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缚兰》 第1章 第 1 章 正如宋悯庭预料的那样,兰游春会来。 他家门口种了两棵辛夷,原先宋悯庭从来没注意过。 现在兰游春站在门外,站在那两棵开得正艳的辛夷树下,他才突然惊觉这花的漂亮。 宋悯庭控制不住自己急切想要靠近兰游春的心情,他心怦怦跳着,脚底生风,不一会儿就跑到兰游春面前,脸上全是掩藏不住的笑容:“你来了呀。” 兰游春盯着宋悯庭,刚刚被烈日晒得发红的脸渐渐白下来:“我敢不来吗?” 宋悯庭轻笑了一声,他对这个回答很满意。“那你洗干净了吗?”他说着,故意往兰游春脖颈去靠,淡淡的洗衣粉香味让他满意极了,“我问错了,你一直都很爱干净,不管洗不洗,你都洁白无瑕。” 兰游春别开脸,斜觑着宋悯庭:“往后退。” “好吧。”宋悯庭退了一步,站到一旁,“进屋说。” 听完这句话,兰游春的脸彻底失了色。他望着不远处那栋在小镇里豪华异常的别墅,心重重往下沉,他明明穿着衣服,可太阳这样大,宋悯庭的眼神这般**,好似他□□,下贱求*。 看面前的人没有要走的意思,宋悯庭伸手摘下眼前那朵花,在指尖捻开:“看来你爸已经能拿出二十万来跟我和解了,是吗?行吧,你回去吧。” “宋悯庭!”兰游春咬牙切齿叫出他的名字。 宋悯庭懒懒嗯了一声,伸手握住兰游春的手腕,把刚刚碾碎的花瓣黏在他手臂上,拿指腹一点一点抹开,拉着人慢慢往里走,庭院里漂亮的景观设计把他们衬托得像电影里夏日热恋的主角似的,般配至极。 “你明明没有受伤。” 兰游春的腿千斤重,每上一层台阶都沉重不堪。他看着停下脚步,站在上一层台阶扭头玩味看他的人,“你故意讹我爸。” 宋悯庭松开他的手,拉起袖子,在手臂上努力找了半天,找出一个被他家猫抓出来的即将看不清的红痕,递到兰游春面前:“哪里没受伤,这不是伤吗?” 见兰游春好看的眉毛皱在一起,他自然地伸手去摸,等兰游春的拳头快要到他脸颊上时,他一把握住,用力压下去,微微笑,“你说错了,我不是讹你爸,是讹你。兰游春,我这些龌龊的心思,你不是最清楚不过了吗?” “走吧。”宋悯庭手插在兜里,脚步轻快地上楼,转身站到卧室门口,从扶手缝隙间与站得笔直的人对视,“除了我,没人会放你一条生路。” 即使逼兰游春走上绝路的人就是他,他也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大发慈悲了。 兰游春只不过是一个大二学生,就算有再多的人脉也借不到二十万,他的亲戚不知道得了谁的指示,谁都不敢借钱,所有的路都被堵死,最后只剩第一个给他提供选择的宋悯庭。 这个可恶的、十恶不赦的、挨千刀的混蛋,今年不过十八,就将人玩弄于鼓掌间,用尽下作手段,逼兰游春上他的床。 兰游春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到那道门前,他记得他爸那双瘦骨嶙峋的手,记得他妈那双哭得半瞎的眼睛,他突然一身轻,直到门被关上,他看清了铺满整个房间的百元钞票,从床上到地板,从地板到落地窗,耀眼的太阳的光把这一切都照得虚幻不实,直到那个年纪轻轻的恶魔在他耳边低喃:“脱吧,我等不及了。” 他这才猛然回神,回神后再看这房间,莫名的恐惧让他忍不住往后退,宋悯庭从后面抱住兰游春,像得到什么期盼已久的玩具,他紧紧地,用力地抱着,轻柔又迫不及待地去吻兰游春的脸颊,兴奋地跟兰游春介绍拿走二十万的规则—— “只要两千张钞票上粘上你流的水,你就能拿走。这房间里我可不止贴了两千张,你努努力,说不定连你读研究生的学费都有了。” 第2章 第 2 章 不。 不要。 不要这么侮辱我。 兰游春瞳孔皱缩,他扭头一脸惊恐地看着宋悯庭,他想这么说的。但他的嘴唇只是微微分开,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明天就是最后的私下调解时间了,拿不到二十万跟宋悯庭和解,他爸指不定要被宋悯庭送进大牢。 宋悯庭伸手钳住兰游春的下颌,修长的手指探进兰游春柔软的口腔中:“别怕,我只要你流水,不会让你流血疼的。” 兰游春认命地闭上眼,紧绷的身体瞬间失了生气,灵魂好似在这一刹那被抽空。 插在他嘴里的手指退了出来,取而代之的是同样柔软的唇瓣,宋悯庭将他转了过来,轻轻抚摸着他的脖颈,吻却疾风暴雨,掠夺似地抢兰游春嘴里的空气。 正吻得火热,兰游春突然错开,捂着嘴不让宋悯庭亲。 “松开。”宋悯庭握着兰游春的手腕,不悦地命令他。 “……” 兰游春放下手,在宋悯庭又要吻过来时说,“快点。” 不要做这么多,多余又让他倍受折磨。 宋悯庭摩挲着兰游春的脸,望着他那双即使紧闭,他也能想象能爱的雪亮眼眸,慢慢说:“两千张全部弄湿,只一次,你以为就够了吗?兰游春,你有时候真的傻得可怜。” 兰游春睁开眼,故作镇定的神情看得宋悯庭心烦意乱,怎么还是这副样子,一副无论他做什么,兰游春都像看一个小孩打闹,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 他突然伸手,将兰游春摁在门板上,门上新钞的气味钻进兰游春鼻子里,身上的衣服被宋悯庭几下就解开纽扣拽下,贴着门,明明这么热的天,兰游春还是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衬衫的衣摆束在裤子里,漂亮的肩胛骨微微凸起,弯弯的骨沟从肩胛骨往下蜿蜒,在裤腰处被衣物遮挡。 细细密密的吻从兰游春的后颈开始落下,兰游春仰起头,宋悯庭摸他的脸,摸他的脖颈,扳过他的脸,逼他张嘴,逼他看着自己跟他亲吻,告诉他:“你和我梦里一样美。” ...... “……起来。” 结束时,兰游春微微侧脸,对上近在咫尺的宋悯庭的眼。 他生了一双看起来就不是好人的眼。现在离这么近,看起来更坏了。 “没完呢。”宋悯庭说着,伸手摸了摸兰游春的眼,“这附近少说也有五十张了,但这一次只有五十张,兰游春,你得给我*四十次才够呐。” 兰游春想要说些什么,但感觉到自己身体里有什么东西要往外流,他得坐下去,防止那些东西在宋悯庭的注视下流出来。 宋悯庭望着他,说:“腿软了?” 兰游春垂着头,沉默片刻后说:“四十次,怎么可能。” “是啊,到明早也做不到四十次。”宋悯庭脑袋里蹦出一个好主意,他踩在贴满钱的地板上,快速走到床边坐下,向兰游春展示他蓬勃的物什,“这样吧。你爬过来吧,我的东西现在该往外流了吧?流到地上也算你的。我的就是你的,不用跟我客气。兰游春,我对你好吧?” 兰游春抬眼冷漠地看向宋悯庭,讥讽道:“好啊。这世界上再找不出第二个对我这么好的人了。” 宋悯庭很满意他的回答,勾了勾手指说:“那过来吧。” 兰游春没动,眸中闪过一丝难堪,但很快就风平浪静,要不是满身都脏乱不堪,他这副模样与坐在书桌前没什么不同。 “不想这样吗?”宋悯庭一脸玩味地看着兰游春,“我以为你什么都不怕……” 他话还没说完,兰游春已经狠狠扫了他一眼,再跪下去,朝他爬过来。他微微挑眉,好整以暇地等着美人入怀。 不过是变态的兴趣爱好,这和自尊扯不上关系,跟这种狗东西谈自尊,简直是高看他。兰游春说服了自己,毫无思想负担地做着这个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的动作。 宋悯庭也不是想折辱兰游春,他只是觉得,从这样的角度去看兰游春的脖颈、肩胛骨和腰线最好看,被他亲红捏紫的痕迹像奖杯,奖励他终于拿下叫他神魂颠倒的美人。 事实也确实如此。 从窗帘缝隙中透进来的阳光只一束,恰巧照在兰游春背上,光里的兰游春跟他名字一般,如兰如春,叫人沉醉。 人到了跟前,宋悯庭抬起脚,从兰游春膝盖内侧往上蹭,他歪头往兰游春身后去看,那些钱上的水迹几乎看不见,但宋悯庭看见了,从兰游春身体里流出来的,他的,兰游春的,通通都有。 越想越兴奋,他低头去吻兰游春,捞起人扔在床上。 兰游春不说话,他也不说,只是闷着头干。这次得手了,那下次想*怎么办?也许再没下次了。 从床上换到落地窗前时,兰游春已经没有力气了。窗外黑漆漆一片,明亮的圆月挂在天上,兰游春视线模糊,笔直修长的腿上弯弯折折好几道痕迹,脸上的红如潮水,一层一层覆盖。 “不要了……”他低声说。 宋悯庭寻到他的唇亲了一口,望着他湿润的眼睛问:“不要钱了?” “……” 兰游春呆呆看着宋悯庭,像□□傻了,但他记得他要钱,于是又不说话了。 “兰游春……”宋悯庭叫了他一声,问,“我能跟你说爱了吗?” 这下兰游春清醒了,宋悯庭不是第一次跟他说爱。每一次他说爱,兰游春都觉得滑稽。他没有想过自己想要什么样的爱,但他知道,宋悯庭的爱是占有,是索求无度,是要让他亏空一切的。 于是他又一次重复之前的话:“你不配。” 这次他没能潇洒地离开,宋悯庭抓着他,报复性地猛操。 “好的。”宋悯庭爱怜地抚摸兰游春的脸,将他这副浪荡的模样尽收眼底,缠绵悱恻地跟他接吻,“迟早会配的。” 他从来不会询问别人,我能不能做这件事。只要他想,他就无所不能。只是他动心的那个晚上,他第一次变成胆小鬼,跟所有怀着春情的少年一样,忐忑不安地问兰游春—— “我能跟你说爱吗?” 说爱本身,说爱你这句话,说爱你这件我将终身执行的事。 兰游春强忍的眼泪滑落到心口,割出一道血淋淋的,不堪回首的过往。 第3章 第 3 章 2012年夏天。 暴雨将至,浓厚的乌云一层压一层,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兰游春低下头,深吸了一口气,过了检票口,跟着人流往下走。 他接过检票员递来的证件和火车票,登上绿皮火车,找到自己位置坐下,戴上耳机闭眼睡觉。在坐火车之前,他已经转了几趟车了,很是疲惫。可他心不静,再困也怎样都睡不着。 正朦胧有睡意时,他的手机响了。他摁下接听键,他妈刘秀芸沙哑的声音从那边传来:“春儿,坐上车没有?” 兰游春说:“坐上了,我爸现在怎么样?” 刘秀芸吸了吸鼻子说:“手骨折了,肋骨也断了几根,现在正睡着觉呢。” “嗯。妈,你也好好休息,我回来再说。” 挂了电话,兰游春彻底睡不着了。六个小时的车程,他没吃一点东西,只静静去看窗外绿色的树,怪石嶙峋的山,灰蒙蒙的雾,瓢泼大雨,和艳阳高照的天。 看着看着就想起了他爸兰建红。 兰建红勤勤恳恳一辈子,养了个镇上读书最厉害的大学生。 为了让兰游春在学校里的生活不比别人差,兰建红卯足了劲栽烤烟卖烤烟,和所有烟农一样,他想尽了方法把自己的烟卖到给钱最多的地方去。 为了保证镇上的产量达标,镇上就会派人在各个路口或者路边设立拦烟点,遇到拉着烟往外跑的人,就及时把人劝回去并教育一番,让他们老老实实把烟卖到烟站去。 不过这已经是前些年的做法了。如今拦烟的人不再是温和劝导的工作人员,而是一群无所事事的流氓混混,他们打人抢烟,你敢把烟往外拉,他们就有本事抢了你的烟,让你两头空。 总不能每条路上都有人拦吧?兰建红这么想着,侥幸躲过几次,最后这次运气不佳,被人拦在坡头上。兰建红说不往外卖了,这就往回走,那些无赖哪想放过他,兰建红车里全是好烟叶,他也不愿意放手,于是跟他们硬碰硬,无赖们遇上个硬茬,下手没了轻重,兰建红被打得瘫在地上昏过去,一直到刘秀芸拿着手电筒沿着路去找,这才在路边找到被打得浑身是伤的男人。 兰游春接到他妈的电话时,他翻书的手僵住,在毒辣的太阳底下,他先是指尖颤抖,慢慢地心口瑟缩,整个人都抖个不停,冷得冒汗。 下午六点,兰游春到站。他背起书包,狂奔到卫生院,找到他爸的病房,站在门口缓了口气,这才推门进去。 兰游春看向窗边的病床,要不是看见兰建红被绷带包扎的头,单单从侧边去看,根本看不出来床上躺着个人。兰游春走到床边,叫了声爸。 兰建红睁开眼,棕黄的眼珠动了动,常年被太阳炙烤的古铜色皮肤长满了斑,像被剥掉树皮的老树干。他单手撑着坐起来,瘦骨嶙峋的手臂上鼓起一条条青筋。他叹了口气说:“你回来干什么?学业要紧,来回一趟你也累。我没什么事,你妈也真是的……” “你和我妈的身体健康比什么都重要,你们都好,我才能读好书。” 兰建红望着穿得干干净净,在津北养得白生生的儿子,眉头渐渐舒展开来。明明想儿子想得紧,但嘴里却说:“趁早回学校去,我没事了。休息两天,后天就走吧。” 兰游春没回应兰建红的话,他削了个苹果递过去,说:“爸,他们打你是犯法的,我们去派出所报案吧。” 兰建红摆了摆手,一脸无可奈何:“要是派出所能管,这些年早抓了这群无法无天的混蛋了。” “什么意思?” “两年前我们镇上来了个姓宋的老总,说是省烟草局的人,专门来管咱们镇烟草产量的。他们一来,镇上拦烟的工作人员撤了,我们以为是好事,但没过多久拦烟点换了人,全是一群吊儿郎当的社会青年,有好些还是坐过牢的,他们不仅打人,还把拦到的烟叶私吞,自己拿去卖,政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根本不管。早就有人去报过案了,但跟小石头丢大海似的,屁用没有。” “那我们拿他们一点办法没有?” 兰建红点头,佝偻的身影印在白墙上:“一点办法没有。” 兰游春背挺得笔直,他望着那个摇摇欲坠的身影,心中五味杂陈。他没再说话,只是和兰建红沉默地坐着,偶尔兰建红问几句,他就回答。 但他的心已经不在这了,他想要做点什么。 回到家后,兰游春给小时候的玩伴赵吉安打了个电话,问他知不知道打他爸的是哪些人。 赵吉安东扯西扯就是不说,兰游春说:“你再这样我就挂电话了。” “好好好,告诉你就是了。孙劲、朱江岸、李尚正……就我们小时候就听过的那几个街溜子,他们现在给宋会昆当打手,吃喝拉撒基本都在宋家。有了靠山,他们比以前更丧心病狂,下手根本没轻重。” “宋会昆?省烟草局来的老总?” 赵吉安说:“是他。他家在坡头下边点买了块地,建了栋大别墅,听说值好几百万呢。真他妈有钱啊。” “好,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啊?你别告诉我你明天要去找他们算账。我警告你兰游春同学,不要以为他们是能心平气和坐下来跟你好好谈的正常人,他们全他妈是一群禽兽……喂喂,你有在听我说话吗,喂?” “听到了。”兰游春说,“他们是狗,那就找主人谈,和狗讲什么道理,我又不是笨蛋。” 第5章 第 5 章 最会拍马屁的李尚正摸了摸自己挑染的紫色头发,挤到宋悯庭身边问:“宋少,你为什么不让我揍那小子一顿?来找麻烦的人个个都被我们揍回去,他们也不敢说什么,今天怎么……” “看他长得好,想交朋友。”宋悯庭不动声色地拉开和他们的距离,挥手让开车的人停下,他下车说,“今天我不跟你去了,我爸要再发现我跟你们去拦烟,会打死我的。” “宋少你去了才有意思啊!你多会折腾人,上次逼着那沈老头跪在大路上边磕头边喊祖宗,太有意思了。” “行了啊,别说了,我今天要去城里见朋友,你们自己去吧。” “好吧。” 等他们一群人败兴而去,宋悯庭不屑地哼了一声,骂了一句傻逼就开车走了。 他因为不想读书,被爸妈强制带在身边看管,这才不得不跟这破地方的无业游民玩在一起,他一点都看不起他们,这里又穷又偏,和经济高度发达的明江市没法比。 上次去拦烟是被他们拖着去的,他爸警告过他,老实待在家里不要出去鬼混,他还是有些忌惮他爸的,可朱江岸他们说他胆小,说他果然还是小孩子。宋悯庭沉不住气跟去了,把气全用在折磨那个沈老头身上。 怪那老头倒霉,正触霉头上了。 他也倒霉,教训完自己回去就被家法伺候,躺在床上缓了三天。 兰游春回到家时,堂屋中坐着一个形容枯槁的老爷爷,他认识,是沈爷爷,住在村南边,老伴前几年就得病走了,儿子儿媳出去打工遇上车祸,双双丧命,留下一个刚上小学的小女孩,沈爷爷已经六十岁了,还一个人种田讨生活。 他进屋叫了爷爷好,坐在一旁听完了老头声泪俱下的控诉。他讲他是如何被一群毛头小子侮辱,讲他跪在石渣路上怎么磕头,求他们不要打他这把老骨头,他还得养家。 沈爷爷长满老年斑的手锤着胸口,老人肝肠寸断的哭声让兰游春对那个趾高气扬的宋悯庭越发恶心,他裤兜里宋悯庭给的卡像一条肮脏的鼻涕虫,让他只是意识它存在就生理性反胃。 第二天一早,他迅速地取完钱送回家,揣着卡去宋家,正想着要怎么不接触宋悯庭就把卡还给他,在离宋家还有一百米的地方,正遇上溜猫回来的宋悯庭。 那只豹猫似乎记得兰游春,宋悯庭一松开手,它就往兰游春那跑。 正好。 兰游春蹲下,把卡绑在绳子末端,摸了摸猫:“回去吧。” 那猫并不听话,绕着他转,竖高了尾巴把气味蹭在兰游春身上。 “你干嘛?”宋悯庭被兰游春的奇怪行径逗乐,竖起的衣领遮不住他微笑的弧度,他手插在口袋里,漫不经心地问。 兰游春说:“还你的东西。” “你应该亲手递给我,绑在绳子上算什么?” 兰游春直言:“不想跟你接触,我很讨厌你。” “讨厌我?”宋悯庭很惊讶,“我们才认识一天,你就讨厌我了?” “难道我还要对打断我爸手臂的人感恩戴德,三叩九拜?”兰游春微微抿了抿唇,几乎咬牙切齿地说,“宋悯庭,你们一家都是畜生。” “呵。”宋悯庭走近了些,一把拽起绳子,将猫拽到自己身边,“骂我骂我爸的人多了去了,我不介意多你一个。不过我请你张着耳朵给我好好听,我没打你爸,你爸被拦那晚,我在家里罚跪,因为在家看A片被发现了。兰游春,你这张好看的嘴要是不会说话,就闭嘴别他妈往外放屁。冤有头,债有主,别什么屎盆子都往我头上扣。” “……恶心。” 兰游春丢下这么一句,立刻转身快步离开。这宋悯庭毫无羞耻心,毫无底线,令人发指。 宋悯庭昨晚特地找人打听兰游春这个人,听说是名牌大学的在读学生,难怪说话带着股读书人的清高和傲气,骂人都是跟电视里学的,没新意,十分无趣。 宋悯庭被兰游春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取悦,他看着兰游春行色匆匆的背影,笑着问:“大学生,你不看么?” 绿幽幽的树林中,那人走得更快了,衣角快得几乎要融进交错的光影中。他站在高处,看兰游春从曲折的林间小道沿路而下。 他肯定不看。宋悯庭注视着兰游春最后消失的拐角处想,这么有意思的东西,不看太可惜了。等他挑好片,再挑个好日子,就“请”兰游春来看。 到时候他倒要仔细看看,兰游春是不是还这么一副无欲无求,疏离淡漠的寡淡样。 第6章 第 6 章 当晚宋悯庭的确没去,但是他家手底下这些狗是一条不落。 兰游春知道跟狗讲不通道理,所以他打算以牙还牙。赵吉安告诉他,李尚正他们经常会聚众赌博,而且隔三差五就会去县城里找小姐,兰游春当即决定跟踪他们,等他们开始搞事的时候就报警。 赵吉安本着兄弟的事就是我的事的原则,跟着兰游春一连跟了李尚正他们好几天,终于蹲到了他们□□所在的房间,他们何止一个人嫖,是聚众□□,赵吉安拿起自己的手机就要报警,兰游春摁住他的手,让他和自己一样假装酒醉,混进一个喝大了,满地躺的都是人的包间,他顺手摸了个手机,快速出门打电话报警,再删掉通话记录,最后再把那个诺基亚塞回大腹便便的男人口袋里,和赵吉安一边醉醺醺说着“不好意思走错房间了”,一边往外走,一直走到KTV外,躲在小巷里,心情忐忑地等警车来。 十分钟后街道上如他们所愿地响起警报声,兰游春和赵吉安缩在垃圾桶后,看着李尚正他们灰溜溜地一个接一个被塞进警车里,兰游春心情舒坦了,拍了拍赵吉安的肩膀,开心地说:“走,我请你吃烧烤!” “好啊!去城西街老巷口那家!”赵吉安手插进兜里,晃了晃肩膀,笑着跟在兰游春身旁。 两人很快就到了那家店,进门点完菜,坐下没一会儿,赵吉安忍不住夸兰游春脑子好用,一脸崇拜样。他说起自己差点用自己手机报警,兰游春接过话茬说:“你总是这样。以后做事要三思而后行,别太鲁莽。” “知道了知道了。”赵吉安端起杯子,敬酒似地撞了兰游春的杯子一下,“都听你的。”他喝完杯子里的水,又问,“李尚正他们……” 话没说完,刚刚路过他们桌边的人又折了回来,站在他们桌旁,兰游春见赵吉安突然噤声,他顺着赵吉安的视线偏头去看站在桌边的人,是宋悯庭。 宋悯庭双手撑在桌上,皮笑肉不笑地望着兰游春:“李尚正他们怎么了?” 兰游春顿了片刻,脑筋一转说:“说他们是你宋家的狗,怎么,说不得?” “能说,我也爱听。”宋悯庭轻笑了下,对服务员招手,“服务员!他们点的烧烤再加一份。”他说完就拿来板凳坐下,丝毫不在意此刻突然凝固的气氛。 服务员把菜上好刚要走,赵吉安叫住他说:“给我们来一瓶白酒。” “好嘞,您稍等。” “不行。”宋悯庭说,“我是未成年人,不能喝酒。” 他私底下没少偷着喝,现在装老实,就是要捉弄这两人。 “我没说要请你喝酒,你要是看不惯,就坐到那边去,别在这里碍眼。”赵吉安不悦地说。 宋悯庭并不能听进去话,他看了眼一言不发的兰游春,随后视线落在赵吉安脸上,挑衅似地说:“坐哪是我的自由,你管我?我不能喝酒,你凭什么喝,故意炫耀呢?” “操……!” 赵吉安锤了一下桌子,伸手要去揪宋悯庭的衣领,兰游春拉住他,拿了几串羊肉串放进他盘子里,说:“吃吧。” 赵吉安拿起羊肉串狠狠撕扯,跟吃某人似的,一脸怨恨。越想越不舒服,他看着那个吃烧烤吃得斯文的宋悯庭,好一会儿才憋出几个字来:“你几岁?” 这小子看着人高马大的,竟然还未成年。不过从他做事和说话风格来看,的确像个还没长大的臭屁小孩。 “十六。马上就十七了。”宋悯庭无所谓地说着,用筷子把鸡翅的骨头挑出来,慢条斯理地夹起肉放进嘴里咀嚼,“你们这里穷山恶水,养出来的全是又矮又丑的刁民,当然不会相信我未成年了。” “我看你爸宝贝我们这片穷山恶水宝贵得紧呢,来这两年,把这块土地上的人榨了个干净,现在他儿子还要嫌弃我们是刁民,你撒泡尿照照自己,你又是什么恶心人的嘴脸?!” 宋悯庭一点没被赵吉安的话影响到,他把烤鱼的刺挑干净,夹起来放到兰游春盘子里,驳回自己刚刚说的话:“我说错了,也不全是。” 烟雾缭绕,满鼻油味的杂乱烧烤摊中,兰游春袖口卷得很规整,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臂,他抓着竹签,瘦削的手背上的骨头清晰可见,蜿蜒的青筋也凸起来,他刚刚喝水不小心弄洒了水,水珠散在他的手背上,本是无人在意的,但偏偏有人在看,水珠似乎是被那人长时间的注视煮沸破裂,细细碎碎,隐入兰游春的皮肤中。 他知道面对这种嘴坏的无赖最好的方法就是把他当空气,所以自动屏蔽宋悯庭,跟赵吉安说:“我吃好了,你吃好了吗?没吃饱再点。” 赵吉安狼吞虎咽吃完盘子里剩下的东西,用手背擦了擦嘴,站起来说:“饱了,我们走。” 宋悯庭诶了一声,拉住要走的兰游春,点了点盘子说:“鱼你还没吃,哪里就吃好了?” 兰游春抽掉被拉住的衣角,说:“我讨厌鱼。” “你刚刚还吃。”宋悯庭说着也站了起来,他的大半烧烤都没吃完,跟在兰游春他们身后说,“你们点了两条鱼,两条你全吃了。当我是三岁小孩,骗我?” 掀开门帘走出烧烤店,赵吉安哼了一声说:“我看你真的只是个小屁孩,你看不出来我们都很讨厌你吗?兰游春甚至懒得和你说话,怕沾上些不好的脏东西。滚吧小屁孩,别跟着我们,烦人。” 话音刚落,赵吉安就被突如其来的一脚踹得往前扑,在离大石墩十厘米的地方,兰游春及时拉住了他。赵吉安不顾兰游春的劝阻,转身就挥着拳头去打宋悯庭。 两人扭打在一起,兰游春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他们分开,兰游春眉头紧蹙,压着怒气看着宋悯庭:“要我亲口说,让你滚远点,你才会离我们远点吗?别把我们当成你听话的狗和消遣的玩具,你不配。” 这样狠毒难听的话并没有让宋悯庭有任何的情绪反应,冷冰冰的话将他的将灭的怒火往下逼,烧得某些地方又硬又痛。他望着兰游春笔直的背影,他呼出一团气,黑黝黝的眼眸中升起雾气,他的脑中响起兰游春跟他说过的为数不多的话,只有这次的“滚远点”“你不配”几个字,每想一次他都有兴奋得颤栗的感觉。 “贱啊……” 宋悯庭长舒了一口气,蹲在地上冷静,接受了自己是个听了兰游春骂人的话还大庭广众下硬的变态。他在地上画着乱糟糟的圆圈,用锋利的石子在地上写—— 宋悯庭今天是一条贱狗。 三天后,宋悯庭被门外的吵嚷声吵醒,他顶着乱糟糟的头发拉开门,刚要骂人,有狗腿子把手机举到他面前说:“宋少,有人骂你!我们正在一个一个的问是谁写的,等我们抓到那混蛋,肯定给他打得屁股开花!” 宋悯庭眨了眨眼,定睛一看,是自己那天写的。他啧了一声说:“我写的。行了,滚出去看门,我要睡觉,别来烦我。” 吵嚷嚷的屋内顿时鸦雀无声,举着手机的人愣愣问:“为啥?” “为啥?” 宋悯庭重复了一遍问句,耸肩道,“被人骂还兴奋,不是贱是什么?我骂自己不行?” 第7章 第 7 章 在兰游春印象中聚众□□是要判好些年的,可距离李尚正他们被警察带走,也才过了一个星期,他就在车站看到那一群无所事事的混球了。 他已经请了半个月的假,现在父亲伤势好些了,他还得回学校上课。他一向待人冷淡,面上有什么情绪也不显露,所以他虽然心里忐忑,但看起来和平日也没什么不同。 他刚要上车,那朱江岸眼疾手快,一把拽住兰游春的帆布包说:“好学生,要去哪啊?我们前些天被请去喝茶了,是不是你搞得鬼?” 兰游春并不搭理他们,狠狠往前一甩,上车找位置坐下。他们不依不饶,一群人蜂拥而上,将兰游春围了个水泄不通。 “有事?”兰游春身板那样板正,脖颈一抬,一双清澈的眼睛似乎能看透人的灵魂。 李尚正拍了拍朱江岸的肩膀,他上前,盯着兰游春:“我们被抓那晚,你也去了县城。” 兰游春问:“县城只有你们能去?” 孙劲烦得很:“他妈的净会耍嘴皮子!正哥,打一顿看他老不老实!” “**的!”李尚正被兰游春不屑一顾的眼神激怒,他揪着兰游春的衣领,抬手就要扇巴掌。 “喂。” 车门后那个用衣服蒙着头睡觉的人拿掉衣服,乱糟糟的头发高高竖着,他微微侧目,“那晚我让他陪我去吃烧烤,怎样?” 他的话音刚落,兰游春一脚将李尚正踹得在车里人仰马翻,正摔在刚刚说话的人脚边。 “宋少……” “哈哈哈……”宋悯庭被李尚正的糗样取悦,他大笑着,几乎笑断了气,“他妈的真的跟狗一样。” 朱江岸想替李尚正报仇,嘴里咒骂着就朝兰游春扑过去。 就在此时,宋悯庭站了起来,他状似无意踩着李尚正的脚走过,厉声道,“你们刚出来就给老子安分点,你们知不知道为了保你们出来我爸砸了多少钱进去?现在还他妈给我在这里扬武扬威吓唬谁呢?好啊,再进去一次也行,你们看看还能不能再出来!” “……” “算你走运。” 朱江岸高举的拳头收了起来,他们悻悻看了宋悯庭一眼,一个接一个下车。 宋悯庭走到兰游春面前,看他似乎根本就没被刚刚的事影响,依旧云淡风轻,看淡世事似的。直到兰游春的睫毛轻颤,抬眼看向他时,他才长叹了一声,挨着兰游春坐下。 兰游春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怕事的司机这时也坐到了驾驶位上,车慢慢走了起来。 “我知道。”宋悯庭打破车里的沉默,微微斜眼看着兰游春漂亮的侧脸,“那晚就是你们报的警,我当时就在会所对面的溜冰室吃雪糕,我亲眼看着你和赵吉安从那里面出来。” “那又怎么样?”兰游春神色未动,“我和赵吉安去里面喝酒不可以吗?” “去那里面喝酒?”宋悯庭被逗笑了,“那里面就是个鸡窝你不知道吗?不过也对,你只会读书,怎么会知道这些东西。” 左一句读书右一句读书,兰游春觉得读书从他们这样的人嘴里说出来就不是好话。 “那你去告诉你手底下那群混蛋,来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你很聪明,长得跟他们不一样,像我们明江市的人,我喜欢跟你说话。”宋悯庭伸出手,认真地说,“我想跟你玩,怎么样?” 兰游春随意瞥了一眼宋悯庭的手,冷冷评价:“不怎么样,我不想跟你玩。” 之后他就闭上眼佯装睡觉,才不管那个快要气炸的未成年小孩,一直到县城,他给完钱下车,身后还跟着人,他瞥了宋悯庭一眼,只说了一个字:“滚。” “你要去哪?我今天很无聊,你陪我玩一天。你想玩什么,我带你去玩。” “我没空。” 兰游春接过售票员递来的车票,快步朝安检区走去,想要尽快甩掉宋悯庭这个跟屁虫。 宋悯庭手插在兜里,紧紧跟着兰游春:“你告诉我你要去干什么,我就不烦你了。” 兰游春又拿沉默来对付他,他一直不停问,眼看兰游春就要过安检了,他一把拉着兰游春的包往后退,兰游春转身就给了他一拳,他半边脸都麻酥酥的,依旧拉着兰游春的书包不松手,兰游春握着拳头还要再给宋悯庭一拳,宋悯庭不躲,一脸倔强地看着兰游春。 兰游春在最后一秒收回手,说:“去读书。书包还我。” 宋悯庭拿着兰游春的包在手里晃悠,他挑了挑眉说:“我早就知道了。” 谁让兰游春不跟他说话,他就要耍他一下才舒服。 兰游春伸出手,又重复一遍:“还我。”再忍他一秒。他心想。 宋悯庭没把书包递到兰游春手里,而是给兰游春背好,在他耳边轻声说:“我还没去过津北市呢。” 兰游春心中顿时警铃大作,他瞳孔皱缩,看向挥手跟他道别的宋悯庭。 还未成年,宋悯庭深邃的眉眼已经勾勒得十分锋利,高挺的鼻梁让他的脸立体又俊朗,十六七岁的年纪又自带青涩的少年感,这让宋悯庭整个人看起来都人畜无害,甚至有些纯良。 纯良的坏种。 宋悯庭微微弯腰,盯着兰游春漂亮的淡色眼眸,轻轻吹了口气说:“我的意思是去津北市玩,不是去津北玩你。别担心,好好读你的书啊。” 第8章 第 8 章 真闹心。 这糟糕的感觉没有因为回到学校而消散,反而越来越强烈。 这天暴雨,兰游春刚上完课,在回学生公寓的路上,他在一棵被狂风吹,被暴雨淋得哗哗直响的香樟树下,清清楚楚看到了被雨淋得浑身湿透的宋悯庭。 香樟树抵不住风雨,宋悯庭似乎感觉不到雨拍打在身上,目光透过大雨,清明又坚定。 他在找人。 烦人的家伙。 兰游春把雨伞压低,快步向前走。 到了公寓,他合上伞,刚进电梯,有人就跟了进来。 满身的潮气。 正在整理伞的兰游春一怔,随后抬起头去看,那张前几天刚见的脸赫然出现在面前,兰游春还没说话,其他学生已经蜂拥而入,将他们挤近,兰游春卯足了劲不靠近宋悯庭,宋悯庭也在努力往后缩,他并不想让兰游春也变得跟他一样**的。见兰游春看向自己,他小声跟兰游春说:“我的手机和钱都被偷了,我来找你借钱。” 兰游春只是扫了他一眼,又将目光移向前面的人头发所剩不多的头顶上。 宋悯庭还要说话,挨着宋悯庭的人诶了一声,拍了拍宋悯庭的肩说:“你往旁边挪挪好吗?还有那么多的空间,你非要挤着我干什么?都把我弄湿了。” “你本来衣服就湿了,我没有……”他还没说完,兰游春狠狠拽了他一把,将他拉近。 被兰游春的肩膀贴着的地方,有些热。 兰游春可不想宋悯庭在这里也跟别人起争执或者打架,那简直太丢脸了。他想就算他装不认识他,他也会在闯祸后大喊他的名字,让他也跟着他出尽洋相。 所以他看向发梢滴水,盯着他不知道在打什么坏主意的人,发出警告:“闭嘴别说话。” 宋悯庭不满地抿了抿唇,跟着兰游春出了电梯。追着人问:“现在可以说话了吗?” 兰游春没理他,打开宿舍门,把要跟着进门的宋悯庭关在外面,从书本中拿了五百块,快速走到门口,半个身子都藏在门后,只露出一只纤细白净的手臂,他说:“快点回家去找你爸妈,别出来闯祸,也别来打扰我,听明白了吗?” 不管是把他当小孩一样让他回家找爸妈还是别来打扰我这种无意义的话,哪一句都相当刺耳啊。 听不到回答,加上门外的人久久没有动作,兰游春歪头去看,宋悯庭脸色不妙,画说出口的话也不妙:“别把我当小孩,这是我对你的第一次警告,兰游春。” “……” 宋悯庭天生上扬的眼角并没有缓和他过于锋利的长相,反而增添了一丝狠厉,被这样注视,兰游春也免不了心头一震。 “快走吧。” 兰游春说完就要关门,宋悯庭伸脚卡住,他闻了闻刚接过来的钱,淡淡的书香,跟兰游春身上的气味一样。 就在他俩僵持不下时,兰游春的舍友回来了。 “这是谁啊?”其中一个穿着运动短裤的男生发问。 “喂小子,你在我们宿舍门口干什么?”另一个拎着吉他的人也开口问。 宋悯庭敲了敲门,嘴角上扬:“哥,你舍友回来了。你这是要关门不让他们进门,一个人霸占宿舍吗?你好坏啊哥哥。” “……滚。”兰游春几乎咬碎了这个字。 “原来是兰游春的弟弟呀。”进门的舍友左看右看,怎么也看不出两个有什么相似的地方,除了都长得叫人一眼忘不掉,两人的气质简直天差地别。“怎么弄得全身都湿透了,进来洗个热水澡吧,不用跟我们客气。” 门大开,宋悯庭又不进了。他一脸为难:“我哥不让我进,我不敢进。他在生我气呢。” “哎呀兄弟之间吵吵架生生气很正常,但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短裤男生把宋悯庭推进来,责备起兰游春,“生气归生气,可不能用身体开玩笑,淋雨很容易感冒的,兰兰,当哥哥可不能这样。” “兰兰?”宋悯庭跟着叫了一声。 兰游春狠狠剜了他一眼,他眼角一挑,转身顺理成章进了浴室。 浴室里响起水声,兰游春对回来的两位舍友说:“他不是我弟。” “还在生气啊,兰兰。”短裤男生走到兰游春身边,搂住兰游春的肩膀晃了晃,说,“你这弟弟看起来是有点坏,但多教教,会好的。” 真不是三个字还来不及说出口,浴室里面传来砰地一声巨响,兰游春看着浴室皱眉,心想这小子又在搞什么鬼,还没想明白,短裤男生又殷勤地把他拉起来,让他去看看怎么回事。 兰游春浑身都在抗拒,但里面没有动静,他也疑心是不是真的出事了。 打开浴室门再关上,氤氲的水汽瞬间包围住兰游春,兰游春用脚踢了踢宋悯庭的脚踝,没有动静。 “宋悯庭?” 还是没反应。 他不得不蹲下去,伸手去探宋悯庭的呼吸,顺便拨120。 120那头通了,他还没张口说话,宋悯庭坐了起来,手往后撑着地,大张的腿间那发育很好的东西让人无法忽视,兰游春淡定地移开眼,跟手机那头说:“津北大学男生公寓A栋5楼507,这里的病人不止是个神经病,还是个有露阴癖的变态,严重危害到别人的身心健康了,麻烦快一点。” 第9章 第 9 章 这次不是故意的。 兰游春的学校太大了,突然下起的暴雨让他瞬间就成了落汤鸡,他不躲,因为要见兰游春。 津北市很繁华,跟明江相比也发达不少,好玩的好吃的也很多,他一个人把有名的景点逛了个遍,也把当地特色小吃吃了个遍,他爸妈催他玩够了就赶紧回家,宋悯庭是玩够了,但他真正的目的又不是来玩,他是要来找兰游春的。 找兰游春干嘛? 他也不知道。 在小镇上,他不上学,只能跟那些无所事事的混混整日混在一起,要么睡觉,要么打牌,他觉得挺快乐的,毕竟不用读书,自由自在。可在见到与自己生活完全不同,气质出尘的兰游春之后,他回头再去看,没有目的,没有尽头的人生,太过虚幻。他好像在兰游春身上寄托了什么东西,到底是什么,他得跟在兰游春身边,慢慢找。 他怕在走廊下躲雨就看不见兰游春,所以在雨里站了许久,淋了太久了的雨,他有些发热,但他没有在意,一直到温水冲去那些冰冷的雨水,他才渐渐热了起来,可他在想兰游春,过度好奇,太想要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这让他从兰游春的发丝开始找,再是眉毛,眼睛,鼻梁,然后是薄唇,还有还有,到底在哪里…… 烧人的热浪一波一波淹没他,他满脸潮红,在他想要伸手扶住墙时,脚底一滑,就摔了下去。 再清醒些,他已经躺在医院病床上了。他听见帘子后面兰游春的声音:“真生病了?” “是的。”护士边给邻床的病人换针水瓶边打趣兰游春,“兰同学,下次不要再谎报病情了。病人就是发烧撑不住摔倒了,而且他是在浴室,没穿衣服也很正常。” 兰游春脸一热,沉默了片刻后说:“我知道了,对不起。” 护士嗯了一声说:“好了,也没什么事。他现在烧应该退了,等点滴打完你们就可以回去了。” 兰游春一掀开帘子,就对上宋悯庭笑得弯弯的眼睛,他坐到椅子上,看了一眼还剩一半的针水瓶,背过身去不打算理宋悯庭。 “我才不是变态。”宋悯庭搭在被子上的手有节奏地拍着,看兰游春吃瘪让他很开心。 兰游春冷哼了一声,再无反应。 宋悯庭不以为意,继续说,“你借我的钱,我都会还你的。如果你需要钱的话,可以找我,我无条件地借给你,没有利息,借多久都行。” “……我不需要你的钱。”兰游春又偏头看了一眼针水,特地强调,“现在不需要,以后也不需要。” “好。” 这些话早就在宋悯庭的预料之中,他提醒兰游春,“只有今晚这一次免费机会,你已经拒绝了。以后要是需要的话,那就不是没条件的。” 他的确还没满十八,的确还是个顽劣的十几岁的少年,但他跟他精明奸诈的爸学会了许多算计人心的东西,他知道的,没有人会不需要钱,也没有人能一直拒绝自己的好意,拒绝跟自己相处,如果不自愿,那就强行让他“自愿”。 对兰游春,现在还不是时候。草原辽阔,兰游春才开始跑,他有的是时间捕猎。 说的好像是个个都稀罕他宋家的脏钱似的。兰游春心里不舒服,但转过身来时,他已然一脸平淡看向宋悯庭:“如果你的这些油嘴滑舌、无理取闹和用钱来施压的言语行迹是跟李尚正他们学的,那真是有模有样。除了让人觉得恶心,毫无意义。我想一开始你不是这样的,但你已经跟他们混在一起,满身脏,浑身都臭气熏天了。” “我学他们吗?” 宋悯庭盯着缓慢下落的水滴,黑黝黝的眼眸深不见底,“他们敢这样,不是因为我家吗?我有什么学的必要?他们只配给我家当狗,我从来都没有高看过他们一眼。” “……” 是他把宋悯庭想得太简单了。基因从不骗人,宋会昆那么狡诈阴狠,他的儿子又会是什么好人?还用什么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来解释?简直搞笑。 兰游春又不说话了。宋悯庭偏着头看兰游春,心想,真是的,这人跟他爸珍藏的贵重老旧唱片一样,会卡。即使这样,也没人舍得扔掉,而是要更加仔细擦拭,小心呵护。 离开医院已经十一点了,兰游春帮宋悯庭订了间宾馆,让他第二天就回家,不要再来烦人。 宋悯庭嗯嗯地应着,倚在宾馆门口看着兰游春渐行渐远,他不由自主跟出去几步,他还是不知道自己想要的答案是什么,而带着答案的人已经走远,下次吧,他又不急,反正答案在兰游春身上,不是其他人。 第二天一早,宋悯庭又到了津北大学门口,他这次不是为了找兰游春,而是去大学围墙外的墙边挖自己埋起来的手机和钱。要让兰游春相信自己,他做戏当然要真一点。 扒开草丛一看,坑早就被人挖开,里面用塑料袋包着的手机和钱早就不翼而飞了。 宋悯庭身形一晃,他不敢相信,用力扒拉了几下,到了坑底也不见手机和钱的影子。 死定了。 他开始冒冷汗。 这手机是上个月才买的,没用几天。他爸妈对他的钱管的也挺严,上次给兰游春取走的钱,他骗他爸说是他被诈骗了,诈骗犯说他老爸被绑架了,让他转钱,他十分担心老爸,二话不说就转了,结果是骗子。宋会昆一边骂他一边追着他满屋子跑,是信也不信,索性打一顿也不亏。 这次他除了老实说被偷了,也实在没其他主意了。提前预知到结局,宋悯庭冷静下来了。他掏出兰游春借他的车票钱,使劲闻了闻给自己壮胆,然后转身离开。 到家后,按照解释挨骂挨打的流程一遍过,宋悯庭一瘸一拐回到房间扑到床上,拿出兰游春给的最后一张钱,上面还有书香,他闻了闻,把它放在被老爸打青的脸蛋上,满足地叹了口气,安心睡过去。 第10章 第 10 章 七月初,兰游春放暑假了。他本来打算在津北做兼职,但想到爸妈为了省钱不愿意请别人帮忙摘烟叶,他决定还是回家帮忙。 刚出车站,他在拐角的面馆处接起赵吉安打来的电话,赵吉安让他就在车站门口等,他骑电动车来接他。 兰游春说不用麻烦了,可赵吉安说他很快就到,他也只好站在那等。身后敲玻璃的声音吸引了他的注意,他扭头看向面馆内,宋悯庭正冲他笑着挥手打招呼。 倒霉。这人简直无处不在。 兰游春没搭理他,转过头拉着行李下台阶。然而没下几步,面馆里的人已经跟了过来,热情地问兰游春:“放假啦?这么长的假期,我带你去玩怎么样?” “没空。”兰游春在树下站定,看向前方,心中不停催促赵吉安快点来。 宋悯庭不解:“大学生假期又没作业,你怎么会没空?” 还没等到回答,他们面前停了一辆电动车。赵吉安把头盔扔给兰游春,兰游春迅速戴好,把行李箱放到前面,坐上电动车。赵吉安懒得看宋悯庭,刚要启动,一只手握住车把手,宋悯庭看着兰游春,说:“回答我。” 兰游春不想跟他僵持,说道:“我有农活要干。宋小少爷,你还不明白吗?我和你不是一类人,无论思想还是行为,我们都有不一样的认知,你听好了,我跟你永远不可能成为朋友,别烦我了,算我求你。” 宋悯庭自动忽略兰游春后面那一大段无用的话,稍作思索后说:“好,我知道了。” 他说完就松手让他们走了。赵吉安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兰游春同样被宋悯庭这次这么好交流的情况搞得有些懵,他忍不住转头去看身后的宋悯庭,他手插在兜中,微风吹起他的碎发,摇晃的树影模糊了他脸上的表情,兰游春自言自语道:“感觉不妙。” 早上七点,宋会昆和曾玉莲看着收拾打扮了半个小时,才坐到餐桌旁吃早餐的宋悯庭,面面相觑。 不是好事。 宋会昆变了脸色,指着宋悯庭说:“我警告你最好不要跟李尚正他们出去鬼混,你要是敢跟他们去□□赌博,我……” “我本来就不乐意跟他们在一起玩,我现在有朋友了,我是要去找他。” “什么朋友?”曾玉莲也附和道,“就你这调皮捣蛋的性子,能交什么好朋友。不许去!虽然李尚正他们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他们会敬你是宋家的小少爷,不敢做什么太过分的事,你给我老实待在家里,别出去闯祸。” “哼,我交的朋友是这个镇上最厉害的大学生。”宋悯庭说话间满是炫耀,“兰游春,津北大学的高材生,你们不信可以去问。” “兰建红家的儿子?”宋会昆模糊有印象,“人家会乐意跟你交朋友?” “真是津北大学的学生?”曾玉莲不敢相信。 宋会昆说:“是,有听人说过。” 宋悯庭喝完鸡汤,擦了擦嘴说:“知道他的厉害了吧。你儿子千挑万选后找的朋友,肯定不差。好了,我要去找他了,午饭晚饭都不要等我吃了,我跟兰游春去他家吃。” “你……” 曾玉莲还要说什么,宋会昆拍了拍她的手说:“那小孩在镇上名声很好,上尊老下爱幼,孝敬父母,又有文化,宋悯庭跟他玩是好事,说不定还能让宋悯庭有继续读书的念头,知识是吸引人的,宋悯庭会从兰游春那里知道的。免费的家教,不要白不要。” 因为念着兰建红的手还没好利索,兰游春让爸爸在家休息,他和妈妈去,赵吉安一会儿也会来帮忙。兰建红拗不过兰游春,只好听从儿子的安排。 到了地里,兰游春很快就开始干起活来。把妈妈采的烟叶一捆一捆地直往肩上扛,裤脚卷起来,露出精瘦的小腿,深一脚浅一脚在田地里奔跑。 等把最后一捆烟叶扛出来,田埂上站了一个人,逆着光,兰游春看不太清。那人吃着苹果,蹲了下来,把咬过的苹果塞进兰游春嘴里,说:“歇歇吧,就看你在田里跟个陀螺似地转。” 看清楚来人,兰游春吐掉嘴里的苹果,并不答话。 “我以为你只读书厉害,干活也这么厉害。”宋悯庭并不在意那个被兰游春吐掉的苹果,他重新从兜里掏出一个吃起来,“不愧是我看中的人。” “别。”兰游春不敢担此殊荣,他利落地把烟叶放进车里,“你别跟我沾上关系,我谢天谢地了宋少爷。离开这,别在这里碍手碍脚。” 宋悯庭笑:“知道我是少爷,也一点面子不给我。” 他很讨厌李尚正那群觍着脸来巴结他的人,流着哈喇子的样子让人作呕。但兰游春不这样,这让他忍不住想要看看,他到底会怎么对他。 没人再说话。兰游春好像总是这样,单方面就结束跟他的对话,让他只能看着他,看他将唇抿成一条直线,看他秀白的手腕抄起烟叶堆放,看他汗水滴落的下巴。他手里的苹果很快就吃完,兜里也没了。可他还是渴。 他把目光投向兰游春的不点而朱的唇,又慢慢移开,看向底下那一片绿树成荫,酸涩生津的青苹果果园。 他并没有分泌唾液,青苹果也不能解渴。他荒诞地想着,这时他又看向已经没入绿浪中的兰游春,白色的……白色的皮肤,像雪,像牛奶,像汩汩**源头,得含得舔得堵住,才能解渴。 第12章 第 12 章 房间内挤了太多人,却没人说话,静得可怕。宋会昆将兰游春从头到脚审视了一遍,轻轻一摆手,识趣的手下搬来椅子放到宋会昆身后,宋会昆坐下,慢悠悠点烟,问:“你以为我宋家是什么?我宋会昆的儿子,也是你能打的?” 他说完,兰游春就挨了一记狠踹,被押着往下跪,兰游春生生挨住,不动如山。 “爸!” 宋悯庭慌忙叫了一声,他怨恨这卧室这么大,让他怎么加快速度也走到兰游春身边去。 “你闭嘴。”宋会昆示意几个人上前拉住宋悯庭,“你想跟他交朋友是你的事,其他的事你小子别给我捣乱。” 李尚正几个听了宋会昆的话,立刻就来劲了:“宋总,你想怎么弄他?我早看他不顺眼了,交给我们来吧。” “小孩子跟小孩子玩,过家家啊?”宋会昆轻笑了一声,眼角的细纹叠起来,一道一道,宛如刀刻,“张森,你来。” 众人齐齐看向角落帽檐压低,只露出半张苍白的脸,沉默不语的男人。 张森得令,缓步走到兰游春面前,脱掉帽子,他左半边的头顶陷下去一半,一道可怕狰狞的刀疤从他头顶划拉到嘴角。他没说话,仔细看着面前要被他处罚的人,浑身阴冷的气息让人忍不住想打寒颤。 “不要,爸,不要用张森哥!”宋悯庭推开押着他的人,拖着瘸腿健步如飞走到宋会昆身边,抱着宋会昆的手臂说,“兰游春只是跟我闹着玩,没注意力度,是我先惹他的。求你别让张森哥动他……” 宋悯庭在家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张森。只是看一眼,都会害怕。 他小时候在自家豪宅四处乱窜,有次不小心钻进一个地下室,隔着被不明液体溅得湿漉漉的铁门缝,他看见张森在挑人的脚筋,鲜血淋漓。男人凄厉的惨叫,让宋悯庭连做好几天的噩梦,上吐下泻,病了好久。 张森每次见到他,都会跟对宋会昆一样,毕恭毕敬叫他宋小少爷,宋悯庭也毕恭毕敬回叫张森哥。 “宋总,手筋还是脚筋?还是……”张森看着兰游春饱满无可挑剔的头颅,微微勾唇,“蝶骨?” 兰游春手心湿透了,但仍冷静地看着张森。 就算害怕,现在露怯也不会有改变。 房间内灯光明亮,却暗如地狱。 宋会昆问:“你觉得哪里好?” “是个美人。”张森伸手去摸兰游春的后脑勺,满意评价,“人皮,蝶骨,都想要。” “张森!你他妈离他远点!” 宋悯庭抓起一旁的拐杖,在所有人都还未反应过来时狠狠砸向张森。 张森不费吹灰之力就抓住了拐杖,他扭头看宋悯庭:“宋小少爷,你还不行。” “滚开……滚开!都给我滚!”宋悯庭猛推张森,又把抓着兰游春的手通通扒开,站在兰游春身侧,挥舞着拐杖不让人靠近,“我说了,我想跟他交朋友,谁他妈交朋友要让对方断手断脚丧命?他打我是我活该,我都没话说你们凭什么绑他来兴师问罪?” “我不想和你交朋友。”兰游春不合时宜地说。 宋悯庭猛地转过头去看兰游春,眼泪晃荡着在眼眶里打转,青青紫紫的脸让他看起来滑稽极了。 兰游春晃了下神,但很快他又重复一遍,“我不想跟你交朋友。你们这么无法无天,迟早会进监狱的。” 宋会昆见自家儿子又吃瘪,声音更沉了些:“听到没有宋悯庭?你小子别在那里给我丢人现眼了,让张森去做!” 宋悯庭恨恨看了兰游春一眼,重重摔掉手里的拐杖,往前走了几步,手握紧又松开,反复几次,突然又转过头来,呵斥要把兰游春带走的张森:“我爸说过,我十六岁之后就把你留给我用,你现在的主子是我,我让你带他走了吗张森?” 张森抬手,眸中略带欣赏:“没有,宋小少爷。” 宋悯庭转过头,对宋会昆说,“爸,你不是就想给我出口恶气吗?你不是跟我说过惩罚人最好的手段就是让他面对令他最恶心最讨厌的东西吗?我知道兰游春讨厌什么。让我来惩罚兰游春,不用张森。” 宋会昆觉得很有趣,问:“是什么东西?” 宋悯庭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十分不情愿又十分确信地说:“我。” 第13章 第 13 章 沉寂了片刻后,房间内的人顿时哄堂大笑。 只有兰游春一个人面色僵硬,十分难看。 宋会昆对宋悯庭简直无语至极,正要挥手让张森带人下去,却看见了兰游春的脸。他改了主意,打算让宋悯庭玩玩。 乌泱泱一群人退出宋悯庭的卧室,只留下宋悯庭跟兰游春两个人,以及张森贴心送来的满地惩罚工具。 宋悯庭站不住了,就近坐到宋会昆刚刚坐的椅子上,架起二郎腿往后瘫在椅子上,长舒了一口气,又看向尝试开门无果,站在门边宛如青松一般挺直的人,说:“明早才能让你走,老实待着。我现在很生你说我不跟交朋友这句话的气,你不许跟我讲话。” 等他缓过劲来,兰游春还站在那,十分听话地一句话也没跟他说。 好了。原谅他了。宋悯庭想。 他站起来,拿起拐杖拄着,还不忘手插兜耍帅,慢慢走向兰游春说:“好了。我不生气了,你可以感谢我了。” 兰游春淡淡看了他一眼,就移开了目光。 宋悯庭这下真被兰游春的冷漠伤到了,他叮叮哐哐踢开地上的惩罚工具,艰难回到床上躺下,翻身背对兰游春。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屋内黑漆漆一片。沉默也宛如黑夜一般蔓延,五分钟,十分钟,一个小时,两个小时,宋悯庭猛地坐起来,伸手开了灯,光亮到兰游春那里,他还站在那,不说话,不动,没有表情,即使这样,宋悯庭从房间内悬挂的一幅幅昂贵的画和清新淡雅的瓷器中,难寻兰游春的替代品。 宋悯庭第二次的气也消了,他准备第二次示好。四处环视了一圈,他拿起床头柜上写的道歉的纸张,叠得方方正正,打算用弹弓弹到兰游春面前。 但距离太远,纸张落在了半途。宋悯庭又下床,捡起来走到兰游春面前递过去,兰游春不接,宋悯庭想他大概站麻了,这导致他手也麻,所以他又展开纸张,给兰游春看上面歪斜却整齐的大字:“对不起,我去跟沈爷爷道歉,你别生我气了。” 一张纸隔开他们,薄薄一层,因为等待煎熬,好似隔着千万大山。宋悯庭就这么抬着,等兰游春的回答。 也许只有几秒,也许过了好几分钟,宋悯庭的手开始酸痛,他的心也一点一点又冷下去,他想他要第三次生气了,就在他放下纸时,兰游春看着他,说:“好。” 宋悯庭脸上的愁云顿时就消散得无影无踪,他收起纸,开心地说:“你困不困?我卧室有新的洗漱用品,你洗好就睡觉吧。” “惩罚?”兰游春问。 宋悯庭一听,又嫌弃地用脚赶了赶地上那些残暴的工具:“我骗他们的,我是真心要跟你交朋友,我当然不会伤害你了。” 兰游春顿了一下,又问:“我可以现在走吗?” 宋悯庭立马拒绝:“不行,你现在出去他们肯定会再为难你,你最好还是跟我待在一起,到明早,我保证,明早天一亮我就让你走。” 兰游春再怎么看,也看不出宋悯庭隐藏的小心思。他似信非信地嗯了一声,僵着腿走向洗漱间洗漱。 宋悯庭重新换了一套被套,一点点扯平床上的褶皱,又叠了叠被子,等兰游春出来,他拍了拍床说:“你睡这,我去睡沙发。” 兰游春无视他的提议,径直走向沙发躺下,对宋悯庭又开启了屏蔽模式。 见人不理自己,宋悯庭只好作罢,回到床上老实躺下,看着沙发上的人,他脑中一遍又一遍响起他的回答,嘴角不自觉地往上扬,原来兰游春这么好哄,真好。 正沉浸在快乐中,他听到兰游春说:“关灯睡觉。” 宋悯庭哦了一声,伸手关掉。半个小时后,他又打开灯,爬到床尾,遥遥欣赏着沙发上的人的睡颜,隔得也挺远,但宋悯庭能想象兰游春闭起眼睛后长而卷的睫毛,微抿的薄唇,脸上散落的几颗锦上添花的痣。 有多少痣呢?宋悯庭没有离那么近观察过,于是他蹑手蹑脚爬起来,走到兰游春面前,挨近了去看,右边没有痣,左边在眼睛下面有一颗淡棕色的痣,左耳上也有一颗,还有…… “关灯睡觉。”兰游春突然睁开眼,盯住做贼心虚却又光明正大死盯着他看的人,命令道。 宋悯庭连连点头,折回去关灯躺床上睡觉。 又过半小时,宋悯庭又开了灯,他还没看几秒,兰游春关灯睡觉四个大字让他反应迅速地关了灯,这么反复几次,兰游春坐起来质问他:“这是你对我惩罚?” 宋悯庭没回话,默默关了灯,好久后说:“这是你第一次跟我待这么久,你从来就没有让我好好看过,交朋友不就是要对对方知根知底,才能长久吗?” “我没说跟你交朋友。” 兰游春依旧绝情地拒绝宋悯庭发来的交朋友申请,但在几秒后,他说出了那句在宋悯庭为他求情时就应该说出口的两个字,“谢谢。” 是在屋内,但宋悯庭看到了星星,一些从他心口炸开,溅得四处都是可可爱爱摇头晃脑,写满开心的星星。 他抱紧被子,唇角带笑,满意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他亲自把兰游春送出门,看着兰游春消失在视野中,他才折身进门。张森把玩着手里的刀,问宋悯庭:“小少爷,你是怎么惩罚他的?” 宋悯庭耸了耸肩,胡诌道:“罚他跟我睡觉喽。他不是讨厌我吗,我让他跟我面对面,手拉手,紧紧贴着睡觉。以前上学跟讨厌的同学打架,老师不是就这么惩罚的吗?多英明的手段呐。” 张森闻所未闻,他觉得哪里不对劲,但看兰游春的憔悴模样,又觉得这确实是个好手段。 第14章 第 14 章 还没完全走出小树林,兰游春看到小路的尽头有个人。他定睛一看,是李尚正。 李尚正看到他后,立马把躲在树林里的其他人叫了出来,挡住了唯一的出口。 他移开眼,不慌不忙地继续往前走。 朱江岸甩开甩棍,十分不爽地指着向他们走来的兰游春说:“臭读书的,你他妈看着我听我说话!” “拽得二五八万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也是什么少爷。老子今天就打断你的脖子,让你低下头来跟我讲话!上!” 一群人团团围住兰游春,兰游春慢条斯理地卷着袖子,问:“谁的命令?” “我们上头的人是谁你不知道?”李尚正吐掉嘴里的烟蒂,将兰游春从上到下仔细打量了一番,调侃道,“你不是才从他房间里出来吗?长这么白,他妈跟个鸭子似的,诶,你不会真的表面是清纯大学生,背地里做鸭吧?啧啧啧,难怪宋少爷……” “哈哈哈……”其余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恶心的打量和刺耳的笑声让兰游春皱起了眉头,他不明白做鸭是什么意思,但看他们笑得这么令人作呕,绝不是什么好词。 “我再问一遍,是谁让你们这么做的?”他猜不透宋悯庭的行为,所以也无法轻易地去判断宋悯庭到底是要跟他交朋友还是折磨羞辱他,宋悯庭是好是坏,他无法看清。他也才十九岁,见的人太少,仍还青涩。 “是宋……” 是宋总三个字还没说出口,朱江岸笑着打断李尚正的话,“是宋小少爷,他手段最多,玩得最花,昨晚的戏是不是演得很好?宋小少爷最喜欢先给枣,再给巴掌了,好玩好玩,跟着宋小少爷,天天有乐子玩。他妈的废话这么久老子都渴了,你小子流点血给我解解渴!” 上次进局子那事他查了会所监控,他看到了兰游春,也知道是他干的,他去质问过宋悯庭,宋悯庭他妈的还护着兰游春,并叫嚣着让他敢找兰游春的麻烦试试。这次正好教训教训他,顺便挑拨他们的关系,让他们永远都成不了朋友。 兰游春势单力薄,对上手上没有轻重的流氓,他很快就难以招架。朱江岸打红了眼,毫不顾忌地一棍砸在兰游春的脑袋上,兰游春眼前一黑,来不及有痛感,砰地一声就倒在地上,再无知觉。 “猪头你他妈真下死手啊!” “怕什么?”朱江岸擦着甩棍上的血,眼里的凶光丝毫没有收敛,“真死了老子给他就地埋了,死个人而已。” “你们……在做什么?” 李尚正一群人的目光从躺在地上的兰游春移到站在斜坡上,被张森掺着的宋悯庭身上,手比脑子快,他们掩耳盗铃地把手里的东西丢进林子去。 “没……啊!”朱江岸被飞来的拐杖打中,他捂住鼻子,鲜血从他的指缝中流出。 宋悯庭踉跄着跑下坡,跪坐在兰游春身侧着急呼唤:“兰游春,兰游春,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怀里的人没有动静。 宋悯庭颤抖着伸手去探兰游春的呼吸,很微弱,但有。他松了一口气,掏出手机打了电话给医生,而后他叫来张森,让张森把兰游春带回家去,他要处理一些事。 张森带兰游春走后,宋悯庭坐在地上,捡起拐杖,指着朱江岸,让他跪到自己面前。 朱江岸不情愿但迫于宋家的势力,他老实跪到宋悯庭面前,宋悯庭用拐杖扒开他捂鼻血的手,没给朱江岸说话的机会,他狠狠地用拐杖抽朱江岸的脸,血红的印子一道接一道,朱江岸痛得受不了,想求饶的话很快就被拍碎。 宋悯庭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无情狠厉的模样宛如厉鬼,莫名让人后背冰凉。没有人敢走,李尚正眼睁睁看着朱江岸被打晕过去,倒下时满地都是血。 李尚正咽了咽口水,握住那滴着血的拐杖,胆怯地看着宋悯庭说:“小少爷,是宋总让我们收拾兰游春的,你不信可以去问你爸,我们只是按吩咐办事啊,你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打朱江岸泄泄愤,就放过我们吧。我们也没怎么动手……呃!” 宋悯庭没有手下留情,李尚正的牙齿碎在嘴里,他呕着血水,垂着头不敢再抬起挨一下。 “我只是想和兰游春交个朋友……”宋悯庭咬着牙,揪着李尚正的头发,疑惑地问,“怎么就这么难?我不是警告过你们吗?别他妈动兰游春,我是没底线,但不是没有。” 一个接一个教训完,宋悯庭起身拄着血迹斑斑的拐杖站了起来,他侧身俯视着地上狼狈的一群人,说,“你们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了。” 他们起初还没明白宋悯庭这句话的含义,等到大半夜在医院看到警察时,他们才恍然大悟,不甘心地吼了一声,但已是路到尽头。 宋悯庭在深夜收到李尚正几个入狱的消息时,兰游春醒了。 兰游春大脑宕机了好一会儿,慢慢地才想起来发生了什么,也反应过来这是哪,他挣扎着坐起来,头痛得他下意识歪头去摸,余光间,他看到了宋悯庭。 宋悯庭静静坐在床边,他没说话,但又好像说了很多话。 “……” 兰游春看不明白现在这场戏又是什么意思,他穿上鞋子要走,可没走几步,就头晕得要摔倒。 宋悯庭赶忙上前,伸手扶住他:“医生说你得躺在床上休息几天,不能走动。” 兰游春抽掉自己的胳膊,勉强站住:“我要回家。” “你不怕你爸妈看到你这样担心吗?”宋悯庭握了一下虚空的空气,坐回去看着他,“你这样,连走出我的房间都办不到。” 兰游春脾气也倔,鼓着气走了一段,没几秒就头晕目眩,他只好放弃,回到床边坐下。 “你睡觉吧。”宋悯庭拿来拐杖站起来,朝门外的方向走去,走了几步,他说,“我不知道我爸会……对不起。” “不要再演戏了。”兰游春看着宋悯庭的背影,嘲讽道,“骗我很好玩?” 这次宋悯庭没有很快回嘴,兰游春以为他默认了。 偌大的房间里响起了几不可闻的抽泣声,随即兰游春看见宋悯庭微颤的肩膀,意识到他在哭时,兰游春满脸疑惑。 “我只是想跟你交朋友,他们不让,你也不让……好好好,谁都不要跟我交朋友,我才不稀罕!” 听宋悯庭说完气话,又看着他一瘸一拐地离开房间,兰游春也还在迷茫,刚刚是谁在哭?是宋悯庭吗?因为他不跟他交朋友,所以哭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