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风先生》 第1章 自缚 我叫温眠,长眠不醒的眠。 思念是治不好的病,而我已经病入膏肓。 …… 车窗外熟悉的景致缓缓停滞,陈叔温和的嗓音从前座传来:“小少爷,到了。” 黑色宾利静静停在别墅院门外,离里侧那扇精致的欧式铁艺大门尚有一段距离。我正要推开车门,身旁的温寻却伸手轻轻拦住了我。 “绵绵。”大哥深邃的目光落在我脸上,语气是少有的郑重,“如果闻风对你不好,在他这里受了委屈,就回家来。你是我们全家捧在手心的宝贝,家里永远都有你的位置。” 鼻尖蓦地一酸,我垂下眼睫,借由整理衣摆的动作掩饰瞬间翻涌的情绪。再抬头时,唇边已扬起一个尽可能明媚的笑容:“大哥,你想多了。我真的没受什么委屈。你知道的,以前我什么都做不好,只会依赖你们。现在能独立生活,明明是好事呀。” 声音不自觉地放软,带着几分安抚的意味:“他对我……挺好的。” 温寻凝视着弟弟强装坚强的模样,那双与自己极为相似的眼眸里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心疼。他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揉了揉我的头发。 陈叔已提着几大袋新鲜食材走向别墅。 我跟着下了车,傍晚的风裹挟着暖意拂面而来。夕阳将整座庭院浸染成一片浓郁的金色,连空气都变得温柔。 视线所及,是满园盛放的玫瑰。 六年前亲手种下的纤细花苗,如今已长成繁茂的花丛。每日悉心照料,即便已是八月,这些花朵依然开得热烈娇艳,没有丝毫颓败之态。它们在夕阳余晖中舒展着花瓣,泛着如丝绒般细腻华美的光泽。 因为闻风的信息素是玫瑰的气息,我便格外钟情这种花,这片花园倾注了全部的心血。每一次弯腰修剪枝叶、指尖触碰带刺的茎干时,都仿佛能在这馥郁的芬芳中,离他更近一些。 陈叔放好食材,转身对我恭敬道:“小少爷,东西都安置妥当了。我得送大少爷回老宅了。” 我点点头,走到驾驶座窗边柔声叮嘱:“路上小心,开慢点。” 目送黑色轿车缓缓驶离,直至消失在林荫道转角,我才转身回到客厅。目光不经意间落在墙面上小猫挂钟的尾巴,正不偏不倚地指向5与6的中间。 五点半了。 时间还很充裕,足够我静下心来,准备一顿用心的晚餐。 暮色渐沉,窗外的天空从橘红褪成深蓝。我系着那条米色围裙,在厨房里忙碌地准备晚餐。 指尖抚过无名指上的婚戒,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意掠过唇角,今天,是我们结婚七周年的纪念日。 闻风的下班时间向来是个谜。这些年来,他很少准时回家。常常是我早已入睡,浑然不知他何时归来,只有次日清晨看见玄关处挪动过的拖鞋,才隐约感知到他曾回来过的痕迹。 但今天不一样。心底那份小心翼翼的期待,像初春的藤蔓悄悄蔓延。 在温家时,这些灶台琐事从来轮不到我动手。 可如今,为了能让闻风多尝几口我亲手做的饭菜,倒是默默练就了一手不差的厨艺。 不是请不起保姆,但这是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小家。我珍惜这份独处的宁静,总想将这里经营成能让他停泊的温暖港湾。 我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每个角落都布置得舒适温馨。 沙发上的羊毛毯是他喜欢的质感,窗台上的绿植永远生机盎然。总盼着有一天,他能注意到这份用心,愿意真正把这里当作归宿。 今天,他应该会留下来用餐吧?不会像往常那样,只在门口驻足片刻,便转身离去。 窗外,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夜幕如一块厚重的墨蓝绒布缓缓铺展。院子里的玫瑰在渐起的晚风中轻轻摇曳,暗香浮动。 低头看了眼手机屏幕,数字清晰地显示:7:20。 闻风还是没有回来。 满桌的菜肴渐渐失去了热气,唯有保温灯还徒劳地散发着橘色的光。我犹豫着,还是点开了那个熟悉的聊天界面。 七年了,这个对话框里塞满了我发出的消息。 闻风的回复寥寥无几,每一个字都吝啬得如同施舍。这漫长得令人疲惫的对话,从头到尾,都只是我一个人的独白。 我再次拿起手机,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犹豫地敲下一行行字: “你今天回家吗?” “今天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 “我做了你爱吃的糖醋小排。” “你什么时候回来?” “对不起,别生气,我不催你了。” 消息一条接一条地发送出去,然后像石子沉入最深的海,没有回音,没有涟漪。我甚至不知道闻风到底有没有看见。 可我总是痴痴地想,只要我发得够多,哪怕他被烦得受不了,总该会瞥见一眼的吧。哪怕他只回一句斥责,也好过现在这样,了无回音。 满桌的菜肴渐渐失了热气,闻风依然没有回来。 我一个人呆坐在餐桌前,忽然觉得毫无食欲,最近似乎总是这样,忙完一切静下来后,就什么都不想吃了。 结婚这些年来,我的生活好像一直都在围着闻风打转。此刻闲下来,竟不知该做些什么才好。 无意间划开手机,朋友圈最上方的一条动态瞬间让我呼吸一滞。 那是闻风的合伙人,也是他最好的朋友之一。我当年因为闻风总是若即若离,我缺乏安全感,为了多了解他的工作生活,特意加了他们的微信。 “祝我们可爱的糖糖新婚快乐!” 文字下面附了一段婚礼视频。我的指尖微微发颤,轻轻点开。 画面里,唐舒正与他的新婚丈夫一起向来宾敬酒。 他几乎一点都没变,穿着合身的白色西装,岁月似乎格外厚待他,未在容颜上留下丝毫痕迹,依旧明艳动人,像一块被时光精心打磨的温润美玉。 真好啊,他也有了自己的归宿,我心底的罪恶也能减少几分。 本就是我卑鄙,我寡廉鲜耻,嫉妒成性,害得他颠沛流离。 视频播放到末尾,他们敬到了老同学那一桌。这些都是他们的大学同学,其中有几张面孔我很熟悉。 突然,我的心跳漏了一拍,我看见了闻风。 他就坐在唐舒的正对面。虽然镜头始终追随着婚礼的主角,闻风只是在画面边缘一闪而过。光线昏暗,画面模糊,不仔细看根本不会注意到。 可我一眼就认出了他。那是刻进我骨血里的轮廓。 我还在安慰自己,闻风作为唐舒的同学、朋友,去参加他的婚礼这件事上,很正常,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把视频拖回去,手指悬在屏幕上,定格在他出现的那一帧。他端着酒杯,目光专注地凝视着唐舒。就在这惊鸿一瞥间,我从他眼中读出了不舍、无奈,还有……一丝不分明的情愫。 他从未用这样的眼神看过我。永远只有冰封般的冷漠,没有温度,甚至映不出我的倒影。 只有唐舒,才是他心底最特别、最柔软的存在。 眼眶干涩发疼,却流不出一滴眼泪。我连打电话质问的勇气都没有,只能默默锁上屏幕,任由无声的钝痛在胸腔里蔓延。 我没资格。 然后,我一个人,一口一口,咽下满桌早已凉透的菜肴。 机械地往嘴里塞着食物,感受不到任何滋味,直到吃掉了大半桌菜,胃部传来阵阵抽搐的疼痛。我飞快地冲进卫生间,扶着冰冷的洗手台剧烈地呕吐起来,胃里翻江倒海,仿佛要将所有委屈都倾倒而出。 直到力竭瘫坐在冰凉的地砖上,胃里和心里都是一片荒芜的冰凉。 这些年来,我经常这样。 似乎只有让身体承受实在的难受,心里的痛苦才能稍稍找到一个宣泄的出口。这种近乎自虐的行为,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成了我缓解心疾的习惯。 收拾完一切,墙上挂钟的指针已指向晚上九点。我依旧习惯性地为闻风留了一盏玄关的壁灯。无论他回不回来,这盏灯总会亮着,像一场无望却执着的守候,在寂静的夜里独自燃烧。 洗完热水澡,我裹着那条柔软的米白色针织毛毯,蜷坐在宽大的飘窗上。裸露的脚趾从毯子边缘探出,在微凉的夜风里不自觉地蜷缩起来。 我总是喜欢把空调温度调得很低。 这样无论躺在床上,还是像现在这样窝在窗边,都能用被子或毯子将自己紧紧包裹、密不透风。 这种被柔软织物包裹的触感,能让我产生一种被拥抱着的错觉,从中汲取到些许可怜而虚幻的安全感。 房间里只亮着一盏昏黄的床头台灯。在光影交界的黯淡角落,摆着我和闻风唯一的合照,那张在民政局拍的红底证件照。 这张照片原本只需要准备三张,两张贴在证件上,一张留在民政局存档。而我,私自加洗了一张,小心翼翼地珍藏起来。 闻风不知道。因为他每次来,我都会提前把相框轻轻扣下。他从来不会留意这个细节,更不会伸手将它掀开。 他不在意。 照片里,我紧紧挽着他的手臂,笑得眉眼弯弯,仿佛拥有了全世界。 而他却只是面无表情地直视前方,冷漠得像一尊没有温度的雕像,与我的欢喜隔着无法跨越的鸿沟。 我手机相册里存满了他的照片,偷拍的,抓拍的,各种角度,各种神情。 只是那些照片里,从来都没有我。就像我的生活,始终围绕着他,却从未真正走进他的世界。 抱着双膝,我把下巴轻轻抵在膝盖上。脚边放着那只我最珍爱的陶瓷小猫,手里拈着一支刚从院子里剪下的红玫瑰,只有特别想他的时候,我才舍得剪下一支。 怔怔地望着窗外,夜色中那片我亲手栽种的红玫瑰显得格外暗沉,如同凝固的血。我把这些玫瑰照料得很好,只是每次修剪时,总会被尖锐的花刺划伤手背,留下细密的红痕。 目光不自觉地飘向院门口,心底还存着一丝微弱的希冀,像风中残烛,盼望着能看见闻风的车灯划破夜色,停在那个熟悉的位置。 或许是我的祈祷太过虔诚,竟真的产生了幻觉——不,不是幻觉!闻风的车真的缓缓驶入了院子,车灯的光束如同利剑,劈开浓稠的黑暗,轮廓在夜色中格外清晰。 我欣喜若狂,心脏猛地跃上喉咙,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冲下楼,连拖鞋都忘了穿,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 他真的回来了。 我刚下楼。 我刚走到楼梯口,就听见楼下传来陆远气急败坏的声音。他正费力地架着醉得不省人事的闻风,整个人都被压得歪歪斜斜。 一个成年男人的重量可不轻。 “喂!你家密码到底多少?说话啊!”陆远咬牙切齿地调整着姿势:“我靠,你TMD重死了!” 风含糊不清地嘟囔着:“05062……1。” 陆远侧耳听了半天,还是没听清最后一位是1还是7。他试着输入21,密码锁立刻发出刺耳的提示音。 “真是服了!”陆远彻底放弃,直接抡起拳头重重砸门,“砰砰砰”的响声在寂静的夜格外突兀。 “嫂子在家吗?闻风喝得不省人事了!” “嫂子……” “来了!”我急忙拉开门。在闻风的所有朋友里,陆远是让我感觉最自在的一个。 他从不因为温家的背景就对我另眼相看,也不会像其他人那样表面客气背地里却带着偏见。 “我来扶他吧,辛苦你了。”我伸出手想去接闻风。 “别别别,嫂子,”陆远连连摆手,“他这190的大傻个,你哪扶得动,还是我来。” 他一边说着,一边咬牙切齿地把闻风往楼梯上拖。可闻风高大的身躯实在沉重,每上一级台阶都显得无比艰难。 “我真是艹了,闻风你这孙子……真特么会给我找事儿!”陆远忍不住骂骂咧咧。 他在心里暗暗吐槽:平时应酬也没见你喝过几口,都推给我挡酒,现在唐舒结婚就喝成这孬样,还有没有点为人夫的自知之明?兄弟最后再帮你一把。 当然,这些话他不可能当着我的面说出口。趁着我不注意,他故意使坏,狠狠踢了下闻风的脚踝泄愤。 最后陆远心一横,猛地将闻风像扛水泥袋一样甩上肩头,步履蹒跚地往上挪。 我跟在后面,看着这一幕既心疼又无措,想伸手托一把又怕反而添乱,只能揪心地亦步亦趋。 好不容易上了楼,陆远累得几乎虚脱,靠在墙边大口喘着粗气问:“嫂……嫂子,你们卧室是哪间?” 我指了指走廊尽头那扇紧闭的房门,小跑过去为他打开。 陆远一下子把闻风摔在床上,沉重的身躯砸出闷响,引得闻风无意识地哼了一声。陆远如释重负地活动着酸痛的脖颈和肩膀,随后匆匆跟我道别。 我本想给他倒杯水歇歇,可他似乎有急事,一溜烟便没了踪影,连闻风的车也一并开走了。不过他们兄弟之间经常换车开,我早就习以为常。 望着床上醉得不省人事的闻风,我深吸一口气,终于踏进这个对我而言既空旷又陌生的房间。 我们不像伴侣,更像是合租的陌生人。闻风从不允许我进他的房间,不准我碰他的任何东西。结婚这么多年,我们一直分房而居,我从未在他这里留宿过一夜。 即便是在情事上,我们也始终隔着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 每一次亲密,都发生在我那间冰冷的卧室里,只有每月发热期来临,闻风才会纡尊降贵地前来,履行他作为丈夫的义务。 他从不留下过夜。总是在发泄完毕后毫不留恋地抽身离去,独留我蜷缩在凌乱的床单上,望着他决绝的背影,默默吞咽苦涩的泪水。 因为他根本不在乎。 多么讽刺,闻风最厌恶别人对他的施舍,却偏偏热衷于施舍我。 他明明可以彻底冷落我,让我在一次次发热期的煎熬中彻底死心。我可以独自蜷缩在角落,忍受着情潮的折磨,在无人看见的暗处舔舐伤口。 只要不让他目睹我的眼泪与狼狈,至少还能保留最后一丝尊严。 可他总是如期而至,用最残忍的方式“拯救”我。那不带丝毫温情的触碰,那例行公事般的交合,让他不像一个丈夫,反倒像个无情的嫖I客。 在那些时刻,我颤抖着用指尖描摹他的轮廓,用颤抖的唇瓣轻触他的脸颊、喉结、紧绷的下颌线。唯独不敢越雷池半步的,是那双薄唇。 因为他曾清清楚楚地告诉我:接吻是相爱之人才能做的事。 而我们,从来都不是。 第3章 哥,我想要他! 八年前的那个初秋,我第一次拖着行李箱站在A大庄严的校门前。 梧桐树叶刚刚染上淡淡的金黄色,阳光透过枝叶缝隙洒下星点光影。蝉鸣声在耳边此起彼伏,空气里还残留着夏末未散的燥热,微风吹过时带着树叶的沙沙声响。 来接我的是二哥温珏。他那时已经大四,是A大商学院的风云人物,典型的优等生,不仅成绩优异,组织能力也出众,是教授们口中赞不绝口的栋梁之材。 而我呢?成绩平平,不好不坏,按正常途径最多只能上个普通大学,连A大的门槛都摸不着。 可温家的实力就摆在那里,alpha父亲随手捐了两栋楼,校方就破格录取了我。 其实我本不必非来A大不可。 按父亲当时的说法,要么读最好的,要么干脆不读。 当然还有第三条路,就是出国镀金。 可我的omega爸爸说什么也不同意,总担心我一个人在异国他乡会被欺负,红着眼眶说:“绵绵从小就没离开过我们身边,怎么能去那么远的地方?” 于是,我就这样来到了A大。 此刻我正站在校门口,手里拉着最心爱的那个银色行李箱,其实并不重,里面全是爸爸给我精挑细选的零食和日用品。 陈叔尽职地为我撑着遮阳伞,脚边还堆着三四个行李箱,里面装着我日常用的、穿的、玩的,甚至还有惯用的枕头和毯子。 “二哥怎么还没来啊?”我噘着嘴抱怨,用手不停地扇着风:“热死了,再不来我就要融化了。” 额前有几缕碎发已经被汗水打湿,黏在皮肤上很不舒服。 陈叔柔声劝道:“小少爷,要不我们先回车里等?空调一直开着呢,这么热的天站在外面你怎么受得了。” 这话说得一点没错。 温家上下都知道我最是娇气,冷不得热不得。 家里的恒温系统永远调在最适宜的温度,连地板都是常年恒温的,光着脚踩上去也不会觉得凉。 我平日不爱出门,几乎从不晒太阳,因此养出了一身白皙得过分的皮肤,身形也格外纤瘦。 正打算转身上车,远处终于传来熟悉的声音:“绵绵!我在这儿!” 回头望去,二哥穿着一身湿透的蓝色球服朝我跑来,小麦色的肌肤上挂满汗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他和我截然不同,酷爱运动,尤其喜欢打篮球,整个人都散发着阳光活力的气息。 “绵绵你怎么来这么快?等久了吧,来,哥哥抱抱。”他张开汗湿的双臂就要拥抱我。 我嫌弃地往后躲开两步,用手在鼻尖前扇了扇:“别碰我,一身汗臭味。” 想起等了半天他才来,委屈顿时涌上心头,“说好早点来接我的,爸爸明明特意嘱咐过你来接我。我半小时前就在车上给你发消息了,结果让我在太阳底下等了整整二十分钟!” 温珏心虚地摸出手机,我趁机踮脚瞥了一眼,我的聊天框上果然有个刺眼的未读红点。 “好啊!你连消息都没看!”我气得直跺脚,白皙的脸颊泛起红晕,“根本就没把我的事放在心上,整天就知道打球。我要告诉爸爸,你一点都不关心我!” 这话可把温珏吓坏了。 他太了解我们那位omega爸爸护犊子的性子,要是我真去告状,凭我添油加醋的本事和撒娇卖萌的功力,搞不好会被说成他虐待亲弟,到时候怕是要跪下来家法伺候。 “对不起对不起,是哥错了。”他连忙双手合十讨饶,额角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等会儿带你去吃冰淇淋,再带你去看帅哥,嗯?” 我原本板着的小脸,在听到“冰淇淋”三个字时不禁松动了几分。 从小我的胃就不好,被家里严格禁止吃生冷食物。 大哥和姐姐虽然也很疼我,在这件事上却和爸爸统一战线,说什么都不给,管得死死的。 我的支付账号又是绑定爸爸的,买什么他都能第一时间知道。 偏偏我最爱吃冰淇淋,每次被拒绝后都只能气鼓鼓地生闷气。 只有二哥会偷偷带我解馋,虽然每次只允许我含化了再咽下去,我觉得这个要求很过分,但总比没有强。 我轻轻踢了下他的小腿,力道不重却带着埋怨:“那你说到做到。” “放心放心,等会儿就带你去……”他认命地分担了行李,肩膀顿时沉了下去,“走吧,小祖宗。” 我不客气地把遮阳伞也塞进他手里,自己只拿着半包没吃完的零食,优哉游哉地跟在他身后。 到了宿舍,我舒舒服服地坐在靠窗的椅子上,继续享用爸爸精心准备的零食,看着二哥和陈叔忙前忙后地帮我整理行李。 这在温家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所有人都习惯了我的娇气,我也确实不擅长这些家务。 我申请的是单人宿舍,因为我不喜欢和别人共享空间。 我的东西多得有些离谱,各式各样的行李箱摊开在地上,几乎占满了整个房间。哥哥和陈叔两个人前前后后收拾了将近一个小时,宿舍里才总算有了些整洁的模样。 “绵绵,你这带得也太多了吧?”温珏哭笑不得地举起一个拇指大小的陶瓷小猫摆件。 那小猫咪正翘着尾巴、撅着屁股伸懒腰,姿态娇憨可爱,在灯光下泛着莹白的光泽。“连这种小玩意儿都带来了,你是把整个房间都搬过来了吗?” “哎呀,你小心点,别摔坏了!”我连忙放下手中的零食袋,快步上前,小心翼翼地从他手里接过那只陶瓷小猫,像捧着珍宝般轻轻放在书桌最安全的角落,还不放心地调整了好几次位置。 “这可是我最喜欢的小猫。” 温珏靠在桌边,饶有兴致地看着我仔细摆弄小猫的模样,唇角带着宠溺的笑意:“带这个来干嘛?本来东西就多,宿舍这么小,摆得下吗?” “我喜欢嘛,就想把它带在身边。”我的指尖轻轻抚过小猫光滑的釉面,语气柔软,“虽然它不值钱,但真的好可爱。我第一眼看到它就特别喜欢,后来见过再多精致漂亮的摆件,也还是只喜欢这一个。” 温珏低笑一声,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哟,没想到我们家小祖宗还是个这么长情的人。万一你以后喜欢的人配不上你这份深情,那可怎么办?” 我抱起手臂,扬起下巴,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那我就把他锁在身边,哪儿也不许去。” 这句话让温珏直接笑倒在地上,他一边笑一边拍着光洁的木地板:“果然是你的风格!我们绵绵还是这么霸道。” 笑够了,他才撑着膝盖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语气突然认真起来:“不过宝贝儿,你要记住,深情是好事,但是如果一个人让你不舒服了,直接甩掉再换一个就好,没必要给自己找不痛快,不然等到伤心了,在意了,就离不开了。” 我撇撇嘴,对他的说法很不赞同:“才不要呢。我可不像你,薄情郎,大猪蹄子,哼!” "什么大猪蹄啊?我这是潇洒。" "我说你是你就是。" “好好好,我是大猪蹄子。”温珏笑着揽过我的肩膀,“走吧,哥哥带你出去逛逛,熟悉熟悉校园。” 此时夕阳正好,橘色的光芒透过窗户洒进宿舍,给所有物品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泽。 我最后确认了一眼那只陶瓷小猫的位置,确保它稳稳当当地立在书桌上,这才满意地跟着温珏朝门外走去。 温珏带我来到了学校的体育馆。 原本他是想带我去操场的,可刚提起就看见我皱起了眉,于是立刻改口:“算了,外面太阳还毒,我们去室内篮球馆里转转,那儿凉快。” 走进宽敞的篮球馆,凉爽的空调风迎面扑来,驱散了夏末的燥热。我这才舒展了眉头,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环境。 温珏让我在场边的长椅上坐下,自己跑去不远处的小卖部。 回来时,他手里拿着两个甜筒,将其中一个超小号的递到我面前。 “喏,给你的。”那个甜筒小得可怜,估计两三口就能吃完。 我正要伸手去接,目光却不经意瞥见不远处一个女生手里同样拿着“超小号”甜筒,可上面的冰淇淋球分明比我的大了整整一圈。 我立刻缩回手,嘟起嘴抗议:“我不要这个,我要她那种的。” 温珏毫不让步,直接把小甜筒塞进我手里:“不——行。” “凭什么你的那么大,我的却这么小?”我举着那个迷你甜筒,委屈得声音都提高了八度,手指因为用力微微发白,“这不公平!要么你的跟我一样,要么我的跟你一样。” 温珏简直要被我这理直气壮的模样气笑了。 他俯身凑近,用甜筒轻轻碰了碰我的鼻尖:“我这一米八五的个子,吃个大号甜筒怎么了?你手里那个才是正常份量。” 他压低声音,带着几分调侃,“而且祖宗,你心里没数吗?大的你吃不了,到时候又该闹肚子疼。” 这话听得我更来气了。在家被爸爸和大哥管着,出了门还要被二哥管着。 等等,我现在不是已经在外面上学了吗?等会我从他兜里掏些现金,等他走了,我想吃多少还不是自己说了算? 正当我在心里美滋滋地盘算着这个“完美计划”时,温珏仿佛会读心术一般,直接戳破了我的幻想:“温绵,我劝你趁早打消那些小心思。” 他晃了晃手机,“你只能用爸爸的支付账号,我是不会给你现金的。你要是偷吃,别到时候又半夜抱着肚子哭,上次进医院挂水的教训还不够疼吗?” 被他这么一说,我顿时蔫了。上次贪吃冰淇淋后半夜胃绞痛被送急诊的惨状还历历在目,那种滋味确实不好受。 “好吧……”我闷闷不乐地接过那个迷你甜筒,小口小口地舔起来,每一下都带着几分不甘心,眼睛还时不时瞟向二哥手里那个诱人的大甜筒。 温珏看着我委委屈屈的样子,好笑又无奈地揉了揉我的头发:“乖,等你身体好些了,哥再带你来吃。” 我撇撇嘴,都用这套说辞堵我好几年了,心里悄悄记下了体育馆小卖部的位置。 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暗下决心:现金还是要找机会弄到的,等哪天二哥不在,我一定要来买个最大的甜筒,谁也管不着。 温珏拉着我在观众席前排找了个位置坐下。 整个球场人声鼎沸,看台上坐满了热情洋溢的学生,此起彼伏的欢呼声与球鞋摩擦地板的吱呀声交织在一起,震得我耳膜发痒。 我下意识往二哥身边靠了靠,这种喧闹拥挤的场合总让我浑身不自在。 “二哥,我们还要在这儿坐多久啊?”我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焦躁,“这里好吵,好无聊。” 温珏正全神贯注地看着场内的比赛,头也不回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再等会儿,我带你认识几个好哥们,他们马上就到。” 果然没过多久,不远处的入口处出现了五个男生的身影。 他们穿着统一的深蓝色运动服,说笑着朝我们这边走来。而我的目光瞬间就被其中一个人牢牢吸引。 他走在最中间,身姿挺拔如松,眉眼清俊出众,在人群中仿佛自带光芒,格外显眼。 看见他的第一眼,我的心脏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这种感觉陌生又美好。 我立刻用力拽了拽二哥的衣角,指尖悄悄指向那个方向,声音里带着难掩的雀跃:“二哥,那个人是谁啊?” 温珏顺着我的视线望过去,恍然大悟:“哦,你说他啊。”他凑近我耳边,压低声音介绍,“他叫闻风,我的好哥们,同班同学。待会儿记得礼貌点,要叫闻风哥哥,知道吗?” 我完全没理会他后半句的叮嘱,双手紧紧抓住他的胳膊,眼睛还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越来越近的身影。 我突然想到了我的陶瓷小猫。 当闻风走到距离我们只有几步之遥时,我猛地转过头,用从未有过的认真语气对温珏说:“哥,我想要他!” 这句话说得又轻又急,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第4章 他有喜欢的人了 这句话说得清脆响亮,引得旁边几个同学都好奇地看了过来。温珏吓得赶紧捂住我的嘴,哭笑不得地摇头:“小祖宗,你这又是在闹哪一出?” “而且你以为是在挑零食啊,说想要就能要的吗?”他压低声音,语气里满是无奈。 可我的目光依然牢牢锁在闻风身上。看着他从容不迫地走在人群之中,阳光透过体育馆的窗户落在他身上,在他挺拔的身姿上跳跃,仿佛给他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 这一刻,我更加坚定了刚才的念头,这个叫闻风的人,我要定了。 “我喜欢他,我要嫁给他。”我最近看的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喜欢一个人就该嫁给他。 温珏连忙按住我的手,声音压得更低了:“嘘,小祖宗,这话可不能乱说,你才多大啊?” “你还要嫁给他?到时候爸舍不得打你,就只能打我了。”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表情夸张。 可我的目光还是不受控制地飘向那个身影。就在这时,那群人已经走到了我们面前。 “阿珏!”为首的高个子男生笑着招呼。 温珏起身迎上去,熟稔地拍了拍对方的肩:“怎么这么慢?来来来,给大家介绍一下,这就是我弟弟温眠,叫他绵绵就行。” 他回头朝我招手:“绵绵,这是我哥们闻风。” 我注意到二哥悄悄朝我使了个眼色,示意我给他留点面子。于是我扬起一个乖巧的笑容,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声音放得又轻又软:“闻风哥哥好。” 闻风怀里抱着篮球,闻言低头看向我。他额前的碎发被汗水微微打湿,唇角弯起一个温柔的弧度:“你好啊,绵绵。” 他的声音清朗悦耳,像夏日的风铃轻轻敲响。被他这么一叫,我顿时觉得脸颊发烫,连耳根都悄悄染上了绯红,不自觉地低下头,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 他好好看啊,长得又高,声音也好听。 温珏接着给我介绍其他几个人,我难得心情好,格外配合地挨个打招呼,每个都甜甜地叫了声“哥哥”。 这番乖巧模样让温珏惊讶极了,忍不住多看了我两眼。 今天怎么这么听话?要是放在以前早就摆脸色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直到他注意到我时不时偷瞄闻风的小动作,这才恍然大悟。 温珏和他们一起上了球场。原本觉得无聊的时光,因为闻风的存在突然变得生动起来。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他在场上的身影,他带球突破的动作干净利落,起跳投篮的姿势潇洒自如,渐渐地,我的视线完全移不开了。 喜欢。 这个念头在心里悄悄生根发芽。 可惜才打了两场,闻风就接到电话,歉意地朝大家打了个手势便提前离开了。望着他远去的挺拔背影,刚才还精彩纷呈的球赛顿时变得索然无味。 体育馆里的喧嚣声此刻显得格外刺耳,人群的欢呼、球鞋摩擦地板的声响都让我心烦意乱。我忍不住走到场边,轻轻扯了扯温珏汗湿的衣角:“二哥,好了没有?我饿了,而且好无聊啊,想回去。” “无聊?刚才不是看得挺入迷的吗?”温珏擦着汗回忆了一下,突然反应过来,“我去,你不是在看我啊?” “看你干嘛?”我撇撇嘴,视线还停留在闻风离开的方向。 “给点儿面子喽……”温珏故作受伤地捂住胸口。 见我确实不耐烦了,温珏便和朋友们道别,带着我离开体育馆。 夕阳西下,我们并肩走在回宿舍的林荫道上。橘色的余晖透过树叶缝隙,在我们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我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路边的小石子,终于忍不住开口。 “二哥,我喜欢他。” “啧,你懂什么是喜欢吗?才见一遍就说喜欢?” 温珏侧头看了我一眼,语气温和却坚定:“别想了,人家有男朋友了,是个漂亮温柔的omega。” 我抬起头,闷闷不乐地揪着衣角:“有男朋友也可以分手啊。” “你以为感情是说分就分的?就像你扔雪糕棍那么随意?” 才没有,我明明把雪糕棍嗦到没味儿了才扔掉的。我在心里小声反驳。 温珏轻笑一声,揉了揉我的头发,“他们在一起都五年了,感情很深,听说毕业后就准备结婚了。而且闻风这个人脾气倔得很,认定一个人就不会轻易放手,你拿绳子拴住他也没用的。”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温柔:“听话,别想他了。” 我沮丧地低下头,脚尖无意识地碾着地上的落叶,声音轻得像是在自言自语:“好吧……你说他毕业后就要结婚了,那……他现在标记了他的omega吗?” 温珏摇头:“应该没有。他这人挺传统的,而且极其负责任,在婚前不会轻易标记任何一个omega。” “哦……” 这个答案让我心里莫名升起一丝微小的希望,虽然连我自己也说不清这希望从何而来。晚风轻轻拂过脸颊,我默默把那个挺拔的身影藏进了心底最深的角落。 随后的一个月里,我按部就班地上课、吃饭、睡觉,过着再寻常不过的校园生活。 每到周末,只要爸爸发消息说想我了,我就会乖乖回家住上两天。平日里我不太爱说话,加上住的是单人宿舍,班上的同学除了收作业的班长,其他人几乎都不认识,自然也没交到什么朋友。 大一的课程安排得还算宽松,日子过得悠闲自在。转眼就到了国庆假期,我正在宿舍里悠闲地刷着手机,看到爸爸发来的消息: 「宝宝,国庆有没有特别想去玩的地方?」 「要是没有主意的话,爸爸带你去新西兰玩几天怎么样?」 我本来也没什么事,正想着不知道去哪玩,和爸爸、父亲一起出国听起来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刚想回复,屏幕上方又弹出一条二哥的消息: 「绵绵,国庆自驾游烧烤来不来?」 下面还附了张照片,是他们正在准备帐篷和食材的场景。我放大图片仔细看着,一眼就看见了正在弯腰整理箱子的闻风。 我立刻回复: 「去!」 然后飞快地切回和爸爸的对话框: 「爸爸,我国庆跟二哥他们去自驾游啦,你和父亲好好过二人世界吧~」 接着我迫不及待地拨通了温珏的电话: “二哥,我需要带点什么吗?” “不用,我们就去一天,你带身换洗的衣服就行。” 挂了电话,我才反应过来。 只去一天?那剩下的假期该怎么办?今天去明天回,倒是还赶得上和爸爸去新西兰的航班。难道又要跟爸爸说改主意了? 算了,他们好不容易休假一次,还是别打扰了。 我打开衣柜,精心挑选了一套舒适的运动装塞进背包。 想了想,又拉开书桌抽屉,取出那只陶瓷小猫,小心翼翼地用软布包好,放进背包最里层的夹袋。 背上包,我快步走向温珏指定的集合地点。 远远就看见他们都在停车场等着,我忍不住扬起笑容,清脆地喊了一声:“二哥!” “哟,绵绵来了。”温珏笑着走过来,很自然地接过我的背包,揉了揉我的头发,“乖,先去车上坐会儿吧,我们再清点下东西就可以出发了。” 我点点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闻风的方向。他正低头检查着烧烤架,阳光落在他专注的侧脸上,勾勒出好看的轮廓。 我扬起灿烂的笑容,朝那个熟悉的身影用力挥了挥手:“闻风哥哥!” 他闻声抬头,朝我温和地笑了笑。 那笑容在阳光下格外温暖,让我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 这时,一个长相清秀的男人自然地走到闻风身边,微微俯身轻声问:“检查好了吗?” 闻风抬起头,故作严肃地指着烧烤架:“嗯……好像少了一颗螺丝。” “啊?不会吧。”那男人立刻蹲下身,仔细翻找着散落在地上的包装盒,“里面也没有多余的螺丝啊,难道掉在地上了?” 闻风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伸手轻轻拉了他一下,语气带着难掩的宠溺:“骗你的。” “好啊你……”那男人佯装生气地捶了下他的肩膀,眼里却漾开温柔的笑意。 看着他们亲密无间的互动,我心里突然涌上一阵酸涩,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揪住了。 不开心。 在场的人我都认识,都是温珏的兄弟,唯独这个陌生男人从未见过。虽然心里已经隐约猜到了答案,我还是忍不住扯了扯温珏的衣角,声音不自觉地压低:“哥,他是谁啊?” 温珏正低头清点着物资,头也不抬地回答:“他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人,闻风的男朋友,唐舒。”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早知道会这样,我就不该来。看着闻风和他男朋友相视而笑的画面,我心里堵得发慌,连呼吸都变得不顺畅。 更让我生气的是,二哥明明知道我可能还喜欢闻风,却只字不提他男朋友也会来。这不是存心让我难堪吗?坏蛋二哥! 我装作若无其事地路过温珏身边,趁他不注意,狠狠地踩了他一脚。 “啊!”温珏猝不及防地痛呼出声,抱着脚单腿跳了起来,引得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怎么了,阿珏?” 温珏抬头对上我带着怒气的眼神,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什么。他讪讪地摆摆手,强装镇定:“没事没事,刚才不小心踢到石墩了。” “小心点啊,这么大个人了……”朋友们纷纷打趣道,却没人注意到我们之间暗涌的波澜。 我倔强地别过脸去,既不愿再看那对亲密的身影,也不想理会温珏投来的委屈眼神。 温珏赶紧小跑到我身边,弯下腰与我平视,语气轻柔得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怎么了小祖宗,谁又惹你不高兴了?” 我把脸转向另一边,声音里带着压抑的委屈:“他男朋友在这你也不提前跟我说……你就是故意的对不对?故意让我看见他们在一起,好让我死心。大坏蛋!” 说到最后,声音已经染上了几分哽咽,眼眶也不争气地泛红。 温珏见我这般模样,顿时手忙脚乱地安慰起来:“怎么会呢!对不起啊绵绵,是哥哥没考虑周全。我还以为你对他只是一时兴起……对不起对不起,让你难过了,别哭啊宝贝儿。” 他张开双臂将我轻轻搂进怀里,用指腹小心翼翼地拭去我眼角的泪花:“都是我的错,是哥哥考虑不周到。那你还想去吗?要不我们换个地方,不跟他们一起了,就我们俩自己出去玩好不好?” 我把脸埋在他肩头,感受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闷闷地摇了摇头。 温珏轻叹一声,温热的手掌牵起我的手:“那等会儿跟我坐一辆车,看不见就不想了。哥哥给你烤最爱吃的肉串,保证比店里还好吃。不伤心了,嗯?” 我吸了吸鼻子,许久才小声憋出一个字:“好。” 他揉了揉我的头发,语气更加温柔:“那我们说好了,待会坐在窗边,哥哥给你讲笑话听。” “才不要听你讲那些俗套的冷笑话呢……”我小声嘟囔,却任由他牵着我走向车队。 温珏特意选了辆离闻风他们最远的车。他拉开车门,细心地用手护着我的头顶让我坐进后排靠窗的位置,自己则从另一侧上车,稳稳坐在我身边。 “把窗帘拉上吧。”他轻声建议,“要是困了就睡会儿,到了我叫你。” 我摇摇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 不远处,闻风正细心地为男友拉开车门,动作温柔又体贴。 唐舒笑盈盈地说了句什么,闻风便低头笑了起来,午后的阳光在他发梢跳跃,勾勒出温暖的轮廓。 我心里一阵发闷,正要收回视线,温珏却突然伸手把我往他肩头一揽。 “别看啦。”他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盒果汁,利落地插好吸管递到我嘴边,“喝点甜的,心情就好了。” 我小口啜着冰凉的果汁,忽然想起什么:“二哥,你刚才说……要给我讲笑话的。” 温珏眼睛一亮,立刻清了清嗓子:“那听着啊:为什么企鹅的肚子是白色的?” 我歪着头等他揭晓答案,眼里还带着未散的水汽。 “因为如果它把手脚都收起来,”他突然把自己的外套裹紧,缩成一团,模仿企鹅笨拙的样子,“就只剩下白肚皮啦!” 我被他的怪模样逗得噗嗤一笑。温珏见我笑了,更加卖力地讲起下一个笑话。 车辆缓缓启动,他的声音和车窗外的风景一样,渐渐变得模糊而温暖。 等我醒来时,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枕着温珏的肩膀睡着了。车窗外的天色已经染上了暮色,远山轮廓在夕阳中渐渐模糊。 我揉着眼睛坐直身子,发现身上不知何时盖着他的外套,还残留着淡淡的阳光气息。 营地的灯火在渐暗的暮色中星星点点地亮起,像是散落一地的星光,在夜色中温柔闪烁。 “还难过吗?”温珏低头看我,眼里带着真切的关切。 第5章 如果我喜欢的人不喜欢我怎么办? 我轻轻摇头,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二哥,我饿。你说了要给我烤肉的。” “好。”温珏温柔地笑了笑,伸手稳稳地牵住我的手,带我下车。 他们选的这处地方确实不错。一片平坦的河床,绿茸茸的草垫子般铺开,星星点点的野花散落其间,像不小心打翻的碎宝石。 四周林木蓊郁,形成一道天然的屏障,将这片小天地温柔环抱。一条清浅的小溪潺潺流过,水声泠泠。 溪边伫立着一棵孤零零的柠檬树,枝叶不算繁茂,零散挂着几黄色的果子,抬眼便是漫天的星星。 温珏从背包里取出一包香蕉片递给我,细心地帮我把包装袋撕开一个小口。“火刚生起来,还要等一会儿才能烤好。” 他揉了揉我的头发,“你自己先去玩吧,别跑太远,注意安全。” “哦。”我应了一声,一边小口吃着脆脆的香蕉片,一边慢吞吞地踱到溪边那棵柠檬树下,找了块表面还算平整的石头坐下。 香蕉片很快吃完了,我捏着空空的包装袋,一时有些茫然,不知该做什么。 远处传来同伴们的笑闹声,听起来那么热闹,却又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膜。他们的快乐与我无关,不感兴趣,我向来不是个太合群的人。 于是,我俯身捡起脚边一颗圆润的小石子,百无聊赖地扔进溪水里。“扑通”一声,漾开一圈圈涟漪,很快又恢复了平静。我一颗接一颗地扔着,看着水花溅起又落下。 温珏还在任劳任怨地守着烤架,专注地翻动着肉串。跳动的火光映照着他认真的侧脸。 李怀注意到了独自坐在远处的温眠,他凑到温珏身边,有些疑惑地压低声音:“阿珏,你弟弟……怎么一直一个人待着?看起来兴致不太高啊,是不是晕车不舒服了?” 温珏知道自家弟弟不太能吃辣,手里的肉串只薄薄地撒了一丁点辣椒粉提味。他抬眼朝柠檬树的方向望了望,轻轻叹了口气:“没事。小孩儿失恋了,让他自己静静就好。” 李怀闻言,惊讶地微微拔高了声调:“不会吧?”接收到温珏警告的眼神,他立刻捂住嘴,声音压得更低,“你弟弟那么乖巧可爱,软软萌萌的一个小O,居然还有人拒绝?谁这么不知好歹?” 温珏翻动着肉串,语气带着点无奈:“没到拒绝那一步,甚至喜欢都还没说出口。小孩自己单相思,对方……没可能。正伤心着呢。” 李怀眼珠一转,笑嘻嘻地揽住温珏的肩膀,半真半假地说:“伤心的小孩最需要的就是温暖的安慰了。阿珏,你看我怎么样?英俊潇洒,咱们在家世上门当户对,跟你又是兄弟,配不配得上当你弟弟的男朋友?” 温珏毫不客气地给了他一手肘,一脸嫌弃加警告:“去去去!我把你当兄弟,你居然想泡我弟弟?你配吗你?滚蛋,再敢有这种想法,小心兄弟都没得做!” “好好好,得得得,我错了!”李怀举手投降,龇牙咧嘴地揉着被撞疼的地方,“开个玩笑而已,你也太护犊子了,真是怕了你了。” 远处的谈笑声隐隐约约传来,像是隔着一层朦胧的纱。我听得不真切,也懒得去细听。周遭的热闹欢腾仿佛都与我无关,我们之间隔着一道无形的屏障。 我从口袋里掏出那只陶瓷小猫,轻轻放在掌心把玩。冰凉的釉面在指尖摩挲下渐渐染上体温,光滑的触感让人心安。小猫蜷缩的姿态依旧娇憨可爱,可此刻看在眼里,却莫名多了几分孤单。 低头凝视着掌心的小物件,心里空落落的,像是被挖走了一块。从小到大,我似乎从未真正渴望过什么,房子、跑车这些旁人趋之若鹜的东西,在我眼里不过是冰冷的物件。因为生来就拥有一切,反而对什么都不曾产生过执念。 爸爸总是习惯性地把各种他认为好的东西塞给我。限量版的玩具,定制款的衣物,稀有的收藏品……我的房间早已被这些昂贵的礼物堆满。可我真正喜欢的,却只有掌心这只不值钱的小玩意。 我早已习惯了这种唾手可得的拥有,直到在那个喧闹的体育馆里,第一次遇见闻风。 那是我生平第一次如此强烈地想要靠近一个人。想要他的目光为我停留,想要他的温柔也照耀在我身上。 可偏偏,第一次心动就尝到了愿望落空的滋味。这种挫败感如此清晰,又如此令人无力。 记得爸爸曾经说过,舍不得我嫁人。就算将来真要找伴侣,也要经过他严格把关,找个帅气体贴的alpha宠我一辈子。最好就在A市,随时都能回家。 以前我从未把这些话放在心上。毕竟没人敢欺负我。将来从爸爸筛选好的alpha里挑个顺眼的,相敬如宾地过一辈子也没什么不好。 可现在不一样了。 见过玫瑰的娇艳,又怎会甘心屈就于野花的平凡? 我不想要那些被安排好的alpha,不想要将就的婚姻,不想要没有爱情的余生。 我只想要闻风。 哪怕他心里装着别人,哪怕这份感情注定无疾而终。 我握紧掌心,第一次尝到了求而不得的苦涩。 唐舒正在料理台前准备着蘸料,闻风从车上的便携式冰箱里取出新鲜的海鱼,熟练地开始处理生鱼片。 唐舒轻轻拍了拍闻风的肩,指向不远处的柠檬树:“我刚才看见那边树上还挂着几个柠檬,你去多摘几个回来吧,等会拌生鱼片正好用得上。” 闻风拿过湿毛巾擦了擦手,应声道:“行。” 他信步朝柠檬树走去,刚走近,就看见树影下蜷坐着一个身影,小小的一团,正对着溪水发呆。 嗯? 他的脚步不着痕迹地顿了一下。 随即若无其事地走到柠檬树旁,俯身看向那个身影:“这是谁家的小孩在这儿对溪水发脾气呢?” 他的声音里带着温和的笑意,“看这石子扔的,水花都比别人扔得圆润。哦,原来是绵绵啊。” 我吓了一跳,慌忙抬头,撞进闻风含笑的眼眸,那双眼睛在渐浓的夜色中格外明亮,像是落进了星光。 “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他自然地在我身旁的石头上坐下,偏头看我时,几缕碎发垂落在额前,“在这干嘛呢,试图把水里的鱼都砸死吗?” 我闷闷地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指尖轻轻刮擦着石头的粗糙表面:“就是……就是想一个人待会儿。” 闻风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低沉而悦耳,“一个人待着多没意思。” 他的目光落在我一直紧握的手上,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好奇,“手里拿着什么呢?那么宝贝。” 我迟疑了一下,缓缓摊开手掌。 “小猫。” 他小心地接过,借着皎洁的月光仔细打量,修长的指尖轻轻拂过光滑的釉面:“挺可爱的,这个姿势也挺有意思的,你很喜欢吗?看你一直拿在手里。” 我点点头,声音轻得像是在自言自语:“喜欢。”而后忍不住歪着头,带着一点小心翼翼的期待望向他:“你喜欢吗?” 他略微思考了一下,目光从掌心里的小猫移到我脸上,月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温柔的阴影。他的语气温和而认真:“嗯……还不错,我想我是喜欢的。” “那送你了。” “嗯?”他微微一怔,随即唇角扬起温柔的弧度,眼含笑意地望着我,“为什么要送给我?” 我慌乱地移开视线,目光飘向不远处随风轻曳的草叶,声音轻得几乎要散在夜风里:“我问你一个问题,这个就当报酬了。” “行。”闻风爽快地应下,轻轻收拢在掌心。他的眼神温和包容,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好奇:“问吧,小朋友,看看我能不能答上来。” 手中忽然空落落的,我下意识捡起脚边的一根枯树枝,用树枝尖端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地上那颗光滑的鹅卵石。 细小的沙沙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仿佛这样能给我些许开口的勇气。 微凉的夜风拂过发梢,带来青草与溪水的清新气息,远处篝火的噼啪声若有似无地飘来。 “闻风哥哥,”我终于鼓起勇气,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这片宁静,“如果我喜欢的人不喜欢我怎么办?” “为什么不喜欢你呢?”他的声音平稳温和,带着循循善诱的耐心。 “因为……因为……”我支支吾吾地,感觉脸颊阵阵发烫,几乎要把整张脸埋进膝盖里,“他有喜欢的人了,他们感情很好。” 闻风顿了顿,声音放得更轻柔了些,像是怕惊扰了夜色的宁静:“所以你一个人待在这,就是在想这件事?” 我轻轻点头,下巴抵在膝盖上,眼睛泛起酸涩。星光落在睫毛上,模糊了视线。 闻风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那叹息融在静谧的夜色里,却格外清晰地落在我心上:“感情的事,终究是强求不来的。” 我心里一阵酸楚,将膝盖抱得更紧了些,指尖无意识地揪住裤子的布料,仿佛这样就能抵挡住那份无处安放的难过:“但是我真的真的很喜欢他……难道一点机会都没有了吗?” 闻风沉默了片刻,篝火的光影在他侧脸上明明灭灭。远处飘来的烧烤香气与欢笑声,反而衬得我们这片角落格外宁静。 他缓缓开口,声音沉稳得像夜色中的溪流:“在职场上若是看中一个项目,自然要千方百计争取,威逼利诱也是常事。”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格外认真,“但感情不是生意,这是两个人的事。若他们缘分已尽,你或许还有机会;若他们情意正浓,学会祝福反而是更好的选择,虽然这需要莫大的勇气。” 我听着他的话,手指不自觉地收紧,那根枯树枝“啪”地断成两截。 “如果……我偏要威逼利诱呢?” 他轻轻摇头,眼底带着温和的笑意:“强扭的瓜不甜。不过你可以试着表白心意,但……希望渺茫。” “所以,我是真的没机会了?”我的声音轻得像要融进水声里。 闻风静静地注视着我,目光温和中带着难以言说的复杂。他摇了摇头:“这个问题的答案,我也不知道。”他的声音低沉而诚恳,像是在面对一个无解的命题。 我低下头,用脚尖轻轻踢开一颗小石子:“所以……你这算是没答上来吗?” “对,我没答上来。”他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几分无奈与温柔,“那小猫还你?” “不要。”我立刻摇头,语气坚决,“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的道理。” “行吧。”他不再推辞,小心地收进外套口袋,然后站起身,朝我伸出手,“既然收了你的礼物,总该回赠点什么。我正在做生鱼片,要尝尝吗?” 生鱼片?我从来没吃过,不禁有些好奇。 我点点头,把手放进他温暖的掌心:“好啊。” 他轻轻将我拉起来,又伸手从柠檬树上摘了几颗果子,每一个动作都显得从容优雅。 “跟我来。”他转身朝篝火的方向走去,步伐不疾不徐。 我默默跟在他身后,望着他挺拔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在料理台旁找了个空位坐下,身下的折叠椅发出细微的吱呀声。营地中央的篝火噼啪作响,跃动的火光在每个人脸上投下温暖的光影。 唐舒正在整理调料,抬头看见我紧挨着闻风坐下,目光始终追随着他,眉头几不可见地蹙起。 他早就注意到这个安静的身影,更敏锐地察觉到我凝视闻风时过分专注的眼神,那目光太过炽热,让他这个正牌男友如鲠在喉。 他轻轻拽了拽闻风的衣袖,接过柠檬时动作稍重,汁水溅在修长的指节上,带着酸涩的清香。 “这个小弟弟是谁啊?”他压低声音,朝我这边飞快地瞥了一眼,“跟着阿珏来的,是他对象?” 闻风手中的厨刀在鱼肉间流畅游走,银光闪烁间,薄如蝉翼的鱼片整齐铺开。“不是,”他头也不抬地答道,“是他弟弟。” “哦……”唐舒若有所思地点头,心里的不适却未消散。在我以为无人注意的间隙,那些投向闻风的目光太过直白,同为陷入爱河的人,他再清楚不过那眼神的含义。 闻风先切了一小盘晶莹剔透的生鱼片递到我面前,还贴心地配好蘸料。“你先吃吧,不够我再切。” “好。”我接过瓷盘,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手指,一阵微烫从接触点蔓延开。 我小心地夹起一片生鱼片,蘸了蘸料汁送入口中。鱼肉冰凉细腻,入口即化,带着恰到好处的鲜甜,完全没有腥味,意外地美味! 不知不觉,一盘生鱼片很快就所剩无几。 另一边,温珏已经烤好了肉串,正举着香气四溢的肉串四处张望。没想到一不留神,就发现我溜到了闻风这边。 嘶!闻风负责处理的是什么来着?好像是生鱼片。 而温眠正低头吃得津津有味…… 我去!坏了。 温珏立刻朝我冲了过来。我以为他是要抢我吃的,突然生出一股护食的冲动,三下五除二就把盘子里剩下的生鱼片全塞进了嘴里。 “你……”温珏痛心疾首地捶了两下胸口,二话不说从后面把我连人带椅整个搬了起来。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手里的盘子差点掉在地上,整个人懵在原地,任由他把我搬离了闻风身边。 第6章 那就不用顾虑 温珏把我连人带椅搬到远离烧烤区的空地,这才轻轻放下。他双手叉腰站在我面前,在朦胧的夜色中,他的眼神格外严肃,看得我心头一阵发虚。 “怎……怎么了嘛?”我小声问道,手指不自觉地绞着衣角,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 我以为他会训斥我又往闻风身边凑,没想到他开口第一句却是:“你吃了多少?” “啊????”我一时没反应过来,茫然地眨了眨眼。 我还以为他要问我为什么跟闻风在一块。 温珏深吸一口气,重复道:“我是问,你吃了多少生鱼片?” “一……一小盘。”我怯生生地比划了一下,声音越来越小。 “你怎么就是不长记性呢?”温珏的语气带着明显的焦急,伸手轻轻戳了戳我的额头。 “你不仅不能吃凉的,这种生冷的食品更是碰都不能碰。不然你以为为什么这么多年,爸爸他们从来不带你去日料店?你以为是我们不爱吃吗?是因为你不能吃啊!我的个天哪,晚上肚子疼可别叫哥哥。” 我小声嘀咕:"应该没事吧……以前吃太多凉的马上就会有反应,我觉得我现在挺好的。" 温珏俯身凑近,双手撑在膝盖上,紧紧盯着我的眼睛,仿佛要把我看穿:“真没事?” 我连忙点头如捣蒜,努力摆出最乖巧的表情:“没事没事,真的没事。” “暂且信你一回。”温珏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终究是拗不过我。 他牵着我回到烧烤架旁,从架子上取下特意为我准备的烤肉串,仔细地放在单独的盘子里。 金黄的肉串还在滋滋作响,散发着诱人的香气。我也毫不客气地接过来,满足地大快朵颐起来。 有二哥在,我从来不用拘束,反正他总是会把最好的都留给我。 然而该来的报应终究没有放过我。其实临睡前就已察觉到腹中的异样,像有无数细小的泡泡在深处不断生成、破灭,发出咕噜咕噜的轻响。 可我只当是晚餐时贪嘴多吃了些生鱼片,并未当真,裹着睡袋就钻进了帐篷。 我和温珏睡在同一个帐篷里。 深夜时分,我在睡梦中感到胃部一阵痉挛。起初只是无意识地蹙眉,翻个身想要继续沉睡。可那疼痛不肯罢休,仿佛有只无形的手在腹腔里狠狠拧转,终于将我彻底疼醒。 帐篷里一片漆黑,只有月光透过帆布缝隙,在二哥熟睡的轮廓上镀了层淡淡的银边。我蜷缩成团,喉间溢出带着哭腔的呜咽:“二哥……肚子好疼……” 又一阵恶心感涌上,冷汗瞬间浸湿了额发。剧烈的疼痛抽走了所有力气,我只能捂着腹部,一遍遍唤着身边最信赖的人,声音细弱得如同梦呓: “二哥……疼……” 温热的泪珠不断滚落,在枕巾上洇开深色的痕迹。我在黑暗中瑟瑟发抖,像只受伤的幼兽,只能无助地期盼着二哥醒来。 温珏在睡梦中动了动,迷迷糊糊地伸手轻拍我的背脊:“嗯……绵绵别闹……” 可绞痛越来越凶,我忍不住呜咽出声,带着明显的哭音:“唔……” 这声痛呼终于惊醒了温珏。他猛地撑起身子,帐篷里的应急灯随之亮起。当看清我蜷缩成一团、满脸泪痕的模样时,他睡意全无。 “怎么了?哪儿不舒服?”他的嗓音还带着初醒的沙哑,语气却已绷紧。 “肚子……”我抽噎着几乎说不出完整句子。 温珏立刻反应过来,一边摸索手机一边低斥:“是不是晚上那些生鱼片?我就说不能由着你贪吃!” 可责备归责备,他的动作却温柔至极。他小心地将我揽进怀里,让我靠在他温热的胸膛上,掌心轻轻贴住我绞痛的胃部,打着圈缓缓揉按。 “忍一忍,哥哥这就去找药。”他刚要起身,我却疼得攥住他的衣角。 “别走……” 温珏犹豫片刻,随即转向帐篷外提高声音:“李怀!醒醒!帮我把医药箱拿来!” 外间传来窸窣响动,很快李怀带着睡意的声音在帐外响起:“出什么事了?” “绵绵吃坏肚子了,”温珏的声音里压着焦灼,“麻烦把医药箱递进来。” “马上!” 温珏的手掌仍在我胃部轻柔地画着圈,温热的掌心透过薄薄的睡衣传来令人安心的温度。“忍一忍,吃了药就会好受些。”他低声哄着,语气里带着心疼与无奈,“以后还敢不敢乱吃生冷的东西了?” 我疼得说不出话,只能一个劲地摇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在他衣襟上晕开深色的水渍。 这时,帐篷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另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需要帮忙吗?” 是闻风。他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头发略显凌乱,显然也是刚从睡梦中被惊醒。 温珏犹豫了一瞬,还是开口:“麻烦帮我倒杯温水吧。” 片刻后,闻风端着一杯温水弯腰走进帐篷。当他看见我蜷缩在温珏怀里、满脸泪痕的模样时,眼神明显一怔,握着杯子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 “很难受吗?”他放轻声音问道,将水杯递给温珏时,目光仍停留在我苍白的脸上。 我羞得把脸深深埋进温珏的胸口,不愿让闻风看见我这副狼狈不堪的模样。温珏察觉到我的窘迫,将我往怀里又揽紧了几分。 他叹了口气:“这孩子肠胃一直很弱,碰不得生冷。晚上偷吃了些生鱼片,现在遭报应了。” 闻风的眉头微微蹙起,眼中闪过一丝自责:“怪我,不该由着他吃的。” “不关你的事。”温珏一边说一边接过李怀递来的药片,“是这小子自己贪嘴。” 他将药片递到我唇边,声音放得极柔:“乖乖把药吃了,这药能止痛。回市里还有一个半小时的路程,我这就带你去医院。” 闻风立即接口:“我跟你一起去吧。我来开车,你专心照顾绵绵。” “行,谢了。” 吃过药后,剧烈的绞痛渐渐缓解。我精疲力竭地靠在温珏怀里,半闭着眼睛,却能清晰地感受到闻风的目光始终落在我身上,那目光里盛满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关切。 再次睁开眼时,我发现自己正躺在洁白的病床上,手背上贴着输液针,冰凉的药液正一滴一滴顺着透明的软管流入血管。 阳光从百叶窗的缝隙间漏进来,不知现在几点了,应该已经睡了很久。 “宝宝醒了?” 一道温柔的声音从床边传来。我转过头,看见Omega爸爸谢初正俯身望着我,那双总是含笑的眼眸里此刻盛满了关切。他轻轻抚开我额前的碎发,掌心温暖干燥。 “还疼不疼啊?” 听到这句熟悉的问候,一股莫名的委屈突然涌上心头。 说不清这委屈从何而来,也许是昨夜那磨人的疼痛太过难熬,也许是此刻的虚弱让我格外脆弱,又或许,仅仅是因为见到了最值得依赖的人。 我的眼眶瞬间湿润了,声音里带着刚醒的沙哑和不自觉的撒娇:“爸爸……抱抱……” 谢初立即俯身,小心翼翼地避开我手背上的输液管,轻柔地将我拥入怀中。他的怀抱一如既往地温暖,带着淡淡的栀子花香 那是他信息素的味道,是我从小闻到大的、最能让我安心的气息。 他像哄小宝宝那样轻轻拍着我的背,柔声问:“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喝点水?” 我摇摇头,贪恋地在他怀里蹭了蹭,手指无意识地卷着他柔软的毛衣下摆,仿佛回到了童年时光。 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推开,温珏提着两个保温盒走了进来。晨光从他身后洒入,在地面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醒了?”他看到我依偎在谢初怀里的模样,明显松了口气,随即又故意板起脸,“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乱吃东西。” “我知道错了嘛……”我瘪着嘴,把脸更深地埋进谢初肩头,躲避温珏责备的目光。 “好了,别说他了。”谢初轻轻瞪了温珏一眼,修长的手指依然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着我的头发,“绵绵还难受着呢。还有你这个当哥哥的,是怎么照顾弟弟的,啊?” 温珏张了张嘴,在左右脑的激烈互搏下,盲目战胜了理智:“我的错我的错……” 他无奈地摇摇头,将保温盒放在床头柜上,“给你带了粥,是爸爸一早起来熬的。” 正当我小口小口喝着温珏喂过来的粥时,病房门又被轻轻敲响。闻风站在门口,逆光中他的轮廓显得有些朦胧,手里捧着一束淡雅的白色小苍兰,花瓣上还沾着晨露。 “听说你好些了。”他微笑着走近,将花束递给谢初,“正好经过花店,觉得这花很配你。” 我耳根微微发烫,小声道了句“谢谢”,目光却不自觉地追随着他的一举一动。 闻风在床边驻足,仔细端详了我一会儿,突然从口袋里取出那个陶瓷小猫,轻轻放在我的枕边:“还是让它陪着你吧。这么可爱的小东西,该留在主人身边才对。” 我怔怔地看着那只熟悉的小猫,心里泛起一丝失落。 为什么还给我了,是不喜欢吗? 闻风俯身在温珏耳边低语了几句,温珏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后闻风朝我投来一个温和的笑容,便转身离开了病房。 我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的背影,直到那扇白色的门轻轻合上,才依依不舍地收回视线。 喝完最后一口粥,温珏对谢初说了句“有点急事要处理”,也匆匆离去。 病房里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我和爸爸。谢初的目光轻轻扫过枕边那只陶瓷小猫,又落在我仍望着门口的眷恋神情上,了然地微微一笑。 “宝宝喜欢他?”谢初的声音温柔得像春日里拂过花瓣的微风。 我被他问得耳根发烫,手指无意识地绞着雪白的被角,先是轻轻点了点头,随即又慌乱地摇头。被角在指尖缠绕出细小的褶皱,如同我此刻纷乱的心绪。 为了掩饰内心的羞涩,我急忙转移话题:“爸爸今天不是要去新西兰吗?现在这个点……应该已经错过飞机了。” 谢初轻叹一声,伸手将我额前的碎发别到耳后,指尖温暖:“你生病了,爸爸怎么放心得下?不去了,我在家陪你。” “对不起……”我内疚地低下头,声音越来越小,“我再也不贪吃了……” “宝宝,爸爸生了四个孩子,就你一个娇娇软软的omega。”他的声音里满溢着怜爱,像是珍藏着一件稀世的珍宝,“你不知道你出生时有多可爱,像个小雪团子。在爸爸心里,你配得上这世上最好的人和事。” 他轻轻握住我的手,掌心干燥而温暖。 “只是你身体不太好,从小就比别的孩子瘦弱,所以我们一直小心养护着,不舍得让你受半点委屈和伤害。” 他的拇指轻轻摩挲着我的手背,“但你终究会长大,会有自己的生活。所以你也要懂得爱护自己,知道吗?” “好……”我小声应着,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 “刚才那个人我认识,是叫闻风吧?”谢初的语气平和,听不出丝毫偏见,“虽然他家世差了些,但人很聪明,能力也突出。如果你真的很喜欢的话,他也是有资格配得上你的。” 我抬起头,对上爸爸温柔的目光,终于鼓起勇气说出心底最真实的渴望:“爸爸,我想要他。” “那就告诉他你的心意。”谢初的声音轻柔却坚定,“终归要试试才知道结果。” 想起温珏说过的话,我的心又沉了下去,眼眶微微发红:“可是……他有男朋友了,而且毕业之后就要结婚。他不喜欢我的……” 谢初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仿佛要看进我的灵魂深处:“宝宝真的很喜欢他吗?” “喜欢……”这两个字几乎是从心底溢出来的,带着说不尽的委屈和渴望。 阳光正好照在谢初温柔的脸上,他的笑容里带着某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那就不用顾虑。” 第7章 易感期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就像个小小的影子,寸步不离地跟在闻风身后。 他去图书馆,我就抱着书坐在旁边;他去实验室,我就在走廊的长椅上等着;就连他和朋友聚会,我也要挨着他坐下。 可闻风却像是在刻意回避我。 从前在相遇时,他总会对我露出温和的笑容,现在却连目光都吝啬给予。 即便迎面碰上,他也只是微微颔首便快步离开,仿佛我是某种需要保持距离的存在。这种转变让我的心像被细细的丝线缠绕,越收越紧,闷得发疼。 既然直接接近闻风行不通,我转而去找唐舒。在学校后花园的蔷薇架下,我拦住他的去路,仰起头故作强势:“我喜欢闻风,你最好主动离开他。” 唐舒却轻笑出声,伸手想揉我的头发,被我侧身躲开。 他并不在意,反而用那种哄小孩的语气说:“绵绵,你才多大?根本不懂什么是喜欢。” 他话里带着若有若无的讥讽,却偏要装作一副宽容模样,“感情不是小孩子过家家,你要学会分辨什么该要,什么不该要。” 我的所有说辞在他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最后只能气得跺脚,转身跑开时听见他在身后说:“快回去写作业吧。” 那天回家后,我趴在沙发上哭得眼睛红肿。爸爸轻轻拍着我的背,脸色虽然不好看,但还是柔声劝慰:“宝宝不如直接去找闻风表明心意?” 于是在一个春意正浓的午后,我终于鼓足勇气。教学楼外的长廊上,紫藤花垂下一串串淡紫色的花穗,在微风里轻轻摇曳。 我站在廊柱旁,看着闻风从图书馆出来。 “闻风哥哥。”我上前拦住他,声音轻得像花瓣落地。 他停下脚步,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在他白衬衫上洒下细碎的光斑。我紧张地攥着衣角,鼓起全部勇气:“我喜欢你,可不可以…做我男朋友?” 说完这句话,我的脸颊已经烫得厉害,连耳尖都泛起粉色。 这是我第一次向人表白,虽然以前收到过不少情书,可从来没有谁让我如此想要靠近。 闻风静静地看着我,身后那棵樱花树正飘落着粉白的花瓣。这本该很浪漫的场景,却因为他的神情而显得格外疏离。 “绵绵,”他的声音依然温和,却带着明确的距离感,“你还太小,不懂什么是喜欢。而且…” 他顿了顿,目光里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我已经有男朋友了,不可能和你在一起。” 说完他便转身离去,甚至没有多看我一眼。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那个决绝的背影让我愣在原地,连飘落肩头的花瓣都忘了拂去。 为什么都说我不懂什么是喜欢? 回到家时,委屈像潮水般涌来。我扑进爸爸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大哥闻声从书房出来,我抽噎着把被拒绝的经过断断续续说了一遍,眼泪把爸爸的衬衫都浸湿了一大片。 “他凭什么…凭什么拒绝我…”我攥着爸爸的衣角,像个耍赖的孩子,“我喜欢他那么久…爸爸我不要别人,我就要他…就要他嘛…” 父兄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在他们眼里,自家宝贝从小到大要什么得不到?如今放下身段主动表白,竟被这样拒绝。大哥当场就要打电话,说要给闻风点苦头尝尝,被爸爸用眼神制止了。 那时我并不知道,这份任性的执着,终将让我付出难以承受的代价。 两个月后的一个夜晚,我终于再次见到了闻风。 这半年来,我从二哥温珏断断续续的讲述中得知,他们一直在为合伙开公司的事忙碌。二哥投入了一部分资金,但因为毕业后要接手家里的部分产业,实在分身乏术,所以只担任股东,不参与具体管理。 这天晚上,我正靠在床头看书,手机屏幕忽然亮起,是二哥发来的消息: 【盛铭酒吧来不来?哥带你去见见世面。】 我立刻意识到他们最近频繁拉投资、谈业务,这次应该也是在跟其他公司谈合作。那闻风一定也在场。 【来!你来接我。】我飞快地回复。 【得嘞!】二哥回得干脆。 半小时后,我跟着温珏来到酒吧门口。他今天难得地穿上了挺括的西装,比平时在家穿短袖短裤的样子成熟了不少。 我忍不住好奇地拽了拽他的袖口:“你带我来这种地方,是想让我学喝酒吗?” 温珏的手自然地搭在我肩上,笑着摇头:“怎么可能?得了吧我的小祖宗,你这陶瓷娃娃一样的体质,要是让爸知道我带你喝酒,第一件事就是家法伺候,非把我的腿打折不可。” 他领着我往里走,低头在我耳边轻声叮嘱:“等会儿你看着就行,别乱吃东西,我给你点果汁。” “哦,好吧……”我乖乖应道,手指不自觉地攥住了他的衣角。 酒吧大厅里音乐震耳欲聋,炫目的灯光在人群中肆意扫射,晃得我睁不开眼。空气中弥漫着酒精与香水混杂的气息,吵得我脑袋嗡嗡作响。 温珏护着我穿过扭动的人群,宽厚的手掌始终挡在我身侧,隔绝了拥挤的人潮。他径直走向最里面的包厢,推开厚重的隔音门,外面的喧嚣顿时被隔绝了大半。 包厢里的灯光虽然昏暗,但比起外面五光十色的刺眼光线,这里柔和的暖黄光线已经舒适多了。温珏拉着我在一张皮质沙发上坐下,很快就有服务生送来一杯鲜榨橙汁。 “温世侄来了!”一个穿着条纹衬衫的中年男子笑着迎上来,“来晚了可得自罚一杯啊。”说着递过来一小杯澄亮的酒液。 “行。”温珏爽快地接过,一饮而尽,还将空杯举起来示意。 那人注意到坐在一旁的我,笑容更深了:“这不是绵绵吗?” “对,带他来玩玩。”温珏轻轻揉了揉我的头发,“叫赵叔。” 我乖巧地唤了一声:“赵叔好。” 这位赵叔我有点印象,似乎几年前和父亲有过生意往来,只是时间太久,记不太清了。 “好好好,年轻人出来走动走动是好事。”赵叔笑着又饮了一杯。 我拿着吸管慢慢喝着橙汁,听他们在那里交谈。他们的世界好奇怪,说了半天几乎都在互相客套,明明几句话就能谈妥的事,偏偏要绕来绕去地喝酒。我不明白酒到底有什么好喝的,值得这样一杯接一杯地灌下去。 坐了一会儿,实在不喜欢这个氛围。恰巧觉得有些尿急,便想找个借口离开片刻。 我轻轻用食指戳了戳温珏的腿:“二哥,我想去洗手间。” 温珏已经喝得有些微醺,偏头看我一眼,迷迷蒙蒙地指了指方向:“去吧,自己注意点儿,上完马上回来。” “哦……”我小声应着。 等我慢悠悠地回到包厢时,里面已经横七竖八倒了一片。为了避开那些无聊的互相吹捧,我特意在洗手间多待了会儿,还开了局游戏。现在看来,他们这是谈完了还是根本没谈? 目光在昏暗的包厢里逡巡,最后定格在相对安静的角落,闻风独自坐在那里。 他显然也喝了不少,闭着眼,一只手抵着额角,眉头微微蹙起。有人还要给他添酒,他摆了摆手,看来是真的到量了。 “世侄儿。” 听见有人轻声唤我,转头看见赵叔正朝我招手。二哥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仰靠在沙发上睡着了,这声呼唤自然是冲我来的。 “赵叔?”我有些诧异,他居然还这么清醒?目光不经意扫过他脚下,发现地毯上一小片深色水渍,原来是把酒偷偷倒了,真是只老狐狸。 他递来一杯清水,语气温和:“你去给闻风喝点水,让他醒醒酒。” 说着又塞给我一张房卡,上面烫金的“4202”格外显眼:“然后扶他回房间休息。他看着还有些意识,你扶他应该不会太费劲。你哥醉得比较沉,我带他去另一间房。” 我点点头,接过水杯和房卡,小心翼翼地走向闻风。他依然闭着眼,呼吸略显沉重。我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闻风哥哥?” 他缓缓睁开眼,目光朦胧地落在我脸上,带着些许困惑。 “喝点水吧,”我将水杯凑近他唇边,“等会儿我带你去休息。” 看清是我后,他没有任何迟疑,就着我的手慢慢将整杯水喝完。 我将他的一条手臂环在自己肩上,用力扶他站起来。他比想象中沉得多,我扶得有些踉跄。 赵叔不是说他还比较清醒吗?可刚进电梯,他的重量就越来越明显地压在我身上,温热的气息拂过我的耳畔,几乎大半个身子都靠了过来。 等我终于搀扶着他走到4202房门前时,已经累得气喘吁吁。刷卡开门后,我小心地把他安置在床沿,自己则累得直接瘫坐在地毯上,靠在床边轻轻喘气。 房门因为惯性自动合上,发出轻微的“咔哒”声。我现在无暇顾及这些,只想找点水喝。 目光在房间里逡巡,最终落在茶几上那几瓶未开封的矿泉水上。我拿起一瓶拧开,仰头急切地喝了好几口。清凉的液体滑过喉咙,稍稍缓解了方才的疲惫。 就在这时,余光瞥见床头柜上摆放着一个精致的方形礼盒。出于好奇,我伸手取过盒子打开。 里面整齐排列着几个独立包装的银色小袋。 我拈起一个仔细端详,当看清上面露骨的图案和字样时,指尖猛地一颤,像是被灼伤般将那个小袋子扔回盒中。 这竟然是……安全套。 我的脸颊瞬间烧了起来,连耳根都泛起绯红。慌乱地将那个烫手山芋般的盒子推回床头柜深处,心脏在胸腔里急促地跳动。 正当我不知所措时,身后传来床单摩擦的窸窣声。 “水……”闻风的声音沙哑干涩,“想喝水……” 我连忙跪坐到床沿,小心托起他的后颈,将剩下的矿泉水轻轻喂到他唇边。 他急切地吞咽着,喉结上下滚动。几缕清亮的水流顺着他线条分明的下颌滑落,缓缓没入微敞的衬衫领口,在洁白的布料上洇开深色的水痕。 喝完水后,他似乎舒服了些,呼吸渐渐平稳悠长。我注意到他脸颊泛着不自然的红晕,连眼尾都染着薄红,心想这大概是酒精作用的结果。 我轻手轻脚地帮他脱下皮鞋,整齐地摆在床边,又费力地褪下他的西装外套。 当指尖触到衬衫最上面的纽扣时,我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解开两颗扣子后,不经意触到他滚烫的肌肤,我像被电流击中般猛地缩回手。 拉过柔软的羽绒被仔细替他盖好,他无意识地蹭了蹭枕头,发出满足的喟叹。 安顿好他后,我逃也似的走进浴室,想要洗把脸清醒一下。 冰凉的水流扑在脸上,让我纷乱的思绪稍稍平静。 抬起头,镜子里映出一张带着水珠的脸,小巧的瓜子脸,鼻头圆润精致,最是那双微微下垂的眼睛,即便已经成年,仍透着几分未脱的稚气。 我不由自主地想起唐舒。仅有的那次见面中,他的美是那样明艳张扬,耀眼得让人移不开视线。 而我……指尖轻轻划过镜面,描摹着镜中那双总是显得无辜的眼睛。 和他一比,我简直像个还没长大的孩子,青涩得可笑。 一阵难以言说的沮丧涌上心头。我低下头,任由水珠从发梢滴落,在洗手台的大理石面上溅开细小的水花。 忽然觉得周身燥热难耐,我又捧起冷水洗了把脸,胸口微微起伏着,连自己都没察觉到呼吸变得急促紊乱。 空气中不知何时弥漫开一股甜腻的玫瑰香气,而且越来越浓烈,我的后颈腺体也开始隐隐发烫,像是被点燃了一簇细小的火苗。 哪里来的玫瑰香气?我明明记得刚进房间时根本没有这样的味道。 我刚抬起头看向镜面,就被镜中映出的身影惊得倒抽一口冷气。 闻风不知何时站在我身后,眼神混沌不清,神情极不正常,整个人像是笼罩在一层危险的气息里。 我慌忙转身,洗手台冰冷的边缘硌在后腰,让我无处可退。 “闻……闻风哥哥?”我的声音不自觉地发颤。 “闻风哥哥,你还好吗?”我试探着伸手碰了碰他的额头,却被他滚烫的皮肤吓了一跳。 这时我才注意到他脸色潮红得不正常,呼吸急促得像是刚跑完长跑,胸膛剧烈起伏着。 我学过相关的alpha知识,这个情况分明是……alpha易感期发作。 不行,我得赶紧离开。 我试图从他身侧溜走,却被他一把抓住手腕。他的力道大得让我吃痛,那双总是含笑的眼眸此刻蒙着一层危险的雾气,直直地锁住我:“是你……” “什么?”我被他异常的神情吓到了。 “是你下的药!” “下……下药?”我就算再蠢也想到了那杯水,难道是因为药物引起的易感期提前?alpha一般在易感期即将来临时都会有所准备,不会随意出门。 我连忙摇头,着急地解释:“不是我……真的不是我,那杯水是别人给我的……” “够了!” 闻风捂住头晃了一下,再睁开眼时,眼神已经变得陌生而狂乱,他彻底失去理智了。 他猛地将我拽出浴室,我踉跄着跌坐在床边。滚烫的alpha气息扑面而来,带着令人心悸的侵略性。 我慌乱地挣扎,却被他牢牢禁锢在臂弯里,像是被困住的猎物。 “等等……闻风哥哥,你清醒一点!”我用手抵住他剧烈起伏的胸膛,能感受到掌心下狂躁的心跳声,如同擂鼓般敲击着我的神经。 他粗暴地撕掉我后颈的腺体贴,苦橙花的清香瞬间从腺体逸散开来,与浓烈的玫瑰气息紧紧纠缠在一起,在空气中迸发出令人眩晕的化学反应。 我慌忙要去捂住后颈,却被他轻易制住双手,以惊人的力气将我的手腕扣在一起按在床头。冰冷的床头柱贴着我的皮肤,激起一阵战栗。 “放……放开我!” 闻风俯身凑近我的颈间,贪婪地汲取着信息素的香气。腺体在他的刺激下越来越烫,我知道他正在诱使我发热。 浑身燥热难耐,脸颊泛起情动特有的绯红,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当他松开我的手时,我试图推开他,却软绵绵使不上一点力气,身体背叛了意志,诚实地回应着alpha的引诱。 冰凉的空气触到皮肤的瞬间,我忍不住战栗。当他凑近想吻我时,我偏头躲开,用最后一丝理智问: “我是谁?” 他眼神迷蒙,似乎无法理解我的问题。 我引导着他:“绵绵。” 他唇瓣翕动,终于吐出两个含糊的字: “绵绵。” 第18章 他不在了 我又去医院取了药。 自从发现腺体开始萎缩后,就一直在接受治疗。这些药只能延缓萎缩的速度,却无法根治。 我垂着头坐在诊室里,听着医生的训诫。 “你的情况已经很危险了。”医生翻看着检查报告,眉头紧锁,“长期缺乏alpha信息素的滋养,你的腺体就像缺水的种子。等到完全干涸的那天,其他器官也会随之衰竭,最终……” 他顿了顿,语气缓和了些:“最好的办法是找到你的alpha,他的信息素比任何药物都有效。” 我最近越来越依赖这些药片了。不吃就会精神萎靡,四肢乏力,整日昏昏沉沉。 我也不想这样。可是我的alpha不要我了啊。 因为我做错了事,所以不能使用他留下的信息素液,这是应有的惩罚。 我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我……我的先生已经不在了……” 医生并不了解我的家庭状况,而我也不愿多提。每次提及,都像在心口捅刀子。 只能用这样的借口。 医生愣了一下。他原以为我们只是感情不和,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况,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但这样一来,情况反而更棘手了。 他眉头紧锁,神色严肃中带着为难。 “如果是这样……最好的方案是清洗标记,再慢慢调理腺体。但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已经达不到手术的基本要求了。” “抱歉,”他轻叹一声,“我无能为力。” “没关系。”我勉强笑了笑,“先开药吧。只要还活着,总会有办法的。” 艾末说闻风要回国了。他愿意回来,是不是说明对我的怨恨少了一些?哪怕只是一点点也好。 我已经不敢奢望他的爱,只要他不恨我,只要还愿意踏进这个城市。我能远远望上一眼,就心满意足了。 最近总是习惯性地低着头。无聊时就研究新的甜点配方,织毛衣时间长了脖子会酸。 坐着睡觉对颈椎不好,所以近来都侧躺在沙发上入睡。家里太安静了,只有时钟滴答作响。我睡得很浅,稍有动静就会惊醒。 但家里几乎不会有什么声响,毕竟,只有我一个人。 早就习惯了。 我迷迷糊糊听见大门开启的声响,还以为是幻听,并未在意——许是鸟儿又撞在玻璃上了,那声音与开门声有几分相似。 但紧接着,清晰的脚步声传入耳中。我瞬间惊醒,是……小偷吗?不可能,这高档别墅区的安保极为严密,窃贼根本不可能闯入。 一股寒意从脊背窜上,我强压着惊慌,缓缓撑起身子朝门口望去。当那道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时,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几乎停止跳动。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闻风。 他已经两年没有回来了。从前总觉得时光飞逝,两年不过弹指一挥间,可如今才懂得,原来每一分每一秒都能如此漫长,漫长到让人煎熬。 我害怕这又是一场梦。梦醒时分,一切都会消散无踪。 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我却慌忙垂下眼帘。现在的我……一定很憔悴吧。 我费力地坐直身子,瞥了一眼墙上的挂钟。 快六点了。闻风应该还没用晚餐,我得去厨房准备饭菜才是。 我不禁懊恼起来,最近总是贪睡,吃了药也不见好转,竟在这么重要的时刻睡着了。 我掀开毛毯,正要往厨房走。 “你去哪?” 闻风的声音依旧如风铃般清越,每一次听见都让我的心弦为之颤动。他看起来几乎没变,只是更添了几分成熟魅力。 他变得越来越好,而我却在相反的道路上渐行渐远。 从前我总是千方百计找话题与他交谈,想方设法靠近他。他能主动与我说一句话,就足够我欢喜一整天。 可现在,我却胆怯了,害怕了。不敢与他多说,怕惹他厌烦。我不怕他,我怕的是自己再次沉溺于这份温暖。分离太痛了,痛彻心扉,如同将血肉生生剥离。 “我……要去做饭了。”我的声音越来越轻,几乎细不可闻,“快六点了,你……应该还没吃饭。” “对……要准备新鲜的饭菜,”我喃喃自语,“先生不能吃剩菜……” 我硬着头皮走进厨房,背后那道目光如芒在背。我只求他别再看了,现在的我实在不堪入目。有时洗澡时从镜中瞥见自己的身体,都会被那副形销骨立的样子吓到。 脸上尚且不算太明显,只是带着挥之不去的倦意。可衣衫下的身躯早已枯槁,只要穿着稍薄些的衣物,凸起的肋骨轮廓便清晰可见。 太难看了。 我取出新鲜的蔬菜和肉类,那些剩菜一动未动。 在厨房忙碌时,刀刃在我颤抖的手中几乎拿不稳。 闻风没有如我预想的那样回房间,或是像往常一样在客厅处理公务。这次他竟跟着进了厨房。 我在心中默默祈求。 求你了,先离开吧,别这样看着我…… “你瘦了。” 我险些切到手指,慌忙稳住心神。 “最近……没什么胃口,不太想吃饭……” 我转过头,努力扯出一个笑容,希望不会太难看。 “先生,您先去客厅坐会儿吧,这里油烟重,很快就能好。” “不需要我帮忙?” 我摇摇头:“不用,我一个人……动作更快些。” 闻风凝视我良久,终于转身离去。我长长舒了口气,如释重负。 他回来了,我本该欣喜若狂才对,怎么会变成这样…… 大概是因为,他不喜欢我,所以我才会如此紧张不安。 先生,我好像渐渐明白了。 要离你远一些,你才不会生气,我才不会伤心。 不再奢求,不再惦念。 先生,请你不要再给我希望,又让我失望。 我把饭菜端到餐厅,精心准备了五菜一汤,盼着能合他的口味。他也顺手帮我把剩下的菜端了出来。 “你饿了吧?……先吃饭。” 我挪动脚步,准备退回自己的房间。 心里有个声音在不断提醒:他不喜欢我,讨厌与我共处一室,不能打扰他。 闻风以为我只是去拿东西或倒水,没想到我径直走向二楼。他微微蹙眉。 “你去哪?不一起吃饭吗?” 一起?我踏上台阶的脚步骤停,手指不自觉地扣紧扶手。应该是我听错了。 “我……我吃过了,现在不饿。”我声音发虚,“有点困,想躺一会儿。碗筷放着就好,待会儿我来收拾。” 我逃也似的回到房间,从抽屉里取出一片药服下,这才稍稍安心。 腹部隐隐作痛。中午只吃了两个水煮蛋,此刻饥肠辘辘。 算了,等闻风用完餐再说。 他的房间我时常打扫,不必担心他睡得不舒服。 约莫两小时后,隔壁传来开门又关上的声响,我才敢蹑手蹑脚地下楼。 餐厅已被闻风收拾得干干净净,碗筷也都洗净归位。 饿得胃里发慌,我打开冰箱寻找食物。幸好还剩些饭菜,便取出来准备拌饭。 望着眼前的冷菜冷饭,犹豫着要不要加热。放置两小时又经冷藏,饭菜早已凉透。本就在痉挛的胃,再吃冷食今晚就别想安睡了。 精神会更差的,那还怎么照顾闻风…… 正要把菜倒进锅里加热,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让我浑身一颤。 “你在躲我?” 突如其来的质问吓得我手一抖,盘子险些滑落。幸好闻风就在身后,手臂轻环过我身侧,敏捷地接住了盘子。 我惊慌转身,后腰抵着橱柜边缘,双手紧张地撑在台面上。 “没……没躲你。”声音止不住地发抖,“就是饿了,想……找点吃的。” 我心虚地垂下眼帘,撒谎时从来不敢直视别人。 闻风没再追问。 “我来吧,你去餐厅等着。” 我点点头,侧身从他身旁走过。 在餐厅如坐针毡。 肯定是我下楼的动静太大,吵到他了。早知道该再晚些下来,等他睡熟就听不见了。 真恨这不争气的肚子,整天惹是生非,少吃一顿又不会怎样。 闻风不仅热好了菜,还做了虾仁蛋炒饭,香气扑鼻。 他将饭菜推到我面前。 “不是饿了吗?” 他没有离开的意思,就坐在餐桌对面注视着我进食。我顿时手足无措,连最基本的吃饭都忘了该怎么进行,一口还没咽下就又塞进一勺。 这是他亲手做的炒饭,我必须全部吃完,不然他会不高兴的……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我这是……又做错了吗? “哦哦……好。” 我放慢速度,机械地一口一口吃完了整碗饭。已经很久没有吃这么多,胃里撑得发胀,隐隐作痛。 闻风自然地收拾了碗筷。在回房前,他停下脚步,轻声说了句:“晚安。” 若是从前的我,定会为这句话欣喜若狂。可现在……为什么? 这是新的惩罚方式吗? 难道我的罪孽还没有赎清?非要先把我捧上云端,再狠狠踹下深渊?别这样…… 再来一次,我可能真的承受不住了。先生,求你不要对我如此残忍。 回到房间,床头柜花瓶里的玫瑰已经凋零,枯萎的花瓣散落在柜面和地面。我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将它们一片片拾起。 明天撒在院子的泥土里吧,就当是肥料了。从哪里来,回哪里去,落叶归根。 我习惯性地在飘窗上坐下。胃里一阵翻涌,静坐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指尖轻轻抚过后颈的腺体,那里的皮肤干燥而脆弱。 治愈的良药近在咫尺,触手可及,却仿佛远在天边。我不敢主动开口索取,他会……更讨厌我的。 他爱的人,始终是唐舒啊…… 他这次回来,或许就是要与我离婚的。我不愿意……如果我躲得远远的,不在他眼前出现,不惹他厌烦,他应该就会忘记这件事了吧? 接下来的日子,我都早早出门去店里,赶在他下班前回家做好饭菜,匆匆吃几口就躲回自己的房间。我们再也没有碰面,倒也相安无事。 只是每个深夜,我都会听见隔壁房门开合的声音,听见他渐行渐远的脚步声。而我只能将脸埋进枕头,任由泪水浸湿那些不敢说出口的思念。 先生,你知道吗?我宁愿你永远冷漠以待,也好过给我这样若即若离的温柔。 …… “阿远,你说他为什么会躲我?” 陆远坐在另一张凳子上,一只手撑着脑袋,看着他好兄弟迷茫的模样,皱了皱眉。 “你大半夜找我出来就为了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