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梧》 第1章 樊笼 年少时依稀记得曾做过一个梦,与谁许下什么约定。在我快要忘干净的时候,他找上门了。告诉我,那不是梦。 柳青梧又一次赌输了。 她的运气就像被锁定一样,无论正推反推,只要不确定的事,结局便一定是朝着自己受损最大的情况发展。不存在有意识的跟心中所想反着做,就会得到正确答案的可能。作为小城镇普通高中,在读文科专业的女生,高考是几乎唯一能改变命运的出路。教育改革方案落实前一年,所有老师都在猜测题型会回归教材,致敬过去,难度降低,她便应着复习计划只做基础题适当中档题。 但这一年,像是为了过渡,题目创新,题的跨度拉的很开,基础题少的可怜,中高档占大部分,同一类型的人最后又是比蒙的运气。 就像为了购买什么,支付了她的运气一样。柳青梧照着镜子,时常想,会不会脑门上,真有一个自己看不见的衰呢。 不仅是蒙题的运气没加上,柳青梧的高考可以说是,前所未有的差。高中三年寄宿生学习,落下了严重的眼病,和脊椎,和手部疾病,本以为高考会是苦尽甘来,结果却显得有些不尽人意。 笨拙,生疏的去学很多事。制定却一次次被打乱的计划。柳青梧叹了口气,在日记中写下:起码承受能力是越来越强了。 * 一分一段,对着报考书填好志愿。选了自己觉得可以吃苦的专业,手忙脚乱的做好这一切,她眼眶青黑的瘫倒在墙边,往嘴里塞了两片镇定的药,感受到苦味在嘴里快速蔓延,才有了自己还活着的实感。 讨厌失控的感觉,她举起自己的手腕,上面布满了指甲的掐痕,自成绩公布那天她已经情绪崩溃太多次了。 要再过多长时间才能走出来呢,走出别人失望的目光,走出对自己的埋怨,对命运的无奈。 时间真的会释然一切,带走对自我的厌弃与埋怨吗。 柳青梧叹了口气,捂住了脸,无声的流下眼泪。 昏沉的,吃了药后让人觉得头痛的梦,如倒带,亦或者老式收音机吱吱呀呀的响,缓慢播放这二十年人生的画片,她看到自己牙牙学语,在父母期待的眼神中学会滑旱冰。她看到小学在运动会参加跑步比赛摔倒,膝盖鲜血淋漓。她看到初中课上和朋友传纸条,被政治老师逮住敲脑袋,连连道歉的自己。 她看到高中套在兜帽卫衣里,眼眶青黑,在下课铃打响一秒昏迷在课桌上的自己。这一帧,为了下节数学课去洗手池用冰水洗脸。那一帧,自觉站在教室最后几排,只为早上第一节听立体几何不是太困。 她看到成人礼上飞起的气球,一个个高考600分的期许,她看到累到嘴唇抖,脑子空白,吃了片头疼药继续做题的夜。 但大多数努力,不一定能换来好结果。努力的人又何其多,不过再用时间与汗水,泪水的堆叠,去对抗不确定,希求万分之一致胜的可能性。没有好结果才是普通人的人生。 如珠串断线般的泪打湿了衣衫,浇灭了一个个尘世间焦躁的梦。 在最后,归于一片漆黑,静的仿佛所有从未发生,只当她睁眼,却忽然看见漆黑中迸发出火苗,一点点长大,成熊熊燃烧的大火将她吞噬,灼烫的火舌舔去她眼角的泪,她瞳孔放大,怔愣着看那火成了人形,向她伸出手,在漆黑中牵着她向前跑。 不要忘记我们的约定。 * 一连串混乱的梦。 柳青梧终于醒来。屋子里有些冷,像开了很久的窗,她起身套了件卫衣,带着未消散困意,来到桌子边,刚要拿起水壶倒杯水,却在旁边,看到一封奇怪的信件。 不,不是信件。录取通知书? 木质雕花盒子,漂亮的行书,写着录取通知文件。柳青梧以为自己睡傻了,怎么会有录取文件在她刚填好志愿,隔天就下来了,并且她确定以及房间的门是锁上的,昨天没人进。究竟是怎么送到的? 可这种异常有让她快要枯竭的心如遇甘霖。她掐了自己一把,确定痛感是存在的,猛地走到桌子前,打开盒子。 * 盒子里是卷轴,材质像绸缎般平滑流畅,铺展开通体是浅绿色与蓝色,绘制着许多她未曾见过的山水奇景,奇珍异兽。 漂亮的楷书写到: 亲爱的青梧,寄到之时,你应已十八岁过半了吧。虽然我们未真正曾相见,可我却一直在关注着你的成长。很抱歉为了怕你太过于留恋于尘世而给你添了太多坎坷苦难。欣慰的是,面对困难,你每一次都向我交出了漂亮的答卷。 还记得你为什么叫青梧这个名字吗?那一年你四岁,梦里你说想去游不周山,那里寸草不生,你却说你看到了一棵梧桐树。我觉得有趣,便想带你去你说长梧桐树的地方细瞧。 还没飞到你就冻的直抖,计划便作罢了。我看向冷的你,想为你添件衣服,却在你眼里看到了熊熊燃烧的梧桐树,映的你整个瞳孔都闪着火光。 那一刻,我便意识到你灵体同旁人不一样。有没有感觉身体比同龄人总归素质要弱些?眼睛是不是越来越痛了?你做的已经很好了,在“蒙尘”状态下取得这样的成绩,真的让人意想不到。 我知道看到这你心中会有许多不解,其中实在又涉及些机密,倘若你不答应,需要忘记。那么,这份前于规则的录取通知书,实际上也是在寻求你的意见。 你有权利选择拒绝,只需要静心在上面任意处写“我不愿”。而后“蒙尘”那几年的气运会加倍返还给你,你身体中升格的迹象也会终止,但青梧,这样的人生未必不好。如果衡量人成功的标准是钱、功名声望,加倍的气运以及多年来你磨炼成的心境,你会遇到很多旁人难得的机遇,最差也会是俗世中普通而有钱有名的人。这封通知书,写下的字,与此相关你的记忆,都会渐渐的抹去痕迹,你会相对轻松的成为一个平凡而美满的人。 而如果你好奇,想知道更多事,只需任意处签署名字即可。一天后会有我们机构的人为你解决入学手续相关的全部问题,毕竟,这是一封录取通知书。 同样,就前文提到的“蒙尘”“游不周山”,你也能想到,我们的大学会涉及太多常人所无法接受、不能相信的超自然事件。选择加入,你的同一届,同宿舍校友,他们有三分之一的概率非人,比如各种动物修炼成精,植物,在大多数人眼里所谓的死物。另外的三分之二即便是人,你也能看到什么法师、灵媒、驱魔师,小门小派或名门正派的后裔。 当然,也会有少数如你这般有天赋,被甄选的小友。缺点在于前面提到的那些同学,经过了多年苦修历练,不在一个起跑线上的追赶定然会让你筋疲力竭。但优点是,你们是有天赋的人,这一行可太吃天赋了,有太多人选择从事是家庭继承,家风传统,或者是脱离□□俗胎寻求长生的唯一途径,就像你们要高考一般迫不得已,因为必须做所以做了,他们不擅长,拼命的去用努力修补天赋;而你们,即便起点落后,跑的也定然比那样的人快,甚至不需要跑,天赋让你们进步如飞。这便是命定之人与生俱来的优势。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所擅长的,没有人一无是处,而你的专精,在此处。 尘世,也许听起来会让人觉得不舒服。但它对于我们从来不算贬义词,只是大多数的意思。大多数这个世界上生活的人,好坏掺杂着忙着赶着过完一辈子,也许会很坎坷波折,也许气运好的一路顺风,称心如意到死,各自有命。但选择觉醒天赋,加入我们,必然意味着不定,和波折。 因为少数人的存在,是为了维护大多数人的利益的。我们在不为人知的环境里做事,不是自视甚高,不是享受优越,而是选择践行那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我们被训练,就是要解决常人所不能及之事。从神话时代,天地诞生之初,有了各种各样的诉求,就有不断解决问题,回应诉求的人。我们就是回应诉求的人。一枚硬币的侧面。 训练时避世苦修,达到出世超然的状态,最终为了的,却也是入世的人。 普通人的灵魂可以转世,我们面临的却有可能是魂飞魄散,彻底消失于世间。但青梧,这个世界永远比我们想的广博,永远值得探索,我认为这样的选择,值得一试。 那么,是时候独立的做个决定啦。其实你也可以试试去和父母聊聊,你会惊奇而有趣的发现,她们看不到这份通知书,并且无论你想怎么去表述这件事,哪怕毫不相关的话,你都无法张开嘴。 这是一种合理化机制,一旦同意签署,就会有人帮你解决所有问题,前提是,你要同意。 其实不同意,倒也没有这些问题。 * 年少时依稀做过的梦,果然不止是梦。 不止是衰的离谱,柳青梧也时常觉得自己特别的钝。比如曾住在大凶的宿舍楼,隔壁寝的同学哆哆嗦嗦的说能看见不干净的东西,带的自己舍友都做了几次鬼压床的梦,自己却连个影子都想不到。比如说亲人去世,给家中很多人都托过梦,却从来没找过自己。 从来看不见,感知不到,遂只得在心中安慰自己,这也是一种好事。 但收到这封通知书,显然是“蒙尘”的功效。而相比旁人脆弱的眼睛,是“他”或者”她“提过一嘴的升格。 我有什么理由不同意吗? 几乎只是走神了半分钟,她便坚定的拿起旁边草稿志愿时用的黑笔,在那绸缎质感的通知书上,签上了柳青梧三个字。 普通也许确实很好。 但选择去,才是对于柳青梧来说的好。 她想明明白白的活下去,她很早就知道,自己和身边的人不一样,可过往的遭遇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打压她。虽然“蒙尘”可解,哪怕蒙尘退散气运返还,长年累月留在性格里,已经成型敏感脆弱自卑,绝对不是一时可以消散的。而失去对自我的认可,无论取得旁人看来多么耀眼的成绩,她都会觉得无趣,觉得不过是一群幼稚的人在过家家。 我需要亲自战胜它,可以的话,我甚至想战胜出于好心想多给我条路,但也因此令我痛苦好几年,至今仍高高在上的,写信的你。这种不服输也许来自于倒霉久了,一无所有的赌徒心态。也许是讨厌别人擅自替我做选择,还是那么多年,我全然不知的情况下。也许人生本有太多不自由,这种渴望有选择,也是一种天真,也是一种玩笑。但却是我如今最宝贵的财富了,这一股劲。 那黑色水笔落到绸缎上,恍惚间柳青梧看到自己的名字周围闪着金色的浮动光辉。脑海里清空多出一段筝与笛合奏的音乐,庄重,悠扬。比任何镇定药物都有效且无害的抚平了她近来紧绷而抽痛的神经。 她闭上眼去听,就像跟着曲子从远古时代一点点走到今天,脑海里多了许多模糊的图景。直到尾调清脆的响起,柳青梧听见了从未听过却又熟悉到让他想要流泪的男声,用着能抚平人所有糟糕情绪,温柔而干净的声线说:欢迎加入洞天学院。 欢迎加入,洞天学院。 第2章 二仙 【浑似姑射真人,天姿灵秀,意气舒高洁。万化参差谁信道,不与群芳同列。浩气清英,仙材卓荦,下土难分别。瑶台归去,洞天方看清绝。】 洞天方看清绝。我想我知道他说的洞天是哪两个字。 柳青梧睁开双眼,面前的通知书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根银色的吊坠。它的通行证。 银链中心串的是一把小型的宝剑。剑柄两侧纹着鸢尾花,剑把中心镶着一颗绿宝石,散发着幽幽的光,周围排布着一串符文。唯一能看懂的是剑尖刻着小而娟秀的:洞天·柳青梧。 将吊坠带到脖子上,她整理了要带的衣物和日用品。困意渐渐麻上脑,柳青梧拉上窗帘,脑子里杂七杂八想了很多,就这样缓缓入了梦。 * 直到被母亲叫醒,她发现自己竟然少见的睡了十三个小时。柳青梧的母亲叫周菘兰,是律所里的金牌律师;父亲叫柳知禾,是位翻译,常年出差,眼下也是只有她和母亲在家。 他们都是完美的高知父母,却教出了自己这么一个普通的女儿,不过现在不一样了,柳青梧揉了揉头,她命运的齿轮一定在转动了,一定。 今天是周菘兰的休息的日子,照理来说她会早早收拾好同朋友出门逛街,不会来叫自己起床。如此反常举动,应是通知书的后续,专业人员来“解决问题”了。 柳青梧快速的冲了个澡,换上衣服后,拿着毛巾边擦头发,边打开门。 门外,母亲做了三个菜,正招呼她过来。 柳青梧应了声,跨过门的一瞬,忽然听见周围一阵吵嚷。长长的浴巾盖过她大半视线,清晰的确实原本家里冷白色的瓷砖此刻忽然变成棕黄色的木板。 推杯换盏,笑声,谈话声。柳青梧感觉一阵眩晕,她拉下毛巾,视野大亮。 * 场景转换了。 主打色调是明黄色的酒馆里,聚集着各种各样的“人”。首先入眼帘的是一群身着锦衣的修行者,他们配着刀剑,聚在一起打扑克。对桌是一群金发碧眼的外国友人苦大仇深的打麻将,每位坐着的兄弟身后都跟着两个一边看牌一边叹气的白胡子老头。 转角的吧台,一只油光水滑的红毛狐狸,穿着铆钉皮衣蹦迪,边摇边瞪它旁边躺着的一位穿着和服的长发男子。那男人双目缠着松垮却始终不掉的绷带,与苍白皮肤相对的是殷红的嘴唇,细手的胳膊缠绕着一圈符纸,周身还笼罩着一层黑雾。 这哪儿还是什么家。 柳青梧心中百感交织,是自己打开的方式不对吗?她妈不是还招呼她吃饭吗,正要找个门重新开一下,一只纤长的手臂揽过她的肩膀,头顶传来男人的轻笑: “是不是太吵了。” 她正要回头看,却突然听到大型鸟类展翅的声音。只一眨眼,那揽着她的手臂生了羽翼,黑色的翅迸发出夺目的金光。携带着自己离开地面,飞速的向前掠去。 一路的撞翻了不少桌子椅子,路人的咒骂声被翅膀划过的气流声压的一干二净。眼前晃过一个又一个巨型柱子,飞行路线如同漂移般掠过。柳青梧自觉再看下去怕是要犯心脏病,只得重新转头看向揽住她的男人。 男人一头黑发,眉毛修的锋利,最惹眼是那上挑的丹凤眼,浓密纤长的睫毛也如他的翅膀般轻轻翕动,庇护着中心仿佛熔炼着金的,纯粹耀眼的火红色瞳目。 好漂亮的鸟。 心中闪过这几个字,柳青梧又想起男人翅羽中完好白皙的胳臂,觉得这句话不准确,又补充道: 好漂亮的鸟人。 在鸟人的高速飞行下,她们终于离开了“闹市区”,落到了一片空地上。男人收了翅放开她,正要说话,就见柳青梧晃悠悠的跌倒在地上 “我…” 柳青梧闷哼一声,张口脱出一半国粹,又咽了下去,她歇了一秒,随后扶着旁边的柜子,坚强的站了起来。 “不愧是宋朓选的,确实有天赋。” 目的地还另外站着一位眼睛是琥珀色的男人,不规则的半长发留到肩膀,身着暖色长袍,看她起来,冲着赞赏的她点了点头。 “什么天赋,被人带飞不吐的天赋吗?”柳青梧苦笑了一下,深深地呼了口气。 “不是呀。你有灵相的,天生开的灵相,还是火木双灵根。自明朝时刘伯温斩断龙脉,天地间的灵气越来越稀薄,以前听师傅说还能靠什么执念入道,现在除了老天赏饭吃啥也不行,双灵根就更少了……” 男人的瞳孔中流光溢彩,望向她颇为稀罕,像饿了很久的狐狸看一盘肥的流油的烤鸡。 灵相,她记得写通知书的男人也提过,说自己灵相是熊熊燃烧的梧桐树。不出意外,那男人应该是琥珀男提到的“宋朓”…… 原来他说的会有专业人士帮你解决问题,不是上门解决,是把她传送过来啊。传说中的……移步换景吗?开门进入新世界。 “我叫谢銮回,灵根是木。这位兄弟叫兆星,是修炼了四百多年的相思鸟,灵根是火。” 谢銮回笑着拍了拍鸟人。 “没办法…灵气太稀薄了,要不能早点化形。”兆星撇了撇嘴。 四百年,比她几位叔公的你岁数加起来都大。 “我叫柳青梧,目前还什么都不清楚,醒了开个门就被传过来了。”柳青梧理直气壮的说。 谢銮回点了点头:“嗯嗯,没事,我今天来就是给你讲故事的嘛,悯言都跟我们说了。他本来打算亲自带你的,但是边境那里有出了点乱子,昨晚加急过去了。这地方叫芭蕉堂,类似人间的旅店吧,你还有位舍友,同届的,很厉害,要晚点过来,是风水大家的公子哥,叫裴月青。” 柳青梧睁了睁眼睛,诧异道:“男的啊?”修仙界这么开放吗? 兆星:“你可以把他想象成女的…” 柳青梧:“……” 谢銮回笑了笑:“其实这也是悯言走的太急了弄出的乌龙……当今的风水大家,我不知道你们凡间有没有排名,但业界主要有三派,吉量王氏,青麟裴式,入月金式。裴氏是比较特殊的一脉。正常道士讲究纯阳童子身以驱鬼辟邪,他们家正相反,游离在作死的边缘,追求极阴。到了裴溯文家主这一代,就像被诅咒了一样,只生男孩。直到前些年他二弟生了双胞胎,才有个女孩,相传还是偃骨。偃骨可少见,在此之前,好像也就只有吉量王氏有一个吧……” 兆星摇了摇头:“吉量有两个,木字辈那个,名气不大,但也是个偃骨。” 谢銮回:“哦哦,偃骨就是仙骨,有了它在风水呀,修行呀,这种玄学方面,进步简直开倍速。那位偃骨小裴也不负众望的非常之优秀,人中龙凤,芝兰玉树,八岁就能给人的后半生看的明明白白,十岁就会改命了。我也蛮欣赏他的。虽然你入学不需要考试,但是洞天学院经常会有测验,室友不止是一个屋,还是一种试炼搭子绑定。正常上面会根据属性分配,选定最合适的,但悯言给你走了后门,有裴月青你做事问题就不大啦。” “但谁能想到,双胞胎,偃骨,最终还是长男孩身上了,长在’阳’上了。而且裴月青,裴月白…竟然裴月白才是女孩,这也太白蛇传了。” 柳青梧扶额:“那这位悯言,宋朓,到底是什么人?” 谢銮回骄傲的说:“碧落活化石,洞天不老松。碧落是个组织,以后慢慢跟你讲。他可有点意思,宋朓是洞天学院第一届的学生。早期的性格和现在可不太一样,我们当时看他可头痛了,他那会儿仗着天赋好,可劲作。后来机缘得到了把很厉害的剑,更狂了,要不是在卫道,那做事风格都让人觉得他入魔了。” 谢銮回顿了顿,继续说:“那个时候他就是外出做任务的一把手,手上沾的血不计其数。但是回来做心理鉴定又很正常。他也是双灵根,金和火。不过各方面太强了,又觉得有了古剑自己就天下第一,有次去雪山,赶上雪崩,还因为耽搁太久患上了雪盲。他的灵根,金火,发展趋向在雪山就是找死…青梧,如果是你,在那种情况下,被困在没法快速下去的雪山,你会怎么逃呢?” 突然被提问的柳青梧愣了一下,斟酌着说:“御剑飞行上天,或者遁地?联系组织,找救援。” 谢銮回眸中的赞赏更重了:“是啊!正常人肯定会求助啊,这家伙不信邪,请的神。就因为听说这座雪山曾经是逍遥派弟子修行的场所,就认为能有通晓御寒之术的沉睡仙人能救他一把。这要是行傩的艺高人胆大我理解,他的话……” 柳青梧:“这种理由,你真的信?” 见她犀利直接,谢銮回有一瞬间愣住,而后笑着说:“他都好意思说,那就信信吧。” 这不是找死吗。看起来就是有内情,随便编了个理由。但谢銮回都不深究了,她也顺着他的话疑惑的说:“他真请到了?” 谢銮回点了点头:“不仅请到了,还请到个大家伙,他请到自己前世了。你说因果就是这样巧,他前世可距今老长时间了,叫悯言。听说探灵求仙的时候,就已经是逍遥派的弟子了。” “探灵时期,那个时候凡人还能修仙呢,金木水火土五种灵根,前世的他有四个。悯言那时候是剑修,早早的升仙了,本来跟他同时期的神仙朋友一起沉睡。结果闻着味儿自己被唤醒了。” 兆星干巴巴的接道:“然后神格融合了,他带着前世的天赋、记忆,一起融这身体。我们都以为宋朓会因为变强而变得更狂更作死,他却逐渐的…温文尔雅起来了。” 谢銮回:“于是他成了目前活着的唯一四灵根,我们大家对他都怀着一种非常诡异的心理。一方面带着对宋眺的有色眼镜,一面又因为祂是悯言上神,那可是神仙啊…” “不过说真的,现在很少看见他以前的影子了,虽说生命力很强悍,但他的眸色越来越淡,现在已经是浅金色的了,灵相上还有朵白色的莲花,你知道那玩意配在他那把冷剑上反差多大吗,至刚至柔……” 听到这,柳青梧真的有些好奇了。 回想起通知书里又红又正的为天地立心生民立命,少数人为帮大多数人的言论,她可以多少理解谢銮回说的神性。 但她怎么总记得结尾有段威胁呢… 什么要想和别人说,自己张不开嘴。可以帮自己答疑解惑,但前提自己得先加入。 她想,也许他还是有点你们说的宋朓在身上的。 第3章 人穷志不穷 洞天学院的学期制度跟正常大学有所不同。 严格来说,它硬性要求上学的,只有四个月份,而且是按阴历算的,一月,四月,七月,十二月。理由是这些月份,活动多。 兆星笑嘻嘻的调侃道:“尤其是七月份,可有意思了。” …鬼节吗?柳青梧忽的联想到。 “其余在学校的日子,采取学分制,修满一定量的才能毕业,你可以选择听一些你觉得关键的课,剩下的日子出门旅游,学分不够可以靠考试,四个大月份的测验;如果你测验成绩一般,老老实实的上完百分之九十的专业课,也能毕业,总体还是轻松的。毕业后可选择留校任教,或者定向发配到两个岗位,一个叫黄泉,一个叫碧落。” 谢銮回:“上碧落下黄泉,碧落又称异常事件调查局,黄泉就是配合辅助收尾的,特殊事件管理局。这个你们老师回详细讲。我们就不赘述了,宋朓就在碧落,同时也在学院任教。” 兆星:“我们两个在黄泉,我个人觉得,黄泉清闲点。” 谢銮回拍了兆星一下:“怎么还拿摸鱼当光荣事儿呢,青梧一看就是有远大志向的,不要传输消极经验。” 随后他笑了下,又说:“学校开设的专业比较多,必修的是近战和符学,方便打配合。” “接着是选修,其实这才是你所谓的专业课,根据灵根,你可以去选择修器物或者法术两大模块。法术包括言灵、巫蛊替身、治愈、用毒、操控自然力等等细分板块。器物则是用剑,用刀、鞭等你熟悉的物品,搭配各个门派的心法要领,属于传统意义上的修真。不能一起学。” 柳青梧思考了下:“所以器物和法术的区分,也就在于用不用武器。” 谢銮回点了点头:“其实修器物,除非到极致,用什么没差,要不还是依靠你的武器的,就像你几万买来的刀肯定比几十块自己做的好用。而且你发现了吗,这两大辅修板块,其实就和主修挂钩了。如果你走器物专业用武器,你的近战就必须好好听。相应的,如果你修法术,哪怕你学的是治愈系,你也得画符,符是你的命门。” 兆星:“金、火灵根,一般建议修器物。有金特质你炼器都会容易点。而器物有时候会有一些极寒或极热之剑,火灵根都能对应操控。” 谢銮回:“我是木灵根啦,但是我也修的器物。其实木、水、土最好是修法术。毕竟画符的,用的材料,离不开这仨。但是其实看你喜欢什么吧,如果你觉得有武器拿在手里有个依靠,走器物也没什么太差。” 柳青梧点了点头,忽然想到刚才谁说她是木火灵根,各占一个,那修哪个应该都没差。 想起小的时候看过的那些道士电影,掐着符咒呼风唤雨,她说,我有点想学法术。 谢銮回笑眯眯的说:“那你可以多找小裴聊聊哦,年轻一届里,符修他是顶的。” 兆星惊讶的说:“不过你接受能力真的很强,十八年的普通人生活,这么快就能接受这一切吗。” 柳青梧笑了笑,抿唇缓慢的说:“其实我也觉得很奇怪…因为,听到这些,让我觉得很兴奋。” 让我觉得,我也许本来就该属于这里。 * 兆星和谢銮回带她去了芭蕉堂的一间上房便离开了,屋里有淡淡的木质香气,外面似乎在下雨,滴落在芭蕉,又滑到地上,柳青梧觉得这声音好听的紧,又把窗户打开了些。 醒来经历的一切就像一场梦,她抚摸着屋舍内桌子的纹路,轻轻的闭了闭眼。 “哟,在这呢。” 突然出现的男声打断了她的闭目养神,柳青梧抬头。本目视着的窗子外突然出现一张惨白的人脸,黑色的头发湿漉漉的贴在额头,眼角有黑色的,楷体纹身,端正的写着:死。 木质的窗户突然被长刀劈开,玻璃还没来得及稀稀拉拉碎一地,就被男人一脚向她的方向踹来,经过学业多年折磨行动迟缓的柳青梧几乎是凭借着求生本能才躲开这一下,只不过木屑和玻璃碎片却依旧因为冲击力太大,横叉进她的皮肤,带来一阵刺痛。 那被切成不规则长方形的木板撞到墙壁上发出巨大的闷响,震得一幅画掉了下来。柳青梧却没力气回头,直觉来者不善,躲开攻击后来不及顾影自怜,她飞速朝门口奔去,想要去找谢銮回。 “呵…” 那红眸男子站在屋外和内的交界处,一半被雨淋着,虽低着头,神情却是猫捉耗子的惬意,看着柳青梧拼尽全力拉开大门,门外是一片虚空。 雨骤停。 * “想去找人求助?可惜已经进了我的境。” 男人刹那间闪身到柳青梧身边,冷冰冰的话语和不容忽视的恶意以及碾压她的实力,柳青梧一瞬间仿佛看到了提着镰刀的死神。 柳青梧转过身,三只手指作发誓状,对男人说:“我真没什么可骗你的,又根本打不过你,至少你能让我知道为什么杀我吗?” 背过的那只手,手里按着刚刚从脖颈拽下的宝剑吊坠。剑尖刺入手心,痛的她眉心一跳。 “…呵。” 红瞳男人听到她的话,眼角那楷体字在柳青梧眼前触目惊心的晃,仿佛预知着她的命运。男人比她高上太多,自己保命的小伎俩,背过的手被那人轻飘飘的扫过一眼,柳青梧便知道,他发现了。 “江洄如果想杀你,你还活的到现在吗?呀,小洄,别吓她了,脸都刮花了…” 已经没有雨了,那被裁出的口却依旧映出一人收伞的动作。 红瞳男裁出的口得有一米八了,那男人却依旧弯下腰,才走了进来。瘦削的面庞,纯白色的头发,架在高挺鼻梁上黑色的墨镜,让人察觉不到他在看谁,看哪儿。 那声“呀”一出,柳青梧忽然意识到最开始那句“哟,在这呢”,并不出于这位红瞳男,而是他的嘴里。 男人看着他,两只手并起,柔和的光从指间漫出,漫到她的脸上。她察觉刚刚插进面部的玻璃和木屑被清出,身上的血腥味也散去了,不过镇痛犹存。 “我治疗术学的不太好,只会杀人,不好意思啊。”白发男人往前走了几步,这单间忽然有些狭窄,男人把墨镜向下推了推,漏出了如绿藻般,纯净却冰冷的瞳孔。 他向她伸手,道:“我叫周棘,他是江洄。我们都是宋朓先生的学生,来见见师妹。” 给师妹的见面礼就是差点送师妹上西天是吗。 不过料想到能力差距,柳青梧咽下那口气,回握住周棘的手,笑眯眯的说:“刚刚可吓了我一跳,师哥好。” 心里想的却是:今天的仇,总有一天我会报回来。 * 握上的手一触即分,周棘若有所思的看着柳青梧,做作的用手指在下巴摩挲作思考状,而后道:“既然承认我是你师兄,那一会你会替我说话的,对吧。” 还没来得虚假回应,柳青梧又感觉后方炸开了。什么东西正在一点一点消失,是周棘和江洄的境吗,她突然听到鹏鸟展翅的声音,又一次被熟悉的手揽过,他被破门而入的兆星携着飞到了一边儿。 “谢师叔好。” 周棘笑眯眯的伸手打了个招呼,看起来人畜无害。旁边的江洄也跟着挥了挥手。 “…”谢銮回沉默的走进,不复刚才的温和逗趣,脸上是风雨欲来的危险。 兆星正在检查柳青梧有没有受伤,周棘目光扫过。故作惊讶的说:“哟,兆师叔,原来您还活着呐?” 柳青梧都要替他捏一把冷汗,周棘却依旧笑嘻嘻的,插着兜在原地一副闲适的模样。 “是啊小兔崽子,我还活着呢,你被打死了我都死不了,可别盼着了。”兆星刺道。 周棘赶忙摇了摇手,夸张的说:“我当然是盼着兆师叔长命百岁,哦兆师叔已经四百多岁了,四百多岁怎么跟我一重天啊?” 谢銮回冷冰冰的打断到:“我会如实上报至学院的。” 周棘被打断也不生气,微微侧身,看向谢銮回,道:“你可以检查嘛,她身上没伤,就是先生太久没收徒,我和小洄好奇,来看看而已。对嘛?青梧师妹。” 突然被点名,即便隔着墨镜,柳青梧却依旧感觉那绿藻一般的瞳孔,视线转移到她身上。 她想,周棘和这个男人之所以这么狂,就是因为实力强,有资本。所以当下虽然谢兆二人可为自己撑腰,但如果他说了让这俩疯子不满意的话,以后找茬的机会多了去了。 不过盲目示好只会让人觉得好欺负,只会被欺负…… 柳青梧眨了眨眼,说:“是啊,这叫切磋,练习生PK素人,我知道的。” 周棘:“……” 谢銮回:“……” 第4章 点灯 周棘一哂,说:“那我也负起责任吧,小洄拆掉的这面窗…唔,墙,我会修的。那现在我们双方都认识了彼此的错误,皆大欢喜,我也回房休息了。” 神他妈互相认识错误,皆大欢喜。 谢銮回看着吊儿郎当正往外走的周棘,一把抓住了他的后领,冷笑着说:“别走这么快,师侄。既然皆大欢喜,自五里桥之后我也好久没见到你,跟师叔回屋叙叙旧……” 随后不容分说的握住他的手腕,瞬移离开柳青梧的视线。 被留下的兆星和江洄:“……” 兆星摆了摆手,一副无奈的样子。旁边的江洄见周棘被消失了,也无趣似的从兜里拿出像符,用打火机点燃后,连人带符一并消失了。 * 屋内恢复清净,破境之后,淅淅沥沥的雨也下上了。 兆星凑过来小声的说:“其实周棘不是看你不爽,他这人就这样。捉弄你,更多是为了刺激谢銮回。” 柳青梧:“他俩有什么过节吗?” 兆星脸上的表情复杂了一瞬,道:“也不是过节吧。其实我俩看周棘,也就觉得是看小孩,不懂事的小孩。” “虽然宋朓是周棘名义上的师傅,但碧落当时刚运行没几年,宋朓比现在更忙,一直在世界各地出任务。他就把周棘给谢銮回带了……但当时銮回也太年轻,说话也冲,他俩就一直不太对付……” 叹了口气,兆星又道:“直到现在,周棘都跟缺爱一样,一见谢銮回就犯病。不过放心,宋朓在他就会乖乖的,至少像个人。” 柳青梧苦笑道:“看来我需要更努力些了。” 兆星摆手:“也不用太有压力,你是双灵根,老天爷赏饭吃。” “现在迎新周,他们暂时没事儿,你一开学他们也世界各地出任务了,不喜欢就不相处。” 柳青梧点了点头:“不是针对我就更好了。只是这屋子漏雨,师叔能给我换一间吗?” 闻言,兆星一拍手:“当然可以啦,走咯。” * 凌晨时刻,正在安睡的她突然听到一阵近似于爆炸的巨响,周围充斥着人群攒动的脚步声。柳青梧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听到有人敲门。 披上件衣服,打开门。门口谢銮回铁青着张脸,递给她一杯冰咖啡。 “出了点意外,今晚难睡了。” 柳青梧揉揉眼睛,说好,接过后,插上吸管喝了一口,清苦伴随着冷瞬时充斥口腔,她感觉大脑皮层的神经都被刺激清醒了。 走出屋门。 对比心情不太好的谢銮回,旁边周棘一脸但是兴奋。他的左脸挂彩了,原本一尘不染的衣服也落了些土灰。 兆星见她出来,走上前道:“有人点灯了…” 点灯?柳青梧皱了皱眉,她知道这个词有很多种含义,但不确定兆星说的是哪个。 倒是周棘笑眯眯的解释道:“就是爆元神!” 谢銮回按着剑,手都突起一层青筋:“这帮小兔崽子,一有事就他妈爆元神,不会求助吗?跟放烟花一样炸的到处都是,这么大动静肯定是六阶起,真不知道珍惜天赋啊…” 看见暴躁的谢銮回以及他眼底青黑,想必是刚修理完周棘,转而就发生了点灯的事儿,根本没能休息。兆星都换了身衣服,穿着休闲的黑色睡衣,谢銮回还是白天那套袍子。而且就她目前了解到的人物地位,谢銮回绝对是需要处理这些事的上位者。 柳青梧:“一般为什么要点灯呢?” 谢銮回冷笑:“出事了,解决不了,和人同归于尽…再或者纯粹想死了。爆元神能产生巨大能量,相当于把你全部修炼的,以波的形态炸出来……大概就是死了也不想让人安生,兔崽子。” 柳青梧:“……” 周棘点点头,也往这边凑:“原来师叔这么怕麻烦,我死那天会在你旁边爆元神的。” 谢銮回瞪他一眼:“你他妈给我老实飞升。” * 这回点灯的是蜀山秦穗青。 他是目前蜀山最被看好的天赋型弟子,目前正读洞天学院大三器物系,这趟也是新学期来报道。 走到爆炸中心,像火灾现场一样,三两工作人员划界围了线,主管的看到谢銮回走进,对他点了点头,把一个金色的工牌递向他。 谢銮回接过的同时,单手掐诀。暗绿色的光自他手中迸发,如八爪鱼一样缠向爆炸点的某个角落,拽出了一张纸。 那绿色的光在空中铺平,像投影屏一样1:1复刻了纸上的内容。 是秦穗青的遗书,上面写着:xx要回来了,xxx抢占xx。六阶xxxx,人xxxx,才不知痛苦,不会痛苦。 xx不x得逞xxx,通知xx?x仙友,xx怪物,点灯xx结束,xxx容器。 xx稀薄,xxx龙脉xxx,xx非xxx,多阶xxx活xxx死xxxx,X。 探灵xxxxx,xxxx,是更早xxxx,X回。xxxxx悔。 ……有些地方被点灯炸到了,烧焦看不清。 只言片语读不出他说什么,或者说正因为意思不明,读的出太多他说的是什么,无法判断是那种。 谢銮回挥手,一个女子走了过来,对他摇了摇头,道:“点灯造成的损伤恢复不了,没法复原。” 谢銮回叹了口气,转头对兆星交代了些什么,随后带上手套,走向废墟深处。周棘想跟进去,被他一个禁锢咒留在了原地。 柳青梧:“为什么点灯事情会很多?” 兆星:“因为每次点灯,都有一些未解之谜,就像这张纸条,语焉不详。所以周棘才那么兴奋。这些年爆元神的全是像他们这种天赋好的,他很好奇为什么会这么做。” 周棘探索着禁锢咒的解法,抽空回道:“上一个爆元神的也留纸条了,上上一个也留了。” 兆星也用了同谢銮回一般的法术,只是他指间流露出的光是橙色的,刹那间空中投出两组字,第一个是歪歪扭扭的:这个世界被抛弃了。 第二个是佩索阿·费尔南多的一首诗: 【一朵玫瑰向后折叠的花瓣会被别人说成天鹅绒。 我从地上把你捡起来,靠近凝视了许久。 我院子里没有玫瑰:什么风把你吹来? 而我突然从远方归来。片刻的不适。 此刻根本没有风把你吹来。 此刻你在这里。 过去的你不是现在的你,否则整朵玫瑰都会在这里。】 柳青梧喃喃念道:“世界……完整的你……” 她疲劳之时,谢銮回也从废物中走出来了,看兆星在给柳青梧看纸条,他叹了口气说:“是什么阻碍他们好好说话吗。” 随后他抬起手中那张脆弱的遗书,上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水膜一般的物什。谢銮回对周围忙碌的工作人员道:“痕迹科留原稿,再仿一份送鉴定科……啧,文字研究科也送一份,还有碧落的夜字科、月字科都送一下。” 第5章 裴月青 谢銮回的“今晚难睡”,不单单指点灯一事。点灯对她来主要是长见识,更重要的是她的搭子裴月青到了,以及,宋朓回来了。 最先感觉到的是气氛变了,仿佛成千上万个看不见水珠朝天空汇去,她突然有了近似于高反的喘气困难感。本就暗沉的夜色翻动着蓝色的,如海浪一般的漩涡,随后被吸附一般向西方的地面涌去。 而那西方人迹罕至处,衣诀翻飞的,是一正掐诀念咒,穿着宋制黑袍的男人。他左手负剑,身形挺立,长发散在肩头。光影转换,却难以看清脸上的表情。 顺着柳青梧的视线,兆星感慨的说:“小裴一回来就干活啊。” 周棘也往那瞥了一眼,本欲开口嘲讽。却突然捕捉到了什么般,瞳孔放大些许,喃喃道;“他身后……” 天色实在是太黑了,能看清那有人都要凭借向中心涌动的蓝色漩涡团显现的光影,照出模糊的轮廓。柳青梧肉眼根本看不清身后还有别的什么。 “嘶。”兆星似乎也看到了什么,表情变得很肉痛。 “宋朓。”谢銮回念出了他的名字,不辨喜怒。 是用灵视才能看到,裴月青身后,站着一个比他高的男人,他侧着身,单手握住裴月青的一边肩膀,源源不断的灵力自接触的地方向裴月青那输送。 只得近看才发觉裴月青并不如想象中轻松,鬓角流下的汗几乎滑倒脖颈,脸色也苍白。 对比吃力的小裴,宋朓倒显得惬意,他另一只手拿着手机,正噼里啪啦的与谁通信。 “裴月青在场景回溯,就是——试图还原点灯前的事。”兆星对柳青梧解释道,只是面色不知为何有一些一言难尽。 “哼,更应该提的不是先生在给他当充电宝吗。裴月青这个废物。”江洄不知何时也闪现到了附近,望向西方,眸子忿忿不平。 “我要是小裴,估摸着希望宋朓别给我充电了。”兆星苦笑着说。 场景回溯与预测都属于“窥天”了。裴家大型占卜除了极阴体质,更多将就天时地利。比如最好在海上,有特殊天象。而这些都没有,就需要人工模拟。 翻涌的天也是在模拟大海。但铸造这一切需要极其的灵力消耗,身体消耗,就像一直进行没有尽头有速度要求的长跑,喉头腥甜,濒临身体承受极限,裴月青不卜出什么内容就会一直着痛苦的状态。如果只靠他自己,晕倒了说句尽力了也就够了。 但宋朓在给他充电。 所以每当裴月青要晕倒的时候,收到宋朓的灵力又强行活过来,相当于一直维持着要死不死的状态,筋疲力尽却不能昏。 本以为很帅,听了之后竟然更像工具人,柳青梧有些怜悯的向那望,却依旧看不真切他们嘴里的宋朓长什么样。 * “朓子哥,不,朓哥,宋仙师、老师,悯言上神…我真回溯不出来,只能看到点灯那一瞬间,前面一点都看不到,放过我吧,再不结束我也要爆元神了。” 风云际变处,裴月青咬紧牙关,虚弱的对身后的宋朓祈求到。 “累了吗?我给你治疗。”宋朓从手机屏上短暂的移开眼,回应道。 治愈术…再加上治愈术就是活一下死一下,活一下死一下。裴月青哀求道:“哥——真看不到,我学艺不精要不你放个传送咒把裴溯溟传过来吧,他是我舅比我强老多了。” 宋朓本还在打字和碧落管理层沟通事项,闻言熄了屏,似乎情真意切的,又带点责备的对裴月青低语道:“小裴,不要妄自菲薄。你是青麟裴氏这几十年唯一的偃骨,要相信自己。” 还有功夫分灵力强行提起嘴角的肌肉,裴月青配合着,脱力的笑了笑。 “哎呦,这才对嘛。”宋朓满意地说。 裴月青面上的端着的表情终于绷不住了,哀嚎道:“……哥,我不想努力了,禁制和灵力输送都解了吧求你了,啥都看不见啊真的,啊啊啊,我真要点灯了。” 本轻握着他肩膀的手用了力,宋朓沉默了一瞬,而后终于认真似地缓缓说道:“小裴,你知道这几个点灯的,加上秦穗青,可都是各门各派天赋最好的苗子,还都在学院。一个器物,一个占术。这次这个又是器物,下一个该占术了吧。” “嘴上开开玩笑也不可以,你知道念力,语言都是驱动障形成的重要因素,而你又是有天赋的风水师,很容易不注意就诅咒自己。” 话说完,宋朓倏地收回手,裴月青刚要应答,却因这个变故,站立不住,向前猛喷了一口血,跪倒在地上。天象散去,这里沦为一片漆黑。 继而被温情脉脉的扶了起来,治愈之力自接触的地方密不透风的向他输送,当裴月青意识再度清明时,宋朓已经携着他飞到了有光的废墟之处。 睁开眼就对上了用嫉妒的眼神瞪着他的江洄。 裴月青:“……” 未经他人苦,你小子乱嫉妒什么。 那眼神几乎要像刀子一样把他扎穿,估摸着能自己站住了,裴月青抬眸对宋朓点了点头,擦掉了嘴角的血,随后离开他的帮扶,站到旁边,对江洄瞪了回去。 “好久不见呀大家,哎呀兆星怎么还是七重天呢,小洄也没破境,棘被銮回揍了吗怎么一身血味儿?” 宋朓笑眯眯的举起手对大家问了好,几乎让每个人都不舒服了一下,从乾坤袋里拿出一个四寸的抹茶蛋糕,递给柳青梧。 “你好呀。” 接过抹茶蛋糕,柳青梧破有礼貌的说了声谢谢。宋朓对她笑了笑,笃定的道:“受伤了。老师买的蛋糕是棘瞳孔的颜色哦…就当嚼他眼珠子吧。” 周棘:“……” 柳青梧:“……” 不过宋朓说完之后,柳青梧忽然察觉身上治了一半儿,连兆星和谢銮回都没发现的伤口不痛了。他施了治愈术,柳青梧有些出神的想。 谢銮回不悦的看向宋朓:“又有人点灯了还有功夫去买伴手礼,混蛋教师,回溯出什么了吗?” 墨镜后,宋朓眨了眨眼,道:“拜托诶,我哪里知道这里会点灯。刚结束任务,筋疲力尽还记得去给新学生买见面礼,这是什么感天动地体贴细腻的人民教师,这都要被骂吗。銮回这种性格不可爱哦。” 真正筋疲力尽的裴月青和没闲过的谢銮回:“……” 裴月青适时补充到:“只能回溯到秦穗青炸开那一瞬间,往前就像被屏蔽一样,什么都看不到。” 止住发作的想法,谢銮回啧了一声:“又是屏蔽,连占卜都不好使,都是谜语人呗。” 宋朓:“也不一定哦,感觉小裴学艺不精,明天可以找王金两家的孩子试试。” 刚还被宋朓鼓励的裴月青:“……” 裴月青点头:“也可能是我学习不精。王家水字辈那个云游四方去了,木字辈还有金家的那个明天也都到了,可以找他们试试,我家的方法还是受限太多,不好操作。” 谢銮回揉了揉眉心:“嗯,先这样吧,你们也忙了一天了,早点休息……悯言跟我去一趟芫庭,我觉得这次的纸条是留给你的……” 兆星点了点头:“那我带青梧回去了。” “好啊。”宋朓微微低头应声,圆框墨镜因着姿势掉到鼻梁上,漏出了浅金色的,如点点星光般汇聚的眼瞳, 他的瞳孔和别人不一样,像流动的浅金色海洋,是动态的。而之前见过的人即便瞳孔颜色与常人不同,也是静止的某种颜色。 “能休息的时候要好好休息。” 像哄孩子一样,骨节分明的手落在她的发顶揉了两下,随后对柳青梧挥了挥手说了再见,便转过身,和谢銮回一起,走向远处。 柳青梧呆愣在原地。旁边一脸嫉妒的江洄和若有所思的周棘,目光几乎要把她盯穿,她抿了抿唇,刚想强迫自己说些什么,就见裴月青朝她走来,笑眯眯的指了指自己的眉心。 “你这里有一颗红色的菱文痣哦。” 裴月青饶有兴趣的说;“这样都没投畜生道,有意思。” 第6章 开门 柳青梧看着裴月青认真道:“还能看出别的什么吗?” “唔..”裴月青走近些,示意她把手心翻过来。柳青梧乖乖照做,裴月青扫了一眼,饶有兴趣的说:“嘙罗痕,往生锁。” 他挑挑眉,道:“你前世距今得有几百年了,当时应该是位将军,或者为某个利益集团卖命的杀手。菱文痣代表你杀了不少人,照理说早该不入轮回了,但你又有嘙罗痕,说明你是不得好死且在冥河还过债的,还清了,不用担心这一世受上辈子债的影响。至于往生锁,这个有点东西。你没有来世了。所以这辈子,要么直接升仙,要么,没有往生。” 柳青梧闻言,倒是笑了,自嘲一样调侃道:“我这以前倒是什么大人物吗…能让我既在底下受刑又不入轮回,不会这一世也是偷来的吧。” 裴月青看着她不在乎的样子,惊奇道:“你不害怕?” 修道者对因果业障,前世未来总归在意的,所以有他们这种窥天改命的人。但柳青梧所意外的开朗,像听故事一样。 柳青梧抬眸,认真的说到:“我才当了半天修士,对这些东西没什么概念。所以从俗人的角度,我觉得前世的血海深仇,加到这辈子都太过于疲累,更别说虚无缥缈的下一世,会不会有下一世。若照你所说,我真是一个极为不堪的人,被加了往生锁,也是活该。更何况我始终觉得转世就是新的人了,我只珍惜当下就够了,一辈子很长。” 裴月青:“那你还问我能不能看出点别的什么…” 柳青梧一笑:“分明是你一脸’快问我快问我’。” 裴月青无奈笑到:“好吧,我是很在乎自己的搭档啦。你好呀,我叫裴月青,听朓哥说你成年了,我比你小两岁,叫我小裴就好。” 握住裴月青伸来的手,柳青梧才发现其他人早就不知不觉走掉了,裴月青的手偏冷,她微笑道:“我叫柳青梧。” 交换过名字,握过手,便是有了羁绊。凑近看才发现裴月青的瞳色也与正常人有异,是暗绿色的,配上他清瘦的身形,像条蛇。 “宋…朓老师的眼睛,还有你的眼睛,大家的眼睛,为什么都是五颜六色的。”柳青梧问到。 “眼睛的颜色吗?”裴月青笑眯眯的指向自己的瞳孔。“这是天生灵相的颜色,蒙尘退了就显现出来了,你不会还不知道你的瞳孔是红金色吧?” 裴月青朝她扔来一块镜子,柳青梧低头一看,才发现确实如此,她的眼瞳并非读书时纯粹的棕黑色,而是,红色。 也是动态的,却和宋朓的流动不一样,这更像鼓动的火苗。衬得她整张脸,都明亮起来了。只是没有梧桐,没有熊熊燃烧的梧桐树。 “在学会障眼法之前,出门要带墨镜哦,虽说各个机构都有我们的人,但万一被拍到发了什么社交网站,让暗处的人盯上就不好了。拿圆框的那种吧,有麻烦就装瞎,这个朓哥还蛮擅长的,你可以问问他。” 朓哥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啊…… 柳青梧轻轻笑了笑,又听到裴月青说:“开学有次摸底考,你需要我帮你看看题吗。” “摸底考看题?”一无所知的柳青梧停止思考了。 裴月青笑出了尖尖的虎牙:“是呀,这种统考我们三家一般是不参加的。我们考的内容是能不能算出考试题,这个我学的很好哦……” 柳青梧摇了摇头:“算了,考了十多年试了,已经烦的想吐了,如果还能提前知道题,这么没新鲜感,我怕我坚持不下去。” 裴月青笑说:“好吧。第一题选B,第二题A,第三题....” “喂!”柳青梧笑着打断。“干嘛啊,担心我会拖你后腿吗。” 裴月青认真地说:“比起担心你,我更相信我自己。” 柳青梧挑挑眉,忍俊不禁的看着他,眸光闪动,最终笃定的说:“所以,今晚还有别的事情。” 虽然和裴月青在聊闲,但她却发现裴月青不是在顺着她走,而是有意识地把她往某个方向引。 点灯,见宋朓,这些事情花掉的时间绝对不是谢銮回说的“难睡”全部,她记得谢銮回叮嘱大家休息的时候其实只是看着江洄和周棘说的,而兆星本来要带自己走的,但裴月青对他比了一个手势。 食指并在中指下立起,其余手指弯曲。 所以其他人才走的,所以其他人才走的。 越回想,那记忆越清晰。她侧眸看到裴月青满意的眼神,叹了口气道:“不要太高估这么点时间我能接受多少专业知识…如果是战斗,如果你期待我的什么潜力,我怕是被打到濒死,才能像擦火柴一样,一点小火星儿。” 裴月青噗嗤一声笑出来:“我会给你渡灵力的,你最起码也能是个打火机,一直按着就能亮。” 柳青梧:“你是刚被宋先生伤害过,现在就转来伤害我了吗…” 裴月青笑眯眯的说:“怎么会呢。”像是为了坚定什么。他又重复了一遍:“怎!么!会!呢!” 他倏地停下,从上衣内兜力掏出一张符咒,刹那间化为细粉,伴随着裴月青絮絮叨叨说:“哎你在好奇我为什么不念咒就会生效吗,越高级的术士念咒越快,像我这种天赋型除非装逼或者受伤严重,大型仪式,日常都可以无声咒的。” 柳青梧摇摇头:“我没好奇。江洄他们闪现又消失我也没听到念咒的声音。” 裴月青激动的说:“笨啦,他们那可能用的是仙器。无声咒很少有人会的,那几个天赋一般的,再努力几十年都不一定能练出来…” 柳青梧皱眉:“天赋一般?” 裴月青:“那俩家伙,狂纯粹是因为在朓哥门下,朓哥收他们又是因为……哎呀总之天赋一般的,周棘是一单灵根。至于江洄,更不用说了,伪灵根…这行很吃天赋的,你和他合不来,可以经常拿这件事刺……” 裴月青话音还未落,夜空中就有一道惊雷炸起,砸到了他的身边。太突然了,晃得柳青梧眼睛都一阵刺痛,心脏骤停。 他听到裴月青嘶了一声,缓缓说:“感觉半边身子糊了,娘的。” 裴月青的头发被雷劈的完全炸起来了,像一颗海胆。一股烤肉味漫开,柳青梧遮着眼睛,颤颤巍巍的问:“你……你还好吗?” “哦,还好……”裴月青迷迷糊糊的说。 边说,烤肉边伸出没被劈到完好的那只手,又掏出一张符,说:“我刚用的符咒就是屏蔽痛觉的。现在弄一个治疗的给你看…不用怕哦,不用怕,开天门总得付出点什么的,我习惯了,只是感觉劈到小脑了…行动,有点迟缓。” 那张纸久久在他手上不化作粉末,裴月青叹了口气,快速念到:“伴生万物,福养太虚,业障溯回,饲愈我身。” 烤焦的身体逐渐愈合,像植株一样生长,遂恢复如初。裴月青喃喃感叹道:“我还是这么招恨啊…” 在裴月青施放符咒的瞬间,柳青梧觉得自己的眼睛都不痛了。她看着裴月青:“为什么会有雷劈你?” “因为我在开天门…嘶,也不是所有人开天门都这么惨的,风水师本来就是窥天的,所以一旦有跟天有关的试炼,都会被……嗯,降罚降得特别惨。只是这次有点突然了。” 柳青梧点评道:“你变换措辞的模样,真的很辛酸。” 裴月青嬉皮笑脸:“嗯。还是谨慎点好,毕竟靠天吃饭…来咯小柳,现在静下心跟我念一段话,我们的一个任务来咯。” 第一个任务。 陌生的古汉语吟唱入了柳青梧的耳,她跟着那声音一起诵读起来,有几句弹舌弄得不是很标准。 吟唱完毕,她突然感觉眼前一黑,失力般晕倒在地。 第7章 入障 血红色的月亮缓缓升起,远处传来木质建筑崩塌的声音。 黑夜,漫无止境的黑夜。 橙黄色的灯蔓延开来,却不能为当下的环境增加暖意,曲辕犁吱呀吱呀的叫声夹杂着断断续续的水声显得更为突出。 * “怦” 一声枪响,震落了教堂上的乌鸦,血红色的倒十字架显得更为触目惊心. 这是一座荒废的小镇,到处都生着一层浓浓的锈,房子上有,曲辕犁上有,枯井上也有,空气中萦绕着血腥的味道,却找不到源头,森林是黑色的,水是黑色的,唯一浅淡的颜色竟是发霉的粮食上变质的淡白色。 自跟着裴月青念完咒语,脱离晕倒后两人便转换到这么个地方。柳青梧醒来时,裴月青正蹲在他面前,若有所思的盯着手指上一点焦黑看。 察觉到自己醒了,裴月道:“这里限制咒力。我用不了符,只能靠体术。哦,对了,我们要用假名,一个字都不要和自己的本名相同,比如我会叫Ethan。” 柳青梧直接用了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字,又随便加了个姓:“那我叫林恩Lynn。所以我们是要做什么。” 裴月青:“解决由人的执念过重而产生的障,具体任务是什么我也说不好。笼统来说,就是有些人郁结大到影响生活,我们需要做的就是进入他的障,化解掉这一切,让他释然。我们现在相当于在某人的梦里,但也不完全等同。一种只根植于本人的场景回溯,他梦里的其他人不会有所感知。” 裴月青顿了一下,又说到:“我们解决的障不是那种苦情的,悲伤的爱恨离合,比如亲朋好友离世的伤感那种。而是他们曾经看见过一些非常理事件,想不通,无法自我开解的,类似童年噩梦的事…这是在洞天学院必须要去完成的试炼,也是黄泉主要负责的事项之一。” 柳青梧:“所以相当于带所谓的梦境制造者,直面、击碎恐惧?” 裴月青点点头:“大多数是这样,但有些恐惧是击碎不了的,我们也可以给他适当带来一些新的记忆点,忘掉那件事,模糊那件事。亦或者让他本身就混淆掉,觉得曾经历过就是一场梦…具体还是要看障主导者是谁,Ta的眉心会有一个纹路,只有我们能看到,像一片树叶。” 柳青梧:“那我们进去之后的身份…” 裴月青:“随机而变吧,看场景,你知道每个人身边都会有那些你不熟但出现不突兀的人,比如大学同学,同在一个饭馆吃饭但互不认识的游客。我们需要这样的身份,再去靠近障的主人。” 柳青梧点点头,看向周围的环境,感叹道:“他这是去哪儿旅游能碰上这种地方啊。” 裴月青摇摇头,道:“中西结合,又倒十字架又曲辕犁,感觉像什么邪教徒聚集地。但这人意志力太强了又或者打心底不希望是灵异事件,还把我法术给限制了。” 柳青梧走在他旁边。这才发现两人身上的衣服都变了,是似乎不会出错的黑色长袖薄卫衣和黑色长裤,没有一点图案花纹。同时她后知后觉的意识到,鼻梁上架了一个方框墨镜,但却像没带一样,看到的图景没有变暗,没有任何影响。 裴月青看她好奇,笑着说:“以后你带眼罩都能看到,闭上眼都能感觉到灵力流动噶。术士的眼睛里是没有黑夜的,欢迎加入社畜的,没有睡觉的生活,哈哈。” 柳青梧跟着提唇笑了笑:“你是阳南的?” 裴月青故作惊讶的捂住嘴唇,道:“哎呀被发现了,一放松就没忍住,怎么不猜是晋川的?” 柳青梧:“嗯..感觉你像是会养蛊虫的那种。” 裴月青挑挑眉:“现在会搞那个的可好少了,得住山里的生苗才会吧,我还真不会。我们本家、寨子呀都在阳南,但七岁以后有天赋的小孩就要去文西试炼…因为那边有海嘛,客家话我也会说,做吗嘅?” 裴月青又说了一大段,柳青梧没听懂,但声音很好听。她是疆东人。没有方言这一说,所以一直羡慕别人有加密沟通的语言,裴月青还一下掌握了两套。 虽然称之为小镇,可一路上的破房子都没有人的居住痕迹,唯一有光的是前方的外形类教堂建筑,也类医院,但一过脑子,都不是,因为正十字架是爱心,倒十字架是恶魔。 他们正朝那走,虽说看着不远,但走起来还挺费功夫的。裴月青有意等她,一面聊闲缓解她的紧张,一面正在用手机备查东西。 “有信号啊?”柳青梧好奇道,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裤兜,却发现什么都没能带进来。 “没,在写东西,进来要做那个…唔,调查报告。这个呀,也就是长的像手机,只能记录,打个字什么的。” 裴月青在这个话题上,兴致缺缺的回答道。 那就借机打听点别的,柳青梧一笑,问:“你们风水三家是都住山里吗?” 裴月青:“理论上来说,是要避世修练沟通天地的能力的,住山里方便点嘛,人少、清净。现在没有什么龙脉的说法了,气都快散尽了,所以有天赋越来越少。不过听说三家蛰居的位置以前可都是龙脉呢,想来玩吗?附近景点还是有一些的。” 柳青梧笑着说:“现在还是对试炼兴趣更大一点。” 裴月青:“你是TJ人格吧,这么爱工作。唔…其实三家会选择在洞天学院就读的不多,而你认识裴家就够了,不是我狂,是…就比如王家吧,他家是不避世的,什么活都接,不用业界,知名度就很广,他家志在把这个风水文化传播向世界,志不在洞天学院,所以我刚才说理论上要住山里,而王家宅子在首都。除非是大型集会事件,因为我们属于一枚硬币的侧面,他们一般很少到场。” 裴月青笑笑:“王家我能看得上的其实也就那个出去云游的,那小子有点东西。至于木字辈那个,有天赋,但被养成工具了,蛮可惜的。至于金家,不是我骂哈,那帮人理念就有问题,他家是真避世啊,也是真傲慢,早几年还发表过把所有不是道上的人都干掉的危险言论,我都替普通人后颈一凉。” 一天前还是普通毕业生的柳青梧:“……” 裴月青:“世家大族,好在技艺传承。坏在我不得不承认确实有些东西因为太老而朽掉了,不是一个人就能改变的。硬要找和人合作,还是王家吧,不过我在的话,为什么要问他们,来找我嘛。” 裴月青对她眨眨眼,尽管刚认识一天,她却觉得自己和小裴是投缘的。看看这在小裴嘴里蛮奇葩的风水另二家,宋朓确实为自己选择了最好的搭子。 “当然。”柳青梧笑了笑,道:“我会努力变强,不拖你后腿的。” 裴月青挑挑眉:“时间问题,也不用太有压力。” * 走到有些破烂的建筑楼下,裴月青摘下墨镜扫了一眼,轻声道:“外面没有术法的残力,一丝都没有,不用担心那个倒十字架,心理恐惧罢了。” 柳青梧点点头。裴月青见他准备好了,伸手推开了门。似乎是年久失修,发出巨大的吱呀一声,让柳青梧不舒服的起鸡皮疙瘩。 屋子内,一楼大堂,倒是灯火通明。散散落落坐着一群人,着装各异,被裴月青的推门声吸引向这边望,一个正在摆弄骰子的男人,阴阳怪气的说道:“哟,又来了一对情侣,看着真倒胃口。” 柳青梧皱皱眉,就看旁边的裴月青笑嘻嘻的走上前说:“我俩是兄妹啊,长得不像吗?” 男人眯起眼睛看了看,嗤道:“兄妹穿一样的,恶心。大晚上带墨镜,装逼。” 裴月青舔唇,笑意不减的上前楼住男人的脖子,说:“我们家眼睛有遗传病,看了会被诅咒哦…来给你看看兄弟…来来来。” 那男人被裴月青的架势弄烦了,本想一把推开他却发现这人看着瘦,劲不小。被墨镜挡住,娃娃脸的笑都显得更难缠了。无奈之下嚷嚷着,被迫一对一的贴脸看到裴月青神神秘秘的对他要放下眼镜。 但只是一个虚架子,裴月青拨弄了下镜框,而后笑着起身说:“哎呀,这么抗拒,那就不看嘛,我又不会强迫你。” 男人:“……” 柳青梧视角,看到裴月青手里拿着一根那男人的黄毛,背手放进了他准备好的小袋里。行云流水的流氓操作,柳青梧想。 屋子里的其他人大概也觉得裴月青难缠,再没视线往这边看了,纷纷低头做自己的事。裴月青带她来到一个别人看不到却能看到他们的死角,拿打火机点燃了袋里的头发,对柳青梧低声说:“障的主人还没出现,我测算一下这个人的身份。” 柳青梧也小声问:“只看相能看出什么?” 裴月青:“二十四岁,经常生气,初中上完就混社会,气血不足,看起来经常熬夜,南方人,住在临河的地方,湿气重。家里应该没什么亲人了,最近刚处理过丧事。不过最近没灾,命不错,死不了。” 那很头发在打火机的点三下不过一秒便烧作灰烬,看那形成的纹路,裴月青盯顿了一下,而后笃定的说:“嗬,这小子来这是为了,希望有人能杀了他…买保险了,保的这是..女朋友?怪不得嘴比我还欠。不过要落空了呀这愿望,他这趟死不了。” 柳青梧皱皱眉:“在这杀了他,这地方有什么说法吗。” 裴月青瞄向大堂:“不好说,主人还没来,再等等吧。大家互相不认识还蛮好办的,不会要聚一起玩儿笔仙吧…或者密室逃脱?” 柳青梧:“执念大到成障,他看到什么了呢…如果真有超自然事件,障的主人又限制了你的术,该怎么办?” 裴月青:“经验来说,如果真的有那东西,我碰上它的一瞬间,术就会恢复…黄泉还有个恋爱解法部,和障的主人谈恋爱,注意力转到那上面就自然而然破障了。我觉得我们可以宽松一点,不一定非要硬干,重要的是找到障的主人,接近他,对症下药。” 梦里。 柳青梧忽然想到,宋朓曾说梦里带她游不周山。而她对这一切的忘却,模糊。会不会宋朓曾经破过的她的障。 柳青梧皱眉道:”破障之后会不会忘记障里的事。” 裴月青点头:“心结已了就会,模模糊糊的像做了一场梦。” 第8章 遇鬼 或许她真的经历过什么,但当下在别人的障里,无暇去思考自己的事,要对别人负责。 裴月青拿着不知道从哪顺来的硬币,指向前面一个短发的女生,靠近柳青梧说:“这个是个医生,还有洁癖,应该练过跆拳道之类的防身术,你看她那个手,都快被擦脱皮了,应该不久前碰到过什么东西,哎呀也有可能是灰之类的,这地方看着多久没打扫了。” 硬币往右转,裴月青又道:“这三个,是高中生,应该15-17岁左右。粉色渐变头发的和中间那个男的是情侣,但是,哎呦,这中间那个男的和他旁边那兄弟还有一腿,好乱啊。” 柳青梧:“两个男的?这都能看出来?” 裴月青:“看相包括望气哦,每个人的气是不一样的,正常来说人和人的气是不会相通,除非有羁绊,比如血缘之类的就能看出来,像树的枝杈。再或者就是朋友,朋友之间的气有时候也会互相影响,但那种交融和亲情不一样,是对冲的,两个斜三角拼在一起。而爱情的气,就是交织在一起,有点像咬尾蛇。” 柳青梧:“那在风水术士面前岂不是没有秘密。” 裴月青一笑,道:“是啊,不过能望气的很少,放心吧。况且看出的这些东西,蛮表面的,人的内心深处,类似于根的想法是望不到的,而我觉得那才是支配行为重要的因素,我能看出来的这些也都能通过聊天问出来,或者细心的人不需要这项本领也能观察出来,所以想想也蛮鸡肋的。” 柳青梧:“但你现在看的可是后脑勺,或者侧脸啊,都能读出这么多。” 裴月青:“唔,如果要是正脸的话,刚才那个黄毛,人中中间高于两侧很多,老年才能得子。而且龟眼,寿命很长呢。” 柳青梧点点头:“好,很厉害,但是没用。” 裴月青咳嗽一声,继续推硬币:“确实没用,来下一个哈,这男的点儿背,气往下走,大概率这趟会出事…一会我们在主关注障主的情况下也注意点他。这是个白领。三十岁左右。” 柳青梧:“我们能救出障里死掉的人吗。” 裴月青:“能救,但没意义,这毕竟是障主人的意识,改变不了现实中的什么,死了就是死了。” 柳青梧点了点头:“那我们如果在障里死了。” 裴月青:“你就会以灵魂的形态活在这,直到障的主人醒来才能弹回去。这个醒是指他的心结消失或者死了哦。” 柳青梧抬了抬眼:“这栋大楼有什么异常吗?” 裴月青摇了摇头:“一楼是没有,上面看不到,要不要现在去看一圈?” 虽然是第一次执行任务,但有裴月青在她身边,确实增添了不少安全感。不过巡查大楼就要耗费一定的时间,到时候障主再忽然出现,错过相关事件就得不偿失了。 柳青梧:“等等障的主人吧。” 裴月青点了点头,手指翻飞的在屏幕上打字记录事件。柳青梧回忆着刚才裴月青给自己的信息,整合了一下关键点。 除了没到的障主,她和裴月青。屋子里另有六个人——三个高中生是结伴的,两男一女坐在中间打单机游戏。剩下一个略显烦躁,在等待什么的有自保能力的医生、一心求死的小混混,还有他们需要注意的,大概率死在这个本里的白领。 既然大家彼此不认识,又不约而同的在这等着什么。她觉得大概率不是等某个人数,比如到几人才能做什么事,因为这样相对晚来的,小混混嘲讽的第一句就不是“又来了一对情侣”这种话了。 那就是应该在等某个时间到,墙上的钟时间是十一点四十八,等的时间会是零点吗,会有引导人吗?能成噩梦的事情,想来不是玩个游戏那么简单。 柳青梧捻了捻裴月青介绍完人后扔给她的硬币,若有所思。 吱呀的木门骤然被推起,她带着墨镜,朝那边偏了偏头, 刚走进门,不用裴月青说,柳青梧就感觉到了一股让人觉得窒息的氛围,说不清道不明。他看到旁边打字的裴月青手上突然冒出一缕绿光,随后被他面不改色的掐灭。 碰到那东西,灵力自动恢复的场景出现了。 进来的女孩,皮肤白的有些骇人,像电视剧里从水里泡了很久捞上来的尸体的颜色。黑色的长发直抵腰际,瑞凤眼睛,瞳孔像松针一样,泛着浅到几乎看不出的蓝色,向中心很小却黑的瞳仁如被静电略过的头发一样蔓延,让人觉得阴沉无比。白色的无袖背心和黑裤上都有着不正常的,不像喷涂的溅射状血迹。 女孩脸上带着面具一样,弧度过于完美的标准的笑,在大家的注视中走进屋子,又机器一样对每个朝她这看的人,回以注目。 时针转到了十一点五十三,黑发女孩走到了被裴月青说命短的男人那桌,随后一眨不眨的,笑着盯着他。 “你..你穿这么少不冷吗?” 男人看到女孩的眼神都有些起鸡皮疙瘩,又注意到女孩穿着无袖背心,没话找话的问到。 女孩没有回话,维持着刚才的动作,一动不动的笑着盯着他看。 “是人吗?”柳青梧转头,对裴月青比口型道。 裴月青直接伸手给她表演了一个手心的青色火焰,小声的说了句:“是过。” 所以进障,其实也是筛选,找到真正不正常的东西记录下来,获得线索,在现实中除掉。 她忽然明白了做报告的含义之一。 裴月青把手机递给她,界面上,是一个问句:你听过为虎作伥这个成语吗,或者说伥鬼的故事? 所以灵力恢复了,可以隔空码字了,要这么聊?柳青梧福至心灵,在上面打到:大概了解一点。被老虎吃了的人变成了老虎的奴役,帮着它害人骗人,引人被老虎吃,是吧? 果然如柳青梧猜测的,那屏幕上缓缓出现裴月青的字:没错,这个就是伥,只不过不是老虎的伥,她的主人是水里的东西。注意别让她去水池之类的地方,那是她的主场。不过这家伙能力比一般伥鬼强,不需要像民间故事里一样引人去,接着让她的主人解决。她自己就能。 柳青梧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那女人的穿搭,写到:她身上没有能藏武器的地方。 屏幕浮现:记得朓哥拿档案的乾坤袋吗,就是他掏蛋糕的袋子,跟那个原理有点像,伥的东西,可以藏在影子里。 柳青梧:伥鬼有影子? 屏幕:这种伥有,如果是被什么吃去肉身死掉了,真成鬼了就没有影子。这种是奉献了灵魂,或者某样东西,变成不人不鬼东西。所以它的大学名是伥,伥鬼是这个分支里的一类,同等级的还有伥灵,只能以某种精神影响,在梦里出现的东西。还有伥体,就她,她就是伥体,这三种里面自由度最高的。以后你在学院里会学到,有点绕是不是,就叫伥就行了。 柳青梧:你在这个障里暴露灵力、身份,会被察觉吗? 屏幕:有概率哦,但很低,所以要假名。正常来说只有障的主人可能会有印象,但如果那玩意是伥灵,专门在意识、梦境里活动的,是会有觉察的,不过没关系,它们没有办法进障,但也许能在现实中追踪。在障里我们的机制永远是等主人醒来,或者化解开,就够了,不用担心安全。 黑色的字骤然消失,几个七彩炫丽的字在手机屏上放大,上面写着:不要紧张啦~ 柳青梧失笑,打字道:能看出什么身份信息吗? 屏幕写到:耳尖、眼窝深,眉尾弧度向上,权欲重,三白眼,瞳仁小,追求力量,脾气暴躁。但唇展,又很有耐心,是能成大事的相。来这之前应该熬了几天夜,气血有点虚,不过身体素质很强又抵了一部分。应该在黄河流域活动,具体有点定不到。她的家庭环境是还不错的,双亲全在,相处的也很和谐。其实我也觉得蛮奇怪的,她气运不错,应该是向上的,但怎么把自己弄成伥了。不过更奇怪的是,她现在都成伥了,气运还是向上的。 品了一下裴月青的后两句话,就听大门又一次展开了。 11:58,男人踩着点走进了,一副刚下班的疲惫态,但右口袋兜却是鼓的,额头有明晃晃的,一片树叶的形状。他注意到旁边裴月青似乎动了动手指,好像想起什么一样。 旁边的混混似乎下意识想要嘲讽两句,顾及着刚刚进来的女孩,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所以想死,但又不想死在不确定是不是人的手里。柳青梧心想,你小子啊。 她观察到那伥体没有因为有人走进而朝那看,依旧目不转睛的盯着坐在对面的男人。障的主人进来之后也没有说什么,看着独桌坐满了,遂在医生对面坐下了,焦虑的盯着自己的表盘看。 十二点应该会发生什么了,柳青梧抬头看向挂钟,秒针正在倒数。 三,二,一。 * “砰!” 巨大的爆破声自楼上响起,柳青梧被这声音激的一抖,下意识想起身却被一双手按住,她抬头看见裴月青对她摇了摇头。 最先站起来的是伥体,背对着她们,看向楼梯,随后转过头,对着对桌的男人,用温和,但语调却很奇怪的话说到:“你要一起吗?” 男人摇了摇头,伥体看他拒绝也没回话,转身率先上了楼。 这时障的主人才注意到了这女孩不对的地方,看向她眉头皱了皱。伥体已经往楼上走了,裴月青对她使了个眼色,走上前低声对障主说:“哥们,搭个伙?” 男人看了他一眼,兴致不高的收回视线,而后望着楼梯所在的方向,丢下一句:“随便你。”便也迈开步子,向上走去。 原地,裴月青手里拿着一根不知道什么时候拔下来的头发,柳青梧蓦地意识到自己的五感被加强,或者说蒙尘褪去,回到宋眺在信里所说原本的状态了。她看到了许多原来注意不到的事物。 她看见裴月青搓了下手指,那头发如分解般变成黑色的碎末,细小,落在她眼里却难以忽视,如高倍摄像机般被注视,定格,回放。 “不需要跟了。”裴月青低着头,表情有些复杂。原本坐在一楼的几位医生,混混,学生也都起身向这边来了,一时间倒比刚才伥体在时多了些人气。 她听见裴月青低头骂了一声脏话,很轻。为什么剖析别人会让他不爽,柳青梧若有所思的看着他,而后见裴月青挑挑眉,示意自己看手机。 屏幕上,浮现出裴月青打的字:灵力恢复后我能看到的内容更多了,障主是在灵异论坛看到消息——这地方在北方一个叫盘龙的小镇,经常发洪水,不适合生活,原住民就都离开了。起初是一背包客徒步旅行,赶上大雨进来避雨了。看这挺有氛围的,索性开了个直播搞了个探险,十二点之前没什么,十二点之后就跟寂静岭的表里世界一样,先是楼顶砰的一声什么东西炸开的声音,接着是直播信号突然断了,他当时在二楼,灯一闪一闪的。被那个爆炸影响所有镜子都碎掉了,就各种恐怖片的要素都齐全了,他想下楼离开,但又发现楼梯走一截消失一截,想回头身后都变成墙,但是在楼层间各个房间走不会出现这个问题。背包客不敢乱进屋子,就一直上楼一直上楼,也没找到那个爆炸的源头。结果最后上到顶楼直抵一个房间,进也不是回头也不是,他只好打开门。 手机上:接下来他就说,他看到了一个他回忆不起来的,似乎是人的东西,那东西长得应该挺有特点的,但他一点都想不起来,他只记得在顶楼和那个东西达成了一个交易,他帮那个东西完成了一件事,那个东西帮了他一个忙。背包客说他曾经爬山摔断了两颗牙,一直没钱种,第二天他发现自己醒在楼下,那两颗断掉被拔的又完好无损的长了出来。这时候他在上楼探险,就什么都看不到了,说每个房间都很正常。顶楼也不是一个房间而是跟别的房间一样,一群房间,荒废了很久的那种。 一目十行的扫完了裴月青的话,她大致明白了,看来楼顶有个“万事屋”,付出一定代价就能实现心愿,所以这群人来才来铤而走险,所以最开始那个混混报了死的决心。只是既然这么和善,为什么一开始要弄那么多又碎玻璃又鬼打墙的鬼片要素。 屏幕:障主之前有个战友替他挡枪。两条胳膊都废了,再也当不了警察了。这趟他来也是想许愿的,想为了他哥们求个神迹。 柳青梧飞快的在屏幕上打到:顶楼那个东西,你有想法吗? 屏幕停了一下,随后浮现一行字:不好说。其实我有很多想法,能打出来至少五十种猜测,这个提示太少了,我如果现在用灵力探查反而会被察觉。一会你注意点,不要许愿,就算许愿也要用假身份许。障和梦区别最大的区别,就在于梦受主人的主观影响比较重,信息会一定程度的发生扭曲。但障根植于意识最深层,原始的,未经过修改的。所以这也伴生着一个问题,那就是第一次他没去过的地方,信息会是一片空白,所以我们不要强求信息获取。 柳青梧:你刚刚为什么生气? 她觉得周围的空气都顿了一下,屏幕上出现一行大字,似乎随着裴月青的心境而加粗震动。他写到:因为这个障主,是同事,学长。 柳青梧:? 第9章 清元 裴月青:他是上一届主修器物,热武器分支的的,近战和远狙都很准,还能控火,之前还参加过白玉京搞的那个“不死之身”企划,差一点就入选了。后来因为一次任务,就让他兄弟没法举枪的那个任务,被留了一级,20级的赵清元。 是了,就今天科技发展水平,义肢早已普及,肌肉再生技术也能有所研发。一次任务却再也举不起枪的胳膊,刚才柳青梧还在想是什么。 但和洞天学院要做的事情联系起来,就都可以理解了,不是被正常的东西伤了,所以没有办法用正常的医疗技术治疗,所以这个赵清元,以身犯险,通过灵异论坛找到这种地方? 柳青梧:如果让他知道,同事在他障里,障会不会散掉。 眼下人散的差不多了,裴月青放下手机,对她说到:“会,这至少用不了黄泉研发的恋爱解法了,也不能通过我给予灵力让他一拳超人打个爽,制造幻境之类的。” 柳青梧:“那要……” 裴月青摇摇头,说:“直接去顶楼,看看让他走不出来的到底是什么东西,能帮他克服了最好,克服不了亮身份出去作报告,碧落自己的老学长,实在不行让她去找月字科的夏科长做一下心理辅导,不必像对普通人那样小心翼翼了。” 柳青梧皱了皱眉:“照这种说法,开天门是不是也有可能开到一些,敌人的障?” 裴月青:“是,那种和这种都挺倒霉的,因为,成绩折合成百分之三十。” 柳青梧:“……”原来主要是因为这个。 * 楼梯蜿蜒向上,柳青梧走在裴月青身后,看其他人四散分布在楼梯间的屋子,裴月青却执着着向顶楼走。 柳青梧莫名有些紧张,但当看到裴月青的背影,她忽然平静下来。要克服本能,这是她自己选择的,蒙尘褪去,她一定能比过去做的更好。 顶楼的大门,是一扇黑色的,看不出材质的门。裴月青将手放在上面,泛着绿色的气从他手中浮现,直至遮蔽住整扇门。 “原来锁在这。”裴月青若有所思的动了动手,只见上方突然传来“咔哒”一声,把手不动,门却开出一条路。 “跟在我身后。”裴月青率先走进,屋内坐着一个肉色的怪物,身体是三角形的,偏偏有着人类的眼睛和脸,在他面前,站着赵清元和伥,以及之前裴月青说的会死在本里的那个人。 “瞧瞧,人齐了。”那怪物的嘴动了,身上的肉也跟着蠕动,柳青梧眯了眯眼,就见那怪物的目光锁定在他身上,和煦的说:“孩子,别怕。” 伥通体散发着阴冷的气息,扫了眼柳青梧和裴月青,没做过多的停留。赵清元全程没往这边看,至于那个男人,正哆哆嗦嗦的抱着肩膀站在一边,似乎尽力减小自己的存在感。 “人齐了,可以开始了?”裴月青接过话头,顶着那坐在桌子边的怪物说:“可以满足人的愿望?” “当然,当然…”怪物机械性的点了点头,看着赵清元说:“不过,一晚上只能实现一个人的愿望,我闻得出,你最着急。” “规则是什么?”赵清元骤然打断道,声音很冷。 “规则,规则?”那肉突然如人笑的发抖一样颤动起来,随后说:“孩子,有些事情不是规则能做到的,如果真的有规则告诉你怎么做,也不会只有你们几个能进来真正的这扇门。” “……”赵清元似乎厌倦了和他口头的争辩,颓然道:“你要什么?” “我需要出去。”肉看着赵清元:“我需要一个孩子。” 柳青梧眉头一跳,转过头,裴月青也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他看着沉默的赵清元,说:“你想要谁和你生个孩子?” “我需要你带上我,把我变成你的孩子,然后生下来。”肉笑着,蠕动出几条触手。 “孕育是女人的能力,我答应你。”伥骤然出声,循循善诱说:“你能看出我的心愿吗?” 这都能瞬间答应,柳青梧感叹到,有这魄力你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不,不。”肉眨眨眼睛:“不需要□□,我会从你的喉咙钻进去,进你的肚子里,从肚子里爬出来。” “那我也可以。”赵清元哑声说:“我的愿望是最强烈的。” “嘻嘻,嘻嘻,那要选谁好呢?”肉像虫子一样蠕动,走到赵清元旁边,用鼻子闻了闻,又走到伥旁边,皱起鼻子说:“死人孕育不了孩子。” “是吗?”伥看着的它,眼神里闪过一丝杀气,下一瞬间,那东西的肉,就被一把空气刀削了一大片了。 “现在,可以了吗?”伥看着她,眼珠转了转,那东西尖叫着爬去吞下了被砍掉的那一块,咀嚼了几下,而后又复原了。 “惩罚你,惩罚你。”一瞬间,伥的地面出现红色的息肉试图讲将她包裹,可还没近身就被悉数斩断。 “既然她不合你心意,不如我现在带你走。”赵清元不知何时站在它旁边,蹲下身子与他齐平,指了指自己淡色的嘴唇说:“只要你实现我的心愿,别的我也不会多问。” “好……好,实现你。”它身上的肉迅速枯死,干瘪成一团:“已经实现了,现在该你吃下去了。” “他的噩梦是不是吃下去之后。”柳青梧对裴月青说:“怎么办?” 眼见赵清元吞下那块腐肉,裴月青没有阻拦。赵清元面无表情,而后他身体里传出那怪物的哭声,尖叫声,他听见那肉说:“用天火,你杀了我?小人,我诅咒你,诅咒你。” 赵清元跟着呕出血,那血刚一出口就被融掉一样,化成白烟,他的身上传来一股焦味,伥走到他身边,低声说:“洞天学院。” 赵清元还在吐血,看着伥说:“关你什么事。”语罢,他手里攥着一把刀,割开自己的肚子。烧的干瘪的东西连同他的肉一起掉下来,鲜血的味道充斥着整间屋子,柳青梧忽略掉自己想吐的冲动,看裴月青的表情越来越冷,最后走上前,摘下墨镜,看着痛苦的赵清元说:“在梦里杀了一千遍一万遍有什么用?不如让我看看你本来做了什么。” 柳青梧心下一凛,裴月青不拦是因为知道现实他不是这么做的吗。他看到裴月青的手到放到那人割开的肚子上,隔着一段距离,皮肉飞快长好,赵清元看着裴月青的脸,虚弱的说:“小裴…” 伥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是障结束,场景要散了吗?柳青梧走上前,记住赵清元的脸,见那人痛苦地说:“原来形成障了。” “是啊。”裴月青没好气地说:“这玩意现在在哪,不会还在你肚子里吧?不要乱拜邪神,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 “…没。”赵清元似乎很累了,说:“愿望扭曲的实现了,不如不实现。” “我猜猜。”裴月青看着他:“胳膊好了人被寄生了,胳膊没好长了堆烂肉。胳膊好了长出那部分自己用不了,胳膊好了那东西出去害人了。清元哥,你指点指点我,是哪个?” “小裴…” 这一声是柳青梧喊的,眼看着布景塌陷,天空自穹顶破碎,她拍了拍蹲下和赵清元说话的他,轻声说:“别刺激他了,障要碎了。” 裴月青点点头,起身把赵清元拉了起来,他安慰到:“没有必要纠结的,在回忆里惩罚自己,出去让夏姐给你做个精神治疗,知道自己做错了,就还能弥补。我没听孙哥变成怪物了,那顶多是没做成,或者让自己多了件事呗。” 原来这次要做的事情在障之外,她点了点头,对赵清元说:“最起码,发现一个怪物,落在你这比落在伥手里好。” “是啊。”裴月青点点头,对赵清元说:“出来说哈,你以后也别做噩梦了。” 他看到裴月青抬起手,与进来时镜像的结印,洁白的光点在他手上越扩越大,直到盖住整个天幕,柳青梧感觉到自己的意念渐渐消失薄弱,再睁开眼,她的身体躺在病床上,一个漂亮的女人正在为她注射营养剂,不知为何,当她闭上眼,女人的脸就会变模糊。旁边是担心的兆星,问她还有没有不舒服,柳青梧摇了摇头。 见她醒了,女人拔了针,一边为她贴创可贴,一面笑着对她说:“你好呀,我是碧落的夏蛰玉。” “你好。”她记得谢銮回说过,碧落是个组织,与兆星在的黄泉相对。裴月青也在障里提过,拜托夏姐心理治疗,应该就是这一位了。 旁边的裴月青哎呦一声,柳青梧侧头,进去的时候是他们两个,出来变成三人了,她在病床上,小裴和赵清元四仰八叉的倒在地上,想来是被传送到这的。 “你,跟我走。”自称夏蛰玉的那个,见赵清元醒了,拽着他的衣领把他提了起来。裴月青笑着站起来,说姐你来了,夏蛰玉点点头,夸他做的不错。小裴一笑,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这边赵清元刚站稳,就被捏住耳朵,夏蛰玉低声教训到:“让师弟师妹给你收场,丢不丢人?”温和的光顺着接触的地方涌入赵清元体内,原本颓废苍白的男人脸上逐渐有了些气色,片刻后,他猛的向前吐出一口淤积已久的黑血。 “我们先走吧。”裴月青不知何时站到她身边,轻声说:“回去休息,夏姐星哥都在这,不会出问题的。” “嗯。”柳青梧确实有些累了,正要跟夏蛰玉和兆星道别,就见夏蛰玉转头对兆星说:“我带着他回我办公室做个深层治疗,问问俩孩子吃不吃饭。” 兆星点点头:“你也注意身体。”夏蛰玉嗯了一声,而后用传送符离开。裴月青问柳青梧饿了没,她摇摇头,兆星说:“那早点休息,宿舍小裴知道位置,我就不送你们,今晚辛苦啦。” “师叔也是。”回忆着周棘的叫法,柳青梧回应到。 第10章 归属 当柳青梧再次醒来,时间已经是下午三点,她推开卧室门,手机上传来裴月青的消息。 裴月青:我出去办事,外卖放门口了,记得拿,不用给我留。 测算方面的能力真方便。柳青梧感叹到,打开房门,刚送到的饭还烫。她看到宿舍所在的片区叫绿洲区,春延市绿洲区。也不知道快递员是不是普通人。 批给她和裴月青的宿舍,是柳青梧之前基本没接触过的西式古典装修。屋子整体颜色呈牛皮纸的暗黄色,墙壁上挂着油画,金色的画框使其看起来颇具历史厚度。远处,巨大的画布连同架子孤零零的放在一边,被使用过的颜料和画笔杂乱的分散在周围。她坐在客厅的茶几上吃饭,曾与父母在家中,普通人琐碎而规律的生活似乎已经离她远去,厚重的窗帘挡住大部分想要照进来的光,她不知道要做什么,手机上存了谢銮回的联系方式,想来想去,她发了个微信。 很快,那边回复了。 谢銮回:先休息,因为点灯,这两天我们暂时抽不开身,有事会叫你的。 柳青梧叹了口气,完全陌生的建筑风格,消失的室友,无事可做的她。她拍了张照片,打字问谢銮回:洞天学院的宿舍都是这种风格吗。 和芭蕉堂很不一样,和她概念里的宿舍也不一样,像专门设计的自宅。 谢銮回那边有一阵没消息,想来是在忙,她吃完饭,收拾好垃圾去洗了个手,做完一切,手机上,那边回复了。 谢銮回:不一样,都说不定,除了教区内的宿舍。一般洞天学院的学生们都住凶宅,期末交不了老师安排的结课作业,能拿住的地方,现成的案例分析交。 柳青梧:…… 阴森和不适此刻放到最大,她看着诡异的屋子,一瞬间明白自己原来出现了古宅惊魂片场,她打字到。 柳青梧:这个也是? 谢銮回:是。不过净化过了,这个是当时小裴他们家净化的凶宅,设施是所有房子里最好的,还在郊区,景色好,安静。 安静,死这没几天发现不了。 柳青梧:…所以不会有事吗? 谢銮回:不会,放心。小裴不在你身边吗?他没和你说。 柳青梧:他出去了。 谢銮回:那应该是赵清元的事,正常开学的日子还有一段时间,七月活动很多,这段日子你先和大家练练基本功,兆星会带着你。 柳青梧:好的。 放下手机,思绪依旧很乱。住凶宅啊。她苦笑着玩手机,谢銮回叮嘱过,因为提前开学的时间太早,她的家里现在是她的“等比复制人偶”在和父母相处,约摸阳历九月初他们的专业人员会撤掉人偶,催眠她的父母,合理化上学这件事,这段时间不能联系他们。社会新闻上新建的大楼竣工,地点离这不远,她刚要往下继续刷,一条陌生的好友申请加了他,显示是好友裴月青推荐的。 名片叫奥德修斯,想来裴月青推荐的肯定没问题,她点了同意,那边秒发了来一句:出来唱K啊妹子。 柳青梧皱着眉打字:你是? 奥德修斯:赵清元啊,昨天在本里见过。 这就是你做完精神分析本身的性格?? 柳青梧:你,好了? 奥德修斯:是啊,多谢你和小裴了,本来想请你吃顿饭,小裴说给你订了,那就出来转转吧。 柳青梧:我可以拒绝吗? 奥德修斯:啊?哈哈哈哈哈哈哈不可以,车停你门口了,出来,哥带你耍! 柳青梧恍惚的换了衣服,障里那个阴郁沉默的男人,难道是幻觉吗?夏姐的精神分析这么立竿见影,她也能去做一下吗? 门外,流线型黑色跑车外,一个戴着墨镜,潇洒的男人对她挥了挥手,她抽搐着嘴角的上了车,刚打开后门,车内是同样生无可恋的裴月青,对她有气无力的笑了笑,柳青梧突然觉得不上不下的心着底了。 “土匪,正宗的土匪!”裴月青控诉到:“给你跑了一上午手续,还没来得及休息,你就…” “年轻人,休息什么。”赵清元按住方向盘:“这不补偿你呢,哥哥带你体验一下人生的奥义!” 不好意思直接说,柳青梧微信发消息给裴月青。 柳青梧:他好这么快? 裴月青发了个小狗点头的表情包。 裴月青:我也很震惊!!算了一卦也没被夺舍,一问夏姐也没给她洗脑,天啊,太恐怖了。 柳青梧一笑,和裴月青对视,小裴也笑了下,而后靠在软垫上假寐。突然,赵清元问:“小柳会开车吗?” 柳青梧摇摇头:“不会。” “哦,那你开吧。”他啪嗒一声打了个响指,一瞬间在后座摸鱼的柳青梧坐在了驾驶位,手里握着方向盘。 “我靠!”她脱口而出一句脏话,对转移到副驾的赵清元说:“我真不会开,会出事的,去哪儿我都不知道。” “哈哈。”赵清元笑了笑:“你就当玩那种flash开车游戏,” “裴月青!裴月青!”手下的皮革触感真实,柳青梧僵硬的握着方向盘,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还好这段是直行,等一下哪个是刹车,这里能停吗,她看着前面的绿灯和行人,对裴月青喊到:“裴月青你别睡了,我真不会开车!” 裴月青睁开眼,扫了一眼,说:“赵哥你是不是人啊,这车自动驾驶,吓唬她是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赵清元笑开,拍了拍手,对柳青梧说:“刺激吧,这就是生活的……” 还没说完,柳青梧松开方向盘,冲着他下巴猛地来了一拳。 “这就是生活的暴击。”裴月青笑着闭上眼,点评到。 * 下车还一直道歉说对不起,柳青梧冷着脸不理他,往裴月青那边靠。裴月青幽幽地说赵哥啊,人刚高中毕业,接触神秘世界第一天就进了你的障,出来住凶宅,看你性格跟鬼附身一样变化巨大,开车还要被你吓,真不是人啊。赵清元的脸色一僵,不确定地问:“蒙尘?” 裴月青点点头,说是啊。 这下是真愧疚了,他拉住柳青梧的袖子,说对不起妹妹,我就是看你闷闷不乐,觉得你骂出来会好点,没提前问清楚,不也知道你是第一次进障。柳青梧瞪了他一眼,想给台阶又觉得生气,想生气又觉得他也没做什么过分的,只是自己情绪堆到这了,遇到个导火索,不应该乱发脾气。她叹了口气,没甩开赵清元的胳膊,看着他绷紧的肌肉说:“那学长这几天陪我对练,我就原谅你。” “行啊!”赵清元松了口气,笑着点头说:“学长把真功夫都传授给你!哦不,哥把真功夫都传给你!你以后就是我亲妹子,如果你愿意。” “嗯。”柳青梧闷闷地哼了声,看着赵清元走到KTV下,又拐了个弯,对她和裴月青说:“走去公园儿吧,饭后消消食。” 裴月青眯着眼睛给了他一拳,没好气地说:“你知道我几点吃的饭吗?” “你锻炼锻炼体能。”赵清元哈哈一笑,带着他俩往水边公园走,这季节荷花开的正好,一路上许多大爷大妈在跳广场舞,柳青梧分神的想着,他们看到这些是什么感受呢,这里是个安静祥和美丽的地方,他们守护的就是这种美丽祥和吧。会有成就感吗,还是跟着开心,她也马上成为守护者了,会像医学生念希波克拉底誓词一样作为守护者宣誓吗?她准备好了,她想。 “带你们去个能钓鱼的地儿。”赵清元神秘一笑,带着她穿越一片林子,过了一个桥,七拐八拐走到一片水域。市井的热闹人气也或多或少感染了柳青梧,她心情不错地对赵清元说:“离你停车的地方有几公里了。” 赵清元笑笑:“一会坐观光车回去。” 柳青梧摇了摇头,说“鱼竿?” 赵清元:“哦…这个啊,不用回去拿,这边有大爷边钓边卖装备呢。” 事情是怎么发展成这样的,她仨坐在河边,一人旁边一个桶钓鱼。赵清元还给她买了个特专业的渔夫帽。俩人有一搭没一搭的给她传授神秘学界的知识,而关于洞天学院,赵清元更有话语权了,着重推荐了几位老师,课程,以及哪个食堂的饭好吃。 “东一楼下面的宿舍跟被诅咒了一样,谁住谁单身。”赵清元搓了搓胳膊:“鄙人有幸在那住过半年,非常神奇,杂念全消失了。” 柳青梧问裴月青:“跟风水有关?” “对,房子朝向,装设都能影响,还有情感因素,比如赵哥说谁住谁单身,那你去住就会潜移默化的被这句话影响,多种重叠在一块。”裴月青点点头。 “总体来说还是凶宅住的舒服,都被改过风水了。”赵清元捏着下巴说。 “……”柳青梧想起来了,看着裴月青说:“我们现在住那个什么情况。” “你俩住一起?”赵清元大声说:“我说小裴怎么知道你地址。不是只有跨物种,生殖隔离的雄性雌性有概率分到一个宿舍吗?或者自愿申请,你俩是哪种?” “所以住的是凶宅,四居室,不是宿舍。”裴月青揉了揉眉心,开玩笑说:“我俩是包办婚姻,朓哥做媒。” 这下柳青梧惊了,问他:“你知道?” 裴月青点点头,笑着说:“我都能算到你什么时候吃饭…” 柳青梧:“那你知道被告知那地方是凶宅,还不是你告诉我的,我脑补了什么吗?” 裴月青:“哎呀,你给我发微信啊。” 柳青梧摇了摇头,裴月青解释到:“我们现在住的,原主是个画家,用人皮做画布,杀了好几个人,后来被制裁了,还不消停。□□没了以后变成厉鬼,又被制裁了。” 柳青梧:“不会报复吗?” 裴月青一笑:“不会,走的干干净净的,我们裴家出手,你放心。” 赵清元点点头:“小柳,你是不是看过那些国产鬼片,什么作死住凶宅,屋子里各个家具弹响。等你学了本事,是他们要怕我们!我保证不过一年你就得追着出事的房子,奔着凶宅跑。” 柳青梧笑了,说:“追期末作业是吧。” 裴月青补充说:“去吓你,一大堆技能前摇的,都是没真本事的,能干预的有限。真厉害的就一下,你还没看清楚呢这辈子就结束了。我家好多前辈都是这么没的…”说着说着他感觉有些缺德,闭了嘴。 赵清元:“是啊,莫慌!吓你的都是没法直接害你的。人生的奥义就是勇敢。” 这句话又出现了,柳青梧调侃:“人生的奥义不是在公园钓鱼吗。” 赵清元回应:“是啊,平静快乐的日子就是生活的奥义。” * 趁着赵清元去上厕所,柳青梧问赵清元的事有没有后续,裴月青点了点头。 “总觉得进障的一切,就像盖了个房子,在要竣工的一瞬间塌了。”柳青梧看着水面:“结束的好突然。” “是,毕竟我们需要破除阴影,对的是普通人。同事,让他自己做心理治疗就行。”裴月青安慰她:“以后还有很多次机会” 柳青梧叹了口气:“总觉得这事还没完。” 裴月青点点头:“是没完,那个伥消失的突然,我不确定她有没有察觉到。还有我跟你说大概率会在本里死掉的男人,似乎没出事,赵哥说他根本不知道。提取记忆,也没有出现这个男人死的图像,赵哥没太在意他,但他气不太对,我们之后还需要去一趟。” 柳青梧想起确实有这么回事,嘶了一声:“那那团肉,就被天火解决了?” 裴月青:“嗯,幻境里发生的事是真的,不是他虚构出来让自己心安的,我猜错了。” 柳青梧:“那他的阴影是什么?障里甚至没出现那位孙哥,只有他遇到那东西。如果障是阴影复刻,我没看出他害怕。” 裴月青:“可能是因为我提前上去打断了,所以剧情没推到那就结束了。总之去除阴影,让障碎掉,我们已经做到了,虽然是夏姐做的心理治疗,但只障而言结束了。不过真正的任务可能在障外,后续我们可能还会遇到,比如碧落现在在追查楼顶那东西,被天火烧了的是什么来历,曾经都答应了谁的愿望。后面还是有概率一个电话突然叫我们过去解决问题的。” “不过,等你先有防身本领。”裴月青话锋一转,轻轻的说:“准备好魔鬼训练了吗?” 柳青梧点点头:“请裴老师指教。” 裴月青笑了,说:“哼哼,裴老师体术其实一般。” 早上的孤独无依现在消失了很多,她忽然想起同级小裴,也是第一次来上学,他也会很茫然吗,好像没有,他似乎没上学之前就和这里的一些人认识。柳青梧看着裴月青钓上来的几条肥鱼,吐槽是不是作弊了。 裴月青毫不心虚地说说:“是啊。” 晚上自然而然吃的烤鱼,一块回凶宅,赵清元一看屋子就乐了,说这地是好啊,你家好会改风水,给我留个位置呗。 裴月青:“住一天五百,转我卡里。” 赵清元拍了他一下,去厨房处理鱼的内脏,吐槽说:“刀具呀碗筷呀什么的得换换新,今天我先凑合用了。” 裴月青摇摇头:“那我现在点个外卖送过来……” “别!”赵清元在鱼上改刀:“这种东西你不能随便买,逛超市挑到自己喜欢的厨具,是特减压的一事儿。” “嗯。”裴月青点点头,在客厅沙发坐下,说:“这是不是应该装个电视,感觉空空的。” 柳青梧想了下:“还应该来个冰箱。” “OK。”裴月青点点头,说:“一般买凶宅,分宿舍,是因为事都特别出名,所以卖不出去,价格相对便宜。” 柳青梧面露难色:“住宿费,水电怎么办?我暂时手里没什么钱。” 裴月青:“你半年我半年,平常碧落许多委托任务,出价挺高的,任务还有补贴,不用担心。不接业内的,还能去教教武术,灵活性很高,这半年我先交,等你稳定下来再说。” 柳青梧点点头:“行,我去厨房帮帮赵哥。” * 烤鱼上桌,漂亮的刀功,腐竹藕片花生作配菜,赵清元想开瓶啤酒,一看这屋子什么都没有,只得倒了三杯水笑着说:“你俩这生活任重而道远嘛,” “明天就有冰箱了。”裴月青想了下:“还得找师傅改改电路,买插线板。” “马上这西式鬼屋就要现代化了……你尝尝我这鱼。”赵清元对柳青梧说。 柳青梧点了点头,在赵清元期待的目光下夹了块鱼肉,酥皮下软嫩入味,她竖起大拇指,说:“赵哥厉害。” 一时间大家都吃起菜,想起这鱼也许有自己钓的,柳青梧心里一阵满足。即便今天是第一次一起吃饭,但柳青梧莫名觉得这样的日子以后一定还会有很多次,她发现在彷徨之外,还有一种充盈着的,名为期待的情绪。 “赵哥为什么会来洞天学院?”柳青梧问。 “家学是天火,从小就练这个,但我一开还始挺排斥的。你说现代这么多先进武器,还学那么原始的…所以我修的是热武器,用枪支之类的。”赵清元顿了一下:“但后来发现天火能和热武器结合,而且确实很强。” “所谓原始的东西,能传到现在的,都是有原因的。”裴月青喝了口水:“不是所有东西都能传个百年千年的。” “是啊,我猜猜小柳的灵根,根据眼睛的颜色,金火?”赵清元问到。 “火木。”柳青梧说。 赵清元兴奋地说:“那你可以学控火啊,这我能给的经验更多了。正好今年控火班我当助教,有时间你可以来听听,” 裴月青赞同到:“控火确实可以试一下,天火烤的鱼都更好吃一点,还能野外求生。” 柳青梧挑眉:“那控水的岂不是能炖汤。” 赵清元哈哈一笑:“说孩子悟性不错,一通百通。” * 正好屋子有空,今晚赵清元直接睡下了,明天一起去练习。柳青梧洗漱完,躺在床上想,我一定会变得更强的,我一定会在这个城市站我会用自己的能力让所有人都看得起我的,马上就会有这一天。稳脚跟。 她又忍不住想起宋眺,这个把自己带进灵异世界的男人,现在和她微信都没加,让她觉得,不养何生。 柳青梧笑了,什么**喻,我会用自己的能力让所有人都看得起我的,马上就会有这一天。 第11章 虐菜 君山格斗场。 未悟千般有,心开一物无。巨大的牌匾挂在正厅一楼,身穿太极服的前台微笑着向他们问好,询问他们去几楼。 “七楼。”赵清元拿出一个蓝金色的卡,刷过后,前台在触控投影屏上敲敲打打,而后对三人说:“701宋脁在指导近身搏击,702-704分别是谢流光、赵汀、柳憧在武打陪练,705-707射击室暂时没人,708-709是封闭训练场,夏蛰玉在708指导请神术,710-715是术式专精,716太极拳,717功夫扇,718奇门遁甲,719剑术及长刀,720暗器及短刀,均无指导师傅。721-730为自由训练室。” “去自由训练室?”赵清元收回卡。 “封闭训练场是什么意思?”柳青梧好奇地跟上赵清元的脚步,问到。 “行傩、请神、催眠或者幻境、交互类法术,容易拉无辜人员进阵,比如你跟术士对视了,或者某个点正好是他的入阵钥匙。那群人里还有一些故意坑人的,比如练习附身的,就会自己找人,于是设了专门的屏蔽场。”赵清元解释说:“奇门本来也属于那个场地,后来因为施展不开,就单分出一间训练室。” “你俩去自由训练室,我去701。”裴月青听到前台说完之后,就跃跃欲试了。 赵清元扫了他一眼:“罪没遭够?” 裴月青笑了:“多好的机会。” 身影消失在远处,赵清元推开自由训练室的门,把安全用具递给柳青梧,自己也带好护腕,他问柳青梧:“有学过治疗咒吗?” 柳青梧想了一下:“伴生万物,福养太虚?” 赵清元点了点头,对她说:“看我。” 他后退了一步,双手下推,随着呼吸身体里涌现出金色的,如流线般的光,瞳孔里的红色也变得愈发耀眼。 赵清元:“中说,五藏生五炁。吐纳呼吸间,炁在体内流动转换,诀试着让这股炁沉到下腹的位置,感受这股力量。” 柳青梧静下心,跟着他的话做了起势动作,多次刚有聚拢趋势,就如同被扎爆的气球一样散掉,在一次次尝试中,柳青梧慢慢有了将炁汇聚的感觉。 “这个位置是最容易,也是基础的聚炁点,有些人会直接把炁叫成气,其实都无所谓,只要能抓住概念,叫什么都不重要。接下来跟我一起,尝试让这股炁去下肢。” 动作间,赵清元体内的金光像脚底涌去,柳青梧试着让气下沉,可刚有运动趋势,一下就散了。 “呃……是不是太抽象了。”赵清元挠了挠头,说:“通常让炁往下走,比往上走容易,包括太极掌劈空,也都是用气去推,汇聚到某个位置。但也不一定,你找一下哪个位置方便,试试上或者左右。” 柳青梧再度起势,气沉丹田,尝试将炁涌至头顶,左臂右臂,均失败了。她说:“有没有办法练聚炁?” 赵清元:“跑步,有氧运动,你需要感受到它的存在。符咒的使用一般有两类,借力或者调动自身的气,举个例子,借力就是,你念的符咒是古汉语,或者其他语言,当你受伤,向某位神明许愿,用祂的语言,满足要求,或赞美伟能,获得回应、赐福,达到被治疗的目的。第二类调动自身的气,类似于加快自身肌体的修复能力,就像你擦伤,日积累月会长好那样,通过加快循环,再生让身体回到最佳状态…” 柳青梧皱眉:“再生?” 赵清元点点头:“有点像织毛衣,你所能运转的炁,不是空气那样无形态的,炁不是气。它是可以变成丝线,比如断腿,一点一点把断掉的地方织好那样…” 柳青梧:“那岂不是有一口气就能复活。” 赵清元:“原则上是这样的,所以日常训练场,大家都不会留手,因为学的第一个就是治疗咒。但体内的炁并不是无限制的,这个至今也没有官方说法,就是你初期能运用的炁跟你学了几十年之后能调动出来的肯定不一样,而治疗咒,类似治疗咒的很多符咒,都会伴随着能量消耗。正常打斗中,当你只剩一口气了,大多情况你的灵力也耗得差不多了就也没法驱动治疗咒了。这种情况下赶紧逃就好。而官方训练场一般都有祝由科,各种医疗修复类异能者,一般建议,小伤小病还是找专业人士。” 柳青梧听懂了,说:“所以治疗咒不能给别人?” 赵清元点点头:“伴生万物这个不行,只能治自己,它是加快自身循环修复的,所以不行。但有的可以,也能送炁,比如你炁不够,我可以传给你,充电宝。” 她忽然想起初见被宋朓抓着充电的小裴,明白了。 “不要担心,运炁是基本课,你肯定能学会,先试试治疗咒。”赵清元递给她一把刀,说:“切一点小口,或者你现在身上有伤吗?” 柳青梧摇摇头,接过刀,要对自己下手还真有点困难,听说护士第一个扎的就是自己,她咬咬牙,用刀在手背划出一个口,这刀真的很快。 “好。”赵清元点头,说:“伴生万物,福养太虚,业障轮回,饲愈我身。边说边运炁到你需要治疗的地方。” 柳青梧疑惑地问:“第一种是祈求神明,那第二个为什么要念?” 赵清元戴上了痛苦面具:“抽象的解释,就是开门,神秘学界有很多类似开门的说法,科学点来说跟潜意识也有关,薛定谔的猫,嗯?” 柳青梧:“……你在说什么。” 赵清元:“你不要觉得你身体是死的,它是活着的,能听懂话。这些是前辈总结出来带的符咒,你身体里的潜意识接纳这些,你一说它就明白你要治疗了,炁就会顺着这么做,要不你带着气去伤口那,是不是还有可能让气冲出来把伤口放大…你念这个符咒像是锁定薛定谔的猫概率,让它一定是怎样怎样。” 柳青梧:“小裴之前提无声咒…” “无声咒不是不念,是在心里快速的念,或者融为一体,操作起来比较复杂……”赵清元说:“符咒都大差不差,你念出来对方大概就知道你要做什么,无声咒出其不意,还减少技能前摇时间。” “但我的建议,我的建议哈,还是念出来,大多咒语都带有言灵的增强,你说出来能量也会更大。” 柳青梧点点头,先尝试不气沉丹田,直接将气汇聚伤口,失败了。不要着急,她闭了闭眼,告诉自己。将气沉至下腹,感受那鼓流动的,在体内微妙的让自己有些疼痛的炁,随着咒语涌到手臂,还没来得及高兴,一阵刺痛传来,柳青梧身体一抖,刚才划出的小口突然撕裂一样,被冲出的赤红血液弄成切割状的伤疤,如蓬勃的动脉血一般,弄的地上都是。 赵清元楞楞地看着他,也没想明白这是怎么了,他按住柳青梧的伤口把,帮她止住了血液喷射,看那道不像反噬,像身体生气了一样给了她一拳的撕裂伤,有所猜测地问:“你刚是不是想什么了?” 柳青梧看着自己狰狞的伤口,痛的有点滴冷汗,她摇摇头:“就是,希望成功……然后想着那十六个字。” 赵清元换了种说法:“你有没有觉得,就是这股气有什么问题?” 柳青梧想了下,她刚有一瞬间好像是有觉得,她说:“我觉得那股炁,沉到下腹后,下腹有点紧,让我有点痛,但也是那个痛意能让我感觉到它随着我的话和…和……”动作?想法?她继续说:“往手上动,它真的动了,然后就炸了。” 赵清元看着她,盯得柳青梧很疑惑,想说我哪错了,忽然看见赵清元噗嗤一笑,很开心地说:“你可以练无声咒。” 他拍了拍柳青梧的肩膀:“再试一回,想象那团炁,不是伤害你的,是治疗你的。” 柳青梧点点头,刚刚伤口炸开的刺痛还历历在目,但她依旧让自己心绪放平,将炁沉在一处,想象它是无害的,温暖的,手背上的刺痛犹如标了红的区域,她试着让炁流动,伴随着说出口的:“伴生万物,福养太虚,业障轮回,饲愈我身。” 她看到那爆裂的伤口一点点被织好,开心的抬起手给赵清元看,说她做到了。赵清元竖起大拇指,对她说:“现在可以开始搏击了。” * 作为没有技巧的初学者,赵清元建议她在空闲时间记得晨跑,练吐纳呼吸,打沙袋练习力量。他拿了一个罐子,里面是红色的,印泥一样的软膏。赵清元往前递了递:“涂在手上,现在向我攻击,用你全部的方法,沾到我除了手臂和腿以外的位置,今天就可以了。” 柳青梧点点头,她大致明白赵清元的意思,没有任何攻击技巧也是一种攻击技巧,她出乎本能的动作,也体现着她的思维,以及后续改进措施。 指骨上冰凉的软泥状物体,远看像血,柳青梧看他点点头,示意可以开始了。遂握拳朝他脸上锤去。 “哟。”赵清元蓦地闪身,从她前方移到身侧,对她说:“打你能平视的会更方便。” 在他说话的瞬间,柳青梧打出第二拳,又被躲过了。身形变换间,她觉得出汗真的是特解压的一件事。赵清元说的话她已经听不太清,只是根据说话的方位判断她的位置。 本以为出拳蓄力方便,但赵清元说红泥沾到就可以结束,不一定要用拳。她思考着方法,或许可以抓住他,拍到上面。 她的首选是腰,动作间她尝试以气汇聚手掌,却发现在自己运动时没法控制炁的走向。一掌拍向赵清元的脖子,被他用胳膊挡住,如铁铸般硬的肌肉,柳青梧感觉手一阵酸痛,趁着下一个被格挡的瞬间,她单手抓住赵清元的胳膊,试图将红泥拍到他身上,却突然腾空,被他一下掀到空中。 她突然想起小的时候坐秋千被荡到空中的经历,不,她的手还抓着赵清元的胳膊,想要借着重力双腿用劲,试图盘在他身上把红泥抹在他脖子上。 可腿还没碰上,就被倒着掀翻在地上。像扔玩具一样,四肢着地的痛感,尤其是头着地让她大脑有一瞬间的茫然和空白,无意识的松开了手。她思考着,假如刚才赵清元往下扔她的那一下,她的腿部能用力,下身的力量再足一点,趁机去攻击他的下盘,无论打没打到,是否能由此站稳,落地,反而把他放倒。亦或者能用腿缠住他的脖子或者手臂,反剪上半身。 “看来你有了一点作战心得。”赵清元看着若有所思的柳青梧,没有扶她,除了胳膊和手臂上有红泥,其余地方一尘不染,他说:“搏击技巧,是一种经验总结,为了让你学会,如何攻击对手,以及防住对手。” 柳青梧从地上站起来,腿还有些软,后背犹如掉了层皮般火辣辣的疼,她跑向赵清元的位置,又一次伸手,对方如同残影般消失。 假如能预判他的位置,总结出他移动的方向,规律。就算没有规律,可以多次尝试,总有一次碰到。她沉心思考着策略,做一个假动作,冲着他的位置跑,在要到的位置去打旁边的空气? 那万一他根本没动呢。 没动也不吃亏,她终于想明白了,这是一场单攻和单防,她唯一可能致胜的优势是,赵清元不会主动攻击她。 汗水流到下巴,她挽起袖子用胳膊擦掉,真情实感的提起嘴角。近战搏击,尽管第一天训练,她已经体会到了乐趣,见招拆招的乐趣,不用退让,全身心的思考博弈的乐趣。 驱动体内的气流向她此刻觉得酸软疼痛的地方,她闪身上前,在即将碰到赵清元的瞬间向右侧推掌。打空了,她不出意外的飞快转身向着前方冲去,朝着原来位置的左面冲去,行云流水。直直接上的一掌,她用指甲死死的掐住他的胳膊,强化过的□□跟铁一样,根本扎不进去,而她早做好因为自己的莽撞指甲会被卸掉的准备。 又被甩开了,她被打到墙上,又掉下来。感觉五脏六腑变形了,柳青梧莫名觉得自己抗揍了,是因为无意识的用了炁吗,正常人被打成这样真的不会吐血吗,她是不是身体也有一定强化,在不知不觉间,像眼睛变色一样。 … 刚才的动作是没问题的,但是只考虑了三步,假动作,没有打中的闪身,上前用指甲掐住他胳膊,之后随机应变,但她忽略了指甲没掐住,又被一掌掀翻了。 等一下,假如把炁聚集到指甲,应该不行。距离到手指尖,也许能刺进去。如果用手臂去抱动作太大,很容易被躲开,转手同样,那在被打飞的瞬间动作呢。 她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接触不到人,而正如赛场,不到最后一刻看不出输赢。她需要撑到所谓的后半程,所以更重要的是随机应变部分,怎么缠住赵清元。 只要能缠住,就有希望。 攻击下三路,用腿去踢他,在他防的时候手去打他上身? 天啊,我学会上下肢分别行动了。尽管汗更多了,这场比拼也几乎被百分百的压制,但柳青梧也因此更加的投入了,有什么地方是他百分百会防的,她不可能一腿把他踢翻,而她全力的一下可能对赵清元什么都不算,那踢……裆? 反正肯定会被挡住,如果是手计划能顺利执行,但假如他用的是腿,我就会被他踢走,但腿的受力面积大,在他踢的一瞬间我可以抱住他的腿,然后他会怎样? 柳青梧感觉一阵困惑,假如我死死的抱着他的腿,他是会揪着我的头发,掐后颈把我拉起来,还是在墙边震腿让我脱力下来。他发现练习的一个好处就是,你要对队友有认识,否则不知道他怎么做。 而试错会暴露底牌,下回肯定防的更多。她思考着,假如是腿,她不能只死死抱着就结束了,他如果有大动作,让自己转换的最好,这样能借力去拍他,如果没有,单纯集中在腿,她需要保证自己能往上爬,或者移动位置,比如他伸手的时候抓住他的胳膊… 假设第一下踢,根本没踢到呢。柳青梧思考着,至少要碰到他,凭本能缠住。善用手肘的力量把他卡住。实在不行真的在指尖注入炁,扣住一瞬间,快速的换位置。 她起身,将炁试着沉到忽略的腿部,又一次跑到赵清元面前,先是假动作变攻击方位,这一次她依旧朝右面打去。赌对了,她的手掌碰到那人的拳头,也是这一秒。她抬起膝盖狠狠的朝那人裆部顶去,在一声“哎呦我去”当中,赵清元闪身躲开。 她并不气馁,意料之中的情况。飞快横腿朝左面踢去,一瞬间碰到那人的腰腹,她在心里念着抓住我,抓住我,失败了。赵清元又一次消失,出现在远处。她跑着向前,全身心的攻击赵清元的膝盖,试图屈肘抱住,然后下身踩到他身上,逼赵清元把她扔开。 都失败了,碰不到人,她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要焦躁,这么一看刚才能碰到赵清元都是那人的指导牌,自己既然本身碰不到,等下一次他指导的时候就可以了。 露出点弱点,让她觉得自己心态崩了?柳青梧想。她全凭本能的一下下朝着那人的方向送拳,终于在一下中碰到了他胳膊。 是时候了,她眼眸一亮,运气到指尖,猛然朝着赵清元抓去,破开皮肉的声音,她不可能靠这个挂在他身上,而只是一瞬间的借力。柳青梧两腿盘住赵清元的腿,上身刚要接近就被掐着脖子提了起来,窒息的痛苦让她忍不住脱力。 不,柳青梧眼球的青筋上翻,下肢却依旧盘在他身上。他是为了甩开我,因为我要碰到她了。她克制住想要去打开那人手的本能,两手伸长圈住他的胳膊肘,而后用尽全力,借着被掐的姿势,朝着那人的胸口,用炁拍出了一股力。 缠在手上的红泥如血般在他身上喷出。赵清元松了力道,低头向下看,柳青梧一下子倒在地上,后脑勺磕的嗡嗡响,再这样的寂静中,她堵住耳鸣的耳朵,对赵清元说:“结束了” 第12章 一血 走进701,刚推开门。裴月青从墙上掉下来,吐了一口血,身上或青或紫,她注意到裴月青按住自己眼睛的那只手,似乎是想把眼珠塞回去,空余的两根手指微微下垂着,一条胳膊好像断了,脚踝关节红肿的要从中脱出一样。 柳青梧突然觉得自己那个像过家家,裴月青放下手,一直在咳血,这是伤到心肺了吗。衣服染成了朱红色,注意到这边的她和赵清元,他对面前的男人说:“不来了……” 边说边咳血,他努力直起身子,一面修复伤口,一面说:“多谢宋先生指导。” 而后又喷了一口血。 柳青梧面部抽搐,赶忙上前扶他,赵清元为他度了点炁,确保他能正常施放治疗咒。 宋眺身上连裴月青的血都没有,他走过来,看着惨兮兮地小裴,说:“格斗技巧太死板了。” 纤长的手指浮现出柔白的光,要被打死的小裴肉眼可见的好了很多,比自己修复的更快,宋眺示意赵清元放开手,走上前把他脱臼的胳膊正了回去,他说:“但是挺抗揍的。” 小裴抬头看他,因为生理疼痛,整张脸惨白,他说:“谢谢朓哥…” “我陪你过两招?”宋眺侧眸看向柳青梧,问到。 “……” 看小裴被打成这样,701围观的人很多,但听到宋朓说话,都没有揭榜说让我来让我来的,想来都是想学习,但不想上场成靶子。 “刚刚在自由训练室有练习,就不麻烦您了。”柳青梧闷闷地说。如果说裴月青格斗技巧死板,那她现在连格斗技巧都没有,用什么对决,她有自知之明。 “行。”宋朓点点头,问:“还有人想来吗。” 一片死寂,裴月青擦了擦嘴角的血,提着一边嘴角对柳青梧说:“我们走吧。” “柳青梧说:“还好吗,这边腿是不是断了?” “应该是……”裴月青叹了口气。 * 君山格斗场的惨剧还在发生。 听从了裴月青的修复眼睛不要想象肌体再生,否则会打原来的眼球挤出来,柳青梧在一次次陪练被摩擦当中,治疗咒施放的越来越出神入化,也和七层的治疗师混了个脸熟。 还有两天就是开学的日子,赵清元也忙起来了,被委派了外出任务。于是柳青梧的武训搭子变成了小裴,她似乎有点明白了宋朓说的小裴招式太固定是什么意思,但这种固定对于她却是目前难以企及的完整与无孔不入。 她抓不住他的空隙,裴月青的下手不是太黑,点到为止。但因此她也发现小裴完全是为了配合她,他本身学不到任何东西,她有些郁闷的不想再浪费他的时间,和小裴约定一周“切磋”一次。 她需要找一个能把自己打死的,也更能激发自己的危机感。虽然手腕总是很痛,身上能叫的出位置的没有不疼的,但她感觉自己的下盘更有力了,不再像之前那样定不住。她现在起码能做到,有百分之几的概率在被人甩飞的时候盘住对方的身体,再纠缠几秒。 让她欣慰的是终于在训练场找到了一位“素人”,在她一个个揭榜挨揍的过程中,认识了一个同样踏入神秘世界不久,名为谢君潼的女孩。不同的是这位有领入神秘世界的人针对她的一对一指导,一手八极拳已经打的很漂亮了, 对比下来她成了无系统全凭本能的混子,休息时间,谢君潼看出她有些郁闷,建议她可以去其他楼层试试,毕竟这里都是异能者,下层是普通人。 蓝卡能刷七层及以下,普通卡却不能来七层。柳青梧若有所思的走到了五层一间拳击的屋子,挑了屋子里肌肉最大的一个壮汉,说试一试。 壮汉看着身如弱鸡的她,摇了摇头,说不欺负女孩。柳青梧笑着说那希望您赐教,这对我很有用。壮汉看她穿着一整套防具,眼神又很坚定,终于提着拳套冲过来了。 然后被揍趴下了,这回不是柳青梧,是壮汉。她惊奇的发现自己在七层被逮着摩擦的能力在七层下竟然成了大师,不,也不是大师。她的脸上挨了几拳,身上也是,但这比七层一下就断骨的力度简直是杯水车薪,她甚至不觉得这算痛。 她能打赢这男的不是因为格斗技巧,因为她好几下都没闪过,而是力量,她没有对方的肌肉,但真的一拳对上,对方却接不住。 柳青梧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仿佛看到赵清元当时流动的金光,她似乎明白自己在练气当中,已经无形之中能将炁与自身的行动贯通了。她是用炁在打。 既然如此… 她猛地冲上去,把被锤到墙角的拳击大汉扶起来,大汉痛的龇牙咧嘴,在周围人的欢呼说什么英雄出少年的称赞中,她惊恐的去摸大汉的肋骨,断了。她一按,大汉发出尖叫。 我擦。 * 有些人年纪轻轻已经背上了债。 被兆星领走了的柳青梧抖着手想抽根烟,不,她其实不会抽,她只是心态有点崩。那个拳击大哥还在病床上说,哪有玩了命打人的,那是切磋的度吗,是人的力量吗。兆星一面赔礼道歉说我家女儿天生怪力我没看好一面赔了双倍医疗费,还暗中替换了一个医生变成自己人,让他不知不觉修复大汉的身体机能不留下创伤。 柳青梧全程自闭的跟在后面道歉,这算什么事。兆星处理完终于有时间回头看柳青梧,嘴角发紫,还有血痂,脸也青了一块,手腕更是,他叹了口气对柳青梧施放了一个治疗咒。 身上原本被忽略的伤突然被疗愈,柳青梧楞楞的看着他,听兆星说:“才过几天,怎么被打成这样都跟没事一样了,不痛吗。” “……”柳青梧沉默了一下,没想到他先说的是这个,干脆利落地道歉说:“我确实是在七楼被打的没信心了,想着去楼下试试,对不起,我没有想到自己打出的一下会那么疼。” 兆星叹了口气,有种自家孩子太争气的手足无措感,他说:“我原本是想着让你休息几天,开学再训练的。其实你真的不用着急,只是时间问题……” 【经过了多年苦修历练,不在一个起跑线上的追赶定然会让你筋疲力竭。】 她突然想起宋朓在通知书上的话,轻声说:“可是小裴,赵清元,谢君潼,我遇到的每一个人都比我厉害。” “你们说的,我是宋朓带进来的,天赋够,也肯定不会差。”她呢喃着说:“可我既然是他带进来的,我必须比其他人强啊……” 哪来的冲劲,修炼了几百年才成型的相思鸟看着她,有些困惑,又莫名有些激动。 “我知道了。”兆星拍了拍她的肩膀,对她说:“不过宋朓不需要你去替他挣面子,周棘和江徊刚进来的水平也良萎不齐的,也没耽误他。你没有必须完成的任务,只过好自己的生活就可以了。” “但如果过好自己的生活包括成为武学大师,我会帮你的。” 武学大师吗?柳青梧笑了笑,其实我只是想能打赢一场,哪怕只有一场,和拳击这位的切磋显然不算,她说:“谢谢……教父?” “别!”兆星赶忙摆了摆手,故作严肃的说:“下次不可以下楼打了,什么时候学会用炁的,向我打一掌我看看。” 柳青梧点点头,运气到掌,没有顾及的向他推了一拳。兆星接住了这一掌,说还不错。 柳青梧问:“为什么打到你身上没事,打到那位先生身上骨头就折了。”她不觉得自己的肌肉硬度发生变化了,也确实是冲着学习拳击大哥的招式去的,没想到自己只是碰了他一下就给人家打骨折了, “你是在用炁打,两种炁综合,就散掉了,或者说抵消。普通人没有运转炁,直直的用身体接,就会断骨头。其实如果你的炁接不住对方的炁,就像你在七楼应该也有这种感觉,一瞬间哪里的骨头被打断了,或者越过皮肉直接内脏碎了,这都是炁,所以哪怕是搏击,技巧以外,也是在拼炁。” 柳青梧点点头:“原来如此…” “不过你这么快就能学会用炁。”兆星说:“一般人要用几个月,甚至几年,慢的甚至几百年才能感受并运用他…” 柳青梧并没有自满:“但我听小裴一出生,不用刻意聚炁,就感觉体内有炁流转。” 兆星笑着说:“怪不得这么焦虑,也对,你现在的参照物都是些谁啊,同届小裴是偃骨,也就是天生灵骨,这一行的天才。你刚刚提的谢君潼,你知道她初入神秘世界,但她家学就是八极拳,她是普通人在打拳中悟道通炁,然后被她现在的老师招进来的,至少提前你七八年练习了,所以才会来君山格斗场。你不能这么比,宋朓当时挑小裴,就是为了让他带你,希望你轻松点的……” “主要还不开学,你这一届很少有人会来君山格斗场,遇到的都是师姐师兄…哦对了,格斗场七楼是针对洞天学院人类的,你知道还有八层九层吗…… 柳青梧瞪了瞪眼:“啊?” 兆星:“精怪八层,半神九层。” 柳青梧突然想到,是的,她在七层格斗场是没有见过曾经在八层见过的,狐狸、蛇,或者看起来就不像人的。她本以为她们隐藏了身形变成人类,没想到上面还有精怪八层。 柳青梧跃跃欲试的说:“我能去精怪八层吗……” 兆星面色复杂:“我说,是想叮嘱你你不要误入,不对,你也上不去八层。” 柳青梧回忆他是鸟成精,哀求到:“您可以上去吧。” 兆星:“精怪层不比常人,规则也更混乱,你会被吃了的,他们的比拼很多都是特别原始的撕咬,至少再等一两年,我可以借你卡……” 柳青梧点了点头:“半神八层是什么意思?” 兆星:“就是你看,宋朓他们会在七层做指导,但对于他们的训练,比拼场地在九层。” 柳青梧不免憧憬,原来七层以上仍有洞天,她说:“我有一天也能上到九层吗?” “当然可以。”兆星笑着点点头:“不会远的,七重天破境就是半神了。” “七重天?”柳青梧问:“这是武学境界吗,类似小说里的,金丹,大乘,呃……” 兆星:“那是什么?” 柳青梧:“……咳,修仙小说,您说。” 兆星:“几重天的概念是人规定的,学会运气就是一重天,然后你会不断参加类似“围棋定段赛”的东西,根据真气和实际比拼确定你是几重天,发放工资不同,委派任务也不同。” 柳青梧惊恐的说:“等等,是考试晋级制,不是自己感受的。” 兆星:“一到六重天都是,差别主要在那个什么,工资。但是七重天往上是新的,就是你打到七重天就不需要参加比赛了,而七重天的破境,有一个“请天”仪式,就是引雷……” 柳青梧突然想起那个笑话:“何方道友在此渡劫?” 兆星:“用全力去抵抗天雷,过了就是破境,我已经请天好几次了,都失败了。天道对精怪总是格外残忍…” 柳青梧:“失败是怎么样?” 兆星:“灵力枯竭,雷不止。只能终止仪式。” 柳青梧:“我听说有人是可以引雷的,那是不是也会有逐渐的是,呃,类似避雷针那种术法的,不行吗?” 兆星:“很好的思路,但天雷和正常概念的雷不太一样,他只是从天上打下来的光,具备一定雷的特性,但又不能用常理去解决……被叫雷只是方便归类,人间的说法。” 柳青梧:“破了七重天,是八重天?” 兆星:“不。是一玄境,二玄境……” 柳青梧:“宋先生是?” 兆星:“他停在二玄境了,他说他感觉再破下去就要羽化了……”兆星忽然闭嘴,生硬的转移话题:“越往上的每一次破境,都比之前困难百倍千倍。我不建议你提前打听太多,容易虚无…比起破境更重要的是享受现在自己做的事。” 柳青梧点了点头,说自己明白了,同时,她好奇的问:“同样二玄境,或者在这之上的,还有人吗?” 兆星点头:“当然,有机会你会认识的,” 第13章 上课 “学习控火第一课,感受火。” 慈眉善目的白胡子老头拍了拍赵清元,说:“助教,去把那几个盆子给我点上。” “是。”赵清元任劳任怨的像打火机一样挨个盆子点火,待燃起,那老头捋了捋胡须,说:“可有还不会治愈术的啊?” “有!”“什么?”“我!”“老师我零基础。” 稀稀拉拉的声音传来,果然万物之基是治疗咒吗,柳青梧没有出声,在嘈杂中老头一敲拐杖,放大声音说:“行了行了,一群臭手,吵得要死,没学的自己找引路人学去,还指望老夫教你这个?引路人不负责的,隔壁有治疗师,一会受不了直接去就行不用来请假。” “这是助教用天火点的盆,不会轻易熄灭。接下来要做的,各位,把手伸进火里,直到火焰不再对你造成伤害。” “????啥玩意。” 少男少女不可置信的看向他,老头哼了一声:“我们控火可不像舞刀弄枪的那些,用时间磨炼就能混合差不多。这都是讲究福至心灵的,火要是不认可你,你控个屁。” “这不会烧成灰?”旁边的男人咕哝了一句,被老头听见了,阴阳怪气地笑:“不会不会,只会把皮肉烧掉,露出你洁白的骨架。” “……”经历了这么多天君山格斗场切磋的柳青梧已经不是太怕痛了,但老头的这个要求依旧在他意料之外,这也太干了。就这么直直的,没有任何前摇的烤肉。 正式开学之前,洞天学院的几门王牌课程会开设提前班,并不是课程量大、时间不够,而是这几个王牌课程的老师会在开学密集课程的月份出很多任务,长时间不在,所以有时间就补几节。 控火班的主讲叫周焱,据兆星说,确实是个老东西,像长相一样,性格也跟火一样暴躁泼辣。在一阵可疑的沉默后,前排一个身穿白衣的男人问到:“可要在接触火的时候,配上些心法口诀?” “呵呵…”老头看着他,说:“好问题,我不建议。” “那就直直的,让火烧?”男人皱了皱眉,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你可以再伸进去之前拜拜火神,哎呦求求你别烤我了。”柳青梧撤回那句慈眉善目,这脸跟驴一样。老头调侃了一句后,又说:“控火讲究的是缘分,操控自然力的方法,不是机械性的学习得来的。” “……那这还不如泡水里,控水还没那么痛,我去隔壁学控水了。” “据我所知,控水课是不带任何器具在水下呼吸,下潜深度随课程而增加。”老头捋了捋胡子,正色说:“海底可深啊,多少学控水的,最后都被水下的玩意逼疯了,谁知道几千公里以下,看得见看不见的都有啥啊。” “没有什么谁更简单的说法,操控自然力的首先要与自然力建立关系,你不可能以后每一次召唤出火,自己都要被烫伤吧。”老头看着面色不太好的众人:“提前开设也是为了让大家知道,有些课程是老天赏饭吃的,要知道自己不行。” “……” 跃动的火苗,看起来和平常的没什么不同。柳青梧把手靠近,离得远些是温暖的,舒适的,再近就有些灼烫了,让人不太舒服。她皱着眉想着这是必须的练习,突然听见旁边传来一声尖叫。 她进来就注意到了,一只红毛狐狸特意把爪子变成人手,接过伸进天火的一瞬间,就变回原型了。手上的毛丝丝拉拉的被烤焦,它赶忙把手拿回来,拍了几下,拍不灭,空气中逐渐出现一股肉香。他旁边,刚才提问的白衣男子两指并拢,掐了个决,一瞬间跃动的无色之水从它指尖渡到狐狸的爪子上,却没有浇灭那邪性的火。 “哟,有学了控水的娃子又来学控火啦。”周焱笑眯眯的说:“我劝你放弃,我目前是没听过哪个学生既掌握控水又能控火的。” “急急急急急!!!”那狐狸指着自己的手,不知道是在叽叽叽的叫还是着急,看起来都想把手砍下来踩几脚,他对着周焱说:“这怎么浇不灭。” “咦,我没说吗?”周焱蔫坏的样子,捋了捋胡子:“助教点的是天火啊,除非助教自己熄了,否则不会灭的。” “该死。”眼见要烧到胳膊,狐狸掏出短刀,猛的砍掉自己的手。喷出的血稀稀拉拉的烧在天火里,却没熄灭一丝一毫。那狐狸脸色惨白的掐了个治疗咒,断肢慢慢长了回来,他不敢去碰那个还无限燃烧的断手,任由它在地面烧出焦味,烧成骨架。 “他的手竟然长回来了。”柳青梧听到旁边的男人惊讶的吸了口气:“这就是老头说的治疗咒那,这里果然卧虎藏龙的。” “哎呦,这位狐狸小哥遇到问题处理的办法倒是对的,实在受不了了记得砍了,或者出门医疗室,那边有人也能帮你熄了……”老头打了个哈欠:“为防止你们此起彼伏的尖叫,我先戴上耳塞等你们二十分钟,之后再教新的。二十分钟之后还没长进的就可以离开了,哦,要是这一会有谁在二十分钟内适应了天火,记得过来找我一下。” 等到老头戴上耳塞,赵清元看着一脸菜色的大家,补充说:“其实很少真的有人第一节课就能学会控火,如果真的感兴趣,可以私下去买打火机练习。天火还是特殊的,能习惯天火,其他的也就都没问题。但先习惯普通的,再一点点尝试天火也可以。” “助教,真没什么窍门啊?”同样苦兮兮的,看起来是蛇头人的,服装特征是女孩的吐了吐信子,伸出化形的手。 “这我就要提一下了……”赵清元咳嗽了一声:“周师其实是不说废话的,他的教学方法隐藏在垃圾话里。目前唯一的,被探索出来的可行方法还真的是在接触之前对自己的身体进行暗示并恳求你接触的那个火……不要去烧你。” “这么玄学啊?”底下一片哀嚎,不一会又静了下来,开始有第二个人把手伸进去,不出意外的点着了,开始尖叫,此起彼伏的尖叫。柳青梧皱了皱眉头,赵清元跟她讲过,天火是正义之火,对邪物以及天道不认可的威力极大,惩戒极强。 比如没有走畜生道修炼成精的,比如普通人没灵根强行修仙的。而她的灵根有火,又算有点天赋,和家学天火的认识一段时间了。她接触天火,大概率,大概率…… 会成功吧。周围的尖叫还在愈演愈烈,烤肉味,热气,使得这个屋子像人间炼狱,人间蒸笼。柳青梧分神的想,对面控水的不会变成水牢了吧,一堆游泳队的咕噜咕噜咕噜。 她叹了口气,失笑。最近还真没体验过这种烧烤的痛,只是什么断手断腿窒息吐血内脏破裂。 我天啊,我过得都是什么日子。 再痛也只是二十分钟,不过二十分钟而已。二十分钟之后还不行,她就专修近战了。柳青梧定定神,看着面前天火,闭上眼,将手缓缓的伸向火中。 温暖,疼痛。过犹不及,她脑子里闪过这个成语,一件事做过头了,和做不够是一样的。正如接触火焰,离得太远没有温度,离得太近被灼伤。保持温暖的度是普通人类接触的限度,而作为守护者,要直达焰心。 痛感是一瞬间缠上她的,柳青梧感觉自己的手,被一层膜一样的东西覆盖,而后细细密密的疼起来,像被无数细针同时戳刺。她咬着牙,感觉汗珠流到脖领,最大的感觉就是想缩回手,就像疼痛回避机制,又生生的被她按在原地。 二十分钟,我的皮肤烤焦好像不用这么长时间,恍惚间她听见类似燃烧树皮的声音,粘稠。柳青梧不想睁眼,她怕看到自己被烤的脱皮的手会忍不住放弃,终究还是肉骨凡胎,即便修炼的再强,体验疼痛的感觉也不会下降。痛苦中她想,大家都这么过来的,证明这个方法是安全可行的。 窍门是难以言说的,被火接受,操控火。我现在怎么像被火惩罚,剧痛中她的手失去能动的感觉,既然都一样,她莫名闪过一个想法,我想去碰碰焰心。 白骨碰到火盆,盯一声。她忽然发现也许是烧麻了,这里竟然不痛。就像风眼里风力为零,她猛的睁开眼,手已经只剩个骨头架子。她的骨头是白色的,她忽然想,网上不是有什么热梗吃某些东西可以给骨头调色吗,也许她可以烧出绿色的骨架。 不,她好像真的不痛了。 她拔出手,天火的蔓延还在继续,烧到胳膊上。尖锐的被蜕皮的疼停留在断臂边缘和骨头上,但因为前进伸进火里的胳膊竟然没有痛感。她从善如流的施放治疗咒,看皮肉一点点长出来,在逐渐减弱,但减弱程度微弱,其实还是痛的她嘴唇发麻的愈合中,发现自己的胳膊没有被烧变色。 有趣,有趣。她扬唇一笑,把另外一只手也伸进火里,果不其然。火如同一层膜一样覆盖在她皮肤表面,狰狞的痛感却消失了。在她试图抵达焰心的一瞬间,火焰接受了她。 衣服呢,头发呢,她忽然燃起冲动的想法,想把头扎进火盆里。大不了就是半死,有一口气就能被抢救,她猛的把盆端起来罩在头上,奇妙的感觉火焰覆住她的脸,头发,穿过衣服,温暖的包围着她,却没有造成一点伤害的不适。 过犹不及,她好像抓住了,最合适的度。 “我操,她着了。” 不知谁注意到了自己,朝这边指了一下,一时之间大家都像这边看,柳青梧浑身涌动着火苗,如同行走的火海。 刚才的痛显得不过如此,妈的,她果然很有天赋。她听到旁边有人颤颤巍巍的说需要帮忙了,柳青梧摇了摇头,念头一动,下一瞬间,火焰骤然熄灭,而她完好无损。 第14章 周炎 “挺好,这一届还有个有天赋的。”周焱笑眯眯的摘下耳塞,看向柳青梧:“你叫什么名字呀?” “柳青梧。”她规规矩矩的答到。 “火木灵根?”老头看了她一眼:“你是怎么做到的?” 柳青梧想了一下:“首先,我觉得自己灵根有火,不被过火焰排斥的概率会大一些。其次,我觉得自己不应该那么被动,让它一直烧我,就去想摸火焰的焰心,至少在被烫死之前,接触一下最热的地方。” “焰心?”周焱看着他,和赵清元对视了一眼说:“天火的焰心,是施放天火的本人吧,只要他不死,这火没法灭,你是怎么做到的?” “在它覆盖在我的身上,我就觉得它是我的火了。”柳青梧说:“想着自己应该是森林冰火人里那个火人的状态,会吓到大家,就希望灭掉,就灭了。” “那你还能在开启吗?”周焱眼睛里闪着光。 “我试试。”说完,柳青梧按施放治疗咒的感觉,去回忆被火包裹的感觉,试图还原,但失败了,她说:“也许我再碰到火的时候,就可以了。” “没事,没事,够了。”周焱笑眯眯的说:“好孩子,跟我学,之后打个响指就能控火了,保证让你逼格拉满。” …好孩子? 柳青梧一挑眉,您不止会骂人啊。赵清元摊摊手:“周师比谁都喜欢人才,以前叫我一口一个爱徒,现在这称呼估计要转赠给你了。” “你俩认识?”周焱说:“这就方便了,爱徒,你多带带小天才。” “收到,尊师。”赵清元得心应手地应了声。 尊师,爱徒,还有个小天才面部表情抽搐了一下,转而问:“赵哥当时多长时间成功的?” “我家学就是天火,还没来就会了。”赵清元笑笑:“但我们那届没有这个速度的,看情况,你们这届目前也没有。” “得赖于你提前教了我治疗咒,使用灵力的感觉是类似的。外加格斗场的训练。”柳青梧温声说。 “治愈术的确是万术之本。”周焱点点头:“听这意思,之前蒙尘?” “是。”柳青梧挠了挠头。 “更好了啊,没被杂七杂八的方法污染过。”周焱乐了:“最近王平老来和我炫耀自己捡到个蒙尘的宝贝苗子,还肯吃苦,气的我想给她几巴掌,这下可让我遇到有天赋的了。” “王平老师……”柳青梧愣了一下,说:“是智术格斗的那位老师吗?” 周焱也跟着面色古怪了一下:“对,她最近在君山格斗场,你什么时候开始去的?” “6月30号。”她想了一下,这边好像习惯用农历,于是说:“五月廿五,遇上王平老师的时候廿九。” “廿九……”周焱笑出声:“老夫说呢,君山格斗场这时候能去几个蒙尘的,我们看人的眼光都是一样的。” 初遇王平,是在她下五层摩擦普通人后的那天。一切顺理成章的让她以为这位老师是兆星默不作声的帮助,王平夸她有智术格斗的天赋,因为她在打架中,思考比动手更多,意识比本能更足。 智术格斗是动脑子的格斗,她当时听了这话挑了挑眉,在心里想,哪种格斗不动脑子啊。王平拿扇子敲了敲她的头说:“笨蛋!多少格斗学的都是学套路学把式,打到后面都是靠本能的,肢体记忆,所以有的打几个时辰都分不出胜负。我们智术格斗,每一步都要动脑子。” 原来面上骂她蠢,背地里倒在夸吗……柳青梧含蓄一笑,转而担忧的问到:“但学习这些方法,都要在练习的时候让自己一次次达到濒死的境界吗?” 把手放在火里烤达到了悟,听起来像邪教,她不见得一直有这样的勇气。 “以前没这么血腥的,时间多,慢慢悟。现在人退化了,天赋藏在基因深处里,慢慢来一辈子都不够,只能逼。”周焱叹了口气:“我七十三岁才悟道,凡人的一生太短了,至少让大家意识到及时止损,又不是学了就无敌了…” 柳青梧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这二十分钟结束,也不知道这里能剩下几个人。”周焱感叹着说。 “每年最终留下的人不多吗?”柳青梧跟着他的视线,看屋子里已经消失了大半的人,剩下的也被烧的凄惨,地上燃烧的断肢已经有不少数目了,没有治愈术的几个,都在用命抗。 “一般也就四五个。”周焱:“要么是世家子弟,选择多,不必纠结于此,比如这几年最吃香的是热武器……”他带有深意的看了眼赵清元。 “分析利弊之后决定选择别的,也正常。要么是蒙尘的小孩天赋在别处,被一把火烧怕了,都有。”他摇摇头:“其实未必要这一节学会与火相处,如果心诚于此,有性子慢慢来,我也愿意教。但占术,控物,符修,天赋大于努力。他得自己有那个坚持的劲头,靠努力的要付出更多努力,那努力可太多了,连我的话都听不得,走不远…” “还有三分钟。”赵清元感慨了一下:“还没有第二个人成功。” 柳青梧突然想起一件事,问到:“如果没学控火,使用符咒,是要用打火机点吗?” 赵清元乐了,说:“哈哈,需要火启用的,一般是收购灵器,打火机理论上也行,但这也太…” 柳青梧捂住脸:“之前看小裴用符,在空中自燃了。” 周焱:“小裴,裴月青吗?他肯定会控火啊,还是小屁孩就出来干活了,要不是他专攻占术,在控物上也会做出成就的。” 柳青梧:“虽然还没开学,原来大家都认识他吗?” 周焱点点头:“几百年难出的偃骨,裴家宝贝他,又往死里练他,那小子也争气,解决了不少问题,出名的早。我在他十岁多见过他,粉妆玉砌,跟个小女孩一样。” “他家学比较邪性。”赵清元叹气:“他家那套阴气重效果好,他一大男人,家里把他当女孩养,给他留长发穿裙子,定各种封建的要死,现在女孩都没有了的规矩,看什么女诫,他家女孩当然不看这种东西哈,结果小裴要遵守” “一见面就微笑,说话细声细气的,跟假人一样,那时候论坛上还有许多男的以能娶裴氏女为荣呢,也不知道哪来的自信。直等这几年能独挑大梁了,不必太借助那些了,他才当回男的。” 还有这过去。柳青梧惊讶了一下,他之前只在谢銮回的嘴里听过大家以为裴月青是男孩,她还以为是小裴长相偏柔和的原因。但现在裴月青看起来没什么情感创伤的样子,也没出现性别认知的问题,而且现在活泼开朗,接受能力出奇的高,原来是这么……离奇的过去吗。她说:“那他一个男人,要去保持阴气?” “是,所以我觉得他没拒绝和你同宿舍,有一个原因也是……” “什么!你和小裴一个宿舍?”“他要吸我阴气?”两道声音同时响起,柳青梧立马放下自己的疑问,对周焱解释到:“凶宅,好几间卧室。” “开玩笑的哈哈哈哈。”赵清元闷笑着摇了摇头:“他不需靠要那个,又不是合欢宗的。” “果然有天赋的人会自动结成一个圈嘛。”周焱扫过她和赵清元:“我是听说,小裴会经常往乱葬岗,坟场,养尸笼的地方跑,还听说他有个马甲是做白事的,给尸体化妆…” “这么丰富。”柳青梧回忆了一下,小裴好像确实经常消失,她真情实感的说:“一个男子保持阴气,你们玄学界,我受教了。” “是我们玄学界。”赵清元笑眯眯的说:“有人过来了。” “还不错嘛。”周焱用鼻子哼了声:“时间还剩一分钟。” 走过来的男人面色不虞,身上的伤在缓慢愈合,但燃烧还在继续,他皱着眉说:“头一次见这么变态的教学方式。” “什么名字呀?”周焱把这句当成夸奖,问到。 “陈昉。”男人刚说完,身上的火熄灭了,连同屋子里其他吱哇乱叫的人一起,赵清元灭掉天火,对周焱说:“时间到了。” “现在依旧留在屋子里的,不论是否被火接受,都是我周焱的徒弟了。”周焱缕缕胡子:“那么,各位。控火课程,正式开始了。” 第15章 邀约 柳青梧做了噩梦。她清楚的知道这是梦,自从蒙尘退散,又过了赵清元的障,她能在梦中保有一定程度的清醒。 黑色的如污泥般的东西将她包裹,在梦中也让她喘不过气,她的浑身浸泡在海中下陷,想喘气却被不成型的东西捂住嘴。 手上没有趁手的武器,她聚气到指端,斩断缠在身上的污泥,那东西却如同拥有活性一样再升。试图起身的力被后背站黏的污泥阻断。忽然间,一阵饰品摇晃的清脆声想起,柳青梧刚斩断脖子上的触手,忽然发现面部贴着一个白花花的脸。 她猛然抬起头,有污泥挡住了眼,她整个手掌闪出炁的光,覆盖到眼睛,像擦拭一样弄断了那层黑色。 视野大亮。面前,黑发蓝眼的女孩身着华丽的外袍,像是羽衣,精致的耳坠和项链是与眼睛相同的颜色,她的唇轻笑着,向柳青梧伸出手,说:“找到你了。” 副本里的那个伥。 障里不是三白眼吗,还是四白眼,或许这才是她本身的样子?那污泥恰好停了生长,柳青梧狐疑的看着她,女人漂浮在半空中,见她不过来,也不生气,凑来笑到:“胆子这么小?” “你要做什么。”柳青梧开口,冷声说。 “交个朋友。”那伥笑了笑,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你们的人不是在找我吗?” “交朋友是需要诚意的。”柳青梧看着层层缠绕自己的污泥:“不是这样。” “我进你的梦里,还不够有诚意吗?”伥凑了过来,鬼魅般的脸颊,手指轻抚过她的侧脸:“在梦中发生了什么,醒来都会消失。我是在给你一次杀掉我的机会,在你绝对主导的梦里,菱文痣。” 她轻轻的吐字:“我能感受到你杀戮的**,想真正体会一下主宰别人性命的感觉吗,我在你的梦里读到,你已经被人武力压制很久了。” “不想真正的感受一下杀人的感觉吗,挣扎的生命,上翻的眼球,凸起的青筋,摆脱不开,一点点流失的生机。” “一个活生生的人,本该拥有的人生轨迹,却能由你如同造物主一般终结,在生死簿上勾下审判的一笔。” “而这个过程有多长,持续多久,完全在你,决定什么时候死,如何死,死亡的时间,都由你设计。”伥牵过她的手,轻吻了一下。 “呵呵……”绝对主导的梦?柳青梧轻笑着,指了指自己的周身:“是你更想杀我吧。” “怎么会呢。”伥似乎被逗乐了,歪了歪头,耳饰叮当作响:“我只是想要做一个尝试。” “就算想赢过别人,我也不稀罕用这种方法。”柳青梧摇了摇头,冷漠地说:“我没那么变态的**,学武也不是为了杀人。不好意思啊,你利诱的方向出问题了。” 柳青梧记得裴月青提过,这东西是所有伥里权限等级最高的,她自然不相信她说的话,更何况给出的条件与其说是让自己心动,不如说是头痛。自入梦后柳青梧就多次做精神暗示尝试让自己醒来,但纷纷失败了。 那伥听到她的话,漂亮的脸做出遗憾的表情,继续说:“你大概知道我是什么,都混成伥了,称一句可怜人不过分吧。” 裴月青说过,她的运势是向上走的,哪怕成了伥,也是向上走的。这东西绝非池中物,不像外表那般柔弱可欺。她没有轻易表态,听伥继续说:“这些年我一直在做各种尝试,为了挽回年轻的时候做事不仔细犯下的错。” “盘龙镇是其中一次,而除了盘龙镇之外,我尝试的次数比你挨打次数的还要多出几倍。所以不要担心,我没有强迫你的意思,也没有伤害你的必要。” “毕竟在做事的时候,也不能完全确定哪个一定成功,只是有的概率大点。但概率大的对手也能猜到,而覆盖面积广了,运气再差,也总能碰上。也许破局之路就在自己都没注意的那一棋上。”那伥笑了笑:“我是真的想来交个朋友的,只需要你帮我留心一件事,相应的,报酬不会少了你。” “报酬还是报仇?”她咀嚼着这两个字:“事成了给我灭口了?” “当然,也包括这个可能。”那伥一笑:“所以我建议你先收利息,我先帮你实现你想要的,这样某天真成了,你也不至于享受不到回报。” 柳青梧看着她:“我没有一定要为你做事的必要,就算多个朋友多条路,你自身难保,能帮得到我什么?更何况据我了解,有些口头答应,就完成‘结契’了。” 她红色的瞳孔蓦地一转,盯着伥说:“你所谓年少时不仔细犯下的错,不会就是现在诱哄我要做的事吧。” 伥挑了挑眉,没有回答,反问说:“你不是很渴望做出一番成就吗?” 柳青梧油盐不进地说:“但为什么要通过你?” 伥故弄玄虚地说“那位可是念诵名字就有概率引来注视的存在,是个大家伙。” 柳青梧皱了皱眉:“你都搞不定,如此避讳,我又怎么可能?这种做出成就不和作死一样。” 伥听到这句话倒是乐了,看着她,语气舒展地说:“原来你觉得我这么厉害啊?” 什么重点,柳青梧看着她,有些无语。裴月青不会出去打夜班还没回来吧,什么时候能发现自己被魇住了。她周旋说:“况且,你连名字都说不出来,我如何替你留心?” 伥说:“我可以告诉你我的名字,也许你会顺势查到那位。可以的话,我更期待你和你的组织能直接杀了祂。” 柳青梧:“你不怕杀错了?” 伥扬唇:“现如今能查到的与我有联系的,杀了哪位都不无辜。” 柳青梧看着她,半晌后笑了,挑着眉说:“诚意不够。”不知不觉间后背缠覆的污泥已背她运气震掉,她因此坐起,看着飘在半空中的伥,她伸出手按着她的后颈,而后猛然施力,压的她半跪在泥中,伥似乎没想到她突然的动作,转头与她平视时,有一瞬惊慌。 “我想了下,如果你在梦境中权限比我大,你现在应该威逼我,像你所说你看到的武力压制一样,把我打到答应。”手指卡在她脑后,再用力就能突破皮肉,扎进命脉。柳青梧学着她刚刚说话的语气,轻柔的说:“但你没有。” 她的手指按压着伥的死穴,若有所思的说:“我快到醒来的时间了,如果你没有停滞时间的能力,很快就会有人把我叫醒,我有计算过梦境和现实的时间流速比。而如果我醒来之前,你没有说服我,给我一个不把你供出去的理由,这辈子我们不可能再有合作的机会,我会通过各种手段让你无法联系我,而你的计划也会一定程度的被你嘴里,我的组织阻拦。” “好。”伥不怒反笑,侧头蹭了蹭她的手臂:“你知道这只会刚我押宝压的更安心。” 柳青梧的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松开手说:“我知道,让你成为伥的,是水下的东西。” “好聪明。”伥的眼睛里多了些东西,看着她说:“还能看出什么。” 这就纯猜了,柳青梧说:“你希望我留心的就是那个东西?” “还真不是。”伥并不纠正她的叫法,认真的说:“没必要。” 柳青梧皱了皱眉,忽然感觉意识有种苏醒的感觉,像灵魂被一只手抓住,即将拉回原位。伥看明白了她的状态,可惜的叹了口气说:“到时间了吗。” “我叫迟灵,冶金,多一点。下次见。” * 骤然醒来,裴月青手里端着一个莲花形状的碗,她察觉自己眉心冰凉,似乎有水珠。裴月青担心道:“还好吗,我陪你去做笔录?” “……没事。”她揉揉头,看着眼下青黑的裴月青,说:“你先休息一下吧,问题不大。” “是吗?”裴月青把莲花碗放在她的床边的小型书架上,打了个哈欠说:“那你也睡一会,还早,这回不会做梦的,它会压制这些。” “好。”柳青梧点点头,看裴月青脚步虚浮的关上门,看起来阴气补的很足,她想。其实在梦里对伥说,很快就会有人叫醒我的时候她心里根本没底,没想到裴月青真的感知到,小裴还是靠谱。 迟灵,冶金,多一点,下次见。冶金是什么意思,主要身份从事这个行业吗,像小裴一样是斜杠青年。多一点?又是哪个迟灵呢,她用手机在输入法上打着字,看着那一个个有可能的,突然明白,不是冶金。 是也,今。多一点。也,令。 她叫池泠。 * “事情是这样啊……”睡醒的裴月青抓了抓头发,几根呆毛竖起,他冲了杯燕麦牛奶,递给柳青梧,而后问:“你怎么想?” 柳青梧接过牛奶,捧在手心,看着他歪歪头:“真话吗?” “嗯。”裴月青点点头。 “责任分离,通报后交给碧落。”她说:“我还没不自量力的觉得自己能解决这种事。” 裴月青搅拌着自己杯里的燕麦:“我可以假装不知道。” “你觉得这对我是好事?你不希望我通报碧落。”柳青梧挑眉。 裴月青看着她,摇了摇头:“不,我只是说你可以有很多选择……我的利益共同体并不是洞天学院。” “什么?”柳青梧楞住了,看着他。 “我并没有代表碧落,黄泉,亦或者洞天学院而希望你做什么,只是作为朋友,舍友。所以你怎样的选择我都不会干涉。”他抓了抓头发:“你的语气,让我觉得你担心我会因为你没有上报自身情况而去举报你。早上我问你,是因为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上报是最常规的方法。” “如果你觉得自保的方法是上报,对我来说和你自己去查,也没有什么不一样。” “那你的建议呢。”柳青梧看着他,微笑着说:“小裴,这可不是我一个人的因。” “我可以让给你。”裴月青抿唇一笑:“如果你想我一起,我的建议是不要上报,这并不是我不信任学院,而是…直觉。” 他对柳青梧眨眨眼:“虽然你现在比她弱,但你们相处时,你在制约她。这很神奇。” “她能被我乱说的唬住,你对我都知根知底了,也还能信。”柳青梧小声嘟囔。 “青梧。”裴月青苦笑着摇了摇头:“我知道你讨厌下棋的说法,可不是谁都有资格成为棋子的。” “有人邀你入局,哪怕自觉力量微小,也去试试吧。” “天才第一步,作死第一步。”她低声吐槽了一句,说:“也对,不是什么事都能用力量解决的。” “但再等等吧,她也等等,至少让我破了一重天。”她的目光沉沉的,攥了攥手指。 第16章 请火 洞天学院。 周焱提着那位学过控水,至今还没被火所接纳的白衣男子,一面咒骂他,一面用空出来的手化出一团火焰往他脸上拍。 “你这半吊子控水的能力,和完全没入门的控火,再过十年也只能在野外烧个热水!” 赵清元凑到柳青梧旁边蛐蛐咕咕:“我们那届都猜老头驱动出的火是肝火,哈哈,所以才一直让自己保证在生气的状态,火气那么重。” 柳青梧一笑,今天的课程前半段是理论,总结了一下中西方各个地区的火种起源论,但其中大部分其实都是人类如何发现火,关于火自身诞生缘由,引起柳青梧在意的猜想只有几条。 “你助教到什么时候?”她问赵清元。 “六月十七,怎么了?”赵清元侧头问。 在想什么时候能打过你。柳青梧摇了摇头,微笑着说:“没事,结束助教就要出任务了吗,师兄?” “嗯……”他咳嗽了一声,眼神飘忽:“因为之前执念成障那事,被安排的任务翻倍了。” “加油。”柳青梧同情道。 * “爱徒,过来。”正在摆弄红炉的柳青梧一抬眼,以为周焱在叫赵清元,结果他看着自己的方向。怎么,这称呼真是继承制的。 她拿抹布擦了擦被碳弄黑的手,走过去站在旁边,听周焱说:“我和青梧为大家做一个演示,这也是大家要学习的第一个火系咒诀,也是实战中最常用的咒诀。” “……” 放你助教有何用。柳青梧在心里有些打鼓,优秀学生也是压力很大的,优秀学生担心自己翻车。 “清元,去把这个屋子的盆子全部点上火。”周焱吩咐到。 “是。”赵清元熟练的当了点火工,屋内一瞬间炙热起来,像进了微波炉。 “接下来我会教大家请火令,配合咒诀,青梧,跟着我。”周昇的右手抬起,手背竖直,他的无名指与小拇指弯曲,伴随着“一通天地——”他的左手平放在右手之上,由直角上抬至斜位。 “一通天地——”右手的姿势对柳青梧来说并不陌生,小裴就是用这个手势夹符纸的。至于左手,就是由平放在上面,变成上抬。 “二显乾坤。”右手竖起的食指中指移动到左手的大拇指与食指的缝隙间。 “二显乾坤。”柳青梧跟着做到,像是开枪给了张开的左手一下的姿势。 “三之真炎——”右手的食指中指下移至左手大拇指下,而后蜷起的无名指与拇指一齐松开。“请驾——”与此同时,拇指移动到左手拇指上,两指对称齐平,右手大拇指与左手立起的四指形成直角,大左手拇指与右手立起的四指形成直角。 向上的左手握拳,而后左右位置上下置换,左手大拇指在上,右手握拳,左手舒展。 “三之真炎请驾。”呃,开枪的两个手指下移,而后张开全部手指。就着这个姿势两个大拇指对称贴合,左手四指成拳。两手反转,左手张开,右手成拳头。 “献上四方以邀。”右手四指张开,向上翻转间,左手食指下压与左手食指平齐交叠,拇指想对,其余三只外翻,整体构成一个三角形。 “献上四方以邀。”又是对称的手势,两边的拇指相对,食指上下平铺,左右手中指斜触,其余几指张开。一个完美的三角形。 “拜火,神归——”定格的手势向前,随着最后一音落下。他松开手,看向柳青梧,柳青梧跟着他做了,周焱再伸出手,状似平平无奇后,手掌涌动出一股火焰,亮的柳青梧瞳孔再次燃烧起来。 柳青梧一阵心虚,也伸出手,在心里默念着出来吧,火! 果不其然失败了,她和周焱尴尬的对视着,半晌,夫子噗嗤一笑,说:“哪有第一次就成功的,再试一次。” 蒙尘褪去,她的记忆力变好了。柳青梧点点头,一面念到:“一通天地,二显乾坤,三之真炎请降,献上四方以邀——”一面掐诀。 她尝试将咒诀的意思,连同动作与自己的思绪相通。正如习得治愈术的经验看,体悟的瞬间,大概率与掌握相通。 一通天地,最常规普遍的掐诀手势,加之平铺其上的手,象征的是术士与天的关系?移动转换是地? 这应该是赵清元谈过,相对标准的赞词,以求神灵恩惠,之于最后一局的拜火,神归。那二显乾坤呢,与天地相通后,便希求威能显现? 那这等咒语,岂不是一个可带公式,据她最近恶补古汉语词典,炎现在做形容词比较多,但在古代有名词火的意思。那第三句就是请求真火降临。那换成风□□电,岂不是都能用? 第四句,献上四方以邀。这献上的是什么啊——怎么有点像请神术,把自己身体给别人前说的话。既然是借力,我有什么能献出的,我想想,呃,忠诚? ……有点难,那保证不用这个做坏事行吗? “拜火,神归。” 这便绝对要失败,她叹了口气,快速收尾。正打算咨询献上四方是什么意思,忽然感觉心脏一紧,而后涌入一股热流,酥酥麻麻间。她惊讶的抬起手,一股火苗浮动在她手上。 “嘶……”讲台下一阵吸气,就连赵清元也感叹了句:“第二次就成功了啊。” “……” 原来祈求力量的,在心里闪过可能失败的想法,也有概率成功?她觉得认知碎了一下,确实,使用自己身体,和请求外力还是有区别的。 “不错,不错。”周焱满意点点头,转身对大家说:“你们可有什么疑问啊?” 老师其实我就有疑问。柳青梧面色复杂的看着自己手上跳动的火苗,她抬抬手,那火也跟着自己动来动去,还挺可爱的。 “请问这咒诀是何意义,火神又是?”之前第二个被火接受的,名为陈昉的男人很快抓住了华点,问到。 “意义。”周焱捋了捋胡子,冲他喊到:“能他●有啥意义,让火能被自己用啊。” “……”话糙理不糙,这也太糙了。柳青梧咳嗽一声,温声问:“神归中的神指的是祝融?阏伯?吴回?不需要颂念尊名吗?” “不用。”周焱摇了摇头:“这不是请神术,而是火的转移,赵清元是不是给你归类火咒诀的两类,自身运转和请求外力,但其实有些东西是并不能准确划分的。你召唤出来的是屋内助教点的火盆里的火,而前面念的几句,一通天地类似借天地燃烧之火。” “那神归?”陈昉疑惑的问。 “你们这群孩子,难道只有动物植物具有活性吗?就像求人办事夸它两句好听的,谁厉害不也会恭维几句某某大神。”周焱叹了口气:“这么说吧,你就不念这个咒语,自己编几句,火来,火来,有些人都有概率召来。而这些通用咒语是归纳出最方便也最容易,有可能的范本。” “之所以说控物靠天赋,是因为如果福至心灵,形式都不重要了,就像无声咒的原理。能说出来也不是所有人都做得到,现今所有奉为圭臬的套路,模板,可能是方便,也能帮助人更快速的掌握一些东西。但如果因此失去独立思考的能力,是不可能踏入咒术界的,停在门槛就算好了。” “就是这么残酷,就是可能大家最常用的,百分之八十人都能做到的方法对你不起效了。我之所以只给一个笼统的概念,是因为我解释出来的,反而有可能影响你的判断和体悟,玄学之于玄,说不清看不见摸不着。”周焱的眸色沉沉的:“学习概念,打碎概念,不要去记住话语,体味深层的含义。” 柳青梧陷入思考,也就是说,如果她觉得这个咒语在请神赐力,那她得到的力量就是神赐福的。但她如果觉得这个咒语是转移附近的火,那这个咒语就与神无关,只是火的嫁接? 那是不是也有概率念着同一个咒诀的人,其实用的是不同的方法呢?她成功的是哪种,她观察着自己手中的火焰,温和,像哈利的移动城堡里吃鸡蛋的炉火。不,为什么要归类,怎么不可能是两种结合或者完全新的东西。 赵清元帮她区分,只是便于理解,就像初学功课最先理解的是一堆名词解释和概念。但真正应用起来,有很多句子,语言,其实是名词解释不清的。 未悟千般有,心开一物无。柳青梧想起君山格斗场挂着的这句话,玄学嗬,尽管她召唤出了火,成功应用了请火令,却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成功的。 但起码有了更深层次的理解。 念头转化与机缘有关,其一在于,如果没有机缘,经历,你的想法根本难以改变。其二在于,倘若想的多就能飞升,那这个世界应该充斥着哲学仙人与文学仙人。 是某一个时刻,她的想法,体会与境遇,时机交融,类似打通身体,打通脑子,两者在某一瞬间融合,天时地利人和。可能是自己足够努力到一定值自动成功,也可能是某位看不见的存在路过一瞥,就是这一眼让她通达,得以开化。 都可能,都也许。 在这个充满规则的世界,她选择的这条路是原始而失序的,没有规则。 第17章 自燃 “我吗?”裴月青扒着碗里的饭,生菜花菜芹菜菠菜,素的没边。他说:“可能因为偃骨吧,我对自己的感知一直都不太一样,你说的那个念头转变的过程,对我来说,算不上转变。” 他露出苦恼的表情,显然不知道怎么解释。“就是……转变是你思考了一种,然后变成另一种吧。但对我来说,在这件事上,我没有‘不同’这一概念。” “这也有点像一种缺陷。”他说:“在我看来,使用符咒就是自然发生的,不是去领悟。和占术有关的,没有什么思考的过程,念一遍就成了。” “……”柳青梧:“所以你并不好奇为什么念一遍就成了。” 裴月青嘶了一声说:“在我理解,这是正常的,不是不去动脑思考,是它没意义,就是你会去想为什么自己吃到一个菜会觉得好吃吗?你只会多吃几口吧。” 柳青梧:“请不要因为你在吃饭就举这种例子。还是有人因为好吃就去研究成分组成以便复刻某道菜的吧。” 裴月青思考起来:“嗯,也许像学走路,假如你从来没走过,但了解走路知识。你会去思考先迈左脚还是右脚,还会计算受力面积,速度影响,各种各种,然后谨慎的迈开脚步调整姿势。但对我来说,就是走路啊,摔了爬起来继续走就行了,左右脚没区别啊,没有复盘和思考的必要。” 听起来你摸索的道路比别人要顺利得多,柳青梧点点头,说:“谢了小裴。” “客气。”他摇摇头:“有点像一种能力给你开智但是覆盖不全面,所以我能清楚的察觉到不对劲,但就算察觉到了也改不过来。我对‘不同’这个概念理解的很糟糕,对我来说,很多事是自然的,浑然天成的。” 柳青梧想起他曾经表述过看不起周棘和江洄天赋的说法,这不是挺自视甚高的吗:“包括什么?” “比如性别的概念……”他困惑的说:“我看不出来差异。” “这不挺好的,天下大同由你实现。”柳青梧噗嗤一笑。 裴月青叹了口气:“但是不完全,或者说不止性别,动物,植物,太阳,水,人,对我来说一样的……” 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是一种意识到乾坤大与草木青有差别之分后,带情感选择的平等,假如对于一个人根本看不出大与小的差别呢,那这种平等便不是概念与意愿的,而是浑然天成的。即便他没有刻意想,也事实性平等了。 柳青梧:“太阳和人一样?” 我好像有点明白你为什么画符容易了。她转而想到:“这么说,那天我在障里调侃你,未来另一半非人,是有可能实现的?” 裴月青:“是,师傅说这是灵慧。但好笑的是,他们的物种,性别对我没差……可我又能看出其他的不同,比如天赋,水平,所以我是有不同的概念的。只是某些其他人觉得不同的点不在我考虑范围里,所以更像缺陷。” 作为正常人,看到了自己不正常的一面。 柳青梧挑眉,对他说:“等一下,人和植物对你来说一样,那吃菜岂不是血腥的事?吃同类啊。” 裴月青:“为什么不觉得,吃菜吃肉对我都是正常的事?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只是有些不允许吃。” 柳青梧:“那你不会吃同学吧!” 裴月青笑了笑:“虽然对我没什么差别,但我生活在人类社会,有自我约束以及独立思考的能力,不会做反人类的事的。” 你真的分得清什么是反人类吗,柳青梧狐疑地想。 “所以你那天说碧落不是你的利益共同体,因为在你看来,为谁做事都是一样的?”柳青梧试探的问。 “不……不。”裴月青摇了摇头:“大多数事情上,我都是正常人。” “我真的只是在说,我首先代表自己,其次才是裴家。所以面对你的选择,是我的意志。那就当然有不同了…我更愿意帮你,因为在我看来这很有趣,而且安全。” “你是天生的风水师。”天生的谜语人。 安全,柳青梧品味着这个词。 “谢谢。”裴月青一笑:“其实能感觉到自己有天赋挺好的,比大彻大悟爽,我猜。” “确实。”最近控火课上连连被当作正面案例的柳青梧点点头,赞同到。 * 君山格斗场。 柳青梧攥紧拳头,红色的火光从她指骨迸射,随着她向前打出的每一下,都有火焰向前吞食。 她试着打过自己一拳,那种感觉还挺难忘的,像被烙铁烫了一下,还不是烫皮肉,而是直入肺腑,感觉内脏被烤熟了。 “所以要用炁防啊!”周焱当时少见的敲了她脑袋一下,她哦哦了两声,让体内的炁不止运转起来,而形成防御的壁垒。 第二拳打的比第一拳更重,尽管有防御,但依然让她忍不住皱眉,柳青梧拿备忘录记下这种感觉,炙烤的疼痛和力的疼痛叠加,像举着烙铁用力盖在皮肤上,没进肺腑,但皮肤很痛。 现在与她切磋的是太极拳的学徒,名叫穆宏宇。被太极的炁打到,是一种涤荡纵横的感觉,夸张的说,灵魂都被震了一下。刚柔并济中,推手蕴含着无穷的力量。被反手抓住后一个猛烈肘击的柳青梧如是想到。 他的招式很密集,完整,成体系。而且炁比自己足,如果拼耐力,这么耗下去,我一定会输。 柳青梧思考着,转变了出招方式,由主动进攻转为被动,在穆宏宇的动作中防守,寻找他的弱点,和出招规律。 下盘好稳,下肢尤其灵活,位置变得很快,这一式野马分鬃真漂亮,被锤到地上的柳青梧刚站起来,又一掌震飞到墙上,她吐出一口血,不由感叹自己真的变抗揍了,柳青梧擦了擦嘴继续攻上来。以拳对掌,就像力气打在棉花上,而且这棉花还会在你的力气散了之后变硬,向她猛攻来。 穆泓宇的太极服飘飘欲仙,这衣服也是他攻击人的一股炁,打到脸上怪疼的。 “呵……”她忽然想到什么,轻笑着,穆宏宇的腿向她横踢,被揍出下意识的她弯腰躲过,进而擦身到他身后,当然,穆泓宇也飞快的转过身。 柳青梧却没有攻击,在和他面对面对视后,笑眯眯的退开一段,在穆泓宇错愕皱眉中,抬起右手打了个响指。熊熊烈火自穆泓宇的衣料烧起,包裹住他整个人。 趁着这个瞬间,她飞身向前,在烈火中提起那人的脖子,感受到焦糊味从穆宏宇的身上传来,他在用炁试图把火推灭。 不是天火很烦啊,再让他努努力真的会灭,柳青梧啧了一声,把穆宏宇身上的火传导过来,引燃了自己,如同训练场中的火人般,她反身拉住他的脖领,源源不断的炙烤着他,一点点拖着他往墙边走。 “他们控火的这么血腥吗?”旁边观赛的人搓了搓胳膊,说:“那男的头发都烧没了。” “能学会控火的不多,能平白引这么多火的人更少了。”在她身边的女人瞳孔很深,若有所思到:“她开始只能打出一点火苗的。是靠摩擦,类似钻木取火的过程积累了火的量?还是这位也是用天火的。刚开始在观察,藏拙?” 这边的柳青梧,为了确保火熄灭的慢点,把自己身上需要需要点燃的位置固定在和男人接触的位置,不再犹如火人般全身烧灼。那人的太极服已经快烧没了,贴着焦肉的感觉让柳青梧眉头一皱,移动到了刚刚自己被踢飞的墙边,“咚,咚,咚。”她掐着那人的脖子,一下下往墙上磕。 “认输。”她催促到,抓着那人脖领的手既运气,又带着火。穆宏宇咳嗽着,声带已经被烧哑了,他想说你别捏我喉咙啊,皱着眉挤出两个字:“认……输……” 柳青梧干脆利落的松开手,再周围人的鼓掌中笑眯眯的脱下外衫扔给穆宏宇,而后对大家弯腰鞠了个躬,潇洒的挥了挥手。 刚要离开屋子,穆宏宇修复好了嗓子,屈辱的抬起手,指着她喊到:“她往我衣服上泼酒精。” 化学点火啊。 刚才猜测柳青梧是不是能转移几百米甚至几千米内明火的看赛女人:“……” “我是控火的呀?”柳青梧转过身,眼神扫过他,一脸鄙夷的说:“开头打拳就是提示了,我要是你,知道和控火的切磋,肯定穿不可燃的衣服啊。” “……”穆宏宇大喊:“不可燃你是不是就泼我头发了,这有用吗?” “你觉得不公平吗?”柳青梧蹲下身子,直视他:“那衣服还我。” 穆宏宇裹紧柳青梧的外衫,说:“五行家什么时候出过这么无耻的?” 柳青梧笑了,手掌显出一捧火:“那怎么公平,你不用太极我不用火?得了吧,我就带了50毫升的酒精,本来打算赛后洗手消毒的,突发奇想,你没躲开而已。” “洗!手!消!毒!”穆宏宇愤怒到:“你叫什么名字。” 柳青梧疑惑地说:“切磋前鞠躬的时候不是互报家门了那?师兄轻敌的太典型了,我叫柳青梧,你好。” “下次见咯!”她站起身,轻松的走出训练室。 * “我听太极那边,说你随身带酒精,点人衣服,哈哈。”赵清元笑着说:“师傅听到你运用的这么灵活,得骄傲死。” “…咳。”柳青梧本来在喝水,听到这句话呛了一下说:“因为我现在能借到火的量有限,在比赛前,去隔壁屋子点个火盆才更阴险吧。” “那以后和和尚打怎么办?”赵清元:“听说那穆宏宇恨死你了,要剃光头再和你切磋。” “……原本真没想点他,我是想泼在自己身上的,然后去用自己烤他。而且那间屋子也没有很多人,要真是在意面子,应该在点着的一瞬间和认输嘛。”柳青梧委屈地说:“但他那袖子那么宽,我还抓不住,他用袖子打我,很痛。” “没怪你,没怪你。”赵清元爽朗一笑:“只是我都没有这种体验,知道我是天火继承人,他们切磋又带头盔又穿硬甲的,生怕让我碰到一点能着的。” “我也想着,估计就能用一两次。”柳青梧思考着说:“再往后训练,我能借到的火是不是更多了,否则感觉会被太极组圈踢啊……” “请火令是火的范围转移,后面还有类似让自己成为具有打火石功用的咒语,还有保持火的咒语、让火烧的更旺的,各种各样。”赵清元说:“到时候你自己和空气摩擦一下就能生火,但那种消耗炁也比请火令更大,最方便的还是请火令。” “所以练炁,让炁变多也很重要。”柳青梧点点头。 “不过也不会被圈踢。你学咒,掐诀,真的很快。在你点完别人衣服后的两个小时,你班的陈昉才第一次请火成功。况且你想啊,你算控火组吧,除了我以外你还认识谁?太极也大差不差,哪能那么快拧成一股绳。” “哇,这么直接的点出我的社交问题。”柳青梧撑着脸:“这次打赢有一半开心。” “为什么是一半?”赵清元轻声问。 “如果他想过要去防我这件事。哪怕躲开那一下,或者我真的自燃去接触他,也不见得会赢。所以胜在信息差了。”柳青梧笑着说:“但这也是赢了,还是开心的。” 第18章 白领 与热夏相对低温的夜,地上一层,职员打着哈欠整理文件,看玻璃外被僵的虫子趴在窗檐上,翕动着翅膀。 “小李,胡副叫你去701送资料。” “诶,来了。”职员赶忙应到,抽出几张文件,还没来得及装袋,就听门口又有人叫到:“小李,二楼打印机坏了,借一下你们打印机。” “好嘞。” “小李,一楼会议室投影仪没开啊。” “我找人去开。” “小李,一季度事件汇总第二版你有备份吗,我这文件让我清了。” “我给你拷过去。” “李姐,205资料还要一份。” “好我现在打印……等一下打印机被借走了。” “小李,胡副催资料了,你怎么还没送。” “……来了来了。” 李职员叹了口气,要么没有事,要么全是事。窗外的虫子还没死绝,翅膀一展一展的,职员的心境却变了,她面无表情的拍下自动洗窗按钮,一股水柱喷出,送那只半死不活的生物在夜里上了青天。 阿契尔河市局收容所,七层。审讯窗内,一个男人抚摸自己的肚子,一位表情冷峻的女人坐在他对面,低头翻看刚刚送来的文件资料。被突然通知有任务,坐飞机赶来的裴月青和柳青梧也抿唇坐在审讯室外的单向窗口前,手里握着冰咖啡。 屋内,胡蝶看完了资料,抬起脸对男人说:“你叫齐薪?”瞳孔射出冰蓝色的光芒。 “嗯……”男人被她的话影响,终于不在只注意自己的肚子,朦朦胧胧的抬起头,与胡蝶对视。 “三十二岁,禾顺企业人事部专员,未婚,两天前你向部门经理以‘生育’理由请假,由于你不能开具结婚证明以及妻子临产证明,被驳回。” “……”男人抬头看向胡蝶,眼中闪过屈辱的情绪,他吸了口气,抚摸着自己平坦的腹部说:“我已经辞职了。” “是,你辞职了。”胡蝶点点头,说:“因为你说怀孕的是你,你请的不是陪产假,是生产假。” 审讯窗外,喝咖啡的柳青梧一噎,转头问裴月青:“就算是玄学界,男人也是不能生孩子的吧。” 裴月青的面色也不是很好,倒不是因为胡蝶的话,而是他认出了眼前的男人是障里他猜测会死,气向下走,最后却没死的那个三十岁白领。 他现在活得好好的,裴月青眯着眼睛说:“正常来说不能,他肚子里也没有另外一个人的气。” 高强度训练了一天,回鬼宅刚躺在床上,就被一通电话,一辆滴滴带到了飞机场,过完安检,登机口上和值了白班显然状态也不是太好的小裴大眼瞪小眼,对了信息,哦,是赵清元障的后续。 “当时那坨东西说的是不是他需要一个孩子,让赵哥把他吃了带出去。”柳青梧若有所思的说:“他会不会双向准备,赵哥是烧了一半,但他留了个后手。” “有可能。”裴月青点点头。 “不过照他的气性,遭遇,还有满足愿望的能力,如果真出去,不应该第一个报复赵哥。”柳青梧想了想赵清元的状态:“他每天都活蹦乱跳的。” “我也没有在他的肚子里看到一点生物运动的痕迹。”裴月青说。 审讯室内,胡蝶拿出检查结果,对那名为齐薪的男人说:“医院结果显示,你并没有怀孕。” 齐薪皱了皱眉:“你的意思是,我不相信自己的感受,去相信医院的检查结果?”他痴痴地低下头,抚摸着肚子,像在哄孩子一样说:“好,妈妈知道,妈妈替她向你道歉,妈妈知道你在呢,别踢妈妈了,好吗。” 胡蝶的表情不变,只是眼中的光更为明亮,精神审讯,她说:“你是怎么怀孕的?” 齐薪沉默了,在精神审讯下,他的额角流出汗,似乎不是很情愿,但开口道:“盘龙镇……”他咬紧尺关,但依旧泄出声音:“他说能帮我改变生活现状。” “只需要我付出一点点代价。” 胡蝶:“他是谁?代价是什么?” 齐薪张嘴,刚要说话,一股血从嘴里喷出,他却顾不及自己,赶忙按着肚子,断断续续的道歉说:“妈妈错了,别踢了好吗,你不是代价……你……” 胡蝶走上前,单手拉高他被烤在一起的双手,手中是冒着银光的利刃,抵在他平坦的小腹上,胡蝶冷声说:“不如我们剖开你的肚子看看孩子到底存不存在?” “不……”齐薪摇着头,想挣开胡蝶的手,却发现她的力量远超正常女性太多太多。刀锋贴着他的肚子,仿佛下一秒就要刺入。齐薪的眼睛蓄满泪花,崩溃地说:“你不能这么对我。” 胡蝶不为所动,眼中的蓝日益惊人,伴随着肢体挟持,精神威压的能力更猛,坐在外面的柳青梧都感觉脑神经跳动的速度变快了,男人不断摇头,却说不出来名字。胡蝶说:“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齐薪的眼泪杂在他手上,喘不上气地说:“可我除了哭,什么都做不了。” * 胡蝶臭着脸,夹着烟从审讯室往外走,看到坐在外面的柳青梧和裴月青,抬着下巴,给了一个你们谁啊的表情。不知何时出现的李职员立马凑上去介绍到:“这位是碧落夜字科的胡科长,主要负责精神审讯,是这次事件的负责人。这两位是解决赵清元有关盘龙镇的障的那两个学生,青麟裴氏的裴月青和宋朓先生推荐的柳青梧。” 二人顺势问好到:“胡科长好。” 胡蝶摆了摆手,说:“副科长。”而后随口问到:“赵清元没来吗?” 柳青梧摇了摇头,说:“六月十五之后,他出了别的任务。” 女人啧了一声,最终也没说什么。把李职员推给她,而后说:“我去打个电话。” 等胡蝶的身影消失,柳青梧问:“为什么胡科长不继续审了?” 职员说:“胡副的能力主要是精神审问,齐薪一看就是普通人,在胡副连开两次威压的情况下还顶得住,显然有问题,这样问下去意义也不大了。” 柳青梧摸摸下巴:“也就是说,现在控制齐薪的,可能是盘龙镇楼顶的那位?所以才能不受审讯的影响。” 裴月青说:“不一定,还有可能是另外一位的精神残留太强。还有卷宗吗?如果只是精神疾病相关,碧落是怎么注意到的?” 职员摇了摇头,带着抱歉的说:“胡副只要了一份文件,我这没备份……因为您之前做了标注,碧落有特意安排人监管从盘龙镇出去的几位,根据画像对人进行地位。齐薪在昨天的生命体征突然急速下降,心律归零,是死去的状态。结果没多长时间,又恢复了心跳。” “死而复生吗?”裴月青一笑:“据我目前遇到每一位死而复生的,再醒来都不是原来的人了。” 柳青梧:“你遇到过?” 裴月青点点头:“要么变成活尸,要么被夺舍,要么被哪个邪物索去一半命共生,没有原模原样重生的。” 职员:来之前我们做过检查,他的心脏有一道致命伤,但现在在缓慢愈合。这种愈合能力,可以确定是非自然事物插手了,就押进市局了。 柳青梧:胡副为什么不问他的致命伤哪来的,还有他为什么去盘龙镇,为什么改变生活现状。 职员的面色复杂了一瞬,看着柳青梧说:“因为这是齐薪的事情。” 柳青梧疑惑的歪了歪头,看职员为她解释:“碧落是负责处理问题的,有异常,祛除就好,常规审讯问一大堆话也是为了套出最关键的那句,有了异能直接针对最关键的点攻克就好,否则东扯西扯一大堆,重要的还是说不出来,浪费时间。” 柳青梧头顶几乎要冒出问号了,她说:“那这样不是把握不住来龙去脉吗?很容易漏掉细节。” 职员一笑,对她说:“我们是异常事件处理机构,不是民间故事收集会,虽然收集情报有用。但针对这件事,要做的不是探求原因,是解决,比如确定齐薪是否真的怀了普通方法看不见的胎,死而复生是否是盘龙楼顶余孽影响,盘龙镇那个又是什么身份。然后,定位,想办法抓住它。” 那他的痛苦,就完全不倾听了吗?她好像突然明白胡副烦躁的原因了,因为确定了却说不出来的名字。这就相当于得不出结果的问题,再回去看步骤也没有意义。 裴月青开口:“我可以进现场跟他聊聊吗?” 职员点点头:“可以的,屋内摄像头全覆盖。” 裴月青问她:“你要一起吗?” 柳青梧看着屋内低着头蜷成一团的齐薪,叹了口气说,我出去打个电话。 第19章 论坛 手机上,小裴发来信息:每个人做事的风格不一样,碧落没有这样的通行规则,那位职员总结出来的而已。 柳青梧:没有,我不是怀疑人生出来跳楼了,我真是出来打个电话,给赵哥。 她想问问赵清元是怎么用天火弄死那东西的,自己用明火可以吗?因为在各种卷宗古籍记载,野外点亮火种都有驱邪的效用。火一直是邪物的克星。 虽说小裴很强,但她也得做好战斗的准备。她需要清楚的知道这些日子的锻炼让她面对神秘世界时成长到什么水平,至少不能拖同行后腿。 七楼阳台,门被推开,白色的帘子往屋内吹。她听到那位胡副打电话的声音,被强化过的五感想不偷听都难,连对面说话的声音都听得到。 等胡副打完我再去,还是再下一层?她思考着,总不能一起打吧,两个强化五感的互相骚扰,算了吧。她坐在椅子上,忍不住想,胡副肯定能听到自己进来了吧,还没出来威胁她,是不是意味着她可以偷听。 越来越厚脸皮了,她想着,这叫了解领导的行事风格。柳青梧竖起耳朵,对面的声音有点熟… “我现在在度假——” 柳青梧甚至能听到对面人呼吸的声音,在胡副没开免提的情况下。是个女人,嘴里似乎叼着什么,打火机的声音,在点烟? 胡副低声说:“夜字科的几个你知道的,都在外面打工。” 对面笑了,没什么诚信的:哦加油,同志辛苦了。 这个笑,柳青梧突然想起一个名字。碧落夏蛰玉,那位有精神治疗能力的漂亮女人,让赵清元前一天忧伤苦闷后后一天活泼开朗的。 胡蝶:我没有读心领域的能力,又不能读取记忆。这个我审不出,那东西的精神阈值很高。 对面沉默了一下,而说:我看过卷宗,不是不着急吗。 胡蝶干脆利落地说:早整完早下班。 那边笑着吸了口烟,柳青梧都能想到她吐烟圈的样子。她听到夏蛰玉说:那你求我啊? 胡蝶冷冰冰的:求你。 原来也是有有人情味的一面嘛,柳青梧想。 对面传来敲键盘的声音,她听到夏蛰玉又吸了口烟,模模糊糊地说:不对,我刚登系统,怎么陈池也在,等一下,有问题。 胡蝶疑到:什么问题 夏蛰玉:等我一分钟,太阳穴跳。 对面传来挂断的声音,胡副叹了口气,也跟着点着一根烟。 这群烟鬼,柳青梧捏着鼻子,再挨几顿揍也比吸二手烟强。 说是一分钟,但没多久夏蛰玉就打开了,胡蝶接通,听到对面平静的声音,散发着微微的死意:我就说最近怎么总有一堆不在我范围内的活,常月霖把我的因果线和你们这趟任务的一个孩子画一起了。 胡蝶吸了口烟,闷笑着说:“我操,能让月霖姨操刀,是哪个前途无量的小孩?” 夏蛰玉:呵呵。 胡蝶:别生气啊夏科长,就刚刚介绍给我的俩孩子,都挺好的,无论画哪个都不…… 夏蛰玉郁闷道:画因果线挺常见的,我没因为这个生气。只是做事又不告诉我,可恶的主席团。 胡蝶:管理层没有精神系,不受待见不也正常。近几十年最有希望的就是你了,我们还都期待着你能选上呢。 夏蛰玉:那也得谁先退个位吧。不说了,我订机票,现在在的地方有点偏,需要转车,我得一段时间才能到, 胡蝶:嗯,等你。 震惊于胡蝶竟然背后夸人,听到脚步,柳青梧从椅子上站起来,看胡蝶从天台走出来,她问了个好,胡蝶的表情似乎因为和好友聊天后,心情愉悦,而显得没那么傲慢了,她说:“你是宋朓的亲戚?” “……不知道,他没告诉过我,至少这辈子应该不是。”柳青梧犹豫了一下,问:“姐,为什么不问齐薪去盘龙镇的原因?” 胡蝶:“卷宗有写,哦,我是不是只打印了一份,等我让小李再弄几个给你们。” 嗯?不是信息没用? 她说:“那她死而复生的原因呢?” 胡蝶叹了口气:“问个名字都喷血喷成那样,再问这种一看就涉及异常生物的事,我怕他死在现场。” …果然是职员自己的理解吧,她的心头一松,随后被更大阴霾覆盖。她刚刚为什么会有责怪别人的想法。柳青梧点点头,低声说:“谢谢姐教我。” 胡蝶摆了摆手,走了。 如果她连续加了几个月的班,每个月活在高温高压里,还能确保初心不变吗,还能细致认真的对于交到自己手上的每一件小事吗。柳青梧抿唇笑了笑,这么一看那位姓李的职员,不发疯就很厉害了。 * 推开审讯室的门,齐薪俨然不似那时痛苦了,柔情地抚摸着自己肚子,虽然画面因此看起来更掉san了,她听到那人说:你看到了吗,他在踢我。 小裴握着笔,点头:嗯嗯! 柳青梧嘴角抽动的走到桌子边,拿起胡副留下的资料。一目十行的扫过,碧落给的确实很细。关于齐薪是从哪里得到盘龙镇信息的,有两种说法,都与网络有关,一是齐薪经常搜索猎奇相关的视频,资料(专员推测,与重复性的工作累积的压力有关,需要恐怖的事物刺激自己,以便保持活力动力),二是他下载了一个灵异APP。 鉴于没有读心,提取记忆的异能者检验,这份记录采取的原始侦查问询,大数据获取,以及推理。 APP:我有一个问题 注册人:穆镇夺(穆天下有限公司董事长、董事、法定代表人) 实际注册势力:吉量王氏 研发团队:吉量王氏&应许人技术公司 简介:灵异事件分享,解决论坛。采用绿黑配色,逻辑与常规论坛无差,但有天网加密系统,保密性极高,无法查阅齐薪的浏览记录,APP中存有盘龙镇相关帖子4条。正常人与异能者掌握权限不同,根据答题及上传信息。可选择:咨询者,解决者,两种身份。 看这一个个人物大名,柳青梧有些头痛。吉量王氏,是裴月青提过的风水三家入世比较好的那脉,那不意外了。应许人技术公司,不是主研机器人的吗,嗯,那分出来搞搞软件开发也正常……穆天下,好像是食品公司。 她打开手机,在应用商城下载了这个软件。软件头像是黑色背景里红绿交织的问号。她坐到椅子上,听裴月青有一搭没一搭的和齐薪交谈着,一边下载软件。 进入界面,这个软件似乎有根据网络定位的功能,先是申请读取权限,没说读取什么,点否就闪退登不进去。点了同意之后跳了游戏的读挑,在百分百的时候对她露出一个翠绿的笑脸。说:欢迎你,解决者。 她眉心抽搐,原来没有选的机会吗。别的软件读取手机信息,这毒瘤直接读机主信息是吧。默认是解决者了。她点进自己的空间,用户名是默认的一串乱码。 解决者开放权限比咨询者高一截,具备咨询者的一切功能。可阅览的帖子更多,还出现了学生认证。洞天学院,像一把利剑出现在她名字下面,刚被窥视的感觉少了些,莫名其妙更有安全感了。 翻回主页,中心的帖子争先恐后的映入眼帘。 我觉得邻居家的猫看上我了。[已解决] 我的好朋友好像被别人附身了。[已解决] 有人觉得唤夏市中央广场布局像法阵吗?[已解决] 内行人进,出几件兵器。 搜集斛木都市传说。 人死后真的有灵魂吗,我觉得我去到地府了。[已解决] 津津有味的翻了几条,就算当故事会也蛮有意思的。收回兴趣,她在搜索栏打下盘龙镇三个字。 求助:盘龙镇回应愿望的存在,有坑。 顶楼:闲话少说,虽然谁都看得出来有坑,但我觉得自己把握得住,就去了,结果打脸。我在盘龙镇同未知的存在做了交易,醒来却忘了交易内容,哪位仙友能帮我看看身上有无咒诅残留,能帮助的请私我,必有重谢。 1L:盘龙镇不是早封起来了吗? 2L:所以隔壁说的回应祈愿竟然是真的,有知情的说说这东西是什么吗? 3L:没亲自见过之前,可能性太多了。就治个牙,我也能做到。 ——楼主回复3L:见过也没用,我完全忘记那是什么了,醒了就像隔壁帖子里说的,出现在楼下,我他妈甚至不记得我交易的愿望是什么,只记得交易了。 4L:上去应该不至于失智,那交换的肯定是给得起的代价,莫慌! 5L:……过分开朗了吧,谁知道那东西是什么。别明天嘎嘣死了,拿了几十年阳寿。 6L:五楼也太恶毒了。要我说,顶楼是卖孟婆汤的吧,这是什么,喝一口,忘了。这是什么,喝一口,忘了。这是什么,喝一口,忘了。 7L:通过让自己忘掉愿望来实现愿望是吧hhhhhhhhh …… 12L:这么多拉屎的没一个递纸的,相关部门还没介入吗?建议楼主去管理局驱邪,安全。 ——楼主回复12L:有不方便在官方露面的原因。 13L:话说,官方还没介入吗? 14L:楼上以为盘龙镇是谁封的呢? 15L:封了还能见到,黄泉这次做的不干净啊。 16L:楼上小心被标记。 …… 25L:我倒比较在意盘龙镇这个位置,这地有什么说法吗?它在地图上看,形状好像一条龙啊?哪位懂的来说说。 26L:潜龙在渊,风水学上龙和水离不开关系,照理说有龙就有水,这地方乘了龙气,但又压不住,所以经常发洪水。 27L:我也了解过一种说法,龙是掌管雨的神明,盘龙镇的形状像祭祀场,你懂这个意思吗。 28L:求大佬详解。 29L:没金刚钻别揽瓷器活,买房子就得接受房贷,哪有可能房子归你房贷归我这样。简单来说就是这地方想要它的运,但接不住它的命。 30L:对,就像你养个哈士奇想让它陪伴你,但你就得接受一,它可能拆家。二,它可能像首页的帖子…… 31L:勾起了我不美好的回忆。 32L:小动物还是可爱的不是所有都能……不要再举这种例子了好吗好的。 33L:歪楼了,所以这地方一直没人改? 34L:咋改,割隔壁一块地把盘龙变成椭圆?还是谁有自信,动用大量财力物力和时间去解决一下前人遗留的课题?总觉得自己比古人行,太傲慢了。 35L:最重要的还是没人出资吧…… 36L:那栋楼呢,我看了一下卫星地图,它在龙眼的位置上。有哪位友友知道它是谁盖的吗? 37L:说起来,那东西有没有可能是属水的生物呢。 38L:能在盘龙镇这种深水地活着,至少不是属火的。哪位控火的去试一下子,能不能解决? 39L:这又是哪位主张铲平的大老粗,什么都不了解觉得杀了就完事的,我就看不起你们碧落这种暴力推平的,知道给我们收尾添了多少麻烦吗? 40L:我有说过我是碧落的吗,黄泉老哥,马甲掉这么快。收收味哈。 41L:行了行了,有个理由就能吵起来。到底有没有人关心一下楼主啊——嗷嗷待哺的楼主还等待大家出谋划策呢。 42L:这么好心,合理怀疑楼上也是去过但不好意思说的,等坐收渔翁之利呢。 43L:它肯定是跟水有关的,但为什么在固定时间才能被人看见,施展实现愿望的能力呢。 44L:祭祀场变成封印场,有东西被封印在这了? 45L:祭祀场,会不会本身是祭祀未成,怨气形成的东西。 ——楼主回复45L:我也是这么猜测的,我会一点净化的能力,这也是我敢去的原因,想着也许能解决,至少不至于露下风,结果中招了。妈的。周围认识的,掌握净化能力的都不如我,所以只能发帖求助了。[抱拳][抱拳] 46L:哦呦,怪不得不找官方。 47L:不知道楼主掌握的是哪一类净化,我是禅院弟子,也许可以试试,私你了。 48L:举手举手,我也可以,同是净化领域的互帮互助,至少交个朋友。刚从圣殿留学回来,掌握一点西洋手段,不嫌弃的话可以看一下私信~ 49L:一直在跟进盘龙镇的消息,虽然没有净化能力但认识很多人,如果楼主可以供我们读取信息,我帮忙介绍。 …… 72L:所以,有谁知道盘龙镇是祭祀谁的吗,这无论是百度百科还是洞天词典,都查不到消息啊。 73L:……一般祭祀失败,是不好意思写上他那位神灵,或者试图享神灵运的人的名称的,晦气,所以比较难查。 74L:要乘龙脉的,又选这地儿,不会是哪位皇帝吧?哪位死的特别凄惨被反噬的,可以关注一下。 75L:不一定是皇帝,如果时间久远,可能就是邻近此处,有威望的人划出的一片地。离得近好监工,也许正因为离得太近,追求距离而失败了。可以查查盘龙镇附近暴毙的名人,或者大喜大悲,气运突转的, …… 内帖是只有解决者能看的帖子,相当于异能者区。她又翻了下裴月青在本里提到过的灵异论坛帖子,也是有关盘龙镇第一个帖。内容大差不差。 只是说话更含蓄些,就像有些词被限制一样,直接说学院,碧落,黄泉的都消失了。普通人更多一点,旁观看热闹的很多。 她若有所思的动了动手指,总觉得哪里不太对。盘龙镇是水地,伥曾经出现在这,裴月青说伥的主人是和水有关的东西,这家伙是个水鬼,为什么在楼顶,连挣扎都没挣扎,就让赵清元得手灭了那个东西。 不,她挣扎了,柳青梧想,伥和那东西缠斗了一会,但她总觉得,如果这场地就是属水,伥应该能发挥更大效力的。 前些天入了她的梦,让她没法不在意。池泠,盘龙镇属于阿穆尔河市属于疆冬省,她在搜索栏打下池姓古人几个字,出来的几个跟疆冬省都搭不上边啊。 难道她想多了?不对,还应该多留个神,谁规定对方一定要姓池的。切回论坛,她记得首页有搜集有收集某市怪谈的,那她探听点消息没问题吧。 唔,报酬的话,就她这三脚猫功夫。 柳青梧想了一下,在首页发了条帖子: 求助:内行人不要进,兼职保镖,长期收集疆冬省与水有关的传说,信息。 主要起到了一个引流作用,第一是内行人的价钱她付不起,第二是,她确实募集对象是普通人。 她在顶楼打字:鄙人略懂一点功夫,掌握格斗,太极拳,八卦掌技巧。 但是都不精,所以说掌握的是技巧。柳青梧在心里想,这句真不是谦虚,但对普通人来说够了。其实她现在最优势的是控火,但肯定不能上来就暴露底牌。 面向各位神秘学爱好者,你的平静生活遇到麻烦,我会给予帮助,童叟无欺!只需要你在生活中替我留心,或搜寻一下相关消息,为自己换来一次或几次被保护的机会。不论是否小题大做危言耸听,只要达成合作,我都毫无怨言的回报你。当您探求灵异场所,与消灾解厄的保镖。 长期搜集疆冬省与水有关的传说、信息,以及本地与成仙有关的人士的经历,或生活跌宕起伏,命运坎坷故事。要有可考来源,或者人证的。建议私信我,我会一对一说一些范围更小也报酬更丰富的需求。 如果直接说盘龙镇周边传说,内行一下就知道是在做什么事了,慢慢来,不着急。柳青梧按下发帖,不论哪里,拓展关系网总归是重要的。她是从普通人堆里出来的,相比练家子,这是她的弱点,但转换思维,未必不会成为一种优势。 第20章 灵感 薪有木柴的意思,齐薪的半生,确实像柴火一样被使用,默默无闻。那曾经燃烧发出的光热混在其他木柴燃烧的火焰中,掩埋的一干二净。 柳青梧握着打印出来的,刻着他半生轨迹的,薄薄的纸。恍惚的想,怎么会这么薄呢。 平平无奇的出生,长大,求职,海投,入职。相似的天真,失意,迷茫,麻木。她好像由此看到了平行时空的自己,平庸的承受着压力,在日复一日枯燥的生活,寻求被压抑的满足。 她吸了口气,轻声问齐薪:“你渴望摆脱自己现在的生活,已经到了自己没法左右,必须祈求未知存在的地步了?” 齐薪抬头看她,有活力的年轻人,有着光明前路的,审判她的年轻人,怎么会懂他呢,他说:“是的。” “……” 她没有责怪齐薪的意思,只是有些痛心。这种前有狼后有虎的境地,选择未知的存在,岂不是选择更直接的地狱。虽然每个人感受选择的重量不同,但怀上看不见的鬼胎,以**凡胎去承受这一切,真的值得吗,为什么要走到这一步。她愿意相信他的话,愿意去解决,如果真的有,但现在那鬼胎没人看得见,难道要把他的肚子剖开吗。 ……不,不对,柳青梧看着他,一愣。 如果所有人都看不见,他真的怀了吗。 “你的眼神……”齐薪看着柳青梧的瞳孔,那燃烧火焰的红,看的他一阵不舒服。 “我好像突然明白为什么胡副为什么要联系另一位精神系了。”柳青梧在心里想:如果所有人都看不到你怀了,催眠你不失为一个好方法。直接告诉你你没怀,你是正常的,覆盖另一位存在的精神暗示。 “我会救你的。”柳青梧看着他的眼睛,轻声说:“不要怕。” * 食堂,柳青梧和裴月青在吃工作餐。 油淋鸭头,土豆泥,包菜炒粉条。柳青梧扒了几口饭,心不在焉地说:“你觉得,他的肚子里真的有东西吗?” “现在我看不到。”裴月青的菜很素,一点油水没有。他说:“你知道念力吗,或者存想,大概就是,你想一个东西想久了,就会成真。就算现在没有,以后说不定。” 柳青梧:“哇,那岂不是我想要一把绝世宝剑,我天天在脑子里想,有一天就成真了。” “由念头滋生的东西不太稳定…究竟能不能凝结出实体也有待考量。大多还是那种,只有一个人看得到的幻影。”裴月青摇了摇头:“之前处理过类似事件,一个男人对电影里的角色念念不忘,执念深到不能正常生活。后来有一天,他真的看到那个角色了……” 柳青梧:“叶公好龙?他吓跑了?” 裴月青:“没……他要和她一起走,遗体捐赠都签好了,丢了好几魄,是他家人来找我们看事。费忒大劲才把魂拼上。” 柳青梧:“所以我大概明白一点了,组织找精神系是想洗脑,怕他存想成真?” 裴月青:“我怀疑他已经被人洗脑过,之所以什么都看不到依旧收容他,可能是预防存想,也可能是提取记忆,找幕后主使。” “死而复生,大概率就是主使的手笔。” 柳青梧:“谁都不信的境地很让人崩溃啊。” 裴月青挑挑眉:“你希望他真有个孩子?” 柳青梧立马摇头:“那还是算了,怪辛苦的。” 裴月青:“你的接受能力很强,如果不是知道你刚踏入这行没几天,我会觉得我们搭档了很久。” 柳青梧叹了口气:“不,我恰恰觉得,我现在的视角还是难以转换,所以才会幼稚的以…以普通人的身份来想这些。” 裴月青笑了:“也许这正是你的优势呢。” 柳青梧的心思一动,灵感恍惚间涌入脑海,她沉默了一下,而后点点头说:“或许。” * “鬼胎事小,锻炼是真。”电话里,赵清元正在嗦粉,懒散地说:“不要太紧张啦,就是让你熟悉一下做事风格。” “……嗯。”柳青梧答应,她其实也知道这只是新手村的一个小任务,但总有种不妙的感觉,毕竟人生不是游戏,不是一级打一级,五级对五级,打不过还有机会退出对决练练号,人生是你三级hp为10,周五分散着五级十级hp1000或者蛰伏在暗处的大小boss。 “噗。”听到他的说法,赵清元一下乐出声,说:“不对啊,你给自己定位不对。你一双灵根,在这单灵根都是宝的时代,岂不是挂逼。” “……我倒希望。”柳青梧思考着说:“但我总觉得这件事有一点违和感,赵哥,你听过盘龙镇附近有什么显赫的家族吗?我最近查了些消息,结果都…太正常了。” “呵,我当时也觉得奇怪,这么正常一地方怎么能出顶楼真仙呢。” “所以我在想,是不是不够,是不是掩藏的消息,需要一点诚意。”柳青梧说:“我应该一个人再走一趟盘龙镇吗……听着像作死啊。” “不。”赵清元打断到:“虽然盘龙镇的家族我并不了解,但如果查出的信息令你觉得特别正常,全部被隐藏的概率不大,更多可能是,有些其实有问题的没有被你算在考虑范围内。” “……不在范围内吗。”柳青梧思考着,突然感觉灵感一动,喃喃念到记忆里裴月青的话:“耳尖、眼窝深,眉尾弧度向上,权欲重,三白眼,瞳仁小,追求力量,脾气暴躁……” “你嘟囔什么呢?”赵清元笑问。 “虽然有点匪夷所思,但我突然有了一个思路。”柳青梧说:“谢谢赵哥,我去查证一下,先挂了哈有时间聊祝你一切顺利。” * 她试图在这里寻找池姓的家族,因为猜出了伥的谜,但就算伥真的叫池泠,假如她改过名字,或者本来就是欺骗呢。 她不该先入为主觉得那伥某句话一定是真话。但就算是假的,也有意义。也许她过去不叫池泠,但与这两个字一定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盘龙镇靠北,属于鲜卑族的地盘。历来查到的消息都与这有关,所以正常到让她觉得在上课,一段历史课。 但假如池泠真的就是历史中的人呢,她忽然有了朦胧的思路。依稀记得曾学过,鲜卑这个游牧民族是极其血性、骁勇善战的民族。它某个分支与于阗有关,族首领的世家姓氏叫做“Vi-ca”,译音为“尉迟”,意思好像是“征服者”、“胜利者”。 征服者。 权欲。 气运向上,即便变成伥了,依旧气运向上。 尉迟。 【北魏年间将都城迁入中原后,大力推行汉化改革政策……鲜卑尉迟氏部落便是在这种情形下,以部落名称的谐音汉字“尉迟”为姓氏,称尉迟氏,后逐渐融入汉族之中。 在●●时期,整个尉迟氏家族又进行了第二次汉化过程,许多贵族称单姓尉氏,平民多称单姓迟氏,奴仆则称单姓胡氏……】* 单姓迟氏。 她现在足够敏感,柳青梧紧紧的握着手机,出神的想。她有没有可能是鲜卑族人,或者不是姓池,而是……迟呢? * “北魏年间,阿契尔河市留存的资料都为您调出了。”李职员笑眯眯地说:“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打我的电话。” “辛苦了——”柳青梧递上一杯咖啡,不经意问到:“姐是本地人吗?” “不是,我是村里唯一的大学生。”李职员微笑着说:“刚调来市局没几年,盘龙镇的消息我不清楚哦。” “咳。”柳青梧点点头,有些羞愧地说:“您忙吧,我看看资料。” 历史学的最好的一集。 柳青梧有些头痛的翻着北魏历史,迟姓是尉迟部改姓来的,平民……有记载的平民,出身草根后逆袭的,她翻找着文言文里一个个陌生的名字。 ……迟梦魂。 她的眉心一跳,善射,秋猎时期御前救驾,被封七等武官。 不……你要去看一些地方志,灵异事件,毕竟那东西是个伥。不能凭这些就认定是谁。 “你在找什么吗?” 穹顶忽然传来一道人声,自己之前竟然恍若无闻。柳青梧手指一抖,发现横住上有一个叼着草躺着的男人。穿着像古代被贬的文人。 “前辈是?”她开口道。 “前辈?”陌生人哈哈一笑,从房顶跳了下来,明明那么远的距离,却轻飘飘,无声的落到地上。 “看你刚才念叨半天了,什么迟,尉迟,你对少数民族的历史很感兴趣吗?” “也不是感兴趣,我只是在找一个人……”看他一副觅求知音的表情,柳青梧赶紧打破他不切实际的想象。 “哦?” “……我根本不知道她是谁,连她的面容都因为某种原因被模糊了,记不真切,但其他人都在用各种方式破案,我也想出一份力,用我的方法确定一下我怀疑的人的身份。” “盘龙镇那个伥?” 柳青梧眨了眨眼:“前辈?” “小裴交上来那个卷宗我已经看过了,说真的,你为什么觉得她有问题。在记叙中她和其他求而不得者最大的区别,也只是因为它是个伥吧。” “盘龙镇属水,那个伥也是水里的东西。最重要的其实……其实还是我的第六感。” 她的睫毛微微颤抖:“我说不上来,但我觉得她绝对不是一个边缘人物……我没有特别成体系的推理。” “哎呦,这什么表情。” 他噗嗤一笑:“灵感不是一种天赋吗,怎么让你说成什么不好意思开口,丢人的东西了。” “既然你因为灵感觉得她哪里有问题,不妨用灵感去尝试定位呢?” “无论哪个结果有多么的离奇,不如尝试神灵附体,不如彻底抛弃理性的思索,让感性指引你一个答案呢。” “理性被掩藏之处,留下的痕迹,也许可以用感性查明。” “试试看吧,孩子。” *本卷关于鲜卑的历史均参考百科后加以面目全非式虚构,无现实意义。 第21章 愍怀太子 调用灵感要先与自我沟通,进入超体状态,跟随前辈学了咒诀后,她立刻来个尝试。 【定心】 失败。 【定心】 失败 不是厨娘就是平民,最关键的是得出结果,灵感像跳楼自杀一样平静,那就绝对不是了。 不要着急。柳青梧轻轻呼气,没关系的,你已经失败过很多次了,不要怕失败。 【定心】 【定心】 【定心】 她平复呼吸,失败不是你最熟悉的朋友吗。大不了尝试几百次,几千次,最多的就是时间了。 【定心】 她睁开双眼,这次灵感有微弱的波动,翻动的书页定格在皇帝章节,清晰的显出一个陌生的人名——拓拔祯。 拓跋祯,愍怀太子,北魏宗室,鲜卑族。在世时兴修水利,改革官制。因生平事迹存在诸多争议性记载,尤以“替身疑云”“溺亡之谜”及身后葬仪争议为后世史家所聚焦,其真实身份与死亡真相至今存疑。 【替身疑云】 拓跋祯幼年体弱,生母赵氏早逝,由曾祖母周太后抚养。相传,周太后曾命术士择选一名生辰八字与拓拔浚相符的民间幼童入宫,充作拓跋祯替身,代其承受病厄。此替身与拓跋祯同起居、共教养,致二人形貌举止极为相似。 然《北史》提及,拓跋祯少年时,寝宫突发大火,火势蔓延后,现场寻得一具焦骸,焚毁难辨,生还者面目亦焦烂不堪,仅存躯体特征。 唐代《?中记》称,火灾后幸存的“拓跋祯”性情大变,行事愈发诡秘。部分朝臣质疑其身份,但周太后以铁腕镇压异论。后世文学演绎中,常将此事与北魏宗室权力斗争关联,推测替身实为太后傀儡。 关于替身的详细记载,比如姓氏名谁,无论怎么搜索关键词,都石沉大海,难寻踪迹。柳青梧隐约觉得自己抓住了真相,虽然真相令人不可置信。但这逆天改命,身份转换,遍布疑云,祭祀场变封印场,条条都与论坛上对盘龙镇的猜测相符。 试图乘气运却压不住,如果真龙天子真的有气运一说,替身上位,受到反噬可太正常了。更别提总结里的溺亡之迷,她往下看。 【私生活记载】 拓跋祯“好蓄俊美少年,常赐同榻”,其宠臣韦丹,陈霜霰皆以姿容受擢。 ……等一下,那伥鬼的面部特征是女性,如果她没有转世,是以一个存活至今的老东西的身份与她相处。这位拓拔祯太子起初的替身,与他八字相符的替身,有没有可能就是女性。 虽然她对风水知之甚少,但一阴一阳,感觉会叠什么buff,小裴在就好了。现在假设伥鬼是替身是上位的假皇帝,那这好男风的传闻,不是因为“他”断袖,而是因为“他”本身就是女的,只是正常在喜欢的男性。 【死亡争议】 据《异事辑略》载,拓跋祯晚年“好泅水”,常携近臣至水畔宴饮嬉戏。咸平三年夏,坠水溺亡,尸身三日后方在下游寻获。然因其早年“替身疑案”未解,朝野对其死因多有猜疑: 1. 意外说:正史称其醉酒失足,属意外身亡。 2. 谋害说:帝师因权力倾轧,暗中命人推其入水。 3. 天罚说:民间传言因其大兴水利触怒河神,故遭反噬。 【葬仪之谜】 拓跋祯死后,帝师以“镇厄安国”为由主持丧仪,宣称以帝王礼厚葬于北邺山陵。然《北史》载,有工匠遗书记述,其墓中实置九口棺椁,分藏山陵九处秘穴,棺内或为空柩、或填符咒。后世道教方士称此术为“九棺镇魂”,意在镇压冤孽、防其化厉。 对此,北魏官方始终讳莫如深,仅称“依鲜卑旧俗,从简而葬”。2004年考古发掘中,发现疑似拓跋祯陵区的多棺墓葬群,但因墓葬损毁严重且未敢贸然开棺,真相仍未揭晓。 【历史评价】 拓跋祯一生交织着政绩、阴谋与神秘主义色彩。其水利政策切实推动了北魏农业复兴,但“替身疑云”与“九棺葬仪”亦成为后世文学演绎的经典母题。近现代学界则多将其视为北魏融合进程中权力博弈的悲剧性缩影…… * 九棺葬仪。 伥话里话外被限制的困境,是不是就是被这仪式镇住了。所以这个帝师是它的主人?它的牵制者?如同替身本名不可考一样,帝师的名字也无从查证。 这非常奇怪,连生母都有一个赵氏,宠臣都有名字,帝师却只有帝师这个称谓。是否意味着帝师在做出干预,“他”或者“她”现在可能还活着?柳青梧感到一阵细密的鸡皮疙瘩爬上胳膊,裴月青说这伥气运向上,却把自己弄成伥鬼了,可即便变成伥鬼,气运依旧向上。 她之前就觉得这句话有隐藏含义,眼见替身成为拓拔祯的一生,向上不难理解,但最后溺毙了这能叫气运向上吗,这种失足的结局。难不成她是自选溺毙的,自愿变得不人不鬼,获得伥的力量? 柳青梧的手指一顿,忽然感觉到一阵冷风拂面,再转头,周围已经换了场景,那伥鬼横躺在书桌上,撑着脑袋笑眯眯的看她,轻声说:“嗨。” 柳青梧攥紧手里的武器,熟悉的感觉,又悄无声息的进去别人的境了,不过这人竟如此大胆,前辈不是还…还在房梁上吗? “前辈?”伥鬼微笑着说:“你那前辈长什么样?” 记忆中的脸变模糊,柳青梧错愕的看着她,伥鬼:“一直都是我,没想到你的灵感蛮强的,真能试出来。” “这是什么表情,叫我一声前辈,不亏吧?” “池泠。”柳青梧念出她的名字。 池泠一笑,不在意的说:“或者,你也可以叫我拓跋祯,愍怀太子,活下来的替身迟氏,都可以。” 她的本名果然是分支出平民的鲜卑族,迟氏。这历史人物走近现实的感觉,柳青梧说:“我更想叫你池泠。” “无所谓,名字只是一个代号。”她问:“知道见到我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你攻破了藏书阁的权限。” 意味着,这里是你的地盘。 “我一直清楚的知道我的敌人不是你,所以你不用觉得你破坏了我的计划,担心我杀了你。”她恹恹一笑:“或者你能给我点更新奇的东西,我会更喜欢你。回顾过去,意义不大。” “我倒是很惊讶呢,陛下。”柳青梧咬文嚼字地说:“九棺镇压,您的过去太精彩了。” “谢谢。”她轻声笑说:“倒很久没有听到这个称呼了,成为伥之后,大家还是比较原意用学名叫我。” 柳青梧:“……” 她低声问:“齐薪的事是你弄的?” 池泠:“好像是,不记得了。我说过,我做了很多尝试。” 柳青梧:“我可以帮你,以我自己的身份,但你需要坦诚。” 她克制住联系裴月青的想法,这些日子,她已经得知脖颈上刻着名字的剑确实有联系他人的功效,只需注入血液,一点点灵力操控,颂念姓名。 但现在不是时候,她看着池泠,认真地说:“我们可以交个朋友。” 池泠挑了挑眉:“到现在,我没有欺骗过你吧。” “你说的,年少时犯的错是什么?” “哟,好奇这个。”池泠惨白的脸挂起一个笑,她站起身,凑到柳青梧耳边轻轻说:“我是自愿成为伥鬼的。” 冰冷的,潮湿的,隐含水汽的气息打在耳畔,柳青梧怔愣了一瞬,而后明白她的意思,她说:“你是自杀?” “……自杀?”池泠拿过她的手机,看了眼百科,若有所思地说:“好泅水,原来是这么记载的。” 她的主人是水下的东西。 被忽略的,裴月青说过的话突然在脑中出现。她刚刚猜测伥的主人是帝师,但假如帝师不是水下的东西呢。假如帝师是害她的,她察觉之后,寻求水下之物的荫庇…… 那帝师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柳青梧试探着说:“溺亡在你意料之中?” “我没有死,至少没死在记载那一天。”池泠微笑着说:“只是找个理由让我退位罢了,百科这种后世想象的东西,难道比我本人更有说服力?” “那你可以一五一十的告诉我。”柳青梧说:“你的诉求,你的困境。百科之外的,我相信你。” “好不真诚的承诺。”池泠的手指点在她心口:“当皇帝的时候,那群男宠就用这种语气哄我。” 她眼睛带着笑:“这种表情,这种眼神,说大王我要这个,要那个。一模一样。” 柳青梧:“……” 她躲开池泠的手,油盐不进地说:“你为什么选择成为伥,不是别的。” “因为来不及了,条件限制,我们当年哪有你们这个环境。”池泠说:“开玩笑的,正好遇到了,时也命也,最适合,最快捷的获取力量,能与某人周旋的办法,就是成为伥。” “我很惨的。对于失足少女,一根浮木就很珍贵了,有什么可挑的?”池泠抚摸着她的头发:“你的根骨很好,也许我们可以签订契约,各取所…” “这个还是算了吧。”柳青梧打断:“我想帮你,是希望你觉得欠我一个人情,没打算以身入局,更没打算换命。被反咬一口。” 池泠收回手,也不恼,也不解释,她说:“帝师还活着,我躲了他很久。我们之间此消彼长,互相克制,必须死一个。” “他状态比我要好,如果可以,我希望你杀了他。”池泠看着她:“事成之后,我可以满足你一个心愿。” “你无法直接告诉我他是谁,在哪里?” 池泠摇摇头:“颂念名字会被注视,那位已经成了能回应祈求的存在。” 柳青梧敏锐道:“盘龙镇楼顶?” 池泠:“不是,如果是它,我怎么敢去。” “时间要到了,如果你可以对我开放梦境权限,我们可以更深入的了解彼此。”池泠循循善诱道:“不会再被外人打断。” “也许我就慢慢成为你的傀儡了?”柳青梧冷笑一声:“算了吧,我会自己查的。除了梦境权限,你不是很会神不知鬼不觉把我拉进境里吗?想找我沟通不是很容易。” “倔强的人。”池泠摆摆手:“有人来找你了,下次见,我的朋友。” “下次见。”柳青梧的眼眸深深的,看着她消失在眼前。 第22章 蟠龙 百科说的有真有假,那本人的话更需要细致考量了。她才是最主观的吧,柳青梧摩挲着指节,池泠说的话,她每句都只信一半。 把我很惨当玩笑调侃着说出来,她想着裴月青所说的这人强劲到离奇的气运,池泠也许和惨搭不上边,只是想利用别人的恻隐之心,为自己谋求更好的境遇。 与这种人合作不亚于与虎谋皮,所以她也没真打算帮她做事,只是想借着交朋友的理由获取信息。能榨取剩余价值最好,更多要提防自以为是的瞬间,反而被利用。 * 裴月青带着盒饭过来找她,自己那份依旧素的,连油都没几滴。他说夏蛰玉因为不可抗力因素转机去秋携市解决堪比“哈默林的花衣吹笛人”在世的人口大规模消失事件了,针对齐薪的记忆提取要延后。 “精神系异能者很少?”咽下甜腻的菠萝咕咾肉,柳青梧想到目前见过掌握精神系异能的,除了洗脑能力强悍的夏蛰玉夏科长,似乎只有这位负责精神审讯胡蝶胡副了。前者一直在出差,后者主事主到精神状态堪忧。 “很少,很少。”裴月青说:“所以业界珍惜精神系是传统,提防精神系也是传统。” “而夏科长又是比较特殊的一位,既会记忆提取、读心,又可以精神审讯,洗脑催眠。” “你有没有发现,记不住她的脸?” 只他说了,柳青梧才意识到,每次见到夏蛰玉,都会觉得很漂亮,漂亮到让人印象深刻,可只要她离开自己的视线,对方漂亮的脸只剩下漂亮这个概念,五官是模糊的,根本想不起来。再次见面又不会觉得奇怪。 “好神奇。”柳青梧感叹道:“读心,洗脑,好酷,我能学吗?” “不可以,这个真是与生俱来的天赋,我也想学。”裴月青叹了口气:“据说夏科长是碧落八科最有希望冲击大主席的一位,也许下一次我们就要叫她夏主任了。” “也许有一天你也要叫我柳主任呢。”柳青梧笑着说:“齐薪那边怎么样?” “好的柳主任我先叫上了到时候就是局里的自己人了。”提起齐薪,裴月青恹恹地说:“还那回事,我说他没怀,他说他怀了,我说他没怀,他说他怀了。” “会催眠的不在,我这也不管用啊,像吵架一样。”他笑笑:“所以为了让他觉得自己是安全的,我采取信任政策,他说他怀了,我说对对对,他说他怀了,我问几个月。” “要是他知道说这话的择偶不局限于全人类,应该更有说服力。”柳青梧感叹道:“小裴,要是夏科长来之前,我还是什么都查不出来,怎么办?” “那就交给夏科长。”裴月青摸摸她的头顶:“我们是来交流学习的,查不出来才正常吧。碧落黄泉有专业的、经验丰富的打工人,我们还只是学生。” “学生过渡到打工人,很快的……”柳青梧忧伤地说:“只是一个瞬间,就赶鸭子上架一样,从学生变成社畜。所以我应该未雨绸缪。” “你说的有道理。”裴月青直起身子:“为了提高核心竞争力,走!盘龙镇顶楼,与我同行!” “喂喂喂这么信我。”柳青梧笑着看一副起势模样的裴月青,狐疑说:“你菜里是不加兴奋剂了。” “冤枉啊大人。”裴月青把吃完的菜盒装进袋里,又接过柳青梧的那份,垃圾分类。他说:“我们是搭档。你想摆烂,我可以更努力点,帮你补足那部分。你想努力,我可以和你一起,减轻负担早收工早休息。” “当然,如果你想约我一起摸鱼。”裴月青笑出白白的牙:“天啊这才是我的心愿,什么时候可以放轻松呢,青梧。” “等我打得过周棘。”她思考着:“等一下,真到那天,我的目标不会又变成打过清元哥、兆星哥,甚至脁哥夏姐了吧,那我这辈子都放松不下来啊……” 裴月青点点头:“是啊是啊!” 柳青梧看向他的眼神,坚定地说:“你说得对,但怎么办,我还是想加班。” “走呗!”裴月青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笑着说:“等这件事结束,我们去吃顿烧烤吧。” “可以啊,我看家里储物室有烤架,在楼下烤都行。”她问:“有兴趣做柳大厨烹饪史上第一位试吃官吗?” “有。”裴月青眼睛亮亮的:“请为我加两串脆骨。” * 夜晚,顶楼。风从四面八方涌来,带着某种黏腻的触感,像是腐烂的布条缠绕着柳青梧的脖颈。栏杆上的铁锈渗出暗红色的汁液,霉斑在墙壁上急速增殖。 “这还没到十二点吧……” 柳青梧低声说。 裴月青摸索着墙皮,寻找暗格之类的机关。看这频发的异象,他调侃道:“现在看到楼顶有没有种雏鸟情节一样的亲切感。” “……还真有。”柳青梧的手指亮起一簇火,她问:“盘龙镇属水,那这个屋子的位置有没有什么说法?” “龙眼。盘龙镇的的地形是一条龙。”裴月青皱了皱眉:“你听过画龙点睛的故事吗?张僧繇,四条金龙,安乐寺。包括古希腊许多雕塑,都是没有瞳孔的。不止玄学界,在艺术界也有‘点睛会使作品活起来’的说法。” 柳青梧明白他的意思了:“那这座房子在龙眼的位置,岂不类似于阵法的起始点?”相当于这里是开关,按下之后,整个装置将被启动。 “如果这里是祭祀场,这座房子就是起始点。”裴月青解释道:“但这条龙是蟠龙,这里不适合成为祭祀场。” “蟠龙是比较糟糕的龙吗?恶兽?所以不适合做祭祀场…” “不。”裴月青摇了摇头:“蟠龙是蛰伏在地,未能升天的龙。有些人甚至认为这种伏在地上的生物,只是借了龙的名字,本体是蚯蚓或者蛟。而就算承认它是龙的,也一般把它归位下等水龙。” 柳青梧:“所以是不够格做祭祀场。” 裴月青点点头:“一般借龙势,不会选蟠龙,因为它没能飞上天,本身就处于困境当中,说不定还想借借你的运呢……” 柳青梧:“但如果是跟他一样处于困境的人,能借到它的运吗?” 裴月青愣了,思考了一下,他说:“可以,但条件会比较多,比较严苛。借龙运,乘龙势的在中国古代大多是帝王,统治者。” “那如果借蟠龙,就得是那种失势的帝王。还不能是普通的失利,得符合蟠龙特征,比如要么卧薪尝胆几年的,屈居人后,被限制,被囚禁。要么本身不是帝王夺取帝运,草根逆袭,不是龙占了龙的位置,本体是蚯蚓,象征性说法哈。这种情况下蟠龙毕竟有人认为是龙,所以他们可以借着这种运稳固身份,稳定统治。” “谢谢小裴老师的一对一课堂,对我帮助很多。”柳青梧眼神暗暗的,那伥说的话果然半真半假,她说盘龙镇只是众多尝试中的一个。 但替身做帝王,受朝野怀疑,需要稳固身份。盘龙镇这个不适合做祭祀场的祭祀场,是做给谁的,谁的重要一笔。答案已经很明显了,这地方绝对是那位替身太子用心择选的,说不定几百年,几千年北魏统治时期,就投入使用过。 “如何判断这个祭祀场有没有启用过?” 裴月青:“分成功和失败两类,成功顺利的,连带着这里经济发达,人丁兴旺,安居乐业。失败的,天灾**,百业凋敝。” “也适用于蟠龙运势吗?” 裴月青表情复杂:“其实还有一种特殊情况,就是借运无比成功,把所有气运都吸到自己身上,导致这个地方衰败的。” “但一般风水师,布置时阵法的都会适可而止,那个…可持续发展。因为担心天谴啊,不会把一个地方,榨到这种程度。” “就算雇主再要求…威逼利诱…哪怕是皇帝……应该也…也不会……” 柳青梧:“但你提出来了,你也觉得盘龙镇更像借运成功了,对吗?” 裴月青点了点头:“因为这地方洪水太严重了,完全住不了人。一般的天灾**不至于此,这都不是凋敝了…” 他叹了口气:“像赶尽杀绝。” 柳青梧忽然道:“一个非人的东西,颂念名字,会被察觉吗?” 裴月青立马明白她的意思,制止说:“有概率,要进我的境里吗?” 柳青梧点点头:“有事跟你说。” 第23章 借力打力 原来正常情况下进别人境里是这种感觉,没有被武器抵住,不用担惊受怕,不用求救。只是移步换景般进入某人的私人领域,反而比在外更加感到安全。 柳青梧言简意赅道:“伥鬼姓迟,作为平民,因为八字相同,被选为愍怀太子的解厄替身。后来寝宫大火,她取代身份,成为皇帝,成为拓拔祯。” “史书记载她是淹死的,尸体被帝师九棺镇压。” “但我和她接触过,她说她是自愿成为伥鬼的。结合你说她主人是水下的东西,盘龙镇被过度利用的运势。以及盘龙镇在北魏时期,属于鲜卑的统治地界。” “我猜测这里是她的老巢,她是在这里变成伥鬼的,这片水域,盘龙镇。”柳青梧说:“话里话外都在暗示我,那位帝师还活着,她忌惮他,做的一切尝试,包括齐薪,都是为了自保,因为和帝师此消彼长。” “但我始终觉得哪里不太对,她几乎没有提过她的主人。在为虎作伥的故事里,伥鬼不是老虎的附属吗。她这么自由?” “我起先猜测她的主人=帝师=水下的东西。但按她说的,成为伥鬼,谋求水下的力量帮助是为了自保,为了克制帝师,那她的主人就不是帝师。” 裴月青看着她:“伥不一定只有一个主人的,只是一般人能奉献的东西很少,做一只虎的伥就力竭了。而此消彼长大概率意味着共生和契约,如果她受帝师的克制,大概率帝师也是她的‘虎’。” 柳青梧挑了挑眉:“还能这样,她是两个人的伥?” 裴月青点了点头:“但我看她现在主要应用的力量属水,而且不受什么限制。也许她那位水下的主人,已经奄奄一息了。” 柳青梧:“为什么?难道不是主人强大,连带着她也…鸡犬升天?” 裴月青:“因为主人和伥是奴役关系,主人越强,作为奴仆她就被压迫的越严重。” 柳青梧:“那如果伥变强,伥和虎的身份就会调转?” 裴月青:“不会,除非虎死亡,否则始终有奴役的能力,只是或大或小。类似伥使用能力越自由,主人状态越差。你可以理解为,虎没有能力再管教自己的伥。” “伥应用的能力,完全来自于她的主人。所以可以说,成为伥是普通人应用特殊能力,一步登天最快的途径。” 因为事情一茬接着一茬,柳青梧还没查来得及阅过伥的具体资料,池泠是裴月青提过的伥的分支里的伥体,她刚才是不是喊的伥鬼。一阵心虚后,她问裴月青:“也就是说,不同主人的能力不同,伥所使用的能力也不同。那我岂不是也能拥有自己的伥,把控火的本领传给她?” 裴月青点点头:“可以,但要小心对方为了最大程度应用你的能力而把你干掉。” 柳青梧恍然大悟:“那这比起物种,更类似于一种契约啊!为了获得新的,不同领域的力量,比起苦修,我岂不是可以不断成为对方的伥,然后把主人杀死。” 裴月青眨眨眼:“是的,不过呢,毕竟‘为虎作伥’,鲜少有人能在成为伥的状态下,反制主人。” 柳青梧:“那有没有什么底层原则,比如作为伥必须要做的,和签订力量共享契约,如果有这种契约,不太一样的?” 裴月青:“有,不论哪种具体形式,伥都必须引导无辜群众,无辜市民,通过他人的介入这种方式帮助自己的主人获得力量。擅长使用欺骗话术。比如他的主人是炼丹的,他享有炼丹的能力,但他也需要介绍客人一样,找些人呀动物呀带给主人炼丹。” 柳青梧若有所思:“原来受制于这个底层规则,那是很麻烦。既然要不断引人,那该怎么干掉主人?” 裴月青:“借力打力,只靠自己,鉴于主人和奴隶的契约,很难直接干掉。” 柳青梧突然激动:“是不是可以那个那个,仙人跳,我去认主人,你去把我主人干掉,能力一直就是我的了。” 裴月青:“可以的。” 他刚要说你看上谁的能力的,精神系吗?就见柳青梧愣住了,想到什么般说:“找人把主人干掉……” “这不和池泠希望我做的事情,差不多吗。” 裴月青点点头:“所以我猜帝师大概率是她的主人,小心她出于诱哄的本能,你去杀帝师,却反而被帝师吸收力量。” 柳青梧思考着说:“我想,也许需要先确定她水下那位主人的能力?” 裴月青:“以此确定她的能力吗,你想怎么查?” “我有一些隐隐约约的猜测,在与那位对话的时候,她有意无意的会引导我做出承诺,并涉及许愿方面的倾向,比如允许我在梦里杀掉她作为报酬,满足她看出但我觉得我没有的杀人**……”柳青梧思考着说:“结合楼顶被赵哥解决那个回应祈愿的东西,也许他们并非不认识,而是在做局。” 裴月青:“你的意思是,盘龙镇她就是在诱导人去顶楼,实现愿望,完成伥鬼的底层要求?而她的能力在愿望领域,主人就是那团肉。” 柳青梧点了点头:“在合伙行骗的时候,他的主人误打误撞被赵哥解决了,她也半推半就,不干涉,乐得这种结果。” “你还记得吗,她最开始出现在一楼,邀请那位你说会死的白领,也就是齐薪上楼,况且第一个上楼的,总归带着引导的意思,只要有人开头,后面的人就不会那么怯场……” 裴月青点了点头,柳青梧继续说:“包括我记得她出手攻击过那团肉,但都不是致命伤,也正是因为她突然出手加速了赵哥和肉的交易。这更像在做局……” “她出现在顶楼,看似不达目的不罢休,但那团肉被赵哥解决后,她留下句洞天学院就走了,这也太……”柳青梧斟酌着措辞:“虽然不是特别了解她,但走的也太轻松了,我以为至少要放个狠话,或者和已经状态一般的赵哥打一架。” 裴月青:“你说得对,这么一想,我也觉得她消失的有些违和。” 柳青梧:“那就先绑定在一起看,反正也不会吃亏,所以小裴,你能确定那团肉的身份吗?” 裴月青思考着说:“也许可以。” 他递来一个眼神,境霎时间破碎,裴月青的指尖出现一抹幽微的光,逐渐扩大,点亮整个屋子。柳青梧却不觉刺眼,她饶有兴趣的看着裴月青手指翻飞,似乎在结印,空气中流动着难以描述的,似乎与他们初次见面同样的液体倒流的微妙窒息感。 上次是场景回溯,这次又是什么术法,柳青梧看着裴月青,在脑海里闪过:想学啊…… 想法还没落地,裴月青噗的一下向前吐了一口血,柳青梧愣了一秒,而后上前扶住他,紧张地说:“怎么又吐血了?正常也会这样吗,我怎么会让你舒服点?” 裴月青擦拭嘴角,说:“看到不该看的……被制裁了,没事。” 他示意自己可以站稳,而后直起身子,眼睛亮亮的地说:“青梧,你是天才。” 柳青梧挑起一边眉毛:“猜对了?” 裴月青点点头,说:“我在寨子里修行的时候,那个地区,尤其是少数民族会有‘本主’信仰,简单来说就是地区守护神,但这个守护神可大可小,比如一个村子可能也有被供奉、信仰的本主。祂的力量来源就是民中的‘信’与香火。” 柳青梧:“这种守护神是天生就是神明吗……” 裴月青:“这就是问题所在,被供奉为本主的可能是某个时期战功赫赫的英雄,可能是自己的祖先,是被人推选出来的。你知道有些城隍庙的土地神,在业界的说法其实是,如果上届也有一套官员制度系统,不论是玉皇大帝,还是别的什么层层受封的。所谓正神,是有编制、自上而下钦定的。” “像这位,祂就是一个野神,是自下而上。因为有人信才拥有实现人愿望的力量。”裴月青提起嘴角:“不过呢,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虽然那位基本是陨落状态了,但我**凡胎,直视信仰集合体,还是会受到反噬。” 柳青梧皱眉:“基本?” 裴月青:“只要有人信,有人记得,就不会绝对死亡。就算拆庙,借运,袭承对方的班子,都没法斩草除根,总有一丝可能回归,只要有人病久乱投医的相信,颂念,供奉,就有机会复生。” “这位是个在水里溺死的,在旧习俗里,会有以人作’牺牲’,进献河神的传统。”裴月青叹了口气:“但河神哪里需要这些。祂死了之后有怨气,没投胎,一直在那里徘徊。” “谁知阴差阳错,那个地区爆发一场战争,死了不少人,在迭代的传说中,所谓河神不知为何口口相传成了她的名……” 柳青梧瞪大眼:“还能这样……” 裴月青:“时间流逝会的,老人也走了一批又一批,一开始是某年某日献给河神的祭品XX,紧接着变成河神、祭品、XX,再传下去只是河神、XX,群众又惯会散发想象力把故事补充完整,祂就占了河神的位置。” “总之在那个沿海,靠天吃饭的地方,祂因为民众的信仰成了本主,又拥有了回应祈愿的能力。”裴月青:“你说的池小姐,我有看到一些稀碎的片段,本主知道她作为帝王费劲千辛万苦才找到自己,却不明白为什么是自己。” 柳青梧扶额:“这位……也是个德不配位的。” 算上盘龙镇的阵法,池灵你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还真是用心良苦。 裴月青:“是的,所以祂哄骗池小姐签了伥的契约,本以为这样保险,可以操纵她,但以结局来看还是翻车了。” 柳青梧:“在片段里,有象征帝师身份的要素出现吗……” 裴月青摇了摇头:“完全没有。” 柳青梧疑惑:“她找上本主的理由,难道不是受帝师制约,所以病急乱投医一样必须获得神秘存在的帮助吗。” 裴月青目光一凛:“不,她找上本主的片段里,明显,只是纯粹的为了力量,没有苦衷。” “不是躲避某人的追杀,是为了力量自愿奉献,铤而走险变成伥鬼的。” 柳青梧低低地说:“疯子……” “和帝师的恩怨,本主似乎也不知情。” 柳青梧若有所思地说:“所以池现在继承了本主的衣钵,掌握了回应祈愿的能力……那这不明摆着,齐薪的事情就是她弄的,我记得齐薪说的,蟠龙镇,改变现状,实现愿望,只需要一点点代价,所以有了看不见的鬼胎。那这一切通了啊,虽然还不知道帝师具体是谁,她又为什么选择齐薪,但现在我们可以回去禀报案情抓她了。” 裴月青一笑,看向她身后:“不过,从境里离开后,我们明目张胆的在人家的地盘里说了这么多,你猜猜她会轻易放我们出去吗?” 柳青梧也跟着转过身,一片虚空,但她却隐约感受到了人的存在,于是低声说:“如果在的话,是不是合作的诚意要增加了呢?” “怪不得隐隐约约有被窥视的感觉,原来真有东西在看……这让我想起一句话,到处插眼。”柳青梧一笑,面上松弛,却暗暗运转身体里的气到可以战斗的状态:“既然你技不如人,让我们探查到真相,又希望我们的帮助而不是举报。” “我们应该开诚布公的,重新谈论彼此的筹码,让我知道合作的利益大于另外一个,你说呢,池灵。” 帝师在哪里呀帝师在哪里,帝师在那湖水的倒影里,映出红的花呀,映出青的草……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3章 借力打力 第24章 血骨 “真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里,要和同一个人聊两次。”池灵聊了聊头发,恹恹道:“偃骨小子,不是谁都像你这样出生就有这么好的运气和天赋的,普通人要很努力才能……” 得到外号的“偃骨小子”眉头抽搐,抬手制止到:“打住,普通人也不会为了追求力量做到这份上,真只当普通人,你早轮回转世、功德圆满了。” “哈?”见PUA不成,池泠笑了,转而道:“说真的,齐薪的事情是我故意做的,就是为了引起你们的注意。其实你们查到这一步我很开心,这证明我没有看错人……” 柳青梧拍拍手:“话术来了,这句有几个字是真的?” 裴月青笑眯眯地看她一眼,接上:“我做的——这三个字。” 池灵依旧不恼,脸上微笑弧度标准地看着柳青梧,说:“全是真的,因为我不能主动透露,会被那位察觉。为了让你们探查真相,顺藤摸瓜关注到帝师,我只能逐步引导,比如故意放出齐薪的线索,梦中邀约,在藏书阁指点你。” “还好你们够聪明。”池灵又作担忧的表情:“祂真的已经到了需要你们注意解决的恐怖程度,你们知道我说的是谁,为了普通人的安全,这不是你们洞天学院的宗旨吗,清除祂吧。” 柳青梧:“哈哈,那我上报了。” 池灵:“别……” 她拉住柳青梧的手,冰凉的指骨碰上学习控火后比普通人温度更高的皮肤,冰的柳青梧龇了下牙,她躲开道:“你有苦衷,我知道,但这不是合作的诚意。” 池泠:“你需要什么?” 柳青梧一笑:“契约,成为我的伥鬼吧……” 裴月青:“……” 池泠:“……” 是不是有点过分了?戳人痛处,柳青梧打量着池泠的表情,只见对方僵硬的撇过头,一向完美的,如同伪人般的面孔闪过破裂的神色,她低哑地说:“…没有办法达成新的契约。” 柳青梧摊手:“伥选主人还有上限啊?开玩笑的,我可不想被你耗死,先回答我几个问题吧。” “好……”池泠低垂着眉眼,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为什么让齐薪怀上鬼胎?” “哦……”似乎没想到她问这个,池泠笑了,明媚地说:“没见过男人怀孕,想看看。” 恶趣味。柳青梧抿了抿嘴,池泠认真道:“他就是我择选的目标啊,盘龙镇你们也在,那个什么天火继承人是意外,本来就是拿齐薪当我实现伥鬼的任务对象,引他给那位吃,然后我和祂做戏加快进度,谁想你们的人把祂杀了,我也乐意看到这种,他本来就虚弱,死了更好……” “你是帝师的伥吗?”柳青梧忽然问。 “当然是。”池泠说。 “那你作为他的伥,底层逻辑,必须要去做,去完成的事是什么。”柳青梧直截了当的问:“就像你引人去盘龙镇楼顶,迫不得已的事。” 池灵沉默,像一尊雕像,柳青梧看着她,换了个问法:“不能直接说吗?那和什么有关?” 又一阵沉默,柳青梧摩挲着手指,耐心的看着她,半晌,她听到池泠轻声说: “杀意……” “很特殊,是杀意。”池泠按压着眉头:“也很不讲道理,不论是我有心无心杀了什么,甚至萌生杀祂的想法,都会助长祂的力量,加速祂的……” 她止住了话头,身体一抖,随后痛苦地喘息说:“那位是天生的……血骨,当我与祂绑定后,只要有杀戮的想法,就有益于祂。” 柳青梧眯了眯眼:“所以你希望我们杀了祂,也是一种为虎作伥。” 池泠苦笑着说:“但这也是我能脱离祂唯一的办法了。” “血骨…”一旁沉默许久的裴月青呢喃着说:“这玩意比偃骨还稀有,现在竟然还有吗。” 柳青梧:“什么是血骨?” 裴月青念出它的全称:“血肉骸骨。” “自龙脉被斩断,灵气稀薄,偃骨少有,血骨亦不常见。” “历史上几个著名的煞星,你能想到的瘟神,十个有九个是血骨,他们的征服欲、杀戮欲天生比别人强的多的多,也大多站在权利中心。” “做普通人都为祸人间,何况修行者。如果是以杀证道的,更恐怖了,像他说的,你渴望杀掉他,都可能助长他的功力。你可以把血骨理解为,杀欲的化身。” “如果偃骨是一种祝福,血骨更像诅咒……但持有血骨者却不觉得,反而痴迷的,坚信自己的道正确,并持之以恒的付出行动。” 柳青梧皱了皱眉:“所以血骨是不可以规劝驯服的,就像天生魔王一样?只要出现就必须杀掉。” 裴月青点点头:“就像移动的瘟疫,必须制止。” 柳青梧扫了池泠一眼:“那共享血骨能力的这个呢?” 裴月青:“不解除契约,同理。” 池泠笑着点头:“解除,我当然解除,祂只要不复活,我这契约跟断掉的也差不多,这下你们知道解决祂的必要性了吧。” 柳青梧抱着胳膊:“我们怎么找他。” 池泠若有所思的说:“也许不用主动找,祂马上就要找到你了……” 柳青梧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说:“池!泠” 池泠赔笑:“别生气,别生气,那位虽然久远点,但这么久没动静,销声匿迹,没被你们伟大的黄泉碧落风险勘测到,自然因为也遇到点麻烦,状态不如以前。” “你旁边还有位偃骨呢,英雄出少年,偷偷告诉你们一个秘密。”池泠眨了眨眼:“你们一定可以解决的。” “尤其是你。”她看向柳青梧:“我虽然不精占术,但你要介入,旁边这位青麟裴氏的公子哥也没阻止吧。” “他既没提醒你必须规避的风险,不如你也勇敢点。” 裴月青刚要说话,柳青梧按住他的手,冷笑说:“勇敢点?激我呢。” ‘’我讨厌这些话术,如果想合作,嘴巴放干净点。”柳青梧眯了眯眼:“我们为什么可以解决?这东西和他有关?或者……我?” 池泠微笑着说:“我说不出来,你当是一种感觉吧,至于诚意,你说的诚意。” “如果你能解决掉她,事成之后,我可以满足你任何一件事,所有,只要我做得到,我能给出的,包括我的命。” 柳青梧隐约觉得不太对,这家伙有这么慷慨吗。池泠继续说:“我可以立天誓,结契约,你哪种放心,都来可以。” 裴月青忽然道:“因为你笃定她如果做成,肯定会没命吗?” 有命做,没命领。柳青梧忽然懂了,看池泠想立刻反驳又哑然的样子,一切都明了了,再说下去无益,她觉得最近练控火也变得易怒了,继续掰扯几句保不齐就要打架了,她对裴月青摇摇头,深吸一口气,向外走去。 鞋踩在空荡荡的楼顶,发出让人不悦的声音,池泠静静的看着二人离开的身影,不知在想什么,最终竟也没有出声挽留,任她们走了。 平滑的地板反射出月亮的冷光,反映出月色。池泠弯着腰坐在椅子上,黑色的发垂下,挡住脸,只漏出一截纤长的脖领。她的左右手指交叉,搭在膝盖上,似乎在思考什么,太过脖领的夜,黑色的粘稠的液体如水般顺着楼梯蔓延向上,缓慢的,池泠动了动眼珠,刚要抬起头—— 从天而降的巨大火球砰地一下落到她头顶,砸进肺腑,生生逼得她吐出一口心头血,在下意识反应之前,粘稠的黑色液体不知何时已经攀附上来,化作锁链绑住她的四肢,力量被卸掉,身体被火覆盖的柳青梧忽然出现,灼热的温度,几乎融化掉池泠的瞳膜,她的双眼被血红充斥,生理泪水流下又片刻被烤干,无法对视,池泠闭上眼,还没来得及说话,柳青梧捏着她后颈把她按到地上,咔吧一声,卸了她的下巴。 “说‘是”抬一下手,‘不是”就握拳。” 池泠动了动手指,苍白的皮肤显出焦痕,柳青梧“啧”就一声,咣地一下把她脸锤到地下,猛锤了好几下,血腥味蔓延开来,她的面部血肉模糊,软骨碎裂,柳青梧贴到她耳边,灼热的气流靠近,她问:“你听不见吗?” 池泠赶紧举起一边手,表示自己听到了,柳青梧身上的火灭掉,愉悦地摸了摸她的头发,接着人格分裂般掐着她池泠的脖子把她提到一边,黑色的钢钉镀了层火,如同射飞镖般砸进墙里,不知从哪里捡来的麻绳,代替手被柳青梧缠到池泠脖子上,又系在钉子上,柳青梧松开手,远远看她悬在半空,痛苦地发出“嗬...嗬”声。 她的手上燃起一簇火焰,将刚刚溅到池泠鲜血的位置灼干,化作细粉落在地上,柳青梧擦了擦手,像掸去灰尘,她转头对裴月青微笑着说:“你们家遏止炁流动的术法,真是偷袭人最伟大的发明。” 裴月青抱着胳膊站在后面,对她说:“适当松绑。” “好。”柳青梧点了点头,走上前抬起头看着池泠:“不是喜欢居高临下的看着我吗?现在呢?开心吗?” “睚眦必报是不是,现在是不是很想杀我?有没有偷到你主人血骨的力量?从我这偷是不可能了,我只是有些生气,倒没有想杀你。” 她轻柔的拍了拍池泠的脸:“是不是缺氧到要听不清我说话了?视野变窄,眼前发白?胸口像被石头压着,鼻腔喉腔有血味,毛细血管炸开一样?” 她烧断那截绳子,看池泠砸在地上,身子一起一伏的,像坏掉的鼓风机,咳嗽从卸掉的下巴,微微张开的嘴唇中脱出。柳青梧单膝蹲在地上,感慨说:“我有时候真的怀疑,你是不是没有被人揍过。这样说不出话,倒顺眼些了。” 第25章 复活 裴月青言简意赅地说:“一个时辰后,阵法自行消散并联系碧落传讯网,期间阵主,也就是我,受到致命伤会强制弹反,同样联系碧落传讯网。” 柳青梧看着重伤的池泠,笑说:“放心吧,你弹反的瞬间我会专心逃跑的,也大概率跑得掉,只要你冲上去承伤。” “一定。”裴月青扶住额头,苦笑道:“不过我还是觉得你这个想法很疯狂,帝师真的会来,并且愿意……和我们沟通吗?”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柳青梧抬起池泠的下巴:“你想,一个一直想杀了你,暗戳戳搞事的小兔崽子。如果帝师也看她不爽,但一直逮不住她,如果帝师也是正义的联盟,我们先入为主站在池泠的视角看帝师,觉得他空白可怖,但其实并不是每一个乱世中身处高位的统治阶层都是混蛋的……” 裴月青面色复杂地:“他是杀骨,青梧,这种东西就像血脉一样,不是那么容易挣脱的…” “是,他是杀骨。”柳青梧说:“但也有例外吧,人的出身又不是自己能选择的,都帝师了,称得上“师”,宁愿相信他是个表里如一,权倾朝野的恶臣而否定万分之一他掌握正常良知的可能性吗?” “你说的情况当然也存在,但同样的,万一这位杀骨是执掌审判职能的利剑,只斩杀概念里的恶呢?以杀止杀,虽然不被提倡,但未必是纯粹的不能沟通的恶。也许我们能和帝师沟通,只要还活着的古老存在,总该有执念,支撑祂到现在。”柳青梧眼睛暗暗地:“而我做这种推断,是祂沉寂这千年,虽然抹去了存在般空白,但毕竟未做过显然的错事。” 裴月青:“你也需看到,是做了恶事却被抹去的可能性,亦或者……” “沉睡,至今才苏醒。”柳青梧微笑着接上话:“那不更有必要了,这毕竟是能引出祂的机会,我们两个为饵,祂会放心出来,如果一上来就禀报组织,岂不是会让祂藏匿的更深。这样重伤弹反,传讯组织的情况,祂出现过,胡科长她们也许就有机会定位追踪了。” 裴月青看着鼻青脸肿的池泠,皱了皱鼻子说:“其实最关键的,是你确定这家伙濒死能引出帝师?” 柳青梧点点头:“伥鬼和主人之间总有联系,对方生命消失,主人总会接到示警一样的感应,祂怎么说也会来看一眼。” “这也要靠我们小裴给她施加治疗咒了,在她生命体征消失前,你要一次次救活她哦。” 裴月青叹了口气:“但我总觉得有些不安心,不论如何,你要确保自己不要死在这里。” 柳青着看了眼池泠:“放心,我可不想为了她死。” “其实我也在担心,如果帝师真的无法沟通,要怎么办。亦或者祂和池泠的关系扭曲,有恨有纠葛,但看到她被揍成这样,第一反应还是想灭了我们,就类似于我的孩子我欺负可以,但你们不行……” 柳青梧看向池泠几乎失焦的瞳孔:“不过,那也没关系啊,她的命在我们手里,如果不认真听的话,我会一不小心就弄死她的。” “总能坐上谈判桌,所以我会看好她的。”柳青梧按住她的脖子:“放心吧小裴,虽然冒险,但得大于失。这不也是你愿意和我合作的原因吗?” *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帝师没有出现的征兆,灵力加速流失使得裴月青眼前发白,他挥了挥手,示意柳青梧先暂停一下,而后走到一边抽出几张符咒,准备强行回复灵力。 时间还剩半个时辰。 黄符在空中快速旋转,他闭上眼,感受着灵力慢慢回到体内。平静过后是忽然感觉周围的气温下降了,轻微的“嗬……嗬”声传来,是下巴被卸掉的池泠在痛苦的喘息,他下意识地回头看柳青梧,她正背对着自己,单膝跪地蹲在池泠面前,似乎在观察她。 对灵异世界接受能力比想象高的一路人,姑且算是守序善良,在对方对秩序的破坏在她能接受范围之内的守序。能让一个人濒死但对对方毫无杀意,在某些事情上,有着难以言说的残忍天赋。 几张符咒对于家大业大之于青麟裴氏不过拔掉一根头发,中场休息后,他开口准备继续计划:“我可以了。” 见柳青梧略显僵硬的直起身子,腿蹲麻了吗?裴月青觉得有些好笑,而后看着那人活动关节的动作,隐约觉得怪异,哪里奇怪……裴月青思考着。池泠似乎在挣扎,在恐惧,动作愈加激烈,虽然他们现在做的尝试确实值得她恐惧,但是…… 裴月青的灵感忽然犹如报警般铃铃作响,他后退一步,低声说:“青……梧?” 柳青梧转过身,如同猛然回头的猫头鹰,她的瞳孔在此刻化作最亮,刺眼,红的滴血。尽管依旧是她的面容,但裴月青感受到一种毛骨悚然,许久未有的毛骨悚然,他逼迫自己放松下来,微笑着挥了挥手说:“看来不是了,帝师?青麟裴氏向您问……” 好字还没说完,一股巨力把他打到了结界墙上,几乎能让五脏六腑移位的能力,裴月青喷出一口血,苦笑着想:为什么…… 帝师为什么可以附身在柳青梧身上,他在心中快速思考着,这不符合常理,畏则心乱,心乱则神涣,神涣则鬼得乘之。柳青梧自从修习道术以来,基本功必定得到增强,神智相比精神崩溃的普通人,几乎是天上地下。以精神阈值墙看,帝师不可能附身成功,她也不会这么神不知鬼不觉的让出权限,为什么会这样? “……不……不好意思小裴,这一下是我。”柳青梧捂住心脏,脸色发白,似乎回神般挣扎着说:“有什么东西,在上身……刚才眼前看不清人……” “屏气凝神。”裴月青瞬移到她身边,忍住身上的疼痛,快速在她后颈点了两下,并同时为她施加了一个保护咒。柳青梧卸了力气般瘫软在地,还没来得及松口气,裴月青就见她如同被按动机关的玩偶般,一下一下,抽搐着,身体起伏。 “来不及了……”池泠的瞳孔有些失焦,僵硬地说:“马上,帝师就会……” “你瞒了我们什么?”裴月青捏着可以让柳青梧晕倒的穴位,却迟迟不敢用力,她担心这人真的沉睡,就会被人抢走身体,尽管他们本来是打算沟通的,但并不是这种形式。这样对于柳青梧本身的生命安全有风险。 池泠苦笑着说:“血骨,嘙罗痕,往生锁,你不熟悉吗?为什么从来没往这里想过。” 聪明如裴月青,几乎一瞬间面色惨白,他说:“帝师和她有关系,是她前世?” 是了,为什么可以突破精神阈值墙附身。因为这不是附身,而是苏醒。每个人都有灵魂,如果灵魂可以随意上身,那□□岂不是不再重要。 修行界的规则是自愿让位精神阈值墙,主动开放权限,允许你顶号。亦或者最传统的,精神溃散,崩溃,自己的魂灵要飞走,这时方便趁虚而入。 所以根本不存在心志坚定,哪怕心智普通的人被未知存在附身的可能,除非,这位没有意识到自己本身就是未知存在。 “那你怎么还敢找她,怎么还敢刺激她苏醒。”裴月青咬着牙,为了柳青梧的命,直觉眼下的事情他解决不了,赶忙用通讯手段联系胡蝶。 “你以为我想吗,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池泠崩溃地说“我以为她现在这么弱小,很容易把自己弄死,这是我唯一能杀死杀骨的机会。我他妈有可能靠这个翻盘,” 信号迟迟传不过去,结界又屏蔽场,看着即将昏迷的柳青梧,裴月青低骂一声,抓过旁边刚才柳青梧从池泠身上收缴的刀,发狠般朝心口刺去。 巨大的痛处,伴随着炁的袭击让他吐出一口血,虽然习惯疼痛,但意识加速流失的感觉还是很新鲜,刀穿过心脏,在吸他的血,细细听来似乎还能听到笑,刀在笑,真是邪恶的兵器,他停止身体的自动修复,摸出一个符贴在流血的地方,喃喃自语道:“纯正的心头血,不能浪费。” 看着面色发白的柳青梧,他在被符阵传送回裴家,脱力般落到她身旁,轻声说:“下次见。” “不用下次。”圆形的法阵随着主人的虚弱不再透明,显出青色,随后如裂冰般绽开一条缝。破开符阵的,中心站着熟悉的让裴月青在这种情况下几乎要流下热泪感叹一句“亲人啊!”的女人。 说完那句话,终止了裴月青的弹反,胡蝶如风般飘向柳青梧。她身后是李职员,几个战斗系,裴月青感觉整个人被提起来,源源不断的治愈能量无孔不入的包裹,穿心的刀被身体修复顶了出去,抬起头,李职员用死亡微笑凝视着他,咬牙切齿地说:“小兔崽子,一会儿没看住,闯祸闯上天了。” “帝师在她身上苏醒,是柳青梧前世。”挤出力气说话,裴月青赶忙对胡蝶喊到。 李职员嫌弃地看了眼他,把他揪到一边说:“让你看着,长记性,你就在这闭嘴看就好。 解了刚才自己点的,困住柳青梧的穴位。随着精神力施加,柳青梧溃散的目光变清醒,有了聚焦,看向面前的女人。 “胡……主任……”她低哑地说:“我看到记忆……” 柳青梧捂住自己的头:“…是我…吗…” “不要思考太多。”胡蝶的瞳孔显出颜色,她说:“前世今生,是不是一个人两个人哪有那么重要,先确保这幅躯体里,你用的最久的意识能活下来就好,别被顶号了。” 她刺破自己手指,在柳青梧眉心画了个符文,低声说:“我之前也有猜测,联系夏蛰玉也是因为如果你身体里真是那位,搞不定,我没有催眠方面的能力,只能刑讯。” “宋朓真他妈送了一个惊喜给我……”胡蝶说:“不过,我更倾向于这件事他不知道,否则这家伙早把你送去看心理医生了。所以我也相信,你有独自压制,解决这件事的能力。” “在夏蛰玉来之前,保持冷静,不要让她吞噬你的精神和记忆。”胡蝶瞳孔亮光,对柳青梧说:“你叫柳青梧,回想你的过往,不要迷失,不要让祂复活。” “我相信你可以的。” 第26章 天意 语言分明没有咒力,却让她冷静,不知觉间她感觉嘴唇被自己咬出血,腥味让她清醒了片刻。 身体就像两股力量在拉扯,浑身上下都很痛,头尤其疼,疼的她几乎站不住想要呕吐,不,不能想这个。脑子里的声音还没落,她就再也撑不住,转过头吐地天昏地暗,直觉五脏六腑都要呕出来。 吐完头颅的高压感似乎少了很多,柳青梧捂住嘴,冷汗浸透衣服。极致的疼痛,混沌,头不清醒,同时能感觉到困倦,想闭上眼,耳边始终回荡着几千个几万个同时说话的声音,好吵,她捂住耳朵。 胡蝶为什么要她记住自己是谁,因为不要被其他鬼魂上身?是谁想上我的身,我刚才好像看到了记忆,杀戮,鲜血,是谁的……帝师吗…… 我刚刚是不是经历了什么,我想说什么…… 恍惚间,她仿佛听到有人轻轻地叹了口气,再一睁眼,身上的疼痛消失,仿佛重现天宫,周围尽是云彩。 柳青梧抚摸着脖子,喉咙里还存在着过度呕吐,被胃酸腐蚀的灼热感。对面站着一个模糊面容的女人,她站直身子,与她对视说:“帝师?” “嗯。”女人低低地应了一声,目光似落到他身上,又恍若无物。 柳青梧趁着自己还有力气,开门见山道:“前辈,既然这样,证明你愿意和我沟通。为什么要上身?是想传达什么?因为没有实体所以只能这样沟通?” “……”帝师沉默了,看着她,半晌更为悠长的叹了口气,她说:“没有转世,没有身体。” “为什么选中我?而非裴月青。”柳青梧:“因为偃骨心智比旁人更为坚定,或者,你我有什么羁绊?亦或者我是相比旁人更好的载体?” “我刚刚,不是让你看过记忆了吗。” 一瞬间,如浪般奔涌而来的记忆涌上柳青梧的脑海,她的眼神空洞了一瞬,随后弯腰,呕吐的几乎要出胆汁。身体机制屏蔽了第一次记忆,换来第二次重现,她掐着穴位,强行支撑着自己不要倒下,猩红着眼睛抬起头,面前的帝师模样已经清晰,那是自己的脸。 一样,又不一样。匀称,有力,绝非人群中一眼惊艳,似裴月青、宋眺般天赐的面容,但周正清秀,那自己熟悉陌生的身体的一切,倒是眼神,望向自己的眼神,让她渐渐缓过来。 那是自己身上再也不会出现,失意、挫败,隐含着空洞、迷茫的眼神。 “这样的表情,也会出现在现在的我脸上?”柳青梧擦去嘴角的水液,冷笑着说:“前世,来世,有没有来世,与我何干?人的前世何其之多,如果每一个都是漏网之鱼,都有机缘来抢夺身体,难道我是任人摆布的移动房源吗?” “你的记忆很精彩,杀骨,一路平安顺利做到权力中心,但……”柳青梧转而说到:“难道你想记忆融合,完成什么未竟之业,我就要乖乖让出身体,任你摆布?” 一股威压出现,铺天盖地,逼得柳青梧跪下,帝师的瞳孔闪过金光,失意的表情消失,如同教训不听话孩子的家长,她说:“你的根骨,有一部分是我给你的。” “哈?”耳鸣声如千万蝇虫同时振翅,越是疼痛,柳青梧反而越清醒了,她说:“我明白了,我彻底明白了,大费周章和我这种普通人对话,是因为你需要我做出自愿让出某种权限的行为吧。” “我的根骨有一部分是你给的,但你却只是站在原地没法做其他的,显然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尽管呼吸困难,但她依旧轻笑着说:“那直说吧,这幅身体不可能给你,趁早放弃好了。” “担心徒弟弑主,权欲滔天从而采取九棺镇压的帝师,贪得无厌的帝师。”柳青梧一字一句地说:“看了你的记忆,反而让我更加清楚的认识到,我不可能是你。” “你筹谋百年的复活计划注定落空,不如收拾收拾早点睡。”她摆了摆手,在这般境遇下,痛苦的脸竟显得有些熠熠生辉了。被威压逼得跪在地上,却即便这种时刻,也有一副铮铮铁骨。 瘦削苍白的脸上,轻飘飘地扯起一个笑,柳青梧说:“这点痛苦,这种程度的自我怀疑,其实不如大考失败。” 话音刚落,柳青梧猛然感觉自己的灵台犹如响过磬音般一空,她忽然睁开眼,半跪在她面前的人已经变成了夏蛰玉。 “不是故意听的,但现在让你最痛苦的竟然还是大考失败吗?忽然接受这么蛮横不讲理的业障都比不过…”夏蛰玉笑着说:“不过也可以理解,小孩的人生比大人狭窄得多,只一件事就是生活的全部了。” “这让我想起,你的老师周炎是主张挫折教育的人。”她手扶着下巴,思考说:“他说人早年经历的挫折多了,之后就会脱敏,我之前一直拿这话当放屁,但你很棒,确实把不愉悦的经历,反变成与成长有关,有利于自己的工具了。” “那么现在,你可以好好休息一下,来观看大人们的收尾表演。”夏蛰玉微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听到这句话,不知为何,她感觉一直背在身上沉重的担子卸下不少。体内的挣扎感也少了许多,随着身体重担付下,她刚要倒地,被坐在旁边的裴月青接住。 小裴周身亮着青色的光,对她虚弱一笑。属于裴月青治愈的力量无孔不入的包裹她,她想说些什么,又觉得这一刻说什么都有些多余了,最终只是和他互相依靠着,一起看向加入战场的夏蛰玉。 从她身体中分离出来的帝师此刻正在用鞭子与胡蝶、李职员缠斗。胡蝶的精神审讯似乎对灵体攻击性极强,帝师周身亮起黑色的光,只是看她就让柳青梧头痛,但明显,此刻对方正身处下风。 夏蛰玉的手掌闪过纯白色的光,也是这一瞬,胡蝶制住了帝师,鞭子紧紧缠绕再手腕,女人正在挣扎,面色闪过痛苦。夏蛰玉瞬间出现在帝师身边,轻声念到:“不要动。” 白色的光随着夏蛰玉的手包裹住她的耳朵,半张脸。帝师一顿,而后抽搐着,身体慢慢化作细粉,飘到空中。 “审不出来的,我直接提取记忆,度化了哈。”夏蛰玉冲着胡蝶打了个招呼,其实是通知。 看着如萤火虫般飘向天际,疑似帝师魂魄般的东西。这就是碧落科长的实力吗,柳青梧呆呆地望着,好强,好厉害,她什么时候可以这样呢。 “不行,黄泉那边要档案留存。”胡蝶猛然拿出一张网,虽然有缝隙,却刚刚好好把细小分散的光点套牢,夏蛰玉点点头,走到试图装死降低存在感的池泠面前,瞳孔闪过淡色的光,随后她微笑着说:“小柳,这位和你命格很像。” 柳青梧不解地看向夏蛰玉,询问道:“这样……有什么说法吗?” 夏蛰玉站起身,了然一切般说:“她之所以找上门,不止因为殊死一搏,与帝师的纠葛,伥鬼解决主人。” 夏蛰玉笑着,眼睛弯弯:“就像她对你说的悲惨身世,被迫成为伥鬼,实则不然。很多话都是加工过的,半真半假。比如她就算没当上皇帝活的也并不惨,比如她说盘龙镇是试点其实是老巢,另外呢,她是为了力量自愿奉献自身,但翻车了,于是急于脱身找上第二个。但这一切是她主动选择的,并不无辜。” “比如帝师的命格也与她类似,她寻她成为主人,本来就是做了换命,让对方承载自己命运好脱身的打算。”夏蛰玉看向柳青梧:“只是失败了,你应该也看过帝师的记忆,最后她们斗得鱼死网破,帝师落了下风,但也找到脱身的方法,一直蛰伏着。而她,也如其所说在做各种尝试。” “伥鬼是被主人‘吃掉’□□的空心人,她寻找你,就像一个零卡零脂的但很美味小蛋糕被戒碳已久控制身材的人盯上。无论是神不知鬼不觉趁你不被吃掉你让自己变完整,亦或者形成仪式换命,只要赖在你身边,就百利无一害。” “但是……”夏蛰玉半蹲在地上为池泠疗了致命伤:“这个气运极强的人,也许因为你们曾有契约,在面对你时,会变得倒霉。” “比如遇上对她没有杀意的人却下了重手,比如裴家没有外漏限制炁流动的工具,比如临到她由人变成伥的纪念日她的能力和感知会下降,再比如帝师的突然苏醒。” 夏蛰玉替池泠疗好伤,又在对方眉心点了一下,池泠还没开口辩驳什么,便陷入昏睡。 夏蛰玉转过身,对柳青梧说:“她是一个勇敢的人,坚信宠物干得过主人,儿子打得过老子,也几乎做到了。唔……至于功过,自由黄泉评说,如果你感兴趣你之后可以……” “咦……黄泉的人好像到了。” * 来自黄泉收场部,周释。 “微雨兄……”李职员不知何时也靠了过来,胡蝶问她:“你俩是同期的?” “嗯。”李职员提起一个嘴角:“现在叫周释了,但我还是觉得周微雨这个斯斯文文弱弱的名字更适合他。” “好像就是你裴家算出来的。”胡蝶看了一眼反常沉默的裴月青,笑说:“说他再叫这个名字会有双性恋倾向,吓得他立马改名了。” 裴月青摇了摇头,说:“我不太清楚,很细的东西要看八字,包括命格这一类,都是要详算的,只是望气看骨,意义不大,而客户的信息一般情况下即便是族内也不会传播。” 胡蝶点点头,看向携人走上前,开始四散清理和测量场地的周释及黄泉员工。周释穿着白色圆领T恤,外面是灰色色西装,下身是蓝色牛仔裤,一个工牌挂在脖子上,手里拎着咖啡。戴着防蓝光眼镜,走过来时下意识面无表情的推了下,他的年级不大,丹凤眼下是深深的黑眼圈,几分清秀的面容也被一股班气压倒了。 胡蝶挑眉道:“吊着一口很长的气现在还没死,但也只有一口气,谁曾经刻薄而精准的评价道。” “小周还是这么的……”夏蛰玉夸赞说:“生命力顽强!” “好像就是这个人说的……”胡蝶瞥了一眼夏蛰玉。 周释适时向这边看过来,淡淡道:“夏科长。” 夏蛰玉展唇一笑。 “微雨兄是我们那届能力最强的。”李职员看着熟练上手指挥,进行场景复现,留案,的周释说:“就是不知道他活着的乐趣是什么。” 胡蝶瞥她一眼:“其实你俩气质挺像的。” 第27章 命运 “小周,过来。”远处,一个穿黑西装,白衬衫打领带的男人正蹲在暗处的石头上抽烟,他的头发很黑,肌肉绷紧,五官深邃,下巴上长出一层胡子的清茬,比起打工人更像□□老大。 刚和手下沟通完的周微雨抬了抬头,而后低顺着眉眼走了过去。 “郑主任。”即便脸几乎落在阴影里,但夏蛰玉依旧看清了是谁,对他打了个招呼。 “夏科长。”郑冕夹着烟,遥远的对她点了点头。 “那是小周的上司。”柳青梧对好奇的柳青梧解释道。 “周释都要被他剥削死了。”胡蝶感叹道:“我要是他,做梦都要把郑冕吊在房梁上扇耳光。” 夏蛰玉弯了弯眼睛:“郑主任刚刚看你一眼。” 胡蝶正色道:“严师出高徒,严主任出好下属,我要是周微雨,我做梦都把自己绑在房梁上郑主任拿鞭子鞭策我。” 柳青梧噗嗤一声,和裴月青相视一笑,看起来不好接近的胡蝶胡副竟然也有这样一面。 远处,大树遮挡的阴影里,闪动着两个圆而细小的火光。周释半蹲在地上,细长的手指夹着烟,听到胡蝶的话后看了她一眼,最终也没说什么 “找时间去做个心理治疗吧。”郑冕拍拍旁边的位置,让他坐过来,别在自己面前蹲着。他说:“你现在累的连生气这个情绪反应都慢半拍了。” 但凡有别人听得见,肯定得吐槽两句这么累是谁害的,谁在负重前行,谁都能说这话就上司不行,但周释只是点了点头,低低地说了声好。 * “郑哥为啥给小周安排那么多活?”胡蝶在一旁八卦道。 “郑主任对外的意思是想要小周接他的班,所以格外锻炼她。”夏蛰玉回答她。 “哎呦,领导的大饼,郑主任比小周大几岁啊,等小周接他班,也离自然退休没几岁了”胡蝶乐了。 “自然退休?”夏蛰玉挑了挑眉:“不不不,咱岗位自然退休年龄跟入土没区别了,对外这么说,不是代表郑主任有不干的意思了吗。” 胡蝶想明白了,一拍手说:“哎呦,那历练的值啊。只不过郑主任看起来还壮的跟牛一样,能舍得退吗?话说小周状态跟贺副也挺像的,你可别压迫她啊。” 夏蛰玉笑了:“我经常劝我们贺副多休息休息,工作是做不完的。” “不信,你肯定用精神力逼她多干活……” 李职员若有所思地问:“调查局和收场局哪个更累。” 胡蝶瞥她一眼:“人家叫善后局,怎么,你想跳槽?我让你累着了?” 夏蛰玉皱皱眉:“你还科普呢,人家叫管理局,异常事件调查局和特殊情况管理局。” “哦哦,调查局和收管……什么局来着。” 夏蛰玉苦笑着说:“你还是叫碧落黄泉吧。” 胡蝶不在意地说:“反正都差不多嘛,一个意思,谁像你一样过目不忘。” 夏蛰玉看到郑冕和周释在石头边对着抽烟,手也发痒,但想着身边还有小孩,又生生压了下去,她摩擦了下手指,回答李职员的问题:“都累吧,硬要说感觉黄泉很麻烦,做的事情像家政,重复且细致的活,我是待不了,碧落就清闲点。” “但黄泉危险系数会低一点。”胡蝶评价到。 李职员失去兴趣了:“那我还是留在碧落吧。” 夏蛰玉挑挑眉,意味深长地看了李职员一眼,开口问:“今晚需要做个心理治疗吗?” 李职员摇摇头,正色说:“我觉得我挺好的。” 胡蝶拍拍夏蛰玉的肩膀:“还有精力做心理治疗,而且这趟也没吐,看起来连轴转也不算啥,我们夏大科长不是很累啊。” 夏科长笑了,顺势拍拍她的手:“哼哼,那也欠我个人情,周末吃什么我都想好了。” 事情似乎真的要结束了,听到这句话,柳青梧也笑了,在一片欢乐的氛围中她转头问裴月青:“周末吃什么,你想好了吗?” 裴月青不假思索的说:“吃油水重的吧,不想啃青菜了!” 柳青梧回忆着对方健康到变态的全素少油小青菜,挑挑眉:“你不是喜欢吃菜?” 裴月青苦着脸:“为了降雄,我家本事要走阴,现在又不好女装,只能各方面都注意一点。” 兼职殡仪馆,饮食降雄。 柳青梧怜爱地说:“.....好惨。” 裴月青忽然想起什么:“不对啊!我们不是说结束去吃顿烧烤吗柳大厨?你还要给我烤什么来着…” 柳青梧:哦!想起来了,走啊!” 俩人一对上眼,刚要离开,夏蛰玉忽然叫住裴月青,如溪水泠过泉石的声音,夹杂着笑意,裴月青转身说怎么了姐姐。 夏蛰玉摆了摆手:“因果线我拆咯。” 因果线,柳青梧忽然想到在天台偷听到胡蝶和夏蛰玉打电话时,对方发现自己的因果线被一个叫常月霖的人和自己或者裴月青画在一起,当时胡蝶还调侃是哪位前途无量的孩子,被夏蛰玉用话题岔开了。 原来是裴月青,柳青梧看向小裴,小裴愣了一下,随后隐约明白什么,赶忙说:“好的姐,抱歉抱歉,应该是我叔叔弄的,他经常和月霖嬢嬢一起打麻将,也许他担心我搞不定,不好意思姐姐……” “你道什么歉,反正都是干活,那孙子不绑你也会绑别人给我。”夏蛰玉笑着说:“你月霖阿姨是一个不顾别人意愿,强硬践行自己正义的,我不怪你,行了,你们去吃饭吧,下次见。” 裴月青乖乖地点头说:“再见姐姐,假期愉快。” * 坐飞机回春延市支烧烤架子需要一定时间,两人索性先去路边的特色烧烤,坐在包间里,柳青梧有事情完成后的惬意轻松,同时也有一肚子想和裴月青复盘,聊的话题。 “夏科长职级很高?”柳青梧首先问到,她想起虽然没架子,但周释向她打招呼她微微一笑,而看到郑冕却是她主动问了好,提起碧落的主席之一“常月霖”,胡蝶称她为月霖姨,柳青梧却公然叫人家那孙子,这似乎不只是艺高人胆大以及熟与不熟的区分。 裴月青拿起一串烤豆角,说:“碧落八科的科长嘛,但职级应该没郑主任高,不过比周科长高。碧落基层干员对我们来说是定向分配,但真竞选科长很难,主要是不一定有人让位,不是固定退休制,大家都活的很长,就得抓准时机,还有一堆比试……” 柳青梧:“那也就是说,如果看职级…职级是功勋累计吗,那有可能比你低的员工职级比你高?比如夏科长可能比月霖主席高?” 裴月青点点头:“是的,功勋累计,所以有你说的可能,因为不是所有人都执着当官,或者有机遇碰到某个职位,但功勋是事件,是实打实的。” “碧落几位科长的直系上属是芫庭主席团,而黄泉的直系上属则是六主任。在主任和主席团之上,就是合作管理处,副局长和局长。但真说等级制也不绝对,比如朓哥就不挂职,但……你懂的大家都很尊敬他。” 柳青梧点点头,道:“所以这件事到现在终于要结束了吗……总感觉脑子还是乱乱的。” 裴月青咽下一块拍黄瓜,说:“黄泉都到了,不过这次……我真没想到帝师竟然和你联系那么大。” 柳青梧笑着打趣:“杀骨,你不是说我在冥河还过债了吗?” 裴月青有些不好意思:“…是。” 柳青梧移开视线,说:“那看起来债挺多的,还不清吗,哈,你说我是某个将军或利益集团杀手是不是委婉说法,看来之前的杀债是我主动犯的,不一定是受指示……” “不,”裴月青放下筷子,郑重地说:“她是她,你是你,如果每一世的因果都要加在自己身上,人会疯掉的。” “我也这么想,但还是不免觉得…有点恍惚,原来我觉得所有的巧合都是有预谋的,从朓哥带我进来,进障,我以为一切都是不小心,结果竟然是奔着我来的。” “池泠为什么一直看着我,不只是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而是有意识的筛选却佯装不在意,你被画上的因果线,我们的相遇,从盘龙镇回到盘龙镇,看似松散的日常,背后像有一条透明的线将它串起,使得你在某个瞬间突然意识到:啊,是命运的安排。” 柳青梧扶住额头:“让人觉得,很不自由啊。” 裴月青摸了摸下巴:“唔,关于自由,其实在命运面前,人的主动性,还是很重要的。” 他随手拆开桌上摆放供人玩乐的扑克牌,将它铺开,说:“假使想象人所谓的命运,背后是有一双看不见的手,或者说全知全能但并非绝对中立的神操控。他设计好每张牌的纹路,与其他牌的关系,反应,从1到JQKJ大王小王,各种花色对应,并将它们摆放在桌子上,或者与人对弈。” “占术师是有机会得知其他人花色与身份的牌,也许因为其他牌背着放,而占术师正着。”裴月青开玩笑:“但总之,他可以告诉其他牌对方的花色,伙伴,应该走的路,比如在斗地主里大王要去找小王可以代替更高的效力,在五十K规则里同花五十K大于异色五十K……” “如果牌局是五十K,而你是一张梅花五,你的周围只有异色的十和K,占术师说你这辈子你都无法发挥最大的效力,因为其中一张梅花K早早被单独出掉。” “但即便这样,青梧,你依旧可以选择你的路,比如去被打掉的牌堆固执的把梅花K捡回来,再去收集梅花十。而如果这时你发现即便这样你也比不过同色黑桃五十K,你随时有机会抛弃一切,改变规则,把牌局变成你想要的斗地主或者五二三或者抽乌龟……”裴月青笑了:“哈哈,我还能举至少五种扑克的打法。” 柳青梧挑起一边眉毛:“说的我现在就想拉上赵哥咱三玩一把了。” “行啊,回去总能打上。”裴月青抬起手指,一张梅花五忽然如同被引力牵制般升到半空,他说:“事在人为,而假如最后,你对规则与既定的命运,有限的反抗也感觉到疲累。那么,哪怕是牌,有了自我意识,也有机会从主人的桌子上逃走的,就像这样。” “而丢失一张两张,也许对那位并非绝对中立的神并不重要。” “人是可以逃离自己的命运的。”裴月青笑出尖尖的虎牙:“哪怕如紧密针线排布。” 柳青梧佯装拭泪:“谢谢你,我的裴,特意编出如此烂的比喻哄我开心。” 看到她状态调整过来,裴月青放下心,拿起一串羊肉,上面沾满孜然和辣椒,他问:“那我成功了吗?有没有变开心。” 柳青梧点点头:“有,原来逆天改命在你这变成逃离命运,这种弱弱的名字意外的……” “蛮接地气,我被感染咯。”柳青梧托着腮,用汤匙搅了搅番茄珍珠汤,依旧没有太大的胃口:“想想前世这么厉害,这个前世还只是众多前世的切片,那我这辈子也一定很厉害。” 裴月青已经吃第四串了,他幸福的眯着眼,点点头说:“是啊,当然会,你还有厉害的伙伴,稳啦好吧!说真的,你在幻境都看到了什么记忆,头现在还痛吗?” “我应该是看了她完整的一生的。”柳青梧思考着:“但就像人会遗忘童年的经历和部分相对不重要的片段,或者我的脑容量有限,我现在只记得一些,比如她弑父杀亲,力量越来越强,成为帝师几乎顺风顺水的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直到那个假太子出现…” “一时恻隐之心,她看到对方眼里的野心与自己很像,于是觉得是一路人,有心扶持对方,然后就被阴了。”柳青梧说:“她也很惊讶,很兴奋,很后悔…” “如果当时再谨慎一点。”柳青梧眼底暗暗的:“是不是就不用沉睡那么多年,将灵魂封禁。” “你记得我跟你说过,我当时猜测帝师将她九棺镇压,使池泠受限。”柳青梧摇了摇头:“但并不是这是这样,九棺是帝师为自己准备灵魂不灭的仪式,只是被史书归成为溺亡的皇帝准备的葬仪。” 裴月青问到:“那个时候就在准备灵魂不灭的仪式,所以当时是不是她已经在与池泠争斗了?” 柳青梧点点头:“是,我们猜测的没错,池泠有两个主人,结合夏姐的话我更加确定,她的第一个主人是被赵哥解决掉的,盘龙镇废弃建筑楼顶那个回应心愿的肉块,也就是你说的能力属水的伪神。” “大概率她能以假换真,成为皇帝,寝宫大火得到的天时地利就是这位的原因。她主动奉献血肉,成为对方的奴役,受到限制。” “于是为了拜托、反制对方,她又以身犯险成为帝师的伥鬼,帝师的力量也属水……” 裴月青打断道:“等一下,你能看到帝师的力量为什么属水吗?我记得她虽然杀骨,但开始是普通人,这是遇到什么机缘了?” “机缘……”柳青梧叹了口气:“我不知道算不算,兴许是杀骨的反噬,帝师儿时就被父亲抛弃过,被投入皿河,结果她并没有溺死,反而被水接受,掌握了水的能力,这也是她后面弑父杀亲的原因。不过虽然命里犯孤,但事业运不错。” 裴月青点点头:“这次她奉献了什么,才成为对方的伥鬼?” 柳青梧:“身体的支配权和气运,也就是帝师的话对她有很强的效力,你有没有发现其实我现在对她依旧有影响,每当我说祈使句,她虽然隐藏状态,但我现在回想其实她会听从。至于气运,她似乎在我身边确实会变倒霉。” 裴月青皱眉:“主人对伥鬼本来就有一定的支配权,比如我跟你讲过的底层逻辑,如果她奉献的依旧是支配权,那池泠在那时候几乎要对帝师言听计从,这样还能几乎反杀对方,让帝师留出九棺仪式的后手…” 柳青梧点点头:“池泠确实是一个敢做风险投资的疯子,她几乎反制第一位主人,虽然在后期依旧是对方的伥,但反而在吸收祂的力量,将对方困在盘龙镇楼顶,榨取剩余价值让对方干活,她坐吃山空……呃这个词好像不太恰当。” “至于对帝师,亦然,逼其沉睡,历史上池泠作为皇帝的死亡,所谓溺水就是脱身的方法,那时候她早是能运用对方力量,在水下畅游无阻了。”柳青梧思考道:“至于她怎么扳倒帝师的,有好多方面的因素,仪式,比如盘龙镇的阵法,比如她在九棺葬仪也留了点料,多次尝试的换命仪式,以及第一位主人的愿望能力。” “虽然言听计从,但对方不言不语的时候,只要池泠意识清醒,就在筹划,比如史书上的好泅水,就是她多次练习使用帝师的能力。毕竟支配权不是身心全方位臣服,控制心灵的能力,也许只有夏姐才能做到。”柳青梧说:“这么一想我其实很佩服她,她确实在不断尝试,还不是那种如果我不好你也别想好的共沉沦,如果为了长远的利益,她甚至会先给予对方甜头,蛰伏人下。” “不过,虽然并非心灵控制,池泠现在掌握的能回应人愿望领域的能力呢确实稀少……”裴月青叹气:“归属黄泉后,池泠应该不会受太重的惩罚,也许黄泉会对她进行收编。” 柳青梧有些惊讶:“即便已经发生过,许多事?” “即便。”裴月青说:“在不同的地方,规则是不一样的。” 柳青梧却笑了,一次次经历,有意无意的将性格改变,雕琢,影响,她缓缓说:“那也蛮好的。” 第28章 家族 做完笔录调查,将一切真正收尾,回到春延市的屋子已经是第二天下午,柳青梧却意外的不感觉困,兴许是疗伤顺便治愈了缺觉的困扰,裴月青由于晚上要值夜班,于是回房间里乖乖补觉了,柳青梧躺在沙发上刷手机,看到日记里被标着的日期提醒,忽然意识到,她快要真正开学了。 有点期待,柳青梧笑着想,稍微有点底气了,会遇见什么样的人?我总算是控火入门了,应该之后也会面临着法器挑选?赵哥是用枪的,但我不是特别来电热武器,我能不能用那种葫芦,感觉喷起火很帅。 想着想着,柳青梧的手机有点玩不下去了,于是她来到厨房,想着做点小饼干小面包再塑封起来,让自己心静一静,手头有点事做。 虽然不一定成功,柳青梧拿出磨具,小麦粉,糖,黄油,又搜了个教程。 她忽然灵机一动想:“哎这里面能加入什么我的控火吗……” * 一阵光芒涌入识海,裴月青揉着酸痛的右臂,从床上坐起来。 几乎是睁眼的同时,清脆的扣门声响起,他叼着牙刷,一面应声说在在在,一面走到门边,握住把手。 “阿姐?” 裴月青呜噜呜噜地说,一面摆手一面跑去洗手池快速刷完牙漱了口。 门口,裴月白身着素衣,面容姣好,脸边有淡淡的桃色光晕,手里拿着一晚云吞面。她轻轻一笑喊了声青青,把面放到桌子上,坐到对面,裴月白看着小裴忙碌的背影,担忧地说:“一路舟车劳顿,累坏了吧,我听二叔说你昨晚三点才到。” “闻到阿姐煮的面的香味,所有疲惫就都消失啦。”裴月青拉开凳子,幸福地说:“阿姐最好了。” 这已不是春延市绿洲区二人的宿舍,而是裴宅中属于裴家最有天赋,风水最好的一间院子,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可怜的裴月青才睡了不到四个小时,就被一通电话召回。告别柳青梧,拿上对方准备的甜品,落地又是午夜,夜深人静,他索性再次入睡了,再醒来就是现在。 裴月白歪头一笑,长长的睫毛扑簌簌地抖,似蝴蝶振翅。她柔柔地说了句:“你啊。” “二叔有说这次天桥试炼几天吗?”咽下裴月白特意为他放的上海青,裴月青问到。 “你的话,是一周。”裴月白淡声说。 “……” 裴月青沉默了一下,觉得饭都不香了。 “你在学校有事情没处理完吗?”裴月白问。 “嗯……开了一次天门,留了点尾巴,现在基本结束了。”裴月青心不在焉地说:“我的搭档很厉害,就算有也不用我操心。” “搭档?”裴月白微微抬眉,似笑非笑地说:“是测算出双灵根的那个吗?你们相处的怎么样?” “很好啊,她人很好。”裴月青放下筷子,好奇道:“家里有发生什么事吗,我听说兄长要结婚了?” 裴家家大业大,裴月青也有各种大哥二哥三哥四哥……但唯一称得上兄长的只有那位家主继承人,而裴月白也知道他说的是谁。 “你听谁说的?”裴月白笑的幅度没变,但眼里已闪过探究的神色,双手合十支在下巴上,看着自己早慧的弟弟。 “……唔。”裴月青舔了舔下唇,讨好笑到:“所以兄长真有喜了?什么时候办婚礼,我一定赶回来。” “不一定成,他不喜欢那位。” “他会喜欢谁啊……”裴月青小声蛐蛐。 裴月白但笑不语,看弟弟吃了几口就恹恹的,没什么食欲的样子,低声问说:“吃饱了?” “嗯……”裴月青点了点头说:“谢谢阿姐,只有你炖的汤里的青菜,让我觉得好吃。” 裴月白轻轻的叹了口气,说:“还没找到别的方法吗,控制饮食多辛苦啊,你又不是天生就口味清淡的孩子。” 裴月青笑笑:“比起变个性,还是一直吃这些吧。” 裴月白定定的看着他:“但你不是对是男是女无所谓吗。” 裴月青嗯了一声:“正因如此,没有必要遭无所谓的罪。而且,正是因为一直吃不喜欢的菜,才能清楚的知道自己想吃什么嘛,偶尔吃一顿很幸福哦。” 裴月白失笑着摇了摇头:“也对…” * 裴阙静静的坐在岸边,看水面波澜不兴,他生的极为俊秀,却因苍白的肤色与极瘦的身形显出几分厌世的疲倦感。 裴月青清了清嗓子,站在远处,说:“兄长……” 裴阙将视线投回他身上,轻声说:“小裴。” 裴月青一向有些怵这位兄长,儿时是被母亲警告过,家主是偃骨的剑鞘,若有一个偃骨,家主的一生都为其保驾护航,沥尽心血。 他们这一代恰好有偃骨,所以家主也有了真正的使命。但偃骨并不知道家主是否心甘情愿为自己沥尽心血。裴阙本该是天之骄子,但因自己的降生,他就成了天之骄子的附属。他记得母亲说,因为自己的出生,兄长就成了他的耗材。 耗材。他儿时觉得这个词极其的刺耳,一方面觉得,这轻贱了别人的存在,一方面觉得,这让自己有压力。 他的降生,忍受着一些封建礼俗的同时,确实享受着巨大的利益、好处,和注视。各种资源的培养,训练。 就最基础的一点,裴家被称之为“小裴”的,明明可以是任何一个没长大的小孩。但截止今天,自他出生,这位唯一的小裴就成了自己。 几百年不出世一偃骨,确实稀少,但他一直仰视着的,只要对方冷冷看来就会使得自己出于血脉压制或者别的什么感到害怕的兄长,绝对不是耗材。 “兄长在看鱼吗?” 走至并肩的位置,裴月青低头,水面上游曳着几天小鱼,绿色的居多。他问:“天冷了,怎么不捞回室内养?” 裴阙静静地说:“它记得我,每天会特意游过来。灵鱼喜好自由,真带回去养,受不了拘束,会抑郁而死的。” “哦……”裴月青笑了笑,弯下腰戳了戳水面,看一只小鱼慌乱逃走,感慨到:“真难伺候,都这么肥了,兄长私下喂了你不少吃食吧,还不愿意跟人回家。” “小没良心的,冬天冻死了怎么办?” 裴阙看着他,少年乌黑的发丝散在颈边,眉眼含笑。 “所以还是我比较乖巧懂事吧?兄长有没有想我?”说着说着又委屈起来:“应该是没想的吧,连订婚这么重要的事都不告诉我,你根本没拿我当最爱的弟弟。” 裴阙垂着眸子:“在你成家立业前,我不会订婚。” 这下倒是裴月青尴尬了,他不是想得到这个答案的,哥你不用奉献到这程度,裴月青咳嗽了一声,说:“…万一碰到喜欢的人呢?我没听过下任家主连自由婚配权都没有的。” “哥,我还想趁早有个侄女侄子呢……咳,所以快告诉我嫂子是谁呀,他们都不跟我说…” 裴阙黑黑的瞳孔盯着他,像无机质生命,像没有按下开关的机器,半晌,他一字一顿说:“没有。” “真的没有?” “这么着急?”裴阙冷淡的脸上露出一抹笑,转移话题般说:“周充家的小儿子又被魇住了,有空记得去一趟…” “城南那家吗?”裴月青问到。 “嗯。” 裴月青恍然大悟:“好的,我想只是天桥试炼,也不会这么着急叫我回来,需要我从城南带点什么回来吗?” “不需要,注意安全。”裴阙对他说:“其实也是你要开学了,希望你能轻松,没什么遗留的事情去好好享受学校生活,所以叫你回来把事情一起先解决掉。” 裴月青点头:“我知道的,本来也是我该做的。” * 自推开周充家的们,裴月青就感受到极其浓重,要让自己喘不上气的妖气。黑色的犹如泥潭将他往深处裹挟,他握着符纸,在侍女的接引下来到内屋。 周充的夫人谢凭兰正在擦眼泪,躺在床上,盖着厚被的正是他们的小儿子周允,此刻面色雪白,盖着厚重的被子,却在抽搐发抖。他的头发被虚汗浸湿,整个人犹如从水中捞出来一般。 “去了趟东山,回来就这样了。”谢凭兰哀伤地看着儿子,呼唤道:“醒醒啊,小允。” 东山吗? 裴月青按住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的男人的脉象,皱了皱眉。 谢凭兰擦着眼泪:“他是不是去东山冲到什么了?劳烦裴道长救救我的小儿子,他才十六岁啊……” 裴月青拿出一张黄纸:“把这张符熬成水喂他喝了,他去东山的衣物有没有清洗?洗了的话,随身物件也可以,给我找两个……” “然后,他现在脾胃虚弱,一时间消化不了大补的。基础饮食就可以,把粥里人参鹿茸虫草全撤了。” 安慰完谢凭兰,裴月青话锋一转:“周允去东山做什么?” 谢凭兰擦拭着眼泪:“我们一时没看住,他和几个不学好的同学去那地方探险。回来的时候脸色就不对了,一直说想歇歇,就这样了。” 裴月青继续问:“他有说具体去哪儿吗?” “有……”谢凭兰皱了皱眉,思考了一下:“他爸问他的时候,他说去那个什么…什么山洞…” “穆将军洞?” “对,对……好像就是这名。” 裴月青点点头:“我知道了。他的命格很轻,以后说法多的地方,都让他有意思避着点。” “好的道长。命格轻……是什么意思?我们小允出生的日子,可是特别算过的好时间啊。” 裴月青噗嗤一笑:“是,好日子,特别好。你儿子上辈子是个天将,武曲下凡。” 谢凭兰惊到:“小允……” 裴月青用哄孩子一样的语气说:“所以去那些个灵气重的地方,就容易被天上的老同事呀哥哥姐姐伯伯嬢嬢呀发现,把你儿子抓回天上——” “那他□□就死了呀。”裴月青眨眨眼:“所以以后让你儿子注意注意吧,想探险看看纪录片得了。” “会的,会的,那小裴道长还需要我们做些什么吗?所以这次就是…就是天上的神仙在勾魂?” 裴月青:“差不多,我会给他烧个替身。” “替身对小允有什么影响吗?会不会魂魄不全,留下……留下祸患?” 裴月青摇摇头:“不会,只是让勾魂使,负责干这个的有个交差的。人间的一辈子对天上很短,拖够的时间够普通人活好一辈子了,下辈子的事下辈子再说。” “哦还有,让他注意着点,不止不该去的地方不去,笔仙通灵那种游戏也别玩,就没什么事。” 谢凭兰点点头,红着眼睛站起来说:“好的好的,谢谢小裴道长了。” 躲开对方想握住自己的手,裴月青退到门边,微笑疏离地说“不客气。” * 拿着周允随身带的玉镯和扳指,裴月青刚回到裴宅,就听侍女说钟家公子来找他,裴月青嘴角抽搐。侍从以为他是因为旧友重逢开心,裴月青却有点自闭。 “阿青。” 男人柔柔弱弱的唤他,站在远处,青色的衣衫,脸庞白皙,挂着一抹浅笑。 “你好……”他生疏的打了个招呼。 “怎么离我这样远?”钟楹招了招手,示意他靠近。 “你怎么来了?”裴月青谨慎地说。 “周允是我表弟,听谢姨说是你去看,我知道你回来了,来看看你。” “哦……”擅长于社交的早慧孩子,这次有些沉默。 “你可要去东山?” 料事如神,还是得到什么消息了,裴月青抿了抿唇:“钟公子还是这么聪明。” 钟楹赶忙说:“解铃还须系铃人,我虽不精占术,但烧个替身肯定不够。阿青一向少说多做,我了解你,也有去看过周允,他身上那绿气,怕是需要几味东山上的草药……” 闻言,裴月青倒笑了,淡淡说:“表哥知道,却不去采?” 钟楹柔柔地说,似乎要上前:“具体是什么,我不如你,并不知道。乱采乱喂反而害了他……” 裴月青后退一步,摆了摆手:“不用想着欠我人情,收钱办事,又有功德。少说几句更方便,你姨母开的价很高的。” 钟楹又近了一步,神色恳切道:“……山上毒虫那么多,我担心你。” 裴月青一梗,像咽了苍蝇一样,表情复杂地看着钟楹,缓缓说:“不需要你和我一起去,钟公子这小身板,去了我还要分神照顾你。” 钟楹笑了:“阿青关心我。” 兄弟啊,陌生人啊,有给啊,裴月青眉头抽搐:“……随你怎么想。” “你在紧张?” 哎呦我去! “没有。”裴月青冷声说。 钟楹点了点头,依旧和颜悦色,但下了最终宣判:“那就好,东山之行,我已与裴家主讲过,他允许我和你一起去了。” “所以,多多指教,小裴。” * 我是须佐之男,我要杀蛇。裴月青坐在院子里摘草,欲哭无泪的想,东山之行,我现在最担心的是身边人。老裴又给我上难度…… 裴月青和钟楹是发小,互相看着对方长大。一开始是钟楹看不上他,上学时,柔柔弱弱身体不是很好的在一边坐着,也不觉寂寞,只是不想被人打扰,只是平等的讨厌身边的人。而深受三从四德荼毒,女孩体验卡的小裴压抑久了看到比自己更安静的,深感欢喜,都变得活泼好动了,天天骚扰他,被置之不理,更来劲了。 后来九岁斩大鳌,家主见他靠谱,带他去斩巨蛇。 尚且年幼的小裴一着不慎被巨蛇卷腰吞入腹中,落了个恐蛇的毛病。 第二天的小裴去找他钟爱的柔弱发小钟楹哭诉,巨蛇的冰冷腥臭,卷入腹中的黑暗犹在眼前,他抽噎着说:“太可怕了…” 一直沉默倾听,脸上没什么表情的钟楹,在听到害怕两个字时,翻书的手指顿了一下。他缓缓转过头,看向眼角泛红的小裴,那张总是冷淡的脸上,表情变得有些怪异,他的嘴角似乎想往上牵,又被强行压下。 小裴一边抹眼泪一边努力坚强地说:“但…但是我会努……” 钟楹突然开口打断了他:“你怕蛇?” 小裴想说我会努力克服的。钟楹看着他,清秀的脸上缓缓绽开一个笑容。 这是钟楹第一次对他笑!年幼的小裴瞬间忘记了恐惧,被信赖的发小笑容所安抚,他呆呆地看着钟楹,原来这就是大人所说的美丽吗? “跟我来。”钟楹合上书,站起身,声音依旧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裴月青毫无防备,甚至带着一丝被特殊对待的雀跃,带着择选的朋友也终于对自己态度柔和的期待。他迷迷糊糊地跟着钟楹走向了学校那栋老旧的教学楼,最终停在了光线昏暗、堆满陈旧体育器材的器材室门口,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和橡胶制品淡淡的霉味。 但裴月青不介意。 钟楹推开门,里面一片昏暗,只有高处的小窗透进惨淡的、泛着绿色的光,一台老旧的吊扇在头顶有气无力地转动着。 待裴月青进屋,钟楹反手关上门,“咔哒”一声轻响,隔绝了外面世界的声音和光线,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小裴搓了搓手臂,看着站在阴影里的钟楹,小声问:“钟楹,我们来这里干什……” 他的话戛然而止。 在昏暗的、泛着绿光的阴影里,在他信赖的、甚至刚刚为他展露笑容的发小身上,钟楹那双总是低垂、显得有些忧郁的眼睛,瞳孔骤然收缩又拉长,变成了冰冷的、毫无感情的属于冷血动物的竖瞳。 紧接着,钟楹的下半身,在校服裤子的遮掩下,开始扭曲变形。布料被撑开,一条覆盖着冰冷光滑鳞片、闪烁着绿光的巨大蛇尾取代了双腿,缓缓地舒展开。蛇尾的尖端轻轻摆动,发出尾巴摩擦地面的细微沙沙声,在幽闭空间里显得极为刺耳。 钟楹的脸上依旧带着那抹浅笑,但在竖瞳和蛇尾的映衬下,笑容显得无比诡异。他像在欣赏一件极其有趣的玩具,看着裴月青脸上血色瞬间褪尽,嘴唇哆嗦着,瞳孔放大,身体僵硬。 他发现裴月青在恐惧的时候,是不会叫出声的。 冰冷滑腻的蛇尾无声而迅捷地游动,带着一股腥冷的气味,不容抗拒地缠绕上裴月青的身体,将他从地面卷起,拉近。小裴甚至能清晰地看到蛇身上每一片冰冷鳞片的纹路,看着钟楹勉强正常,算是人的面容,同时感受到那非人的、令人作呕的触感。 钟楹低下头,气息拂过小裴冰冷的脸颊,声音温柔:“早说自己怕蛇啊……” “接近我的时候,不曾知道我是半妖?” 轰的一声,裴月青脑中那根名为信任的弦彻底崩断。恐惧在此刻不再是模糊的概念,它具象化成了眼前这张带着温柔笑意的脸,这条冰冷缠绕的蛇尾。连尖叫都发不出来,裴月青瞪大眼睛,浑身剧烈地颤抖,最终晕厥过去。 尽管多年之后的今天裴月青闭眼都已经知道蛇的七寸在哪,但对钟楹柔弱外表反差下的恐怖,以及后续不断以无害外表欺骗、坑害他的行为,留下了深深地心理阴影。 外人眼里清风霁月的钟公子,他眼里善于慢刀割肉,搞心理恐惧,累积到极点致命一击的邪魔。偏偏这邪物发现自己对他态度特殊后,更爱靠近了。 人生何其广阔,怎么可能逃不过躲不过。 裴月青深谙此理,能避则避。 接下来的东山鬼事副本是小裴的个人章节,只希望阅读青梧故事的可以跳过。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8章 家族 第29章 裴月青打工指南 在层层叠叠的算计中,他看到了一点真心。 * 内室。 细瘦的圆白花瓶,插着一支四季盛开的红梅,裴月青站在屏风后,看着与自己对弈的裴阙,低下头说:“兄长,我要去趟东山,能不能顶一次天桥试炼……” 裴阙落下一子,淡声说:“至少要去一天。” 一周被缩减成一天,天底下最划算的买卖!哎呦张张嘴就办到了,不愧是我裴月青…… 他开心地说:“好!” “这么不爱去?” 小裴面色复杂:“我发自内心的,觉得这个任务设立时的初心是好的,特别好,因为我们主要正对业内,普通人接触也有一定门槛。但在天桥摆摊算命真的会被当成江湖骗子,几天能有一个认真来看的都算好了……” 裴阙:“天桥试炼是每个裴家人的义务,以廉价费用,帮助普通人规避风险,祛厄禳灾。但实际操作起来,存在的问题确实问题很多,成为形式主义的产物了。我会向家主反应,改变这件事。” “哥……” 裴阙隔着屏风看他的剪影:“怎么了?” 裴月青幽幽地说:“你说话好官方,不知道的以为我现在在族长发言大会。” 裴阙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一丝极淡的笑意融化了他脸上惯常的严肃。他放下棋子,轻声说:“那就进来,别在那站着了,像根木棍……过来陪我下一局。” 屏风后的身影动了,暖黄的光线终于照亮了他的面容。裴月青脸上还带着刚才谈论天桥时的些许郁闷,但更多的是被兄长允许不去后的轻松。他走到矮几旁,在裴阙对面坐下,动作带着少年人的利落。 执起一枚莹润的白子,指尖在棋子上轻轻摩挲了一下,裴月青抬眼看向兄长,眼神清亮,带着点速战速决的意味:“一局。” 裴阙微微颔首,示意他落子。棋盘之上,黑白分明,兄弟二人不再言语,只余棋子落盘的清脆声响,在内室中回荡。 * 在东山之行来临前,裴月青决定小小的准备一下。 一日之计在于晨,天桥摆摊,工作启动。 裴月青来到天桥,在市中心支起摊子,摆了个八卦阵,戴上黑色圆框墨镜,撑腿坐在地上,用黑色记号笔写上。 十元算命,祛厄禳灾。 …… 男孩举着自拍杆,手机屏幕上显示着直播界面,他声音洪亮,带着刻意营造的亢奋:“家人们看到了吗!市中心天桥,新鲜出炉的大师!嘿!今天主播就带大家沉浸式体验,如何科学调……哦不,是合理质疑这些江湖骗子!礼物刷起来!火箭走一波!看主播怎么拆穿他!” 裴月青:…… 直播男孩:你好! 裴月青:……你好。 直播男孩:啊! 直播男孩:我直播怎么断了,这网这么差吗…… 裴月青:(微笑)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 小孩:大哥哥,我感觉我能看到鬼,爸爸妈妈都不信。 裴月青:你都看到什么了?跟哥哥说说 小孩:就是……有时候晚上睡觉,感觉床边站着黑乎乎的影子,看不清脸……还有放学路上,经过那个老旧的巷子口,总能看到一个穿着旧衣服的奶奶坐在墙角哭……可是别人都看不见!我告诉妈妈,她说那里什么都没有……它们也不跟我说话,只有我能看见的那群东西,就是那样看着我……我好害怕,晚上都不敢关灯睡觉…… 裴月青静静地听着,目光落在小孩因为紧张而发白的脸上,温声说:嗯……所以,这些别人看不见的东西,让你很害怕,睡不好觉,不想再看到它们了,对吗?它们是你的困扰。 小孩用力地点头,眼眶有些发红。裴月青轻轻叹了口气,他伸出手,食指修长,指尖带着一种玉石般的温润感,轻轻点在小男孩的眉心,灵台之处。 一点极其微弱、却异常纯净的光芒亮起,随后转瞬即逝。 裴月青收回手,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静,甚至带上了一丝笑意,他说:“以后都不会看到了。” 小孩茫然地眨了眨眼睛,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眉心。刚才的光仿佛幻觉,但他确实感觉有什么沉重而冰冷的东西,被拂去了。他有些懵懂地看着裴月青,似乎还没完全理解发生了什么。 裴月青摸摸他的头,轻声说:“如果成年以后,你依旧能清晰地想起今天看到的这些,想起它们的样子,想起此刻的心情,并且,你的想法改变了,不再是害怕,而是想要了解,甚至…想要过一种能与它们打交道的生活……” 他微微俯身,凑近小男孩的耳边,声音低沉而清晰,如同一个约定: “桃山街47号。哥哥在那里等你。” * 中午的时间也很重要,想到开学在即,裴月青决定逐渐心法,在自宅打坐。 长老A:“小裴少爷越来越厉害了。” 裴月青谦虚道:“不敢不敢。” 长老B:“玉树临风,一表人才!” 长老C:“才华横溢,旷世奇才!” 长老D:“气宇轩昂,血性男儿!” …… 在练习成语接龙还是对联? “瞧这飘逸的身姿,完美的侧脸!” “瞧这运转的真气,端方的面容!” “……” 长老…… 放过我。 * 晚上,裴月青来到天桥,在市中心支起摊子,摆了个八卦阵,戴上黑色圆框墨镜,撑腿坐在地上,用黑色记号笔写上。 十元算命,祛厄禳灾。 女孩:“大师,能给我算个塔罗吗?他会喜欢我吗?” 东方大师裴月青:“也……不是……不行。” …… 又来一位中年人,他忧虑地说:“我觉得每天半夜有人盯着我。” 裴月青:“您继续说。” 中年人:而且每次闭上眼睛都能感觉一阵彩光笼罩着我,睁开眼就消失了…… 中年人:那盯着我的视线有的时候特别……温柔,有的时候又……特别的怨毒。 裴月青:您的贴身物品给我一件。 中年人:(把表递过去) 裴月青:…… 裴月青:您的手机可以给我看一眼吗? 中年人皱起眉:赛博驱魔?你靠谱不? 裴月青:不是……您给我看一眼,我立马能给您解释。 中年人:(半信半疑的递过去) 裴月青:您看这个应用使用时间,微信在11点您关闭后,隔了一到两个小时又继续使用了,时间还很长…… 中年人震惊:那脏东西入侵了我的手机,会不会像贞子一样爬出来? 裴月青但笑不语:我猜…你感受到的视线,应该是您夫人在查你的手机。您试试设个锁屏密码呢? 中年人:骗子!江湖骗子! * 午夜,由于家学独特,阳中取阴,裴月青迫不得已过上了斜杠人生,在夜晚成为一名兼职工人。 他来到花圈店,制作了美丽实用的花圈,叠了一袋纸元宝。又来到了乱葬岗,在尸体旁边睡了一会。转场去了鬼宅,收服了一个恶鬼。最后来到殡仪馆,为尸体画上了漂亮的妆,将尸体进抗焚化炉时,同事惊叹地说:“小哥看起来瘦瘦弱弱的,力大如牛啊。” 裴月青骄傲地说:“哈!” 晨光熹微,做完这一切的裴月青,揉弄着酸痛的脖领走出店铺。大街上已经有了一些出来晨练的老人,为了不将阴气传到他们身上,绕了条没人的小路。 巷子弯曲,裴月青其实很想吃个包子,配上豆浆,但想着最近有活,还是精准控制食物摄入吧。 照常在回家的小路上前进,一种带着特定节奏的脚步声,突兀却又无比清晰地从黑暗中传来。 裴月青身子一僵,身子瞬间钉在原地。他几乎是本能地绷紧了身体,一种纯粹的生理性厌恶和高度戒备。 “钟公子……” “阿青。”颀长的身影从黑暗中显现,男人穿着剪裁精良的风衣,衬得身形愈发挺拔。嘴角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笑,目光牢牢锁在裴月青身上。 裴月青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防御机制启动。他脸上瞬间也堆起一个笑容,刻意拖长尾音,复刻了钟楹刚才的表情和语调“阿~青~” 随后冷着脸瞪他一眼,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的嫌恶:“我大言不惭猜一下,钟公子走这条路,是在蹲我?” 高强度工作一天,本来就烦躁,眼下更像是被在情绪的火焰中加了几把柴,整个人状态很高。他向前逼近半步,声音压得很低:“现在见到了,开心吗?是不是特别希望我像当年一样,被你吓得魂飞魄散?” 他发出一声短促的嗤笑:“做梦去吧。你以为我还是九岁?” 对裴月青的敌意视若无睹。钟楹的笑容加深了几分,那双看似温润的眼眸深处,闪烁着愉悦的光芒。 他声音轻柔依旧,却字字清晰:“开心。当然开心。” 钟楹他微微歪头:“见到你,我就很开心。每一次,都像那次一样开心。“ 这句话,连同他仿佛在欣赏猎物般的眼神,使得“那次”的回忆如同潮水般涌来,他仿佛又闻到了那股腥冷的蛇类气息。 “去死吧。”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裴月青压着愤怒的情绪,猛地转身,几乎是有些仓促,甚至带着点落荒而逃意味地加快了脚步, 钟楹站在原地,饶有兴致地欣赏着裴月青气急败坏的背影,看着他为了摆脱自己而略显狼狈地在小巷中加速。 直到裴月青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巷子尽头的黑暗里,钟楹才心满意足地笑了一下。整理了一下风衣的领口,他的身形向后微微一退,悄无声息地重新隐没于身后的浓稠黑暗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只有空气中残留的那一丝若有似无的的恶意,以及裴月青心头那久久无法散去的、被蛇类盯上的冰冷直觉,证明着刚才那场令人作呕的相遇。 好恶心,好恶心。 * 兢兢业业打了一天工,完成兄长说的至少一天的天桥试炼,明天就可以安心去东山了,裴月青躺在床上,有些出神地想:为什么总有种不妙的感觉…… 倒不是会出生命危险的那种不妙,裴月青立马起身为自己画了个护身符,果然问题出在同行人身上吗。 希望一切顺利。 他叹了口气,不顺利也会过去的,快点结束吧。 第30章 东山鬼事 东山荒冢,纸钱纷飞。裴月青皱着眉,整个山头如同被一层黑色的影子罩住一样,散发着让人觉得不妙的气息。 “唔……”钟楹在他旁边,摸了摸下巴,说:“这山像活的一样。” “裴家信奉泛灵说,我们认为万事万物都有意志存在……”裴月青一身劲装,袖口、腕带镶着金片,马尾好好竖起,像画卷中清秀的的暗卫。 “但万事万物的意志与人不同,不同物种间存在着观念的差异,类似于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所以有些祭山祭河的习俗在人类看起来很残忍,但对它们而言,却是正常的。 “因此……让我奇怪的是,我觉得这山,拥有了人的意志……这就像桌子能理解骡子的话……奇怪。”裴月青表情平淡的说出了恐怖的话。 钟楹跟着思考到:“是山神?和人在一起久了,观察出些规律。” “有可能,这世界发生什么都正常。”裴月青叹了口气,在即将进山,感受到无形之门前对钟楹说:“我不猜你这趟为了什么,但现在离开还来得及。” 钟楹轻轻一笑,说:“不,我们一同进去。” “哼。”裴月青用鼻子出了气,随后在感知到真正进入“东山”的分界点,用术法做出类似开天门含义的动作,这是让真实的一切显现的术法,类似开启里世界。 一般人要误触,要集结各种方法,才有可能进入异常发生的地方,裴家的术法却可以作弊,直接开启,直接进到最危险的地方,阵法中心。 数不清的念头涌入术士的脑海,裴月青在成功的第一瞬间,就被巨力压的跪在地上,面色苍白。偃骨是天赋,但他的感知能力一向比别人强,承痛能力也比别人强。 这股威压,他几乎要呕吐了,捂着嘴跪在地上。如同庞然大物面前的蝼蚁,忍不住生理性发抖,风水师是非自然与自然的沟通之门,这种感觉并不陌生,他控制了下呼吸,缓缓直起身子,双手合十,掐了个与天沟通的咒诀,颂念着我们只是进来采药,求您通行。 威压还在加剧,裴月青掏出一张符,刚要继续尝试,下颚就被钟楹的手卡住,他错愕的抬起头看着对方,看对方冰冷的鲜血被喂到自己嘴里,血滴子挂在唇边,显得脸色不是那么糟糕。 头痛逐渐减弱,耳边的嗡鸣声也在消失。他侧头躲开钟楹划了很大一条伤口、泛着腥气的手,微微呛咳着说:“…谢谢。” “祂对妖的包容度很高,默认我是山上的一部分。有灵根的人似乎不行,哪怕是偃骨。” 裴月青挣扎着起身:“但我不能一直喝你的血,借你的气息,我需要和他沟通一下。” 钟楹按住他的手:“裴家主同意我来,就是……” 裴月青打断到:“钟大少爷收了什么好处,也鬼迷心窍来当耗材了?” 他嘴角的笑没什么温度,绿湖一样的双眼,沉沉地盯着钟楹,说:“若是现在没收好处,更让人担心了。”看着钟楹欲言又止的眼神,他缓慢地说:“第一,我不相信。第二,若有隐藏条件。恐怕我日后还不起。” “谢谢你帮我,但我想我们真的太久没见面了,以至于你有一种误解。”裴月青冷冷的说:“我们还不是我可以心安理得接受你帮助的关系。我也不是靠着你帮助才活下来的寄生虫。不要做多余的事,钟公子。” 钟楹叹了口气:“知道别人心甘情愿对你好,就跟被点燃的炮仗一样。我帮你又不是因为你是偃骨……心真狠。不愿与人产生连结,亦或者谨慎到现在都不愿意信任我。” “只是没必要。”裴月青垂着眸子,说:“既已一同入局,我会比相信之后遇到的所有人、非人,更为信任你。但仅限于此。” “好。”听到裴月青的话,钟楹骤然一笑,像融化的雪:“你说了,我就信,我听你的。不过,我不会血蛊,虽然你没明说,但我能听出你的意思。” “我只是想帮你。”钟楹眨眨眼睛。 “什么血蛊。”裴月青也跟着装傻:“我怎么会这么想钟公子。” “哦……”钟楹微笑着说:“这样啊,” * 结印,伴随着五张符纸定在空中,燃烧成灰。 陌生的语言化作不成符号的意义,飘进他心里。裴月青的瞳孔变成无杂质的绿,仿佛空洞的沼泽,密集的古文字顺着他的手臂爬上半边脸,像蜘蛛的触角一样,让他看起来邪异非常。 “还挺漂亮的。”钟楹在心里想。 裴月青的身体渐渐如同被举起般飘在半空中,他平静空洞的表情突然出现一丝裂缝,仿佛嘴角在微微抽搐。 不是错觉,文字消失,瞳孔的颜色回归异常,他猛地坠到地上,喷出一口鲜红的血。纤细的手指捂住嘴唇,克制不住的微微抽搐,似乎被自己吐血的惯性,亦或者血腥味弄得干呕,如同刚进山时般脆弱,钟楹皱着眉凑过去,刚要喂血,就被裴月青侧着脸躲开了。 “谈崩了?” 以前结束沟通,也不会像被弃置的容器一样,这么轻贱的甩在地下。钟楹的眼底闪过一丝阴翳,虽然同龄人,长辈总会调侃小裴命极硬,无论挨了多严重的教训,很快就会修复好。但他每一次凄惨的表情,都让钟楹觉得对方会立刻死掉。 死掉很麻烦啊,死掉就没用了,钟楹看着裴月青,不能死啊。 “……”裴月青擦掉嘴角的血,拔出随行剑,插到地上,撑着身子站了起来。他擦掉额角的虚汗,无语地说:“桌子有骡子的意识,果然不是好事。” “?”钟楹微笑着看他,等着下文。 “没谈崩……单方面接受祂的条件,当做进山费。只是这些条件……我有点……” 他的脸上罕见出现一种欲言又止。 这个对待任何事物接受度高到离谱的裴公子还有不能接受的,他问:“要命?” “要命我就直接跑了,或者,现在用你做血包了。” 钟楹点点头,称赞般说:“不是不行。” “……”裴月青眯着眼睛看他,说:“祂说我若想在山中正常行走,需要遵从一些规则。” “一共九条,九选五。” 1.不可以自己吃饭 2.三句话之内,要结巴一次 3.经常瞪大眼睛懵懂张着嘴的看着周围的人 4.要喊见到的人哥哥或者姐姐 5.着急的时候需要眼眶通红,拉着人袖子辩解 6.不可以直说让自己看起来很聪明的话 7.每天需要一个拥抱 8.每天都要发一次脾气 9.结尾说啦,吧,呐,呀, 把九条规则用天幕出示,裴月青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有些无奈地说:“怀疑祂最近接触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别的规则怪谈看了让人流冷汗,哈,这个倒是不一样的流冷汗呢。” 钟楹凝视着那九个条件,视线转而落到裴月青身上,他问:“你选的是……” “6一定不行,我需要张嘴,需要说话。2和9也容易犯,而且听说结巴容易养成习惯,所以我选了1、3、4、5、7……” 1.不可以自己吃饭 3.经常瞪大眼睛懵懂的张嘴看着周围的人 4.要喊见到的人哥哥或者姐姐 5.着急的时候需要眼眶通红,拉着人袖子辩解 7.每天需要一个拥抱 “从见到下一个人开始生效,关于第一点,我决定饿着,或者在吃饭前结束,哦,而且祂还给了我一个类似人设的东西……” 钟楹憋笑说:“什么?” 裴月青微笑着看他:“规则的命名叫——小傻子扮演指南。” “噗……” “……” “不笑了,别瞪我。我相信我们小裴做什么都会特别好的。” “……” “呵呵。” * “要不要先实操一下,现在就开始,否则我担心你一会会触犯规则。” “好啊哥哥。”裴月青低着头看路,面不改色的说。 “……”好像有点犯恶心,钟楹顿了一下,随后才轻轻的“嗯”了。 “其实我对东山的了解不多,没想到它的守护神这么有人味。钟公子,祂的惩罚我不确定会不会递增,我会尽量不犯。”裴月青意有所指道:“但如果真的出现意外情况。” 他忽然一笑:“你要做好我突然消失,或者突然给了你一刀采血的准备。” “哦,对了…大概率我会消失的,毕竟我舍不得你疼。”裴月青模仿钟楹的语气,补充了一句:“可不是故意丢下你的。” “当然……”钟楹一笑,不太在意的样子:“这么见外做什么,我现在采一管血给你?” 这逼绝对有事,有求于我。需要我在身边,是为了做什么?我是这一站某个点的钥匙? 裴月青思考着,摇了摇头说:“不必,我喜欢新鲜血液。” * 向上蔓延,似乎无止境的路,饶是体力比正常人好太多,裴月青也有些疲惫了。他驱动着符火点亮前路,同时测算路线。钟楹没发表什么看法,也没说累,只是默默地跟在他身后,看起来是个无害的跟宠。 又一段长路,拐角处,裴月青终于看到细碎的火光和帐篷,他吸了口气,听到钟楹问他:“准备好了吗?” 见到第一个陌生人开始,就要遵守规则了。 裴月青拍拍脸,面色不太好地说:“准备好了。” 进山之后他的灵感因为山神的存在被一定程度的干扰,他无法确定对面的帐篷是作死露营的死孩子,还是同样有所求的术士。 裴月青给出另外一个可能:“我们也可以不进去,直接去采药。” “你应该听说过一点,连通阴阳两界的花,普舍罗那,梵语里通往天堂的桥的意思。它出现的条件之一是人群聚集,另外一个我不能确定……那倒霉孩子也正是因为和朋友一起探险,才遇上那种植物,误打误撞凑齐两个条件,被勾魂的。” “来之前我有测算过,这次大概率能看到普舍罗那,和谈第一,我并不需要摘掉那朵花,只需要在他来着的时候烧掉周允的替身。让天堂桥上‘出现’他的身影,好交差。 他掏出兜里的木偶,上面刻着周允的名字。 “替身一烧,这件事就基本结束了。离开的时候摘一些安神草,回去磨成粉让他喝下去,就再也不用担心了。” 裴月青:“不过特定的条件,你有猜测吗?如果有,也许我们未必要去交涉。” 钟楹说:“也许是集体恐惧?” 裴月青点点头:“这样吗?我会试一试这个。” “试一试?”钟楹笑了:“你要人为闹鬼,让他们害怕,那万一遇上别的术士呢?” 裴月青笑着说:“隐晦点弄呗,论心不论迹,起码本心是好的。” 钟楹:“你作为鬼出现,见到人不需要遵从那些条件。” 裴月青眨了眨眼:“我就不会那些不在场的闹鬼方法吗?鬼冲着人喊哥哥姐姐很猎奇好吧……” 钟楹点点头:“我会配合你。” * 子夜,风呜咽着卷起地上的纸灰,半山腰那片营地的篝火,在无边的黑暗中显得格外渺小。 “卧槽!老李!老李你看见没?!”一个穿着冲锋衣的年轻男人猛地从篝火旁跳起来,指着不远处一棵老槐树,声音发颤,“那树上是不是吊着…” 被他叫做老李的中年男人正啃着干面包,闻言不耐烦地抬头:“大晚上的你……”话音未落,他自己也僵住了,那棵虬枝盘曲的老槐树上,影影绰绰地,似乎真有一个穿着白衣,身形飘忽的影子在随风晃动。 “鬼…鬼啊!”一个胆子小的女生尖叫一声,手里的水壶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原本还在说笑的几个人全都噤了声,惊恐地望向那棵树。影子似乎察觉到他们的注视,晃动的幅度更大了些,甚至发出一种类似呜咽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它在哭!”有人喊到。 恐惧如同瘟疫般蔓延开来。 有人想跑,却发现双腿发软,有人想喊,喉咙却像被扼住。 “我的包!我的背包不见了!”一个男生突然发现放在帐篷边的登山包不翼而飞。 “我的水壶!我刚放在这儿的!” “手电!我的手电也没了……” 物品的凭空加上鬼影出现,恐惧化作有形,逐步击溃人们的心理防线。 “是鬼!肯定是鬼!”有人崩溃地大喊,“我们闯进不该来的地方了!快跑!离开这里!” 当他们慌不择路地想沿着来路下山时,却发现那条熟悉的小径消失了。四周的树木仿佛活了过来,形成一道道无法逾越的屏障。无论他们怎么走,最终都会莫名其妙地绕回这片营地。 鬼打墙。 篝火的光芒映照着他们惨白惊恐的脸,啜泣声、祈祷声、崩溃的咒骂声混杂在一起。 裴月青在暗处观察着这股强烈的集体恐惧,知道时机已到。他指尖掐诀,准备点燃替身木偶,完成最后的步骤。 然而—— “大晚上的,吵什么吵?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一道带着点不耐烦的少年嗓音,突兀地打破了营地的喧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年轻的身影从营地边缘的树影里轻盈地跃出,稳稳落地,那人顶着一头清爽利落的短发,黑色中分刘海盖住一截眉毛,身形挺拔劲瘦。 他面容英俊,有着灵动的杏眼,姿态随意地扫视着混乱的营地,他眉头微挑,仿佛在看一场闹剧。 “一群大活人,被这点小把戏吓成这样?” 随着他的出现,营地周围那股令人窒息的阴冷气息瞬间消退了大半。篝火的光芒似乎都温暖了几分,原本被恐惧淹没的人群,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呆呆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画风与众不同的少年。 “小…小兄弟?你…你快跑!有鬼啊!”有人反应过来,带着哭腔喊道。 “鬼?”萧显嗤笑一声,迈着悠闲的步子走到篝火旁,随手拿起一根树枝拨弄了一下火堆,火星噼啪作响。 “哪来的鬼?我怎么没看见?”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槐树,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弧度,“哦?你说那个?那不是风吹的破布条吗?眼神不好使啊大叔!” 这轻松随意的态度,仿佛带着某种魔力,瞬间冲淡了紧张的气氛。人群面面相觑,恐惧感莫名消退了不少。 “可是…我们的东西不见了!” “还有那哭声!有女人在哭! 萧显耸耸肩:“东西不见了?自己找找呗,说不定被风吹跑了,或者被野猫叼走了?至于哭声……”他侧耳听了听,一脸无辜,大大的眼睛表情达意很明显,看起来极具说服力。“哪有哭声?我怎么听不见?你们是不是幻听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看似随意地在营地周围踱步,手指在口袋里悄悄掐了个诀。 “行了行了,都别自己吓自己了。”萧显拍了拍手,声音清朗,“我看你们就是露营太兴奋,加上天黑,自己吓唬自己。赶紧收拾收拾,该睡觉睡觉,该下山下山。大半夜鬼哭狼嚎的,很扰民知不知道?” 在这种时候插科打诨、轻描淡写的态度,反而比任何严肃认真的安抚都更有效。人群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下来,虽然还有些惊疑不定,但恐惧感确实消退了大半。 “小兄弟,你真厉害!你一出来,那些怪事就没了!” “要我说这就是阳气旺!火力足!镇得住不干净的东西!” 萧显扬了扬下巴,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带着点少年人的小得意:“哈哈,哪有不干净的东西,我就是胆子大点,眼神好点。” 说着说着,他的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裴月青和钟楹藏身的巨石方向,眼神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和好奇。 第31章 东山鬼事 裴月青在看到萧显身影的瞬间,整个人僵住了,一股邪火直冲天灵盖。 “呵呵。”他低骂一声,一个钟楹还不够,在这种鬼地方,他竟然还能遇到萧显。 萝卜开会! 萧显时他学会望气后遇到的第一个诅咒。人的运气是守恒的,没有谁会绝对倒霉,就像柳青梧曾向自己讲述过“蒙尘”倒霉的几年,被锁住的气运不会流走,而在日后加倍返还,这是正常的,合理的,起起伏伏才是人生常态,这时候不顺那里会补足,这个定理也生效于他,偃骨出身,修行天赋极佳,但受限许多,认知上又存在着可以说是天赋也可以说是缺陷的不同。 但这种起伏独独不生效于萧显。 天道之子,气运冲天。即便自己一向是同辈中的佼佼者,但他第一次看到萧显的时候,看着那和谐的东升的紫气,还是觉得人生怎么会这么离谱。如果这个世界是剧本,那萧显绝对不是什么莫欺少年穷忍辱负重逆袭流大男主,而是一路顺风顺水平步青云顶级龙傲天。 这种买彩票能成为百万富豪,躺平都有机缘上门,就像现在,同为术士但莫名其妙逃脱山的规则有了护身符和进山令的,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一副欠揍的、玩世不恭的姿态,人生中最大的不顺也许就是被羡慕他的人瞪过几眼。让裴月青这种并不会嫉妒周围人,同样也是天之骄子的少爷都会觉得,命运真不公平。 在他身边,所有人都像配角一样。 怎么萧显也来了...就说进山前总有种隐隐不妙的感觉…… 精心策划的闹鬼,眼看就要收官,萧显来这一下,直接把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集体恐惧给冲散了。 人算不天算,你不能跟男主角比。裴月青调理着自己,憋屈地躲在石头后面。就在这时,他感觉一道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是钟楹。 钟楹正侧着头看他,那双总是带着玩味的眼睛里,此刻清晰地映着裴月青生闷气的脸,他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无声地用口型说了两个字:“规则。 裴月青明白钟楹的意思。规则要求他从“见到下一个人开始”遵守。萧显在的话,很难不察觉到他们,大概率已经成为了“下一个人”,但不说萧显,刚才毕竟有人对他扮演的鬼影尖叫,也许也算见过面,出于保险,他应该…… 钟楹似乎看穿了他的挣扎,脸上的笑意加深,无声地催促着。 刚才随便恶心对方还好,现在人家好整以暇的看着自己,裴月青咬着后槽牙,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极其缓慢地转过头,面向钟楹。 别看我行吗?他先是努力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接着眼神飘忽地看向旁边。最后,才是极其不情愿地,用一种带着点奇怪尾音,但语速和语调都努力维持着平日冷淡感的短句,对着钟楹说道: “哥哥,我知道……” 声音不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 钟楹脸上的笑容瞬间绽放:“真听话,阿青。” …想死吗?裴月青觉得一股血冲上大脑,强忍暴打对方的冲动,他在心中默念着任务要紧任务要紧,飞快地移开目光,看向下方营地,仿佛刚才那声称呼只是谁的幻觉,裴月青用带着不耐烦的语气说:“麻烦。” “哟!这不是裴大少爷和钟公子吗?躲这儿看戏呢?” 一个带着明显戏谑的少年音从下方传来。 裴月青和钟楹同时转头。 萧显不知何时已经溜达到了他们藏身的巨石下方,正仰着头,双手插兜,一脸好奇的表情看着他们。 他看到了什么? 那个一出生就成了大事件的偃骨,被他视为唯一能与自己同行之人的裴月青,刚才对着钟楹叫了声哥?虽然裴月青立刻恢复了那副惯常冷淡的模样,但萧显确信自己没看错。 这可比刚才那些破布条和幻听有意思多了。一股极其微妙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不爽悄然滋生。 这小裴社交时的乖巧体贴通常只在对向上和向上时出现,比如哥姐和弟妹。对待同辈除了答疑解惑,一向寡言不施舍多余的眼神,包括自己,都只是淡淡的招呼!对比那些想依仗他的显得太过于不关心,太过于特别……虽然裴月青确实有这个实力。但他现在,居然对着钟楹这个半妖叫哥?凭什么? “你们这是在玩什么新花样?”萧显的声音带着促狭,目光在裴月青强装的冷淡和钟楹的笑容间扫视,嘴角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角色扮演?cos石头?钟公子好福气啊!能叫裴大少爷陪你。” 他故意把好福气三个字咬得很重,眼神在钟楹脸上瞟了瞟,带着点阴阳怪气。 福气你爹,裴月青内心咆哮,面上却只能维持冷淡。人啊,面对跟自己差不多的同龄人,总有种莫名其妙的自尊心。他微微颔首,惜字如金地打了个招呼:“萧显,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萧显压下旺盛的好奇心和不爽,语气轻松,“刚才那些异象虽然被我顺手解决了,但源头没找到,保不齐还有后手。” 看向钟楹,萧显的目光带着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二位躲在这儿,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吗?还是在玩什么特别的游戏?” 钟楹恢复温润的笑容,眼底愉悦未散:“萧兄说笑了。我们也是刚到,恰巧看到萧兄出手。”他自然地侧身,仿佛在保护裴月青,故意用亲昵的语气补充道,“阿青胆子小,被刚才的动静吓到了,我陪他在这里缓一缓。” 感受到手下裴月青瞬间绷紧的肌肉,钟楹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胆子小?”萧显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其实这话裴月青自己也有点绷不住,于是萧显夸张地挑了挑眉,“裴月青?胆子小?钟公子,你这玩笑开得可有点大啊!我们裴大少爷什么时候怕过……”他话没说完,忽然凑近一步,几乎要贴到巨石边缘,低着头,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盯着裴月青的眼睛,“小裴,你刚才是不是真叫了钟楹‘哥哥’?也叫我一声嘛,我也长你两岁。” 真他妈让你听见了哈,裴月青后退一步,声音冰冷:“说什么呢,你有病吧!” 萧显被他这激烈的反应弄得一愣,随即反而更来劲了,嬉皮笑脸地说:“哟,生气了?只是开个玩笑,不过……”他摸着下巴,眼神在裴月青和钟楹之间来回扫视,语气酸溜溜的,“钟公子,看来你跟小裴关系不错啊?都能让他叫哥了,裴阙知道自己弟弟在外面还有位好哥哥吗,真是让人意外。” 谁跟他关系不错,无视萧显的阴阳怪气,裴月青想着,这大哥神经病犯了现在情绪高涨,没工夫注意别的,正好趁机搞一波事。他的目光锁定下方营地,集体恐惧被萧显冲淡了,但还没完全消失。 无视萧显那欠揍的表情和钟楹看好戏的眼神,无视他们又开展一轮奇怪的对话,裴月青佯装气急了转过身,再次掐诀。 “呜呜呜……妈妈……妈妈……” 孩童哭泣声幽幽响起,仿佛就在篝火堆旁! “啊——!鬼又来了!” “救命啊!” “大师也被抓走啦!!” 营地再次炸锅,恐惧因萧显的消失而更歇斯底里。 萧显脸色一变,立刻转身,但嘴里还不忘嘀咕:“啧,又来?没完没了了是吧?” “大师回来了啊!大师往回走呢!”他大声说,试图安慰众人,迅速飞身上前探查情况。 就是现在! 裴月青指尖一弹!红色火星射向营地外围——普舍罗那盛开的地方,替身木偶瞬间燃烧,气息升腾。 成了! 不过如此。裴月青心中一松,嗤笑一声,转身欲走。 “裴月青?”虽应对哭声,但替身燃烧的波动被他捕捉,萧显皱着眉问:“你搞什么鬼?!” 裴月青身体一僵,你别跟我对话呗。差不多也该恶心他一次了,不是,遵守规则一次,否则突然被山神压着跪倒地下吐血是不是有点难看,他深吸气,在萧显凌厉目光下,在众人四散奔逃向这边的对视,他张开嘴,突然觉得对这这张脸喊哥其实比对钟楹这毒物喊更让他难以接受。 非要选一个,他叹了口气,转向钟楹所在的方向,哪儿去啊,怎么要溜,他的眼神带着被屡次打断的烦躁和不耐烦,用一种带着点委屈但语速偏快的语调说:“哥哥,怎么不等我?” 说完,他根本不给萧显反应时间,身影一闪,隐入黑暗。 “裴月青!你给我站住!把话说清楚……”萧显回头,只余树影晃动。他站在原地,看着混乱营地和裴月青消失的方向,脸上的戏谑笑容僵住了,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困惑,被无视的不爽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失落。 “靠!这家伙……跑什么跑?还有,他又叫钟楹哥哥,他绝对叫哥了吧……” 萧显一脸郁闷,小裴吃错药了,还是这俩人私相授受,裴月青喜欢男的?钟楹给他灌了什么**汤?看向对方消失的方向,以及不知何时也不见人影的钟楹,萧显眼神复杂。 * 在穆将军洞所在的山坳边缘,月光下,巨大的深坑如同山的伤口,吞噬了残破的庙宇。土腥气混杂着冰冷的妖气,以及封印崩解的残迹,无声地诉说着刚刚发生的一切。 钟楹背身而立,身影在月色下显得有些寂寞。 受限太多,刚刚定到位置,找过来的裴月青停下脚步,目光扫过深坑,瞬间了然。钟楹的同行、沟通山神后的取血……所有线索串联,指向面前这座早已香火断绝、只剩断壁残垣的穆将军庙。 而它现在消失了,不是倒塌,不是损毁,是彻彻底底的消失。原地只留下一个巨大的、仿佛被无形巨手硬生生挖走的深坑。坑底散落着腐朽的木梁、碎裂的砖瓦,以及一些分辨不出原貌的碎片。 想起他无比自然地提出同行。想起自己沟通山神后吐血时,钟楹那看似关切、实则精准取血的喂血动作,想起他忽然离开…… 所有线索,如同散落的珠子,被“穆将军庙消失”这个结果瞬间串联起来。 怪自己太聪明。 一个尘封的、关于钟家起源的模糊传闻浮上裴月青心头。钟家并非纯粹的蛇妖血脉,这并非意味着他是人妖结合,而是血脉本身不完全。其先祖,据说是被某位以斩蛇闻名的将军所斩杀的妖蛇,这穆将军庙,留存的不仅是斩蛇的功绩,更是一座禁锢其后裔血脉力量的封印。 钟楹的目标,也许从来就不是什么普舍罗那,也不是为了周允,更不是什么担心自己。他需要的是彻底摧毁这座庙宇,释放被镇压的力量,并为家族报仇。 而自己蕴含着偃骨气息和与东山意志短暂交融力量的血,也许正是对方顺利达成目标的关键。换而言之,有些事情半妖做不到,斩蛇人对蛇有着天生的压迫力,但偃骨是超脱人的,自己受制于规则的进山令,而钟楹接近穆将军庙的钥匙也正是自己。 好一个层层递进、环环相扣的算计。利用表亲关系接近,利用裴家的委托混入东山,利用自己的能力和危机时刻获取关键媒介,再利用萧显的出现制造脱身时机…… 时势造就英雄呀! 裴月青扯了扯嘴角,缓步上前,脚步声在寂静的山中格外清晰。 “好手段。” 声音平静无波,但像在讽刺。 钟楹的背影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缓缓转过身。 月光照亮了他的脸。那张总是带着温润笑意或玩味神情的俊美面孔,此刻只剩苍白,他的眼神深处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有目的达成的释然,还有一丝被裴月青直白、平静地揭穿算计的狼狈。 衣裳沾了血,显然短时间内毁了这座庙也受到不少反噬,现在的状态也许裴月青动动手指就能杀了他。 钟楹沉默了片刻,再开口,声音有些低哑:“你都知道了。” “又不是傻子。”裴月青走到深坑边缘,垂眸看着坑底的狼藉,“与其给我血,不如说趁机取走我的血,用来做破除这庙宇封印的引子,对吧?” “穆将军斩蛇,即便香火稀缺,但庙和阵法存在,后裔便会受制。毁了这庙,断了这香火根基,你钟家的血脉限制才算真正解开。” 钟楹的瞳孔微微收缩,裴月青的推断分毫不差。他没想到,对方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竟能将所有线索串联,直指核心。 “是。”钟楹没有否认,坦然承认。他嘴角勾起一抹复杂的弧度,带着自嘲,也带着一丝疲惫。 “钟家世代背负这枷锁,穆将军庙是悬在我们头顶的剑。我别无选择。” “好一个别无选择。”裴月青轻笑一声,笑声里听不出情绪,他说:“我都要怀疑周允上山,被魇住,有你的唆使和暗示了,达成这种程度的天时地利人和,筹谋了很久吧?” 钟楹看着他,眸色很深:“我提醒过你,帮你,不是因为你偃骨……”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涩意,“我喂你血,是真的想帮你缓解痛苦。取血……是顺势而为。” 裴月青静静地看着他,那双绿湖般的眼眸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冷。 “不错,顺势而为。”裴月青重复了一遍,语气平淡。“是我也会这么做,我们之间从来就是如此。所以——” 裴月青的声音异常平静:“两清了,不怪你。” 预想中的愤怒、质问、甚至拔刀相向都没有出现。裴月青平静得可怕。这种了然和无谓,却比任何愤怒都更让他感到茫然。 他忽然觉得自己第一次认识裴月青。 不是在他面前言笑晏晏,即便后面产生分歧,躲避着他依旧能展露真实生动的情绪,恐惧厌恶都很明显的,像孩子一样的裴月青。 这种伴随着早慧的平静,理智上限权衡利弊,或者从未期待所以原谅,作为解决问题的人,作为裴家的偃骨,进入工作状态的裴月青。钟楹看着他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里面没有恨,没有怨,甚至没有多少被利用的生气,只有一种果然如此的了然和到此为止的疏离。 他心底那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或许是在漫长算计中,也曾因为对方强大而产生一点欣赏。在喂血瞬间,也曾因对方一惯铤而走险,不在乎自己不在乎疼痛而闪过的一瞬的心软。即便同样受到限制,裴月青也绝非需要谁的庇护才能如鱼得水,但都没有现在使钟楹清楚的意识到,裴月青本身是独立的,不易亲近的。 只是一起走了一段路,却并非同行。看吧,他其实并没有那么在意你,他甚至没有要你解释。 钟楹喉结滚动了一下,压下心头翻涌的、从未有过的陌生涩意。他缓缓地地点了点头,声音低沉而清晰: “嗯。”他看着裴月青的眼睛,补充道,“两清了。” 裴月青得到了答案,再次扯了扯嘴角,带着点说不出的意味。 “呵。”他轻笑一声,不再看钟楹,也不再看那片埋葬了过往恩怨的深坑,利落地转身,朝着下山的路走去。夜风扬起他的衣角,背影清瘦却挺直。 “走了。”他的声音随风传来,平静无波,“和你合作挺愉快的,以后有机会很多事可以直说,也许我会帮你呢。毕竟都是同学,也没什么深仇大恨。” “……好。” 钟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目送着那个背影消失在黑暗的山路尽头。 他低下头,看着手心紧握着,裴月青鲜血凝结的珠子,曾紧贴在他心口,随同他打破封印,去掉半妖的血脉限制,达成能与这群天之骄子比肩的入场资格。迟了十多年的入场资格,这一天终于到了,但他又似乎失去了什么。 没有人喜欢被算计,他想了千种万种裴月青发现时向他道歉的方法,但没想到裴月青希望做回陌生人。钟楹的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弧度,那笑容里充满了自嘲。 钟楹转过身,朝着与裴月青相反的方向,身影一晃,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更深的、无边的夜色之中。 东山的风,呜咽依旧,卷起深坑边缘的尘土,将最后一丝血腥气彻底吹散。闹剧落幕,算计得偿,只余头顶的月,寂寥无声,静静的,照射着两个从未真正相信过彼此的人,流露出曾有若无的一丝真心。 第32章 开学 “裴月青呢,怎么没和你一起?”赵清元走过来大喇喇地坐在柳青梧身边,说:“开学典礼马上开始了。” 柳青梧晃晃手机:“他回来的当天晚上,休息一半就被叫回家了,好像是什么天桥试炼,刚刚给我发了信息,说已经结束了,在路上,应该赶得上。” 赵清元点点头,说:“不愧是裴氏子,真忙啊,一会选导师也是个技术活,你闭着眼在心里狂喊彭英杰……” 柳青梧:“为什么?” 赵清元:“他是我导师,人很好特别善良,你要是碰上董文冕那种严格的,你的青院生涯会活在内卷中。” 董文冕,陌生的名字。柳青梧想了想,问:“夏蛰玉师姐呢?还有…朓哥,朓哥曾经有导师吗?” 赵清元惊讶道:“诶,你竟然认识夏科长,她…好像是段青老师?段青老师带的人很少,几轮才带一两个,而且主攻古代符咒和行傩方面,和你发展方向不太匹配。至于朓哥,好像是徐教授?已经归隐山林了……” 其实喊出朓哥心里是有点犹豫的,对于他朓哥,他们朓哥,只自己来说感觉完全不熟。 但还有那么一点点若有若无的联系,这种联系让她想起来有点尴尬有点在意。柳青梧点了点头,问:“导师的意义是什么?” 赵清元讲解道:“跟普通大学不太一样,因为我们也有固定毕业要求,不是什么毕业论文毕业作品,而是开天门次数和为普通民众释厄穰灾指标,所以导师就是顾名思义,在这方面指导你的老师,相比流动课程老师更紧密的…生活导师?” 柳青梧皱了皱眉:“我记得也有学分和课程修习要求?” 赵清元:“就你这还没开学就出去解决事件和被带着解决事件的劲头,趋势,之后也不会闲着。选课直接看兴趣随便上上就好,公选课常识课听听就好撬了也行,很多知识在课本之外也学的到。” 柳青梧怀疑:“你是这样的吗?” 赵清元嘿嘿一笑:“为了社交撩妹,公选课我还是非常积极的参加了,毕竟控火和冷武器的姑娘太少。” 那好像也失败了呢,柳青梧看他一眼,没再说话。正说着,人群边缘一阵轻微骚动。裴月青匆匆忙忙赶了过来,气息微喘,额角带着细汗:“我没迟到吧?” 赵清元抬头:“哟,小裴来了?行了,那我去那边逛逛,你俩唠吧。” 裴月青应了一声,柳青梧转头,看他一袭劲装,额发侧分,鲜红的玉石点缀在单边耳洞上,随后,柳青梧挑挑眉说:“你还特意做了造型。” 裴月青叹了口气,一副没办法的骄傲表情撩了下刘海:“毕竟是青麟裴氏门面~” 但只装了一秒,就绷不住似了,和柳青梧一起笑开。 他抬眼望向表给中心区域和周围形形色色的同学,轻轻吸了口气:“哇,这场面……有点恐人了。” 柳青梧说:“你这趟顺利吗?” 裴月青思考了一下:“还行,有点倒霉,但也完成了。” 东山之行其实是顺利的,只是结尾…果不其然的被利用了一下,让他想起来有一点微妙的不爽。 万物无别,这让他自小便能置身事外,极度客观地分析利益和行为逻辑,也让他在来到穆将军庙的瞬间就看穿了钟楹的全部算计,并且认为在钟楹的立场上,这么做是完全合理且高效的,因为预料到了,所以理智上没有被背叛的愤怒。 他的核心任务是解决周允的问题,完成替身仪式,这一点他已经做到了。钟楹的算计是在利用他的任务过程来达成自己的目的,但并没有破坏他的任务。在他的的价值体系里,一旦工作,任务完成大于个人情绪。既然目标已达成,与钟楹纠缠、发泄愤怒属于无效的消耗,不符合他的原则。两清是他做出的相对理性的处理方式,事情办完,关系归零,互不亏欠。 但要说完全平静无波,如果真的这样,其实有比两清更好的办法,他本可以借此作为要挟对方的工具和筹码,为之后可能遇到的事情积累人脉。 但为什么没这么做呢,裴月青有些走神,两清不仅仅是对事件的终结,也是对两人关系的主动关闭。这个选择本身,就隐含着他的情绪,他理解对方的立场和行为模式,他甚至欣赏对方的手段和能力,但对于被算计,被当成工具,也许正因为那一点真情实意的欣赏,理解,加之时间与共同经历,让他没有办法完全超脱。 所以理性上他理解钟楹,感性上不行。 东山之行,在层层叠叠的算计中,他看到了一点真心,自己的一点真心,但这一点真心始终不足以为对方改变自己的行事法则。 裴月青压下心事,叹了口气,果然还是人啊,即便偃骨也无法全然理性。 看他欲言又止的表情,显然发生了什么,这里人多眼杂,不好细说,等典仪结束,若裴月青有讨论的兴致,再问也不迟,柳青梧点点头,说:“朓哥夏姐谢哥星哥他们会来吗?” 裴月青摇摇头:“朓哥不算职业教师,只是偶尔开一两节课,开学典仪选导师他不会参与。夏姐主职工作在碧落,也许会来串讲,但大概率没精力当导师。回哥星哥同理,都有本职工作,不过如果提前打好招呼也许也是可以的?” 柳青梧一笑,想起宋朓,摊摊手说:“你朓哥的放养政策,我觉得他不会为我打这种招呼的。” 裴月青语气肯定:“他相信你可以自己处理好。” 柳青梧不太信地拉长语调:“嗯……” 两人走到广场边缘一个小食摊,柳青梧买了根芝士热狗棒,裴月青没什么想吃的。离开学典礼正式开始还有半小时,首先是校长讲话,接着是两大谱系,符学院和体术学院两位院长讲话,符学院的院长是个笑眯眯的瘦老头,说话喜欢引经据典,夹杂各种艰深术语。体术学院的院长则是个肌肉虬结、声如洪钟的壮汉,发言简短有力。然后才是重头戏——导师双选会。 柳青梧咬着热狗棒的脆皮,都有点冰了还没吃完,显然意不在此,她问:“这个双选会具体怎么操作?我们上去就巴拉巴拉自我介绍,然后导师们说就你了?” 裴月青摇了摇头,指向广场最中心悬浮着的一个类似罗盘的法器。 他说:“心有灵犀一点通,这玩意叫灵犀引,会感应你的灵根属性和潜在资质,为你投射出最契合的导师虚影。” 柳青梧皱眉:“原来不是选,是被选!那为啥还要叫双选会。” 裴月青笑了:“就算只有一个,也需要你确认呀。” 柳青梧恹恹地说:“好吧,那它给我的我不喜欢怎么办?” 裴月青挑了下眉:“你要先确定这个导师是你认识的?” 也对,就她现在的社交圈,能分到个认识的导师就不错了。 柳青梧:“那我认识以后相处以后,发现有矛盾怎么办。” 裴月青:“理论上来说,这种择选也是一种测算,它挑的就是和你最合拍的导师,最适合你发展的。” 柳青梧:“哦这样,那我就躺平了!你有心仪的导师吗?” 裴月青点点头,眼睛亮亮的:“每个修习符咒的人心中的最高点,周酩轩老师,我的偶像。” 果然不认识。柳青梧比了个大拇指,说:“祝你成功。” 冗长的讲话结束后,终于到导师匹配环节。 轮到裴月青时,几乎全场目光都聚焦过来。青麟裴氏,出生就习惯被注视。他缓步上前,将手放在灵犀引基座上。罗盘急速旋转,最终稳定下来,投射出一道清癯挺拔、眼神,但周身气质平和的五十岁左右的男人虚影,下方写着——周酩轩。 周围顿时响起一片低低的惊叹:“果然是周师!” “裴家这小子,前途无量啊……” 裴月青扬唇一笑,显然,意料之中。 * 轮到柳青梧。她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将手放在上面。罗盘急速转动,光芒闪烁,最终稳定下来。 一位戴着金丝眼镜、面容严肃的女人,她有着柔顺的齐刘海,本该显得柔和的脸部轮廓因那副眼镜和紧抿的嘴唇而显得不近人情。虚影下方浮现名字:董文冕。 柳青梧心里“啊”一声。命运这种东西,原来真的会为人引路……赵清元一语成谶了。 她看向不远处,裴月青所在的位置。那位刚刚虚影中显现的周酩轩竟然亲自来到了现场,正与裴月青交谈着,脸上带着笑,看起来颇为满意。 柳青梧想着登网站搜一下董文冕的信息,结果来没来得及打开,手机就“叮”地一声,收到一条强制弹窗信息: 【通知:董文冕教授已将您加为指导学生。请于十分钟后至丙字楼201会议室参加第一次组会。迟到后果自负。】 哇…… 柳青梧瞬间理解了那句,碰上董文冕那种严格的,你的青院生涯会活在内卷中。 嘴里的零食有点食不知味,或许因为它本来已经凉透了。她刚要离开会场,赵清元过来了,手里抱着一堆学院文化周边,问她选谁了。 柳青梧微笑:“董文冕。” 赵清元瞬间僵住,倒吸一口凉气,同情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往她手里塞了个挂坠,说:“……怪老哥奶你一口。” 柳青梧摆了摆手:“去开会了,不说了。” 赵清元依依不舍地说:“以后周末还能一起出来玩吗?” 柳青梧笑着打了他一下:“干嘛,又不是进去了。” 赵清元在她身后挥手:“哈哈,快去吧,以后可别push自己了,你导师会疯狂push你的。” * 按照指示找到丙字楼会议室,门虚掩着。柳青梧轻轻推开门,发现里面已经坐了一个男生。董教授还没到。这男的看起来有点眼熟。柳青梧回忆,在哪见过来着。 “柳青梧。”对方念出了他的名字。 她:“你好,你……” 这熟悉感哪来的。 男人幽幽地说:“我是那个学了控水又来学控火,被周师说半吊子只能野外烧开水的。” 是你啊。 “啊!”柳青梧扯了扯嘴角,在心里想,那你是谁啊,你还是没告诉我你的名字。 “我叫许绯。”男人有一双圆亮的杏眼,鼻梁高挺,嘴唇小而上翘,姑且算一张娃娃脸,但身高腿长,穿着白T显出肌肉线条,应该算阳光开朗薄肌男,但非常离奇,除了长相,他的眼神气质完全跟阳光不搭边,透露出一种不服管的桀骜不驯。 想着未来一起做董文冕的学徒,柳青梧尝试社交:“你好!你为什么同时学这两个?想制造什么水蒸气吗。” 呃……元素反应? “不是。”男人双手插在裤袋里,下巴微扬:“天赋在哪,不应该自己试出来吗?” 柳青梧饶有兴趣地说:“如果想精准确认天赋,不应该找占术师,至于学什么,兴趣更重要吧。” “占术师。”男人重复这三字,看着柳青梧,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裴王金之流吗?在人的主动性面前,命运是苍白无力的。” 不信占卜的,我好像也听说过,在命运面前,人的主动性是苍白的这种类似的话语。柳青梧反问:“但占术师确实能看到未来的轨迹,规避可能出现的风险,就像预警仪。” “不是预警仪吧,看来你对占术师有误解。”男人罕见带了点笑,一副洋洋自得的表情:“有些事情的未来,原本有千万种可能。一旦被占卜,被预言,被定性,其中某一条特定的路就会被强化、从而变清晰,而人的行为会不自觉地被其影响,最终很可能真的走向那条被看到的路。这不是预警,是诱导。” “占术师是游说的骗子,我知道你与裴月青交好,但他不是万能的。”许绯抱着胳膊,一副不屑地表情,在这阳光幼稚的娃娃脸上,就像挑衅大人的孩童,让柳青梧莫名有一种想扇他一巴掌的冲动。 我怎么会这样!柳青梧在心里想……人和人相处真是不一样,和有些人在一起会让你变温柔善良,变谦卑恭谨。也有有些人,和他们遇到,会让你变得有攻击性甚至恶毒。 许绯晃了晃脑袋,哼笑着说:“我从不信人的未来可以被看到。” 行吧。柳青梧不置可否地说:“尊重你。” 此时董文冕推门而入。她面容清秀,气质温柔书卷气,乍一看像好说话的邻家姐姐,开口锐利如刀:“都到了?很好。那我们先做个摸底小测吧。” 柳青梧与许绯对视一眼,心里咯噔一跳。 第33章 道德败坏天使 “怎么看起来整个人都蔫蔫的。”看着训练室角落抖着手控火点烟的柳青梧,赵清元上前一把抽掉她的烟盒,不悦地说:“你不是讨厌烟味吗,学什么?” “赵哥……”柳青梧按住自己的手,因为伤到哪根神经,一直在抽搐,她一面为自己施放治愈术,一面沧桑地说:“压力好大,昨天回宿舍喝了点白酒,今天昏昏沉沉的,状态更差了,我决定寻找别的排解压力的方法。” “那也别抽烟吧,禁烟卫士!”赵清元摸了摸她的头,蹲下和瘫倒在墙边的她平视说:“董师都让你干什么了?不能摸摸鱼吗孩子。” “董师让我意识到,有意义的人生需要更加努力。”柳青梧嘴唇苍白:“倒不是同辈压力,只是对于我,只是自己,我总是感觉来不及……” “……”赵清元抿着唇:“这时候,你还是看看同辈吧,你看周围人都开始跨种族谈恋爱,平常又搓牌又蹦迪的,连你裴都神出鬼没殡仪馆兼职赚外快,怎么你在课程修炼上走火入魔了?董师另外一个弟子是谁?听说他收了两个。” “许绯,他……”柳青梧扶住额头:“这个神人,哎…至于小裴,小裴兼职又不是为了赚外快,也是修行的一部分。” “哟,看来你这压力果然不止和董师有关,许绯……这名字有点耳熟,等一下,雷霆山的那个?”赵清元瞪大眼睛:“控火课上他不是挺温良的,眼睛很大,看着挺单纯的,被周师肝火怒冲几百次,也没说过什么,怎么就神了……” “啊,是吧,那也是他…”柳青梧幽幽地说:“这个贱人。” “噗。”赵清元觉得好笑,柳青梧什么时候有过这么强烈的情绪波动,用这种词形容过一个人,他印象里这孩子也是小裴那种乖乖的,虽然雷霆山是一个有点毒瘤的地方,嗯……十分毒瘤的地方。 雷霆山是一个全男环境,接受阳刚教育与修行场地。没错,阳刚教育,新世纪人人的性格均能得到多维多向发展。只有雷霆山还在遵从传统书籍,哦也不知道是哪种书籍里的劲霸肌肉男儿有泪不轻弹刚猛硬汉理念,导致雷霆山出身的弟子都极度自我,集齐典型的“男人”病症,送进去一个根正苗红小小少年,出来一个不苟言笑刚猛自信硬汉。在雷霆山的认知里,柔软是错误的,眼泪是弱小的,男人就应该顶天立地,成为新世界的卡密。 赵清元啧了一声,太典型了,人的性格本来就是多面的,如果一种成为被培养的主导,被压抑的自我呢?肯定会产生怀疑,归根结底是壳子,走向一种极端。但许绯看起来好像还挺正常的,他记得雷霆山这几年曾经被黄泉认定过“思维邪/教”倾向,当时赵清元还乐了好久,典型请神供神无论找来的是谁在他们这正常推崇,雷霆山却被发了个牌子要求整改,虽然这整改确实挺正确的,听说这几年出来的不是清一水恐怖壮汉了,就看许绯,乍一看上去虽然有肌肉,但不是那种夸张的,一眼望上去撸铁到走火入魔的老哥,而是劲瘦运动型,而且长得很可爱。 所以最终还是整改失败了? “前两周的时候,他让我觉得,我看到了这个世界的天使…”柳青梧沧桑地说:“可能因为来这遇到的都是好人,或者说总体好大于坏的正常人,所以我是以一惯交友模式去看待他的。” “……但他又不太一样,是那种让人有保护欲的好,因为我总是过分认真,所以会显得有点严肃紧绷。他就像小裴一样,在训练的时候插科打诨,虽然第一次见面很有攻击性,但之后一直特别柔软,而且像你说的,他长得很可爱。” “他经常会瞪着那双大眼睛,特别真诚无辜的看着我。而且他很热心,会主动揽起很多责任,董师的任务五花八门的,他总是很主动,状态很高。看见他,别说气消儿了,练习我都觉得多了点动力,可能让人赏心悦目也是种力量。” “他跟小裴差不多大,所以比我小,相处的时间久了,我也开始在心里想,我要保护他,因为他很可爱,很善良。我现在已经分析过了,这种莫名其妙的保护欲也许因为他本身,也许因为我也是从小被保护的对象,所以再遇见比我弱小的人,突然觉得自己有了责任,也想学着做保护者。” “其实早有征兆,只是我会忽略……他有的时候会有那种无心的,有一点自以为是的话,但都是没什么恶意的,看久了好像还挺可爱的,有的时候话一说出口知道自己错了,会道歉撒娇说自己错了。” “所以我就经常想。”柳青梧幽幽地说:“我遇到了天使,我甚至为了他拒绝了几次小裴的约饭,和他加练,我是真的想保护他,对他有一种关照的冲动,也付出行动了。” “这有点像一点钟情是吗?”柳青梧摇了摇头:“但不是的,甚至我认为它比一见钟情,更加深重。我觉得遇见他让我看到了自己的理想人格,那些我学不会的明亮、乐观,和我相反但吸引我的品质,我看到他似乎有这种特质,有这种特质的倾向,我感觉惊喜,我将剩余理想投射给他,他成为我心中最特别的存在,成为我的天使。我想保护他,也是保护让自己觉得美好的品质。” “直到昨天,这个贱人……”柳青梧吸了口气,声音有些抖地说:“我才发现,第一次见面的攻击性果然不是错觉……” “冷静一下,冷静一下!”赵清元拍拍她的后背,问:“他怎么了?背刺你了!” “也不算背刺吧。”柳青梧幽幽地说:“是幻灭啊!我们一起出任务,训练碰上他雷霆山的兄弟们……其实之前,我就有发现每次他遇到雷霆山这帮人,都会有点奇怪,要么就是想溜走,要么就是,突然变得……呵呵,很有男人味,开始朗声说笑讨论让我觉得有点恶心的话题,但他和我单独在一起又很可爱,我就选择性装作看不见了。” “那天,他在任务里受伤了,但我还好,没啥大事,或者说因为被揍的次数多了真的耐打了。我刚要去扶他,但他一下把我的手甩开了。” “我看着他,其实那时候我并没有生气,只是有点愣住了。紧接着他一下站起来了,红着眼睛瞪了我一眼,然后搭着他兄弟们的肩膀往那边走,说什么是为了保护我,让着我才受伤的,特别大声,特别心虚,特别蠢,后背血还在流。其实他的兄弟也没太相信,那种笑声,让他像一个小丑。” “我去。”赵清元挑了下眉:“哎呦我去!” 柳青梧吐出口气:“就像被人断崖式分手了,我现在都记得他甩开我的动作,瞪我那一眼,和,和他哥们吹牛的表情。” “我不能接受的是太突然了你知道吗,就像一瞬间被鬼上身了,其实也不是,是在一个瞬间他所有诡异的行动穿上线了,我好像那一刻才真正的理解他。”柳青梧复杂地说:“我以为他是小裴那种天使,虽然生长在雷霆山的全男环境,但因为是最小的弟弟被照顾宠爱,所以三观起码是正的,不至于被荼毒深重。那我也想着,惯着他一点,没关系,那些冲动的时候,就原谅他了。” “但是他说了那话之后,我突然意识到,不对啊。”柳青梧说:“这贱人根本不是缺根筋无心做了坏事,他就是故意的。所谓的保护我,保护我而有的习惯,就是为了要面子能借着绅士行为掩盖自己学艺不精的错误,就我俩的水平差距,他保护我才是为我添乱,都是为了满足他的男性自尊心,这样啪嚓一翻车就能怪我头上。” “经过昨天那件事,我都要怀疑,他跟他的雷霆山好兄弟们吹嘘中我是什么角色了。”柳青梧面无表情:“我现在已经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他了,比如在周师怒骂中沉默不语,根本不是什么温良恭俭让,而是这货再装逼……其实我还不习惯这么去想他。主要是,你知道其实很多人暴露本性,你是能慢慢察觉到的,所以在他突然做了蠢事那天,能置身事外,淡淡的评价一句这蠢货。” “但他鬼上身的太突然了,我前一天还想着我要好好对他,我要把他介绍给你,给小裴,怎样怎样……他突然来这一出,真让我受不了。”柳青梧叹了口气:“但是后面我知道那一天他精神压力很大,同时选的几门课都被老师骂了,可能作为我是对照组还是女人让他接受不了,各种压力加在一起所以崩溃了。” “但就算这样我也没法原谅他啊。”柳青梧手指依旧在抖:“气死我了,他最近知道自己做错了,一直暗戳戳地示好,但没有明面道歉,就那种小时候父母知道自己错了,只是做一桌子好菜让你吃饭给你台阶下那种” “谁惯着他这毛病……”柳青梧捂住脸:“那天,气的我胃疼,一晚上没怎么睡好。但是很讨厌的是,我本来真的想好好对他的,所以有的时候看他在课堂上露出难过的表情我下意识想哄他,今天董师布置任务,他受伤了,我手下意识就伸过去了,直到他抬头看我,我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我甚至脾气昨天早上都在想,他如果对我哭一下,真诚的道个歉说我错了,我就原谅他了,可他不会道歉的,成也性格败也性格,他不会道歉的。” “恨死我了…我本来以为,无心的行为没关系,没事的,我可以包容。” “结果他根本不像长得那样是天使呀。我现在他就在左右脑互搏,一方面觉得他年纪小,原谅吧,一方面又想,凭什么……” 赵清元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其实你想想,他是雷霆山的,那里的教育,还有角斗场式的修行,就算这几年整改,弊病也肯定存在,不如说让你左右脑互搏,那些你觉得他特好的时候,是他努力挣脱那种男人病的时候,也许他活着本身就一直在左右脑互搏。那些好不一定全是伪装,是他也想活成的自己。你没有看错人,不要怀疑自己。” “但他这种根深蒂固的思维,让我觉得我们不是一路人。”柳青梧有些难过:“但他真的蛮可爱的,我怎么会这样。” “你还年轻,你才见过多少人,生活平静当然好,有了波澜也不要因此怀疑自己,都是体验和感受,没关系的。”赵清元摸摸他她的头:“不行就骂他,把他骂醒,或者你一直在修行,是为了武力制服?” 赵清元恍然大悟。 “是了。”柳青梧幽幽地说:“因为最近我想通了,既然我总体对他是满意的,那些毛病,只要我一天比他强,就能强迫他改掉。” “在绝对的武力面前,再不服也得夹着尾巴做人。”柳青梧扬起一边嘴角,眼神显出势在必得:“他不崇尚力量吗,雷霆山概念里男人不是天吗,我就让他好好看看,他面前不可逾越的山到底是谁。下次1V1擂台在后天,我决定把所有不爽直接发泄出去,这次他怎么求饶我都不会心软的。” “……哇,黑化版小柳,怪不得压力这么大,不过就为了一个讨厌的人,值得吗?” “不是为了他。”柳青梧说:“是在我的行事逻辑里出现了让我不爽的bug,现在程序员要把bug修掉,这是为了让我逻辑正常运行的一个支线。” “否则我觉得我自己以后都会因为他,在和人相处时有ptsd,猜想这这个人是否表里如一,是我想象的,还是他装出来的……但这其实这根本都不重要啊。” 柳青梧眼神暗暗的:“只要主动权在我,怎么塑造关系,塑造人就在我。就算他天生不是如此,我也可以让他变成我理想人格的寄居地。” “至于这么做他愿不愿意,我认为他活该的。” “他先散发的虚假的,让我误会他的讯号,就该接受我认真了,没法再真正看到他这个人。”柳青梧淡淡地说:“也许我某一天还是会把他介绍给你们的,他还挺可爱的。” 赵清元咂舌:“你疯了……” 柳青梧垂眸笑笑,轻声说:“本来就是一个很倔的人,没办法,走吧,我伤治的差不多了,我们一起去吃顿饭,之后要继续加练。” 第34章 A岛 相信明天比今天好,是一种谎言。 * “所以绿沼到底是个什么玩意?”裴月青撑着头靠在飞机椅背上:“听起来感觉有很多虫子,青蛙。” 谢銮回敲了下他的脑门,说:“人家是个组织!组织啊。” “竟然有小裴不太了解的。”正在翻看卷宗的柳青梧惊讶的挑起眉毛。 “鄙人对净国诸派略知一二。”拽了半句就停了,他说:“外国的不太行。” “这次你们朓哥也在那,到那找他就行,还是,观摩学习为主,不用太紧张。”谢銮回看向柳青梧:“我听说你们在盘龙镇那事儿了,俩小孩胆子挺大,家长不在就敢做局引神秘力量。” “然后引自己身上了。”柳青梧扶住额头:“这次会谨慎点的,吃一堑长一智。” “没事,自由发挥就行,不谨慎也是一种个性。”谢銮回笑眯眯地说:“我记得小裴前几年给人测算,不还煲了什么,命运给你设下一个坎,是相信你能解决的鸡汤。大胆去做呗。” 裴月青把眼罩拉下来,盖住眼睛:“老师,我也看见不少,有挺多人相信自己能解决,结果嘎嘣一下死了的案例。” 柳青梧笑了:“不能提前测算一下规避风险?这话听着不像我们占术大师说的。” 裴月青幽幽地说:“一般不算自己,万一算出来某一劫,无论怎么躲都躲不过去,多闹心。” 命运有时候是毫无预兆的,正如还没来得及和许绯切磋,就被一通电话叫来飞机,和小裴前往A岛执行任务。 净国有一批岛屿是以A-F从上到下依次命名的,这次他们要前往的那一座,是A岛上唯一一所高校,悬河国际中学,发生了疑似异能杀人事件。 “四面环海,岛屿上的孤立学校……”柳青梧看向卷宗:“那他们日常饮食,就是吃这座岛上种的蔬菜吗,自给自足?” “应该是定期会有水运空运。”谢銮回说。 “听着不像学校,像监狱。”阅读卷宗里对于绿沼组织的介绍,他们的职能跟碧落黄泉有点像,大体也是解决神秘问题的。这趟介入主要因为悬河是国际中学,故而绿沼组织成员的子女也在其中就读。 “等一下,这是一所普通中学对吗?”柳青梧说:“所以,碧落黄泉职员的子女家属,是可以在正常高中或者非特殊岗位就读或工作的?” “当然行,要不人家普通人没灵根没特异功能,在这能做什么。”谢銮回举了个例子:“你认识夏科长是吧,她那个副科长的弟弟就是普通人,好像也在读…初中还是高中吧?在春延市,春风一高。” 柳青梧:“原来如此…” “哦对了,除了宋朓,这一趟周棘也在。”谢銮回:“其实不用太看卷宗,到那会先开个会,归档对齐下信息。理论上碧落做事是这样的。” 裴月青扬唇:“那我沾到青梧的光了,这次是朓哥教学局。” “说真的,只是卷宗,我还真没有看出这件事的棘手之处。”柳青梧疑惑的说:“为什么你和朓哥都去。” “并不一定特别棘手才会派谁解决,一般顺手,离得近就做了。有风声,疑似,我们就会派人去,保证安全嘛,有危险就扼杀摇篮里。” “但你们朓哥后续摇人了,证明这事有教育意义,才比较特殊。”谢銮回沉默了一下:“不过也不一定,也可能是需要你……具体还是得到那看,你们加油。” “需要我。”柳青梧惊讶的指了指自己:“怎么我前世又就业了。” 裴月青笑着看了眼柳青梧:“肯定不是啦,是不是因为你有高中就读经验,毕竟悬河中学是普通的国中,我们又都是从小接受特殊教育的,调查也不好进去直接FBI开门!这样种方式除了夏科长能读心读记忆和几个特殊功能的都查不出,所以我们只能老老实实间谍式进入,借个身份穿个马甲呀,那么有个懂行的会方便的多。” “哎!”柳青梧有些惊讶的抬头:“你是说,我们这趟有机会装成学生混进去。” “是啊,记着收着点炁。”裴月青感叹着说:“还是和你一起出工好,压力之外还有点期待,最起码不用防着队友,上次和蛇精的东山,最担心的就是他给我来一下。” “是啊……”柳青梧幽幽地说:“如果这趟我是和许绯一起出,现在血压绝对飙升。” 谢銮回笑着看着左右两边的孩子:“看来各自遇到自己的报应了。” “我报应觉得已经基本斩断了。”裴月青说:“我们柳还在努力修改因果呢。” “出来了就不是那么想修改了。”柳青梧淡淡地说:“但看见他就想修理他。” “我们柳最爱的是工作!”裴月青竖起大拇指:“我看悬河国中周一到周六,从早上六点上到晚上十点半,然后周末上到中午十二点半,休俩小时,自由活动,下午晚上正常上课…” 他问:“这么长时间,重复的学习学习学习,真的能学进去吗?” “国际高中也要求这么严格吗?”柳青梧挑了下眉:“我是重点…嗯,现在好像不这么说了,普通高中的,不太了解……” “但不学也没事干吧,清醒的时间全在学校了,就时间来说,因为太长了,题海战术也多少能学进去点……我上学的时候倒是有中午和下午的正常休息吃饭时间,然后好像是每周周六放一下午假,晚上去自习。” 裴月青瞪大眼:“那时间也很长了!!!无法想象!!” 谢銮回也咋舌道:“怪不得兆星和我讲,你开始总是看起来有点焦虑,原来高中是这个节奏吗……还不如让你朓哥早点把你接出来。” 柳青梧思考了一下:“普遍都是这样的时候,所以也没觉得太苦。但过上现在的生活,就觉得当时像噩梦一样……当然也还是有相对快乐的部分。” 裴月青问:“哪里快乐?” 柳青梧:“呃……” 她思考了一下:“比如说解出数学题……呃……和朋友课间聊聊天那样?” 裴月青似懂非懂地说:“裴家虽然不像王家那样,和尘世关联紧密,但偶尔也会接几个测算业务,我之前天桥试炼也有遇到过没有向我寻求帮助,但打眼一看怨气比鬼重的……学生……” 柳青梧点点头:“对对对!而且上学的时候特别流行那些校园鬼故事,什么学校下面是坟场,女寝死过哪个学姐半夜勾魂,男寝哪个学长压力大跳楼自杀……” 裴月青想了一下:“好可惜,不行就换一个条路呗……” 谢銮回也因为柳青梧的话陷入沉默,随后说:“但那帮孩子,其实和最近今年的点灯不太一样。据我了解,以上学读书为固有模式的孩子,他们的人生相比术士,小裴你们这种试炼,过早接触社会的要狭窄很多。” “对你而言,因为你接触世界的早,所以虽然修行是你人生的起点,但并非主线。” 他垂眸一笑:“对于我们这种人,人生的主线是活着本身这个课题,其他都是手段。”看向裴月青,他说“而做到这些,有这种想法,不是因为你有天赋,不只是……因为你看的多你就知道世界上是广阔的,可以换一条路,你的世界是展开的。” “但是对于温室里长大的孩子,他们所接触的狭窄的人生就是全部,比如说学习,就是高中的全部。可能许多家长都无法理解排名和作业的意义,人际关系,精神危机,相比于整个社会他们那么渺小,但他们的人生全部,就是这么渺小的,所以全部被摧毁了,活着的动力就消失了。” 裴月青点点头:“也对,所以让自己活下去,接受失败的前提是,真的能看到另一条路。” 柳青梧好像也明白了点其他的:“所以点灯事件,对你们而言才会那么难以理解吗?有天赋,有着无限前途的人选择自爆……” 裴月青:“是很奇怪,就我生长的环境而言,可能因为我一直都是第一,但第二也无所谓吧,能力高低,能做事不是就行,人生的容错率很高,也没见第三第四第五第六就郁闷自杀。” 谢銮回瞥他一眼:“别拿自己这例子举,不恰当,你重点是借机提一句你一直是第一吧。” 裴月青眨眨眼:“这不是事实吗?但就是,周围也有人在所谓第一的位置,会担心之后的人赶超,会觉得没有比较的对象茫然,所以每个位置都有每个位置的压力,但对于我们这种以试炼长大,没有在普通学校就读的人,其实大多数人就算有焦虑,或者说紧张情绪,也都挺热爱生活,挺想活的,不至于自杀吧。” 谢銮回点点头:“对,这才是关键所在,对我们这一行,多的是人用阴招,换命借命损人不利己也要活下去,因为从小相比正常人,规则就是滑出的,你守着可以活,离开也能活,因为活着才能看到改变或者享受平静,大家都特别惜命,特别想活。不入六道轮回的自爆,真叫人……难以理解。” 柳青梧点点头:“是哦,帝师当年还为自己复活做各种仪式,池泠的各种尝试都是想不受拘束的好好活着,这种大规模的无理由的自杀……” 裴月青一摊手:“所以虽然也会关注尘世的消息,但那些对于我来说,才是漂浮的知识,有些虽然听说,能试着去理解,但始终带着看客心态。也许这是一些人所说的超然物外,也许有点冷漠,但总归,也无法比真正经历过的人深刻,所以青梧,你很重要喔。” 柳青梧笑了:“带着现在的记忆,就算再回到过去那时候,也不会有当时的心态了。不过总归给我留下点性格,如果每件事情都有意义。” 裴月青嘶了一声:“过分追求意义会有点危险哦,万一做了没意义的事怎么办?” 柳青梧:“没有绝对没意义的事吧。” “那还得给每个事情找个意义,多累呀。”裴月青缓缓靠在椅背上:“不过不痛苦就行,让你有成就感就行,让你觉着活着美好就行,这也许也是銮回哥说的个性所在。” 柳青梧捂着嘴笑了,他发现和裴月青聊天总是,即便意见不同也总是很愉快,因为这个人像水一样,或者面团,对熟悉的人随便搓扁揉圆,不会呛你,不会试图改变你的想法,只是提出一种观点,和你平等的聊天。想听的话他可以多讲点,坚持己见他也完全尊重,最重要的是——小裴真的有给人兜底的能力,这种尊重不只是远远看着,而是你这么想也没关系,不小心误入歧途也可以,因为我可以解决掉麻烦,所以你随意。 也想快点拥有为他兜底的能力,柳青梧在心里想,我现在的控火水平应该是可以自保的,嗯这主要是因为智术格斗课上学习了最有用的格斗技巧是学会逃跑…… 但没同龄人对比其实我也不确定自己是究竟什么水平,如果真的进入社会,这个社会同龄人才是少数吧。就是存在你提着新手村的宝剑结果遇见终极boss的情况,所以,再努力一点,至少能打败小裴的那一天,就可以保护他了吧。 柳青梧目光看向裴月青,眸子里涌动着红金色的光。 “你……”裴月青面色复杂的转过头:“你这一脸要揍我的表情怎么回事?行我道歉我最近可能是有点生气……” “什么!”柳青梧惊了:“我只是在看着你思考……思考咱俩如果切磋能过多少招。” “结果你平A我要交大了,那我不说了。”裴月青捂住脸。 谢銮回看着他俩:“青梧咱俩换个位置吧,方便你俩聊……” “呃,行。”柳青梧偷笑着和谢銮回串了个位置,飞机稳步飞行着,裴月青耳朵尖有点红,一副拒绝沟通的样子。 有点迟钝的柳青梧终于意识到今天小裴聊天的语气相比之前可能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尖锐,可能是直白的提出另一种观点没有缓冲,她其实完全没有因此生气,但…… 柳青梧小声问:“我做错什么了,大师,求解……” 裴月青沉默,裴月青不语。 “要不是你说我真没觉出来你今天有点不高兴。”柳青梧拍了拍他,说:“咱好好商量,下次有点苗头就直接和我说行不,要不你都把自己哄好了,我还没意识到。” “你没有觉得……我今天说话语气不是太好吗……”裴月青闷闷地说:“对不起,我好像唱了很多次反调,其实心里没有什么想法倾向,也不是觉得你说的不对,或者就算不对本身也没什么嘛,对错都是相对的,但我就是说了……” “没觉得啊,真没觉得,我觉得我们小裴还是一如既往的聪慧博学。”柳青梧猜测着:“但我可能有一点知道你为什么生气,因为许绯对吗?” “……” 裴月青的表情卡顿了一下,随后垂着头说:“我倒不是因为你交朋友或者没有选择我选择他生气,只是,你都不和我说,我以为你最信任我的。” 柳青梧笑了,她说:“我是知道赵哥肯定也跟你说过,而且那几天我们都神出鬼没的,没怎么碰上,我想着你知道了就可以了。” 她真诚的说:“但我现在明白了!我反省,我肯定让你知道一手消息,就算你可能从别人那听说了,我也一定再亲口和你说一次,和你聊天绝对不转发和别人的聊天记录。” 裴月青哼笑一声:“倒是上道。” “不论之后遇见谁,你绝对能感觉出来,小裴,你对我是特殊的。”柳青梧真诚的说:“你是我无话不谈,甚至像你所说,聊天不用思考正不正确合不合适的对象。” “我们是伙伴,搭档,最合拍的朋友。”柳青梧向他伸出手:“就算之后,可能,我是说可能,真的有一天我也坠入爱河拥有一段健康的爱情,也只有可能是我的爱人生你的气。因为和你在一起,遇见你的这段时光,对我而言太无可替代了,我现在觉得我真的完全不需要恋爱,每天生活和进步,和你一起解决问题探索世界就很有意思,” 裴月青全然被哄好了,有的时候哄人不需要多么技巧高超的话,真诚的态度就可以了。他伸出小指和柳青梧勾了勾,说:“我也这么觉得,和你在一起很神奇,大多数时间在群体里我觉得我自己是一个人,但认识你之后,我总是习惯性说,我们两个。” “好像我真的已经习惯成为两个人中的另一个。”裴月青和她拉钩:“谢谢你让我明白同伴和朋友的意义,在此之前,同辈对于我来说只是一个现象,不是朋友,不是同伴。有些人会说好的朋友就是家人,虽然那时我还没有这样的对象,但就是认为,这模糊了朋友最原本的概念,不应该是这样的,因为家人的压力,朋友并不会有,朋友会有的不确定和可望得到肯定,在家人也不见得需要,它们两个本来就是平等不同的范畴。而你,你符合我对朋友的所有定义,且就是朋友最特别,不同,美好的专属定义。所以今后也继续相信,把后背交给我吧,能和你成为朋友真的太好啦。” 柳青梧回勾住他的手指,和他约定道:“当然,我也很少和人这么顺利的成为朋友,其实我的性格已经被你影响,改变许多,比如我对占术的相信和宣传,有些时候感觉比你还要虔诚,哈哈。所以我当然相信,且期待,我们两个人一起去经历更多事情,和你在一起,过程有点痛苦的,也能寻找到很多乐趣。” 小指相扰,大拇指相对,结下约定。两个小孩笑嘻嘻的凑在一起,又开始聊天,漫无边际的分享,对这次任务的猜测。 谢銮回也被感染,一脸慈爱的笑着看他们,年轻真好啊,他噼里啪啦打字发给月字科鲜于羲:人要到了,记得来接,给俩孩子看过你照片了,我还有后半程,要转去阊国。 鲜于羲:OK,我开车往那走,收场顺利。 谢銮回:也祝你们这边顺水,帮我看着点周棘那孩子。 鲜于羲:哈哈,我知道,放心吧。 谢銮回:[抱拳][抱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