。 崔明璨瘪了瘪嘴。 那碗一推,连看都不想看。 白玉姮他们也何尝不是如此。 这待遇简直是…… 原本还想着至少要等一夜才能出去,现在恨不得立刻马上出去! 岑楹从袋中掏出几颗清新药丸,一人一颗:“吃这个吧,这个能饱腹一阵,应该能撑到我们出去。” 白玉姮接过药丸,宽慰一脸生无可恋的崔明璨:“放心放心,说不定今夜我们就能出去了呢?” 话虽是那样讲,但一向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夜半之时,八百里加急的密报就被呈到老皇帝的床榻前,生生将原本就虚弱的老皇帝气得半死,吐了好大一口血。 将晕未晕的老皇帝颤颤巍巍地下旨,将关在天牢里的李天阔等人放了并将人立刻送到他这里来。 白玉姮几人还没换一身干净的衣裳,就被大监急匆匆地带到养心殿,一踏进寝殿中,一股浓重的药味直冲鼻尖。 隐隐还有几丝血腥味。 “父皇!”李天阔快步走过去,跪在床边,一双凤眼微红湿润。 “天儿……”皇帝比今日看到的更为虚弱。 大监急忙将皇帝扶起,在腰后垫了腰枕。 “父皇您……” 李天阔原本还生了些怨气,但见到皇帝仿佛就要撒手而去的样子,什么怨什么恨都消散,此刻只想关心他的身体。 老皇帝摆摆手,虚弱道:“无碍,此病由来已久,药石无医,不碍事……” “医、医,对了,小楹小楹!”李天阔转身去拉岑楹,求她,“小楹能否帮父皇看看?” “好。”岑楹顺势坐在大监挪过来的椅子上,望闻问切一番。 “对不住了各位仙师。”老皇帝对白玉姮几人道歉,可把殿中的一干人等都惊到了,老皇帝却无知无觉,表情愧疚,“今日朕一时急了头才将诸位打入天牢,望仙师们体谅一番朕的爱子之心……” 说着,苍老的眼角落了泪。 白玉姮几人也不好责怪他,只能连道几句扯开话题。 “不知陛下深夜找我们所为何事?” 一说到这个,老皇帝那股心火又蹭蹭蹭地窜了出来,灼烧他的五脏六腑。 “莫要动气。”岑楹蹙眉,一边将针扎入他的穴位,一边说道。 李天阔起身为他顺背。 “这让朕怎能不气!” 老皇帝那股心火连岑楹的针都压制不住。 对于这种不听话的病人,岑楹自然有办法让他心静下来。 “您的身体已经被毒素侵蚀全身,若是这股气不咽下去,今夜必死。” “!!!” “毒!?”李天阔蹭地站起身,震惊道,“是何毒?可有办法医治?” 岑楹净手,表情沉重:“已经深入骨髓,药石无医。” 她拧眉:“此毒乃是我们修仙界所有,早已失传百年之久,陛下身上怎么种这样的毒?” 此话一出,李天阔怒视大监,大监立马跪地扣头:“奴婢不知奴婢也不知啊!陛下每日的吃食、熏香……都是经由专人的检验,奴婢也严格把关,怎么可能中如此凶狠的毒呢!?” 岑楹:“这毒没有个十年八年的,是不会中这么深的,此毒不像寻常的毒粉、毒末,也并非是无色无味……这毒是样子看似是很寻常的毒虫,分母虫与子虫,母虫是操控,子虫是下毒,但只要子虫出现,会有腥臭味,且冲。若是被蛰之后没有立刻用药将毒素逼出,那么这毒便会在身体之内蛰伏数十年,等到背后放毒之人将母虫杀死或是子虫毒素蛰伏够时间了,那么宿主体内的子虫也会催动毒素,一击毙命!” 大监脸色一白。 李天阔踉跄几步。 “想想陛下在十年之前可被毒虫蛰过!”李天阔立刻吩咐照料过皇帝的宫女太监还有护卫仔细回想。 在其他人努力回想之际,老皇帝花了几刻中消化了自己将死的消息,情绪也变得平静下来,但平静之下,是积蓄的雷霆之怒。 “天儿,天儿,父皇的身体父皇自有定数,接下来父皇要跟你说的,事关我们大周的国运……” 李天阔又是一惊,怔愣片刻,才讷讷开口:“父、父皇发生什么事了?” 老皇帝深呼吸,吐气,沉声道:“恭王以勤王灭秦之名,带领数万阴兵向上京逼近,数月的路程,才弹指一挥间便逼近上京,已灭了秦王等藩王一行人!” “他这是要谋权篡位啊!!!” 老皇帝仰天痛呼,声声凄切。 第108章 攻城 要见他 李天阔闻言, 连连后退几步,面色惨白。 就连白玉姮也大吃一惊,怎么会?她不是弄坏了其中的关窍了吗? 难道…… 白玉姮将这几件事串连在一起, 脑海中浮现出某个身影——一个被正道通缉了数百年的禁术创研鬼才、销声灭迹数百年、她曾经的好战友、故交—— 顾平之! 白玉姮脸色倏然一白,那她能够重回一世,四方镜破碎……必然是他搞的鬼! 想到这方面, 白玉姮心下一凛, 眼神中充满防备。 最先察觉到她情绪变化的是裴渊,几乎是她站不住连连后退几步时立马伸手扶住她,有力温热的大掌摁在她的肩头, 似要通过此番给她坚实可靠的力量。 “怎么了?”裴渊低头看她发白的脸,疑惑出声,“是不是不舒服?我扶你先回去歇息?” 白玉姮摇摇头,回过神来,只是有些震惊罢了, 若是他还记恨着他们,估计这番暴露行径, 就是在谋划着什么大计。 白玉姮说不上最最最了解顾平之这人, 但与他相处过一段时日,也知此人睚眦必报,心狠手辣。 与他交好时觉得此人性情沉稳不爱说话,但也算是敢爱敢恨,有仇必报。相处久了, 便发现他心眼极小,甚爱多想,往往一句无心的话都能让他在心里百转千回,成为瞧不上他的罪证。 当年浮屠门不就是因为一些师兄弟与他有过嫌隙, 又觉得师父师叔看不起他,瞧不上他的出身、他所研究出来的术法……然后在发疯成魔之后,将整个门派都屠戮殆尽! 若是他真的再次现世,恐怕有的麻烦了。 白玉姮回过神,镇定下来,听着老皇帝说道:“密报中说他们已经在上京城外驻扎,等明日就用清君侧,维护皇权的名号进军上京,将朕软禁,一步步蚕食朕的权力。” 老皇帝冷静地讲述恭王的计划,又将自己的决策说了出来:“朕已让金吾卫通知老臣入朝,待会儿朕会在朝堂之上宣布退位,将皇位传给你,你定要撑住,将逆贼全都除尽……” 李天阔震惊不已,老皇帝攥紧他的手,目光坚定而决绝:“朕时日无多了,我们大周的未来,全然仰仗你手了……天儿!莫要辜负朕的嘱托!” 老皇帝声声凄厉,一口气上不来又生生吐了口血。 正巧此时金吾卫统领来了。 “参见陛下,贤王殿下!陛下,您所吩咐之事已传达完毕!诸臣皆在太极殿内等候!” “好!陈福海!给朕穿衣!”老皇帝一手搀着大监,一手撑在李天阔身上,这才站了起来,目光灼灼,像是灯盏最后一点油在热烈地燃烧。 卯时,天光大亮,丝丝晨雾带着冬日的凛冽吹在一个个神思恍惚的臣子脸上,刮的生疼。 陛、陛下竟然退位给贤王了!!! 被冷风刮了,这群人这才回过神来,一些心思活泛之人不仅后悔没有与贤王交好,失去了一个往上爬的机会! 更有不少人知道内情,担忧大周王朝的命数,担忧世间百姓的安危。 更多的是担心自己的前途。 “快跑!快跑!” “有怪物!快跑!!” “救命啊!!!” “怪物攻城了!!!” “爹、爹等等我!” “娘、娘呜呜……” “快跑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嘭嘭嘭……” 一阵阵骇天震地的声音从城门数百米外传来,碎石都随着踏脚声阵阵震起。 霎时间,只见天边黑云密布,阴风阵阵,漫天白纸飞卷。 黑云压城城欲摧。 金吾卫统领带着一队金吾卫站在城墙上俯瞰死气沉沉的大军。 “秦王谋反,已降诛;为护我大周万全,江州恭王亲率三万兵马勤王护周!”阵阵排列整齐的阴兵背后出来一个人,模样周正,但一双鹰眼锐利。 恭王随之在他身后出现,骑在高头大马上,样子有些憔悴,但比起在江州时要来得红润健康些。 “本王听闻皇兄身体抱恙,特意在勤王之际前来探望,还请陈大人将城门打开。” “一个乱臣贼子说得冠冕堂皇,还敢在这蛊惑人心!?”金吾卫统领厉声呵斥。 恭王眯眼,笑了声:“陈卫民好大的官威?你是一个金吾卫统领还想阻止本王入京吗?” 陈卫民冷呵:“王爷自是可以进京,但您这些……”他扫了眼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东西,笑,“可不能踏进京城半步。” 恭王笑:“那是自然,本王说了要为大周勤王,自是知道规矩的。” 说罢,侧头跟旁边的人说道:“你先留在这儿,好好护卫着上京城,莫要让秦王等人的流兵靠近半步,不然唯你是问!” “是王爷!” 身旁属下吹了一声号角,那些阴恻恻的士兵分批分批地消失在原地,而后出现在城门的各个角落,活像是一座座阴冷的雕像。 陈卫民见状脸色涨红,气得不轻。 “去!去问问仙师们可有什么破解之法!”简直是欺人太甚,太恶心人了! “陈大人,将城门打开吧。”恭王笑眯眯地在城门下仰头对着他道。 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令陈卫民憋屈得不行! 可偏偏还真不能就这样放他进去。 “你可是真的恭王?本官现在有理由怀疑你是假冒的。”陈卫民不得不采用拖字诀。 恭王哈哈大笑:“我说陈大人,您该不会是杀人杀得多了杀傻了吧?” 恭王拿出亲王腰牌,眯眼:“本王一身老骨头了,举不动,不如陈大人下来亲自看看真假?” 陈卫民与他僵持着。 忽地,原本安静守在城门各处的阴兵突然爆破一声,浑身金甲肉身被炸得像雪花似的四处飞溅。 恭王原本含笑逗趣儿的眉眼一冷,勒马调转回到营阵中。 “敬酒不吃吃罚酒,看来陈大人今日是不会轻易让本王进京的了……”恭王示意身旁的人,后者接过眼色,立马大声喊道,“金吾卫陈卫民意图谋反,残杀亲王,当立刻斩杀!” “杀!” “杀!杀!” “杀!杀!杀!” 身后的阴兵也跟着毫无感情地放声大喊,也不知使了何种手段,声音竟能传出二里地,闭户不出的百姓都能听到这凛冽的杀气,纷纷将家中的重物押至门后抵挡,抱住家人瑟瑟发抖。 罪名安置好了,恭王也不跟他虚与委蛇了,直接下令让人攻城。 城墙四周的爆破声还在起伏不断。 恭王听了心越发的沉,今日之事,必须要有个结果,不是他亡就是他败! * “这是你要的碎片。” 静安郡主额头微汗,轻喘着将怀中的东西递给姽婳。 “谢了。”姽婳接过碎片,那萦绕在碎片上的如同烟似的金色的元神,丝丝缕缕缠绕,她手一触碰,那元神像是闻到了熟悉的味道,顺着指尖松下碎片,缠绕到她的胳膊上。 静安郡主眯眼盯着眼前这一幕。 “这是什么?” 姽婳将元神吸收成功,原本因毛毛受到反噬的伤此刻也恢复得七七八八了。 她心情大好,乐意回答她这个问题:“元神。” “元神?”静安郡主讶异,当初她捡到这个东西的时候,只是觉得罕见,且被人触碰之时还会发光,她便想着等顾平之回来问问他这是何物,但没想到她已经有一年快没见过他了。 也不知他怎么样了…… 静安郡主想道。 “这是你的元神?” 姽婳瞥她,勾唇笑道:“是。” 感受到体内的灵气逐渐充盈,她恨不得立刻跑到白玉姮面前将剩下的元神都吸附干净,化为己用! 静安郡主不懂修仙界之事,见她没什么大事后,说道:“没事我就先走了,今日可忙着呢。” 姽婳想到裴渊也在皇宫之中,昨夜疗伤并非去见,正好此刻有时间,去见上一见,等看过之后便启程前往神冥幽境。 其他的事情,等她修复好元神之后,再与他说。 只先见他一面。 上回还没能和他好好说说话。 想过之后,姽婳笑着对静安郡主道:“你要进宫?带我一起。” 静安郡主知道这人坏心眼一大堆,她可不想关键之际被她弄砸,只好道:“你要进宫?进宫做什么?这段时日宫中戒严,寻常人等不可进入,我不好带你前去。” “过一阵吧。”静安郡主眯眼眺望城门的方向,心中预估着时辰,“最多等到明日。” “明日我就让人带你进去,到时候你想怎么逛就怎么逛。” 说罢,敷衍地摆摆手,准备离开。 “我可不是要闲逛,我要见一个人,等见过了我便离开。” 静安郡主闻言倒是有了闲心追问:“什么人?你告诉我,我让人将他带出来。” 姽婳抿唇,迟疑片刻,说道:“你可能没那个本事使唤他。” 静安郡主也来劲了:“那你说说是谁?” “裴渊。” 姽婳慎重地念出那个名字,心像是漏了一拍。 “他跟着你那皇弟一起回来的。” “怎么?你有本事让他出来见我?” 静安郡主忽地一愣,脑海中浮现昨夜见过的身影。 “你说你要见谁?” “……”姽婳不耐烦地瞥她,“我说你办不到的,那皇宫之中设了结界,我用旁的办法进不去,最好是让你从正门带我进去……” “可以。”静安郡主立马回答,“我知道他,他不会听我的,我带你进去。” 姽婳也诧异于她变脸如此之快,心中莫名地生起一丝异样的不快。 “你说他叫什么名字?” “……裴渊。” 姽婳冷不丁地盯着她,出言警告道:“你问他做什么?” 出自她的直觉,姽婳觉得此人肯定是认识裴渊,但是她和他从未见过,那就是听到过他的名字。 静安郡主目光复杂在她身上逡巡片刻,一身黑衣,黑纱遮面,肩上一直趴着一条三指粗的黑蛇,瞧不清真实相貌。 听到她的猜疑,静安郡主一滞,抿了抿唇,最后在她快要将她凌迟的眼神中开口道:“我听人说起过他。” “谁?” “……顾平之。” 第109章 战 败 黑云密布, 阴风阵阵,迸发的金光四散,将一众阴兵炸得血肉四溅, 毫无还手之力。 “小璨,布阵!”白玉姮飞跃在城墙之上,一边将金网洒向被裴渊逼在一块的阴兵, 一边对正在画符布阵的崔明璨道。 “好!”崔明璨落下最后的一笔, 那漂浮在半空的繁复符咒,活了一样,紫光闪闪, 咻地飞向金网所在的方向,原本只有巴掌大的字符悬浮在阴兵顶上倏然变大,果真像是天罗地网,就连恭王几人都被包裹在里。 “田春!快使技法!”恭王仰头看那些密密麻麻的符文,心中不由地有些焦心, 谁能想到老皇帝居然将修仙界的那几位修士收拢了为他效命,急忙喊旁边的人让他赶快反击。 田春得令, 照着学过的咒语, 一边念念有词,一边比划。 原本神情灰茫的阴兵霎时像是注入了生机,神情凶狠,血红经脉遍布的脸上出现了嗜血的模样。 一个个腾空飞起,挥着手中的武器, 前仆后继,想要将天罗地网破除,想要将施咒的人斩于刀下。 “小璨注意躲避!”白玉姮眼尖,余光中看见崔明璨身后忽地闪现几个阴兵, 举着冷光凌凌的刀剑,毫不留情地砍下。 “该死!” 这些阴兵许是急匆匆被唤醒的,实力不强,动作较为笨拙,但就算他们实力比这些阴兵的实力更为强盛,也比不过除之不尽源源不断的。 鏖战许久,三人都有些吃力了。 裴渊忽地与白玉姮传音道:“杀恭王身旁的人,他在念咒,阴兵死而复生。” 白玉姮眼睛一瞥,果然见挡在阴兵队伍中、恭王身边的粗犷将领,在画符念咒,那些被杀死的阴兵重新汇聚血肉,复活过来。 “好,你掩护我,我来杀!” 裴渊颔首,“嗯。” 两人默契配合,一人使用人偶术化分身,吸引呆傻的阴兵,一人则是将阴兵的大部分注意引走,白玉姮从中飞出,手中金蛇化作一把金弓,拉满,三支箭矢蓄力破空飞出,瞬间化作六支、九支、十二支…… 有些刺穿挡在前面当肉盾的阴兵,有些直接绕过层层叠叠的阻挡,直直射向念法施咒的田春。 “扑哧……” 锋利的金箭刺破血肉的声音,田春尚未反应过来箭矢是从何处飞过来的,便被一击毙命。 轰然倒地。 正在复生的阴兵血肉得不到重组,瞬间化作一滩血水。 胶着的战场开始向另一方倾倒。 * “原来朕的好皇姐在这儿。可让朕好找。”李天阔一身玄色九爪金龙冕服、十二琉冕冠,身长如玉,气势威严地盯着踏进宫门的静安郡主。 而静安郡主死死盯着一身帝王形制服饰的李天阔,双眸都要将他盯出窟窿来了。 “你怎么会……” 欲言又止的话,愤恨的表情。 都让李天阔一阵恍惚,好似从未真的认识过眼前的人。 “就一夜未见,皇姐难道就不认识朕了?” 李天阔目露嘲讽。 静安郡主环视包围自己的金吾卫,冷声呵斥道:“你们都聋了吗?皇帝尚未驾崩,他一介皇子竟然胆敢自称陛下!?还不快点将这个逆臣贼子拿下!?” 李天阔看着眼前这位皇姐终于撕破自己温柔和善的伪装,露出凶狠冷厉的一面,嗤笑一声,扬了扬手中的明黄圣旨。 “太上皇已将皇位传给朕,此刻站在你面前的是大周的新皇,而不是你如同幼子般玩弄的贤王!” 静安郡主脸色一白,踉跄几步:“不、不可能的……” 李天阔勾唇笑:“怎么不可能?” “朕还要多谢皇姐为朕上位劳心劳力……若没有皇姐您所做的一切,朕怎么可能有机会登上皇位?” 杀人诛心,李天阔知道怎么说才能将刀插得更深更重更痛。 “说起来皇姐也算是朕的贵人,不若这样,朕给皇姐一个封号,不知皇姐是想继续做郡主?还是当公主?” “你!!!”静安郡主脸色白转青又变黑,冷冷地瞪着他,恨不得将眼前人生吞活剥了都不足泄恨。 “李天阔!本郡要杀了你!” 说罢,就要冲上去将人杀了,但他身边站着的金吾卫可不是吃素的,立马拔出利剑,抵在她脖颈上,只要她一有异动,就能立马将她刺成筛子。 “皇姐可别挣扎了。”李天阔冷声道,没有了从前对她的柔声细语情意深重,“朕还有要事要忙,礼安,将人锁在嘉宁宫,看好了,等朕将城外的乱臣贼子处死之后,再好好跟皇姐算算账。” 韦礼安应声:“是!” “你想要做什么!?”静安郡主连连后退,目眦欲裂,“你若是想要让你父皇活命,最好别动本郡!” 李天阔脚步一顿,侧身幽幽地看她。 静安郡主以为自己抓到了他的软肋,从容地笑了起来:“我劝你最好别轻举乱动,不然本郡既能让你的好父皇死无全尸,也能让你安上杀兄弑父的罪名,到那时候,你的皇位还能坐得稳当吗?” “你!”韦礼安一怒,“来人!将她押下去!” “哈哈哈哈……怎么?怕了?”静安郡主此刻丝毫不畏惧他知道她的计划,倨傲地鄙睨他,“若是想要好好洗刷你的杀兄弑父篡位的名声,最好好好听本郡的话……” “啪啪啪!” 李天阔连连鼓掌,戏谑地看她:“静安郡主果真威风。” “既然郡主敬酒不吃,那就吃吃罚酒吧。” 静安郡主一愣,面容扭曲起来。 “果真是好计谋。”李天阔已经冷下脸,心底那丝最后的迟疑此刻彻底消失,“也不知是太上皇先驾崩,还是您的好父王先行一步?” “你!?李天阔你在说什么!?”静安郡主目眦欲裂,恨不得将眼前人千刀万剐了都不过分。 “太上皇那有名满天下的五毒门门主医治,恐怕不能如你所愿了。”李天阔冷漠道,“朕如今改主意了。” “你什么意思!?” 李天阔并未理会她,转而对韦礼安道:“将她带上,让她看看真正意图谋权篡位的乱臣贼子是何下场。” “是陛下!” 韦礼安得令,哂笑一声,对手下道:“将人押上!” “是!” “陛下,这儿还有一人……”几人要走时才发现静安郡主身侧站着一个黑衣蒙面女子,倚在宫墙上直看戏。 李天阔回头冷睨片刻,见此人有些眼熟,正欲开口时,那人问:“裴渊在哪?” “……” 李天阔冷然勾唇,眸光一暗:“自然是在城门那。” 姽婳站直,双手抱胸,淡淡地哦了一声:“那我和你们一起去。” 李天阔:“……” 静安郡主:“……” 韦礼安及一众金吾卫:“……” 这女人从哪来的,跟陛下说话口气这么大!? 李天阔无可置否:“随便。” 说罢,甩袖离开。 “李天阔!李天阔!不!不不!你不能这样对我!!!”静安郡主被金吾卫钳制这双臂,强行拉走,她失去了往日的从容优雅,破口大骂着走在前面的李天阔。 直到人坐上了皇帝的轿辇,而自己则是被狼狈地塞进马车中,一双双冷漠狠厉的眼睛盯着她。 “……” 姽婳自来熟地捡了个位置坐下。 一幅像是来郊游的闲适模样,静安郡主火气蹭蹭蹭地上来了。 “你方才为何不救我!?” 姽婳睁开眼,指了指自己:“我?” 静安郡主扬起下巴。 “我说了啊,我只是去见人的,见完人我就走了,你们的事你不是让我别掺和吗?” 静安郡主一噎:“……” 而后死死地瞪她:“本郡将东西给你,你就不能帮本郡一下?” “我又没有主动跟你要,你自己要给的,而且是你自己说的,让我拿了就走别掺和。” “…………” 静安郡主要被眼前的女人气疯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皇宫到城门,说远也不远,说近也不近,街上行人一个都没有,车马轿辇行驶地畅通无阻。 还未近城门,便听见激烈的打斗声,闻之令人惊恐,避之不及。 登上城门,双方激烈的鏖战一览无余。 “陛下驾到——” 韦礼安大喊,整个城门都是他的声音。 被逼得节节败退的恭王闻声将染血的视线看向城门上的人,仔细中还能辨认出是何人来。 本来还想嗤笑李天阔一个闲散王爷竟然当上了皇帝,但视线触及到他身后被押着的、钗环凌乱的女子时,登时笑意僵在嘴边,一时不察,被陈卫民刺了一剑。 “父王!!!” 静安郡主见此目眦欲裂,恍若疯癫。 “卿儿!!!”恭王也被女儿被俘虏感到震惊,昨夜不是说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吗?哪里出了问题!?卿儿怎么被发现了?! 恭王尚在战场上,不敢多分心,躲过一剑后,退至阴兵身后。 “李氏小儿快放了本王女儿!!!”恭王厉声警告,“不然本王让你们都陪葬!!!” 李天阔撑在墙上,淡淡地道:“皇叔,该束手就擒的是您。您此时若是投降,朕可以留皇叔一具全尸。” “哈哈哈哈哈好大的口气!”恭王眉眼锋利,挥着长、枪轻松砍下一士兵首级。 “本王便是败了也不会向你这小儿投降!” “皇叔好志气!”李天阔朗笑。 “那就看看皇叔能撑到几时!” 说罢,双手快速结印,一条凶猛凌厉的巨龙直冲恭王,横扫周围的阴兵,直取恭王命门。 恭王堪堪避开,摔落下马。 “父王!!!” 韦礼安顺势念圣旨,以振奋城门下的众将士:“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恭王意图谋逆……取首级者赏万金,封侯辟府!” 士气一振,如有神助般,将骇人的阴兵打得节节败退。 “无耻小儿!本王一片冰心,前来勤王护周,竟被尔等竖子污蔑成叛贼!本王要见皇帝!定要一个说法!!!” “死到临头还嘴硬!”陈卫民压住恭王的一枪,冷笑。 “皇叔,父皇对您的做法很失望……”李天阔淡声道,“再者,如今的大周皇帝是朕!若要什么说法,尽管同朕说!” 恭王此时才注意到他身上穿的是帝王的冕服。 一双鹰眼盯得快要冒火,黝黑的眼瞳仿佛带着冰刺,若有实质,定能将他刺个粉碎! 李天阔此言一出,再次振奋了士气。 而恭王这一边,输了一气便连连败退。 那天罗地网正好布置成功,迸发出刺眼的光芒,那些阴兵被灼热的光烧得嘶吼,宛如炼狱中的恶鬼。 恭王眼瞳一缩,不甘心就此败了,吹响系在脖颈间的骨哨。 尖利嘹亮的哨声在天地寰转。 白玉姮与裴渊闻声,手上动作一顿,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一丝警惕与不安。 倏然—— 天雷滚滚,风雨欲来。 第110章 你对他 确有情 风卷残云, 雷霆欲临。 一群寒鸦盘旋在黑云之下,叫声凄厉。 白玉姮拧眉看着那寒鸦慢慢汇聚在一起,而后数不清的寒鸦逐渐化身成一抹黑色, 现出真身。 一个黑衣披发,半边面具下容貌妖冶的男子飘在空中,一双赤蓝异瞳环视着场上所有人。 当视线滑过某人时, 有了片刻的停顿。 不过很快, 视线里的那个人被一道高大的身影挡得严严实实。 “……” 察觉到那人眼里的警惕与怒气,顾平之将视线转回到让他出来的恭王身上。 “唤本座出来有何事?” 恭王对面前身手不凡不知底细的怪物,一向傲气的态度变得恭敬。 “白玉尊者, 请您助一臂之力!”恭王拱手,眼睛为难地扫过那些将死未死的阴兵,心中恨恨,只差这么一步! 白玉尊者乃是顾平之自封的尊名。 顾平之闻言只是淡淡地看一眼,不过是扬手一挥, 那些颓丧的阴兵宛若吸食了什么大补精华似的,身上的戾气猛增, 将围剿的士兵反逼得连连败退。 “这么简单的事竟然还要本座出马?” 顾平之淡淡地扫了一眼恭王, 眼里的鄙睨都快遮掩不住了,恭王也是脸色一红,但心中有大计,还需要他的帮助,只能自己和血吞了。 恭王歉意拱手, 带着谄媚地笑。 顾平之收回视线,欲要再次发起进攻,不料被突如其来的金光一击,连忙一避。 他看过去, 高大男子身后探出个脑袋,一双眼目不转睛地打量着他。 顾平之勾唇,笑问:“不认识本座了?” 白玉姮没想到果真是他。 她现在可还不想暴露身份,但这人可没有那么多眼力见儿。 “没想到,不过百年你就这样出来了,倒是让本座钦佩。”顾平之无视恭王焦急的神色,姿态闲适地同白玉姮叙旧,“我还当那年的阵法能让你彻底灰飞烟灭呢。” “呵。”白玉姮冷下脸,心道果真是他做的,勾结妖魔两界,引发三界混乱,再在禁术阵法中欲要将她除掉,幸好她最后用元神作印,将那些妖魔一并封在了四方镜中,反唇相讥道,“白玉尊者不过百年未见,竟也像个丧家犬,居然干起了帮人谋权篡位的勾当,我还想着当年的封印也能将你一并锁在四方镜中呢。” 两人唇枪舌战,谁也不让谁,顾平之好似从中品味出当年之味,继而哈哈大笑起来。 “姮鸾帝君如今说话越来越有趣了!比起当年的冷清无趣,现在倒是格外的吸引人。”说罢,便用一种极为复杂的眼神盯着她,看着她年轻的容貌,好似回到了刚认识的时候。 “姮鸾帝君!?”崔明璨闻言险些被口水呛到,他呆呆地看着白玉姮,又看了看一脸神色如常的裴渊,再看看跟他同样惊愕的李天阔,再想想尚在宫中的岑楹,心中顿时松了口气,幸好幸好,他不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而后,又用一种崇拜到发光的眼神盯着白玉姮,即使面对裴师叔射过来的不友善的视线也没有放在眼里,一双星星眼看着白玉姮,眨都舍不得眨一下:“玉儿!你你你你竟然是姮鸾帝君!!!是百年前以身殉道的姮鸾帝君吗!?” 白玉姮皮笑肉不笑地看了他一眼。 在崔明璨眼里这就是她承认了啊!!! “没想到我的好朋友居然是大名鼎鼎的姮鸾帝君!!!”崔明璨转头冲城门上的李天阔喊道,“小阔小阔听到了没!!!玉儿她竟然是天衍宗长老啊!!!” 长老一出,白玉姮眼皮子一抽,感觉自己的岁数噌的一下就上去了。 “……嗯。”李天阔目光复杂地看着她,他也没想到,原本他还想……既然她是那样的身份,那他们之间就更加没有可能了……李天阔心中一沉,无尽的哀伤弥漫心间,不过也生起了一丝庆幸,还好还好,他没有将他的心思说出口……不过更多的便是遗憾自己的心意无疾而终。 “哼,现在可不是你们叙旧的好时候!”静安郡主忽地厉声道,“顾平之!快来救我!!!” 原本还在看着白玉姮的顾平之闻声看了过去,静安郡主挣扎着,见他看过来,面上一喜:“顾平之!我在这里!” 顾平之拧眉,不喜这人连名带姓地喊他,更不喜欢她在他和白玉姮叙旧之时出声打搅,他微微蹙眉,不过是轻轻抬手,静安郡主脸上的笑意戛然而止,不敢置信地盯着他,唇角的鲜血潺潺流出。 “静安!!!”恭王目眦欲裂,也生生吐了一口血,他浑身颤抖着,勾起脚边的大刀,凶猛且迅速地跃身劈向顾平之。 “害我女儿,受死吧!!!” 顾平之不过是稍稍使劲,恭王被一双无形的手掐住脖子,就这样吊在空中,连个边角都没能碰到顾平之。 其他士兵见此人这般厉害,心中也生出了怯弱之心,但见敌方主帅已经被灭,且自己这边还有这么多个仙师,就连陛下也在,也生生将怯意压了下去。 “本座说话,哪里轮得上你们插嘴!”顾平之面色狰狞,一双异瞳发着幽光,整个人犹如地狱中的恶鬼,声声句句令人生寒,“当真是无用!本座当初就不该选你们!” “咔嚓!” 一声清脆,恭王瞪大眼睛,感受到自己身首分离。 “你练这些阴兵是何意?” 顾平之听到她的质问,笑了笑:“还能是为何?自然是想要统治着三界咯。” 他说的自信自然,丝毫不惧怕旁人坏了他的计划。 白玉姮目不转睛看他。 顾平之唇角放平,回视她的视线,像是终于看到她身边怒目而视警惕的裴渊,笑意消失:“这就是你疼爱的那位徒弟?” 白玉姮颔首不语。 顾平之忽地笑:“你这位徒弟看着不像是把你当师父……” 一双锐眼检视他。 裴渊同样报以回视。 “你这徒弟对你居心叵测你可知?”顾平之毫无挑拨离间的自觉,句句踩在裴渊的痛点上,“没想到啊,多年未见,你的反应竟然这么迟缓,居然都看不出狼子野心的人,莫非是被人哄骗了过去……” 顾平之还未说完,裴渊直接冷着脸,打了过去。 顾平之笑:“看来是说对了。” 说罢,也与他交战,面上云淡风轻,但招招致命。 白玉姮怕裴渊中暗亏,他不了解顾平之这人的阴险程度,也加入了战斗。 崔明璨则是应付那些阴兵。 两厢交战,也不知顾平之练了多少的禁术,招招直冲二人的命门,招式狠辣,角度刁钻。就连白玉姮也觉得此人多年未见,功力长进了不少。 “如何姮鸾帝君?”顾平之笑,“是不是不是当年吴下阿蒙了?” 白玉姮也笑:“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不过是不入流的邪术。” 顾平之唇角一抿,异瞳幽光更甚,浑身的戾气四散,底下的阴兵感受到他的怒气实力越发的强盛,势如破竹,逼得金吾卫和守城军节节败退。 白玉姮自然也能感受他的怒火,但她不惧。 他功力精湛,她自然也不输他。 且还有裴渊在侧,她就不信了,两人还抵不过他一人。 这边激烈交战,城墙上也在奋力杀敌,将登上城墙的阴兵斩杀。 无人注意到与静安郡主一同来的蒙面黑紫衫女子悄然消失。 看守她的侍卫悄然倒地。 一抹黑衣径直朝鏖战的三人那飞过去。 白玉姮与裴渊堪堪躲过打过来的姽婳。 她一愣:“居然是你!” 姽婳笑:“又见面了。” 白玉姮本以为在江州还有漯水村那次重创她之后,应该没那么快出来,没想到居然在上京城遇上了。且现在看来她是在她敌对这头的,招招朝她而来。 “你和他是一伙的?”白玉姮看向顾平之,又看向姽婳,她有些猜到姽婳的身份,但此刻却不敢相信。 顾平之也看了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女子一眼,也不由好奇。 姽婳道:“自然不是……但,我和他一样,想要将你杀死。” “……” 裴渊直接持剑刺了过去,姽婳歪头躲过这一剑,她笑:“你对她倒是真心,若是知晓我,会不会也有这样的真心?” 裴渊拧眉,嫌恶地看她,虽不知她这话的意思,但心湖忽地泛起涟漪,升起一股熟悉之感。 “……巧言令色。” 白玉姮也提剑杀过去,四人纠缠在一起,顾平之与姽婳虽不是同盟,但此刻的对手都是对面的人,也不介意联手。 像是多年的默契一般,两人的对手交换互打,四溅的火花预示着此战是何等的激烈,几乎是不分上下。 白玉姮抵着姽婳劈下来的利剑,四目相对,一双赤金眼瞳,一双黑紫眼瞳,都倒映着彼此的样子。 “你是我。”白玉姮断定。 姽婳愣了一瞬,继而一笑:“哈哈哈,还不算笨呐帝君。” “……”白玉姮抿唇,眼眸冷冽,“你几次三番阻扰我们,可是找四方镜?” 白玉姮没想到她获得一半元神之时,另一半元神也幻化出来一个她。 若她没猜错,应该是顾平之弄得鬼,与他交好时,他便在她身上设了咒,令她五感七情六欲消失,从而慢慢分化出另一个她。 姽婳笑:“我虽是你,但与你不同,不全都是你。” 白玉姮抿唇。她如此坏,必然是分化成了她的罪恶,她的恨,她的欲…… 白玉姮余光瞥了眼与顾平之交手的裴渊。 姽婳自然也瞧到了,笑得更为开心:“帝君,我感受到了……” 白玉姮后撤几步,看着她将手捂在心口,笑得娇媚:“你的心在为他而跳动。” 白玉姮冷下脸一掌劈了过去。 姽婳笑得更为开心了。 像是得到了什么有趣的玩具,又像是看到了不得了的画面,笑得花枝乱颤,可恶至极。 姽婳不怕死地再刺激她:“帝君啊,不要掩饰了,我都感受到了,你对他——” 看着白玉姮越发黑越发冷的脸,笑得更开心了,悠然又缓慢地说。 “确有情。” 110-120 第111章 她的回应 吻上了那片干涩苍白的唇。…… “你就是裴渊?”顾平之挡过裴渊的攻击, 冷声问道,“最受她宠爱的那个徒弟。” 裴渊闻言一怔,被他刺伤左臂, 冷冷施法将他震开。 裴渊没有搭理他,顾平之也不管,自顾自地说:“想来也是了, 你的术法很像她……” 顾平之还未说完, 裴渊又猛然一击,逼得他连连后退,险些撞在城墙上。 顾平之笑, 笑容有些恶劣。 “你嫉妒了。”他了解这种情绪。 他能看出来他眼里的妒火。 裴渊确实气也妒。 从他一出现,白玉姮的反应便知道他们两个认识,而且很熟悉,是在没有他之前就已经认识了…… 但他更多的便是怨,怨他自己与她相识得太晚, 她丰富多彩的人生里,已经被许多人来来回回地留下了印记, 不可磨灭的记忆。 而真正属于他的, 不过是望仙山上那短短的百年。 也仅占她漫长生命中的四分之一。 他只是不甘心。 不甘心而已! 裴渊在掌心凝聚灵力,想着从哪个角度能将他杀得更彻底些,更痛快些。 顾平之看他的反应,好像看到了几百年前的自己,一模一样的傻, 一模一样的蠢。 只要涉及她,就能够被人三言两语,一个眼神,一句话轻易地激怒。 这不是蠢, 又是什么? 天侧,忽地电闪雷鸣,黑云欲倾。 正要殊死搏斗的两人都止住了手,抬头看了眼乌云密布闷雷滚滚的天,又极其快速地将目光转到那两个打斗的女人身上。 一红一黑在半空胶着,仔细看还能看清楚两人之间的不对劲。 身后幻化出来的两条巨蛇在相互撕咬,交颈纠缠,不死不休。 顾平之眼瞳一缩,收了对付裴渊的力,狠狠地打向纠缠的两人。 姽婳一惊,想要将手收回去,却被白玉姮牢牢地攥紧,体内的灵气与修补好的元神此刻正蠢蠢欲动,顺着两人交握的手流向对面方向。 “白玉姮你!?”姽婳不敢相信她居然动用禁术,想要强行夺了她的元神合二为一。 白玉姮冷声道:“你已出逃这么久,早就应该回到该在的位置。” 她的妄念,她的私欲生出了她,给了她不一样的野心,现在也该是收回来的时候了。 姽婳想要断臂逃生,可那灵气好像被桎梏住了,动弹不得。 天空闷雷滚滚。 姽婳瞪大双眸,呵斥她:“你想做什么!?你怎么敢的!你知不知道这样强硬融合,会受雷刑的!!!” “你我都会死的!!!” 姽婳真是怕了,也悔了,她就不应该凑什么热闹,也不应该过来看一眼裴渊,就该老老实实地去神冥幽境,这样等她拿到扶桑果,她就能稳定元神,成为一个独立的人了! 该死!该死! 情欲害人! 姽婳此刻没了方才戏弄她的欢快样子,被浓重的悔意掩盖,那抹恨,犹如海浪般,愈演愈烈,近乎将她的理智全部湮灭。 嘭! 顾平之打过来的力被白玉姮堪堪躲过。 黑云后的闪电一亮,将昏暗的大地撕开一道光,继而又被黑暗淹没。 顾平之此刻分不开两人,他此时也知道了那蒙面女子的身份,是他几百年前下的咒,从而从姮鸾帝君神魂中分裂出来的一部分,这部分代表着贪嗔痴情欲。 他百年前发动那次大战的原因之一,正是知道她最后会用什么样的方式将妖魔封印,从而在她殒身前将她所有的元神,她的神魂分成两半,一半在妖魔封印之处,吸收妖魔的贪嗔痴念怨滋生,另一半不知飞向何处,可能是在天衍宗的天枢阁中。 顾平之看着白玉姮快要将姽婳的元神吸走了,他立刻将阴兵的力量增强汇聚,那些阴兵从地下吸取怨气,壮大自己的力量。 “玉儿!”裴渊目眦欲裂,隐隐发觉不对,一边对付着顾平之,一边防止那黑衣女人伤害她。 轰隆! 噼——啪—— 第一道闪电劈了下来,紫白的光撕裂整个天空。 那些阴兵借由怨气生力,挡了第一道天雷。 而裴渊下意识地也将那些阴兵去挡天雷。 直到天雷消失,被拿去遮挡天雷的阴兵灰飞烟灭时,裴渊此刻才明白,这是渡劫期的二十八道天雷! 裴渊视线倏然看向“难舍难分”的两人,一样的身形,回想黑衣女子的样貌,隐约有些印象她那双眼睛! 此刻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难怪她爱喝刺激的烈酒,喜欢鲜艳的衣裳,也感受不到他的心…… 裴渊心底为她找好了她不爱他的借口,就是因为这个缘由,所以她不爱他,那是因为她根本就没有爱的能力! 裴渊恍然大悟,阴霾的心豁然开朗,晴空万里。 轰隆隆—— 第二道天雷又响起。 裴渊立刻收了别样的心思,飘悬在半空中,目视漆黑的天,整个人散发着光,衣袂飘飘。 那边的顾平之自然也想到了,他绝对不可以让她的神魂再次凝聚!不然他做的一切全都白费了! 第二道天雷劈下。 地上的阴兵瞬间被这道闪电劈出来的光湮灭。 顾平之身形一凛,也不管那天雷了,直接飞至白玉姮那,想要将两人分开。 但那天雷轰然劈下,其中蕴含的神威将想要靠近的人震开。 前面二十五道天雷还不算最猛烈威力最强的,最后的三道,若是不能撑过去,直接就是灰飞烟灭,无法进入轮回之境,彻底地湮灭。 “玉儿!!!” 裴渊红着眼,着急地看着陷在光圈中的白玉姮,唇角的血迹未干,再次试图挡在她前面,将那天雷生生挡过去。 轰隆隆—— 顾平之脸色黑如墨滴,即使在纠结,此刻在最后的天雷之下,他做出了最后的选择。 往事不可追,他最大的心愿便是将三界掌握在手中,令所有人魔妖神全都臣服在自己脚下。 这是他一直以来的心愿。 也是他的目标。 所以,顾平之很快就将那所谓的情从脑海中撇开,号令全体阴兵发起最后的进攻,一部分强攻上京城,一部分干扰姮鸾帝君渡劫。 * 热…… 好热…… 白玉姮又进入了那片荒漠的幻境之中。 这是她的神识。 原本一片昏黄的荒漠之中,忽地下起了倾盆大雨。雨水落地,逐渐汇聚,湿润荒漠的沙土。 那枯萎的柳树疯狂地在汲取落在沙土之中的甘霖。 洞口的泉眼涌出涓涓细流,溪流沿着原本干涸的河道逐渐变宽,汇成河流,汇成湖,汇成海…… 柳树抽条发新芽。 白玉姮转身,又看见远处缓缓走近的人影。 是裴渊! 他撑着一把青伞,从如细烟入朦雾的雨幕中显露出模样,水墨般的人,还没让白玉姮感叹画面的美好,便是一怔。 一头白发如瀑,墨玉冠,青衫白袍,正好青年的模样,却是一头银白。 只见他一如既往地没有看见她,径直走到柳树下,摸着粗糙的树干,眼里欢喜又忧伤。 这次她听见他说话了。 他说:太好了,是你回来了吗? 白玉姮上去拉住他,手从他的身体中穿过。 她含着泪,连连点头,应他:“是是……是我,我回来了……” 柳树新抽的柳条拂过裴渊的脸。 后者眼眸一睁,瞪圆的眼。 “果、果真是你……” 裴渊环抱一人粗的柳树,白玉姮也忍不住上前抱他,哪怕她不能真的抱住他。 “轰隆!” 最后一道天雷划破漆黑的天际,直劈下来。 “……” 白玉姮被人拥进怀中,挣开了眼。 眼睁睁地看着那道天雷如同发怒的巨蟒张开血盆大口,劈向怀中人,而后被卸了力,穿过肉身神魂,也劈向她。 白玉姮看到裴渊骤然蜕变的黑发,层层银白攻占墨发,也看见对面的顾平之将自己加持的力量与天雷一同打了过来。 铁锈味在鼻腔中萦绕,怀中一片温热。 白玉姮怔怔地看向将自己护着,生生用还虚的元神替她挡了最后一道天雷,和顾平之打过来的力量…… “哗啦——” 银河倾颓,久逢的甘霖终于还是落了下来。 鲜血随雨水逶迤。 心脏如同被细针扎了般,密密麻麻的痛感与空白涌上来,染红了她的眼底。 “太好了……” 裴渊趴在她耳边,轻声如呢喃。 “你、你终于、回来了……” 白玉姮心如绞痛,颤抖地声音出卖了她的平静:“是、是啊……我回来了……” 裴渊轻笑一声。 “我、我……” 声音被雨声覆盖,白玉姮尽力地贴近他嘴边,冰凉的唇印在她耳上。 “我、我真的、真的,很、很……” “你你你别说话了……我带你去找小楹、对!小楹,去找她!她会治好你的!我要找她找她……” 裴渊掌心落在她脸侧,虚弱一笑,摇摇头。 用尽最后的意思力气在她耳边说出他一直想说,却又因为胆怯而不敢说的那句话。 白玉姮泪如雨下:“不、不要……” 裴渊笑。 他终于能帮得上她了。 白玉姮感受到颈肩处的沉重,怔了一瞬,目眦欲裂,几欲失控。 “顾平之!” 白玉姮一手搂着昏昏欲掉裴渊,一手快速地朝顾平之打过去,金蛇一如闪电窜出,直击他要害,令他猛地吐了一口鲜血。 嘭!!! 那些阴兵随着她的震怒,爆发的金光一同湮灭。 一时间,大地静默,唯有雨点滴答。 “渊儿……” “裴渊……” 白玉姮抱着他,拍拍他苍白的脸,求他别闭上眼睛。 “看看我,看看我,求你……” “崖生!” 裴渊听到这一声,原本沉重的眼皮睁开了些,唇角勾着一抹笑。 “我同意了!”白玉姮抱紧他,生怕她一松手他便消失了,“你在漯水村说的我同意了!” “你听到了没有!?” “看看我崖生,只要你好好的,不管你提什么要求我都答应你!” “我们在一起,在一起……别离开我好不好?嗯?” “崖生别离开我……” 白玉姮想要去掰开他闭上的眼,手一顿,将落在他脸上的雨水仔细又温柔地拂开,一双通红的眼端详他安静俊美的脸。 雨水怎么也擦不干,就像她心里的钝痛,怎么样也无法避免,也无法再回避她的心,回避他的情。 她缓慢而又珍重地俯下身。 低头。 吻上了那片干涩苍白的唇。 做出她的回应。 第112章 南邵城 被抓 “此番前去凶险异常, 定要多加小心。”李天阔看着她们三人,晨起的朝阳还是有些凉,他拢了拢身上的披风, “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李天阔叹了一声,悲凉之意窜着脊背冻到心尖, 看向他们的眼神有种他自己也说不出来的复杂。 “好好照顾自己。”李天阔拍了拍崔明璨的肩, 笑道,“这一次我就不陪你们了,山水一程, 万分珍重!” 崔明璨也笑:“好啊陛下!等我们此番回来,定要来上京城找你!” 李天阔也笑:“欢迎之至!只要你们来,我宫中的大门随时为你们敞开!” 四人两两相望,一时沉默。 李天阔最后将视线克制又直白地放在白玉姮身上,贪婪地盯着她的每一个五官。 他知道此次一别, 他们可能很久很久,甚至永远也见不到了。 他让自己最后再放纵一次, 就最后的一次。 李天阔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从光洁的额头,柔和的眉,含情的眼,挺巧的鼻,朱红的唇…… 每一个精致的五官构成她的样子。 瘦了, 自那日起,她瘦了,也变得与从前不一样了。 目光里多了些他没见过的光彩,多了一丝人气。 李天阔抿唇, 一时不知该如何形容,如何形容他的心情。 该嫉妒吗? 好像也没有。 他想,更多的是遗憾吧。 遗憾美好的事物都不属于自己,遗憾他想要说的话始终没有说出口,遗憾他总是少了那一丝勇气,他遗憾,遗憾…… 也不知沉默了多久,久到温热的四肢变得僵硬发寒,久到熹微的晨光普照大地,久到城门前的人来了又走,换了一批又一批。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再怎么不舍,此刻也到了分离的时候。 李天阔站在城门口看着她们逐渐远去的背影,目光沉沉,不知不觉间,眼眶泛红,恍惚间,没等身边的大监出声,脚步忍不住往前走了几步,几欲想跟上去,可同样压在他肩头的重担让他不得不留下。 如今,他不再是天衍宗的弟子,也不再是自己一个人了,而是大周千千万万百姓的君王,他身上压得重担让他快速地从懵懂无知的少年逐渐变成要担起一个国家的青年帝王。 他自由肆意的往日就停在了这一刻。 咸蛋黄的天,清清冷冷的风,呼吸之间还能冒出几丝白烟。 此次她们没有直接骑马前往,而是坐在多宝背上,一路向着东南方飞去。 崔明璨回首低头往回望,城门那站着的人早就看不清,就连偌大的皇宫也化作一点。 “没想到兜兜转转最后还是剩下我们三人。”崔明璨长舒一口气,感慨道。 岑楹忍不住拍了他一掌,努努嘴,回瞪他,让他不会说话就少动嘴。 崔明璨反应过来,身子一僵,连忙打了打嘴,暗嚎自己的嘴不会说话。 “咳,那个今日天气真好啊……”崔明璨冷不丁地被一阵风吹到打了个喷嚏。 “……”岑楹一脸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嫌弃他,崔明璨尴尬地挠了挠头。 白玉姮自然是注意到了两人之间的眉眼官司,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好了好了,小楹你可别瞪他了,再瞪小璨就要缩着缩着就掉下去了。”白玉姮一时感慨,倒是没有他们想的那样悲伤。 岑楹见她果真没有沉湎悲伤的样子,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瞧你们紧张的,我好歹也是比你们多活了好几辈子,什么生离死别都不知道见过几回了,还不至于让我沉湎其中,郁郁寡欢。” 白玉姮笑他俩。 “嗐,这不是担心你嘛……”崔明璨也呲牙笑,“等我们到了神冥幽境,再找到那个什么扶桑果,见到宣朗天尊,裴师叔就有救了!” 白玉姮点头,现在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宣朗还在神冥幽境,而不是到处跑去玩了。 也不知道她的传讯她收到了没有…… 多宝紧赶慢赶终于在一个半月后来到了神冥幽境的入口城镇。 神冥幽境乃是上古秘境,不仅生长了众多的罕见灵物,还有早已灭绝了的诸多神兽,此秘境是许多修仙者都想要找到并探寻的,里面灵力充沛,只是在里面待一会儿,便能感受到修为的长进,更遑论那些珍贵珍稀的可用于修炼的灵兽了。 不过神冥幽境一直是修仙界流传在传说中的秘境,许多修仙者前仆后继都没能找到真正的去处,要不是她有一回下山救过宣朗,结果两人都被重伤,还是宣朗带她来疗伤的,不然她也没来过。 离神冥幽境最近的城镇叫南邵城,此处瘴气颇多,山林密集,猛兽与毒虫横行,人烟稀少,几乎没有什么外来人。 所以等她们三人一进城,就能感受到或明或暗的视线在她们身上逡巡。 白玉姮低声道:“我们先去成衣铺买几身当地的衣裳,等每月十五明昏交接时幽境大门打开,再进去。” “嗯。” 白玉姮已有百年没来过此处了,早就不是记忆中的模样,她问了不少路人,但城中人对衣裳奇特,口音不同的外来人报以极大的警惕心,一双眼好奇地盯着她们,见她们一过来,连忙避开视线,摆摆手,只话不说。 好不容易找了个好大哥给她们指路,这才找到一个成衣铺。 铺中的掌柜是个美艳妖娆丰腴的女子,性情爽朗,并未因她们是外来人而用奇怪直白的视线盯着看,也没有过多的话询问她们是来自哪里的,只是在介绍自家的衣裳时侃侃而谈,对她们的砍价也是极力挽回些价钱。 “要不得要不得,这个价太低咯,老娘赚半年都赚不回咯!”老板娘挑起眉笑着,语气有些暴躁但也能感受到她的热情,“再高点噻,我瞧你们都是外来的,好不容易来一趟,这不得好好试试我们当地的衣裳?” 白玉姮三人也不是真要跟她争利,最后还是原价给了钱,乐得老板娘眉开眼笑,咬了一口那银子,乐呵呵道:“各位顾客日后要买衣裳可劲来我们这儿!我给你们打五折!!!” 老板娘伸出一只手晃了晃,笑得美艳动人。 白玉姮也趁机问她:“要的要的,不知能不能问问掌柜的,这儿城中哪间客栈最好?也离城门最近?” 老板娘将银子擦了擦,又吹了口气,擦得光亮,一边说:“要得,就那,一直往前面走,然后右拐……瞧见没?广安客舍!这家是我们南邵城最大的客栈,住店打尖赏舞听曲都行!” 因着多年没来了,也不知城中的情况是否与江州那些有何不同,怕犯了忌讳,便多问了几句。 老板娘也表示理解。 这不,还好问了,若是没问,恐怕真的一出这门便要被镇上的官兵抓了。 “瞧见了没有?”老板娘眼睛朝某个方向努了努,“只要你们有什么异常举动,出了我这个门,你们就要被官府抓去审问了。” “这是为何?我们也没犯错啊?为何要抓我们?”崔明璨不解。 “没办法,我们这儿前一阵来了许多生人,偷了土司的宝贝,而然后离奇死在了城门外的望月山,但宝贝始终不见影,只要有外人进城来,那些便衣衙差一部分跟着你们,一部分去跟土司通报,喏,说曹操曹操就到,已经来了,你们别怕,没有嫌疑的,只是去衙门大牢住一夜就会放了你们的……” 成衣铺外围了一群手持兵器的府衙士兵,还有当地土司的护卫,一双双眼睛警惕且谨慎地看着她们,只要她们一有异动,手中的长.枪利剑就能一剑封喉。 “诸位跟我们走一趟吧。” 有了老板娘的提前告知,此刻面对持剑相向的人也没有到剑拔弩张的地步。 “你们若是好好配合,过了一夜,自然是会放了。若是敢反抗,那就别怪我们手软了,立即将尔等砍下首级!”说话那人懂一些大周的官话,但说得有些踉跄,说了两回,她们才明显能听懂话中的意思。 “好。”白玉姮颔首,对那人道,“我们可以跟你们走,但事先跟你们说好了,我们不是偷了你们大人宝贝的人,我们今日才到,还希望你们莫要耽搁我们太多时间……” “费什么话!赶紧走!”与府衙的衣裳不同的人说话了,语气急躁又凶恶,“是与不是,我们大人自有分晓!” 说罢,一群人将她们仨围住,寒气泠泠的剑尖就要戳到她们身上。 白玉姮三人又不能仗着自己身上的术法用来对付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只好无奈地让他们捆住手,蒙住脸,被拖拉着往某个方向走。 一路上走过人声鼎沸的街道,踏过高高的门槛,绕过复杂的路径,才让他们停下来,这一路算下来足足有数千步。 “大人!今日出现的可疑之人已在这里。” 他话音方落,像是一个大厅,又像是一座宫殿,顿时吵得跟闹市一般。 “你们到底是谁啊!?为何要抓我们!” “我们不过是来游玩的,路过此处,又没犯什么错,为什么要捆我们!!!” “还有没有王法了!你们就是这样对待百姓的吗!?” “快将本公子松绑!你们知不知道本公子是谁!?等本公子出去了,定要你们好看!!!” “呜呜……娘亲救命,阿爹救命……” “狗贼!快松开我们!!!” “救命、救命啊!” 一时间,整个殿内充斥着各色的声音,骂人的,哭泣的,求饶的…… 一字一句跟夏日的雨水一样,突如其来,打得人的耳朵措手不及,耳鸣了一瞬。 可惜蒙着眼,看不清这地方那些人,只是听着起伏不断的哀嚎声咒怨声有些心浮气躁。 “铛铛铛——” 忽地,从左边上首传来几声愤怒的钟声,一霎间,所有的咒怨哀嚎像掐住脖子的公鸡,没了声响,殿中鸦雀无声。 “吵什么吵!” “反了天了!” 敲钟的人在咒骂,骂了两句见门外来人了,急忙狗腿地挤开挡路的人,为走在前面的人开路。 “方小姐您来啦!” 狗腿的声音让人不由地一嗤。 “嗯,我来替父亲看看,听说你们今日又抓到了几个人?” “是是是,方小姐您请坐……来人!把方才抓的人带上来!” 白玉姮三人被扯到了中间,硬生生地让她们跪地。 “把头上的面纱拿了。”坐在主位上的女子淡声道。 “是!快拿掉!” 殿中火烛光明刺眼,三人半眯着眼适应光线,看到了坐在主位上的妙龄女子。 “!!!” 待眼前适应后,三人与主位上的女子面面相觑,忍不住低呼出声。 “怎么是你们!?” “牡丹姑娘!?” 第113章 请求 白之行 “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再次遇见你们。” 牡丹斟了杯茶给他们, 笑容和煦,看起来过得还算不错,三人不动声色地打量着, 不由松了口气。 “我们也想不到,人海茫茫还能再次相遇,这难道不是天大的缘分吗!?”岑楹也感慨地笑。 “你怎么会来到这儿啊, 这里离芙蓉镇可远了。” 牡丹说起这个倒是有话说了:“这个就说来话长了, 我一路向南,在恒州无意间帮了一个老夫人,那个老夫人后来又遇上了, 救了当时被流氓骚扰的我,后来又分开,我听闻南邵城景象与北方格外的不同,便想来见识见识,结果在南下的船只上又碰见了这位老夫人, 老夫人也惊讶,觉得我与她格外的有缘分, 一听我要来南邵城, 她便邀我一起……来到这儿才知道原来这老夫人是南邵城土司的母亲……” “后来呢?怎么就留下来了?”崔明璨忍不住追问。 牡丹羞红了脸,眼眸躲闪,甜蜜道:“后来与老夫人的儿子想要求娶我,他们都是宽厚之人,知道我的情况也没有在意, 只是怜惜我所遇非人,身世凄惨……现在,我们已经订了亲……” 说到这个,牡丹又笑:“你们来得可正正好, 我们原定的是下三个月的十号成婚,你们来了我这边娘家人的位置可要留给你们!” 崔明璨和岑楹两人格外的激动:“真的吗!?那太好了!我们一定来!必须喝了你这一杯酒!” 白玉姮也笑:“你的面子我们必须要给的!” 牡丹开心地笑:“要得要得,如果不是你们,如何有今日的牡丹……” 牡丹说着,眼里含着热泪,她原本以为这辈子就这样孤苦伶仃地过下去了,在尘世间同无根的浮萍漂浮,没想到现在也能有自己的家…… 牡丹望向院中膝盖高的桃树苗,心满意足又幸福地笑着。 “对了,仙师们以后就不用叫我牡丹了,本是无姓无根之人,如今我已改了名字,重新开始,姓方,可以唤我熹春,熹日东升,冬终逢春,一日、一年的朝始。” 三人都为她高兴:“方熹春?名字真好听!春日逢生,愿你年年如今日,岁岁同今朝。” “谢谢!” 三人道:“你也不用那么客气唤我们仙师,相识一场都是朋友,直接叫名字就好,你比我们大,就当是姐姐了。” 方熹春点头,眼眶酸涩:“嗯,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四人说了一会儿话,聊了一下最近如何,聊到那株桃花,也聊到李天阔。 说到他已经登基当了皇帝后,方熹春有些惊讶,南邵城偏远,京城中的消息可能还没有传来,过不了多久他们这些土司就应该知道朝廷换主了。 方熹春也不过是惊讶一瞬,毕竟南邵城离上京城远,天高皇帝远,再如何,只要他们不叛国谋反,也就能活得好好的。 要说在意也是在意当朝新帝对他们这些土司的看法,还有要纳的税交的贡奉如何,寻常也不在意谁当了皇帝。 “对了,熹春姐,你们抓为什么要抓外来人啊?”崔明璨娴熟地喊上了人。 方熹春叹了口气:“这也是无奈之举。” “你们是修仙之人,想必都听说过仙境吧?” 白玉姮三人对视一眼,心里一咯噔,连忙追问:“怎么回事?” “上个月开始就陆续有好几拨人来南邵城,他们在城里城外鬼鬼祟祟好几日,最后被发现在望月山。”方熹春道,“望月山是南邵城的圣山,有一批人死在了望月山,就是因为山神发怒了,土司不愿百姓知道了忧心,便以府中的宝物失窃为由,将外来人抓了,等审问过后没有嫌疑才放了。” “望月山?” “嗯,就在城外,最高耸云雾缭绕那座山便是。”方熹春也甚少接触土司他们的事务,今日不过是因为土司外出了,所以她才出面的,她知晓的也只有这么多,“望月山是南邵城百姓心中的神山,没有土司批准是不能擅自进入神山深处,当然也是因为神山深处不仅有山神精怪,也有野兽毒虫,基本上有去无回……” 望月山是当地百姓的发源,是所有人都敬爱的神山,同时也是成为土司的职责。 神山选中的人才有可能成为土司,土司的职责便是守护神山,不让神山上的仙人精怪受外人的惊扰。 “我听之行说那些人的目的不仅是想要进入那个仙境,更想要将神山据为己有……” 方熹春口中说的之行便是南邵城的土司,她蹙眉沉思,也有些无奈:“虽然将所有外来人都抓了这事有些荒谬,但他也是怕了,死在神山脚下的那群人死状惨不忍睹,巫师说是山神发怒了,他们打扰了仙人们……” “将他们都抓了也是没办法的事,只要他们能将来此处的目的说清楚,没有任何问题就能放了。”方熹春补充道,“我们绝对没有做欺压百姓之事!” 三人蓦地一笑。 方熹春也跟着笑,觉得自己忙于解释的样子有些傻。 正笑着,守在门外的婢女出声:“方小姐,老爷过来了。” 方熹春讶异他怎么回来这么早,后突然羞涩地笑了一下,他一向从府衙回来都会来她这儿给她报备行踪,二人并肩站了一会儿,你侬我侬地互相看,又会不好意思地转头,在浓情蜜意中看一眼都是幸福。 方熹春站起身来,一边让婢女开门,一边跟白玉姮她们介绍来人:“这位就是我们南邵城的土司大人了。” 土司穿着一身当地特色的衣裳,模样算不上俊美,但也周正阳刚,跟柔美的方熹春站在一起当真是郎才女貌,个顶个的好。 “我听下人说你娘家来人了,便过来见见。”白之行一进门一双眼睛就没离开过方熹春,说罢才看向她们,眼里带着一丝适当的探究和好奇。 方熹春笑道:“嗯,我也是今日去白崇殿才发现她们来了南邵城的……” 方熹春跟他介绍白玉姮三人,各自问好后,白之行略带歉意道:“当真抱歉了,属下不知各位是方姑娘的娘家人,多有怠慢之处,我白某在此为他们的行径表示歉意。” 白玉姮三人道:“大人过谦了,大人的属下举止有度,并未伤着我们。” 白之行点点头。 “我让厨房今夜多备些菜设家宴,好好为你们接风洗尘。” 方熹春见他如此看重她的娘家人感触颇深,眼眶泛红,忍不住哽咽。 白之行怕她掉眼泪,也顾不得旁人在此,铁汉柔情地低声哄她。 白玉姮三人你看看你我看看我,见他们之间的情意并非作假,而白之行也真的是对方熹春有情,她们悬着的心也放下来了,真心祝愿她能过得更好。 等方熹春情绪安定好后,她羞赧地红了脸,怕白玉姮三人笑话她,借口去监督家宴离开,离开前还让他们好好休息。 白之行也跟着她后脚离开,但还未走远,便被白玉姮喊住了。 “白大人不知能否借一步说话?” 此事紧急,她不可能等到白之行真的抓到那帮欲图不轨坏了神山的人,她需要过一条明路,正大光明地进入神山,而不是偷偷闯入,给方熹春惹下什么麻烦,她们是可以一走了之,但方熹春不行,他们会成为夫妻,不能给他们之间留下疙瘩。 白之行有些意外,但也点点头,示意在前面的凉亭中说话,四面无遮挡,不用担心旁人偷听,也不用担忧男女大防的问题。 白玉姮跟在他身后,举止有度,不远也不近,一看便是公事公办。 “不知白姑娘有什么事?” 白之行也并没有因为白玉姮模样十来岁就敷衍了事,而是当成了严肃要紧的事处理,一双浓黑的眉微微蹙起。 白玉姮心知还是沾了方熹春娘家人这一名头的光。 她也直接开门见山道:“大人爽快,那我也不遮遮掩掩了。” “我和岑楹三人是天衍宗宗门弟子,我的……道侣,”白玉姮顿了顿,没有丝毫的迟疑说道,“我的道侣被奸人所害,如今只剩下一口气维持着生命,我好友就在您这儿的神山中,我想请您允许我等进入神山,请出我好友帮忙医治。” 宣朗至今还没有给她回信,她一是为了裴渊,二也是为了去见见她,怕她有什么麻烦。 白之行惊异半晌,一是惊异她们竟是修仙者,二是惊诧她们居然要进入神山,三是震惊神山之中当真有神灵,她们竟然还认识! 是的,就算是白之行是当地山神挑选的土司,但也没有真的见过神灵,所谓的山神挑选更多的也不过是人为的选择。他们之中唯一能跟山神沟通交流的便只有巫师了,但他没见过,所以心中都是存有一丝不信,但此刻也在后悔反思自己平日里的行为举止,是否有亵渎神灵。 还好还好,他虽存了一丝不信,但也是对神灵充满敬畏之心的,各方面虽说不出色,但至少没有亵渎、怠慢神灵。 白之行心下松了一口气。 而他迟迟没有说话,还是一幅凝重的模样,让白玉姮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她虽然要过明路光明正大的进去,但也并非死板之人,若是他不应允,她也绝对不会放弃救裴渊见宣朗的机会的。 所以在沉默的那几刻里,两人各怀心思,一个在心中祈祷自己没有怠慢神灵,发誓日后定要好好敬畏供奉他们;一个则是在打算第二个方案,如何更快速隐蔽地进入望月山。 不多时,白之行回过神来,见眼前这位清丽无害的姑娘还在忧心忡忡地等着他说话,意识到自己的分神,他轻咳一声,有些不好意思,缓声道:“让人进入望月山并非我一人能决定,此事也需要巫师的同意方可,且进入神山的人数必须在三人以下,并需要在巫师的陪同下才能进入……” 白玉姮微微蹙眉,她对于这个规定没有任何的异议,点点头,只要能进去,一个人两个人,认不认识的也无所谓。 白之行见她点头,想道不愧是大宗门的弟子,心思敞亮,也好说话。 他就喜欢同这种人打交道,正直,没有弯弯绕绕的心思。 若是白玉姮知道他心中所想,必定汗颜无比,她可没有长得那么无害正直…… 不过这些都是废话,见他松了口,也知道是有几分希望的。 白玉姮道:“晚辈在此多谢大人了,此事紧急,若非人命关天,晚辈也不敢用熹春的名义同大人说这事。” 白之行也知道她话中的意思,笑着点点头:“回去我跟巫师谈谈,若他应允,我自然是同意的。” 虽遇上了那种事情,但他也不是那等迂腐之人,一遇见事情便堵,堵还不如疏,且她是熹春娘家人,还是天衍宗这个天下名门的弟子,自然是要给几番薄面的,今日留一线,他日好相见。 说不定日后他也有事要她相助呢,留下一个好人情也未尝不可,人情便是这样有来有往建设起来的。 要说的话说完了,白玉姮也跟他道了谢,而后离开。 白之行也立马起身去找巫师了。 这几位仙师是熹儿娘家人,他真心想要求娶她,自然要将这种事放在心上,就算事情没办不成功,也要办得漂漂亮亮,不能因为这个影响了他们之间的感情。 二人就此分开,各走一边。 第114章 一物降一物 祸害遗千年 白之行径直来到巫师的住所。 巫师居无定所, 常年住在深山老林,守着望月山。 但大多时候是有事之时,才会在白府小住几日, 他喜爱清净,一般都是住在偏僻安静的小院中,离正院这边可要远了。 “巫师可在?” 院中只有一个奴才打扫, 门窗紧闭, 看不出有人没人。 “回老爷,巫师大人在屋内歇息,令奴才不用伺候。”小厮也怕老爷见他不在巫师身边伺候, 以为他无所事事,急忙道。 “嗯,等巫师醒后说我找他。” “是。” 白之行正要抬脚离开,忽地闻到一丝若有似无的血腥味,他蹙眉, 回想今日出去府衙之时他并没有受伤的症状。 他忽地压低声音问:“可有闻到什么味道?” 小厮闻言,也严肃地蹙眉, 深吸轻呼。 而后摇摇头。 “回老爷, 并没有,哦,也可能是今日的花儿开了……” 白之行没说话,走近屋门,确定那丝隐秘的血腥味是从屋内传来的, 他心下一凛,正要踹门,房门便自个儿打开了。 “进来吧。” 血腥味扑鼻而来。 白之行尴尬一瞬,又被这血腥味冲昏了脑袋, 后退几步,挥散这个奴才去寻府医。 “不必,小伤罢了。”屋内又说道。 小厮迟疑,不知听哪个主子的话。 白之行只好让他下去。 “怎么回事?今早出门不是还好好的?” 白之行拧眉走进去,那股血腥味简直是直冲天灵盖,令人头晕目眩良久。 “午时我出了一趟门。”巫师遮掩在屏风后,影影绰绰看不清样子,只见他一身衣物全脱了,像是在为自己诊治。 “可是望月山有异样?” 虽对外说是白府宝物被盗,但这话定是没有办法服众的,那些无辜被牵连的人说不定会反抗,所以今日去府衙便是商量将真相说出来,但要如何说,有理有据,但又没有将实话全说了,也是需要一定的技术。 “没有,不过是遇见一只中毒发疯的精兽。” 白之行蹙眉,这还是第一回见他被精兽所伤,但经过白玉姮说的,心中也信了几分。 “唔!” 屏风后的人痛呼一声。 “需要我帮忙吗?”白之行知道这人爱洁净,也不喜旁人伺候,看他身体,但见他这样,也忍不住出声问道。 “不必。” 听他说话有气有劲,白之行也放下心来。 “你来找我何事?” 白之行坐在外头,隔着一道屏风与他说话。 “嗯,有事与你商量。” 白之行简单的说了白玉姮的请求,屏风后的人闻言手一顿。 白之行说道:“天衍宗的仙师,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人,没有坏心,只是为了救爱人……你之前不是想要进深处吗?这正好,有个伴,可以一起。” 屏风后的巫师默了半晌,而后道:“神山乃我族人起源地,是禁地,怎能容许外人随意进出?” 白之行对他的反对也没有意外。 “她是我妻妹,算不得外人。”白之行为了能在方熹春面前挣个好脸,也是用尽了力气。 “……” 巫师沉默良久。 “他们有几个人?” “三个!”白之行听到他问便知胜算有了一半,连忙回道。 “……” 感受到屏风后的锐利视线,白之行尴尬一笑。 “之行倒是变了许多。”巫师悠悠道。 白之行知晓他在笑话自己,挠挠头:“你也知道我老大不小了,终于有了个可心的心上人,自然是要百般疼爱,就是要上刀山下火海也是情愿的。” 巫师冷哼一声,倒是没有再说什么反对的话。 “可以是可以,但必须一切听我行事。” 白之行立马笑,一张刚硬的脸笑出了花:“多谢巫师大人!” 说罢,还冲他行了一个族中规格最高的礼。 听闻一声冷笑,白之行也不恼,见目的达到了,也关心几句他来,见他赶客了,茶水也不喝直接走了。 待人去楼空后,屏风后的人声线一边,冷笑了几声。 “倒是痴情人。” 也不知这话说的是谁。 * 晚上的家宴其乐融融,白老夫人果真如方熹春所言性情和蔼,不拘小节,知道他们是天衍宗的弟子后,格外的高兴,激动地不顾病体也要与她们豪饮三百碗的架势可把白玉姮三人惊到了,顿时也哭笑不得。 家宴一片祥和欢乐。 夜里,白玉姮将裴渊从乾坤袋中放出来,给他喂岑楹熬得药,再给他输送一些灵力,好维持他波动不定的生命。 低头看着安静苍白的一张脸,白玉姮伸手轻轻地抚摸上去,将稍微凌乱的鬓发捋好,温热的指尖从他光洁的额头轻柔地滑落在锋利的剑眉,再顺着眉心,滑到他高耸起伏的鼻骨,轻点几下他挺翘的鼻尖。 点点金光随着她指尖的滑动在他脸上欢快跳跃。 “快点醒来吧。”白玉姮侧卧在他身侧,支着脸,低喃。 “……” 能够回应她的只有他轻微起伏的呼吸。 “再不醒来我就要生气了……”白玉姮脸贴着他侧脸,温凉的触感让她心下一慌,一手抱住他的脸,一边贴紧他。 两颊相贴,白玉姮从余光中可以看见他长而翘的眼睫,有了细微的颤动,她开心不已,知道他这是能感觉到自己在亲近他! 她蹭了蹭,高耸如山的鼻凛厉地挡住她视线。 拇指无意地摸着,摸到他干涩的唇。 起身去倒水。 在她起身的那一刻,被她碰过的唇,嘴角有了一瞬间的弧度。 起身的瞬间察觉到窗外的异样,白玉姮柔和的神情一凛,将门打开,冷冷地逡巡屋外的情况,皓月当空,蛙鸣不已,时不时还有几声猫叫。 白玉姮蹙起的眉头松了锁。 “……” 她小声嘟囔了一句,转身回了屋内,喂了几口温水给裴渊润唇。 等她正准备入睡时,收到了一封来自天衍宗的传音。 是元光的传音。 那日与顾平之大战之后,崔明璨他们便知晓了她的身份,她虽没有刻意再隐瞒,但也不想大肆宣扬,只好找上最熟悉的元光商议。 但没想到这老狐狸知道她是姮鸾一点惊讶的反应都没有,笑眯眯一张脸真是让人欠抽。 白玉姮暗暗腹诽。 “你就不能给一点反应我吗?”白玉姮嫌弃,“这样一点惊喜都没了!” 元光还是笑得那样温和,柔声道:“我听说过一句话。” 白玉姮来了兴趣,问:“什么话?” 元光笑眯眯,一扇遮脸,一双狐狸眼不同往日的清润如玉,反倒是精光四起,白玉姮心中顿时警铃大作,眯眸咬牙,知他要说什么好话了。 “好人不长命。” ——祸害遗千年。 果然! 白玉姮就知道这厮狗嘴中吐不出什么好屁来! 平日里在外装得像什么样的温润如玉,谦谦君子,实际上就是个嘴毒的坏种!!! “谢长安!!!”白玉姮咬牙切齿。 元光知她快要暴起的情绪,连连安抚道:“好了好了好了,不闹你了不闹你了……多少年前的名字都被你喊出来了……” 元光立马说了些她爱听的好话,这才将她的毛顺下去,又感慨了一番她命不该绝,当初谁都以为她真的以身殉道灰飞烟灭了…… 说完感慨,又说到正事。 “所以你怀疑我们宗门有顾平之的内鬼?” 元光听完她的分析,又知道顾平之再次出世,清润的眉也忍不住紧绷起来。 若是这个魔头出来了,那事情便棘手了。 也不知这人何时在天衍宗安插的内鬼,竟然这么多年都没有出现任何的情况。 “我知道了,这事我会处理的。” 白玉姮对他的能力有信心,所以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将自己的一些怀疑说给他听,给他多几个方向,不至于摸瞎。 元光表示自己知道了,若有什么事情会及时传信给她。 最后,在挂断画音符时,白玉姮又忽地道:“对了,你可以适当的放出一些我的消息。” “说你还活着?”元光闻言愣了一瞬,也听懂了她的话,“引蛇出洞?” 白玉姮点点头。 元光眯眼笑:“好,我知道了,事情真是有趣起来了。” 白玉姮冷不丁地打了个激灵,知晓这人露出这副表情便知道有人要倒霉了,只是不知道这个倒霉鬼是谁罢了…… 为那人默哀了一瞬,白玉姮又道:“对了,别跟东玄他们说我已经回来了,他这人嘴巴大,前脚刚说完,估计后脚整个修仙界都知晓了。” 元光忍俊不禁,也知他的嘴,点点头。 “灵真暂且也不告诉,不然她得连夜飞来,跟我大战几场,我现在没工夫应付她……”白玉姮絮絮叨叨,说起这些老友像是从未离开过。 “他们若问起那个消息,你就装傻,反正你装傻本事一流。” 元光微笑点头,一一说好。 话到最后,也只剩下一个跟过去的裴渊没有过问。 元光自然能瞧出这小子的几分心思,这人还觉得自己掩饰得很好,但每回见到他,那恨意、嫉妒都快要将整个望仙山都淹了。 “裴渊怎么样了?” 白玉姮默了一瞬,笑道:“还能怎么样,就那样呗……有意识,但无法醒过来。我用了留魂术强行将他的元神魂魄留在他的身躯里……” “你要去找宣朗?”元光一点就通。 “嗯,正好也去见见她。” “……”元光不说话了。 白玉姮笑:“还没忘记啊?没忘记就去见见人家呗……” 元光只是眯眼笑了笑。 白玉姮也管不到好友的事,她自己的感情状况都捋不清,根本没有什么经验来当军师。 话说到这,也该结束了。 传音符还在闪,将白玉姮的思绪拉了回来。 她打开传音符,元光温润舒缓的声音传来出来。 “姮鸾,内鬼已有线索,回宗后细聊。” 白玉姮全身心在那传音符上,没注意怀下的人剑眉拧成结了。 “待我问她好。” 良久之后才又传出他的声音。 白玉姮不免一笑,从容不迫的元光帝君也有今日,数着他们到南邵城的日子,再数着神冥幽境打开的时间,特意传来这封传音,总惦记着,又不敢见。 一物降一物啊。 白玉姮一边笑着感慨,一边抚着裴渊消瘦不少的脸颊,后者紧锁的眉头舒缓,唇角拉平。 几日相安无事。 也到了每月十五神冥幽境大门打开的日子。 白玉姮几人跟着白之行来到了望月山的山脚下。 来的人并不多,仅有五个。 但那位巫师却还没见人影。 马上就要到晨昏交接之时了,崔明璨和岑楹不免有些焦急起来,生怕那巫师反悔了。 白之行也蹙眉,虽知道巫师不是言而无信之人,但也怕他出什么意外,或者想拿拿乔杀杀他们的气,以正他的身份。 几人心中各有所想。 直到鸟雀归巢,橘黄浸染,远处才悠悠地赶来一辆马车。 几人皆是不同幅度地松下一口气。 来人在几人的注视下下了马车,一身厚重严实的黑袍包裹全身,就连那双眼也用黑纱遮掩住,竟是连一寸皮肤都瞧不见。 不止白玉姮三人目瞪口呆,就连白之行也愣了愣,若不是他出声说话了,他都怀疑是不是有人当了巫师的替身。 白之行干笑问道:“巫师,您、您怎么穿成这样?” 黑袍之下的人闷闷道:“人老体寒。” “……” 此时不过才春二月出头。 第115章 神冥幽境 开了! 虽有些无语, 但此刻也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了,神冥幽境的大门就快打开,若不能在一个时辰内进入, 那就要等到下一个十五了。 出去也是一样,在晨昏交接之时,若是不能及时出来, 也只能待在里面, 等到下一个十五。 巫师蒙着黑纱下的眼睛巡视着白玉姮三人,问道:“谁同我进去的?” 白玉姮走上前一步:“是我,还有小楹。” 巫师看着两位女子, 半晌没说话。 白玉姮问道:“巫师可有什么异议?” 白玉姮直视他,似乎想要通过这一层薄薄的黑纱看清里面的人样。 微妙地僵持了一会儿,白玉姮忽地拉住岑楹,轻声对她道:“小楹你和小璨在外面等我吧。” “可是……” 白玉姮摇摇头:“都到这一步了,我自己去更显得我有诚意啊, 等裴渊醒来,你们可要好好跟他说说我对他有多好!” 岑楹见她还有心思跟她开玩笑, 也笑道:“那行, 我们在外面等你平安出来。” 白玉姮颔首。 蓦地,对上巫师一直看过来的视线,白玉姮心中犹疑,但见这人不动声色地移开,也没在意。 白之行道:“好了,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你们要小心,这山中精怪猛兽毒虫颇多,一切以性命为上。” 白之行主要是跟白玉姮说的, 怕她为了救她的爱人,不顾一切。 白玉姮点点头,对他道了谢,而后与那巫师一前一后地走进望月山这座人人敬畏的神山中。 沿小路往山上走,一前一后,默契地没有发出声音。 直到山脚下的人已经被层层的密林挡住,白玉姮才悠悠开口:“不热么?” “……”巫师没应声。 “顾平之,我当真是小看你了。”白玉姮倚在树干上,抱臂笑着看他,一双眼没有一丝笑意。 “没想到你的势力已经到了南邵城。” “你何时来到此处的?来此可是为了进入神冥幽境?” “……” 前面那人闷声走路,对她的话没有丝毫的反应。 白玉姮眉毛一挑,上前去掀他的帷帽黑纱。 “白小姐这般不知礼数的吗?” 他一把声音粗粗沉沉,没有顾平之的清冽。 白玉姮不作声,就是想要看看他的样子:“巫师,还是顾平之?只要你给我看你的样子。” “白小姐当真是野蛮!”巫师恼了,本就有伤在身,又不能不应对她打过来的招式,气极了,将脸上的遮挡一掀开,露出一张满是符文刺青的脸,断眉刀疤脸。 极为凶恶。 “……” “怎么样?看到了?”巫师唇色发乌,黝黑的脸能看出几分苍白,一双浅杏色的眼死死瞪着她。 “我本就是看在白大人的面子上让你进入望月山,没想到你竟是如此的蛮横无理,想必也不会遵守我们的约定,恐怕你就是当初那批闯入望月山的同伙!”怒上心头,他转身就要下山,“回去!老子不跟你上去了!你也别想着上去!” “就算是白之行求老子,老子也不会让你再踏进一步!” 白玉姮连忙道歉,本就是一张清丽可人的脸,此刻羞红了脸,又软软地向他求情,巫师的气也消了大半。 白玉姮扯着巫师的衣袖,软着嗓子道:“巫师大人,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是我不知好歹,没有礼数冲撞了您,您别生气,等出去了,我送您我们宗门有助于修炼的宝物!您看如何?” 她姿态放得极低,又连声说了不少好处,才让他冷静下来。 他道:“我听之行说你要进入一个什么仙境?就是死的那批闯入者要找的那个地方?” 白玉姮警惕看着他,巫师倏然一笑,继续道:“你知道怎么进入是不是?只要你告诉我进去的办法,哦不,不用告诉,只要带上我,让我也进去看看,我便不下山了。回去之后我也不会跟之行说山上的事,如何?” 白玉姮沉思半晌,忽地想要迷晕他。 巫师一怒,放出毒虫,二人竟是纠缠了半晌。 “敬酒不吃吃罚酒?” “那地方可不能随意让你进去!” 巫师闻言:“只要你不说我不说,谁人知道?” “且我也不会什么法术,只会操控些毒虫,也不会做出什么个动作不让你进去。” 二人僵持了会儿。 白玉姮似乎是没有办法再等下去了,冷着脸说道:“可以,但是你要全程跟着我,要听我的话。” “没问题。” 两人收手。 白玉姮问道:“你要进去做什么?” 巫师哼笑,将黑纱盖了回去:“自然是听说里面宝物、精兽众多……” 他后面的话也不言而喻,自然是想要据为己有。 白玉姮抿唇:“不可贪。” 巫师嗤笑一声:“自然。” 二人打过一架之后竟意外的合拍,白玉姮这次走在了他的前面。 一进入深山之中,雾气瘴气随之越多,好似能跟着人走似的,人走到哪便遮掩在哪里。 白玉姮掏出岑楹给的药丸,压在舌下。 又往后递给巫师,说道:“这是我同伴炼的药丸,吃了可对付这个瘴气,不受影响。” 巫师捏过一粒红豆大小的药丸,端详片刻,方才也见她吃了进去,便也放下心,一口吞了。 白玉姮转头,勾唇一笑。 瘴气越来越多,直至将原本就形影不离的两人分开。 “你在哪!?”巫师大声喊,“为何你给的药丸不管用!?瘴气越来越严重了!” “……” 大雾之中,黑衣就像是被猛兽吞噬般,渐渐消弭。 “白玉姮!你在哪!?快出来!狼心狗肺的东西!你对得起你天衍宗的名号吗!?竟然敢谋害无辜之人!早知、早知我便直接拒绝了!!!没想到你竟是只披着羊皮的狼!居心叵测,要害我族人啊……之行,你被骗了!引狼入室了啊……” 所有的回声都没了,瘴气蔓延上来。 浓雾之中看不清一点周围的样子,巫师将身上的黑袍一掀开,一张冷峻的脸露了出来,半边俊美,半边像是被虫啃噬过,坑坑洼洼、皮肉模糊,血红的瘢痕骇人。 但比起那瘢痕,此刻他的表情更加的骇人。 妈的! 他竟然又被白玉姮给耍了! 他分明掩饰得那么好!就连跟在巫师身边数十年的白之行都分辨不出,竟被她给识破了!!! 顾平之这才知晓,方才的一切分明就是她在陪他演的一出好戏!!!亏他还觉得糊弄过去了! 顾平之又一次轻敌,轻敌的对象,还是她! 这让顾平之怒不可遏,一双异瞳像是冒着火。 “……” 不远处的树杈上,白玉姮正坐在那瞧,自然是看清了一切。 她冷呵,顾平之一如既往的愚蠢,自作聪明。 几百年前就用过类似的手段,还敢跟她耍,多活那三百年拍马也追不上他。 白玉姮这才真的理解了清辉天尊以前说他聪明不足蠢气有余,自命不凡又自卑自厌。 真真是说到了点子上。 不过也是因为清辉天尊给的命理批语,竟让他本就受人欺凌的同时受到了更大的凌辱,此宗门也因此被多年后修邪术的顾平之灭门了,一个也逃不掉…… 一切的因与果,谁能说得清。 白玉姮看了几眼正在陷入岑楹给的迷药幻境中的顾平之,对他这人,她怜过,珍过,敬过,也恨过。 白玉姮看着凝聚在手心的金色火焰,只要她想,一挥手,底下的人便能直接灰飞烟灭。 她在思索的一瞬间,一道夺目的彩渐渐从不远处传来。 神冥幽境,开了! 白玉姮好不思索地将手中的那团金火挥向迷失在瘴气中的顾平之。 嘭! 极为巨大的一声,好似山崩地裂,地动山摇一瞬。 瘴气散去,那里只剩下黑袍的灰烬,没有任何踪迹。 白玉姮瞥了眼,全身心放在那缓慢打开的幽境大门中。 可惜她没瞧见,在黑袍灰烬下有一粒米大的蛆虫动了动,像破茧似的,撑开外面的硬壳,一只拇指盖大的黑色的蜘蛛爬出了那堆灰烬。 而在城中的白府偏院,紧闭的屋子中突然传来一道扑哧声,一滩黑血赫然喷溅在地面。 躺在榻上的顾平之额角青筋暴起,面容扭曲不已,唇白了又青,青了又紫,最后变得紫黑。 “砰!” 顾平之恨恨地拍一掌榻,充血肿胀的眼爆发出浓浓的恨。 “白、玉、姮!” 顾平之感受到胸腔中不存在的那东西的绞痛。 嘴中念的,心里恨的,此刻唯有一人。 白玉姮此刻才管不了谁恨不恨她,她一心只想着赶紧拿了扶桑果救裴渊,想着许久未见、暂未联系上的好友。 神冥幽境的大门一开,一股彩云从门后飞了出来,与浓重的瘴气融为一体。 继而后面是一群各式各样的精怪妖兽,鱼贯而出,但也仅是在望月山周边玩耍,不敢下山,生怕错过了回去的时辰。 白玉姮等最先一群妖兽离开后,也走了进去,相比走出去的,进来的唯有她一人,不少零零散散出去的妖兽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妖兽之间没有含蓄的说法,随心所欲。 白玉姮也不露怯,大摇大摆地走进去。 与望月山的瘴气弥漫,茂林层叠,黝黑得不见五指不同,神冥幽境是一日都没有黑夜,适宜的阳光普照,没有丝毫的黑暗。 也难怪旁人都说此处是仙境,所到之处皆光明,落英缤纷,溪水潺潺,物种丰饶。 白玉姮也有百年没来过此处了,变化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至少她在找宣朗的住处时就犯了难。 一是她本就是个路痴,不辨方向;二是此处也有些变化了,花花草草,树木溪流,各有不同,早已不是百年前的景象。 白玉姮一时踟躇。 “这位姑娘是要找什么妖吗?” 一只狐狸脸,人身的狐妖走了过来,笑眯眯地问,半点没有惧怕的意思。 “是,这位兄台可知宣朗天尊的住所在哪?” 狐妖本来是想将这位貌美可人的女子哄回家当第二十八房小妾的,这是他在人间学的。谁知这位人畜无害的小姑娘一开口,便是问这神冥幽境的统管者住哪,语气娴熟,是他惹不起的人物。 一双赤红的狐狸眼滴溜溜地转了转,闪过一刹那的贪念与赤裸,颇为可惜地将让她当小妾的心思打消。又想到此人莫不是天尊的好友,若是能攀上什么关系,再从中得点好处……或者也可以用这次的关系跟那些人交好,将自己在幽境中的地位提一提…… 狐妖自个在那想着想着,就将自己想美了,忽地看向眼前的女子,可爱了不知多少倍,这可是块大肥肉啊! 就算是见上那天尊一面也是了不得的!够他炫耀好几年的了! 想通其中关节,狐妖咧开比正常人要大要深红的嘴,尖细的牙齿疏疏落落上下一排。 “姑娘这可是找对人了!这天尊宫殿谁人不知,可谁也没有我了解!”狐妖大言不惭地夸耀着,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又连说道,“姑娘一瞧便知不是寻常人等,这通身的贵气,瞧这气质非凡,容貌出众……这身青白衣裙真适合您!好像九天之上的仙女!不愧是天尊的好友!” 狐妖一个劲地拍着马屁,直接落实了她是宣朗的好友,一点也不担心她心怀不轨,若是要来跟天尊寻仇,他这不是惹了祸了。 狐妖还真是瞧她的样子就觉得她是个好人,飘然若仙的清冷仙子,没有恶气凝身,通体干净,肯定是好人。 将他的一切反应看在眼里的白玉姮笑眯眯道:“兄台真觉得姑娘我,是个好人?” 狐妖一愣,立马反应过来,喜笑颜开,一连串不要钱的马屁就往外放,舌灿莲花,连珠炮似的,夸得白玉姮都不好意思了。 她静静地笑,等狐妖讲得口干舌燥之后,看向她。 忽地,他跌倒在地,腿肚子打着筛糠。 “你你你你……” 你了半天你不出个什么劲。 狐妖只见原本清丽可人无害的女子,温柔带笑又专注的眼瞳变成金红的竖瞳,额角两颊泛起淡淡的金红色鳞片,一双又长又细的腿不知何时变成了一条粗长无比的蛇尾! 幽幽的眼瞳盯着他看,令他后脊升起猛蹿天灵盖的凉意,咧嘴笑间,红润的舌尖吐露出来,细长的一条,分着叉,上下两颗尖牙都闪着寒意! 此刻,比他高大了不知几倍的白玉姮轻笑,居高临下地鄙睨他:“怎么样?现在还觉得我是个好人吗?” 第116章 玄青蛇女 水殿 这只狐妖心里打了什么算盘根本没有逃掉她的眼睛, 对于这种不老实的家伙,自然是要在武力上压制着才能老实。 白玉姮以妖身示人,免得在此处过为另类。 “你动的什么心思我一清二楚。”她出言警告, “你最好老实一点,若是被我听见你用天尊和我的名号坑蒙拐骗……” 余下之意不言而喻。 狐妖猛地打了个寒颤,咽了咽口水, 见她没有杀妖的意思, 提起来的心放下大半,他结结巴巴道:“仙子仙子,我再也不动坏心思了!您放过我, 大人有大量,放小的一马……” 白玉姮知道这种妖既胆大又胆小,说了一番话要挟过后,便不再吓唬他了。 “你若是带我去天尊那,我便将着袋灵石给你。”白玉姮掌心变出一袋东西。 狐妖眼睛一亮, 连连点头:“保证完成任务!” 白玉姮高冷颔首,示意他带路。 狐妖挑了条妖流较少的近路走。 “仙、仙子是天尊何人啊?”狐妖忍不住寂寞, 忘了方才的害怕, 又跟她搭上话。 “仙子不要误会!”狐妖急忙找补,“小的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好奇……” 白玉姮瞥他一眼,笑了笑他的反应:“许久未见的朋友。” “好久都没见了,应该有百年之久了。”白玉姮感慨一下, 又问,“你们天尊最近在做什么?” 她想了想那封传音,从上京城到现在,已经过去快两个月了, 怎么样都应该收到了。 “你别说,这百年来我们也甚少见到天尊了,往常还能在幽境各处看到她的身影,但近来这几年……回想起来竟一次也没见着!”狐妖思忖片刻,也震惊道。 白玉姮心下一突:“可有什么异常之处?” “哦哦,倒是听说如今天尊已将所有庶务交由蛇女处置……再详细的我就不知道了。” 白玉姮心下惴惴,担忧好友情况,速度也不由地加快。 近路不消一会儿就到了。 此处隐蔽,空中楼阁耸立,七彩的云雾遮掩,光彩夺目。 ——璇玑宫。 白玉姮上前对守门的白鹤童子道:“我是天衍宗姮鸾帝君,前来求见宣朗天尊。” 白鹤童子互看了眼,而后拱手道:“稍后。” 狐妖在一侧闻言,又惊又怕。 “您是姮鸾帝君!?” 狐妖惊愕出声。 白玉姮回头笑,点头:“我是。” 狐妖疑狐地在原地围着她转了转,像是不敢置信,又像是看见了不得了的东西。 “你你你你你不是陨灭了吗!?” 白玉姮笑道:“又活过来。” 简而意赅。 却让狐妖额间汗流不止,心下惴惴,又激动又懊悔。 激动的是他居然见到了活的姮鸾帝君!三界谁人不识君啊!狐妖原地蹦蹦,龇牙咧嘴想说话,却又不知说什么。 懊悔的是他居然对帝君生出了那样的念头,又羞又恼,愧疚地垂着头。 白玉姮此刻无心在意他的情绪,一心想着宣朗的情况。 没一会儿,一条半人半蛇跟在那白鹤童子身后出来。 蛇女见到门前的人时愣了愣,一双青瞳警惕:“你是姮鸾帝君?” 白玉姮颔首:“我是。” “好久不见,玄青蛇女。” “……”玄青蛇女打量着她,如论如何也不敢相信传言中早就灰飞烟灭了的人居然还活着,还俏生生的。 “可你与帝君模样相差甚大。”玄青蛇女很是警惕,“就连岁数也对不上。” 眼前的人估摸着也才二八年华,她印象中的姮鸾帝君端庄慈颜,不像眼前的俏皮水灵模样。 “我与你初次相见是在两百年前大齐武帝时的瑶池春宴上。” “!!!”玄青蛇女竖瞳一颤,像是被勾起了遥远的记忆。 “我记得那时你渡劫下凡成为武帝的妃嫔,好似是……”白玉姮沉吟思考,“若我没记错,应该是李夫人吧?” “……”玄青蛇女点点头,神色晦暗,“是我。没想到你居然还活着。” 白玉姮勾唇笑,自嘲道:“祸害遗千年嘛。” 玄青蛇女板着的脸此刻有了笑,有些恍惚地看着眼前人:“没想到帝君年轻时候竟是这般的娇俏可人!我都认不出来了……” 白玉姮哈哈大笑:“谁年轻的时候不是一枝花,倒是蛇女你还是一如既往的美丽。” 玄青蛇女忍俊不禁:“还是年轻好啊!” 原本庄重肃穆的人,原来年轻的时候也是一样的俏皮可爱啊。 两人聊了会儿,这才进入正题。 “别在外面站着了,先进来吧。”玄青蛇女道。 白玉姮此时才记起那狐妖还在,就问他道:“你叫什么名字?” 狐妖大喜:“我叫四喜!” 白玉姮颔首,将承诺他的东西给了他:“这里面除了灵石还有几瓶上好的药丸,能够帮助你在突破修为之时减少些痛楚,今日多谢你了。” 狐妖四喜喜笑颜开,没想到竟然有这样的收获,恨不得天天都能给这些大人物带路! 他连声笑道:“多谢帝君!” 白玉姮又说了句警告,让他不可在外宣扬,得到他的承诺后,才跟着玄青蛇女进了璇玑宫。 “宣朗怎么样了?” 白玉姮等闲杂人等离开后,开门见山问。 仙鹤童子进去通报,也没见宣朗出来,可见要么宣朗不在璇玑宫,要么就是出了什么事无法出来见她。 玄青蛇女冷肃的脸此刻一愁,长叹一声:“天尊渡劫险些失败,已经昏迷数十年了……” 白玉姮心下一惊,连忙问她的具体情况。 “如今情况还好,时不时地能醒过来一阵,没有当时那样严重了……”玄青蛇女道,回想起那段艰难痛苦的时日,她此刻也觉得有些心酸,“天尊让我们将消息隐瞒了下来,谁也不许告诉。就连之前元光帝君‘偶然’路过,也没能知道……” “天尊特意叮嘱的,绝对不可以让元光帝君知晓。”玄青蛇女急忙补充道。 “现在所有的庶务都是由我来处理,很多人想要见天尊都被我找理由挡了过去,生怕起了疑心,让意图不轨之人祸害了神冥幽境。” 作为最后一个没有外人踏足的仙境,她势必要在天尊彻底醒来之前守护好,不可在她手中有任何的闪失,所以她的压力是空前的大。 白玉姮神色凝重地点头。 “如今她可醒了?” “还没有,距离上一回醒来还是在去年,依我观察的规律,应该最迟就是明年会醒来。” 白玉姮长舒一口气,说道:“你带我去见见她吧。” “嗯。”玄青蛇女没有迟疑,直接将人带到安置宣朗天尊的特殊寝宫。 “对了,你此番前来可是有什么要事?”玄青蛇女猜到她不知天尊的事,不是专门来看天尊的,又见她双眸时不时露出一份忧伤,便明白了几分,主动问道。 玄青蛇女没主动提起,白玉姮差点忘了裴渊的事,此刻全身心都放在宣朗身上,顾念着她的情况,也不好说裴渊的事。 既然玄青蛇女提起了,白玉姮便说了,只是说到裴渊是她徒弟之时,玄青蛇女眸中转瞬即逝的了然和笑意让她面红耳赤片刻,有些不好意思。 玄青蛇女笑:“扶桑果正好有一颗成熟了,还由人守着,待会儿我让人摘来。” “至于你说的那救人的法子……”玄青蛇女迟疑道,“我学过,但没有天尊那般好,没有什么把握能治好他……” 白玉姮急切地道:“没关系没关系,只要有一线生机,我都愿意一试!” 玄青蛇女忍笑,略带调侃地道:“看来帝君情根深种啊,我倒要瞧瞧是何等的神圣竟然将您这朵高岭之花摘了!” 白玉姮恼她:“蛇女你嘴巴真是越来越刁了!” 玄青蛇女爽朗大笑,见到如此小女人情态的姮鸾帝君着实让她开眼了,可惜天尊没能亲眼瞧到,不然她的嘴可没天尊她来得羞人气人。等天尊好了,她可要好好跟她说说今日的姮鸾帝君!真是千年罕见啊! 玄青蛇女也有分寸,调笑她几句后,便也转了话题。 二人来到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宫门打开,里面是一整座池水,睡莲丛生,朵朵叠叠,开得娇艳。 而她们要看的人正睡在水池中央的台子上,除了面容有些苍白,模样和醒着的时候并无二样,看得出被人照料的很好。 踩在水面上,瞬间开出一片莲叶来承托着。 二人步步生莲走到水中间。 “这些年辛苦你了。”白玉姮看着她说道。 玄青蛇女摇摇头,笑道:“这是我应该做的,如果不是天尊救了我,就没有今日的蛇女。” 二人一时无话,白玉姮蹲下身子,将手放在宣朗的眉心处。 “灵台混沌,灵气紊乱,经脉堵塞……” 白玉姮试着将灵力输送进去。 玄青蛇女也皱着眉头看着,每说一个症状她便哀伤一分。 渡劫之难,每位修者都深有感悟,而渡劫时经受的痛苦更是不能用言语来形容,因此能渡过劫的,更是少之又少。 还好还好,宣朗只是受了伤,能留下一条性命已经是万幸。 白玉姮用醇厚的灵力为她疏通经脉,安抚紊乱的灵气。 “情况比我想象中要好很多。”白玉姮松了口气,说道,“我先教你一个医法,是我五毒门的朋友教的,她说对于稳定灵气,净化灵台很有用。特别是对于遭受渡劫之难的修者,特别有用。” 裴渊便是替她挡了数道天雷,但他的症状与宣朗的相似却又不完全相似。裴渊除了与宣朗一样的灵台混沌、灵力紊乱、经脉堵塞,元神也险些被雷劈散,还是岑楹和元光一同出力才将他的元神魂魄强行留在躯体内。 玄青蛇女聪颖,她便只是教了两遍,就掌握了技巧。 “用这个办法,很快就能让她恢复过来的!”白玉姮高兴道。 裴渊就是她每日坚持不断地为他疗愈,所以有时候能感受到他细微的动作确定他是有意识的,能听得到感觉得到外界的一切。 玄青蛇女也高兴,能多一个办法治疗就多一条痊愈醒来的可能。 待看完宣朗天尊之后,玄青蛇女带着她到大殿的偏殿,也是一片池子,生满了伏水而开的莲花,比宣朗在的那个要小一点。 “这个是神冥幽境的水殿,水生万物,莲塑新生。这一池莲有疗愈的功效,你可以将你的、徒弟放在这里。”她促狭打趣儿她,“对身上的伤很有效。” “好。”白玉姮马不停蹄地将裴渊从乾坤袋中放出来。 玄青蛇女这回看清楚了姮鸾帝君的心上人长什么样子。 非常令人惊艳的男子。 五官冷峻锋利,就算昏迷着也极具攻击性,是一种正气刚硬的美。 但最让她侧目的就是那一头白发,在白发的映衬下,他原本正气冷硬的五官,此刻也变得有几分邪气。 白玉姮见她多看了几眼他的白发,笑着对她道:“怎么样?我的眼光还是很不错的吧?” 玄青蛇女点头,很有眼力见地不多嘴提别的,跟着点点头,给出回答:“嗯,那可是非常的不错了!” 白玉姮与有荣焉地挺了挺胸膛,咧嘴笑。 “那不是!长得不好看可入不了我的眼!可当不了本帝君的道侣!” 玄青蛇女噗嗤一笑,连连捧哏。 第117章 我的心 在给你你想要的答案 白玉姮站在水殿外, 收回给岑楹递平安的传音符,抬头望着神冥幽境中永是白昼的天。 殿内,玄青蛇女正为裴渊修补元神魂魄。 也不知过了多久, 白昼不息的幽境看不出时间的流逝。水殿的大门打开,白玉姮立马走过去。 “如何了?” 玄青蛇女笑道:“看来我的功法还比以往要厉害多了。” 闻言,白玉姮松了口气, 对她道:“多谢你, 辛苦了。” 蛇女又笑,打趣她:“这也多亏了你,要不是你将人照顾得那般好, 又及时将他的元神魂魄强留在体内,没有一丝缺失,不然也不会那么容易。” 白玉姮见此,还是道:“多谢。” 玄青蛇女颔首,有些疲累, 对她说了些注意事项,而后道:“你留下来照看他情况吧……对了, 他体内还存有不少魇兽的毒素, 可能晚些时候会进入梦魇,你小心一些……” 白玉姮惊愕,怎的在江州时的情毒难道还没有解开吗?就连小楹也没有探出来!? “我想这只魇兽应该是合欢宗那位前辈的吧?”玄青蛇女见她脸色,也知她心中所想,解释道, “此魇兽非比寻常,它的毒素会根据每个人的执念欲望不同,从而产生不同程度的毒素进行扎根,而且此毒最擅长的就是伪装。昔日大齐武帝曾经就被炼化过的毒素侵入, 麻痹神思,产生幻境,险些沉溺在欲海当中醒不过来……” “单被人炼化的毒尚且如此棘手,可见一斑,那魇兽亲自释放的毒素更是加倍的毒,不容小觑。” 白玉姮神情凝重,点点头:“我知道了,是我大意了,没想到此毒如此恶劣。” 玄青蛇女见她重视,又道:“你好好看着,见他进入梦魇之时,进入他的识海中做些引导便好。” “待明日我再来看看他的情况,若是好转些,便可进行下一步深入治疗。” 白玉姮说好,目送她离开。 水殿之中,一时之间幽静无声。 细微的水波荡漾,白玉姮走向池中的平台,在他身侧躺下。 此平台因是在偏殿,所以修缮之时做的并不是很大,裴渊这像山一样高大的人躺在此处就已然将位置占满了,白玉姮在挤进去,也是窝在他怀中似的,只能侧着身子。 浅浅一层水浸湿衣裳,水有灵气,刚躺下去,她便感觉到体内消耗的灵力被慢慢地填充。 照料病人的过程是无聊的,也是身心煎熬的。 所以在知道玄青蛇女有办法治疗好裴渊后,白玉姮脑子里一直绷着的弦松了,本来是想躺一会儿的,没想到竟然慢慢地闭上眼,睡着了。 好烫。 白玉姮热得满头黏腻,发丝都被汗湿成一绺绺。 她迷糊间想要将抱在怀中的火炉推开,手打在水面上,响起一串哗啦啦的水声。 她猛然惊起,意识到自己这是在神冥幽境的水殿中。 才松下的一口气,又被身下烫如炙烤的裴渊吓到。 只见眼前人双眸紧闭,两条剑眉死死拧着,苍白的唇干涸裂开细纹,沁出点血珠。 梦魇了。 白玉姮知道是玄青蛇女说的毒发了。 极为快速地进入他识海。 识海之中,还是熟悉的场景。 白玉姮沉默半晌,再次打开门走进自己那间寝殿。 一如在江州时那样,她悄声进来,能听到他沉重的呼吸声,还有衣物摩挲的窸窣声。 “……” 若在江州时,她第一次目睹自己的“师父”对自己有不一样的非分之意,那么此刻在这儿,她则是见识到了自己的徒弟,对她的厚重的情欲。 一如当初的场景,他在自读,察觉到她的进入,故意喊出她的名字。 那时的她惊愕这位“师父”为老不尊,也羞恼他的冒犯。 再次面对这样的场景时,白玉姮依然不能接受良好,面上烧得发烫,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白玉姮还想着等他解决完,再进去,但屏风后的人似乎察觉了她要走的意思,轻哼出声,白玉姮闻声,如遭雷劈,钉在原地。 “师父、师父……” “!!!” 白玉姮瞠目结舌地盯着映在屏风上的人,心底远远没有内心来得平静。 “师父师父……”他声声低喃,犹如魔咒般禁锢住白玉姮往外走地脚步,也勒紧了她头上的筋。 她幻听了? 白玉姮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边越来越快的动作,和最后勃发时的低吼,让她真切地感受到,这,不是她恍惚了。 而是真的。 “姮鸾!” 白玉姮:“……?” 嗯……就挺突然的…… 她当孩子养的徒弟竟然在肖想她!? 嗯? 他不是喜欢徒弟的吗?怎么又喜欢师父了? 白玉姮呆愣了一刻,脑子如浆糊般黏稠。 啊? 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 啊! 裴渊他…… 好小子,居然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白玉姮气恼了一会儿,幽幽地瞪着屏风后陷入贤者时间的某人。 不对! 不对不对! 我干嘛吃自己的醋? 不都是她吗? 白玉姮瞪眼。 锈钝的脑子终于开始转动。 重点不是这个! 嗯? 嗯嗯? 他知道啊? 他什么时候知道的? 她暴露了? 什么时候暴露的? 她掩饰得很好啊? 就连小楹他们都没有发现她不是同龄人……这难道不能说明她的演技很好吗? 裴渊他是怎么发现的? 他何时知道的? 原来他一直喜欢的都是自己啊…… 白玉姮松了口气。 可始终没有想通他何时知晓她的身份的。 算了。白玉姮摇摇头,不再让自己想这些无关紧要的。她现在有了更重要的事情要解决。 白玉姮看向目不转睛盯着屏风的裴渊。 在想通他对她的感情后,心底又莫名地升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原来…… 原来他那么早就喜欢她了。 她竟然半点也没有发现…… 不,应该是说,她对他从来都没有深入的了解过。 白玉姮心中顿时涩意上涌,忽然很想看看他的眼睛,看看那双不知何时就将所有注意放在她身上、对她饱含爱意的眼睛。 这样想罢,白玉姮走出屏风后,目光复杂地看向剧烈起伏喘气的裴渊,就这样硬生生地撞进他幽深暗沉的眼眸里。 “……” 两两相望,一时间气氛沉默,没有一个人主动说话。 良久。 “你……” “我……” 两人异口同声。 却谁也没有动作。 白玉姮一时心潮难平,而裴渊,则是对她的反应暗暗期待。 他害怕,害怕会在她眼中看到嫌恶,厌弃。害怕她会觉得自己脏,讨厌他对她的窥视与肮脏的欲望。 但他不想再藏起来了。 他想剖开他的心,想让她看看,他对她,对她这位师父、弟子,会有这样的情欲! 他快要被逼疯了! 千千万万个辗转反侧的难眠夜。 千千万万次目睹她殒身的时刻。 他悔,他恨,他怨,他恼…… 可他又爱,爱到一听到她的声音就颤栗,爱到一想到她的名字就能勃、起,爱到早在欲海的梦境中就拉着她一起沉沦,无休止地做、爱,在她的寝殿、在他们练功的地方、在后山的树下、在望仙山每一个角落、在他们无数次相依相伴过的每一个地方…… 他不想要她的回应,他只想让她知道。 裴渊藏在袖中的指尖微动。 白玉姮站在原地不动,脚下的地却像是长了脚似的,忽地一个眨眼间,人就到了他跟前。 她吓了一跳,正想后退几步,却被他攥住手。 “你想做什么?”白玉姮一惊,应激开口。 “……” 裴渊沉默,有些不甘心,死死抿着唇,目光灼灼,粗粝滚烫的指腹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她的手背,令她的双臂猛然燎起一阵鸡皮疙瘩。 白玉姮警惕地看着他的手,尖声开口:“你的手没洗!!!” 咬牙切齿的声音,让两人都是一愣。 “……” 裴渊看向交握的手,没想到她的反应竟然是这样,忽地有些尴尬。 面面相觑间,噗呲—— 也不知是谁先破功,大眼瞪小眼此刻却笑弯了眼。 “你见我就没有什么要说的?”裴渊抿唇,见她不排斥自己顺杆往上爬,将人拉入怀中,埋在她的肩颈处,闻着魂牵梦萦的馨香,闷闷出声。 白玉姮躲了下他喷出的热气,反被他用力拥进怀里,明知故问:“说什么?” 裴渊委屈地抬头看她,见她一脸的无辜疑问,心下一堵,幽幽怨怨,活像是被欺负了的小媳妇。 “……”裴渊有些羞赧,又有些气,但还是想听她当面跟他说,“就你之前,在我昏迷前说的那些话……还有在昏迷的时候,也说了……” 白玉姮眉毛一挑,佯装为难:“唔,那些话啊……” 对上裴渊亮晶晶期待的眼神,白玉姮噗呲一笑,瞬间破功:“你很想听?”白玉姮捧着他的脸,专注地看他,问。 “嗯……”裴渊喜欢这种被她专注注视,眼里心里唯有他一人的感觉,压下剧烈跳动的心脏,点点头,羞赧地垂眸躲避她的视线,但又眷恋这种感觉,抬眼羞怯怯地望。 “唔……”白玉姮沉吟半晌,败在他期盼的凝望下,有些触动的同时,也生出了几分怜惜。 这样的眼神,她以往在他看过来的视线中见到过许多次,很多很多次。 可那时她不知道这是何意。 面对这样的眼神,她大多时候是不解?是熟视无睹?还是冷漠回望? 她不记得了。 也不愿再记得。 现在她明白了。 那是他只能深埋心底的痴妄,和无法相恋的痛苦。 对,就是痛苦。 七分酸,一分涩,两分苦的痛。 她要记住这种眼神,将以往的回应忘却,隔着千千万万个日月,给他望过来的、数以千计的痛苦作出新的回答。 “我看到了,裴渊。” 她声音很轻,却又很重,重到在他怦然的心上砸出一道深不见底的坑。 他眼睫一颤,看着她。 “我看到了你的心。” 白玉姮看着他,拉过他的手,放在她加快的心上。 “你也听到了吗?” 裴渊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我的心。” 她浅浅一笑,眉眼温柔。 “在给你你想要的答案。”—— 作者有话说:白姐一出手,小裴摇摇尾巴准上钩[彩虹屁] 白玉姮:只是呼吸[哈哈大笑] 裴渊:我好爱她[爱心眼][爱心眼][爱心眼] 第118章 低头 死生不复相见 轰! 裴渊感觉自己好像被砸晕了。 怎么感觉整个人轻飘飘的? 又是他的梦, 是吗? 裴渊搂紧怀中人,感受她温热的身体,萦绕鼻尖的馨香。 很真实的触感。 是真的, 是真的! 裴渊高兴极了。 但他还是存着一丝顾虑,心仍然半悬着。 他钳住她的双肩,亮到吓人的双眸看她, 语气高兴又严肃:“等我醒了, 你一定要再跟我说一遍!” 他很严肃很郑重地要她承诺。 “好好好……”白玉姮被他黏得有些烦了,连连点头,答应“你也知道你现在还昏迷着啊?只要你能快点醒来, 我都答应你!” “只要你愿意,我可以每日都同你说。” “真的?”裴渊眼眸一亮。 白玉姮好笑他的孩子气:“自然是真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裴渊咧嘴笑,笑得像个傻子。 “好,我努力早点好起来。” 白玉姮忍俊不禁。 两人相视一笑,甜蜜非常。 只是笑着笑着, 白玉姮发现屁、股下的东西硬邦邦地咯着她,抬眼看去, 眼前人眼底欲色难掩, 正沉沉地盯着她看。 白玉姮心下一惊,反手想要逃出狼窝。反被人搂紧。 “跑什么?”裴渊知道她心意之后,便不藏了,直白地展示他的欲望。 低低沉沉的声音在耳侧响起,灼热的呼吸喷在颈侧, 重重打在心里。 白玉姮好歹也是活了那么多年的人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自然不会轻易被吓退了。 裴渊本来还不想对她做什么的,她不愿意,他绝对不会强迫她。 但见她没了动作, 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裴渊感觉自己好像烧起来了。 热得呼吸间喷出来的都是火气。 他眼眸一暗,低下头,抵着她额头,低低哑哑地声音问她,好似海妖在施展妖术勾引人。 “还差一个。” 白玉姮快要溺毙在裴渊的眼里了,迷迷糊糊道:“什、什么?” 裴渊点了点自己的唇。 白玉姮记起来了,在她对他说完那些话后,还亲了他一口。 裴渊盯着她,蛊惑似的问。 “要亲吗?” “……” 白玉姮心漏了一拍,鬼使神差地点了一下头。 头还没落,便被人抬高下巴,重重地、急切地吻了上去。 他吻得毫无章法,只是一味地啃咬、舔舐。 白玉姮觉得自己的唇要裂开了。 作为比他多活几百年的“长者”白玉姮算是“有经验”了,知道他的吻法不用第二日,她的嘴便如同腊肠般肿胀。 所以她主动地去勾他的舌。 裴渊猛地一僵,睁开眼看她,目露复杂,随即有样学样,跟着她这个师父好好地学一学如何吻。 他用的力度极大,恨不得将她寸寸皮肉都吃进嘴里,咽进身体里,成为密不可分的一部分。 唇与唇的紧贴,舌与舌的勾缠。 缠绵的水声在安静的屋内清晰可听。 裴渊离开半寸,丝丝缕缕的银丝挂在舌尖,眸眼暗了一瞬,还没等人喘过来气,又压了上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两人吻得天昏地暗,不知天地为何物,吻到口干舌燥,身体中的水分好似都被吸干了。 二人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裴渊搂着她,心满意足地喟叹一声,多少年了,这让百年前的他怎么也不敢想有朝一日竟会得偿所愿。 裴渊感觉自己缺失的那块被填补了进去,就算是让他即刻死去也愿意。 白玉姮窝在他怀里,缓过气来问他:“你何时才能醒过来?” 裴渊趴在她肩头轻嗅,汲取着她的香气,闷闷的声音从她发丝后传来:“唔,快了。” 白玉姮显然不乐意他这话,拧眉道:“快了是何时?” 显然他也给不出一个准确的时间,只能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啄她脖颈,安抚她焦躁的情绪。 白玉姮见问不出什么来,想起玄青蛇女教给她的怎么拔除魇兽毒素的法子,问他:“你知道你现在是在魇兽情毒的控制下的幻境中吗?” 裴渊嗯了一声,说道:“知道,这样的幻境我很熟悉。” 熟悉到他闭着眼都能猜出是在什么地方,早在中情毒之前就已经梦了千万次。 “你要不要将情毒拔除?”白玉姮不太自然地轻咳一声。 裴渊忽地一愣,不敢置信地抬头看她:“怎、怎么解?” 他心中隐隐知道些什么,漏了一拍,而后急速地跳动,好像跃到了嗓子眼,堵着他说不出话。 白玉姮面对他直勾勾的眼神,脸热了一瞬,贴在他耳侧,轻道了两个字。 谁知这人反应极大,忽地将她抱起,压在榻上,如狼似虎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她看,声音哑得不像话:“你、你是认真的?” 白玉姮白他一眼:“自然是真的,你这毒若不早些治疗,恐怕会在你破境之时夺了你性命!” 裴渊倏然一笑,他才不在意什么破境不破境的,他只要她。 如疾风骤雨般的吻落了下来,密密麻麻地嘬在她的耳后、脸颊、脖颈、锁骨……一直流连向下。 像岩浆似的呼吸每每一碰到肌肤,她便忍不住轻颤一下。 白玉姮没想到裴渊对那两个字的反应竟会如此的大。 迷迷糊糊坠入欲海之时,白玉姮还能记得玄青蛇女的嘱托,让她在关键时候将他身体内的毒素引出来,彻底拔除。 心里揣着事,就连在那“解毒”过程中都有些心不在焉。 裴渊自然是看出她的一丝分神,以为是自己做得不够好,没有让她满意,抿着唇,一边仔细地观察她的表情,一边灵活地用巧劲,让睡莲绽放,溪水潺潺。 …… 白玉姮脚步虚浮地走出水殿。 正好碰上来为宣朗疗愈的玄青蛇女。 后者见她的模样,便猜到了几分,但笑不语,颔首笑了笑。 白玉姮喊住她,问:“我打算跟元光说宣朗的事。” 玄青蛇女脚步一顿,迟疑了半晌,点点头:“其实我早就想说了的,但苦于没有他的传音方式……天尊虽然嘴上说不想再见到元光帝君,但每逢十五那日都会在山门那站着,明眼人一看便知道她这是在等人,但等的是谁也只有我们这些知情的知晓。” 说罢,玄青蛇女长叹一声:“说吧,元光帝君若心中还有我们天尊就应该过来看看,再者他医术高明,说不定能早些将天尊唤醒。” 玄青蛇女对于这种感情之事也深有体会,知道两人僵了几百年,谁也不肯低头,天尊性情刚烈,不肯低头,而那元光帝君虽性情温和,谦逊有礼,但也是个犟骨头,天尊说了生生世世决断,死生不复相见,那便真的一步也不敢来。就算来了,也不敢走到她面前,就连偷偷看她都不敢。 “这几年元光帝君也来过,只在山外转了几圈,不敢踏足。就算碰上我,也只是问几句天尊的情况,欲言又止,彳亍不定。这两个冤家也不知何时才能定下来……后面天尊情况不好,我也被杂事困顿,甚少再见到他,估计是以为天尊知道了不许我再见他,也再未来过。” 玄青蛇女长叹一声,不禁唏嘘这俩也是个孽缘,也不知何时才能重归于好,希望她们这次的决定能让两人破镜重圆,和好如初吧。 白玉姮点点头,她与元光相处地多些,自然是知道元光的心思,怕是跟他说了,恨不得立马就到这边。 跟她通完气后,白玉姮也找了个清净之地,给元光传音。 “姮鸾?”元光这次接的很快,温润的声音从那边传过来,顿了顿,似是猜到她可能在哪里,放轻声音问,“你现在可是在那里……” 白玉姮不语,直接又传了个画音符。 这次接的就慢了许多,久到白玉姮以为他不会接了,正准备撤回时,画面一亮,天幕中出现一张温润柔和的脸。 仔细看能看出几分忐忑之意。 “我还当你不接了呢。”白玉姮笑,“正准备挂了。” 元光帝君扫了眼她身前身后,见此处熟悉,且没有任何的东西遮挡,藏不了人,也不知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失落多几分。 白玉姮自是看见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情绪,问他:“你就不想问问她的情况吗?” “……” “我现在就在璇玑宫。” “这地方你应该熟悉,离她的水殿很近。” 元光忽地一紧,抬眸忙问:“水殿?她在水殿?她受伤了?出了何事?你怎么不说话了?她出了什么事?” 往日对任何事都淡然处之的元光帝君此刻就像是卸下了伪装,露出了本来的面目,冷漠又锋利。 “姮鸾你说话啊?” 一问完,看见白玉姮一张似笑非笑的脸直直地看着他。 元光帝君忽地泄气,轻咳一声,被她看得好不自在,装模作样地理了理衣裳,恢复回那温润稳重的翩翩公子样。 “……”白玉姮睨他,真搞不懂他是怎么想的,“既然在意她,为何就因为一两句气话便真的与她死生不复相见?” “……”元光帝君沉默半晌,忽地苦笑一声,眸中闪过悲恸,“是我对不住她,我欠她的,那时候……”他顿了顿,不知该如何说清楚那时的情况,这事也并非一两句话能交代清楚的,他深吸了口气,叹道,“她说的那些话是真话,是真的想要这辈子,生生世世都不愿见到我了……她的话我又怎敢不听,若是逆着她来,神冥幽境恐怕我这辈子都靠近不了半步……” 闻言,白玉姮也唏嘘不已,叹了口气,知道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劫,旁人帮不了半分,她也不再提起他的不好回忆,声音有些沉,道:“我若告诉你宣朗的情况不太好,你会来吗?” 会为了见她一面,主动低下头,撕毁当年又怨又恨之时脱口而出的断绝誓言吗? 元光帝君闻言心下一子沉了下去。 就像跌进了冰冷泥泞的沼泽,无法翻身挣扎,只会越陷越深,冰冷刺骨,直至无法呼吸。 第119章 牙酸 年轻的爱情真美好 “看来神识双修真的有用啊!”玄青蛇女探脉查看裴渊今日的情况, 脉象十分的平稳,笑着对白玉姮道,“他现在的情况已经好很多了, 扶桑果也已经全部吸收了,等药效全都发散,差不多也能好了。” 白玉姮不好意思地挠了挠鼻尖, 听到她这么说, 心下也激动不已,再对她提出来的进一步排毒之法,凝神极为认真地记下。 玄青蛇女拍了拍她的肩, 笑嘻嘻道:“我瞧他那情况,不日就能醒过来了。” 白玉姮也笑:“那还要多谢你这位神医,若非你,他又怎会这么快好起来?” 玄青蛇女摆摆手:“我们蛇女一族最擅医,不过是传承下来的老方子, 我还以为不会有那么大的用处,但没想到反而是排出那毒素令他快速地吸收扶桑果……也是个意外之喜了!” 白玉姮又谢过她, 玄青蛇女心情甚好, 她医术并不如其他族人那般高明,但她总爱看些祖上传下来的杂书,碰巧知晓这个法子罢了,如今能用成功运用并且医好裴渊,她是极为高兴的, 恨不得现在就开坛子酒庆祝庆祝自己的医术更上一层楼! “不说那么多了,今日是神冥幽境的开放日,会有不少的事情要处理,我先走了, 要是有事,可以让白鹤童子来寻我。” 白玉姮点头:“好,你先去忙吧。” 目送玄青蛇女离开,白玉姮也走进水殿之中,看着面色红润许多的裴渊心也安定了不少。 半趴在他身上,端详着他的模样,这些日子她都是靠着观察他过来的。 如今要说谁对裴渊的相貌了如指掌,那除了他本人,恐怕也只有她敢称第二了。 白玉姮特别喜欢裴渊的鼻子,鼻若悬胆,线条凌厉尖锐,像是劈天耸立的山峰。 指尖轻柔地滑过眉骨,山根,凸起的骨节,直直冲向耸立的峰。 “唉,何时能醒啊你?” 白玉姮托腮无聊地点了点他的唇,觉得有些干了,便点了点水池中的水,抹在他唇上,瞬间就盈润了。 不安分的手在捏着他的鼻尖,一手掰向上,一手扯着他的唇角,自己嗷嗷嗷了两声猪叫,噗嗤一声将自己逗笑。 手还没收回去,忽地被一只更大更宽厚湿润的手给裹住。 “!?” 白玉姮惊愕,去看他,正好对上他微微睁开的眼眸,唇角带笑,用极为干涩低沉的声音问她:“好玩吗?” 白玉姮高兴地失了神,怔怔然,对他的问话没有反应,怔怔地看着他。 裴渊以为是自己突然醒来吓到她了,连忙将人抱在怀里,方要开口,白玉姮回过神来,知道不是自己在做梦,狠狠地拍了一掌裴渊的胸膛,声音有些哽咽:“你、你这混蛋!终于舍得醒来了!” 她抬起头,露出泛红的眼瞪他,咬牙切齿道:“我真当你喜欢在幻境中与我交欢!舍不得醒过来了!” 裴渊眼神触及她泛红的眼眶,如石投湖,将人抱得更紧了,用干涩的唇去安抚她:“没有没有……我怎会舍得让你守着我呢?” 他更不愿看见她落泪,托着她的后脑勺就去寻她的眼,一遍遍吻过去,尝到了几丝咸苦味。 裴渊心一揪。 反倒怨起那天雷和顾平之,害得他昏迷让她伤心。 “我这不是醒过来了吗?”裴渊一下下像个孩子似的安抚她,“莫要伤心了,你一伤心,我的心,”裴渊抓住她的手,放在他跳动得不正常的胸膛上,“就很痛,像被针扎。” 白玉姮听他肉麻的话忍俊不禁,嗔道:“真的假的?” “真的。”他恨不得将心剖出来给她看看。 “你仔细听,它是不是在说痛?” 裴渊拉过她,将人摁在胸膛。 砰砰砰…… 跳的好快。 白玉姮咬唇,恼他一眼:“骗人。” “不骗你。”裴渊无辜地眨眨眼。 “那我可要仔细认真地听一听了。”白玉姮存了逗他的心,故意道。 裴渊点点头,乖巧道:“嗯,听罢,好好听一听。” 白玉姮勾唇笑,装模作样地趴在那听了一会儿,而后又作出苦大仇深的样子,让裴渊紧张忐忑一瞬,怀疑她听到了什么东西,紧张道:“怎么样?听到了什么?” 白玉姮忍着笑,摇摇头,伸手去将那胸膛前的布料弄得褶皱凌乱,这才满意地松了手,故作遗憾:“没有,什么也没听到。” “……”裴渊眯眼,听出也看出她忍着的笑意,摁住在心尖作乱,像是无意碰到那敏/感的点的某只爪子,眸中暗色沉沉,“是么?怎么可能听不到?那要不要试一试?” 白玉姮抬眼,眨了眨,疑惑道:“怎么试?” 话音刚落,裴渊的吻一同落了下来。 这次是真的吻到了她。 不是幻境,不是梦,也不是他的幻想。 裴渊喉间溢出一声心满意足的喟叹,发出的声音惹得白玉姮耳尖发烫。 太让人心乱心颤了! 白玉姮想念几句静心诀,谁知被裴渊看出分心,又被拉入这无尽的欲/海之中。 …… 水殿中睡莲疯长,枝蔓丛生,从水池边一直蔓延,水波荡漾,泛起阵阵涟漪。那枝蔓本就没有根,无根的浮萍般漂浮在水面上,那枝蔓上竟缓慢地支起一朵朵莲/苞,那片片似张微张的花瓣,娇娇柔柔地挂着水渍,或蜿蜒滑下,汇入池中,或凝着水珠,似是想要引人去采撷……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 水波激昂,花影绰约。 两人汗津津地,贴在一起,也分不清是这池水还是汗水,发丝湿漉漉地黏在一块,水和汗遇上发烫的肌肤又被蒸发,一轮又一轮的水汽蔓延上来。 “还好吗?”裴渊见她久久没有回神,有些慌了,生怕自己伤着她了。 白玉姮喘过气来,呼出一口气,倚在他肩上,哼笑一声:“如今体验过鱼水之欢,好像能明白有些凡人为何痴情于这些事情。” 裴渊一愣,倒是没想到她会说这个,有些忐忑地、小心翼翼地,调侃地问:“那帝君对小的服侍感觉如何?还满意吗?” 裴渊衔起她的手,细细地亲吻,侧眸看她,不愿错过她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 白玉姮闻言挑眉笑:“可以,很是满意。” 她回味了一下,竟也能体会到心率过速、食髓知味的悸动感和满足感。 裴渊高兴地侧脸去亲她,唇角上扬:“满意就好。” “下次可以让你更加满意。”裴渊补充道。 白玉姮笑了笑,安心享受他的放松服侍。 水殿之中,春意浓浓。 “呀!你居然醒了?”玄青蛇女看着寸步不离姮鸾帝君身侧的高大俊美男子惊讶道。 “是啊,还是你的医术了得,今日方说完,他就好了!”白玉姮今日得了惊喜又被滋润了一番,眉目之间多了几分魅人的风情,不见往日清凌凌的冷。 “那还是你照顾得好啊,若不是你日夜辛劳,舍得下功夫,又怎会好的那么快?”玄青蛇女与她互夸起来了,她多看了眼裴渊,觉得这人确实醒来的时候要比死气沉沉躺着的时候要来得俊美无双,美貌更加有冲击力。 “今日真是喜事临门,不如我们喝几杯?”玄青蛇女处理完手中的棘手的事情也觉得一时松快,加上裴渊被她医好了,更加高兴,遂提议道,“正好我请你尝尝我们神冥幽境的酒,哦对了!还有天尊收藏的好酒!可得在她不在的时候尝一尝!” 白玉姮也高兴,美人在怀,又有美酒品尝,自是高兴得不行,一口答应下来:“好啊!那不得喝个痛快!” 玄青蛇女见她痛快答应了,又同她说起了宣朗天尊,愤愤道:“你可要多喝一些天尊的美酒,这人小气的紧,珍藏的美酒我们是连碰都不给碰,遮遮掩掩的,这美酒不就拿来喝的嘛!?还到我酒库中偷拿我珍藏的好酒,一问,哦就是说,嘿嘿嘿,还是玄青你的酒好喝,本尊就浅尝两口,不多喝不多喝……”玄青蛇女模仿宣朗天尊的语气神态,笑嘻嘻地道。 “你听听你听听,这人怎么好意思的!?这回我可要好好的尝尝她偷藏的美酒是何滋味!” 两人一拍即合,倒是冷落了旁边刚醒来的裴渊。 有关他的话题只有刚来的那几句,裴渊心怀不满,看着白玉姮兴高采烈到发光的眼,又觉得她高兴就好,暂时看不到他也没关系…… 裴渊幽幽地盯着她看,总觉得她爽完就忘了人了。但还好,她对他说过的爱意的话,能让他暂时摒弃心头的不安和躁动。 他就跟着她,脚挨脚,背贴胸,紧密又松懈地挨着,足够让明眼人看清他和她关系的密切和亲昵,从而望而生怯,不多缠她。 这样,就足够了。 白玉姮自从得了姽婳的元神后,五感又回来了,对于情绪的波动要比以往要来得敏锐。 察觉到身侧人的焦躁不安,她一边和玄青蛇女闲聊,一边将手背后,去探他的手,根根嵌入。 感受到身后人那一瞬间的僵硬,她微微侧身,唇角勾起一抹笑,似是安抚,又像是两人之间的秘密。 裴渊心头松快,欢快地眯起眼,在衣摆的遮掩下,偷偷地挠了挠她掌心,又忍不住勾她的尾指,幅度轻且慢地,一下又一下地晃。 幼稚。 白玉姮压下不断上扬的唇角,哼道。 但眼里的甜蜜与欢快,明亮无比,比幽境中永不落下的白日还要亮眼。 还有那小动作根本就遮挡不住。 啧,真是令人牙酸。 玄青蛇女默默地看着,又默默地呲牙感慨道。 还是年轻好啊。 年轻的爱情真美好—— 作者有话说:删完了,别锁了大哥[化了] 第120章 看戏 设坑 时光如流水, 在神冥幽境中养病的时光,对裴渊来说是除了被她带回望仙山成为师徒外,最最最幸福安宁的时刻。 对于白玉姮来说也是最放松舒适的一段时间, 不仅是身体上的舒适,还有精神上的满足。 原本以为会一直就这样过下去,裴渊没想到居然会在此处遇见这一辈子最让他嫉妒的人。 不过也因此, 闹出了笑话。 * 难得与裴渊分开, 白玉姮这会儿也觉得裴渊确实有点黏人了。 这几日,他们不是在水殿厮混,就是在识海中神/交, 仿佛要将缺失的几百年全都一次性补回来,刚开始她还觉得新奇有趣,满是探究欲,但连着好几日吃肉,她也有些消化不良, 有些腻嘴了。 但这话可不能跟裴渊说,也不敢让他看出些什么来, 不然这人用一张无辜又可怜的俊脸看你, 真的一点也顶不住。 白玉姮一向吃软不吃硬,他倒是拿捏准了她的心思喜好。 遂,今日是他最后一次疗愈,趁此次机会,她得好好歇歇, 不然老腰可受不了。 说着歇息,其实不过是在水殿周围闲逛,心中还是存有几分担忧的心思,神思不定, 又怕他出了什么意外。 也就是在这时,她正巧遇上风尘仆仆赶到的元光帝君。 白玉姮见到人还愣了一瞬,忽地记起今日是十五了,赶忙迎了上去。 “你这是几天几夜没歇息了?”白玉姮一惊,瞧他眼下青黑,衣裳凌乱,下巴冒出青茬,活像是从哪个乞丐堆里出来的,非常不符合他惯常的精致得体形象。 元光帝君冲她摆摆手,自然也是顶不住这紧赶慢赶、不眠不休的日日夜夜,原本就用净身诀清理过了的,但听她这样说,好似也闻到了身上馊掉的味道,嫌弃地蹙眉,隐忍道:“哪里有地方让我清理?” 白玉姮挑眉,还想多调侃他几句,但见他眉头紧锁,脸色瞧着不太好,她也不想触霉头,赶紧指了指某间偏房,让他进去。 元光帝君在里面喊:“姮鸾,替我找几件新衣裳来!” “……”白玉姮叉腰站了一会儿,这人一来就使唤她,怎么好意思的? 也只是心里说说,还是麻利地为他找来几件这段日子为裴渊准备地新衣裳。 她倒是体验了一把打扮换装的乐趣,且又因打扮的人格外的靓丽俊美,效果大大加强,极为赏心悦目,让她乐此不疲地收集了不少形制花色的衣裳。 或许存了些戏弄他的心情,她递给他裴渊拧着眉头,连她如何撒娇都不管用都不愿意穿的某件衣裳。 元光帝君接过,还未仔细看,只觉得这衣裳颜色太艳丽了,但短时间也不可能给他再找什么合适的衣裳,只是蹙了蹙眉便穿了上去。 打开门,外面明亮的光线一照,真的是流光溢彩,感觉哪哪都不对劲,他穿不来这种束身的对襟短衣,身下长裙,腰封紧密,哪哪都镶嵌、缝制了叮当响的银饰。 一步一响。 这衣裳一看便是当地人的服饰。 元光帝君冷眼扫她,哼道:“你这拿的是什么衣裳?” 他拉了拉微微露脐的对襟短衣,不想让腰间的肌肤裸露出来,他庆幸,这衣裳还算长,不然他一截腰肢都遮不住,又将脱下的外袍披着,这才舒服多了。 但—— 元光眯眼看眼前笑嘻嘻的人,忽地反应过来可能是她的戏弄,他好像猜到了什么。 这衣裳恐怕另有主人…… 元光勾唇笑,也起了些捉弄回去的心思。 且罢,先让她高兴一会儿。 白玉姮啧啧称奇,看了一会儿,还是觉得这衣裳由裴渊穿最好看。 元光相比于裴渊,过于清瘦,撑不起她精心挑选的衣裳。她可是亲手摸过裴渊衣下结实饱满的肌肉,精壮有力,充满了力量感。 啧啧啧,白玉姮此刻已经在想象裴渊穿上这衣裳的画面了,定是格外的养眼!那短衣鼓鼓囊囊地撑起悬空,露出一截白皙莹润、劲瘦勃发的腰,肌肉虬结,血脉偾张。 “……”元光见她模样就猜出三分,没办法,认识太久了,早就熟悉的像亲人一般,“你倒是不怕某些人会吃醋。” 元光悠悠道,心想自己已经提醒她了,若是“不知悔改”,那他爱莫能助了。 白玉姮轻咳一声,白他一眼,嘴硬道:“裴渊哪有那么小气,你莫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瞧瞧。 自己要作死,可怪不了他。 元光心下腹诽,你的好君子最忌惮的就是他了。 不过元光倒是没想到威名远扬的姮鸾帝君竟会是那种被爱遮住脑子和眼睛的人,居然会有一日能看见她坠入爱河,蒙蔽双眼。 若是对百年前的他说,他定是不信的,但如今嘛…… 这话他可不会跟她一个在爱情中活得热热闹闹的人说,他还不想找事,且他自己都有一本烂账捋不清楚。 说到这个,元光也不管她了,径直往水殿正殿走去。 走到门口,竟然有几分欲说还休的怯意。 白玉姮顺手一推,走进门,挑眉道:“别墨迹了,宣朗就等着你过来救!” “……”元光腹诽此人粗鲁直白,也不知裴渊竟看中了她哪一点?半点不像个稳重的帝君大人,老小孩似的,幼稚又鲁莽。 白玉姮若是知道他心中所想,定要翻个大白眼,嘲讽他有眼无珠,眼睛光长在头上当摆设。 两人私下完全没有在外人面前的沉稳可靠,颇爱斗嘴互相损人。 走进水殿,远远地就看见心心念念之人安静又祥和地躺在水面上,没有印象中活泼热烈的样子,饶是真的看见人了,那颗原本冷硬破碎的心,也在不知不觉地融化。 在死生面前,不管你是神,还是人,所有的恩怨情仇,此刻都化作一抹痛,宛若一把利刃扎在心口。 从刀口开始生出悔恨的苦涩,直呛唇舌喉鼻。 是悔的吧,后悔因为一时意气,为了那虚无的“尊重”她的意愿,从不敢来见她。 他都不敢想,若是那次分别之后就是永远,他该会有多么多么的后悔,多么多么恨自己。 元光还没忘了来此处的目的,将手搭在她浅弱的脉搏上,浓密的眉夹起,望闻问切了一番。 良久之后,元光才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蛇女照顾得很好。” 他庆幸又后怕。 “有几成的把握?”白玉姮见他这样说,心安定下来。 “八成。”元光笃定,眉眼严肃,“待我将所需的药物备好,便可以开始了。” 顿了顿,他又道:“不过在开始治疗前的这段时日里,蛇女的方子先断一断,不然容易两厢冲撞,适得其反。” 白玉姮也不懂这些,只能他说什么,便点头应什么,一边用心记下,待待会儿跟蛇女说一说。 两人看完宣朗后,为了给她一个安静的环境,不一会儿便出来了。 二人并肩而立,站在水殿不远处的树下。 “何时开始为她治疗?” 元光道:“其中需要的几味药,较为稀少,但正巧是神冥幽境之中生长的,这个只需要摘下再炮制,估摸需要个五六日罢。” 白玉姮点点头,又问起天衍宗上的事。 “之前按你说的将你尚未身死的消息放出来,东玄和灵真立马来问我是不是真的,”元光想起那日的兵荒马乱笑,“可闹了我许久,我可都撑下来了,你不得有点表示表示?” 白玉姮挑眉,也能想到这两个活宝的表情语气,也知他们的难缠程度,点点头道:“那就看你想要什么了,我能给得起的自然给你。” 白玉姮大方道。 元光生怕她反悔,立马道:“我要你天书阁中的医圣绝学。” “你!”白玉姮瞪眼,惊讶道,“你怎知那医圣绝学在我手中?” 反应过于激烈,又怕他误会不给,而后她又道:“这书是我当年想送你的生辰礼,谁知没送成,我就死了……” 白玉姮睨他,想不通此人是如何知道的。 元光但笑不语,自然不会告诉她,是因为他生辰快到那时,某些人知道她给他备了礼,所以那几日对他的醋意快要迸发出来了,恨不得将他撕碎…… 啧啧。元光咂舌,想不通裴渊那个狼崽子怎会对他起了这么大的敌意,他又不喜欢姮鸾。也想不通他的占有欲竟会如此强烈,旁人只是多瞧上她一眼,便能被他暗戳戳的冰冷视线吓死。 元光摇摇头,看向一无所知的白玉姮,叹道,果真是一物降一物,也不知是谁占了高位,谁听谁的,谁被谁拿捏得死死的。 这就不该他管了,他只看戏。 元光笑道:“怎么,帝君难道想出尔反尔?” 白玉姮白他一眼,嗤笑:“我是那种人吗?给你的就是给你的,谁也抢不走。” 元光正欲揭穿她某次的不讲信用,余光中瞥见水殿门前不知站了多久的一道身影,想要挖坑看戏的心大盛,正好论证一番方才的猜想,看看谁拿捏谁死死的! 元光笑眯眯地,在某人锋利的视线下将手虚虚地搭在她肩上,笑问:“若是你那小徒弟要,那该如何?给我还是给他?” 白玉姮疑惑了一瞬,疑狐他好端端的干嘛扯上裴渊,裴渊又用不上这东西。 “说好了给你,自然是给你的。” 元光闷笑:“哦?真的吗?” “若是你那小徒弟不愿呢?” “那你该帮谁?”《 》 120-130 第121章 醋味 幸福的甜味 “嘿!我说你这人烦不烦啊?不想要我就不给了!”白玉姮觉得他莫名其妙, 甩开他的手,转过身,欲擒故纵道, “你不要就算咯,我给蛇——”女。 话未说完,只见大殿那站着一个阴气森森的人。 白玉姮猛地打了个寒颤。 忽地察觉到某人将她的神识屏蔽了, 这是引她入坑呢!!! 白玉姮白了眼元光, 丢下两个字,直接小跑到裴渊那。 元光帝君乐滋滋地带着她丢下的幼稚两字,看着多年好友没脸没皮地凑上去哄那小徒弟, 瞬间得出了那个答案。熟视无睹地忽略某个人射过来的死亡视线,悠悠地站在那看了会儿戏。 直到一道凌厉的灵气逼近,直取他要害,他才收了漫不经心的笑。 “你身上的衣裳哪来的?”裴渊冷冷地盯着他,好像只要说出是白玉姮给的, 或是是他的衣服,他下一刻便能将他杀了。 元光还真想这样说, 但见白玉姮挤眉弄眼, 忽地一笑,腹诽她没出息,轻咳一声:“我捡的。” 白玉姮:“……” 裴渊:“……” 裴渊气得额角青筋绷起,几欲爆发。 他不笑还好,这吊儿郎当不知死活的样子, 更是让裴渊心头一阵无名火起。 竟还敢当着他的面跟她眉目传情!? 当他是死了的吗? 裴渊二话不说,便用狠招一步步逼近他。 元光一步步后退躲闪,逐渐吃力,冲着白玉姮道:“别看戏了!快让他停下!” 白玉姮又白了他一眼, 双手抱胸:“谁让你欠,找抽呢?” 元光真是服了他俩了,连连求饶:“行了行了,我错了我错了,姑奶奶,快让他停下来!” 白玉姮哼笑,见他四处逃窜的样子颇为好笑,便出手挡了裴渊打下的一招。 “行了行了。”白玉姮哄他,“别跟他一般见识,这人就是欠……” 裴渊冷冷地睨她,抿着唇不语。 白玉姮被他看得不自在,轻咳一声:“那个,这是个误会,你听我解释……” 裴渊冷厉地扫了眼她,而后用死亡视线看着穿着他衣裳的元光帝君,冷冽道:“她如今已和我在一起,我才是她的道侣,你就该收起你对她那龌龊的心思!” “……” 白玉姮:“……?” 这哪跟哪啊!? 元光哪里对她有什么小心思了!? 白玉姮哭笑不得,原来是当成情敌了! “误会!误会!”白玉姮见状,拉着裴渊,喊道,“误会都是误会!” “我跟他没关系!!!”白玉姮笑嘻嘻地蹭他,嘿嘿道,“我只跟你是道侣,旁人是插/不进我们之间的!” “……”裴渊淡淡地扫她一眼,眸中委屈又生气。 “那他为何在此?他是来寻你的?还有,他为何穿着我的衣裳?”裴渊难得在她面前如此强势,白玉姮愣住,他紧紧地攥住二人交握的手,冷冷地警告道,“你送我的东西,就算我不穿,宁愿丢了烧了也不许给旁人!” 他冷着挑眉,问:“知道了没有?” 白玉姮讷讷:“知、知道了……” 白玉姮捂脸,心咚咚咚地狂跳,有种异样的感觉在心尖发麻。冷脸的裴渊……好像好好吃…… 裴渊满意地暗暗笑了下,继而嘴角向下一撇,语气又轻又哽塞,一双汪汪的凤眼圆溜溜地看她:“下回你可不许那样做了……” 说着,又将她的手拉到自己胸膛,摁在心口:“这里会难过的。” 白玉姮看得一愣一愣的,见他受伤又难过的神情,连连应好:“不会了不会了,下回就是让他裸着也不给他了!” 裴渊拉着她的手放在脸上,蹭了蹭,轻声:“嗯。” 元光一时间难以控制自己的表情,看着好友如同被狐狸精迷了心窍般,言听计从的样子,无话可说:“……” 见两人如同做了夫妻一般,你侬我侬,恩恩爱爱,眼神都勾了丝,看着可刺眼,生怕这二人下一刻就做出什么非礼勿视的行为。 元光吃够小情侣的粮了,撇撇嘴,正色起来:“咳,还在外面呢注意点影响……”他提醒一脸痴迷像的白玉姮,说道,“我不是为姮鸾来的,我有道侣。” “?”裴渊一愣。 “什么意思?” 元光负手在后,抬了抬下巴,说道:“就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指了指水殿,有些不好意思道:“水殿中,躺着的,才是我心上人。” 裴渊第一回知道,愣在原地,目不转睛看着他。 “当年我们太犟,不懂得低头,生生错过了好多年……”元光温和地笑,但笑里带着几分落寞,“此番听说她渡劫险些失败身亡,才发现原来一切都不重要,什么怨什么恨,只要她好好活着,往后不再相见又如何?” “……”裴渊放下些戒备,被他这番话触动到,竟也与往日视作情敌之人感同身受起来了。 他是真正面对过心上人的死亡,没有人能比他感触更深,若是能够选择,他宁愿替她死去,也不想她活生生在他眼前陨灭。 那样的痛,又怎能是用肝肠寸断这简单的四个字来形容得了的? 一时间,两人视线互通,对接上某种情感,那点敌对消散,颇有几分相聊恨晚之感。 白玉姮:“……” 见证了两人打的不可开交,到现在两眼通红泪汪汪的样子,白玉姮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是不是该体面地让出位置,给这两位情义上头的大哥举杯浇愁,互诉衷肠,再来个桃园结义? 扯远了扯远了,再不将人拉着,还真要结义了。 “抱歉,我还以为你……”裴渊脸热,不好意思地对他道。 “以为我也喜欢姮鸾?还要跟你抢她?”元光笑着补充他未尽的话,眯眸笑道,“这你大可放心,不论是以前,还是现在,抑或是未来,我对姮鸾只有近乎亲人的友情,绝无半点儿女之情!” 白玉姮撇嘴:“说的好像我没有魅力似的……” 元光挑眉:“没办法,跟你太熟了,认识太久,知道你这人是何性子,生不起半点私情。” 白玉姮瞪他:“我什么性子?” 元光以扇遮脸,不言而喻地笑:“你说呢?” “咳咳!”裴渊拉住白玉姮,心底对他的最后警惕也消了大半,但也不喜欢他和她这样的熟稔,好似他才是那个外人。 他及时地扯开话题道:“帝君一路奔波,想必也累了,不如先歇息,歇好了我们喝几杯?” 白玉姮听到喝酒也馋了,连声应好:“裴渊说得对,你赶紧去休息休息,不然累坏了,到时候谁给宣朗医治?” 元光帝君挑眉,看着小两口一唱一和,也不再多说什么,装作没看见裴渊眼底的敌意和戒备。 “行,我去歇会儿,待会儿再聊。” 三人就此各走一边。 白玉姮与裴渊回偏殿,而元光则是去找玄青蛇女问问具体情况。 玄青蛇女早在几人要吵起来的时候被白鹤童子请走了,不然也能留下来看会儿戏。 偏殿的门一阖上,白玉姮后背便被一道又热又大的肉墙抵上。 裴渊灼热的呼吸倾洒在皮肤上,引起一片颤栗。 “不要跟他太好,可以吗?” 濡湿的吻从耳尖一直向下,流连在脖颈处,她最薄弱的地方,攻占她的心绪。 “啊、啊?” 白玉姮没反应过来,身子陡然一软,被他拦腰扶住。 “你对他太好了……” 身后的人闷声道,酸溜溜的语气让再迟钝的人也反应过来。 白玉姮哭笑不得:“我哪里对他很好了?你没瞧见他这个人很欠骂吗?我跟他话不投机半句多。” 裴渊抿了抿唇,就是这种语气和感觉。 他说不清也道不明,只能狠狠地下嘴,轻轻地厮磨她的软/肉,以作泄愤。 白玉姮有些站不住,半倚靠着他,感受那激昂又余韵难消的欢/愉,舒爽。 “我不管,你只能看着我。”裴渊如今算是有些捏准了她的喜好,强势地道,“只要有我在的地方,你就必须看着我,不许看旁人。” 白玉姮抿了抿干涩的唇,转过身与他面对面,主动勾起他的脖颈,笑眯眯地,像是挥着逗猫棒的主人,三分戏谑,五分挑、逗,剩下两分认真地问:“哦?这么霸道啊?那我以后一直看着你,可以吗?” 说罢,等人一点头,便主动出击,吻上那喋喋不休的唇。 “不是说要看着我吗?怎么闭上眼睛了?闭着眼睛怎么看得清楚呀?”白玉姮似化作妖魅,俯瞰着他涨红的脸,硬是将他避开的脸掰正,喝令他睁开躲闪的水润眼眸,波澜起伏,像是驯服不听话的烈马,令她格外的兴奋。 “崖生,睁开眼睛,”她柔声轻哄,俯下身去啄他唇,吻过颤栗的眼睫,滚动的喉结,与他耳鬓厮磨,“崖生,看看我,看着我好吗?” 她像是恶劣的孩童,或呵斥或引诱,只为了让他看着自己一步步被驯服,被压在身下,钝钝凌迟。 裴渊湿润泛红的眼睁大,抚上她如柳似蛇的腰肢,狠狠地往上一提,向下一摁。 像只不甘心的野马,拼命地想要甩开那要勒住脖颈的麻绳,将马背上不知天高地厚,妄图规训他的驯马师震落,狠狠摔在地上。 再将马蹄用力压下,踩在她最脆弱的部位,让她失神,让她致命,让她再也不敢违背他的意愿。 可一位野心勃勃的驯马师又怎会被这样的事情吓倒呢?反而会对不听话的马儿的反抗感到异常的兴奋,那种激愤高昂的情绪占据大脑,直冲天灵盖,更是激起了她的征服欲。 如此不听话,就该好好的被惩罚才对。 扬鞭挥舞,瞧准时间对准了那马头,脚步不停地在与他斡旋,找准他的致命点,狠狠地,奋力地,将手中的马绳甩出去,扣在昂扬的马头上,往后一扯,将那圈收缩收缩再收缩。 被激怒的烈马又怎会甘心就这样被抓,扬起马蹄掀起一阵风沙,猛烈地朝前奔去,想要挣脱,也像是冲撞,宁可两败俱伤,也不愿俯首称臣,甘愿为奴。 就这样,直愣愣地,毫不犹豫地朝驯马师冲了过去,两厢碰撞,迸发出灼热、浓厚、刺鼻的“鲜血”。 …… 污浊被漾开的涟漪冲散,消弭在碧波之中。 二人各占一边,仰躺在水中央的平台上,感受着最后的余韵,呼着浊气,平复剧烈起伏的心。 白玉姮侧脸看裴渊,决定收回今日说的话,她对他还没有到腻嘴的程度,至少,他们之间很契合,并对彼此了如指掌,但又有尚未开发之处。 一切都令她大脑兴奋,忍不住期待下一回。 难以真的彻底餍足。 或是说,在她以为要腻嘴之际,他总能有新的一面让她忍不住去探究,想要深入地了解他。 看来,他对她来说,还是无比新鲜新奇的,让她有无尽的冲动和精力。 白玉姮喟叹一声。 对上裴渊看过来的视线,冲着他笑了笑。 裴渊被她明媚的笑晃了一下眼,回过神,将人捞进怀里,狠狠地吸了一口。 抬起头,对上她的笑眼,也莞尔,心腔溢满幸福的甜味。 第122章 笨蛋 不是叔叔!是爹爹!…… “怎么样了?”玄青蛇女处理完事情后, 急忙过来,三人站在水殿门外。 “元光还在治疗,”白玉姮心中估计着时辰, 说道,“已经进去四个时辰了。” 今日是为宣朗疗伤的重要日子,白玉姮和裴渊无事可做就守在门外, 若里面有事情, 也能及时地做出应对。 玄青蛇女松了口气,但心还是悬着,浓青色的眉紧皱, 盯着水殿的大门,好似能将此盯出个洞来。 “先在这坐会儿吧。”白玉姮给她倒了一杯酒,三人坐在五人才能合抱的菩提树下的白玉石桌。 “你的事处理完了?” 玄青蛇女抿了口酒,点点头,想到那事就心烦:“差不多吧, 最近南邵城来了许多修士,都是想要进入我们幽境中寻宝的, 我与那土司交谈了几番, 决定联手,将那些不怀好意之人赶出去……近日来,你们也别离开璇玑宫,境中有不少的精怪灵兽受人迷惑,难搞得很……” 玄青蛇女叹了口气, 将酒一饮而尽。 白玉姮见状满上,说道:“那土司人挺好的,年轻有为,是个胸有沟壑之人, 你与他合作不必担心什么。” 玄青蛇女也点头:“确实,碰上几面,确实是个不错的合作者。” “哦对了,他让我跟你说,过几日就是他们大婚了,你可一定要来。” 白玉姮听到这话这才意识到原来进入神冥幽境已经有三个月了,都已经到方熹春和白之行的大婚了! “时间过得真快啊!你不说我都快忘了还有这事!”白玉姮不禁感叹。 玄青蛇女道:“神冥幽境黑白不分,在里面过久了确实是难以辨认今夕是何年。” “正好近日来无事,那便下一趟山好了!”白玉姮笑道,“正好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见小楹和小璨了,也不知他俩过得怎么样了……” 虽然知道熹春不会慢待这俩人,但还是忍不住有种老母亲的担忧,更何况这两人最爱斗嘴打闹,就怕她不在这俩闹起来,今日闹完明日好,反倒让熹春为难。 “你的伤好的也差不多了,要不要一起去?”白玉姮石桌下的手挠了挠裴渊的掌心,后被他拢在掌心中,他点头:“嗯,你去哪我就去哪。” “咳咳!”玄青蛇女也真是吃饱了撑的在这里吃两位的粮,无语半晌,虽然已经看多了这俩人时不时的黏人甜蜜恩爱的场面,但还是有些接受无能。 忽地,自己叹了一声,嫌弃虽嫌弃,但更多的是羡慕,她心道自己好像已经有上百年没有过恩爱生活了,要不要也找个道侣充实一下生活? 心里想着,一边饮酒,一边屏蔽卿卿我我的二人,琢磨着事情。 也不知坐了多久,水殿的门终于开了。 三人步伐一致地走过去,白玉姮和玄青蛇女异口同声问:“怎么样了?” 元光有些虚弱,面色发白,捂住心口,缓慢道:“没事了,很成功,估摸着今夜就可以醒过来了。” “你没事吧?” 白玉姮看他精神不济,不免有些担心。 元光摇摇头,没说什么。 玄青蛇女对他道谢后,进入水殿去照顾宣朗了。 殿外只剩白玉姮裴渊和元光三人。 白玉姮正欲再问什么,只见元光摇摇晃晃地,好像要摔到了,下意识地伸手去扶。 裴渊很有眼力见儿地挡开白玉姮的手去扶住虚弱的元光,将整个人都压在自己身上,后者掀起眼皮扫了他一眼,裴渊面色如常,动作强硬有种公事公办的疏离,将人带到石桌前坐着。 白玉姮被挤开,愣是半点忙都没帮上。 “你没事吧?”白玉姮想伸手去探脉,又被裴渊抢先一步。 “脉象平稳,只是用灵力过度,无碍。” 裴渊淡声地说出诊断结果。 “多吃些大补的汤药可以补回去,这段时日不可再催动灵力。” 元光勾唇笑:“哪有那么夸张,我是医者,我的情况自然知晓。” 说罢,收回手,又去调笑他们:“我倒是没见过你这般小气的。” 裴渊没说话,连眼皮子都没掀,显然是不想与他说这些事。 白玉姮白他一眼:“得了啊,看你还有力气说笑,想来也没事。你说你怎么老是说我们家裴渊?他也是关心我,不想我受累,你也不看看你有多高多重,看看我这么瘦小,压下来我不得累死?” “……”元光幽幽地看着她,没见过这么胳膊肘往外拐的,这才多久没见,已经叫上我们家裴渊了,他可还记得这两人还没结道侣呢,正经的证明都没拿,就已经护上了,元光这颗老父亲老哥哥的心有些破碎。 “咳,好了。”裴渊牵住白玉姮的手,对她的维护心里泛起暖意涌遍全身,柔声道,“病人需静养,我们就不打扰了。你不是说要参加婚礼么?去准备贺礼吗?” 白玉姮哼了哼,想想确实该准备了。 “那你好好歇息,我们就先走了。” 元光点点头,摆了摆手,恨不得两人赶紧走,别在这儿碍他眼。 等人走了之后,元光坐在石桌下神思遨游了会儿,后看向殿门紧闭的水殿,长叹一口气。 没一会儿,玄青蛇女激动地走出来,元光心漏了一拍,只听蛇女道:“帝君,天尊醒了!” 元光喉结动了动,点点头,沉默着,欲言又止。 玄青蛇女:“帝君,天尊让您进去一趟。” 元光松了口气,紧绷的肩颈一垮,轻松道:“好。” 玄青蛇女目送他进去,也在石桌前坐着。 水殿内。 宣朗倚靠在变长的莲茎上,闭目养神,听到声音后,缓缓睁开眼。 两人面对面望着,谁也没说话。 元光暗暗叹了口气,走近她跟前,席地而坐。 方一坐下,一道凛厉的掌风袭来,脆生生地打在他脸上。 元光摸了摸发烫钻心疼的脸颊,笑道:“力度真大,看来恢复了。” 宣朗死死抿着唇,盯他。 元光唇角的笑维持不住了,拉平,两两相望。 “……抱歉,是我毁约了……若是你不想再见到我,我现在就——” 话还没说完,怀中撞进温香软玉,脖颈死死地被拢住。 “……” “笨蛋!” “傻子!” “王八蛋!” 宣朗的声音还有些沙哑,但骂他的语气掷地有声。 元光恍惚了一瞬,确认怀里的人是真实的,死寂的心瞬间复燃,用更加大的力气,将她搂进怀里。 “是!是,你说的对,我是笨蛋,是傻子,是王八蛋……” 两人恨不得用最大的力气,将对方揉进骨血之中,生生世世都难以分离。 水波涟漪,并蒂莲开。 * 白玉姮和裴渊拿着白鹤童子给的玉牌从另一处重兵把守的地儿出了神冥幽境。 一出去,外面的天正值黄昏,橘黄铺满天,而望月山正被瘴气笼罩着,灰灰蒙蒙,阴沉沉,犹如暗夜。 远处时不时传来几声精怪的尖叫,格外的骇人。 二人并肩而走,隐在幽幽树后的精怪们都在观察两人,但见是从幽境中出来的,没有一个妖敢上前去。 就这样一路跟到了山脚下,山脚处有结界,它们不能随意下山,恐会惊吓到无知的凡人。 只能默默地目送二人离开。 “这山间精怪还真多。”白玉姮说道,“跟着我们一路的都有百来个。” 裴渊勾着她的指尖玩,闻言嗯了一声,接话道:“只要它们不对我们生出害人的心,不必管。” “宣朗和蛇女她们管理这里管得还真好,我瞧那些精怪只是对人好奇,但却没有要攻击、试探的,也没有那种恶气。” “嗯,确实管得好,山间精怪秩序良好,也没有生出什么事端来。” 裴渊很喜欢跟她单独相处,更喜欢和她闲聊这种毫无意义的话,即使他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但他就是想听她跟他说话。 因与南邵城有一段距离,考虑到裴渊身子刚好,白玉姮召来多宝,驮着他俩进城。 多宝许久没有见到两个主人,还是同时在一起,高兴地啾啾啾地叫唤。 白玉姮摸了摸多宝的脑袋,从脑袋一溜地顺滑摸到尾,光滑洁白的皮毛很是好摸。 “啾啾啾啾!” ——帝君帝君! “多宝还记得我呢。”白玉姮对裴渊笑。 裴渊扫了眼多宝,将蹭过来的鸟头挡住,圈在掌中,轻轻地揉了揉,眉眼柔和地对她笑道:“嗯,多宝很聪明,她能闻得到你身上的‘气息’。” 白玉姮自己去闻了闻,疑惑道:“有吗?” “嗯。”裴渊一本正经地应。 “哦?那是什么气息啊?”白玉姮挨过去,倚着他,逗着多宝。 裴渊闻言俯下身,从她头顶,闻到她耳根,又嗅到她的脖颈间,认真道:“很干净很冷冽的气味。” 白玉姮闷笑,问多宝:“多宝,你说说是什么味道?” 多宝:“啾啾啾!” ——娘亲香! 白玉姮一愣,继而哈哈笑了起来。 怼过去亲了亲她的喙和头顶。 不就是娘亲嘛!?当年还是她和裴渊给接生出来,一点点养这么大的! “哦?那她是娘亲,我是谁?”裴渊也凑近了些,漫不经心地问,好似是随口一问的。 多宝圆溜溜的眼珠子转了转,高兴地张大嘴巴:“啾啾!啾啾!啾啾啾!” ——叔叔!叔叔!是叔叔! “噗——哈哈哈哈哈哈……”白玉姮没忍住哈哈大笑。 裴渊脸一黑,单手将多宝的喙合起来,眯眼警告道:“说什么?” 白玉姮能理解他的憋屈,毕竟她殒身后多宝才跟民间的小孩三四岁这么大,按理说还真是裴渊一把屎一把尿养大的…… 白玉姮默默地向裴渊递来一个同情的眼神。 多宝可不敢再开玩笑了,讨好地蹭了蹭他,挣开他的手,叽叽喳喳地道:“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 ——不是叔叔!是爹爹!爹爹爹爹! 裴渊满意地给她梳顺毛发,手掌递了过去,张开手,掌心躺着一颗水灵灵红彤彤的果子。 多宝高兴地使劲叫唤,吵得白玉姮后退了几步,揉了揉耳朵。 “你怎么还随身带着这个?” 她记得这是多宝最爱吃的果子。 裴渊喂给多宝,一边道:“正好看见幽境里有小妖卖这个,便全都买了下来。” 多宝闻言,使劲地蹭蹭裴渊,高兴地围着裴渊转了好几圈,叫声清亮。 “不许多吃。”裴渊没有理会多宝的讨好,淡声警告道,“每日可食用三颗,撒娇也不行。” 多宝见此处行不通,将圆溜溜水灵灵的眼睛看向白玉姮,后者赶紧连连摆手,摆明立场道:“我听你爹爹的!” 多宝沮丧地垂着脑袋,裴渊却隐晦地勾起唇角,拉着她的手,一起坐上多宝的背上。 可怜的多宝不仅吃不到好吃的果子,还要当牛做马,还要吃无良爹娘的“果子”。 第123章 团灭 六月飞“雪” 婚宴格外的热闹, 张灯结彩,每个参加的人都由衷地恭贺新人喜结连理,百年好合。 这是白玉姮回来后第一回参加的第一个满是祝福和喜悦的婚宴, 没有需要担心的庶务,没有作乱危害人间的妖兽,也没有讨厌的人……一切都是那么美好美满, 爱的人在身侧, 朋友也在身边。 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作为娘家人,也作为年纪“最大”的,白玉姮担任了给新娘子梳头的职责, 一声声朗朗上口、真心实意的祝贺语,带着娘家人的期望和祝愿,将新娘子交给同样紧张兴奋到手足无措的新郎官手上。 “你定要好好待她,我们整个天衍宗都是她的娘家人,若知道你对她不好, 就算距离千里万里也会来为她撑腰。” 白之行此刻卑微恭敬得像个孙子,连连点头弯腰应是。 “熹春, ”白玉姮将方熹春的手搭在白之行上, 声音也染上了一丝不舍,“你们要好好的。” 方熹春红纱下的眼瞬间红了,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新人携手走出屋外,一阵轻柔的风拂过红纱,一片淡粉深红的花瓣落在她交叠的手上。 原本强忍着的眼泪, 瞬间决堤,串珠似的滴答掉在红衣上。 哭,并非痛苦,而是近距离地感受到了幸福。 南邵城整整热闹了三天三夜。 锣鼓喧天, 鞭炮齐鸣,欢声笑语不绝。 * “嘭!” 精致的透粉琉璃盏被重重摔在地上,四分五裂,朱红的酒水四溅,倾洒一地。 殿中的一干人等闻声颤颤跪下,等待上位者的雷霆降临。 “废物!一群废物!”顾平之狰狞着脸,脸上血红的条形瘢痕从脖颈处丛生,蔓延至大半张脸,原本精致的五官此刻却像是被剖了皮的恶鬼,张牙舞爪地惊吓着旁人。 血红的瘢痕还有往好的半张脸生长的趋势,他感受到胸腔之中的火热灼烧,细细的一层皮下血瘢像是蛆虫蠕动,不断地顶.弄表皮,似是要挣脱桎梏,破茧重生。 顾平之将另一只琉璃盏中的酒水一饮而尽,那些血红的瘢痕才有了停歇退却之意,偃旗息鼓。 那种灼烧感消退,顾平之后知后觉感受到那日在望仙山被白玉姮烧的那一道火,在鞭打他的四肢百骸五脏六腑。 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道道刺目的伤痕告诉他不可再念旧情,他要去恨,恨她,恨她为何处处与他作对!恨她对他没有半点情义,招招死手。 顾平之咬牙切齿,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 “去将下令,将计划提前,让天下人知道,我白玉尊者回来了!”顾平之拧眉,冷笑道,“我要让三界倾灭。” 淡淡的语气说出极为骇人的话,跪着的众人猛地打了个寒颤。 “再有,跟天衍宗那人说……”他勾了勾手,让人靠近,附耳耳语几句。 众人听令后,鱼贯而出,等到了殿外,大大地松了口气。 主子自从从南邵城回来就像个炮仗似的,一点就炸,但又要他们如实汇报那边的情况,听了又不高兴,不高兴了他们又得挨骂,挨骂是轻,上一个哥们儿已经被拉走了,至今下落不明…… 几个互相看了眼,各自眼中的无奈。 该做的事还是要去做的,不过是几个眼神来回碰上,又各自分开。 * 夏日正当时,天气闷热炙人,又忽闻雷声阵阵,裹挟一股烟尘呛鼻之气,噼噼啪啪地,大珠小珠落玉盘,尘烟被高高扬起又被重重压下。 一场夏日的暴雨倾颓而下。 整个世界都落入了阴沉沉雨蒙蒙中。 雨声大,遮掩声,扑突掉泥地,血色蜿蜒不绝。 无数的妖兽倾巢而出,将和平安乐的人间祸害成人间炼狱。 天下名门大宗发出联手声明,聚集一切能够聚集的力量,共同斩杀妖兽,恢复三界安宁。 与此同时,天衍宗的一封秘密传音飞出了重光殿,一路朝南。 而此时天衍宗忽然陷入了内乱。 宗门之中冒出了许多魔物,正无所顾忌地毁坏天衍宗的房屋、大殿,以及神出鬼没随意杀害宗门弟子。 宗门长老震怒,扼令查明魔物的来历,以及能让魔物在宗门肆意妄为的背后的内鬼。 三界各处都陷入混乱当中,唯有南邵城还算是安宁,不过也只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宁静罢了。 雨过天还是阴沉沉的,明明是闷热难耐的苦夏,此刻却能感受到几丝凉意,顺着后脊骨慢慢往上爬,引起阵阵寒栗,下一刻,滚烫的血液喷涌而出,首级咕噜噜地滚到地上。 “报!!!” “大人!城西又有灭门惨案!” 府衙的衙差连滚带爬地高举卷宗,大声喊道。 “有人在城南发现魔物正在肆意屠杀百姓!” 白之行噌地站起身来,本就严肃的脸此刻凝重蹙眉,让人望而生畏。 “可带人去疏散百姓了?”他一面走出屋内,一边问道。 这几日都是他婚假休沐的日子,谁知南邵城内接连发生妖物杀人灭门的惨案,原本还以为是什么人报复灭门,结果被人撞见长相古怪的妖兽在肆意屠杀,此刻他也坐不住了,紧忙赶往府衙,这已经是这个月来的第四起惨案了。 汇报那衙差苦不堪言:“属下已经让人去驱散了,但那妖兽来无影去无踪,根本抓不住!” 说罢,又长叹,苦着脸:“大人您是不知道,那些怪物奇形怪状,但魔力高强,不管是守城的将士,还是巡逻的衙差都没有办法抵抗有魔力的怪物……这几日死伤无数啊!” 白之行脚步一顿,往外走的脚转了个方向,那衙差见状诧异,问:“大人您这是要去哪?门口在这边……” “白大人!”崔明璨快步走着,正巧碰上了白之行,喊了他一声。 白之行:“正好碰上了!小璨你们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正当衙差惊愕且疑惑为什么堂堂土司大人居然求助眼前这位名不见经传的毛头小子时,崔明璨沉着眉眼,点头说道:“我们已经知晓这事了,玉儿他们已经赶往现场了,我回来是帮小楹拿药箱。” 白之行闻言松了口气,看见他怀中抱着的大药箱,顺手接过,点头道:“多谢你们,等事情结束,我代表南邵城的百姓好好谢谢你们!” “都是为了无辜的百姓。”崔明璨见药箱拿不回来了,只好道,“玉儿留了多宝在这儿,我们坐多宝赶过去快一点。” 说罢,三人站在大门口,崔明璨吹了一个口哨,云端响起一声尖锐嘹亮的叫声,一只体型巨大的白色鸾鸟就落在了地上。 “你们要去哪?我送你们一程。”崔明璨坐上去,伸出手,对白之行他们道,“上来吧,很安全的!” “我们先去府衙。” “好!” 等俩人有些忐忑地坐上去后,鸾鸟的体形忽地变大,稳稳当当地承接着三人,以一种极为快速的速度飞到了正胶着的现场。 白之行和那衙差还没来得及害怕,便到了府衙,而崔明璨马不停蹄地赶往白玉姮他们所在的地方。 从半空中盘旋几圈,能够清晰地看到底下的魔物千奇百怪,除之不尽。 几道亮眼的身影在妖兽魔物之中飞跃。刀光剑影,手起刀落,不少妖兽魔物被砍下,泯灭消散。 崔明璨将药箱搁在一旁,快速地掐指掐诀,一边画着符咒,一边念念有词,忽地,那符咒倏然变大,笼罩在半空之中,紫金的符咒中霎时射出数万只箭,极为精准地射向妖兽魔物。 黑黑的一团魔物在受到紫金箭矢后,滋啦一声,冒出灰色的浓烟,砰的一声,云消雾散,湮灭了。 崔明璨搜寻岑楹的身影,一面指挥着多宝飞向她,一面将手中的刀砍向作恶的妖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不少踩踏百姓房屋,虐杀百姓的妖兽砍在刀下。 倏而,在妖兽魔物团团围困之中飞出一个红衣女子,凌空而起,整个人包裹在一团光圈之中,蓦地,金光四散,那些不管分布在何处的妖兽魔物瞬间被吸附,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抓住,死命挣扎却挣不开束缚,被压在一块。 白玉姮喊道:“裴渊!” 一人又应声而起,二人合力,飞快地掐诀念咒,嘶吼嚎叫的妖兽魔物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剧烈地挣扎,想要挣开着无形的桎梏,就在下一刻,嘭地一声,恍若地动山摇,天雷劈下般,团在一块的妖兽魔物瞬间被炸成齑粉,如同雪花般飘落在地,淅淅沥沥地,落满了整个南邵城。 六月飞“雪”。 整个南邵城安静了一瞬,听闻声音的百姓此刻也顾及不了什么,好奇地探出脑袋,就看到了天降“白雪”这一幕,而那些方才还在作乱的妖兽魔物没了踪影。 无数百姓试探性地走出门外,好奇又紧张地探头探脑东张西望。 忽地,不知是谁喊了一句。 “快看!” “天上有神仙!” 哗啦啦的无数道视线看向半空。 那乌云被金色刺眼的日光破开,犹如瀑布般倾洒而下,波光粼粼。 而在那日光之下,是两道一红一白的身影,一高大一娇小,并肩而立,衣袂飘飘,笼罩在圈圈圆圆的光晕中,恍若仙人临世,踏云而至。 一只白色神性鸾鸟驮着蓝衣男子在那两道身影上团团盘旋,发出高亢的叫声。 “多谢仙人救命!” “多谢仙人!” “多谢仙人!” 一人起而百人应,一道道嘹亮的感谢声响彻云霄,天地仿佛都为之一振。 白玉姮几人飞身而下,落在正医治手上百姓的岑楹身边。 第124章 冷战 软刺 “这些魔物妖兽来得甚是古怪。” 裴渊放一开口, 话音刚落,便收到了来自天衍宗的传音。 立刻打开,是东玄的声音。 “妖魔纵横, 天衍宗大乱,速归。” 几人听完这简短的传音后都陷入了片刻的沉默。 白玉姮道:“能让东玄这么急迫地传音过来,想必事情很是棘手。” 裴渊点头, 因伤势未好全, 有些虚弱,缓声道:“嗯,是该回去了。” 崔明璨和岑楹也颔首, 问道:“那我们何时走?” 白玉姮道:“即可启程吧。” 崔明璨问:“不等元光帝君了吗?” “不等了,”白玉姮心忧天衍宗,摇摇头,“东玄会给他传音的,他有旁的法子离开, 我们先走。” 几人点头应好。 岑楹将剩下的药和药的配方都给了带着一众兵马到来的白之行,交代他如何使用。 而后, 白玉姮说起离开的事:“我们宗门有要事, 需要即可启程,这段时日多谢白大人收留。” 白之行挡开他们的谢,本想挽留,但也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可惜地说道:“那我就不挽留你们了, 等来日若有空,定要前来住上一阵,我要好好替南邵城的百姓谢谢你们!” “嗯,来日之事, 日后再说。” 几人点了点头,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倒也生出几分情感来了。 “后会有期,照顾好熹春!” 几人朝他挥手道别。 白之行与一行人目送他们远去,直至变成天边的一粒小点,才悠悠回神。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这一路上杀了不少作乱的妖兽魔物,也见到了许多门派的修士在斩杀妖兽。 一路紧赶慢赶,终于在夏日的尾巴回到了天衍宗。 宗门上下一片凌乱,时不时出现几个魔物作乱,又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弟子斩在剑下。 重光殿。 几个门派的长老都在里面,气氛胶着,每个人的脸色都有些难看,也不知说了什么。 裴渊带着白玉姮几人向东玄和灵真帝君见礼,又说了一路上发生的事,在知道已经将所有的四方镜碎片都收回来后,大殿中的诸位长老的脸才松快些。 分开出去的蒋安澜和廖明远也找到了一片,东玄道:“立刻!将东西交给我!我马上将这四方镜修补完成!” 说罢,就匆匆起身,走了几步,又对一旁的燕黎道:“你去通知遂卿!让他跟我一起去火融洞!” 燕黎拱手:“是帝君!” 东玄急匆匆走了,其他的长老经过这一茬,被打断,此刻也没有了争吵的兴致,纷纷告辞离开。 “你们说东玄和灵真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姮鸾帝君已经回来了?” 还没走到殿门前就有人忍不住问其他人。 “谁知道呢?这俩个也是精的,恐怕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呢!” “现在妖魔为祸人间,他们还这么遮遮掩掩,到底想做什么?” “姮鸾帝君若是回来了,那不正好可以安了天下人的心吗!?” 也有人有不同的想法。 “我倒是觉得姮鸾帝君回来的消息是假的,当年我们可是看着她殒身的,怎么可能还活着,估计是元光帝君放出来唬人的……” “我也觉得,特别是东玄帝君藏不住事儿,若是姮鸾帝君真回来了,那必定是藏不住的!” “更何况,若姮鸾帝君真回来,知晓如今天下生民遭受摧残,必然不会见死不救。要么这消息是假的,要么她真回来了,但是没有办法或是说已经没有能力再次将那些妖魔封印……” “此话有理……” “唉,我倒是真的希望是真的,若没有姮鸾帝君当年的以身殉道,那这天下的妖魔何时才能完全除尽啊……” “妖兽横行,苦了多少百姓……” “……” 一众长老渐行渐远,谈话声也消弭在重光殿中。 还尚在隐藏身份的白玉姮垂下眼,在思索着什么。 直到身侧的裴渊唤她,她才回过神来,神游天外地跟着他们走出殿外,崔明璨和岑楹有些累了,就先行离开。 白玉姮看着默不作声盯着她的裴渊,以为他要牵手,便主动牵起他的手,一起回了望仙山。 寝殿还是一如既往,无论是摆放,还是物品。 纤尘不染,幽幽地透出一股冷香,是她以往熏的香。 终于能回到这间寝殿,白玉姮脱了外衣,躺在床上,长叹一口气。 寝殿中,只有袅袅升起一缕缕冷香的红木座错金银螭纹夔身铜熏香炉正在活动,静默了一瞬,白玉姮终于发现裴渊好似有些不对劲。 她坐起身,看着正坐在软榻上,一言不发盯着袅袅烟的裴渊,殿外的亮光从半遮掩的窗台透进来,照着他的背,脸半明半暗地瞧不清神色。 白玉姮走在他身边,坐下,将脑袋枕在他膝上,往上端详着他。 “你怎么了?” 裴渊将视线放在她脸上,看着她因担忧微微蹙起的眉头,疑惑不解的眼眸,俯下身亲了亲,迫使她眼睫闭起,遮住视线。 “没什么。” 裴渊没说真话,白玉姮能感受得出来。 他不开心。 但她不能感知到他是因为什么而不高兴。 裴渊试图去吻她的唇,已堵住她想要说出口的疑问。 白玉姮偏过头,严肃地看他。 “你莫要敷衍我,我知道你不开心,为什么?不能跟我说吗?” 裴渊:“……” 裴渊发觉她某些时候格外的执着。 他只能搂住她,将人一起带着躺下。 白玉姮趴在他胸膛上,去揪他的脸,蓦地想到在重光殿听到的话。 “你……你该不会是在为当年的我伤心吗?” 裴渊撩起眼皮定定看她。 “傻瓜,我不是已经回来了吗?当年若不是有你们那一助,恐怕我是真的要灰飞烟灭了。”白玉姮嘿嘿一笑,“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别不高兴了好不好?” 裴渊拧起眉,握住她作乱的手,扣住她的后脑,凶狠地吻了下去。 一个吻,好像是在打仗,唇舌勾缠间,能够隐隐约约发觉裴渊的怒气,他今日可真是反常,力度是不同寻常的大。 好像要把她吃了似的。 在喘息的间隙,白玉姮摸着他的脸,水光潋滟的眸子看进他的眼里,柔声问道:“你是在怕什么吗?” 到了现在再不能发现裴渊是因为什么而生闷气,不高兴,那也太不称职了当这个道侣。 “怕我再一次死去?” “还是怕我再次弃你而去?” “嗯?” 裴渊蹭了蹭她柔软的掌心,眼里好似氤氲了水汽,紧紧抱住她,道:“嗯,我害怕……” 她说的每一个猜想他都害怕。 怕她再次死去,当着他的面,怕她不要他了,谁敢说这一回就能有之前那样的运气? 万一呢? 裴渊不敢想,也不想去想,只要一有这个念头,他就像被冰刺扎穿了似的,连皮带肉,生生在胸口掏了个窟窿。 可他又知道,若是放在她面前的只有以身殉道才能消灭那些妖魔的话,她必然会重新地踏上这一条路。 裴渊不敢问,不敢问她,不敢问出一个答案,甚至不敢要她一个承诺。 白玉姮则是不知如何安慰他,此事在两人之间是一根扎透皮/肉,早就烂在肉里的软刺,碰不到,拔不出,只能靠日日夜夜生长的血肉将它包裹、掩埋。 一个凶狠霸道、带着对从前的报复和对未来不安的吻,成为两人心照不宣、态度强硬、对立分明的冷战的开始。 不过就算是冷战,也是要保护世界的。 二人自那日一吻之后便没怎么见过了,见面也是匆匆的一瞥,一人急急忙忙下山,一人面色凝重进殿禀报事情。 白玉姮心想,等换班回去之后,她定要好好跟裴渊聊聊,再深厚的感情也会在一次次的冷漠逃避中消磨殆尽,哪怕最后没有谈个明确的答案,哪怕最后谈崩分开,也不像怄着气不上不下。 白玉姮心中想定事情,将此事抛之脑后,跟崔明璨等人一同下山排查险情。 元光带着岑楹等人在被妖魔毁坏的村庄诊治伤者,正巧遇上,元光扫了眼四周,将事情交给两位信任的爱徒岑楹和燕黎。 白玉姮接收到他的眼信,跟崔明璨说了声,两人一前一后地来到林中。 “上回忘记同你说了,关于你要找的内鬼……”元光压低声音说道,“我将那消息放出去,让燕黎盯着是否有异常之处,还果真被他发现了……” 白玉姮蹙眉,问道:“燕黎可信吗?” 她记得他最得意、最信任的弟子并非燕黎,燕黎是她身死后收的徒弟,所以她并不了解此人,便多问了一句。 元光点头,说道:“他是沧澜的儿子。” 沧澜,便是他爱重的那位徒弟。 “沧澜当年因故去世,只留下一个幼子,他是我看着长大的,性情柔和稳重,可以信任。” 白玉姮闻言,也不再说什么了,她与那燕黎见过几面,确实是个稳重宽厚的孩子。 “他发现了什么?” 说回正事,元光的脸有了一瞬的迟疑难言,他在白玉姮的目光下,艰难说道:“他发现遂卿很有嫌疑……” 遂卿,东玄的弟子,性情古怪,来历也古怪,向来不参与宗门的事情,整日躲在院子中捣鼓器物。 白玉姮惊愣了一下,说道:“为何?” 元光虽与遂卿相处不多,但也听过东玄夸这个孩子,天资聪颖,是个千年难遇的奇才,除了性子古怪些,不爱与人交际,醉心器物外,没有任何的缺点。 “你还活着的消息放出后,他曾偷偷摸摸地去过天枢阁,天枢阁自从那次被炸之后,便下令任何人都不许进入……这是其一,其二是他也曾去过你的后山,而此次魔物出现最多的地方便是这两处,东玄和灵真派人去查看过了,都被设有阴阳道。” 所谓阴阳道,就是能够自由穿梭两地的禁物,使用此物者皆是妖魔两界的纯阴之人、物,若是寻常人使用,轻者减少寿命损失修为,重者将会迷失在阴阳道之中,永世不得见。 “灵真说,那物的背面是通往你当初封印妖魔之地。” “……”白玉姮沉吟半晌,才道,“若他所言属实,那遂卿很有可能是顾平之安插多年的尖细。” “嗯,嫌疑很大,但没有实证,这个暂且不动,先看看他的异样,若是属实,便告知东玄,让他亲自处置!”元光眉目一敛,骇人的冷意迸发。 白玉姮听从他的安排,又聊了几句长老们秘密商议的事情后,将结界一撤,一前一后,隐蔽地走出密林,回到各自的岗位。 一连巡视了四五个村子,将残存的魔物妖兽全都斩杀后,便带队回了天衍宗,与下一队交接。 走出交接所,白玉姮打算去找裴渊,跟他好好聊聊。 刚告别崔明璨,就被人拦了去路。 “白师妹等等!” 第125章 恨她 睚眦必报 “师妹!师妹等等!” 是燕黎, 他小跑地过来,温润一笑,说道:“师妹, 收队了?” 白玉姮点点头,笑道:“嗯,刚回来, 不知师兄有什么事吗?” “其实不是我, 是方才在山下遇见裴师叔,他见我回宗门了,让我跟你说, 在青鸾峰与你有事情要说,但他还要去一趟重光殿,你且需等等。” 白玉姮点了点头,心道跟他还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对他道谢道:“谢谢燕黎师兄!我知道了。” 燕黎弯眼笑, 柔声道:“不客气。” 白玉姮正欲走时,身后的燕黎又忽地道:“哦对了, 师妹前去青鸾峰要小心点, 那里寻常弟子甚少前往,林森丛密,恐怕有妖兽藏匿于此。” 白玉姮道谢:“好,知道了师兄!多谢师兄提醒!要是真碰上妖兽了,那必然是它要躲我的!” 燕黎闻言忍俊不禁, 笑弯了眼,连连点头真心地像哄孩子似的夸她:“那肯定是师妹厉害,我之前便听说了你的事迹,想必小小妖兽, 定不敢惹你。” 白玉姮咧嘴笑。 二人说了几句,便各自分开。 白玉姮只身前往青鸾峰。 青鸾峰峰顶,平面宽阔,树木稀少,唯有一棵三四人环抱的苍劲古树耸立其间,四周云雾缭绕,但视野开阔,一览众山小。 白玉姮坐在粗壮的树杈上,倚靠树干,眺望远处,心中紧张地想裴渊会跟她说什么? 会让她不许插手此事吗? 还是态度坚决,跟她闹脾气? 个中想法在脑海中转过,但始终没有一个想法是他以分开为由来要挟她。 可能在她心里也知晓她对裴渊之重要,哪怕他怕得要死,也不敢说出跟她分开的事。 白玉姮叹了口气,发现她好像也拿裴渊没办法,让她抛弃他再死一回,她总是有一丝难言的不舍,可若是要牺牲一人就能换来苍生安宁,那又有何不可,她们修仙之人的使命便是如此,既在其位,就要谋其政。 就这样漫天无际地想了许多,正疑惑裴渊怎么还没到时,听见上山的小路边有动静,一道隐在云雾中的高大身影渐渐显露,白玉姮跳下树杈,往前走了几步。 忽地,鼻尖好像嗅到了一丝异香,头如天旋地转,在昏迷前一刻,白玉姮看清了来人并不是她心心念念要等的裴渊,而是给她传递消息的燕黎。 “……” 燕黎敛下往日温润柔和的神情,眼神淡漠,一张脸恍若冰冻的泥塑,面无表情。 “你不该回来的。” 他自喃喃一声,又被风吹走,而后抱起她,藏进了袋中。 青鸾峰霎时无风无声,云雾消弭。 天光乍泄。 “唔……” 白玉姮揉了揉额角,一阵哗啦清脆声在静谧的环境中响起,她看了看手上被圈起的铁链,脚上也有,链子呈黑红色,她只是轻轻地挣扎,便闪动红光,圈起腕口又紧了几分。 白玉姮认得此物,乃是由最为坚硬的玄铁打造而成,没有点本事是挣脱不开的。 她撇开压在身上沉重的铁链,又半眯着眼打量所在之处。 一个阴暗潮湿的石窟之中,桌椅茶具一应俱全。 层层叠叠的黑红纱幔布置在洞穴之中,白玉姮撑起身子,打量这洞穴。 “醒了?” 白玉姮看过去,是燕黎,她拧眉问:“你想做什么?” 燕黎将茶水递过去给她,淡淡一笑:“不用担心,我不会害你姓名,不过是主人想要请你过来叙叙旧罢了。” “主人?叙旧?”白玉姮眯眸,心中百转千回,笃定道,“你就是那个内鬼尖细?你的主人是顾平之。” 燕黎只是柔和一笑,举着茶杯等她接过。 “……” 白玉姮转了转杯中茶水,挑眉道:“应该没有什么毒药迷药了吧?” 燕黎好笑:“没有,放心喝。” 白玉姮抿了抿唇,只将茶杯捧在手上,燕黎也不强迫她喝。 “你为何要帮顾平之?他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 燕黎唇角的笑淡了下来,唇线抿直,无悲无喜地望着她。 “哪有什么为什么。” “……”白玉姮恼火,呵斥道,“你可知你这样为虎作伥,将会害得多少百姓家破人亡,流离失所!?” 燕黎冷漠地呵笑:“那与我何干?” “……” 白玉姮冷眼看他,像是看两个人似的,那温柔的表皮此刻被撕碎,现在站在她面前的是一只冷漠的、披着人皮的恶鬼,恶鬼开口:“他们是生是死与我何干?几个生命如蝼蚁般脆弱的人,死了便死了。” “嘭!” 青瓷莲纹的茶杯四分五裂,茶水溅湿了衣摆。 燕黎垂眸看向湿漉漉的衣摆,放在膝上的手攥紧,骨节咯吱作响,有一瞬的戾气勃发。 不过是一闭一睁的刹那间,那暴怒边缘的情绪被拉扯回来,脸上嘲意尽显:“我说你这么在意那些人做什么?就算你为他们做的再多,他们也不会放在心上,只觉得这是你应该做的,难道你就不觉得不值得吗?” “宁愿以身殉道封印妖魔的姮鸾帝君,在无能的盟友面前只能动用禁术,用灰飞烟灭的代价换取的百年和平,但你看如今还有几人记得?受你荫庇的百姓?还是无能的同盟?” 他嘲讽地笑了声,缓慢道:“哦。还是有的,你瞧,这不天下再次大乱了,他们这不又记起你来了?” “心心念念想着你能再次活过来,想着牺牲你一人来换取上百年的和平安宁……难道你就没有一丝怨恨?一点不公吗?” “……”白玉姮静静地看着他,对他嘲讽付之一笑,冷声道,“你还记得我们宗门的宗规么?” “……” 燕黎面容有了一瞬间的扭曲,记得,当然记得,他的父亲母亲都是那句宗规的拥护者,甚至将那句宗规奉为圭臬。 “宗规第一条,‘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你,可还记得?” 白玉姮冰冷地检视他:“你年幼孤露,是天衍宗养育了你,亦是天下百姓抚育了你,你是何等了冷情冷血,竟会说出如此负恩昧良的话!元光当真信错你了!” 不知那句话竟戳中了他的心窝,他猛地站起身,一双眼突涨,一错不错地盯着她,后退的红木圆凳在地面发出刺耳的滋啦声。 掌心的火在凝聚,恨不得将眼前字字戳心的人撕个粉碎。 “啪!啪!啪!” “真是好大一出戏。精彩!精彩!”层层帷幔之后走出来一个人,几乎覆盖全脸的面具,一双异瞳如同宝石般耀眼,此刻正笑眯眯地看着剑拔弩张的二人,“打啊?怎么不打啊?要不要出去打一架?外面比较宽阔。” 白玉姮抿唇,撇开脸。 燕黎见人到了,衣袖一甩,冷哼一声,转身就走,连顾平之也没有理会。 顾平之见怪不怪了,拉过方才被推开的圆凳坐下,仅离白玉姮坐着的石床半米距离。 “好久不见。” “……” 顾平之脸色一黑,冷笑:“怎么?再次见到我你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白玉姮顺势躺下,缓过那阵迷药的软劲。 “是不是以为我已经死了?”顾平之脸色扭曲,冷冷盯着她,一错不错的视线不想错过她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任何一丝反应。 白玉姮闭上眼,默默地翻了个白眼,转过身背对着他。 “……” 顾平之咬牙切齿,将人掰过来,定在面向自己的侧躺姿势,又将她的眼皮掰开,看着他这才满意地与她说话。 “真是让你失望了,那淬火烧死的不过是一只化形的蛊虫分身,我还活着,好好的活着!” 动不了,还被硬生生睁开眼看他的白玉姮:“……” “你可真是狠啊……”顾平之自顾自地说着,“那淬火将我烧成那样,你难道没有一丝的迟疑悔意吗?” “方才说的那样大义凛然,那我呢?我难道不是你要庇护的子民吗?” “对我下那么重的手。”顾平之咬着后槽牙,残存的理智让他忍着那鼓气,这才没有让她也尝尝那切肤挠心、肝肠寸断的痛! “嗤。” 白玉姮嗤了声,顾平之见她反应,冷笑,更是来劲了,站起身,将身上的衣物全都褪下。 “这儿,是你刺的。”他指了指右胸拇指大的疤痕,“你那日为了跟我争夺扶摇琴,将干枯的树杈插.进我胸口!” “……” 白玉姮根据扶摇琴这个关键回想了下,记起是他们初识时发生的事,那时各个门派、天下所有修士都前往蓬莱仙境寻宝历练,谁知他俩竟同时看上了扶摇琴,本就是谁强谁得的,他们便打了一架,她那时用随手捡起的树枝拿下了他,争得了扶摇琴。 但他俩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后面她与他的同门师姐交好,也算与他成为半个好友了。 白玉姮无语,没想到近乎千年前了,他居然还记着这事,果真是睚眦必报,心眼极小。 “这里,”他指着左肩那一处尾指长的刀疤,恨恨说道,“是你当年同那群老匹夫围剿我,一刀刺过来的疤!” 白玉姮扫了眼那不知为何历经好几百年还能像新好似的疤,冷呵:“那是你灭了同门的报应,咎由自取。” 顾平之俯视她,又指向后背,给她看那斑驳泛红,皮肉尚未长好的伤,恨意滔天道:“这一道道新伤旧伤都是你一道道添上去的!百年前,你不惜用全部的灵力,用破境期的元神毁坏我的计划,还想与我同归于尽,若不是我留有后手,今日你我早就化为天地之间的一粒尘埃!” 他默了默,眸光幽深,好似真的想跟她同归于尽,一同化作这天地之间的一粒尘。 白玉姮眼皮子一跳,冷声道:“我们不过是替天行道,像你这样欺师灭祖残害同门的人,难道就不应该伏法吗?” 顾平之哈哈大笑起来,眼角沁出泪花。 “这些伤,都是你!”顾平之指着她,“都是你一道道刻上来的!” 他忽地俯身向前,抓着她的双肩,一双眼通红,饱含着无尽的恨意,怒声道:“你说!” “你说该如何补偿我!?” 第126章 三界霸主 我要姮鸾 裴渊左手垂下, 右手捂着左胳膊,今日在外巡查时,为了救一个小孩被妖物伤到了, 手当即便抬不起来。 沉重的步伐回到望仙山时,他一双利眼四处观望着某道身影,尽量避开她会走的地方。 多宝正在莲池中逗鱼, 见他回来了, 高兴地叫唤,拍打着翅膀,颠颠地跑到他跟前。 裴渊用没有受伤的手, 将它的喙合上,冷声道:“小声。” 多宝不解地歪头,忽地闻到他身上浓重的血腥味,挣扎着要说话。 裴渊蹙眉呵斥它:“安静。我没事,小伤而已, 莫要让你娘亲知道。” 多宝长长的脖子发出咕噜噜的叫声。 见它安分下来,裴渊松开手, 摸了摸它的脑袋。 “啾啾啾啾!” ——娘亲不在! 裴渊手一顿, 垂下眸子,问:“还没回来吗?” “啾啾啾啾啾!” ——多宝没看见! 裴渊只当她还在避着自己,不再追问,对它道:“我受伤的事,不能告诉娘亲, 不然你的八珍果没有了。” “啾啾啾啾!” ——不要不要! “嗯?”裴渊眼一沉,多宝丧气地垂下脑袋。 “啾啾~” ——爹爹~ “撒娇不管用。” 裴渊强硬的态度让多宝很是伤心,小声啾啾个不停,看样子委屈极了。 “只要你不说, 八珍果每日多给一个。” “啾啾啾!?” ——真的吗!? 多宝还是个孩子,听到吝啬的老父亲居然要给他加餐了,圆溜溜的眼睛一亮,高兴极了,登时忘了老父亲受伤的事,连连点头,用脑袋去蹭他。 裴渊点了点它脑袋,趁白玉姮还没有回来之前,先躲起来。 于是乎,冷战中的小情侣都没有发现彼此的“异样”。 裴渊在察觉白玉姮不见的时候,她已经被顾平之关了三日了。 * “若是你同我认个错,我就能原谅你。”顾平之看着她,“说不定我还能将你放了,让你走。” 白玉姮眼皮子都没掀起来,倚着石壁,神游天际。 “看着我姮鸾。”顾平之捏着她的脸颊将脸转向他,一双异色的眼瞳此刻幽幽地冒着火,“你愿不愿意?只要你肯低头,我便放你回去。” 白玉姮被他掐得脸刺疼,两边的颊肉拱起,想要撇开却没能成功。 顾平之自然感受到她的抗拒,但他不管,他只要她的一句话。 顾平之垂眸盯着她愤怒的眼睛,将视线下滑,落在被他手掐得微微撅起的朱唇,两瓣花瓣似的唇微张,洁白的贝齿隐约露出一点痕迹。 顾平之眸色渐深,呼吸瞬间急促起来,身子慢慢地往下倾,滚烫的呼吸喷在她脸上。 白玉姮嫌恶道:“你不是恨我吗?怎么?你想吻我?” “!!……”顾平之像是被她这话点醒,又像是从鬼迷心窍里挣脱出来,快速地撇开她的脸,活像是什么妖魔鬼怪般,面具下的脸满是嫌恶厌弃,蹭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瞪她,“呵,吻你?别自作多情了!” 顾平之立刻离她几米远,眼里簇簇冒着火:“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说罢,甩袖离去,脚步飞快,在白玉姮眼里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样子。 白玉姮擦了擦被他碰过的脸。 还没过多久,顾平之又来了,白玉姮已经见怪不怪了,倒是想看看他能耍什么花招。 只见他一进来,双眸圆瞪,好像气坏了,轻嗤一声,居高临下道:“没错。” 白玉姮:“?” 顾平之冷眼看着她,咬牙切齿道:“如你所愿,我是恨你!” “……”莫名其妙。 “但我对你……”他咬牙,涨红了脸,狠狠瞪她,“确实不一般!” “?”白玉姮一时不知该用什么表情看他。 他出去又回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白玉姮十分不解。 “不过你也别得意,我是不会因为你,而放弃我的大计的!” 白玉姮:“……哦。” 顾平之冷冷盯着她看,说道:“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白玉姮沉吟半晌,秉着不再激怒他的心思,与他周旋:“我只想问你,为何还要伤害无辜?当年羞你辱你之人都已然被你斩杀殆尽,为何还要将天下无辜的人牵扯进来?” 顾平之没听到自己想听的,唇线抿直,冷嗤:“如此蝼蚁,不过是我成神的牺牲品,若能助我成神,倒是他们的荣幸。” 白玉姮只觉得他格外的恶毒,从骨髓中渗出冷意。 顾平之坐在石床边,拉住她被铁链锁住的手,柔声道:“若是你答应好好跟我,我们可以一起成神,成为这个天下的主宰,如何?” 白玉姮真是烦透他了,一分一秒也不想在此处多待,冷冷地甩开他的手,冷漠道:“呵,想的可真美。” “真是抱歉啊,本君已经有道侣了,不可能跟你有什么的!” 顾平之面容扭曲:“就是你那个小徒弟?” 他讽刺:“他又有什么好的?你宁愿与他结为道侣,也不愿与我一同成神?” 白玉姮冷漠:“他自然是好的,千好万好,总之比你好上数万倍!” 顾平之连声说了几个好,气笑了:“可真行啊,那我也就不必心慈手软了。” “来人!”他怒喝一声,“将她一起带上,围攻天衍宗!” 从外面走进来的下属应:“是!” 白玉姮不装了,反正再待在这儿也无法知晓顾平之的计划,遂在那下属要将她押走时,用力震碎那玄铁之链。 一个转腕间,一道匕首已经刺向那人的脖颈,一招毙命。 顾平之惊愕一阵,终于反应过来了:“原来这些日子你都是装的!?” 白玉姮甩了甩手中匕首的血,淡声道:“是,若是不装,怎能知道你的计划?” “呵。”顾平之扯了扯唇角,只觉得自己还是那般蠢笨,竟又被她糊弄,“那现在为何不装了?我倒是想让你装一辈子。” 白玉姮轻轻一笑,直直往他心窝窝戳:“因为裴渊还在等我回去,所以不装了。” “……”顾平之默了一瞬,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得他捂着肚子笑弯了腰,擦拭眼角笑出的泪,他玩味道,“想回去?那倒要看看你的本事了。” 说罢,一道道狠辣的招式就要冲她打了过来。 白玉姮也不慌乱,与他应战。 二人从洞内打到了洞外,白玉姮扫了眼周遭的环境,这才发现此处与天衍宗相差不远,不过是隔了几个山头,心下又惊他们竟如此胆大嚣张,将此处作为据点。 看着源源不断围堵过来的妖兽,白玉姮也知不能再与他耗下去,飞快地掐诀,将最近一圈的妖兽炸了个粉碎。 可惜没有裴渊在此,若加上他的助力,这样的术法威力要厉害多数倍。 这不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说曹操曹操就到,只见一墨绿青袍男子与一只白色鸾鸟冲入妖兽群中,动作极为快速,配合默契,将白玉姮周边的、想要偷袭的妖兽斩杀。 裴渊伸出长臂,圈住她的腰身,往上一带,稳稳当当地坐在了多宝背上。 白玉姮惊讶,激动道:“你们怎么来了!?” 裴渊看着她消瘦的下巴,眸中溢满心疼,愧疚道:“知道你不见了,我让多宝闻着你的气味一道找来这儿的……” 裴渊摸着她的脸颊,心疼道:“瘦了。” 白玉姮摇摇头,自然看出了他的愧疚:“没有,是我没有警惕心,竟然被骗了。” “啾啾啾!” ——别聊了! 裴渊正要说话,多宝啾啾个不停,打断他们。 顾平之领着妖兽冷冰冰地看着一双郎有情妾有意,你侬我侬的人,觉得心尖都在灼烧得厉害。 他即可下令:“将他们都杀了!” 妖兽一应百应,不要命似的冲上来,冲击他们。 白玉姮与裴渊对视一眼,点了点头,快速地结印,一缕赤金色,一缕墨绿色,交织在一起,飞跃出去,像是一张大网,又像是数万支箭矢,穿透妖兽的身体,将他们缠绕在一块,团团绑住,最后一声地动山摇的巨响,瞬间炸成了血雾。 而白玉姮也趁烟尘弥漫之际,施了个迷瘴诀,迷住顾平之的视线,让多宝快速飞离此处。 等顾平之吹散迷瘴,山洞前早已没了那人的身影,他恨得牙根痒痒,攥紧的手青筋暴起,恨不得将人捏成齑粉,扬了! 多宝飞得很快,将那些追过来的妖兽甩出很远很远。 白玉姮见顾平之没有追来,这才松了口气,转身看身后的男人,带了几分委屈嗔怪:“你怎么才来啊……” 裴渊闻言,心里一紧,将人抱紧:“对不起。” “你都不知道我快要被那人怄死了!”日日听他说那些奇奇怪怪的话,时不时的发癫,她真的快憋死了! 裴渊安抚摸着她的头:“抱歉,是我疏漏了……” 他本来因伤要避开她的,但后来想想,这不正好可以用伤来博取她的同情心疼,也能让这突如其来、没有休止的冷战结束。 他真的很想她,很想很想。 不想夜里孤枕难眠,不想看见她逃避的眼睛,不想她冷淡的神色,不跟他说话,也不跟他笑。 所以,他能在第一时间内发现她失踪了。 让多宝闻着她的气息,一路寻找,最后还是在那山头附近听见异动,这才碰上了。 裴渊不禁有些可惜,三日,他的伤都快好全了,苦肉计是用不了了。 白玉姮抱住他,低声道:“我们不冷战了好不好?” 裴渊也心疼,也不开心,她给了台阶,他便急急忙忙地下了:“嗯,不冷战了,以后也不再这样了……” 白玉姮主动去寻他的唇,裴渊压了上去。 时隔多日,二人吻得激烈,恨不得将缺失的那几日都补回来,都对对方有着无穷无尽的热情,你来我回,有来有往。 唇舌勾缠,水声泽泽。 * 风起云涌,硝烟弥漫,三界妖祟丛生,人间俨然成为一个炼狱。 修仙界众多门派联合起来,也难以将杀不尽,斩不死的妖兽魔物。 战事渐疲,人心涣散,不少心性不定之人都在企求盼望能者降临,如同当年姮鸾帝君以身殉道般,就世人于水火之中。 此时,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有关姮鸾帝君已经活过来的了消息传来,振奋了不少临生退意的修士,但左等右等,众多修士死在了无情的战场之上,却没有等来那些所谓能人长老的确信和助力。 一时间,人心惶惶,不少人萌生投降之意,也有不少人临阵退缩,逃往传说中的仙境避难不出…… 在死生大事面前,人间百态尽显。 但所有人的选择都是为了自己,为了活命,而避难,为了大义,而前仆后继,为了苍生,而舍身往死。 神魔之战,就从顾平之攻打天衍宗开始。 各宗长老带领手下弟子奋力抵抗,两军在青鸾峰上相遇。 顾平之坐在青面独角妖兽背上,看着各派某些熟悉的面容,有了一阵的恍惚。 各门派的人也认出来他,瞪大了眼,惊愕道:“顾平之,你居然还没死!?” “果真是祸害遗千年!”东玄帝君瞪着对面的人,一想到又是此人害得天下大乱、伏尸千里就气得心口疼,狠狠地嘲讽道,“当年紫阳天尊就不该收你这个祸害为徒!引狼入室害得整个宗门都殒灭!” 顾平之听到这话,哈哈大笑了起来:“东玄帝君多年未见,还是这般直言豪爽,令在下颇为怀念啊……” “哼,少废话!你这次又想做什么!?将三界搅得天翻地覆,难不成你还想再屠了这三界的门派!?” “哈哈哈哈哈,你说的很有道理,”顾平之支着额,悠悠道,“但现在我可不想再杀什么人了……” “呵,不杀人?简直是笑话!” 这话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如今天下死了这么多的人,无辜丧生的百姓,被妖兽杀害的同门…… 尸首数不胜数,这魔头竟然说不想杀人? 简直可笑! 东玄帝君见此人油盐不进,冷眉竖眼道:“你到底想要什么!?” 有人不禁猜想,痛斥道:“难不成你还想做这三界的霸主不成!?” 顾平之眼眸一沉,战起身,俯瞰着这山川海海,挥手朗笑:“没错!我要做这天下的主人!” “三界的主人!” “痴人说梦!有我们在一日,你就别想!” 顾平之毫不在意,勾唇笑:“今日若要我收兵也可以。” 东玄帝君眼皮子一跳,冷声问:“你又想做什么!?” 顾平之沉下眉眼,一字一句,咬牙切齿道:“我要姮鸾,你们将姮鸾交出来,我便放你们一马,如何?” 他环顾人心浮动的众人,眸光明明灭灭,勾唇笑道:“只要你们将姮鸾交出来,我立刻,马上,让所有的妖兽回来,停止战事。” “诸位觉得我这个提议如何?” 第127章 他的眼泪 不要再爱你了 此言一出, 犹如深水炸药,震得人心摇摆,踟躇不停, 神色晦暗,视线恍惚。 “他说谁?” “姮鸾帝君?” “难道传言是真的!?” “姮鸾帝君真的回来了?” “那为何她不出来?” “难道要看着我们死绝了吗!?” “东玄,姮鸾帝君回来了, 你们为什么不承认?”一长老看着他, 目光复杂。 东玄帝君蹙眉,还没说话,另一人又道:“该不会她死而复生之后, 后悔了吧?” 一言尽在不言之中。 众人神色各异。 东玄帝君拧眉,呵斥他:“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继而,又将目光扫视这群并肩作战过的老东西,叱道:“胡思乱想什么!?就算姮鸾真的回来了,怎么会有你这样狭隘的想法!?少动用你那小人之心去揣度别人!” 而后他锐利的目光看向顾平之, 冷声道:“姮鸾早在百年前便死了,少在这里妖言惑众, 若是她活着, 也不会见死不救,眼睁睁看着千千万百姓牺牲的!” 顾平之喟叹一声,笑道:“看来你们都不知道啊?那姮鸾帝君早就回来了,一直隐藏名姓躲在你们其中……” 他一面说着,一边扫视对面的一群人, 用扩音诀喊着,整座山头都是他的声音。 “姮鸾,只要你出来跟我走,我便撤回前往人间的妖兽!” “我只要你一人, 用你一人便能换回你们无数同门、百姓的性命!” “姮鸾,别躲了。” * “姮鸾!” 元光帝君急匆匆赶过来,正好碰上前往青鸾峰的白玉姮和裴渊。 “怎么了?这么急匆匆的?可是顾平之出来了?” 元光拉着她,想要带她回去,被裴渊拦下,他扯回她的手,拧眉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他们听到顾平之带领一众妖兽在青鸾峰上的消息时,便匆匆过去增援。 元光长话短说地将顾平之说的要求都说了一遍,还有当时众人的反应,他顿了顿,还是说了出来。 “如今的局势对你非常的不利,你现在还不能出面。” 裴渊闻言,向来甚少生气的脸上也满是怒气:“一群狼心狗肺、忘恩负义的东西!他们当真要将玉儿交出去,来换取一时的安定?” “顾平之很显然是有意而为之。这几次的战役我们死伤众多,他是有备而来,将那些妖兽炼化得更加的凶猛狠辣,各门派都元气大伤,人心浮躁,若真的动了这个以一人换众人的心思,就算不信也会信,他们只想有一段喘息的时日。” 裴渊怒喝:“荒唐!那顾平之是何等阴险狡诈之人,这样的人说的话,怎可敢信?怎能信的!?” “顾平之已然是下了死令,他想要当这三界的霸主,其他门派若是不从,只能是重复当年被屠杀灭门的路子……”元光面色铁青,对顾平之恨之又恨,袖中的手攥起拳,恨不得将那人即刻杀了,“一条路是生,但要俯首称臣;另一条路,便是死,以身殉道,与他们殊死搏斗,坚决维护正道的尊严。” 裴渊怒不可遏,冷笑:“一个心怀不轨之人的话都能相信,我看无需旁人来灭门,不过百年就能自取灭亡!” 元光叹了一声,没说话,而是看向沉默的白玉姮。 “姮鸾……” 欲言又止的话尽在不言中。 裴渊后知后觉,方才愤恨的神色变得紧张又警惕,攥紧了她的手,生怕他一松开,她就又不见了。 “玉儿!” 他紧咬颤抖的牙关,一错不错地盯着她。 白玉姮抬眼看了眼元光,又看向裴渊,后者冲她摇头,眼里是哀求,手上的劲用力地握她的手。 “我……” “不可以!”白玉姮还没说话,裴渊冷呵她,额角的青筋绷起,“明明有许多法子可以解决!为什么偏偏要选专门戳我心窝的这个!?” 白玉姮头疼,明明才说好了不冷战不吵架,为什么一涉及到这种问题,裴渊总是格外的敏感尖锐。 “渊儿……” “别这样叫我!!!”裴渊松开攥住她的手,双眸通红,死死地瞪住她,“百年前便是这样!如今也要再来一次吗?” “我……” 裴渊冷冷地、愤恨地看着她,这是白玉姮第一回在他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还是对她。 “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渊儿……” “住口!我现在不想听你说那些大义凛然的话!”裴渊怒目而视,一双眼泛红湿润,胸膛急促地起伏不定。 他一挥袖,将旁边的元光帝君震开,长臂一捞,将她扣进怀里。 裴渊将人搂紧,脚尖一点,抱着她飞回了望仙山,关上寝殿的门。 “啪!” 结实的檀木门被重重地关上,将外面灿烂的阳光隔断,一切声息都被绝断在寝殿外。 “唔!” 裴渊像一头勃发的雄狮,扯过她的手腕,扣住她的脖颈,重重地、急切地吻她,撕咬、碾压、强夺…… 一只手灵敏而轻巧地解开她的腰带,她的衣襟,恨恨地在她白皙柔嫩的肌肤上狠狠地咬,直到唇齿中尝到一丝铁锈的腥味。 “啊!”白玉姮吃痛,垂眼看他,只见心口那处红红润润的一圈牙印印在上面。 “裴渊!”白玉姮恼了,怒喝他,这狗崽子也不知用了多少的力气,将那处咬得竟渗出了血丝。 “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裴渊从心口慢慢抬头,看她,冰凉的指尖摁在她心上,声音缥缈虚无般。 “你是不是因为我替你挡了那道天雷,所以你心怀感动,才愿意、答应和我在一起?” 裴渊哑着声问她。 紧扣她肩膀的手用力晃她,目眦欲裂:“快说!到底是不是!?” “没有,裴渊。”白玉姮让自己冷静下来,冷静地跟他说,“我爱你,这是真的。” “呵。” “可你心底,我到底是比不上你心里的大义,你的同门、你的百姓……” “是不是?” 裴渊神情悲怆,声声字字泣血般质问她。 白玉姮抿唇,不想回答他这个问题,这两者怎能放在一起比较? 裴渊自嘲地笑了一声:“果然,果然……” “我只想要你的心,”他点了点心口那里,哀求她,“一颗独一无二的,装不下任何人的心。” 白玉姮无奈,她道:“这不可能的裴渊……” “可能!怎么不可能!”裴渊怒目而视,几欲崩溃,“我就是、我就是!” 他戳着自己的心:“我这颗心、这颗心里,只有你!只有你一个!若是让我舍弃天下人,只选你,我毫不犹豫!” “你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跟我一样?把心分给我呢?” “完完整整的分给我呢?” “崖生……” “明明我就可以!为什么你不行!?” “你喜欢心善柔和的,那我也学着心怀善意!你喜欢乖巧听话的,那我也学会收敛脾气,装成一个不争不抢的温润公子!你欣赏勤奋能干的,那我日日夜夜不敢停歇地练功,就是为了让你看到我……” “为什么啊?” “你为什么、为什么看不到我?为什么不能全心全意爱我?到底为什么!” 裴渊快要癫狂。 “我恨你!恨你心中装着大义!恨你心里装着那么多人!恨你!恨你不能只爱我一个……” “为什么?为什么?” “你说为什么啊!?”裴渊箍着她的双臂,一双血红的眼看着她的眼睛,想要从她眼里看出一丝的爱意。 蓦地,裴渊松开手,连连后退几步,仰起头,将快要流出来的眼泪逼回去。 “你为什么不能是我一个人!?为什么你要背负那么多人?” “你不要用那种表情看我!”裴渊看她,激愤道,“为什么你不能永远属于我!为什么要用自己的生命去救那些无关紧要的人!” “我宁愿他们都死,也不想你再一次在我眼前灰飞烟灭!” 他急促地喘着气。 “你可知道,那日我在华英殿跪了多久?到底有多绝望?我眼睁睁看着你走,被你捆住却无能为力挣脱……” “你为什么不回头看看我!” “为什么不带我一起走!?” 裴渊捂着眼,哽咽难言。 “拼命解开那束缚,等到了那里,却只能看着你用元神献祭,你当初为什么要说那句话!?为什么要我等你回来!” “为什么!” “你可知我为了这句话整整等你等了一百年!?多少个日夜流转,多少个辗转难眠的夜晚,多少次斗转星移……” “你可知那种明知没有希望,却仍然抱有一丝奢望,奢望你还在,奢望你舍不得我,奢望你会回来找我……” “我去长生殿里求,求佛祖,求菩萨,求你能回来,一遍遍地求……” “肝肠寸断、心如刀割,一遍遍回忆往日,一次次记起现实的痛苦,你知道吗?” 以往直挺如松柏的脊背颓丧地垮下,宽阔的肩在颤动,头上的黑发一丝一缕地变成银白。 “后来你真的回来了……” “真好啊,我知道你还活着的时候,我去了长生殿还愿,我愿意用我的寿命换你的,就算立刻要我死了我也乐意,我高兴啊,特别特别的开心……” “那日是我这辈子最最最开心的时候。” “可你呢!你回来了,隐姓埋名的回来了!甚至不愿意与我相认!” “我若是一直不知晓,你要何时才愿意告诉我!?” 裴渊恨她,恨死她了!恨不得将她吃了! “要是你要选择告诉一人,你是不是第一个会告诉元光!?” 晶莹剔透的水珠从指缝中低落,滴地重重炸开。 “你好狠的心,好狠的心……” 白玉姮抱住他,紧紧地抱住他。 “为什么要把我一个人留下?明明救我了回去,明明说好了要陪我一辈子……” 裴渊趴在她肩头,闻着她清淡的冷香。 “你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不生气?是不是觉得我是个疯子?” “你是不是厌恶我了?” 裴渊说着就要抬起头去看她的神色,但又害怕在她脸上看到恶心、嫌恶的表情。 “你为什么要对别人笑?为什么要跟别人说话?” “你为什么能这么冷静?为什么对我这么冷静?” 他伸手虚虚地掐着她的脖子,厉声道:“你为什么不能只对我笑!为什么不能只看着我!为什么不能只跟我讲话!为什么我不是你心里最特别的那个!” “明明是你先招惹我的!为什么、为什么痛苦的只有我!为什么你能说走就走,说不要就不要!?” “我恨你我恨你!白玉姮我恨你!” “哈哈哈哈……”裴渊癫狂地大笑,“我不要喜欢你了,不要再爱你了……” 裴渊从她身上抽离,转身背过她,佝偻着脊背。 “爱你真的好累好累,好痛好痛……” “从那天,你抛下我走的那天开始,我就不爱你了,不爱了……” 第128章 千年之约 姮鸾帝君回来了! 白玉姮搂紧他的腰, 双手捧着他的脸,用唇去试探,去抚慰, 去回应。 “裴渊裴渊,崖生……”白玉姮抽噎,捧着他的脸去望进他的眼, “崖生看看我, 看看我,我爱你我爱你……” “真的!真的,不骗你。” 白玉姮去亲他嘴角, 哑声说道:“你听听我的心。听到了吗?我的心再说爱你,它每时每刻都在为你跳动。” 裴渊感受掌心下那砰砰跳动的心脏,强劲有力,好似真的再说我爱你。 “裴渊,崖生, ”白玉姮亲上去,唇与唇相贴, 从唇缝中含糊露出那三个字, “我爱你。” 白玉姮主动去勾他的舌,与他津液交换,唇舌缠绵。 一吻毕。 裴渊激昂的情绪也平复下来。 二人额头相抵,感受着彼此灼热的呼吸。 殿中又恢复了静谧,只有他俩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裴渊被她这一吻气消了, 既尴尬又羞赧地垂着头,蹭了蹭她的颈肩,哑声问道:“可以不走吗?” 白玉姮抱着他的手一顿,同他道:“裴渊, 若是没有到最艰难、生死存亡之际,我一定不会再抛弃你,再来一次以身殉道,这个我可以向你保证。” 裴渊猛地抬起头,眯眸生硬道:“那若真的到了那时候呢?” 白玉姮抿了抿唇,态度很坚决:“若是真的到了需要牺牲我来换取这三界百年,甚至千年的安宁,那么,我愿意。” “……”裴渊胸膛鼓胀,呼吸变得粗重起来。 “崖生,我答应过我师父,既然走上了这一条路,便会将庇护天下为己任,这是我在师父收下我时、在她的坟前、还有那些帮助过我的百姓面前答应过的事。” “我要守好这个安宁的世界,这是我和他们的千年之约。” “这么说你能懂吗?” “所以,你还是可以为了那些无关紧要的人,放弃我……”裴渊哽咽,眼睛看着她,眼里有期待也有奢望,“甚至再次放弃你的生命,是不是?” 白玉姮闻言,冷冷地退出他的怀抱,冷冰冰地站在那,目光炯炯,毫不犹豫地应:“是!” “……”裴渊连连后退几步,心如刀割。 “你就这样爱他们?” 爱? 爱。 怎么不爱? 不知为何,白玉姮想起很久很久,久到她现在回想起来都不太记得的以前。 她从未真正跟谁透露过她的身世,就算与岑楹他们说的也是假的。 她本是一名吃着百家饭长大的孤女,在那时时局动荡、战乱频发,朝代频繁更迭,饿殍遍地、伏尸千里,穷到、苦到能易子而食的时代。 但她遇到了很多很好很好的人。 有人会见她衣着单薄破旧,给她一件不那么破旧的衣裳;有人会在寒冷到能够冻死人的冬日,让以天地为家、风餐露宿的她住进家中,遮风挡雨熬过冬日;也有人在她饿得吃不上饭时,给她掰了半个馒头…… 所有的苦难没有打倒她,她顺利地活过了十岁! 那时她遇上了她的恩师,她与众不同的根骨让她侧目,将她带出了苦难,给了她一个温暖、能吃饱饭的家…… 所有人都对她说,你这孩子有福气啊,可要好好珍惜啊,这个时代太苦了,一定要好好活下来,替我好好活着! 而带她入门的师父被卷进朝堂的风云之中,不过是寻常的一夜,吊死在了家中。 而她被她保护得很好,幸免于难。 不过一年的时间里,她又从天上摔回泥里,没有任何人会给予她庇护,也没有人能一直保护她。 所以,她要变得强大,她要自己保护自己,她也想保护想要保护的人。 师父说的没错,她是修仙难得的奇才,仅靠着师父教的基本功,靠着自己的努力和悟性,成为名贯三界的修仙天才。 她一步步往上爬,站在了最高的山巅,所有修士见到她都会尊称她一句姮鸾帝君。 她不在是从前那个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没有姓名,手无缚鸡之力,听任旁人摆弄生死的人了! 她始终没有忘记,被师父带走那日,那些给过她帮助的百姓,为她高兴到落泪。 ——太好了!你终于有家了! ——你这丫头运气真好!那可是文昭夫人!三界大名鼎鼎的道仪尊主! ——丫头啊,可要好好听夫人的话,好好地活下去! ——好好学本事,保护好自己!要是有能力,也请帮一帮我们这些百姓吧! ——替我好好活着,替我看看这万里河山,何时才能到来的统一安定的盛世! …… 寝殿的门关起又被撞开。 殿中只剩下裴渊一人,静谧中只有他粗重急促的呼吸。 白玉姮不想意气用事,但看他还是无法接受,只能有始有终地跟他说了分开。 “要是你不能接受,那我选择尊重你。” “我们不适合,就这样分开吧。” 她对他说了分开。 耳边不断地重复着她最后一句决断的话。 裴渊胸腔里,好像空了。 * 青鸾峰上,两方人还在剑拔弩张地对峙。 “已经快三刻钟了,怎么?姮鸾还不愿意出来吗?”顾平之笑,“难不成真想当逃兵?” “那也好,我也给过你们机会了,那接下来,便决一死战吧,正好让我瞧瞧诸位修行多年,如今的功力如何,是否有长进了?” 他此话一出,各门派之中顿时爆发出叽喳吵闹的声音,要么是在谴责姮鸾帝君眼睁睁看着他们死,要么是在气愤顾平之这般嚣张,要决一死战,要么就是萌生退意,如何才能保全自身…… 千人千面,世间百态,尽显于此。 东玄呵斥一声:“都给老子住嘴!” 一双锐利的鹰眼扫视众人,冷声道:“身为宗门弟子,受了宗门的荫庇与福祉,就应该扛起这份责任来!你们不是独自一人,是为了你们身后的家人、朋友,还有千千万万个百姓!” “天衍宗弟子可在!” “在!在!在!” 气吞山河的壮势,勃发的气势壮了几分心有戚戚的人的心。 “势以己身护天下!” 东玄大喊,一呼百应。 “势以己身护天下!” “势以己身护天下!” “势以己身护天下!””好好好!”顾平之笑眯眯地鼓掌,“真是好气势,顾某心生敬佩,不愧是天下大宗!” 东玄恼怒,虎目圆瞪,呵斥道:“顾氏小儿,以一己私欲,致使生灵涂炭,民不聊生,某在此立誓,定要取尔首级,慰藉死去的生灵!” “取尔首级!慰藉生灵!” “取尔首级!慰藉生灵!” “取尔首级!慰藉生灵!” 顾平之冷笑:“好!那便用实力说话!我候着尔等,去吾首级!” 无形的硝烟弥漫,战鼓阵阵,神魔大战,一触即发。 “慢着!” 一声清脆短促的声音在双方阵营中响起。 循声望去,只见一红金双色纱袍、身形清瘦、面容清丽冷然的女子站在一只纯白鸾鸟背上,傲视敌方。 “她是谁?” “那只鸾鸟不是裴师叔的多宝吗?” “会不会是姮鸾帝君!?” “傻了吧你!帝君画像我见过!不像好吧!” “谁说不像!那气势,那模样,有五六分像帝君好吧!” “可眼前这人,看着才十六七岁啊,我记得帝君早已过了花信年华?” “她哪里是什么帝君啊!她分明是裴师叔新收的弟子!” “这人怎么跑过来了?” “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就是就是,真是奇怪,她跑过去做什么?” “我也见过她!我们是同一批入的宗门!她是那位根骨绝佳的绝世天才啊!” “啊啊啊?是她啊!我超级崇拜她的!” “话说她突然跑出来是要做什么啊?” “好好奇,快让我看看,让我看看,让我看看我女神啊!” “……” 猜疑声渐起。 顾平之看着终于等来的人,盯着她红肿被咬破的嘴唇,冷笑道:“你来晚了,我们的约定不作数了。” 他说的好似今日天气极好一般:“你们都得死。” 他笑眯眯的:“包括你,姮鸾帝君。” “啊?啊?啊?” “他在说谁?” “谁是姮鸾帝君?” “啊啊啊啊?她就是姮鸾帝君?” “什么什么!姮鸾帝君出现了!?” “姮鸾帝君回来了!!!” “啊啊啊啊啊啊!女神!我女神!我女神出现了!?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嗤,你方才不是说你女神是那新生天才吗?怎么又变成姮鸾帝君了?” “嘁,你懂什么!我大女神是帝君,二女神就是白玉姮呀!嘿嘿,我眼光真不错!俩女神居然是同一人!” “什么!白玉姮竟然是姮鸾帝君!?” 不止认识白玉姮的人震惊了,就连认识白玉姮,还认识姮鸾帝君的人也惊愕到说不出来话。 更加震惊的人就应该是东玄和灵真帝君了。 二人目光复杂,一时间不知道用什么表情看她,面上变化得极为精彩。 “你、你当真是姮鸾?”东玄帝君最先忍不住开口。 “你居然是姮鸾!?”灵真帝君紧随其后,瞪大了眼,没了平日里苦苦维持的高冷形象,“天爷诶!你居然变得这么年轻!” 不是,这是说这话的时候吗? 白玉姮听到两位好友的话,无奈地转过身,歉意拱手:“抱歉,此前是我隐瞒了你们。” “你真的回来了!?” 东玄瞪大了眼,震惊到说话都劈叉了。 “是我,我回来了。” 白玉姮仍是十六七岁地模样,但身上的气质和那说话举止,都让他们找到了熟悉的影子。 东玄老眼一红,有些哽咽。 “你这老东西!还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白玉姮嘿嘿一笑。 这边热闹得像是认亲喜乐大团圆,那边被“冷落”的顾平之像个摆设,冷冷地站在那,无人在意。 “说够了没有?”顾平之咬牙切齿道,“就没有人尊重一下我们这些反派吗?” “……” 那边仍然是热热闹闹地拉着白玉姮东问西问。 各派长老、还有不少崇敬她的弟子都红着眼看着她,又高兴又兴奋地跟她诉说自己的崇拜之心。 “……” 顾平之忍无可忍,无须再忍。 捏碎手中把玩的灵石,怒不可遏道:“杀!将他们全都杀了!一个不留!” “本尊要称霸三界!成为天下的霸主!” 白玉姮转身过去,嗤笑:“呵,天下霸主?口气还挺大。” 顾平之冷笑:“你若是怕了,便刎颈自裁,我可以看在我们是曾经好友的份上放他们一马。” “你们呢?方才说的依旧有效,将姮鸾帝君交给我,只要死她一个,你们都可以活着。” 顾平之忘了方才“言而无信”的话,又重提这个约定,用他那把声音蛊惑人心。 青鸾峰上,倏然一静。 第129章 同归于尽 活下去,我求你 所有人都在面面相觑。 说实话, 这段时间来,他们死伤惨重,甚至还有不少长老死在了那些妖兽手下, 如今不少人的心都是散的,还有不少人都在传各家名门大宗是不是都要倾灭了? 再看看青鸾峰上那一圈圈黑压压、瞧不清尽头的妖兽魔物,那种濒临死亡之感更甚。 人心浮躁, 宛若一盘散沙, 悲观的人已经看不到光明的未来,临近的只有自己的死期。 所以顾平之此话一出,不少的人都在动摇, 面色凝重。 有些心性不坚定者摇摆不定,欲言又止,但见无人出声,选择暂定不动。 “姮鸾对我们有过大恩,我等皆不是忘恩负义之人, 收起你的小算盘吧!”东玄冷厉出声,话是对顾平之说的, 但也是在警告提醒着其他心思不纯之人。 “这种以一换多的戏码对我们没用!”灵真也道, “君子死节,纵然全然倾灭,吾等绝不会做出令同伴寒心之举!” “对!没错!”天衍宗的长老都这样说了,其他人更是一呼百应,尤其是同宗门的, 更是要支持保护本宗门的同伴,“要杀便杀!我们绝对不会屈服的!” “放马过来吧!” “大不了同归于尽!” “为天下降妖除害,百年之后还能有一份我的美名!” “就是就是!流芳百世多好的事啊!” “少在那里叨叨叨,要来赶紧上!老子的刀早就按耐不住了!” 顾平之冷笑, 眸光扫过人群中的某个人,吹了一声骨哨。 “那就要看看你的实力了——”顾平之还未说完,一道苍老的声音打断了即将展开的大战。 “我同意用姮鸾帝君的命换我千千万百姓同门的性命!”一位须发尽白,体态略胖的老者站了出来,他语重心长地道,“诸位都是天之骄子,都是父母亲人的珍宝,一路要越过多少困难险阻才能走到今日?早也用功晚也用功,不就是为了有一日能出人头地,飞升上神吗?” “要是平白死在了这个地方,值得吗?” 一位老者和蔼可亲、循循善诱的话语,挑起了不少人的心思,是啊,甘心吗?值得吗? 有不少人被他说动,主动地跟在他身后,战场一下子划分了三个派别,反派、正派、投降派。 “郑东阳你这个叛徒在胡说八道什么!?” 老者一下子被群起而攻。 “你这个老贼,难不成是尖细!?” 郑东阳不动如山:“这话就过分了,我不过是站在这千千万万条鲜活年轻的生命这边,不想让他们就这样死去,为他们可惜罢了。” “你说这番话鼓动人心还说不是尖细!” 正义凛然之人被气得七窍生烟,立马拔刀朝他劈了过去。 “我们身为名门正派,进入宗门的那一日起就是为了庇护天下而活的!” “那你可知如今的局势!?你不投降,不将姮鸾帝君杀了换取我们的性命,难道你想眼睁睁地看着我们宗门覆灭!?看着你的徒弟、师兄妹就这样死去吗!?” “诸位听我一言,”他一边躲着攻击,一边语重心长,“要么将姮鸾帝君杀了,要么留下一条性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说罢,还将天幕打开,天幕上映出血腥可怖的画面,是他们前往各个地方降妖除魔的同门,一个个被妖兽贯穿身体、撕碎……断肢残骸几乎堆满了已经黑红的大地。 有人认出那一个个死去、奋起搏斗的同门,是前不久刚分开的好友、爱慕许久的人、师兄师姐、师弟师妹…… 亲如手足之人在他们眼前一个个死去。 此言一出,又看见如此血腥残忍的画面,原本摇摆不定的人都在怒声吼道:“杀了姮鸾!杀了姮鸾!” “她分明还活着!为何现在才出来!?眼睁睁看着我们的师兄弟死去!她就没想着救我们!我们要自己着想!” “杀了她杀了她!” “……” 愤怒的怒火已经挑到了白玉姮这边。 燕黎就站在她身后,语气轻快地说道:“你瞧,这就是你曾经用性命相护的人呐,一涉及到自身的利益,啧啧,看看这丑恶的嘴脸,真是令人作呕。” 白玉姮冷笑:“我心磐石不可转。” 燕黎嗤笑:“还真是高尚啊……” 说罢,他也站了出去。 以元光为主的天衍宗的所有人看着他,目瞪口呆,满眼的不可置信。 燕黎师兄都站了出去,那他们方才喊的口号、发的雄心壮志是什么?这不成了笑话? “我同意以姮鸾帝君一人之命,换我宗门一线生机!” “燕黎师兄!?” “燕黎!?” 元光帝君是最不敢相信的那一个,怔怔地望着。 “诸位,胜负几乎已定,何须再苦苦挣扎?”燕黎笑着,拱手向顾平之,“我相信白玉尊者不会赶尽杀绝的。” “我燕黎,甘愿臣服!” “!!!” 几乎所有人都被他震惊到了,不甘、仇视、蠢蠢欲动…… “好!”顾平之眯眼笑,大手一挥,“你们都是识大局之人,本尊者定要好好犒劳册封尔等!” 风向一下子变得诡异起来。 “叛徒!”元光帝君久久难言,最后吐出二字,目光变得凶狠异常。 凌厉的掌风袭去,摧地拔树,势要将燕黎碾为齑粉。 “叛徒叛徒!” 天衍宗的不少弟子看着熟悉的人竟然就这样投降了,满心的激愤,气红了眼,恨不得将人斩在刀下也不想这些人这般屈辱地投降,辱了天衍宗的名声。 刀光剑影、剑花四溅,青鸾峰上一片混战。 “我说了,只要你们将姮鸾交给我,我便饶过你们!” “绝对不可能!” 天衍宗的弟子一边砍杀着妖兽魔物,一边坚决地道,“我们绝对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人!” “就算是死,也要光荣、轰轰烈烈地死去!” “我们是绝对不会放弃帝君的!” “你少在那里挑拨离间!” 顾平之冷呵:“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本尊者不客气了!” 一声骨哨响起,那些妖兽如同吃了大补丸般,将一个个提刀砍过来的弟子甩飞,抗下海浪般凶猛的攻击。 擒贼先擒王。 白玉姮与顾平之周旋。 二人皆是化神期的修士,只不过一人是化神期初期,一人是化神期中期。 功力修为,灵力段位,你来我往,打得胶着,分毫不让,谁也占不到好处。 大神打架,小鬼遭殃。 靠近二人的,无论是妖兽还是自己人,都被震得飞远,半点也插不进去。 天色倏然骤变。 黑云旋成漩涡,闷闷的雷鸣在云层中由远及近,紫色的闪电哗啦划过漆黑的天幕。 风雨欲来,大厦将倾之感。 “啪!” 一道粗长、迅猛的闪光从那漩涡之中劈出,直直打向某处山谷之中。 原本还在交战的人都不约而同地看了过去。 只见那闪电劈下的山谷之中飞起一人,被淡紫的白色光圈包围着,看不清人脸。 白玉姮仅是瞥了眼,掌心蓄力,一条巨龙似的长鞭便甩向看热闹的顾平之,顾平之堪堪躲过,冷笑:“没想到姮鸾帝君居然还会偷袭这样的小伎俩?” 白玉姮挥舞着手中的长鞭,如游蛇,似长龙,招式狠辣迅速地朝他劈去。 “只要能打败你,用什么招式都是好的!” 顾平之一边躲着她的攻击,一边疑心那白圈中的异象,恐自己又有疏漏,提前使出大招,狠狠地,对着白玉姮打过去。 “可还记得这一招?”顾平之笑意盈盈地看着她,“这可是当年送你一程的招式,让我看看,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可还能接的下这一招!” “那便试试!” 雷鸣轰隆间,不留余力的一招,宛若一条黑色的、虎视眈眈、眼若幽绿的灯笼的蛟,喷着烟雾,张起血盆大口,直冲白玉姮而来。 岑楹、崔明璨目眦欲裂,大喊:“玉儿!” “姮鸾!!” 那巨蛟的口,生生将人吞下,两个窟窿般的鼻孔喷出热气白烟。 所有人都怔愣住了。 蓦地,不知是谁先悲恸地抽噎出声,霎时间,一股仇恨、愤怒、悲怆在胸腔中鼓胀,快要破开心腔,冲出体内了。 洒着热泪、挥着热血,一腔热血上头,宛若神兵附体,毅勇非常,以一敌十。 “嘭——” 尚未消化的黑蛟忽地在黑云之中翻滚盘旋,龙鸣阵阵,一声震耳欲聋的破空声,从黑蛟的体内传来。 金红的光布满黑蛟黑色的鳞片,顺着鳞片的纹路烙印全身,砰的一声,骨肉成块,炸成了碎片。 只见一人完好无损地飘悬在空中,目光灼灼地盯着猛地吐了一口血的顾平之,继而提鞭,杀了过去。 长鞭变成长剑,白玉姮狠狠地砍了下去,将方才他说的话,也照样还给他:“百年不见,倒是你的功力毫无长进!” 顾平之眸中闪过一丝惊艳,他擦了唇角的血,双色眼瞳迸发出不一样的光彩:“姮鸾,我果真没有小瞧你……” “哈哈哈哈,不愧是我顾平之看上的女人!”他没有一丝被她破解的尴尬,反倒是眸中的倾慕之色更甚,“我本来想着将你杀了的,这般不听话不受控的人,我顾平之驾驭不了。但……” “你这样,当真合我胃口,本尊还真想试试驾驭这‘三界’最狂最野的‘马儿’!” 白玉姮双眼蹦出火花,一剑狠厉插进他的左肩。 “够劲!”顾平之侧脸看着左肩的金剑,朗笑,“早知道当年就不用分身术,将你的元神分化出来,姽婳虽猛烈,但完全没有完整的你要来的攒劲。” “恶心!”白玉姮;冷冷地瞪他,胸膛鼓胀,要被此人气死。 “轰隆!” 又一道紫电劈下。 那白色光圈,人形显现。 但已无人在意,此刻鲜血残肢,染尽了整个青鸾峰。 战事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 “元光!”白玉姮侧身喊那正与燕黎激战的元光帝君,“前来助我!” “好!”元光不再心软,狠狠地将眼前这个自己当成自己的孩子养大的人震飞,砸在石壁上,昏死过去。 “替我缠住他。” 白玉姮一边说道,一边在元光身后,快速地掐诀念咒,咬破指尖血,在空中画着繁复的符咒。 “血噬咒!?”顾平之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说心中那复杂的情绪,“你又想与我同归于尽!?” 元光也瞧见了,他沉声道:“姮鸾,事情还有转机的!不要做傻事!” 白玉姮抿唇,在那莹莹发光的符咒下映照的脸,苍白如玉,唇上的点红更添几分妖艳,她仿若曝露在圣光之下,听到那些话却无动于衷,手画符飞快,念念有词。 在符尾落下最后一笔。 白玉姮松了眉头。 这一回,应该没有人会说她不告而别了吧? 也不会有人再苦苦等她回来了。 血噬咒发出血红金色的光,宛若猛兽的血盆大口,欲要吞噬整个世界。 “铛——” 一道紫电疲碎血噬咒,打断了白玉姮的施法。 白玉姮冷厉的目光看向紫电劈过来的方向。 只见裴渊飘在那,冷清清的一个人。 “又来一个送死的?”顾平之再多的打击,再多的爱意,也被她的狠辣无情击败,看着白玉姮怔怔看向那人,他本就无多的理智崩塌,“那本尊便成全你们!” 他猛地一挥手,黑云之中悬挂出密密麻麻数不胜数的黑色箭矢,箭箭齐发,是敌是友,都逃不过。 顾平之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想将白玉姮扣紧怀中,被她躲过,不料双腕之间竟生出两条铁链,紧紧地被攥在顾平之手中。 白玉姮瞪大了眼:“你!?” 顾平之笑:“吃一堑长一智,姮鸾,我也不是那么愚笨,那玄铁本就是唬你的,真正的锁链早在你斩断玄铁之时,就紧扣在你双腕之间。” 白玉姮奋力催动灵气去砍它,却不曾想,体内的灵气好像蛰伏沉睡了般,没有丝毫的动静。 她面色煞白,被他轻而易举地圈进怀里。 “我不想成为这天下的霸主了,”顾平之伏在她耳侧,轻声道,“我要和你一起死,还有他们——” 他指着鏖战的所有人所有妖兽。 “就让他们一同为我们陪葬如何?” 白玉姮叱骂:“疯子!你简直就是一个疯子!” “哈哈哈哈哈哈,骂得好!”顾平之狠狠地咬上她的肩头,躲过裴渊打过来的攻击,“在洞窟之中我便想好了,若是当不成这天下之主,拥有不了你,那不若一同化为这天下中的一粒尘埃,永生永世都难以分开!” “疯子!” “哈哈哈,既然我得不到你……”他目光癫狂地看向裴渊,有种莫名的畅快,“那他也别想得到!” 说罢,那黑云当中的漩涡逐渐变大,吸力大增,将无数的鸟兽、树木连根拔起都吸了进去。 吸入那幽幽不见底的漩涡之中,化为齑粉,成为天地之间的一粒尘。 “白玉姮!” 裴渊感受到那邪祟之力终于凝聚成功了,猛冲去同顾平之夺白玉姮。 将二人捆绑在一起的玄铁链斩断。 犹如一个慢动作般,白玉姮看见裴渊将她往后猛地一推,抱着顾平之冲向了那黑漆的漩涡当中。 “裴渊!!”白玉姮撕心裂肺地喊着。 对上裴渊坚决、不舍……带着快意的眼神。 太好了…… 轮到你了。 终于轮到你了,要永生永世记住我了! 行立坐卧,品茶饮水,睁眼闭眼,辗转反侧…… 裴渊勾唇快意地笑。 他看向她的眼神悲悯而又坚决。 活下去。 为了你自己。 活下去,我求你。 我只要你好好活下去! 他什么都没说,毅然地飞向那漩涡之中。 “裴渊!!!” “咻——” “嘭——” 蓦地,大地猛地抖动,那漩涡好似陨石坠地,又像是炸药爆炸,轰隆一声,青鸾峰半个山头都被震塌。 尘遮日,掩天光,四遭陷入黑暗的死寂。 那些凶猛的妖兽、魔物,随着漩涡的炸开,顾平之的消失,而消散。 一切都恢复了安宁。 死一般的宁静。 噼里啪啦。 “哗——” 闷了许久的天终于裂开了一道缝,澄澈的雨水将扬起的尘埃压了下去。 下雨了。 第130章 他的幸福 已经落在了他的掌心 “玉姮!” 元光和宣朗携手走了过来, 走到正在给多宝洗刷刷的白玉姮身边。 “是你们啊?今日怎么有空过来的?”白玉姮给多宝梳顺毛发,抹了一把汗,看着他们。 “这不是听说你要成亲了么!”宣朗咋咋呼呼地挣开元光的手去逗多宝, 一边摸一边控诉她,“喏,这是给你们的新婚贺礼!” 白玉姮瞄了眼元光另一只手上被红色绸带包裹住的东西。 “你也真是的!要成亲了居然不告诉我们!我们还是不是好朋友!?” “嗐, 我还以为是啥事呢, 这不是还没开始准备吗?啥都没有呢!只是提了一嘴,怎么你们都知道了?” 宣朗努努嘴,调侃她道:“嚯!那你可是不知道, 某些人啊,早就将你那句‘随口一提’说得满天下都知道了!” 白玉姮忍不住笑,但也惊讶道:“全都知道了啊?” “那可不是!” 一道清亮的声音急匆匆地道。 几人看了过去,是抱着满满当当的东西、看不清脸的崔明璨和岑楹,二人并肩而来。 “好你个白玉姮!这么重要的事情居然不通知我们!”岑楹上去揪她脸颊。 白玉姮连连拱手求饶。 “我错了我错了!我是真不知道他将这事当真了!” “哦?那你这话难道还是骗他的?”又来了一人, 一脸若有所思、恍然大悟、你要完蛋了的表情,笑道, “你这话让那个小气鬼知道了, 可得跟你闹!” 是灵真帝君和东玄帝君。 白玉姮虽然觉得她说的这话有些夸张,但,想想这人的性子,是他能做出来的事。 她无奈扶额道:“嗐,这话你们可别乱说, 可别让他知道,不然我就遭殃了!” “瞧你这胆子。”灵真帝君嫌弃道,“旁人都是妻管严妻管严,怎么到你这儿了就成了夫管严?能不能有点志气!?给我们女子争点气!” 宣朗也跟着应和:“就是就是!你瞧瞧我们家长安, 就被我管得严严的,我让他往东他绝对不敢往西!” 东玄憋住笑,拍了拍有些悲催的好兄弟的肩膀。 元光嘴角噙着笑,满眼宠溺地看着她,点头道:“娘子的话不敢不听。” “……” 东玄一阵恶寒,嫌弃地跳开,离他数米远,生怕被他身上的酸臭味熏到。 “真是甜蜜啊,看得我都春心萌动了。”灵真瞧着,自己那颗从未悸动过的心也忍不住有些向往。 宣朗直言道:“那你也找个伴侣?” 灵真摇摇头:“罢了罢了,我只适合跟我的剑过一辈子。” 说着,满心满眼地看着摸着手中的剑,如同爱人般亲密。 “你们啥时候办婚礼啊?”崔明璨将东西放进草屋的正厅,甩着酸痛的胳膊出来,问道,“选好日子了没?” 白玉姮耸肩,两手一摊:“不知道哇!” “说好了啊,你成婚之时可一定要叫我们!我可要好好闹闹你们的洞房!” 宣朗闻言噗嗤一笑:“难不成你要当滚床童子么?” 崔明璨挠挠头,嘿嘿一笑:“要是让我来,我可真上啊!不开玩笑的!” 岑楹白他一眼,抱手嫌弃道:“就你那鬼运气,还想给人滚床,让你滚蛋还差不多!” 崔明璨哼哼:“那你就不知道了,我可厉害着呢!我三岁就能将三字经千字文全都背下来!” 岑楹也不甘示弱:“我三岁都会自己配药制/毒了!” 崔明璨:“我十三岁就考中了童生!” 岑楹:“我十岁就能在炼药制/毒比试上拿第一!” “……” 东玄挖了挖耳朵,跟在白玉姮几人后面,忍不住道:“这两人怎么说着说着又吵起来了?” “我前两天还见他们因为豆腐脑是甜的好吃还是咸的好吃,吵的不可开交……” 几人避开又闹起来的二人,进了草屋。 “习惯就好习惯就好,这两人就是天生的冤家,一聚头,保准两句话就能吵起来,连蚊子咬个包都要分公蚊子咬的厉害还是母蚊子咬的厉害也能吵的不可开交……”白玉姮早已习以为常,淡定道。 “真是活泼。”东玄老气横秋地叹了一句。 草屋之内别有洞天,红檀木的桌椅,上好的雕花茶具,各种生活用具一应俱全。 几人依次坐下,品了口上好的云雾针叶茶。 “玉姮你这地方选的可真好,门前有小溪,屋后有山有树,等春日,花一开,满山的青黄橘绿、姹紫嫣红。” 元光有些羡慕地打量四周,突然觉得这隐居的田园生活好似也不错。 白玉姮抿了口茶,也笑:“这可是他千挑万选早就准备好的地儿,能不好吗?” 元光笑:“这小子,心思想的可真远啊……” 白玉姮不可置否。 几位都是相识多年的好友,谈天说地,各种事都能聊一聊。 说得最多的,也还是最近的事情。 “燕黎那孩子如今怎么样了?”白玉姮了解了那孩子的情况,心情颇为复杂。 他年幼时,父母就因为被同伴背叛,被父母亲守护的人背刺,双双葬身于一次行动之中。 年少的他偷偷报复了当时害过、出卖过自己父母的人,还将心思隐藏得极深,最终被仇恨遮掩了双眼,被顾平之利用。 元光说起他也是百感交集:“原本想抹除他的记忆,但这样对那些被他害死的同门不公平,已经让他去什刹海悔过了,有生之年,都在那里为惨死的同门赎罪。” 白玉姮也长叹一声,这心魔一生,路也跟着歪,能留他一命已经是元光和那些同门最大的仁慈了。 说完这些不开心的,也谈论到了各门各派重新修建,向整个三界招生的事。 “如今人、妖魔、仙三界共同制定了新的条例,天下也得到了一定的安宁。我们和其他兄弟宗门也打算向三界招生,不管是人还是妖魔,只要一心向善,底色是好的,通过了试炼,就能入门。”东玄说到自己负责的领域便开始滔滔不绝。 灵真也道:“我们这次还将选拔的条件细化了,还增加了不少遂卿研制的‘机子’,进行测验,更加的标准规范。” 说着,她突然想到了什么,从怀中掏出一份绑着红绸带的木盒子,递给她,说道:“这是张琚送你们的新婚贺礼。” 白玉姮惊讶接过,说道:“那真是要谢谢她了,她上回当了长老帝君,我都没能亲自去贺喜。” 灵真很是喜欢这位从前的弟子,说话多有夸赞:“不用在意这些虚的,张琚她不在意这些。话说,她这人跟你很像,但又不像。” 白玉姮眯眼笑,知道她说的是张琚的身世,一个贫穷家庭的女孩,资质平平,一路从宗门外门,做到了如今天衍宗四大长老之一,成为天下敬仰的帝君,让多少人大跌眼镜,更让多少人心生敬佩。 几人随意的聊着,天南地北,聊到刚认识时,聊得如火如荼。 直到白玉姮脑中灵光忽地一闪,记起某个人来,一拍脑袋,头疼道:“糟糕!差点忘了这事了!” “不跟你们聊了,我忘了我答应他要给他送饭的——” 边走出草屋,边对屋里的元光几人道,说着说着,后半截话瞬间消了音。 白玉姮看见一身泥点点、粗布衣的高大男人,带着一顶草帽,手上提溜着几条还在活蹦乱跳的鱼,正用幽幽怨怨的眼神谴责着她的人,心下一虚。 “啊哈哈……你回来了啊?田插得怎么样了?呃呃呃,我刚想给你送饭菜,谁知道突然有客人来了……” 二人极为享受隐居的田园生活,昨夜突发奇想,想来个丈夫辛劳耕田插秧,妻子午时送菜送饭给勤劳辛苦的丈夫,然后两人恩恩爱爱,甜甜蜜蜜地携手归家的戏码。 结果,裴渊在地里插满了整整一个大田,还去河里抓了鱼,等到身上的衣服湿了干,干了湿,都没等到昨夜兴致昂扬与他约定的某人。 白玉姮走上前接过他手中的鱼扔进水缸里,勾着他的尾指,一摇一晃,眼巴巴地看着他,娇声喊他:“裴哥哥辛苦啦~要不要妹妹给你斟杯茶?”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啦~” 白玉姮是算准了裴渊吃这一套,同他撒娇,眼瞅着这人暗色沉沉,跟昨夜那个想要将她拆之入腹的眼神一样,她急忙示意他别乱来,家里可还是有人的! “都怪元光他们,他们拉着我说我们的婚事,所以才耽搁了……” 一说到婚事,裴渊如临春风,脸上的幽怨之色一褪,弯了眼,主动拉起她的手,亲了亲手背:“嗯,知道了,没怪你。” “……”嘁,白玉姮才不信,方才用那幽怨的眼神看她的人是谁? “我说,你们能别再外面卿卿我我吗?我们还在呢!”崔明璨跟岑楹吵完了,正坐在溪流前的一颗三人合抱的槐树下,悠闲饮茶。 瞧见这边勾勾缠缠、眼神拉丝的二人,牙齿一酸,嫌弃道:“快说说你们的婚礼选在哪日!我最近忙得很呢!得确认下时间,留出给来喝你们喜酒的时间……” 裴渊一手摘下帽子,一手牵着白玉姮的手不放,说道:“崔老板最近又去哪发财了?” 崔明璨摆摆手,嘿了一声:“走南闯北,哪有商机就去哪里呗!” 崔明璨父亲在那次大乱中伤了根本,他家中只有他一个独子,便回去继承家业,学着经商,经常需要外出,这也算是圆了他一个浪迹江湖的一个侠客梦。 人生世事古难全。 如今大家各自有了新的生活,新的起点。 远在上京城的李天阔成为一位大刀阔斧、手段狠辣、野心勃勃的天下之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推行新政,快速又稳当地恢复了天下百姓被重创的元气。 远在南邵城的方熹春和白之行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 元光和宣朗也早已结成道侣。 灵真帝君的剑术更上一层楼,还将自己多年的心得撰写了一本书,受到了许多修习剑术的修士的追捧。 东玄则是和遂卿一起潜心捣鼓那些器物,如今也是颇有成就,不少的新东西用上了。 而白玉姮与裴渊,也有了新的生活。 自从那场大战中裴渊用自己的邪祟命格献祭,同顾平之同归于尽,元气大伤。 将将养了好些年才恢复过来,但他因为邪祟的命格没有了,全身的修为灵力全都清零。 如今的他,连白玉姮一根手指头都打不过。 白玉姮则是明白了一些事情,算是激流勇退。 跟裴渊一起过上了隐居生活。 在人烟稀少的山坳中,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农耕生活。 两人也不觉得苦,反倒是怡然自得,过得津津有味。 因为,在这里,好像整个世界只有他们两人。 哦,还有一个多宝。 二人一鸟,粗茶淡饭,悠然自得。 * 婚宴定在了四月廿三,宜嫁娶。 是裴渊翻烂了好几本民间老黄历才算出来的好日子。 本想着低调小办的,但裴渊不同意,他的理由便是第一回也是最后一回的婚礼必须大办! 白玉姮在这种事情上,无论如何都说服不了裴渊,只能依了他。 婚宴在重光殿上举办,而婚房则是在华英殿。 崔明璨和岑楹两人“如愿”地当了白玉姮和裴渊的滚床童子。 一众人等乐呵呵地看着这两人红着脸在婚床上滚来滚去,嘴里说着些吉利话。 白玉姮快要笑到昏厥了,靠在裴渊怀里,笑出的泪将他的喜袍都晕染了一片。 裴渊牢牢地箍着白玉姮的腰肢,给她支撑,以免她笑到跌倒在地。 因笑而颤动的,柔软的腰肢在他掌心,裴渊的心被填满了,唇角扬起笑,好似拥有了全世界。 他的幸福,已经落在了他的掌心。 【正文完】《 》 完结&番外 第131章 年代pa if “白老师好!” “你们好。”白玉姮抱着新发的英语书走进这破旧漏风、坑坑洼洼的教室, 环顾了眼四周,一张张略带黄气皮肤皲裂、眼底一抹青的高中生好奇地看着她。 她原本是因病来这旅游时,被往日的恩师推荐过来支教一学期的支教老师, 教这些没怎么学过英语的小孩英语。 白玉姮清了清嗓子,笑道:“同学们大家好,我是你们新的英语老师, 我叫白玉姮。” 简单地自我介绍之后, 白玉姮就开始上课。 “哐当!” 安静如鸡的教室内忽地响起一声巨响,白玉姮转身看过去,是一个身材高瘦的男生, 无意绊倒了椅子,她蹙了蹙眉。 “这位同学将椅子摆好,好好上课。” 白玉姮还算和善地说着,但那高瘦男生没有动作,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 “同学你去哪!?”白玉姮见那高瘦的男生对她的话熟视无睹, 径直抬脚跨过倒在地上的木椅子,看都没看她就要走出教室。 “站住!”白玉姮冷下脸, 走出教室挡住他的去路, “你要去哪里?我们现在正在上课……” 话还未说完,白玉姮眼前忽地一黑,身体晃了晃。 【滴!恭喜宿主解锁任务!】 什么……? 白玉姮愣了愣,且听耳中的声音说道:【宿主您好,我是你的专属系统, 做好人好事,享长寿人生!】 【现在发布您的任务:帮助高三(六班)英语提高二十分。】 【任务二:帮助反派男二裴渊摆脱悲惨结局。】 【完成任务,可获得正常寿命。】 【任务限时三个月。】 【任务倒计时开始,三、二、一!】 白玉姮脑袋晕乎乎地莫名其妙接收了两个任务。 随着一声清脆响亮的滴答声, 白玉姮脑海中,有了一本书的记忆。 反派男配裴渊出身孤苦,浪荡不羁,因为缺少关爱,内心阴暗,对作为自己对照组,过得幸福无忧的男主嫉妒不已,与男主大大小小的摩擦让他心生怨恨,不断地与男主作对,最后不仅被男主比得体无完肤,更是气得吐血身亡。 白玉姮一时接收不过来,两眼一翻,昏倒了,直直撞到在他的身上。 裴渊也难以置信眼前这个老师居然这么娇弱,不过是大声喊了几句,便缓不过气来晕了。 “裴渊把新老师气死了!” 原本鸦雀无声、正偷偷看戏的学生们忽地大声喊。 “……” 裴渊扶着晕倒的女人,感受那孱弱的呼吸,将人抱起,快跑送往简陋的校医室。 * “滴答滴答……” 药水滴落的声音。 白玉姮睁开蒙了一片白的眼,白雾逐渐消散,眼前黄黑白的墙壁慢慢有了清晰模样。 “……其他同学都看见了,就是你将白老师气晕的!……还敢说谎!听课!给我回去好好反省!再给白老师写一封道歉信和检讨书!” 外面叽叽喳喳的声音让白玉姮有些恍惚。 “吱呀——” 老旧的门被打开,走进一个大腹便便、矮胖的中年男子,是高二的教导主任,见她睁开眼了,高兴道:“白老师你醒了!?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吗?我去叫医生!” 说罢,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又一阵风跑出去了。 病房内还有两道呼吸此起彼伏。 白玉姮干哑的嗓子喊了一声水,想要挣扎起身。 一个装了水的杯子便递到了她嘴边。 白玉姮一愣,侧眸看去,是今日那个高瘦男生,有些黝黑的脸庞看不出什么表情来,抿着薄唇,一双凌厉的凤眼垂着,倔强地将水杯压在她唇上。 白玉姮:“……” 就这他的姿势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 “今天被吓坏了吧?”白玉姮找回自己的声音,问眼前长相俊美的男生,“抱歉啊,我这病有点无常,时不时就发作,没吓到你吧?”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裴渊抬起眼看她,似乎有些惊讶她醒来第一句话居然不是责骂,还反过来问他,裴渊心有异样,不自在她的好意。 “……裴渊。” “……”白玉姮一怔,“啊?” 他就是裴渊? 白玉姮脑子又有点晕了。 她昏迷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听觉的,她自然也听到了那些孩子七嘴八舌地怪他将新来的英语老师吓死了。 想想系统说的他敏感冷漠又睚眦必报的性格,又想了想今日发生的事,白玉姮突然感觉这任务艰巨啊…… 第一回见面就将这位反派得罪了…… 白玉姮悄咪咪地观察他,见他脸实在是黑,根本看不出什么来,清了清嗓子,问道:“今年几岁了?” “……”裴渊疑狐地看了她一眼,如实回答,“十七。” 白玉姮正要与他交流交流,方才那叫医生的教导主任带着医生回来了,将两人的距离拉开,一阵兵荒马乱的检查之后,教导主任押着冷漠狠厉的裴渊到她面前,让他给白玉姮道歉。 “小兔崽子,快点跟白老师道歉!” 这可使不得这可使不得!白玉姮心底嚎叫,连忙直起身,摆手道:“不用不用!是我今天太激动了,早上也没吃早饭,一时低血糖,就晕了,这跟裴同学没有关系。” 白玉姮生怕晚一步,就被裴渊记恨了,急忙解释道。 “多谢主任的关心,我昏迷之后还是有点意识的,是裴渊裴同学他将我送到校医室的……这个我还没有谢过他……” 说着,就看向一脸漠然的裴渊,拿出自己最和蔼最友善的微笑,柔声真诚地对他道:“裴同学,今天真是多谢你了,谢谢你送我去校医室。” 教导主任、裴渊:“……” 教导主任都被她这一顿猛如虎的操作搞蒙圈了,愣了愣,回过神来,有些尴尬:“咳咳,既然白老师都这么说了,那裴渊就跟白老师道个歉,毕竟扰乱了白老师的课堂纪律,这个还是要批评的!” 白玉姮胃疼地瞅着裴渊,又看了眼‘一意孤行’的教导主任,暗自腹诽希望裴渊别将教导主任的‘压迫’记恨到她身上…… 裴渊冷声地说了对不起,教导主任点点头,又道:“回去记得写检讨书!逃课这种行为必须要全校的同学都要引以为戒!” “……” 白玉姮心怕裴渊直接甩脸色又跑了,惹怒教导主任,就急忙道:“主任您误会了,是有人在裴同学的书柜里放了东西吓人,他要出去拿扫把将东西扫了,所以才……” 白玉姮不擅长说谎,但她也没有完全的说谎。 那倒地的椅子旁边就躺着一直血淋淋的死老鼠。 裴渊诧异地看了眼干巴巴地笑着的女人,抿了抿唇。 教导主任倒是没有怀疑白玉姮半真半假的话,惊愕道:“真的?有人拿东西吓你?” 裴渊一般遇到这种事情都不会说的,一是这些老师都不信他的话,二是没有人证物证,再说,也没有人愿意为自己辩解……但,裴渊顿了顿,在白玉姮满是期望的眼神下点了点头。 “是,有人在我书桌里放了死老鼠。” * 教导主任气势汹汹地说要为他主持公道,这涉及到了校园霸凌,虽然在这个年代,这个词并不怎么常见,但学生被欺凌的事也不少。 教导主任一副语重心长地宽慰过裴渊,又答应帮他找到幕后之人,也忘了检讨书的事之后,又气势汹汹地离开了。 病房里只剩下白玉姮和裴渊两人。 裴渊直挺挺地站在那,遮住了大半的光。 白玉姮循着他高瘦长条的影子看过去,对上他沉沉暗暗的眸子。 “……” 正要说话,裴渊冷笑一声,说道:“你不用可怜我。” “?” 白玉姮疑惑歪了歪头,专注的目光落在他脸上。 裴渊撇开脸,冷冷道:“少在那里惺惺作态。” “??” “该给的医药费我会给,别用你那可怜同情的眼神看我。” 裴渊面露嫌恶,浑身竖起刺来。 “虚伪。” “???”—— 作者有话说:设定九十、千禧年代 无逻辑if线 第132章 年代pa if “那边那边, 扫干净点。”白玉姮趾高气昂地指点江山,“这这这,这还有灰尘, 小裴啊,要擦干净点啊……” 对上裴渊快要杀死人的眼神,白玉姮也半点不慌, 点了点灰扑扑的桌子, 指使他:“医生说了,我要静养……既然你说要负责,那这些事情就留给你做吧。” 裴渊无语, 他说的是给医药费,又不是给她干苦力…… “收你的钱我第二天不得被举报?所以还是给我干点小活就行。” 这就是她跟他说的原话,裴渊那时还真的当真了,结果这人要他将这间不足三十平的屋子擦得能反光! “别看我啊,我脸上又不脏, 看桌子,打扫干净点, 我去买菜了。” 白玉姮关上门, 叉着腰贼兮兮一笑,小样,他多大她多大?还想跟她斗!?还嫩着呢! 白玉姮哼着歌去这边的菜市场买点肉补一补。 将东西买回来,白玉姮大爷地坐在椅子上,大马金刀地指挥他:“去吧菜洗洗, 等会……哦你会做菜不?会的话洗完就一块炒了。” 连拒绝的权利都没有的裴渊:“……” 思及她身体确实不能做重活,裴渊愤愤地将毛巾甩在水池里,怨怨地拿过菜篮挑挑拣拣,又洗了三遍, 再一样样切。 倒油,放盐。 哗啦—— 青菜入锅。 手抓起一把青红辣椒。 裴渊很狠地想,辣死你算了。 但想想里面的人还是个病号,又将辣椒放好。 一张俊脸更加的黑了。 又冷又臭。 热腾腾的饭菜端上桌,白玉姮才慢悠悠地站起身去洗手。 “你去哪?” 洗完手一转身,就看见裴渊放下围裙要走。 “吃饭了啊,要去哪?”白玉姮瞥他手,“洗手啊,不洗手不准上桌。” 裴渊低头看了看,又糙又黑,确实不是很干净的样子。 “快点吃,吃完还要洗碗呢。” 他深呼吸一口气,想着自己也付出了劳动,便厚着脸皮,神情自若地坐下。 白玉姮笑了笑,给他夹了块肉,满不在意地催他:“快吃快吃,看我做什么,我脸上又没有菜,吃完赶紧洗碗,我待会还要午睡呢……” “……”裴渊沉默一会儿,盯着这娇嫩欲滴的肉,咽了咽喉咙,他好像已经很久很久没吃过肉了。 又一块肉搭在白花花的米饭上,裴渊抬眸看过去,撞上她笑弯弯的眼眸,裴渊急忙低下眼,刨了两口饭。 紧张局促的动作,白玉姮只是笑笑,没有多说什么。 一顿安静又诡异和谐的饭。 裴渊洗完碗准备离开前,白玉姮及时喊住他:“下午记得过来一趟。” “……哦。”裴渊没去对视她的眼,一直低着头,见她还在等自己回话,只好应了一声。 下午,白玉姮将裴渊这些年零零碎碎考过的成绩单拿过来仔细地研究了一番,发现他这人好似也不算是差生,基本上在别人普遍都不及格的科目都能跨过及格线。 但是唯有英语这一科格外的顽强不屈,常年个位数的成绩。 白玉姮不禁有些宽慰,看来他进步的空间还是很大的,毕竟是有近乎满分的进步空间。 白玉姮呵呵地干笑了两声,只是笑得有些苦。 要乐观要乐观…… 等裴渊来了,她立刻转变成中小学英语老师,从最基础的教起,但没想到他好像比她想象中的“基础要好”一点点…… 人聪明,认真教了一遍也能掌握了。 白玉姮对他更加的有信心了。 一边让他背单词,自己一边制定班级的教学计划。 除了这两个大任务之外,系统还给她布置了不少小任务,比如帮某个孩子找回丢掉的钱、打扫废弃的教室、关心学生的身体……以及帮搀扶老奶奶过马路…… 做完这些,白玉姮发现自己的身体确实好了不少,走两步也不喘了,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于是干的更加得起劲,对这些学生更加的用心,就连裴渊的成绩也有了一定的提高。 * “是不是你跟主任告的状!?”一个生得粗矿、一身横肉的男声早早等在校门外,将放学准备去白玉姮说的公社大食堂的裴渊被人拦了下来,小弟们前后围攻,将裴渊推进一小巷子里。 “看来老子就不应该放死老鼠,放一条毒蛇是最好的了!怎么没咬死你!” “……”裴渊冷冷地看着他,直挺着脊背,转身想离开,心里估算着到大食堂要多久。 “瞪什么瞪!”胖子细小的眼睁开,怒道,“信不信老子抽你!” “老大,我看他就是欠抽,把他抽一顿就知道错了!”贼眉鼠眼的小弟建议。 裴渊不欲与他们纠缠,蹙眉道:“你们做的事我不再追究,我跟你们也无冤无仇,让开!” “……他说什么?哈哈哈哈哈哈……” “文绉绉的,呸!还不追究!老子还不想原谅你呢!看来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几人撸了撸袖子,准备狠狠地教训他。 “……”裴渊神情一下子变得冷厉狠辣,丝毫不惧。 “住手!”掌风还未袭来,一声尖锐的制止声从巷口传来。 “你们在做什么!?哪个班的?叫什么名字?” 白玉姮有模有样地走过来,一双冷冽的锐眼看着他们,左右打量。 “老、老师……” 其中有个瘦弱的小子是白玉姮教的班级的,他认出了她,结结巴巴地喊了一声。 “呵,聚众在这里做什么?” 那胖子愣了愣神,一脸横肉抖了抖,目光像粘在她身上了似的。 “张吉可你们在做什么?” 那瘦弱的男生咽了咽口水,结巴道:“老、老师……” 断断续续又说不出什么来。白玉姮看向那胖子。 “你是哪个班的学生?” 那胖子嘿嘿一笑,自作风流倜傥,抹了一把油光锃亮的头发,挑眉道:“你就是新来的白老师?长得还不错嘛……” 白玉姮正欲说话,被裴渊挡住身形,后者正冷冷瞪他。 那胖子也不跟他计较,对白玉姮吹了个口哨,笑眯眯地:“白老师你好,我叫雷大国,老师叫我大国就行……” “……”白玉姮深呼吸一口气,暗自劝自己不要跟他们发脾气,微笑问道,“几位同学拦住裴渊是要做什么?” 雷大国阴恻恻一笑:“你们的好学生钓了老子的凯子,老子自然是要跟他要个说法。” 白玉姮对他这种贬低性的词感到不适,蹙了蹙眉,略略沉下语气说道:“裴渊抢你女朋友?” 她侧过眼去看他,只见他盯着自己,摇摇头:“我不认识她。” 白玉姮了然,自然是信他的。 “我的学生说不认识你女朋友,自然也没有抢你女朋友这一说法。” “呵,那小娘们可是一直惦记着你。” 雷大国冷笑,笑着笑着又盯着白玉姮,说道:“老师要是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放过他。” 说罢,一群衣着新潮,头发各异的混混围了过来。 裴渊挡在白玉姮身前,冷声道:“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雷大国用手指地:“跪下来,喊我一声爷爷,我就放过你。” 又指了指白玉姮,笑道:“白老师答应做我马子我就大人不记小人过。” 裴渊啐了声,直接上拳头招呼:“做你的白日梦!” 双方像炮仗一点就炸,双拳难敌四手,但裴渊像是疯了一样,拳头狠狠地砸在雷大国身上。 “咻——” 极长的一声嘹亮的哨子声,震得几人耳朵空白了几秒。 “谁在那里打架!” 躲在后面浑水摸鱼的张吉可看见巷口站着的人,扭曲声音大叫:“胡主任来了!” 剩下的人听到声音,作鸟兽散,一个比一个溜得快。 白玉姮拉起裴渊,焦急问:“你不要命了啊!?” 见他额头都被擦破,鲜血直直地流下了,更是生气:“你真是嫌自己命长!” 白玉姮又问他还能不能自己走,裴渊抿着唇不说话,点点头,被白玉姮拖着离开。 简单地处理了一番,白玉姮抱手冷脸看他。 裴渊掏了掏口袋,没有一分钱,与此同时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不算白的脸瞬间红了一片。 白玉姮白了眼他,转身出去。 裴渊的肩膀随着门合上的声音轰然垮下,垂着脑袋,想自己是不是惹她生气了。 他能感知到她的善意,给他补课,又借着让他干活做借口留他下来吃饭,他好久没吃过那么饱那么热乎的饭菜了…… 这些日子是裴渊过过最好最幸福的时候。 她现在生气了,是不是就不会再理他了? 裴渊抿唇,颓然耷拉脑袋。 “吱呀。” 门又被打开。 进来的人语气有些生硬道:“挺晚了,只有一些白粥了,还有这个蛋糕……” 白玉姮刚放下餐盒,就被人抱住腰。 “……” “对、对不起……” 裴渊神情有些不自在,垂着眼对她道。 白玉姮心一软,想想也知道这孩子是为了维护自己,摸了摸他的脑袋,慈爱道:“不是饿了吗?快趁热吃了吧。” “嗯……” 白玉姮对着他笑,拿出准备好久的蛋糕:“听说今天是你十八岁生日,喏,给你买的,一起吃了。” 花花绿绿的巴掌大小的蛋糕被放在桌上,一根细细的红色蜡烛被插在蛋糕上。 白玉姮关了灯,点燃了蜡烛。 “噗噗噗……” 蜡烛被吹进来的微风吹得扑闪跳动。 在微弱昏黄的烛火下,白玉姮弯着眼,催他快点许愿吹蜡烛。 “……” 裴渊呆呆地跟随她的指示,在她期望、兴奋、笑意盈盈的注视下,闭上眼,别别扭扭地许了一个愿。 第133章 年代pa if “诶你们听说了没有, 最近一直在我们校门晃悠的混混被警察抓了!” “听说了听说了!好像是因为差点打死了人!被人瞧见了去举报,然后被送去劳改了!” “这么可怕啊!” “也幸好被人发现了,那个人差点就死了!不然他们得挨枪.子!” “这么严重啊!?” 一下课, 一群人就开始叽叽喳喳说着最近的八卦。 裴渊原本要背单词的,无意间听了一耳朵,忽地想到了什么, 心中纷杂, 连纸上密密麻麻的单词都乱了。 “……” ——刺啦。 一声极为刺耳的铁椅子滑过水泥地的拖拉声盖过几个同学谈论的声音。 教室中蓦地一静,不少人将视线放在突然站起来的裴渊身上,眼神里满是打量。 裴渊放下书, 也不在意这种打量,径直走出教室,抛下身后的低低细语,往办公室的方向去找人。 在办公室和主任办公室转角时,碰上正在说话的两人。 “白老师啊, 你们这几次的月考成绩有了很大的提升啊!”教导主任笑眯眯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夸道, “不愧是名校毕业的学生, 教学成绩也格外突出!这次的月考分析会上可要好好跟同事们分享分享经验,大家一块向你学习!” “主任谬赞了,是孩子们认真学习,我不过是起了个监督的作用……” “诶你可不要妄自菲薄啊……” 二人互相吹捧了几句,教导主任又可惜又感慨道:“可惜啊, 你只能教三个月,要是被你带一年,那肯定能取得更加大的成绩!” 白玉姮含蓄地笑笑:“说不定我以后又过来了,这次不过是受人所托……” “这次期中考……” 那边交谈的声音渐渐远去, 已经听不到什么具体的话,嗡嗡嗡地,像两只烦人的蚊子叫。 * “后天就是期中考了,这是你们进入高三之前的第二个大考,跟镇上和县里的几所学校一起联考,大家要打起精神好好备考……”白玉姮站在讲台上,脸色红润,没有第一天那么苍白,“当然,大家也不用那么紧张,毕竟不是高考,就算高考来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这只是一个检验大家前半学期学习的测验,平常心对待就好了。” “大家的进步也是有目共睹的,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不用因为这个联考就焦虑,平常考前怎么来如今也怎么来……” 白玉姮循循善诱,讲了不少注意事项呵宽慰人的话,又讲到自己上学时的一些趣事,惹得大家哄堂大笑,原本紧张的气氛也变得松快下来。 放学的铃声响起,学生们都背上书包跟白玉姮道别。 “老师再见!” “老师周末快乐!” 白玉姮一个个笑着回应。 等人全都走光后,教室里只剩下她和还没走的裴渊。 “怎么还不走?”白玉姮笑着问。 裴渊垂下眼,没说话。 “在等我吗?”白玉姮笑,这半个学期裴渊都被她留堂开小灶,现在他的进步已经说是突飞猛进了。 “今天不用补习了,给你好好放个假,回家去吧。” “……” “怎么了?”白玉姮见他脸色红红的,神情迷离,心猛地一突,走上前去摸他额头。 “这么烫!?” “快去校医室!”白玉姮拉着他就要往校医室走。 看着他好似烧得很严重,整个人都是懵懵的,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乖巧得很。 贴了退烧贴后,躺在校医室的破旧铁架床上,白玉姮倒了杯水,让他吃药。 “听话,喝水。” “……”裴渊乖乖张开嘴,却没有任何的动作。 “……” 白玉姮笑了声,将要喂给他,看着他被药苦到皱紧脸,这才让他乖乖张开嘴喝水。 病了倒是挺乖巧的嘛…… “你好好休息,我去办公室一趟,回来再送你回家。” 刚说完转身,一条极长极为健壮的手臂拦腰抱住了她。 “……?” 白玉姮以为他不舒服,急忙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头疼了?” 裴渊埋在她小腹,摇了摇头,鼻尖萦绕着她清淡的气息。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白玉姮一愣,暗自腹诽,当然是因为系统任务…… 但相处这么久了,也有了几分感情,看他像看自己孩子一样。 “当然是因为你好看乖巧又听话……” 裴渊意味不明地笑一声,骗人。 “你是不是要走了?” “啊?”白玉姮愣了愣,一时不知他说的是哪方面。 “没有啊,我不是一直在这里吗?” 裴渊抿了抿唇,欲言又止,本想说些什么,但触碰到她关怀……慈爱的视线之后,顿时泄了气。 白玉姮见他没说话,看了眼手表,说道:“我现在要去办公室开会了,你在这儿待一会儿,我开完会再送你回家。” 裴渊松开抱住她腰的手,眉眼带着复杂的神色,点点头,看着她离开,背影消失在门后。 “……” 嗤。 一声极其轻且短促的嗤声,包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自嘲之意。 夕阳快要沉进山里。 白玉姮匆匆赶来。 “好点了吗?我刚才问了护士,不用住院,走吧,我带你去吃点东西再回去……”白玉姮说着,知道他家里人早就没了,顿了顿,说道,“你是住在镇上的吗?” 裴渊点点头:“父母给我留了一套房子。” “自己一个人住?” 两人并肩走在夕阳铺撒的路上,躲过叮叮当当响铃下班、骑着自行车的工人。 “嗯。” 白玉姮拉着他走进一间馆子,一起吃了顿饭,才让裴渊带路走回家。 最后的一缕阳光快要被夜色吞下,两人走在小道上,一前一后,白玉姮在跟他仔细地说着考试注意事项。 裴渊忽地停下脚步。 “怎么了?” 白玉姮回头看他。 “我……”裴渊看着她,隐忍着什么,浓眉压眼,看着格外的严肃冷厉。 “怎么了?” “你是不是要走了?” 白玉姮这时才猜到几分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这件事除了她和教导主任知道,就没有别的人知道。 白玉姮点点头:“可能吧,也可能带完你们这个学期。” “为什么?”裴渊连忙追问,或许又觉得自己这样说得有些急切了,顿了顿,缓声问,“一定要走吗?” 白玉姮笑,知道他这是舍不得自己,而自己与他们相处了这么久也处出了点战友情:“当时就是答应一位恩师帮忙带一下课的……现在时间也快到了,而且,而且我的身体需要去检查,得出到外面才行啊……” 裴渊一时不语,就紧紧盯着她看。 “别担心,我们以后肯定会再见的。”白玉姮拍了拍少年的肩,忽地发现他好像又高了不少,“等你好好学习,说不定我们会在首都相遇?” “九月在未名湖吹风,十月在国庆节的天安门看国旗,十一月在故宫游玩,十二月在什刹海滑冰,元旦在王府井听跨年钟声……” 裴渊抓住她的手,将她圈在怀里,白玉姮愣住。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裴渊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双眼又深又饱含情绪地看着她:“白玉姮,我、我喜欢你。” “啊?” 白玉姮彻底愣住了,像是被雷劈一样。 挣开他的手,后退几步,离他远些,目光警惕起来:“你在胡说什么?” “没有胡说。”裴渊坚定又坚决地说,“我认真的。” “白玉姮,我喜欢你。”裴渊认真地说。 “很喜欢很久很久了!” 白玉姮瞠目咋舌、目瞪口呆。 “怎、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 “你你你……你这是想‘害死’我!?”白玉姮想起来跟他相处的时候,不管是私下还是在公共场合,都没有见过这人叫她老师,那时她就暗自腹诽这个小孩怎么一点礼貌都没有,谁承想…… 白玉姮还宁愿他没有礼貌! 她压下心头的惊悚,活像是听了一个鬼故事似的,冷下脸,冷漠道:“我知道了,年慕少艾我能理解,我也懂,但现在还不是你能放松想……” 她咳了咳,清清嗓子继续道:“等你走出这片大山之后,你就会发现这天地之大,优秀的女孩子数不胜数……等你真的成熟了,你就会知道现在的感情有多么的天真懵懂——” “不会了!”他坚决打断她的话,“不会再喜欢上别的人了!” 这是他贫瘠的人生中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敞开心扉,将自己的心和情说给她听。 白玉姮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羞耻、愧疚、后悔全都涌了上来。 甚至在反思自己是不是跟裴渊走得太近,对他太好了,这才让他产生错觉?还是自己真的给了他某些信号? 但他们也只是正常的师生补课教学啊……只不过偶尔给他开点小灶…… 白玉姮想不通,裴渊见她眉头紧皱,好似遇见了天大的困难,垂下眼睫,低声道:“抱歉,我不该说这些的……” 他只是怕她某天突然离开,他最想说的话没能说出口。 “你就当没听过,我也没说过,可以吗?”裴渊想拉她,但被她下意识地避开了,伤心道,“我们还可以像从前那样吗?” 他说完没有后悔,但她的举动让他不得不后悔,他怕她冷落他、疏远他。 白玉姮抿了抿唇,她也是第一回遇到这种事情,难免有些不知所措:“你的心意我知道了,以后还是照常吧。” 裴渊点点头。 白玉姮长舒一口气,扯出一抹笑:“我先回去了,你也快点回家吧。” 白玉姮说完,落荒而逃似的,剩下裴渊一人站在寂寥的小路上,形单影只,茕茕孑立。 要说被裴渊表白之后的变化,要说没有也是假的,白玉姮发现自己更加“敏感”了,对于裴渊的一切,他有意无意的靠近,听到某个与他有所关联的词语、句子……都能让她警铃大作,“不寒而栗”。 白玉姮发现自己好像病了,比原本的病还要严重。 幸好,她在期中考之后就要离开了。 离别之时,过于仓促,没有一个人预料得到,白玉姮还没有认真地和每个人道别,没有跟裴渊好好说说话,只留下几句话就被急匆匆送走了。 “同学们好,我是你们新的英语老师,白老师有事离开了,现在由我来接替她的工作,我叫……” 新来老师还未说完,坐在最后排的裴渊猛地站起身,椅子划拉地面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 “白老师去哪了?” “白老师生病了,听说被送走了……” 一时间议论纷纷。 裴渊直接在新老师的叫喊声下冲出教室,跑到了教导主任办公室。 “老师,白老师去哪了?”裴渊喘着气,连基本的礼貌没有了,直接打开门问他。 胡主任愣了下回过神来,厉声道:“裴同学现在是上课时间,有什么事下课再说!” 裴渊坚持不懈:“白老师去哪了?” “……” 胡主任知道白玉姮特意叮嘱过了,对他道:“她很好,只是回到了她该在的地方,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好好学习,考出这片大山,这也是她对你的期望……诶诶诶,你去哪!?这是上课时间!裴渊!!!” 胡主任追出去,只看见他一片洗的发白的衣摆,转瞬间就不见人影。 裴渊冲进她租的房子,里面早就空空落落,没有一丝生活痕迹。 只有他曾经擦过的桌面上放着一封信,安安静静地躺在那,似乎是在等着真正的主人开启。 裴渊踉跄走过去,颤着手谨慎又小心地撕开封口。 “……” 本以为是厚厚的一沓信纸,结果却是一沓钱。 裴渊躬身跪倒在地,高瘦直挺的脊背佝偻,一耸一耸地动着。 一张信纸上只有短短的几个字。 裴渊颓然松手,雪白的纸张飘落在地。 ——首都相见,等你。 “……” * 200x年,9月1日。 裴渊踏上了前往首都大学的火车。 200x年,10月1日。 裴渊看到了天安门的升旗仪式。 200x年,11月13日。 裴渊去了故宫。 200x年,12月20日。 裴渊去了什刹海学溜冰。 200x年,1月1日。 裴渊在王府井大街跨年。 200x年,某月某日。 裴渊再次见到了坐在轮椅上,面向未名湖看春意浓浓的湖畔。 察觉到他的视线,白玉姮转过头,对着他盈盈一笑。 “你来了。” 裴渊点点头,走到她身前,单膝跪下,抓住她有些凉的手覆盖在脸上。 “嗯,我来了。” 白玉姮笑眯眼,摸着他消瘦硬朗的脸颊。 “等到你了。” “这次让我陪着你吧。” ——永远不再分开—— 作者有话说:求求五星好评~[害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