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兽听召！捡来的狼娃成京城团宠》 第一章 狼孩 十年前，霍骁从战场上捡回一个狼孩。 十年后，她把他五花大绑丢到床上。 “我要你，给不给？” 女孩大马金刀，跨坐在他身上，用纤细却有力的臀腿压住他。 “谁教的你这样！”霍骁想说教，却被按住了命脉。 “你教的。”她眨眼，格外认真。 霍骁眼底晦暗。 他一个用力就挣脱了束缚，反客为主，记忆却被拉回到十几年前。 …… 天空阴沉的可怕，不时响起一声闷雷。地面似乎在震动，泥坑里的雨水被荡出阵阵涟漪。 一群铁骑如风一般掠过，马蹄踏进泥坑，雨水溅起，留下点点痕迹。 “将军。”一小支铁骑从林子里出来。 霍骁抬手，身后的大队伍立马停了下来，有序的分成两排。未干的雨水顺着盔甲滑落，反射着寒光，带着不容侵犯的威严。 “说。”盔甲下的声音清清冷冷的，却又充满威严。 “将军，刚才的雨太大，匈奴逃跑的痕迹被冲掉了许多。前方有两条岔路，我们刚才兵分两路探查了一小段，但没有收获。”沈耀双手做辑，报告着前方的情况。 “其他人原地稍作休整，沈耀和戚风各率领五名骑兵，随我一同前去查看。” “是！”一群人声音洪亮，惊飞枝头几只乌鸦。 很快，一行人到达分叉路口。 霍骁没有急着进去，而是骑着马顺着林子绕了一圈。突然，他停顿了一下，牵着马掉了个头，跳下马车蹲了下来。 “这草有被压过的痕迹，他们几人没了战马，如果走两条岔路，你们肯定追得上，不可能没有一点痕迹。” “您是说，他们是从这里走的？” 霍骁起身，拍了拍手后上了马。 “走。” 一声令下，无任何人质疑，缰绳一拉，便跟在霍骁身后。最前面，沈耀和戚风在前方开路，跨过茂密的草丛和荆棘林，几人才发现，这里面竟是别有洞天。 可还没等他们追寻匈奴的影子，就看到了河边的两个身影。 “小孩子？我没看错吧？”戚风眨眨眼，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这深山老林，哪来的……真有小孩？”沈耀拔高了音调。 “将军……”沈耀回头，“这……” 霍骁没说话，盯着那个恶狠狠瞪着他们的小孩。 有那么一瞬间，他眼里那双眼睛闪过了一道绿光，但一晃神，又好像是他看错了。 而她的身后……是一头狼。 又一声巨雷在空中劈开，雨再次降下，空气中除了青草的味道，还夹杂着丝丝血腥味。 霍骁做了个手势，示意其他人在身后待命，只留着沈耀和戚风同他朝孩子所在的方向走过去。 “哈！！！”头发凌乱，身上搭着块破布的小孩朝他们哈着气。 这会，小孩的眼睛却是正常的棕黑色。 霍骁皱眉，却也没有再多想，而是看向小孩的身后。 她的身后，躺着一只看上去刚死不久的狼。血不断从狼的身上涌出，又被雨冲刷着，最终在它周围形成了一小滩血水。 “查看一下狼的死因。”显然，霍骁并没有将小孩的威胁看在眼里。 戚风领命，下去查看，但小孩死死的护在狼身前，恶狠狠的盯着他们，大有一种‘敢上来我就咬死你们’的狠绝。 沈耀见状，下马上前，手穿过她的腋下直接架起来。小孩挣扎着，嘴里一直发着‘斯哈’的声音，双腿不停摆动着，却因为双方力道相差太大而起不到丝毫作用。 戚风没有了阻挡，上前查看狼的死因。 “将军，与匈奴所持兵器一致，腹部被划开，失血过多致死。” 霍骁将目光投向挣扎的小孩。 【腹部被划开的话……最有可能的就是母狼跃起的时候被瞬间击杀，按理说他们一伙人急着逃命，是没空理会一只母狼的，狼也不太可能会单独出没……】 霍骁正在脑海里试图复原母狼死亡的过程，下一秒，却听到沈耀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那小孩竟一口咬住沈耀盔甲未覆盖之地。 沈耀吃痛，想要扔掉她，可那小孩却死咬着不肯放手，像极了抓到猎物的狼，带着一股狠劲，誓要将他的手咬下一块肉才肯作罢。 沈耀想要揍她，霍骁却下了马走到她面前。 “将军！”沈耀紧咬着牙关。 “松口。”霍骁一把捏住她的后脖颈。 感受到威胁，小孩终于松开了嘴，趁着沈耀松开他手的间隙，挣脱了霍骁的手，手脚并用跑回了母狼身边。 凌乱的发掩盖不住小孩瞳孔的晶亮，她呲着牙，像炸毛的小狼崽，光有气势，却毫无威慑力。 “这小狼崽子，差点把我肉给咬下来。”看着手掌边那一圈整齐地溢着血的牙痕，沈耀倒吸一口凉气。 “将军，这下怎么办？” 霍骁没说，翻身下马，走到小孩面前，和她保持了大约三步的距离后蹲下，让自己与她平视。 “小孩，杀掉它的人去哪里了？” 小孩没理他，如果她有尾巴的话，此刻的尾巴应该炸起来了。 “将军，我怎么感觉这小孩听不懂人话啊。”戚风挠挠脑袋，却发现自己戴着头盔。 “是啊。看着架势，不会被我们遇到传说中的狼娃了吧？”沈耀现在一看见她就觉得手疼得厉害。 霍骁充耳不闻，再次开口。 “我们要去杀杀掉它的人，告诉我他们去了哪里。” 戚风和沈耀互相对视一眼，对一个小孩说的这么直白真的没问题吗？ 显然，没有任何问题，相反，她利落地指向河的对面。 霍骁皱眉，怪不得他看了一圈都没找到任何痕迹。 他起身，“传令，所有人集结，准备过河。” 没有丝毫怀疑，得到线索的霍骁立马下了指令。 “是！”沈耀领命，立马吹哨。 哨声惊飞枝头鸦雀，回荡在四周并向远处扩散。 小孩直勾勾的盯着那只哨子，似是好奇。 “想要？”霍骁将脖子上的哨子取了下来。 他招了招手，小孩犹豫了一下，站起身来，却没动。 有那么一瞬间，她好像想起了点什么，是摇晃的秋千，蓝天白云，还有一只坠着哨子的手。 有人摊开掌心，坠下一只哨子，问她：“看哥哥给你带了个什么好东西，想不想要？过来拿好不好？” “过来。”霍骁的声音拉回了失神的她。 小孩不动，他便晃了晃手里的哨子。下一秒，小孩又四肢着地，晃动了一下身体，直接扑了上来。 霍骁承认，小孩的速度很快。但他还太弱小，至少……无法对他产生威胁。 小孩朝他哈了两声，霍骁倒也不气，将哨子挂在她的身上，这才松开了捏住她后脖颈的手。 这下，小孩不闹了。握着哨子，学着沈耀刚才吹口哨的样子，也跟着吹了一下。 突然发出的小孩，给小孩吓了一跳。她抬手，直接将哨子扔了出去，双手双脚着地，一脸戒备。可过一会，她又小心翼翼地凑了过去，将哨子捡起来，又吹了一遍，露出了满意地笑容。 “真傻。”一旁看着的戚风笑了一声。 就连霍骁，也跟着勾起了唇。 剩下的骑兵很快到齐，霍骁不再耽误时间，上了马，指挥着他们过河。 小孩静静看着，不吵不闹，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退回了死去的母狼身边。 “等着，我把那些人杀了，给它报仇。” 话落，霍骁驾着马踏过了河流，很快消失在她的视野里。 她的听力很好，原本躲在那里笑骂着，说着这群中原人绝对找不到他们的匈奴，此刻正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她的鼻子微微动了动，闻到了丝丝血腥味。 第二章 与狼作战 她也不怕，一副司空见惯的模样，一只手紧攥着银色的哨子，一只手搭在狼头上，呜呜的叫喊着，像在呼唤什么一样。 忽的，她眸光一变，往河对面低吼了两声。下一秒，她往后退了两步，蹬了蹬后腿，淌着河水冲了过去。 兵器碰撞在一起的哀鸣声和刺进肉里的刺啦声全都传进她的耳朵里。 她的耳朵动了动，整个人趴在草丛中，眨也不眨地看着眼前这厮杀的血腥画面。直到看到某个人时，她的眼睛眯了起来。 但她没有冒然行动，而是静静等待着时机。默默伏低身体，做好了冲刺的准备。 下一秒，满脸胡子的匈奴被霍骁打得节节败退，一个滚动，正好到了小孩面前。 时机已到，小孩腾空跃起，直接扑在了男人身上，对着他的脖子就是一口。 尖牙刺破了男人的皮肤，未修剪过的指甲被死死嵌进了男人的肩膀处。男人一脸痛苦，下意识去推开小孩。 可越推，指甲便扎的越深，利齿也越发朝肉嵌入一点。 男人哀嚎了一声，手不停地在地上摩挲着，想要找到自己的刀。 而这一声哀嚎，也吸引了霍骁的注意。 对方的利刃擦过他的银甲，霍骁反手一格挡，借力打力，直接将对方反杀。他没有停顿，拉住马的缰绳朝小孩所在的方向飞奔过去。 就在男人摸到刀柄的一瞬间，霍骁顾不得其他，直接将手里的剑扔了出去。 剑柄正正插在男人手背出，穿透了手心扎进泥土里。 “啊！”男人疼得佝偻起来，而小孩却浑然不察，一下又一下，发狠的撕扯了男人脖颈的肉。 终于，男人双目赤红，眼球突出，在无尽的疼痛和折磨中渐渐失去了气息。 饶是霍骁，看到这一幕也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他想下马将小孩拉起来，可下一秒，就听见了沈耀朝他大喊了一身“将军。” 霍骁本想避开，可身下就是那小孩，无奈，他只能迅速以一种奇异的姿势抵挡着匈奴的攻击。因为没能及时调整好姿势，霍骁几乎使不上力。 他咬着牙，“小孩，快跑。” 小孩也反应了过来，立马后退跳开了几步。 霍骁松了口气，用尽全力将刀推了回去后单脚勾着马鞍迅速调整着姿势，将对方一剑毙命。 “找个地方躲起来！”他喊着，又迅速投入战斗之中。 小孩眼睛滴溜溜转着。下一秒，她扯着嗓子，仰着脖子，开始嚎叫起来。 “嗷呜~”狼嚎穿透性强，让原本还对战的两队人马都愣了一瞬，一脸防备地看向周围。 最终，所有人都将目光落在这个嘴角带着未干的血迹，双眸赤红，双手双脚着地，穿着破烂的小孩。 小孩没理会他们的视线，依旧叫喊着。 “嗷呜~” “该死的！别喊了！”匈奴骂了一句家乡话，抬起刀就要扔过去，但林间传来起此彼伏的狼嚎声，让他下意识将手里的刀握紧，紧张地看着四周。 狼嚎声越来越近，马也越来越焦躁不安。 霍骁抬手，让骑兵围过来。 匈奴们则背靠着背，犹如惊弓之鸟，一面盯着霍骁一行人，一面盯着林子深处。 天色阴沉的可怕，一道道绿光从森林里冒出，将他们一行人围住。 “首领！那孩子……那孩子把狼召唤出来了！” “将军，这孩子，真是狼养大的？这下我们怎么办？”看着这密密麻麻的狼群，戚风头皮发麻，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这群狼要是扑了上来，他们怕是要被啃得骨头都不剩。 但好在，狼群没有要立马发起攻击的趋势。 霍骁做了个手势，让他们静观其变，不要发出动静。 很快，领头的独眼灰狼从狼群中走了出来。它看着小孩，朝她低吼了两声，看起来就像长辈在训斥族里年幼调皮的孩子。 “呜呜呜，哈！（我在河边玩，但这群人突然冲出来，母亲为了保护我，被他们杀死了！）”小孩先是有些委屈的回应，而后又转向匈奴首领，不断朝他低吼着，满是凶恶。 “嗷呜！（那他们呢？）” “呜~（那个人类说要帮我杀死这些人。）”小孩看向霍骁，又看向灰狼。 灰狼甩甩尾巴，朝小孩走去。 霍骁眼神紧盯着灰狼，另一只手默默握紧了剑。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灰狼居然伏下了身子，好让小孩更容易爬上去。两人的动作自然而然，似乎已经做过了千百万次。 下一秒，狼群聚集在霍骁他们身前，俨然一副和他们同一阵线的架势。 骑兵们第一次见到这场面，一时也不知道该看向那边。但见霍骁没有指令，他们也只好静观其变。 对方首领见状，率先按捺不住，刀一挥就朝他们袭来。还没等霍骁他们出手，几匹狼就扑了上去。 场面乱做一团，匈奴们被狼扑到在地，反抗不及时的，直接被一口咬断了喉咙。来得及反应的，也会被狼群围着攻击，直至死亡。 见状，霍骁举起手。 “保护狼群，杀匈奴，卫国土！” “保护狼群，杀匈奴，卫国土！杀！杀！杀！” 骑兵们的声音回荡在林间，有了目标，下手更是毫不留情。这些狼群的合作默契，灰狼身上背着小孩，跑起来的速度也丝毫不减，直冲对方首领。 霍骁见状，紧跟在灰狼身边。小孩抱着灰狼，兴奋地嚎叫了两声，丝毫没有第一次见到战场应有的害怕。 灰狼一跃而起，咧着牙就要咬上。 “一个畜生也想伤我！” 匈奴长刀挥下，霍骁动作却更快。 一狼两人，配合极为默契，匈奴一退再退，霍骁一把挑掉对方长刀，灰狼没有了阻碍，一口咬住对方的脖颈，将他扯到马下。 对方首领死不瞑目，血直接喷洒而出，脸上的表情满是惊恐与不敢置信。 主将被杀，剩下的匈奴就是一盘散沙，霍骁将对方首领的头颅斩下，骑兵们士气高涨，不一会就将匈奴清剿了个干净。 不知何时，雨停了。逃跑的匈奴杀的杀，绑的绑，而狼群也在对方首领倒下后悄然散去，像是从未出现过似的，只剩下灰狼和小孩。 “将军，全部清理完毕。那小孩……怎么办？”沈耀看着那小孩。 小孩正趴在灰狼身上，一人一狼围着对方首领的尸体打转，见他不动，小孩咧着嘴，白牙还站着血渍，看得沈耀手腕一阵一阵地抽痛。 “原地休整一下，一刻钟后回营。” “是！” 霍骁下了马，朝一人一狼走去，没想到小孩从灰狼身上跃了下来，张着嘴就要撕咬那没了头的尸体。 霍骁一惊，伸手捏住她的后脖颈，轻松将她拎起。 第三章 我来帮你，好不好？ “呜呜呜！（放开我）” “哈！（放开她）” 小孩挣扎着，灰狼盯着霍骁，警告性的低吼了两声。 霍骁听不懂两人的嚎叫，但也能大概猜出他们的意思。 “别咬着玩意，脏死了。”霍骁没理会灰狼的警告，但还是将小孩放了下来。 看着小孩嘴角着一圈血渍，他紧锁着眉头。但他一个大男人，自然不会带手帕在身上，索性用自己也没多干净的手往小孩嘴上猛地一擦，但效果微乎其微，反而将血越发均匀地抹在了她的脸上。 沈耀和戚风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 霍骁回头，眸光微沉。 两人立马收起笑。 “报告将军，刚才来的方向有河流，要不让兄弟们在那里稍微清洗一下。”沈耀喊道。 霍骁回过头，就这一转眼的功夫，小孩已经学着霍骁刚才那样，用本就脏的手将自己脸上的灰和血抹的越发均匀，甚至她还朝灰狼展示了一下，一副得意的样子。 霍骁只觉得头疼。 “准。”他说着，将马骑到小孩身边，再次将她提溜起来。 小孩呜呜两声，被霍骁直接捂住了嘴巴。下一秒，他又嫌弃的把手往马背上擦了擦。 这下嚎叫的变成马了。 这一嚎，反倒吸引了小孩的注意。 她眼睛亮晶晶的，又呜呜了两声。奇怪的是，她呜完，马也跟着叫了两声，看上去，就跟在对话似得。 霍骁眼底闪过一抹疑惑，却也没有打断他们，而是勒了一下缰绳，让马掉头往河边走去。 灰狼就这么跟在马的旁边，不时摆一摆尾巴。沈耀和戚风两人看着这一幕，对视了一眼，都在彼此的脸上看到了‘诡异’二字。 毕竟他们也没想到活了大半辈子，有一天居然能看见狼给在他们旁边，甚至这狼刚才还召唤了其他的狼协助他们杀敌。 心里的小九九那是肯定不能说出来的，两人默默移开视线，却还是忍不住时不时地将目光放在前面的两人一狼身上。 很快，到达河边。 看到母狼的尸体还在那，小孩呜咽了两声。 见状，霍骁将她抱了下来。 双脚着地的瞬间，小孩便直直奔向母狼身边。 一人一狼蹲在它身边，低声呜咽，充满哀伤，似在告别。下一秒，灰狼仰天长嚎了一声，声音极具穿透力，声音极具悲怆，伴随的，还有其他狼的声音从林里传来。 看着这一幕，霍骁想了想，摘下了头盔，朝她走了过去。 他半蹲下来，与她平视，“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帮你将她埋葬起来。埋葬起来，她就会一直在这里了，在这个让她可以自由奔跑的地方长眠。” 不知为何，他就是觉得眼前的小孩能听得懂他说话。 这附近的山脚有少数居民在这生存，看这小孩的精神头，应该是吃过正常食物的，不然也活不到现在。而看她这鬼灵精怪的样，哪怕不能理解全部意思，简单的话语应该还是能听懂的。 事实看来，确实如此。 小孩眨眨眼睛，似懂非懂，但反应了一会后，还是点了下头。 得到回答，霍骁回头，“戚风，你带着人，挖个坑，把这狼埋在这。” “是，将军。”戚风领命，立马开始摇人干活。 而这段时间里，小孩和灰狼正在用狼族特有的方式和母狼做着最后的告别。 很快，坑挖好，怕其他动物翻出来它的尸体，他们还特意将坑挖的深一些。 戚风让人将母狼放进去，再要把泥土盖回去的时候，霍骁叫停了他，转而拿出一个东西，看向小孩。 “这个小瓶子，可以装她的一点毛发，你以后可以把这个戴在你脖上子，和你的哨子一起，怎么样？” 那是一个精致的玉葫芦，是自己尚且年幼时，母亲特意从庙里开了光，让他戴在身上保平安的。自从父亲死了，母亲也跟着走了后，他就一直将这玉葫芦戴在身上，从未离身。 沈耀和戚风都是看着他长大的，自然也知道这个玉葫芦的由来。看他拿出来给小狼崽的时候，眼里都闪过一抹震惊。 就连霍骁自己都不明白，明明可以装毛发的东西这么多，为什么偏偏要拿出自己最珍视的宝物出来。 可既然拿出来了，就没有再收回去的道理。 他将精致漂亮的玉葫芦摆在她面前，等着她的反应。 小孩接过玉葫芦端详了一下，又对着灰狼呜咽了一声。灰狼点头，小孩这才蹲在母狼面前，却不知道该如何做。 “我来帮你，好不好？”确认小孩理解他的意思，霍骁再次开口。 小孩倒也干脆，一把将玉葫芦塞在他手里。粗暴的动作，让霍骁有些哭笑不得。 但他没说什么，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利落地割下母狼脖颈间没沾到血渍的毛发，装在了玉葫芦里。 玉葫芦本身就绑着红绳，所以装完后，霍骁便直接挂在了小孩脖子上。 “她就在里面了。” 小孩拿着瓶子，很是新奇。她凑过去给灰狼看，灰狼也跟着低咽两声。 “小孩，这里面装的是你的母亲，这瓶子是我母亲给我的，这是对我们两个人都很重要的东西，你要好好对待它，知道吗？” 小孩眼神清澈，任谁看都是一副脑子没被知识污染过的干净模样。尽管如此，她还是点了点头。 霍骁勾着唇角，拍了拍她的脑袋。 他起身，给了戚风一个眼神。 泥土一点点盖住母狼的身体，小孩一只手捂着胸口，一只手默默拽住了霍骁的手。 小手勾着他的大拇指，霍骁的内心陡然升起一股奇异的感觉。 全部弄完后，小孩依旧站在小土堆面前不动弹。 霍骁见状，将她拎起。 “好了，灰头土脸的，想给你洗个脸吧。” 小孩显然不习惯被人这样夹在胳肢窝处，却又挣扎不开，于是故技重施，想要咬住男人的手腕。 可惜，铁甲显然比她的牙硬。 霍骁看小孩嗷了一声，压住勾起的唇角，“傻。” 小孩仰起头，瞪了他一眼。 霍骁不气也不恼，“松开可以，不准跑。” 小孩朝他哈了一口气，显然是不打算听他的话。 霍骁眼珠子一转，落在她胸前挂着的口哨上。 “这个先收回，等我给你洗好脸了再给你。”说完，他大手扣住小孩的两个手腕，空出一只手将她胸前的哨子拿了回来。 小孩不听，但精。表面点了下头，趁着霍骁清洗他自己的手的时候，直接身后去捞自己的哨子。霍骁留了个心眼，也不让着她，直接捧着水往她脸上一泼。 “哈！”和所有动物一样，小孩也讨厌水。这一泼，直接让她四肢着地后退了几步，连带着脸上都带了些凶煞。 “过来。”他喊道。 小孩不动，一脸防备地看他。至于灰狼，喝饱了水，已经窝在了一边，懒洋洋的看着小孩，没有要帮她出头的意思。 “还要不要了？”霍骁掏出哨子在她面前晃了晃。 小孩纠结了一瞬，到底还是不情不愿地走了过去。 霍骁勾唇，用手沾了一下水，就这么在她脸上抹了一下又一下。 第四章 人！擦！ “俺以前咋没发现咱将军这么坏心眼？”戚风看得津津有味。 “将军不过14岁的年纪，你看看京城那些个公子哥，哪个不贪玩？”沈耀倒是不觉得有什么。 霍骁十岁父母双亡，12岁上战场，立下战功，获得了个‘镇安将军’的名号，自此在军队里站稳了脚跟。平日里的他总是板着一张脸，一副雷厉风行，行事果断的模样，除了年龄，哪哪都和14岁的少年郎挂不上钩。这骤然看到他逗小孩，其他人反倒有些不习惯了。 “我看将军本来就不讨厌小孩。只可惜他煞气重，小孩看到他就哭，这好不容易在深山老林里遇见了这么一个小狼崽，要不是怕被咬，我也想去逗那小孩两下。”沈耀看着自己手腕处的那一圈牙印，摇摇头。 “别说，这小狼崽牙口是真不错啊。” “去你的。”沈耀踢了戚风一脚。 而这边，霍骁依旧认真地帮小家伙擦着脸。 他下手不知轻重，指节修长，可手心却布满厚茧。 小孩被抹了整张小脸都扭曲了起来，双手下意识地推着霍骁，可惜霍骁全然不察，只以为小孩不喜欢水。 “别动，很快就好了。”这年纪的小孩这么难搞吗？ 沈耀到底还是看不下去了，起身走了过来。 “将军，小孩子脸皮薄，你这么大力，他一痛，自然就要躲啊。” “我？力气大？”他分明已经收了力了。 沈耀摇头，也沾湿了自己的手。 “小家伙，我保证不弄疼你，你可不准咬我啊。”似乎真的被咬怕了，沈耀又提了一嘴。 小孩半信半疑，但为了哨子，还是点了点头。 大手触碰到自己脸的那一刻，小家伙立马就感受到了区别。 沈耀的动作很轻柔，虽然手上也都是厚茧，却并不会将她的脸磨得生疼。小家伙一下子安分下来，乖乖的等着他擦完。 霍骁在一旁看着，却看不出沈耀和自己的手法有何区别。 “没想到你还有这本事。” “早些年我姐姐生了一子，我帮着照顾了一段时间。后来那孩子长大了些，见到我就害怕，也就少了往来。”说这话时，沈耀眉眼肉眼可见地垂了下去。 小家伙眼睛滴溜溜转着，落在了他的手腕处。 下一秒，她挣脱开沈耀，趴到灰狼身上。只见她和灰狼对嚎了两句，就被灰狼带着她森林深处奔去。 两人皆是一愣，但霍骁反应很快，立马上马追了过去，不忘让其他人在原地等他。 灰狼的速度极快，又极为灵敏，若不是霍骁驾驭技术高超，怕是没一会就得被甩开。 总算，在快看不到灰狼尾巴的时候，一人一狼停了下来。 等霍骁赶到的时候，小孩手里拿着一戳草，灰狼则趴在一旁，让小孩子倚靠在它的身上。 看到霍骁，小孩还瞪了他一眼，似乎在抱怨他动作真慢。 意识到这一点的霍骁心口梗了一下。想他堂堂镇安大将军，自立战功后，什么时候被人这般鄙夷过？ 但这小孩大抵是不明白‘镇安将军’和‘战功’是什么意思的。 霍骁叹了口气，跃下马蹲在她面前，第一次感到无力又无奈。 “小孩，你会说话不？” 小孩不理会他的话，抓着那一戳草就要怼到他脸上，被霍骁及时按住。 霍骁接过，看了一眼，是止血的草药。 他看着药草，又看了眼眼前的小孩，“这是什么？干嘛给我？” 小孩抓着草，往自己手上抹了一下。 霍骁故作不懂，“我不要草。” 小孩更急了，强硬地要塞到霍骁手里，霍骁却紧攥着手，愣是不接。 小孩‘啊啊’了两声，就快被霍骁急的快说出话了。 霍骁压住笑意，起身故作无聊要走，却被小孩一把拽住了手腕。 “人！擦！” 稚嫩的声音一出，霍骁嘴角再也压不下去了。 看吧，人被逼急了，什么都做得出。 但还没完。 他转身，又问，“给谁擦？” 小孩又不说话了，抓着他的手腕作势一咬，却没咬实，而是眨巴着眼睛看着他。 霍骁明白了，抬手拍了拍她的脑袋，“想不到你这小孩，还挺爱憎分明的。 ” 但他依旧没接。 “走吧，你自己给他。” 霍骁顺手将小孩提溜到马上，而小孩被提溜了几次，居然也习惯了，半点不带反抗。就这样，两人一马一狼就又悠闲地回了河边。 霍骁将小孩放下，拍了拍她的后背，“去吧，自己拿给他。” 彼时的沈耀正把自己装满水的水袋绑在马车上。 小孩突然拽了他一下，把他吓得一激灵，下意识就要抽出剑挥过去。好在两人的反应都够快，一个立马将抽出来一半的剑推了回去，另一个则一个跳跃跳出三步远。 四目相对，沈耀的眼里满是错愕和后怕，小孩的眼里满是疑惑，似乎不明白这人怎么咋咋呼呼的。 “你这小狼崽，突然拽我做什么？怎么？又想咬我一口？” “嘿，沈耀我发现你这人可真较真，居然和一个孩子计较上了。” 面对戚风的打趣，沈耀朝他翻了个白眼，随手捡起一颗石子朝他扔了过去。 扔自然是没扔到的，戚风轻松躲过，笑嘻嘻地凑了上来。 “诶，小孩，你拿的什么？” 小孩没搭理戚风，再次走上前，将手里的药草塞给了沈耀。 沈耀一脸懵，看着手心那不知名的草，又看着小孩，“咋？嘲讽我？” 戚风没忍住，背过身去笑了。 “什么嘲笑你！人家特意给你摘的草药，让你敷在手心的。” 霍骁走过来，也不知道小孩是不是在灰狼身上趴多了，竟然直接顺着霍骁的盔甲就坐在了他的脖子上，甚至还自行调整了姿势，将两条小短腿挂在了霍骁的胸前，手还拽住了霍骁的头发。 这一举动，给三人都搞蒙了。其他在原地修整的士兵看着这一幕，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里也满是惊奇。 整个京城谁不怕这冷面阎王？可这小孩，居然直接爬到了他的头上！ 霍骁板着脸，抬起手抓住了小孩拽着他头发的手腕。 所有人都以为他要发怒了，就连沈耀和戚风都想好了一人站一边，就等着霍骁把孩子扔出去的时候能稳稳接住他。 “你这小孩，胆子是真大。抓稳了，掉下去我可不管你。” 平静甚至还带了些宠溺的话语，让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他们宁愿认为自己打架打多了导致耳朵受损了，也不敢相信这是他们家将军。那个小孩子看一眼都要做三天恶魔的冷面阎王！ “人，擦！”小孩坐在霍骁的头顶，对着沈耀又喊了一遍。 第五章 你就是我霍骁的弟弟了 “我去！他会说话？” “小孩子面前，注意点措辞！”霍骁踢了戚风一脚。 自觉说错话的戚风捂着嘴，表情却有些幽怨。他们这些大老爷们常年混兵营的，哪会京城公子哥那副做派。 “人，擦！”小孩看沈耀走神，不满地又喊了一句。 沈耀回过神来，“你是想让我涂在这？”他指了指自己被小孩咬过的位置。 小孩点头，洗干净的小脸因为长期营养不良而发黄，但眼睛却又大又亮，瞳孔的颜色也比正常人的要深几分。 沈耀承受不住她如此直白又单纯的视线，纠结了一会，还是徒手将药草揉碎，敷在了伤口上。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用，但敷上去的那瞬间，沈耀确实感觉手被咬的地方凉凉的。 “谢了，小狼崽。” 小孩嗷了两声，看上去很是高兴。莫名的，沈耀也跟着笑了起来。 “想不到你这小狼崽还会这个。”戚风伸手要去够她，小孩却直接拍掉他的手背，手劲大得戚风后退了一步，狂甩这自己的手。 他有些委屈，“怎么你和其他人都好，就我碰你要被打？” 小孩自然是不会回答他的。 沈耀抬头看了看天，又看了眼小孩，最后看向霍骁。 “将军，天色差不多要黑了，我们要准备回营吗？” “嗯，收拾一下，准备回营。”说完，他将小孩从脑袋上抱下来，自己则半蹲着，将她脖子上的玉葫芦拿了下来，和刚才的哨子绑在一起，又给她戴了回去。 “小孩，我要走了。”他摸了摸小孩的脑袋。 小孩眨眼，拽住他的手，“不走。” 声音脆生生的，叫人于心不忍。 但那是霍骁。 “不行。”他拒绝得干脆，顺带推开了她的手。 “好好活着。”他抿唇，想叮嘱的话有些多，可说出来的只有着四个字。 小孩没有去拉拽他，就这么站在原地，看着他们一个个上马，准备离开。 灰狼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了小孩身边，蹭了蹭她的腿，似乎是在安慰她。 “将军，真不把小狼崽带回去吗？”戚风回头，看小孩还在原地，有些不忍。 “是啊。虽然他是狼养大的，但他到底是人啊。在这里生活下去，怕是过不了个两年，就……”沈耀也跟着附和。 他们以为将军给了玉葫芦，是要带她回去，却没想竟然告别得这么干脆。 霍骁没回头，“他在这里生活习惯了，冒然改变他的生活，对他而言不见得时间好事。” “可是带回去说不定还能再多养活个几年。” “孤儿这么多，总不能每个都领回去。”这也是他们要征战的原因之一。 镇安镇安，镇四方平安。只有他们守好了国土，才能让百姓生活安定富足起来，才不会再有小孩被丢弃山野。 “可他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呢？”霍骁的反问让沈耀哑了一瞬。 他回头，林里树木多，已经看不见小孩的身影了。 是啊，有什么不一样呢？无非就是多了些眼缘，多了些特殊的回忆…… 见状，戚风和沈耀也不再多说，只是心里盘算着，等晚上再看能不能把小孩带走。其他的骑兵虽然没开口，但也不时看向身后，视线落在那个越来越小的小人儿身上。 一群人没有追击匈奴成功的狂喜，只有对小孩的担忧。 突然，走在最前面的霍骁停在原地。 他叹了口气，还没等其他人反应过来，便已经将马调了头，穿过两侧的骑兵，跑回了河边。 小孩看着去而复返的他，眨巴眨巴眼，直勾勾地盯着他。 坦诚讲，霍骁并不喜欢小孩，太吵闹。但他的话，似乎可以。 四目相对，霍骁俯视着她。 “要和我走吗？” 摘掉头盔的他脸蛋越显俊俏，就连那些许的灰尘，也不过是给他增添了几分野性美。 小孩和灰狼并排站着，四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 一双黑的发亮，懵懂又干净。一双灰绿灰绿的，似乎在打量着霍骁。 霍骁下马，任由他们盯着自己。 他伸出手，小孩被他勾着踏出了一步，可也仅仅是一步。霍骁没有催促，耐心的等待着小孩作出选择。 戚风和骑兵们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出乎所有人意料，打破这一僵硬局面的，却是灰狼。它用头拱了一下小孩，将她推向霍骁。 霍骁少见的有些错愕。他知道有些动物很有灵性，却没想到这灰狼居然这么通人性！ “呜呜（我不走）。”小孩朝着灰狼呜咽两声。 “嗷呜……（森林已经不适合你了。）” 小孩要回去，却被灰狼一次次的推了回来。小孩生气了，朝着灰狼呲牙，可灰狼没有半点退让。 “嗷~嗷呜……（你该回到属于你的地方。）” 小孩瘪着嘴，呜呜两声，语调有些哀伤，但灰狼依旧不肯退让，朝着霍骁嚎叫了两句。 “既然我下定了决定要带她走，那我便会好好对她，护她。”霍骁看着灰狼，眼神坚毅，没有丝毫闪躲。 见此，灰狼转身走向林间深处。 小孩想要跟过去，却被霍骁拉住。小孩挣扎着，闹着、哭喊着、嚎叫着，却始终挣脱不开霍骁的手，也没有等到灰狼的回头。 众人看着这一幕，鼻头竟然也泛起了一阵酸涩。 “等你长大了，有能力了，要是还想回来这里，那我就放你走。” 说完这句话，小孩便不再挣扎了。 而此时，雨过天晴，阳光洒下。 霍骁蹲在她面前，用指腹擦去她的眼泪。虽然还是控制不好力道，但却也比一开始要轻柔许多。 “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霍骁的弟弟了。” 小孩懵懂地望着他，不明白‘弟弟’是什么意思。 他牵起小孩的手，将她抱上马。 “走。”霍骁一声令下，骑兵们迅速跟上，那速度，和刚才简直是两模两样。 “嗷呜……嗷呜……” 林间的狼嚎震飞枝头鸦雀，小孩被霍骁抱着怀里，也跟着嚎叫。 众人动作不停，将内心的震撼压在心底。直到离开了林里，狼嚎声才散了些，却总让人觉得耳边余韵未散。 就在他们离开不久后，另一对人马也到达这片林子。 “殿下，周围我们都搜索了一圈，没有公主的踪迹，狼群里也没有狼娃的影子。” 司空凛看着周围的血迹，眉头紧皱。 “血还未凝固，这里在刚才肯定发生过打斗。” “这是北襄国和南诏国的交界处，两军现在正打得火热的时候，这里说不定就是他们打斗留下的痕迹。殿下，此地不宜多留啊。” 司空凛咬牙，绿色的眸子闪过阴狠的光。 而此时，在天彻底黑下来前，一行人紧赶慢赶，终于到了营地。 “将军回来了！”哨兵敲鼓，将消息传遍整个军营。 等其他人跑过来的时候，却看见他们家那冷面将军怀里居然抱着一个小娃娃。 第六章 别怕，是我 夜色黑，几人看不清小娃娃的脸，于是看向霍骁。 只可惜，霍骁也没有要多说什么的迹象。 “戚风，沈耀，你们先去主营帐，我稍后过去。” “是。”两人应下。 嘱咐完，霍骁便抱着小家伙到了自己的营帐。许是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太多把小孩给累到了，此刻的话睡得正熟，看上去不像是一时半会能醒过来的样子。 “看好她。”领走前，霍骁对着帐篷外的驻守士兵说道。 “是！”士兵领命，一只手拿着长枪，身体站得笔直。 临走前，霍骁不放心地回头看了一眼，确认小孩还在熟睡后这才离开。 而此刻的军营里，几人正坐在位置上等着霍骁到来。 “哟，这不是我们沈大副将吗？怎么伤到手了？叫军医看了没？”郭铭志摇着扇子，嘴上说着关心的话，脸上却挂着笑。 沈耀咬牙，扯出一抹笑，“那就不需要郭参将担心了。” “他这伤口是被小孩咬的，根本算不上伤口。” 戚风话一出，沈耀立马把桌上的酒杯给扔了过去。戚风稳稳接住，不明白沈耀发什么疯，而一旁的郭铭志却笑得像是快要撅过去了一样。 “小孩咬的？沈副将，你什么时候身后堕落在这个地步了？竟然被一个小孩咬了？” 沈耀想，要是桌上还有一个酒杯，他一定扔过去砸死这个老酒鬼。 “你们不是清剿匈奴吗？那深山老林的地方，怎么会有小孩？”狄和风皱着眉头，一条贯穿眼睛约十公分长的刀疤像蜈蚣一眼沾在他的脸上，看上去阴郁又恐怖。 “说起来，是听到有士兵说将军带回来了一个小孩。怎么回事啊？”熊坞摸了摸自己脸上的络腮胡。 “那孩子……”戚风刚要说，霍骁便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将军。”几人正色。哪怕在座的几乎都要比霍骁大一轮，也没人敢轻视他。 “追剿匈奴的情况如何？”霍骁直接坐在主位上。 “报告将军，左骑清剿完毕，三人轻伤。” “报告将军，小队清剿完毕。一人轻伤，一人重伤。” “报告将军，小队清剿完毕。两人轻伤。” 霍骁点头，对结果还算满意。 “那接下来的分工……” 就在几人的集议步入正轨的时候，小家伙也悠悠转醒。 看着眼前陌生的环境，小家伙四肢着地，朝着空气哈了一声，面露凶光。她的鼻子微动，似乎在闻些什么，先是枕头，后是纱帐，再接着便是营帐内的装饰。 洗漱的脸盆映照出她的脸，小孩吓了一跳，抬手便将脸盆掀翻在地。 听到动静，驻守的士兵打开纱帐，还没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一道影子就从自己身边擦了过去，速度快得他甚至没反应过来时什么东西过去了。 看着帐内的满地狼藉还有那空空如也的床，士兵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 他不敢耽误，立马追了出去。 受惊的小狼崽四处乱窜，夜色正浓，她身形瘦小又四肢着地，把其他不明所以的人给吓了一跳，都以为是跑进来了什么野狼或野猪崽。 军营里的尖叫声此起彼伏，小孩缩在角落里，看着经过的人们的脚。火苗的光在她眼中跳跃，她俯着身体，找着逃跑的机会。 突然，她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只觉得有什么东西从头上盖下来。她没有犹豫，直接窜了出去，掉了个头，呲着牙恶狠狠地盯着那个差点抓住自己的男人。 “小……小孩？”那人愣了一下。 眼见小孩要跑，那人也来不及说什么，只能高喊着小孩的位置，通知着其他人。 外面乱糟糟的动静引起了主营帐里的几人的注意。 “这外面怎么回事？”熊坞皱眉，刚打算抓个人进来问情况，驻守在霍骁营帐前的士兵就着急忙慌地跑了进来。 “将军！将军不好了！有狼崽跑到军营来了，把……把小孩给叼走了！” “狼？”其他将领脸色微变，而知道真相的三人却很是淡定。 “吩咐下去，不要伤害到他。”霍骁坐在主位上，褪去盔甲的他看上去多了几分书生气，可在座的所有人却没一个敢看低他。 “是。”士兵领命，立马退了出去。 “将军，这……” “你们在这里等我一会。”霍骁打断了熊坞的话，自己则留下这句话后就跟着走出了营帐，只留下满腹疑惑的将领们和说着无事发生，让几人大可放心的沈耀、戚风二人。 外面，那士兵的喊叫声立马喊来了周围的士兵，几人将周围围住，让她无处可逃。 小孩看着一点点靠近她的这些陌生人类，那宛如黑洞的眼睛直勾勾地瞪着他们，一边小心翼翼地后退，不时还朝他们哈一口气，想以此威慑住他们。 下一秒，她的后脖颈被人提起。小孩浑身都炸毛起来，死命挣扎着，却是徒劳。 “嗷呜……嗷……”还没等在嚎一句，自己的嘴就被另一只手给捂住了。 “别怕，是我。”熟悉的声音，让小孩瞬间冷静下来。 霍骁看她冷静了，便将她抱在了怀里，动作略微生疏地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抚着她。 其他人看着这一幕，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到最后只化作两个字——“将军。” “都回去吧。” 霍骁发了话，其他人自是不敢多留，只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两眼那个窝在他们将军怀里的孩子。知情的骑兵给他们科普着，不到一个晚上，整个军营便知道了小孩就是村里人提起过的狼娃。 而此刻，霍骁正带着小家伙往营帐的方向走去。 “嗷！嗷嗷！（你去哪里了！）”小孩看到了熟悉的人，顷刻间，委屈大爆发，不断在他胸口前嚎叫着。 “说话。” 霍骁的冷酷让小孩越发委屈。下一秒，她抓住霍骁扶着她脑袋的右手，对着他的手臂内侧就是一咬。 霍骁皱眉，却也没推开她，只是任由她发泄。 直到尝到那股熟悉的铁锈味，小家伙这才慢慢松开了口。看着冒血的手腕，小家伙似乎有些心虚，想要将血舔掉，霍骁却将手移开了些。 “冷静了？”霍骁直视着她那黝黑的瞳孔。 “呜~” 霍骁叹了口气，“小孩，我听不懂你的嚎叫。你想让我知道你的诉求，你得开口告诉我才行。” “人，不在。” 霍骁理解了。小孩在陌生的环境里没见到他，害怕了。 “抱歉，我在处理事情，看你在睡觉，就没有叫醒你。下次你看到我不在，你就找营帐的士兵，他们会告诉你我在哪。” 说话间，霍骁也带着小家伙到了营帐。 营帐里，五个大老爷们端坐在下方，看上去个顶个的凶狠。 霍骁抱着小孩走到主位上，几人的视线也就这么一直跟随着两人。同时，小孩也在打量着他们。 常年在外征战的他们，自带杀气，凡事看见他们的小孩没有不哭的，就连自家小孩在自己面前都是战战兢兢的。 可霍骁带回来的这个小孩非但没有掉一颗金豆子，居然还敢明目张胆的打量他们。 倒是有趣。 第七章 我叫霍昭 “将军，你真的带了个小娃娃回来啊？” 熊坞的话吸引了小孩的注意。 她的眼睛滴溜溜的转着，视线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眼里没有害怕，全是好奇。 “嗯，捡的。”霍骁并不打算多说，又继续着刚才的话题。 “这阵子辛苦各位了，明天一早，熊坞你派人查看一下周围是否还有匈奴的痕迹。狄和风、郭铭志、戚风，你们三人带兵去村里，帮村里的百姓收拾一下毁坏的房屋。至于沈耀，和我去找当地官员接洽后续事宜。为了能让老百姓能重新在这里安家立业，我们得做好收尾，帮助百姓重新……” 霍骁说着话，几人的视线却不由自主地被小孩吸引了过去。 只见她从霍骁的怀抱里挣脱出来，直直朝熊邬走去。 熊邬咽了一下口水，与小孩两眼相望。 “小孩……”没等他说完，小孩手一抓，直接攥住了他脸上的络腮胡。 小孩对力度没什么把握，熊邬吃痛，下意识握住了小孩的手。 “熊邬！”沈耀没忍住开了口，生怕熊坞一个用力把小孩那只剩皮包骨的手给折了下来。 一群将领提着心，霍骁却扶额，猜想小孩应该是把熊坞当做和她一样会说人话的熊了。 周围的人秉着呼吸，只有小孩一脸懵懂的看着熊邬，小脸发黄脸颊凹陷，可一双眼睛却亮的出奇。 似乎知道弄痛了他，小孩松开了手，朝他呼了呼。 络腮胡被她吹得微微一动，弄得熊邬老脸一红。好在他脸上的络腮胡足够浓密，掩盖了他此刻的表情，不然指定要被身边这群多年的老战友损上个三年五载。 “不痛。”她奶声奶气的话语，听的人心都要化了。 “小家伙，不怕我？” 他的声音粗犷，身材又比正常人要魁梧一些，浓密的络腮胡更是盖住了一半的脸。 这形象，别说是小孩了，就是大人都不敢轻易靠近他。可这小孩非但不怕，居然还敢上手抓他！ “她是狼养大的，胆子可比你想得要大得很。” 似乎为了印证戚风的话，小家伙歪头，伸手又抓了一下熊坞的络腮胡。只不过这一次力度明显要轻了不少。 熊邬被逗乐，笑声洪亮。 他站起身，双手叉住她的腋下，直接将她整个人架了起来，抱起转了两圈。一下子离开了地面被高高举起，小孩也不怕，反而笑出了声。 稚嫩的笑声充斥在营帐间，看得郭铭志也有些心痒痒。 “诶！我也来，我也来。” 他想上手去摸小孩，不料小孩却突然一个变脸，呲着牙对着他的手就是一口。 郭铭志叫唤了一声，连连后退。 “小心些，这可是小狼崽，牙齿利得很，小心把你手指头给咬下来。我这还有点药草，要不要敷一点啊。”沈耀笑出声，话语里满是幸灾乐祸。 最近军营的气氛都有些沉重，如今到了收尾阶段，该吩咐的也已经吩咐了下去，霍骁也就没有多说什么。几位将领都是跟随者他父亲征战多年的长辈，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向来不用他多说一句。 “将军，这小家伙真是狼养大的？”郭铭志讶异。 “嗯。拿下匈奴首领，还多亏了这小家伙。”霍骁走了下来。 “这小家伙？”熊邬一愣，差点没接住小孩，还是霍骁眼疾手快，一把将小孩捞到怀里。 小孩没玩够，挣扎着下来，居然还要熊邬扔她。 “不准玩了。” 霍骁捏住她的后脖颈，害的小孩动弹不得。她不满的呲了呲牙，被霍骁弹了个脑瓜崩后安静了下来。 “小娃娃叫什么名字？” 熊坞的话提醒了霍骁。 他看着怀里的小孩，小孩正抓着他的头发，玩的不亦乐乎。 小家伙因为长期营养不良，脸颊两侧都凹陷了下去，头发乱糟糟的，和脸色一样发着黄，身体更是犹如皮包骨，还没他一个头盔重。 他抿唇，眼里闪过一抹心疼。 “小孩，以后我唤你阿昭，可好？” 小孩盯着他的眼睛，“阿……昭？” 她一字一句地说着，重复着霍骁的话。 “对，阿昭。随我姓，全名叫霍昭。”霍骁重复着，牵起他的手，在他的手掌心里写下‘昭’这个字。 “这是光明、显著、正直的意思。等回了京，我就找夫子来给你上课，教你识字，可好？” 小孩不明白‘回京’是什么，也不知道什么是‘夫子’，但她知道自己有了名字。 她叫霍昭。 “你的……名字。” “我叫霍骁。”霍骁如法炮制，在她手心写上‘骁’字。 “霍骁。”她像个牙牙学语的孩童，念着她的名字。 “对。勇猛善战的意思。” 其实这些词她听不懂，但她知道，自己叫霍昭，而面前的人，叫霍骁。 她突然从霍骁的怀抱里挣脱出来，跑到沈耀面前。 “我叫霍昭。” 看她一脸严肃的，沈耀还以为她要干什么，结果只是要和他说她的名字。沈耀被她可爱到，刚想抬头摸摸他的脑袋，霍昭就已经跑到戚风面前去了。 “我叫霍昭。”她重复了一遍。 “嗯，你叫霍昭。我记住了。” 看戚风回应了，她又跑到熊坞面前。 “我叫霍昭！” “好！好名字！”他鼓着掌，给足了情绪价值。 霍昭很是满意，又直勾勾地盯着郭铭志。 郭铭志等待已久，刚想开口，小孩就已经跑到下一个人面前去了。他嘴角一瘪，还没等沈耀嘲笑他，霍昭已经跑到了狄和风面前。 “我叫霍昭。” 场面一片寂静。另外几人皱起了眉头，想说些什么，可看霍骁坐在主位安静地看着，没有要插话的意思，几人面面相觑，也只能静观其变，心里却为霍昭捏了一把汗。 这狄和风，可是出了名的阴暗冷酷。 霍昭可不管这些。 “我叫霍昭。”她再次喊道。 狄和风低头，应了一声。从一开始，他就在最角落待着，极少开口。 但显然，他的回应霍昭并不满意。她鼓起了腮帮子，竟直接爬上了桌子，捧起了狄和风的脸。 这下，场面更安静了。 狄和风看着小家伙，眼里满是错愕。而小家伙则直勾勾盯着他脸上那道十公分长的可怕疤痕，一动不动。 狄和风慌乱低头，想要将桌面上的面具戴上去，可就在这时，小孩却直接用手摸上了那条在所有人看来都无比可怖的刀疤。 第八章 你说将军不会打小孩吧 “好看。” 这两个字一出来，直接把在场几人都给弄不会了。 霍骁突然想起来，那灰狼脸上便有一道和狄和风一样的疤。 “小家伙可不一般，要我没拦住，她能把那匈奴的脑袋咬下来。就你这点疤，她可不怕。”霍骁说到。 “话是这么说，但这和‘好看’也挂不上钩吧？” “姓郭的，不会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沈耀朝他‘啧’了一声。 两人的对话被小孩忽略，她的眼睛里只有狄和风的倒影。 “痛？”小孩又接着问道，小脸皱巴成一团。 狄和风也是第一次遇到这场面，有些呆滞地摇了摇头。这个伤，早就不痛了。 可小孩却会错了意。 她拿起桌面的匕首，对着自己的脸就想来一下。狄和风吓得脸发白，想也不想地就从她手里夺过匕首，直接给扔了出去。 见状，其他几人也默默将自己身边的匕首给收了起来。 霍骁黑了脸，大步流星走到霍昭面前，捏住她的后脖颈。 “你想做什么？” “帅！”小家伙的眼里没有对匕首的害怕，全是想要获得同款刀疤的兴奋。 霍骁额角的青筋跳了跳。 “不准！” “不要。”小孩总是在大人反对自己的时候最为叛逆。 霍骁压住自己的脾气，将小孩夹在腋下，看向其他人，“今天就先到这里吧，大家都早些休息。” “是，将军！”几人应下，看着两人离开后，这才松了口气。 “你说将军不会打小孩吧？”熊坞似乎已经看到了霍骁把霍昭打得鼻青脸肿的样子。 “不至于。将军只是看着凶了些。”戚风摆手，打了个哈欠。 “我回去了，你们自便。” 话出，其他几人也陆续离开，只剩下狄和风一人默默捡起了地上的匕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此时，霍骁的营帐中，一大一小正在大眼瞪小眼互相对峙。 “听好了，不准用这些尖锐的物品伤害自己。” “不要。”小孩站在床上，叉着腰抬头看他，活脱脱一个犟种。 霍骁气急，直接将她按住，对着她的屁股就是啪啪两巴掌，“还敢不敢了！” “嗷！嗷呜！”小家伙被打，自然气不过，对着霍骁就是一顿嚎叫。不用猜都能从她的眼神和嚎叫的气势中看出来她骂的有多难听。 霍骁到底也是个血气方刚的少年郎，哪受得了这般挑衅，当即对着她的屁股又是两巴掌。 连着四下，小家伙也被彻底激起了叛逆之心， 她昂着脑袋，抓着霍骁的手又是一口。霍骁吃痛，甩着手的空挡，小家伙也成功脱离了他的掌控，将屋内能动得了的陈设全扔在了地上。 “霍昭！”霍骁喊着她的名字，语气里全是压抑的怒气。 小家伙却不怕，呲着牙，四肢着地，朝他‘哈’了一口气。 僵持之际，沈耀和戚风听到动静赶了过来。 才掀开帘子，小家伙便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逃离了这个营帐。 “诶！” “戚风，你去追一下，别让她跑出军营了。”霍骁相信霍昭有这本事。 “好嘞。”戚风跟着跑出去，剩下沈耀一个人看着营帐里的满地狼藉，抽了抽嘴角。 “这养娃……挺不容易的哈，将军。”他尬笑了两声，随后将脚边的一个盆拿了起来，放在一旁的架子上。 霍骁揉了揉眉间，招呼着沈耀坐下。 “沈叔，这么晚了找我什么事？”在私下，霍骁对他父亲的几位好友都是用的尊称。 “没什么。就是听到你这边传来了些动静，过来看看。”沈耀和戚风的营帐就在霍骁的旁边。 “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她应该是看狄叔脸上的伤疤和那灰狼的一样，所以也想要弄个一样的在脸上。” 沈耀明白了。 “阿骁，教育小孩不能这么生硬。且不说她没受过教育，就单凭她和狼一起生活，那身上的野性就不是一般小孩能比得了的。” “那我应该怎么做？” “依我看，他觉得帅气的原因无非是觉得这疤和灰狼的一样，又误会了狄和风说的不痛，所以才想有样学样。你好好和他说，不要着急。他野性难驯，你越打，他只会越叛逆。” “没想到沈叔你还知道这些。”霍骁一副受教的样子。 “这也是从我长姐那知道的。”他拍拍霍骁的肩膀，“行了，我去找人来给你收拾一下，你也别着急，这孩子聪明，好好说，他会明白的。” “好。”霍骁应下。 等沈耀离开了，霍骁这才出去，寻找霍昭的身影。 彼时，她已经跑到了篝火堆前。 看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孩子，几人吓了一跳，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而霍昭却没理会他们，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两个露着胳膊在互相肉搏的男人。 “这……这不是将军带回来的那小孩吗？” “我叫霍昭。” “啊……哦。你，你好。”看着小孩幽幽的瞳孔，另一人被吓了一跳，机械地回应着。 “小家伙，你叫霍昭？你和我们将军是什么关系？”另一个比较大胆一点的新兵直接凑上前，刚想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小家伙一个后退，朝他哈了一口气。 “可别碰他。小家伙咬人可疼，等会给你扯下一块肉。” “副将。”当下，两个原本在搏斗的男人也停下了动作，朝他行了礼。 戚风走过来，点了下头，学着霍骁的动作，捏住她的后脖颈。 “小祖宗，闹够了就回去了，将军找你呢。” 霍昭知道他们口中的将军就是霍骁，当即晃着双腿，挣扎着想要跳下来。但再怎么说，戚风也是个成年男子，还是个武将，怎么也不至于让小孩挣脱了去。 只是看着她那皮包骨的小胳膊小腿，戚风还是皱起了眉头。 “副将，这是哪家的孩子？”有人忍不住心底的好奇。 “谁家的也不是，被狼养大的。” “狼养大的？”众人惊讶。 “怪不得瘦成这样，还以为是难民丢下的孩子。” 几人你一言我一句的，霍昭听得困了，打了个哈欠，眼神却依旧盯着两个士兵。 两个士兵被他看得有些发毛。默默双手环胸捂住了某个重点部位。 小家伙却还是盯着他们。 她举手，学着刚才搏斗的两人，嘴里咿咿呀呀的，一个劲地喊着“打”这个词。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理解小孩的意思。 戚风倒是会意了，将小孩驾到自己的脖子上。 “这小家伙和别的小孩可不一样，看你们打架可兴奋得很。现在你们不打了，小孩不乐意了。” 众人感到荒唐，都笑出了声。 小孩以为他们没理解，一脸着急，又做了一遍动作，可众人不但没按着她的想法做，反而笑得更欢快了。 霍昭生气了，朝他们哈了一口气。 灰头土脸的时候看上去还有几分凶恶，现在小脸蛋被洗干净了，发黄的小脸陪着那一双明亮的眸，只叫人怜爱。 一个人没忍住，勾着手要逗逗她，没等戚风开口，正在气头上的小孩直接拽住他的手，恶狠狠地就是一口。 第九章 这里不是狼群 男人吃痛，喊叫了一声。 “哎哟小祖宗，松口松口。”戚风脸色一变，又不敢硬扯，生怕一个不小心把这看着就脆弱的手给掰折了，只能好声好气的安抚着小孩。 可小孩非但没松口，旁人越是拉扯，她就越咬的紧。 男人面色扭曲，看的旁人也皱起了眉，仿佛被咬的人是自己一般。 “都围在这里做什么呢！” 此刻，霍骁的声音就如同救世主降临一般。 “将军！”众人迅速给霍骁让出了一条路。 霍骁走进来，看到的就是小孩紧咬着将士的手臂的场景。 血顺着小孩的牙齿滴落在地上，在沙地上绽放出一朵暗沉的花，颇有几分恶狼的凶狠模样。 “松口。” 戚风苦苦哀求，小祖宗不管不顾。而霍骁只是轻飘飘的说了两个字，霍昭就立马松了口。 将士松了一口气，捂着自己流血的手臂，却是什么也不敢说，站直着身体，面朝着霍骁。 “过来。”霍骁勾了勾手，像是招揽小狗一般。 但显然，小家伙还在气头上，幼稚地撇开了头，双手死抱着戚风的脑子，一副‘我才不和你走’的倔强模样。 霍骁忍着脾气，走向前，而戚风也非常识相的半蹲下来，让小孩可以和霍骁平视。 霍骁掐着霍昭的下巴左右看了看，小孩嘴角还带着刚才咬人时残留的血。霍骁皱眉，用大拇指擦去她嘴角的血迹，动作不算轻柔。 “下次再乱咬人，就把你牙齿全拔了。” 霍昭一听，朝他呲着牙，“坏！” “你不听话，我还能更坏！” 说着，霍骁一把将她抱起，不算健硕的身体，却将小孩稳稳抱住。 小孩窝在他怀里，脸埋在他的臂弯下，虽然还在闹着脾气，但好歹是安分了些。 “将军，是我没有听戚风的劝告伸手去逗小孩。”感受到霍骁的视线，那士兵立马开了口。 不得不说，霍骁虽然才年十四，身高与周围一众及冠的将士相比，还矮了一个头，气势却是其他人所无法匹及的。 “这小孩野得很，下次注意。去包扎一下吧。” “是。” “其他人都去休息吧，明天要去村里干活，都打起精神来。” “是！” 几人喊着，站在原地看着霍骁带着小孩离开才松了口气。 直到两人走远，那士兵才敢哀嚎出声。 “活该，让你不听劝。”戚风骂道，“沈副将那里还有点药草来着，你去和他拿点吧。” 别的不说，戚风发现那药草是真好用。就他刚才去沈耀营帐的这段时间里，沈耀的手已经好了个七七八八，只留下了一个淡淡的牙痕印。 以前便听说动物生病了会自己找药草，现在看来，传言非虚。 而此刻，霍骁也将小孩带回了营帐。营帐已经整理好了，恢复了一开始干净整洁的模样。 他将小孩放在椅子上，拿自己的水壶，做了一个漱口的动作。 “这样做，明白吗？”说着，他将水壶递给小孩。 两人僵持了一会，霍昭到底还是按着霍骁所教的做了。 水吐在了盆里，冲掉了她嘴里的铁锈味。 霍骁松了口气。 【还好。还能沟通。】 他将水壶拧好，半蹲着，与她平视。而霍昭却直接扭开了头，想要逃避。 对于这个如同白纸一样，只知道按原始行为行动的孩子，他实在是有些无从下手。但既然决定了将他会带了，霍骁便不可能再抛弃他，只能找着沈耀所说，耐着性子和她讲道理。 “阿昭，听好了。”他双手按住霍昭的肩膀，让她直视着自己的眼睛。 “这里不是狼群，你也不是在森林里了，所以你不能再和以前一样乱咬人，更不准用匕首对着自己。” 小孩歪头，眼里满是疑惑。 “回去。”霍昭的想法很简单。既然这里不行，那她回去就好了。 “我说过了，等你长大了，要是还想回去，我不会拦着你。但现在，你不能回去。” 小孩噘着嘴，“呜呜”两声，任谁都看得出来她的不情愿。 “阿昭，这里不是森林。你有诉求，要和我说，我才能明白。”霍骁不厌其烦地重复着这句话。 他压抑着心底的烦躁，可小孩却能一眼看透他的情绪。 “我……要……回家。”她红着眼眶，一副受尽了委屈的可怜样。 话一出，霍骁的心立刻软了，那些压抑的烦躁也在顷刻间消除。 是他忘记了，小家伙不过是一个四五岁的孩子。她自小跟着狼长大，突然换了一个环境本就没有安全感，自己还总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和他说话，制止他做这个，制止他做那个。 小家伙明明在狼群里自由潇洒的活着，是自己要把他带到人类世界里来。自己口口声声答应灰狼会好好待他，可实际呢？他却一直在给小家伙脸色看，甚至还要遏制小家伙的天性，让小家伙适应人类社会，要求小家伙乖乖听话。 难怪小家伙会委屈生气。 是他错了。 他抱住霍昭，哪怕小家伙拼命推他，他也没有放手，而是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试图安抚她。 “对不起，阿昭，是我错了，我不该对你这么严厉，也不应该强制要求你做什么，对不起。”他拍着霍昭的后背，一遍遍地和她道歉。 小家伙被他抱在怀里，到底还是没忍住哭喊出声。 一整个晚上的委屈终于得到释放，可那包含委屈的哭声却让周围的人听着不是滋味。 戚风坐不住，想要去看看情况，却被沈耀拦住，摇了摇头。狄和风摸着匕首，听着哭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至于熊坞和郭铭志，倒是和沈耀戚风二人一样，一个要看个究竟，一个抬手拦下。 好在，哭声并没有持续太久。 看小孩哭得一抽一抽的，霍骁摸了摸了她的脑袋。见她没了反应，低头一看，才发现小家伙已经睡了过去，长长地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霍骁不知道这是他今晚第几次叹气。 他将霍昭放在床上，让人打来了一点热水，给他擦着脸，又简单帮他擦了下胳膊和腿。 他的视线落在小孩已经有些破旧的衣服上，盘算着明天去村里找家里有小孩的村妇，向他买一套适合霍昭可以穿的衣服。 夜渐深，霍骁吹灯的时候看着手腕处的牙痕，眸中闪过许多复杂的情绪。 看来在教导小孩这条路上，他还任重道远。 第十章 算你还知道谁是大小王 第二天一早，霍骁是被小孩给吵醒的。 他睁开眼，麻木地挪开小孩盖在自己脸上的手。和其他同年龄孩子肉乎乎的手不同，她的手心全是厚茧和细碎的小伤口。 军营里医疗条件有效，还是得等回京了再让大夫来给他瞧瞧。 正当霍骁盘算着未来的事情的时候，霍昭已经从他身上爬了下来，开始捣鼓起了营帐内的陈设。 小孩应该是第一次看这些，什么都觉得新奇。这摸摸，那摸摸的，全然没有了昨天的应激样。 霍骁坐起来，任由她闹腾，什么也没说。等自己洗漱完了，才招手让小家伙过来，给她也擦了擦脸。 他的动作轻柔了许多，而小孩也总算是没再挣扎，任由他擦拭。就是一擦完，小家伙立马就如同脱缰的野马跑了出去。 “别跑远了，等下要出去。”他喊着，回应他的，只有一声‘嗷呜。’ 霍骁勾唇，默默将毛巾挂在架子上。 外面，霍昭正站着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白天的视野比晚上要清晰得多，昨天那些看上去诡异的‘小山’现在一看，也不过就是小一些的帐篷。 小家伙显得有些兴奋，随便跑到一个帐篷前就撩开帘子，没等里面的人反应过来，她又立马放下帘子跑走。一连几次，乐此不彼。 直到掀开了狄和风的营帐。 彼时，狄和风正准备带上面具。战场上他这张脸倒是能起到一个威慑的效果，但要是去村里，就不太合适了。 营帐帘子被掀起的瞬间，他刚要开口呵斥，就看到了那个小小的身影。 四目相对，小家伙眼睛亮得出奇，竟四肢着地向狄和风奔来。狄和风虽然被吓了一跳，却还是稳稳接住了她，并下意识地把腰间的匕首挪到身后。 “帅……帅！”小家伙戳着他脸上的刀疤。 狄和风把脸往后仰了一些，将面具放回桌子上，这才按住了她在自己脸上胡乱拍打的手。 小家伙看着柔柔弱弱的，打起人来生疼。 尽管如此，狄和风也没有生气的迹象。 “按辈分讲，你应该叫我一声狄叔！”狄和风尝试和霍昭正经对话。 “狄叔？”小家伙歪着脑袋，眨巴着眼睛看着他，似乎要将人看化了去。 狄和风咽了下口水，被风霜烤得有些黝黑粗糙的脸竟多了一丝红晕。 还没等他再开口，小家伙已经跳下他的怀抱，拿起了桌面的面具在自己脸上比划着。她的脸太小，面具又太大，看上去颇有几分喜感。 饶是以阴郁出名的狄和风看到这一幕，也忍不住勾了下唇角。 他蹲下来，“你喜欢？” 那面具是用青铜冶炼的，镂空之处用金丝缠绕点缀，霎时好看。他还有一副银丝和金丝缠绕打磨而成的面具，配以红宝石点缀，不过那一副他一般只在京城参与某些重大场合的时候佩戴。 “漂亮。” 狄和风看着匕首，“这个划到自己会很痛，一点也不帅。只要你不用这个划自己，等回去了，我就给你一个更漂亮的，如何？” 霍昭歪头，处理着这一长串的话语，最后缓慢又迟疑的点了下头。 狄和风甚至在想，这小家伙是不是真听懂了他所说的话。 他想着再重复一次的时候，外面集合的口号声响起。 见状，他将面具拿了回来，戴在脸上，顺势将小孩抱起，打算还给霍骁。小孩也安分，一被抱起，就如同八爪章鱼一样爬到了他的脑袋上。 狄和风摇摇头，“你这小狼崽，胆子倒是真的大，这么高，也不怕摔下来。” 霍昭坐在他脖子上，两条纤细的小腿晃荡着，双手抓着他的头发，不见一点害怕，眼里全是兴奋。 等他们二人从营帐里出来走到集合空地上时，除了霍骁，其他人已经都列好队了。 众人看见他，都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你……他……这……”郭铭志差点没拿稳手里的扇子。 狄和风理都没理会他，挺着身板走到队伍前。刚到位，霍骁就骑着马到了队伍的最前端。 人群中，他一眼便看到了待在狄和风头顶的霍昭。 莫名的，霍骁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这小孩，怎么见谁都黏？ 但这话，他自然是不会说出来，心里的酸涩也被很好的掩盖住，没有在脸上泄露出一分。 “今天我们的任务是……” 霍骁一开口，小孩就麻溜地从狄和风身上下来了。速度快得狄和风都没抓住，生怕小孩一个不小心就摔了。可人家非但稳健得很，带直接跑到了霍骁马前，伸出了自己的两只小短手。 原本还在说话的霍骁见转，只能弯腰将她抱起。 小小一只窝在自己怀里的瞬间，心头那冒出的酸跑跑似乎在一瞬间消失了。 【算你还知道谁是大小王。】 霍骁压住想要翘起的嘴角，冷静地将任务传达了下去。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发，霍骁走在最前头，雄赳赳气昂昂地，看上去好不意气风发。 霍昭坐在最前面，好奇的看着周围的一切，时不时嗷呜两声，趴在马背上替它捋着毛。 “驰骋是汗血宝马，性格烈，我不在的时候，你不要靠近它，知道吗？要是不小心被它踢到，你这条小命可就没了。” “才不会。”霍昭不满地皱了皱鼻子。 “真要被踢了，你哭都没得哭。” 霍昭不理他了，又对着马的耳朵嗷呜了两声。奇怪的是，马这次也回应了她。 霍昭的表情肉眼可见的开心起来，又玩起了驰骋的鬓毛。 霍骁摇摇头。 【罢了，大不了他多看着些就是了。】 军营离主城并不远，到的时候，城主早已经在城门口等候多时。 看到霍骁，他扑通一下便跪倒在地，朝他叩拜了三下。 “镇安将军，感谢您击退侵袭的匈奴，我们这一城才得以保住啊！” “安城主客气了，这本就是我的职责。”霍骁俯视着他，气势逼人，叫人不敢直视。 “客气的话就不多说了，今日我们进城是为了帮助百姓修建房屋，其他的事情等到城主府再议。” “是。请。”安城主让开位置，迎着一行人进城。 “狄和风，郭铭志，你俩带队去周围遭袭的村里帮忙，戚风你和侍卫长一起留在这，帮城里的百姓。” “是。” 转眼间，周围只剩下他、沈耀还有城主，还有一个探头探脑的小家伙。 霍骁按住霍昭的脑袋，示意她安分一些。 “城主，等会可否让人拿一套小孩的衣服过来？顺便给他清洗一下。” 第十一章 小孩委屈哭了 军营里条件艰苦一些，水源对他们而言极为珍贵，几乎是不可能用来沐浴的。 “当然。请跟我来。”城主一口应下的同时，几人也到达了城主府。 小家伙拽着霍骁的衣服，看着周围着古朴中带着庄严的建筑，微张着嘴巴。 “你们，带……”城主说着，卡了壳。 “他叫霍昭。” 【姓霍？可他明明记得，这镇安将军并没有弟弟啊？】 虽然疑惑，但安城主再怎么说也是老油条了，自然不会去打听这些事情。 “带霍昭少爷去洗漱一下。” “是。”那两个丫头应下后就想来牵霍昭的手。 霍昭被吓了一跳，呲着牙朝他们哈了一口气，小手攥紧了霍骁的衣角，整个人就快要贴在他的腿上了。 霍骁揉揉她的脑袋，低头看他，“她们不是坏人，你跟着她们去洗漱一下，等洗好了，她们就会带你回来找我了。我就在这，不离开。” “不要。”小孩噘着嘴，一脸倔强。 霍骁也不急，半蹲下来，拿出她胸口前的哨子。 “这样，要是有事，你就吹这个哨子，我就去找你，好不好？”说着，他又作势闻了一下她的衣服，做出一副嫌弃的表情。 “你看看，你都臭了。” “不臭。” 这倔强的模样，把一旁的几人都给逗笑了。小孩见状，恶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 “这小狼崽，脾气可真是爆。” “知道还笑他？”霍骁抬眸，淡然扫过刚才笑出声的那几个人的脸。 几人脸色一白，默默低下了头。 见状，霍骁这才接着看向小孩，“等你洗干净了，我带你去吃糖葫芦，可好？” 小孩大概是不知道什么叫糖葫芦的，但知道是吃的，还是舔了舔嘴角，肚子也顺势叫了起来。 霍骁这才知道自己忘记了什么。 从昨天起，小家伙似乎只吃了一点自己在马上放的干粮后就没吃过任何一点东西了。 但小孩子似乎不以为意，仿佛早已经习惯了这种饥饿。 霍骁抿唇，摸了摸她的脑袋。 “他不肯，那边算了。”反正过阵子也要回京城了，到时候再好好清洗一通吧。 “安城主，麻烦你弄一份吃食给他，我们一行人粗糙惯了，一时也忘记要给这孩子准备点吃的了。”他起身，再次牵起了小孩的手。 “好，我这就让人下去准备。”安城主立马吩咐了下去，半点不敢耽误。 安城主将他们带在主厅，食物一盘盘端上来，很快便将桌面摆满。 霍昭咽了下口水，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桌面的佳肴，她皱了皱鼻子，似乎在辨认飘起来的香气是那一道菜发出来的，下一秒，她便伸出手去抓向食物。 好在霍骁眼疾手快，第一时间抓住了她的手。 “阿昭，看好了，你必须要筷子吃饭，不能用手。”说着，霍昭便示范了一遍给她看。 小孩许是觉得新奇，这次倒也没不耐烦，而是乖乖的拿起筷子，学着霍昭拿筷子的方式尝试夹起食物。 可筷子似乎有自己的想法，在她的手上总是不听使唤。 就这么连着三次都和肉失之交臂，小家伙来了脾气，直接将筷子扔了出去。 霍骁的脸顿时黑了下来。 周围的人更是大气不敢喘一下。 “霍昭，去把筷子捡起来。”霍骁压抑着怒气。 小家伙只当听不见，抬手要去拿吃的，被霍骁用筷子毫不留情地敲了一下手背。 顿时，小家伙的手背便红了起来，看得一旁的沈耀也皱了一下眉头。 小家伙缩回手，大大的眼睛里也有着怒气。 “你用不习惯，你可以和我说，我会帮你，但你不能够因为不会用就乱扔东西，乱发脾气！如果你还想吃饭，就去把筷子捡回来。如果你不捡，那就不准吃！” 旁的霍骁可以纵容他，但这种行为必须要禁止，不然以后稍有点不顺心就大闹一通，乱扔东西，那还了得？ 四目相对，谁也不让着谁。 “坏！讨厌！”她眨了下眼，眼睛因为长时间没闭眼而挤出了一滴眼泪。 霍骁眼里闪过一抹错愕，只以为小孩是委屈哭了。 他抬手，用指腹擦去她眼角的那一滴泪，声音到底是柔和了下来。 “对不起，是我没有考虑周到。但你不开心要和我说，不能通过乱扔东西来发泄情绪。我不是和你说过了吗？你得说话，我才能理解你的需求，阿昭。” 说完，他叹了口气，似乎是无奈到了极点。 小家伙看着他，没说话。 霍骁转头，看向安城主，“有劳给只勺子，小孩子不懂事，见笑了。” “这年龄的小孩是这样的。我长子小时候可要比这闹腾多了，吃个饭可都是要整个府里的下人追着他才能喂上一口。霍昭小少爷已经算是乖巧好脾气得了。呵呵。” 说话间，一只勺子已经放在了小家伙的碗边。 “我把饭菜夹到你的碗里，像这样舀一勺放到嘴里，可以吗？”他说着，拿起勺子舀了一小勺饭，又夹了块肉叠在米饭上，递到霍昭的嘴边。 霍昭乖乖张嘴，将米饭连带着肉一同咽下。 “好孩子。”霍骁拍拍她的脑袋，如法炮制。 霍昭一口接着一口，安静吃饭的样子，倒是比刚才乖巧得多。 “小少爷胃口可真好。” “小孩是被狼养大的，所以对这些用的还不是很熟练。”霍骁到底还是给霍昭解释了一下。他不希望别人认为霍昭是个调皮的坏孩子。 “哦？他就是那个村民反馈的狼娃？”安城主来了兴趣。 “之前我还带人去山上想要抓他下来，但她跑得实在太快，才刚看到个影子就跑不见了，根本抓不到，还得是您出马。” “安城主，城里余粮的情况还有赈灾金分配下去了吗？”霍骁并不打算多聊霍昭的事情，重新谈论起了正事。 “已经分配下去了。现在各家各户……” 饭见了底，事情也谈得差不多了。 “吃饱了？” 小家伙摇摇头。 霍骁还想再喂，却被沈耀阻止。 “将军，小孩不知饱，吃多了容易腹胀。你看他的肚子已经鼓起来了，不适合再吃下去了。” “是啊。这孩子之前又跟着狼生活，想必吃的都是生肉，这骤然转换口味，也需要缓慢适应，不宜操之过急。” 两个经验者在身边，霍骁自是听劝。 “不吃了，等会给你买糖葫芦。”霍骁给小家伙擦了擦嘴，又看向城主。 “时间也差不多了，那便拿上东西去城里吧。沈耀，你跟着城主，至于其他的物资，等下我去分发给周围的村民。” “是。”沈耀应下。 第十二章 意外 院子里，霍骁和城主点着物资，沈耀则在门外，看着物资装上马车。 “这样一来，东西就齐了，您看一下。”安城主将手里的账本递给霍骁。 “嗯，没问题。那我这边就先出发了，您这边，沈耀会跟着您。” “好的。”安城主应下。 霍骁将账本还给城主，转头看向坐在门槛上，双手撑着下巴盯着他们的霍昭。他眼神很好，不知道什么时候，原本还在地上的筷子，已经被好好地摆放在了桌面上。 霍骁勾唇，朝她招了招手。 小孩立马跑过来，拽住他的衣角。 “走吧，带你去买糖葫芦。” “将军，那衣服……”安城主指了指小家伙身上那破破烂烂，几乎快无法蔽体的衣服。 “等下我去村里找农妇买一身。” 倒不是霍骁虐待小孩，不让他穿好些的服装，只是霍昭身上的衣服有几处明显是人为撕破的，比如肩膀和裙摆处。 霍骁猜想，应该是为了方便小孩行动才弄成了这个样子。安城主的衣服，这家伙怕是看都看不上。 “也不知道他这身衣服之前是谁给他套上的。”想到霍昭那一脸抗拒样，霍骁就觉得头疼。 “感谢安城主今日的招待，那我们就先走了。” 说完，霍骁拉了一下缰绳，带着小家伙前往周遭的农村巡视。 和城里不同，周遭的村落显然要更残破一些。但村民们的脸上却没有挂着苦大仇深的表情，反而是撸着袖子，默默地维修着房屋。 街道上的小贩比往常少了好多，好在卖糖葫芦的小贩还在。霍骁买了一串递给霍昭，抱着她下了马，顺势将马绑在路边的树上。 做好一切，两人手牵着手，走在主干道上。不少扛着木材的士兵看到他，都会停下来和他打招呼。 有时候会有一两个小孩从路的两侧突然冒出来，看到霍骁后又立马躲在了摊子后面，等他们往前走了，又好奇地冒出个脑袋来看他们。 霍昭扭头，和他们对上了视线，眼里有着好奇。 “想和他们去玩吗？”霍骁注意到了霍昭的视线，低头柔声问她。 意外的是，小孩摇了摇头，攥着霍骁衣角的手紧了紧。 “我就在这里，保证你一抬头就能看到我。”霍骁拍了拍她的脑袋，朝她后背轻轻推了一把。 小家伙向前走了两步后又回头看他，似乎是在判断他是不是真的还在。 霍骁停留在原地，“去吧。” 他挥挥手，冷峻的脸上带了丝笑意。 小家伙就这样一步三回头，而霍骁就这么一直站在原地看着她，这下，小家伙彻底放心了。不多时便和那几个小孩玩在了一块。 霍骁看了一会，这才转过了头，脸色也在瞬间恢复了往日的冷酷模样。 “我看了其他几个村庄，只有这一个看上去最为严重。现在这边的情况怎么样？” “已经把抚慰金发下去了，这村的人口不算多，但要想把这的房屋修复个六七成，至少需要五天时间。没有居所的，我们也已经将他们带到了暂时的居所，现在安排了村妇帮忙煮了些粥在那边发放。” 郭铭志认真回答着，丝毫没有昨天也吊儿郎当的样。 “好，辛苦了。你叫村长过来一趟，把这些粮食先放进他家的仓库，再把每次布粥的时间列出来贴在主道的公告栏上，好让村民们能定时来领。” “是。” 两人讨论着公事的同时，霍昭也被小孩们围着问东问西。 “你是哪里的小孩？” “你会说话吗？” “那些人是谁呀？”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霍昭。”霍昭总算回复了一句。 “霍昭，我可以吃你的糖葫芦吗？” 一听这话，小家伙立马把糖葫芦放在了自己身后。可几个小孩却依旧直勾勾地盯着她，手指含在嘴里，提溜着口水。 “我拿这个和你换。”另一个小孩手里拿着有些破旧的拨浪鼓。 霍昭看了一眼，觉得新鲜，却还是摇了摇头。 “这个马好看，我也想骑在它身上。” 正当霍昭提防着流口水的小孩吃自己的糖葫芦的时候，另一个小孩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马边，伸手直接拽住了绑着马的绳子。 似乎是借不上力，他索性放弃了绳子，一只手拽住马鞍，一只手扯着马的鬓发。 原本还耐着脾气的驰骋吃痛，一声啼叫后便开始疯狂甩动起来。 小孩力气小，拽不住马，轻轻松松就被它甩了下去。 而驰骋却因为他的动作而导致应激，高昂着前蹄就想扯开绳子压在小孩身上。 小孩吓得脸色发白，身下的布料也因此加深了些颜色，整个人僵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听到动静的几人看过来，脸上无一不挂着惊愕。当看到霍昭就站在马的面前时，霍骁更是恨不得自己的动作再快一些。 “嗷！嗷呜~”狼嚎声在周围回荡，小家伙张开双臂，却不是为了挡住马，而是在马收回蹄子跪坐下来的时候抱住了它的头。 “呜呜（乖乖，不怕）。”她的小脸贴着马的脸，小手一下又一下轻轻抚摸着马被拽疼的地方。 驰骋就这么乖乖被她抱着，半点不挣扎，喉咙间还发出阵阵嘤咛，似乎是在像小家伙表达自己的委屈和疼痛。 霍骁和郭铭志着急忙慌赶过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一时间，两人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表达自己此刻的震惊。 “啊！我的儿子，你没事吧？” “娘……呜呜呜怕……”母子俩的哭喊声拉回了霍骁他们的注意。 “没事吧？”霍骁捏着小孩的脸左看右看。 小孩脸太瘦了，竟然连一点肉都挤不出来。 这个结论让霍骁皱起了眉头。看小家伙要不耐烦了，霍骁看她不像有事的样子，也就顺势松开了她。 “我这马脾气烈，特意绑在这树下就是怕有人不小心碰到它，你家孩子倒好，对着它又是拉又是拽的！这次算是万幸，回去了可得好好教训你家小孩。下一次要是不经主人家允许乱碰别人家的东西，可就没有这么好运气了！” 霍骁的语气不算好，甚至带了些呵斥的意味。 妇人不敢犟嘴，抱着孩子跪了下来，朝他磕了几个头。 “将军教训得是，我回去一定严加管教，严加管教！” “走吧。”霍骁挥手，妇人也不敢耽误，没走两步，又被叫了回来。 妇人抖着身子，弯着腰看着地面，不敢抬头。 “将军，可还有其他吩咐？” “劳烦你用你家孩子的布衣给裁剪成这孩子身上这种形状的衣服给我，可以吗？” 说着，霍骁从怀里掏出一两银子放在妇人手心。 一码归一码，他虽然起妇人没有管教好自己家小孩，但需要劳烦对方时，他也不会颐指气使地指使他们。 第十三章 不换也得换 妇人一脸惊讶，但收银子的动作却十分干净利落。 “您稍等，我这就去给您裁剪一套过来。”她脸上扬着笑，和刚才那畏畏缩缩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才刚迈出去一步，想起来自家孩子还在一边哭，妇人尬笑了两声，抱着自己孩子就跑回了家，生怕慢了一步这钱就会被霍骁收回去了一样。 等妇人走了，霍骁这才回了头。 “将军，阿昭他……” “这件事先别说出去。” “明白，明白。”郭铭志连说了两次。 “那我接着去清点物资。” 霍骁摆手，将目光重新放到霍昭身上。 霍昭感受到他的视线，瘪着嘴一头扎进他的怀里。 “吓到了？”霍骁拍了拍她的背。 但霍昭摇了摇头，将脸埋在霍骁的怀里，手却指着地上的糖葫芦。 霍骁没忍住，笑了一声。 是他忘记了，那是小狼崽，在森林里什么动物没见过？怎么会被一匹马吓到？ 他抬手，揉了揉霍昭的脑袋。 “等下我再买一支给你。现在先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他们，坏！抢糖葫芦，打骋骋。” 霍骁皱着眉头，“你没咬回去？” “你……说……不能咬。”小家伙的表情很是幽怨。 霍骁很难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他抿了下唇，在脑海里组织了一下语言。 “阿昭，我让你不要咬人，不是这个意思。受了欺负就要打回去，像你之前一样，知道吗？我霍骁带你回来，不是让你受委屈受欺负的。” 霍昭听明白了。 她弯腰，捡起地上的石头，没等霍骁反应过来，她就已经把手里的石头扔了过去。动作快准狠，把躲在摊子后面的小孩们给吓得缩成了一团。 霍骁张嘴，想说的话到底还是咽了下去。 算了，总比被人欺负好。 “但你下次可不能直接这么拦了，万一驰骋没收住，你的小脑袋瓜，可就要开花了。” “不会。” 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话没有错，霍昭抱住驰骋的头蹭了蹭。而以暴躁出名的驰骋，此刻更是安分乖巧的不像话。 就连霍骁这个主人都极少被驰骋这么和颜悦色的对待过。 “那你要和我走，还是和驰骋待在这里？”发生了刚才那事，那些小孩也肯定不敢再过来了。 “它怕。陪它。” 霍骁拍拍她的脑袋，“好。我去给你买糖葫芦，你不要乱跑，我忙完了就来找你。至于其他人给你的东西，都不要吃，知道吗？有事情，你就吹哨子，我会过来找你。” 霍昭点点头，眨巴着眼睛，看着乖巧得不像话，如果忽略她手里还攥着另一个更大的石头的话。 霍骁嘴角抽了抽，掰开她的手将石头拿了过来。 “阿昭，别人欺负你，你可以欺负回去。但面对弱者，一再的报复只会让自己变成一个无能的人。” 霍昭眨巴着眼睛，没理解。 霍骁看着无奈，实则没招。 年纪轻轻的他，此刻已经共情起了自己已经去世的双亲。 “总之，不能再扔他们了。”说着，霍骁将手里的石头丢远了些。 霍昭的视线跟随着他的动作移动，看石头被丢掉了，眼神里甚至带了些失望，但到底是没有再捡回来。 剩下的时间，她便一直坐在这里，和驰骋一起，一个吃着草，一个吃着糖葫芦，好不惬意。 等霍骁忙完回来，小家伙早已经窝在驰骋的身上睡着了。糖葫芦的签子放在一边，小家伙手上攥着哨子，似乎是梦到了什么，她呜呜了两声，翻了个身接着睡。 “将军，今天的先到……” 霍骁食指抵在唇边，郭铭志立马收了声。 小家伙被霍骁抱起，驰骋抬眸，用乌黑的眸子看了一眼霍骁，悠悠起身。 “差不多了今天就先收队吧。”说完，他将小孩放在马上，这才翻身上马，给小孩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回到军营，霍骁把小孩放在营帐中，吩咐了看守的人在小孩醒后告知自己，这才去了主营帐开集会。 等他再回来的时候，小孩也刚好醒了过来。 一天一夜下来，小孩已经彻底适应了这里的环境，就算醒来没有第一时间看到霍骁，也不再应激。 霍骁将粥放在桌面，熟练地给她擦了下脸和手后，招呼她过来吃饭。 这一次，他没有喂她，而将将勺子放在碗里，示意她自己动手。 小孩也不娇气，学着霍骁中午喂自己的方式，舀起了一口粥，吹了口气，这才放到嘴里。 霍骁勾唇，拍拍她的脑袋，“做得很好。” 比她脸还大的碗在顷刻间吃了个干干净净，霍骁给她擦了嘴，架着她的手把她端到床上，指了指床上的衣服。 “自己穿还是我帮你？” 霍昭摇摇头。 “不换也得换，你这衣服都发臭了。等回京了，我在让人给你裁些好的布料。” 霍昭不为所动。 见状，霍骁自己上手。霍昭倒也灵活，左扭右扭，愣是像条泥鳅一样，从霍骁手里逃了一次又一次。 “不换，我可就打你屁股了！” 想起上次被打，霍昭‘哈’了口气。 “换了，明天我就带你再去买糖葫芦。”霍骁软硬兼施。 想到今天的糖葫芦，小家伙咽了下口水，眼里闪过一抹纠结。 霍骁勾唇，将衣服放在床上，“我不碰你，你自己换，可以吗？” 小孩表情更纠结了。 “不换的话，以后可就吃不着喽。”霍骁勾唇，魅惑的桃花眼里全是小心机。 以前只跟着狼啃生肉的孩子哪里吃过这些？现在沾了这些美味，自然就回不到过去了。 “唉，真可惜。看来某个小家伙以后都吃不到糖葫芦喽。”霍骁抱着衣服要走，转身的时候却被小孩拽住。 霍骁嘴角笑意更甚。 他停下脚步，没有逗小家伙，只是将衣服放在床边。 “换吧，不会换就叫我，我就在门口。” 他知道小家伙不喜欢被人碰，所以也就没有执着要帮她换，只想着等他自己穿上后再帮她调整。 至于洗澡，只能等回京再说了。霍骁站在营帐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心想到时候估计又是一场硬仗。 突然，眼前有个青蛙从眼前跳过。 霍骁眉毛微挑，想到了什么。 第十四章 他还真是捡了个宝回来 “霍骁。”奶声奶气的声音从营帐里传出。 霍骁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是第一次听霍昭喊自己的名字。 压下翘起的嘴角，他掀开帘子。果不其然，小孩并不会穿这衣服，只是随意的套上，松松垮垮的，稍微一走动就会掉。 霍骁将手里的笼子放在桌面上，走过去帮小孩绑好带子，又调整了一下衣服。小孩应该是觉得不舒服，霍骁刚绑好，她就浑身刺挠地乱动弹，直到带子重新变得松垮。 霍骁也不气，只是将带子重新绑好，但要比之前松了不少。 小孩应该还是不习惯，这里挠挠，那里挠挠，但好歹是穿上了。 “阿昭，过来。” 原本还在纠结衣服的霍昭听到霍骁的话，立马手脚并用跑了过去，在霍骁的搀扶下坐上了椅子。 看到笼子里的青蛙，她眼睛一亮，伸手要去碰，被霍骁挡住。 “阿昭，我问你一件事，可不可以？” 霍昭歪了下脑袋，点了点头。 “今天你拦住驰骋，是怎么做到的？” “它……害怕，我叫它名字，不怕。” 小孩没学过正常说话，讲话只能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但霍骁还是明白了她的意思。 “你是说，驰骋害怕，所以你喊了它的名字，让它不要害怕，是吗？” 霍昭点了点头。 “驰骋听得懂你讲话？” 霍昭再次点头。 “那你听得懂驰骋讲话吗？” 小孩又点了下脑袋。 “除了驰骋，你还能听懂其他动物的话吗？” 霍骁再次引导，而霍昭也不负他的期待，又一次点了头。 见状，霍骁将笼子推到她面前。 “它也可以吗？” “可以。”说话间，小家伙又学会了一个新的词。 “那你能告诉我，它现在在叫什么吗？” 小孩听着‘呱呱’的声音，顿了一会才看向霍骁，“放开我。” 霍骁压住心头的震惊，接着验证，“阿昭，你和它说，只要它不叫唤，我就让它走。” 霍昭又将视线放回青蛙身上。 “嗷……哈！（不要叫就让你走！再叫就咬死你！）” 诡异的是，霍昭喊完后，原本一直呱呱叫的青蛙，竟然真的就安静了下来。 还没等他开口，外面的士兵便喊着狄和风求见。 “进。”霍骁话音落，狄和风便走了进来。 “将军。”狄和风双手做辑。 “狄叔。”看到狄和风，霍昭眼睛亮了起来，看上去很是兴奋。 霍骁见状，有些吃昧，但也没说些什么，表情也一如既往。 “这么晚了，有事吗？”霍骁问道。 和沈耀、戚风不同，狄和风和郭铭志是在他第一次出征前才入伍的士兵。征战期间，两人表现优秀，且很有领队才能，这才被霍骁破格提拔，成为了队里的参将。 “我……买了些糕点。”他低着头，也没说是给谁。 糕点被牛皮纸包裹着，许是放的有些久了，牛皮纸的最外层也溢出了一丝油脂。 狄和风性格孤僻，平日里只要没有集会或者不需要出征，几乎就是在营帐里独自练习。而如今却突然拿着糕点来找他……不，应该说是找这小家伙，甚至还没有带他的面具。 看来，是被这小家伙给彻底俘获了。 霍骁低头，拍了拍霍昭的脑袋，“去拿，和你狄叔道个谢。” 有了霍骁的应允，霍昭亮着眼睛，立马跑上前，却是一把抱住了狄和风。 任谁都看得出她有多喜欢狄和风。 狄和风低头，揉了揉她的脑袋，将糕点递给他。 “给你，不要吃太多，小心肚胀腹痛。”那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和。 “谢谢狄叔。”小家伙奶声奶气的，拿着糕点，却还是拽着狄和风的衣摆不肯松。 霍骁安慰自己，好歹不是看见他就立马贴了上去，而是等自己开了口。 想法一出来，他便晃了晃脑袋，讶异于自己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可看着其乐融融的两人，他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阿昭，道完谢了就过来，不要缠着你狄叔。” “无碍。” 狄和风的话让霍骁一梗。 他抿唇，敛去眼底的不悦，“你去找几次兔子狐狸之类的动物过来。” 狄和风不解。 “将军，找这些作甚？庆功宴不是要最后一天才开吗？” “我自有用，你只要照做便可。” “是。” 狄和风没有再质疑他，而是不舍得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营帐。 霍昭还想着跟上去，被霍骁拦下。 军营周围被山林环绕，到了后半夜会有不少动物出来觅食，所以不出多时，山鸡、野兔和狐狸便被锁在笼子里，带到了霍骁的营帐中。 “行了，都下去吧。”霍骁摆摆手，狄和风这次没再多说什么，只将东西放下便走了。而霍昭呢？早就被这些送进来的动物吸引住了全部的注意。 “放开……”霍昭一只手拿着糕点，一只手拽着霍骁。 “别怕，阿昭，等我问完你几个问题，我就把他们都放走，好吗？” 看着笼子里嗷嗷叫的各位，霍昭没有犹豫，点了点头。 “来，阿昭，你让它打鸣，可以吗？” 于是，山鸡扯着嗓子打了个鸣。 “让兔子连着跳三下。” 于是，兔子在小小的笼子里连续蹦跶了三下。 “让狐狸绕着尾巴走一圈。” 但这次，霍昭却摇了摇头。 “是累了吗？” “它，痛。” “痛？哪里痛？”霍骁看着团成一团趴在笼子里的狐狸，没有看到它身上有外伤。 “脚。” “脚？”霍骁以为狐狸是被捕兽夹给咬了脚。 他打开笼子门，将狐狸抱了出来。狐狸想要挣扎，却被霍骁掐住了脖子。 “阿昭，和它说我不伤害它，我只是想看看它的脚怎么了。” 于是，小家伙又当起了翻译官，将霍骁的话一字一句复述给了小狐狸。说完，原本还挣扎着尖叫着的炸毛狐狸，竟真的平静了下来，老老实实地窝在了霍骁怀里。 到这一步，霍骁已然相信霍昭是真的听得懂动物讲话了。 他想，他还真是捡了个宝回来。 霍昭不知道霍骁心里所想，此时此刻的她，眼里全是对小狐狸的关心。 霍骁看她这样，也没耽误，直接扒拉开小狐狸的后脚，这才发现，小狐狸的一只脚，被一根黑色的绳子死死的缠绕着。 他刚想伸手解，那绳子却突然‘活’了过来，直冲霍昭而去。 第十五章 我允许你用小蛇吓回去 霍骁眼疾手快，一把按住，可那‘绳子’实在太滑溜了，一呲溜就从他手心滑了出去。 好在霍昭也不是吃素的，眼看那小绳子要咬上自己，直接伸手掐住它的七寸，就这么提溜着拿了起来。 “蛇。”她邀功似地举到霍骁面前，看得霍骁太阳穴一抽一抽地跳。 他知道霍昭的胆子大，但每次看她做出的那些惊人举动，还是忍不住会被吓一跳。 “漂亮！”她晃着小蛇，眼睛亮晶晶地。 霍骁将蛇从她手上接过，查看了一番。 那是一条幼年黑王蛇，性情温和，五毒。 霍骁松了口气，准备将它扔掉，却被霍昭拦住。 “漂亮，要。”小孩拽着他的胳膊，眼神里带着恳求。 “你想养？” “养。”她重复着霍骁的最后一个词。 霍骁皱眉，迟疑了一瞬，还是松开了手。 小蛇像是有灵性似得，居然顺着霍骁的手心爬到了霍昭手上，又默默绕着她的手环成一圈，跟个黑手镯似得。 小孩举着手，眼神里满是对小蛇的好奇。她抬手，用右手轻摸着小蛇的头，‘呜呜’了两声。小蛇吐着舌头，‘嘶嘶’地回应着。 尽管已经试了好几遍了，在看到这一幕，霍骁还是觉得神奇。 反正这小蛇也没毒，让小孩留着玩也行。 这么想着，他开了口，““要养也行，你不能让别人知道，更不能让它乱咬人，知道吗？” 小家伙这下倒是点头点的很干脆。 但霍骁想了想，还是补了一句，“不过要是有人欺负你，我允许你用小蛇吓回去。” 小霍昭‘哈’了一声，对应着霍骁的话。 霍骁点点头，对她的表现很是满意。似乎想到另一件事，他的脸色又再次变得严肃起来。 “阿昭，还有，你能听得懂动物说话这件事，绝不能告诉第二个人，知道吗？” 看霍骁的眼里全是认真与严肃，小孩虽然不理解，但还是点了点头。 夜晚，小孩已经熟睡。 霍骁洗漱完睡在了外侧，一扭头，便看见小孩枕头边躺着的小蛇。 霍骁想，小孩能听得懂动物的语言，大概率和她是被狼养大有关。这能力世上绝无仅有，他怕就怕，怀璧其罪。所以在她还没有自保能力之前，越少人知道这事约好。 “这下，倒不知道是福还是祸了。”他嘀咕着，幽幽叹了口气。 不管怎么样，时间还是一天天走着。 终于，战后的修建环节也到了尾声。晚上，霍骁婉拒了城主的热情招待，在军营里自己搭建起了篝火。 “这几个月辛苦各位了。如今剩下的匈奴也已经尽数击杀，百姓们也已安置妥当，今晚好酒好肉备上，大家吃喝尽兴。” “为我南诏国，肝脑涂地、在所不辞！”声势浩大，盘旋于上空，久久不曾消散。 “这第一杯酒，敬死去的弟兄们。”霍骁站在主位，将酒洒在草地上。 “第二杯酒，敬在座的各位，不顾自身安危，奋力杀敌。”霍骁头一仰，酒杯里的酒被尽数眼下。 “今天，我们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不醉不归！”底下的人同样举着酒杯，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小孩就这么安静得蜷坐在霍骁身旁，看霍骁将酒杯放下后，她自己则偷偷摸摸的拿过来，将杯里剩下的那一滴滴在舌尖。 下一秒，霍昭的小脸扭曲起来，舌头狂甩着，仿佛舌尖上有什么脏东西在攻击着自己的味蕾。 底下的人看到她的动作都在笑，只有霍骁赶忙将一旁给她备好的水喂到她嘴里。 酒气被稀释掉一些，小孩这才安分了下来。 “这是酒，你现在还太小了，不能喝。” 和其他人摆满酒肉的桌面不同，霍骁的桌面还特意摆放了几个小孩子爱吃的点心。 经过这一次，小孩也不再觊觎霍骁的‘好东西’，默默在一旁吃着自己的专属糕点。 篝火燃烧着，不知道是谁先起了头，一场好好的庆功宴，成了肉身搏击比赛。 到底都是天天训练的士兵，一个个的上衣一脱，便露出了精壮的胸膛和臂膀。 周围的人围成一圈，一手拿酒，一手拿肉，嘴里不时发出几声怪叫。到了胜负关键处，周围的叫好声更是不带停。 霍骁坐在主位，没有喝酒，也没有阻止他们的玩闹，只是看着这群人，嘴角勾着浅浅的笑。此刻的他，不像一个杀伐果断的将军，更像是一个世家小公子。 沈耀、郭铭志两人交谈着什么，狄和风则一个人默默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喝着酒，至于熊坞和戚风，早就凑到了包围圈里凑热闹去了。 霍骁想到什么，突然低头看了一眼小孩。小孩乖巧的坐在他身边，视线的方向落在那两个搏斗的人身上。 霍骁挑眉，觉得小孩今晚异常的乖巧。这要是往常，小孩早就一脸兴奋地跑过去了。 正想看小孩是不是睡过去了，霍昭突然站起了身。小身板歪歪扭扭地，霍骁都怕她摔了。刚想扶住她，就被小孩一把甩开。 霍骁愣神的功夫，小孩已经利用自己的小体型挤到了内圈里。霍骁不放心，立马跟了上去，原本坐在位置上的三人也都纷纷起身。 此刻，熊邬刚打败了上前挑战他的戚风，正拍着胸口嚎叫着，意气风发，连带着那一把浓密的络腮胡也跟着晃了晃。 “还有谁！”熊坞喊着，声如洪钟，颇有几分野熊的压迫感。 正喊着，熊坞的身后突然有些发毛。 一回头，就看见霍昭四肢着地，眼睛冒着绿光盯着他，仿佛他是她的猎物一般。 “哟？小家伙？胆子这么大，居然敢挑战我？”熊坞显得很兴奋！ “好小子！有这个胆子，未来必定能成大器！” 他笑着，拍了拍手，顿下身子，做好搏斗的架势。 “也好，那我就和你过两招。” “熊坞，你……”沈耀刚想让他注意一下分寸，小孩却已经朝熊坞扑了过去。 熊坞被她的灵活所惊讶，却也还是第一时间进行抵挡，不料小孩不退反进，接着熊坞的力气直接趴在了他的后背，对着他的脖子猛地就是一口。 “哎哟喂！”熊坞嚎叫了一声，想要拽开小孩，却又不敢用力。 就在这时，霍骁上前，直接捂住了霍昭的眼睛往后一仰，便轻松让霍昭松开了嘴。 小孩似乎被按下了关机键，任由周围纷纷扰扰，她却在霍骁怀里翻了个身，睡得香甜。 第十六章 算你熊叔没白疼你 “熊坞，你怎么样？”戚风上前，皱着眉头。 “小狼崽子牙口真好，差点没给我咬下来一块肉。”熊坞倒吸一口凉气，脖子传来阵阵痛感。 “一口直击颈动脉，这要是野外的狼，你怕是早就一命呜呼了。”沈耀在一旁幸灾乐祸。 “嘿！我那不是怕小娃娃受伤嘛！” “得了吧，你才放多少水？”郭铭志可不听他狡辩，故意揶揄着他。 偏偏熊坞看着威猛，却是个嘴巴笨的老实人，在那讲了半天，也没能讲过郭铭志这个嘴碎的，到最后反而给自己一张脸憋得涨红。 “你们继续，我带着小家伙先回去休息。估计是沾了酒，野性全出来了。”霍骁自然是知道熊坞放水了的，也就没多说什么。 他抱着小孩离开，而狄和风却回头看了两人一眼。 营帐里，隔绝了大部分的吵闹声。 霍骁盯着小孩因为喝了酒而发红的脸蛋，眉头皱得极深。 不知道是夜色太黑，还是篝火太亮晃了眼，他一时间，似乎看到了小孩的瞳孔变成了绿眸。 想起上次在林里同样闪过的眸光，霍骁的表情变得越发严肃。 “呜呜……呜……”还没等他细想其中的不对劲，小孩突然一脚踢开被子呜呜地叫起来。 霍昭拽着自己的衣服，整个人360°地绕着床旋转，看上去难受至极。 她整张脸包括身体都泛着红，许是太热了，连缠在她手上的黑王蛇也受不了了，从她身上爬了下来，缩在枕头边。 霍骁见状，只好紧急帮小家伙降温擦身。 脸、脖子、手臂、小腿，霍骁给她擦了一遍又一遍，身上因为酒而冒出的热气才慢慢消退。 霍骁叹了口气，拿下她额头的毛巾，确保她的脸不烫后才终于松了口气。 霍骁摇摇头，感觉自己捡了个祖宗回来。 “将军。”狄和风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进。” 听到回应，狄和风这才进了屋，但视线却率先落在床上的小人儿身上。 “阿昭没事吧？” “没事。只喝了一滴，睡一觉便好了。” “那便好。”狄和风眼神闪烁了一下。 “将军，他的眼睛……” “怎么了？” 两人看着彼此，霍骁的眼神很是坦荡。见状，狄和风再次低下头。 “没什么。既然阿昭没事，那我就先下去了。” “嗯，去吧。”霍骁没有半点挽留的意思。 狄和风也没有停留，应了一声后就退了出去。 确认他离开后，霍骁这才重新看向小孩。因为难受，她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小孩的睫毛都这么长？】霍骁疑惑，但还是抬手用指腹擦去她眼睫毛上的泪水。 “明天就要回京城了，也不知道你能不能适应得来。”霍骁的声音里满是忧愁。 不管适不适应，回京还是回的。 小家伙酒醒后又恢复了往日的活力，霍骁还没醒，她已经在整个营帐里晃了一圈。 这几天相处下来，小家伙早就和军营里的人达成了一片。投食摸头，那一圈下来可都是少不了的。短短几天，在这群人的轮番投喂下，已然将小孩喂胖了三斤。 直到一天晚上，小孩吃太多积食，哼哼唧唧地难受了一晚上，害得霍骁大晚上将军医拽起来给她治疗，又按照军医所说给她喂了药揉了一晚上肚子，小孩才堪堪消停了些之后，霍骁就明令禁止这群人私下再喂小家伙了。 小孩子不知道情况，第二天和往日一样去各个营帐里串门，却发现各个都避着她，一圈下来，一无所获，因此还委屈了好一会。最后还是兵营的人实在是看不下去，心一软，又开始私下偷偷摸摸塞些好消化的糕点给她，这才哄了回来。 这不，最后一天了，不少士兵还特意早起去了一趟城里和周围的村庄，买了些当地的特色糕点给她。 “哟，小家伙，今天收获这么丰富啊？”郭铭志扇着扇子，朝着朝她走来。 “拿得动吗？”戚风看她都站得晃晃悠悠了，忍不住上手将她手上那几包糕点拿了过来。 “拿，吃。”小家伙笑意盈盈的，没有了刚来时那护食的样。 “小家伙，倒是越来也会了。”郭铭志捏了捏她的脸蛋。力道很轻，连个红痕也没留下。 “怎么样？记不记得你昨天干啥了？” 小孩歪着脑袋，眼神清澈。 “你熊叔的脑袋差一点被你咬下来！” 霍昭眨巴眨巴眼睛，左右看了看，似乎在找谁。 “找你熊叔？”郭铭志问道。 霍昭点点头。 “算你熊叔没白疼你。” 小家伙身上的三斤肉，有一斤半都是熊坞喂出来的。每天巡视周围领土的时候，他都会顺带打一只野兔或山鸡回来单独给孩子加餐。 “我记得你熊叔在校练场，东西给我，我帮你放在马上，等会路上吃。你自己去没关系吗？” 没等小孩点头，郭铭志立马站到了她身边。 “我陪她去！” 戚风一脸狐疑。 “你这什么表情？” “你不是最讨厌去校练场了吗？怎么这次这么献殷勤？” 这还得说回熊坞。每次郭铭志只要一路过校练场，必被熊坞拉着操练一番，几次下来，郭铭志几乎都是躲着校练场和熊坞走。除非必要，两人根本碰不着面。 “看好戏的场面，怎么能错过？再说了，这都要回京了，我就不信熊坞还能拽着我练习！”他挥着扇子，语气里满是自信。 见状，戚风也没再说什么，接过了小孩手上的东西就离开了。 “走吧，我带你去找你熊叔。”郭铭志想牵霍昭的手，却被她甩手拒绝。 郭铭志有些伤心，自己明明都给了她那么多糕点了。 “你这么讨厌我？”按理说，他长得再怎么一般也比狄和风好看啊？ 小家伙抬头看了一眼郭铭志，似乎看得出来他是真的有些受伤了，想了想，还是默默伸出了手，抓住了他的衣角。 郭铭志看着，哪怕极力压制，嘴角依旧控制不止地撅了起来，眼里满是笑意。 “等回京了，郭叔给你送一堆糖葫芦和缘芳斋的糕点。” 他就说嘛。他长得这么风流倜傥，玉树临风，怎么会有人不喜欢他呢？ 想到这，郭铭志的扇子摇的越发起劲。 但还没等他再和霍昭培养一下感情，两人就到了校练场。 哪怕等会就要回京了，每天该有的训练还是没少。 熊坞站在木桩间，脖子贴着药膏，手上拿着木棍，巡视着练拳的士兵有无偷懒。 看到熊坞，小家伙立马松开了郭铭志朝他奔去，甚至都没给郭铭志反应的时间。 第十七章 回京前的告别 “哎哟嘿！你这小家伙，酒醒啦？”熊坞一把将她抱起，丝毫没有记恨昨天的事情。 “熊叔，对不起。”小家伙在霍骁的多次‘教育’下，在知道自己做错事情的时候，已经会主动地道起了歉。 “怎么要对不起？熊叔该夸你才是，小小年纪，这么厉害。要知道，可没几个人能要得到你熊叔我的脖子。”熊坞将小家伙架到自己的脑袋上。 “是熊叔小看你了，熊叔才该和你道歉。你做的很好，搏击就是要不留余力，你没有做错。” 郭铭志在一旁听着，脸上浮现一丝讶异。他倒是没想到，熊坞看着五大三粗的，没想到还能说出这种话来。这样看来，他做参将，也是有些道理的。 到底还是将军慧眼识人。 郭铭志点了点头，肯定着自己的观点。 可这动作在熊坞看来，就显得有些莫名其妙了。 “你干嘛呢？” “没干嘛，我就是带小家伙过来而已。既然带到了，那我就走了。” “来都来了，练一练先。”熊坞直接伸手拽住他的衣领。 “诶诶诶！等下都要回京了，练什么练！” 但无论他再怎么挣扎，以他这小身板，是绝对奈何不了熊坞一点的。 到最后，该逃的还是没逃掉。至于小家伙，不知道谁又给她塞了颗糖，她在一旁找了个阴凉地坐着，一边嚼着糖，一边拍手叫好，悠闲地看着郭铭志和熊坞两人过招。 直到霍骁来找她。 “又吃？”他皱着眉头，小孩却已经朝他扑了过来，熟练地爬上他的脖子。 “吃。”霍昭从兜里又掏出一颗糖来，还没拆就想塞进霍骁嘴里，却被霍骁制止。 “自己吃吧。别吃太多，小心牙疼。”末了，他又补了一句。 一旁的沈耀忍不住笑。 “将军，您现在倒真有几分当父兄的样了。” 霍骁没理会沈耀的调侃，“让大家伙都收拾一下，吃完早餐后启程回京。” 大家伙的动作很快，不出一个时辰，兵营已经收拾好，所有人也都上马，整装待发。 似乎知道要走了，小家伙趴在马背上，眼神却总是忍不住往山上瞟。 霍骁知道小家伙在看什么。他也知道，这些天来，灰狼一直都在。只不过它每次来都不会入兵营，只会在外围走一圈，看到小孩后便会离开。 怕士兵误伤，他还特意放话，让士兵们不要伤害这附近的狼群，特别是眼角有疤的灰狼。 突然，霍昭坐直起来，表情也变得着急起来，整个人一直往山那边望去。 霍骁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只看见一直灰狼不断跟着他们前进的方向，穿梭在林间。 “将军……” 霍骁举手示意沈耀不要开口。 “你带人接着往前走，我带小家伙和它告个别。” “是。”沈耀听令，“所有人，跟我继续前进。” 说话的功夫，霍骁已经驾着马，带着小孩往林间奔去。 熊坞几人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自然也看到了那灰狼的身影。 “都说动物有灵性，古人诚不欺我。”郭铭志挥了挥手里的扇子，忍不住啧啧两声。 “而有的人，却将自己的孩子扔在这山林间自生自灭。” 戚风的话，让几人沉默了下来。 “小家伙是个有福气的。等回了京，收入将军府做个小少爷，以后也就算是过上好日子了。” “这倒是。再不济，俺给领回家去。”但凡霍骁能松口，熊坞第一个把小孩拐回家。 但沈耀却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且不说将军愿不愿意松手，你就看小孩那表情，怕除了将军，谁也压不住他。” “这倒是。”熊坞摸摸鼻子。 小家伙的野性他们可都是看在眼里的。这要是闹起来，他们可就有得头疼了。 就在他们日常的聊着天的时候，霍骁已经带着她到了林间，和灰狼碰上了面。 霍骁下马，将小家伙抱了下来。 小家伙站在原地，瘪着嘴，脸上满是委屈，却没有向前一步，仿佛还在气灰狼推她的拿一下。 灰狼呜呜两声，似乎是在哄她。 霍骁见状，拍了拍她的脑袋。 “去吧，等我们回京了，你就有很长一段时间见不到它了。好好告个别，别让自己后悔。” 说着，他向灰狼那样，轻轻推了她一把。 这下，小孩终于忍不住了，扑上前抱住灰狼，哭得大声，一边‘嗷呜嗷呜’地叫着，任谁都能看得出来她是在抱怨。 霍骁勾唇，没有催促，只是安静地站在马边，等着他们好好向彼此告别。不要向自己一样，没来得及和父母说些体己话，就阴阳两隔了。 “呜呜。（好好跟着他）” “呜……（我想和你在一起。）” “嗷！（你是人类，要回到你自己的世界去。）” “呜呜呜……（那我还能回来吗？我不想和你分开。）” “呜~（我们会再见面的。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豆大的眼泪不断从小孩眼眶里滚落，她抱着灰狼，久久不愿意放手，直到灰狼抬头，幽幽地盯着霍骁。 霍骁上前，半蹲下来，拍了拍小孩的后背。 “阿昭，我们该走了。” 灰狼晃着自己的脑袋，顺势从她的怀抱里挣脱出来。 霍昭还想去抓灰狼，却被霍骁一把抱起。看她泪眼婆娑，哭得一脸可怜样，霍骁用自己的衣袖给她擦了擦脸。 “嗷！（好好对待她。）”灰狼朝霍骁喊了一声，眼神里带着凶狠，似在警告。 “我会好好对他的，你放心。这次走，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了，但若是他长大后还想回来，我不会拦他。” 得到保证，灰狼掉了个头，尾巴垂落着，往森林深处走去。 “嗷呜……嗷呜……”小孩窝在霍骁的怀抱里，用着尚且只能得声音嚎叫了一遍又一遍。 不多时，森林深处传来了回应。 霍骁摸了摸她的头，什么也没说。 至于在前进的大队伍，听到这一声声带着不舍的狼嚎，心里也莫名泛起了酸。 每一次的出征，他们都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可抛开士兵这个身份，他们也是谁的儿子，谁的丈夫，他们也想过着安稳幸福的生活，永远和家人们待在一起。 他们尚且能回家。而那些在战场中牺牲的兄弟们，却永远回不了家了。 再回来的时候，小家伙脸上还带着泪痕，哭得一抽一抽的，好不可怜。 几人一脸心疼，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有狄和风，一言不发的骑着马和霍骁并肩，将手里的糖递给了她，又默默的回了自己的位置。 他带着面具，却能感受到周围人朝他投来的视线。抬头看了一眼，才发现他们一个个的，眼神幽怨异常。 狄和风只当没看见，默默跟在队伍中。 第十八章 什么样的小孩能入得了你的眼 在那之后，几人又赶了小半个月的路。 小孩子的情绪来的也快，去得也快，哭了一顿后就没事了。再加上小孩子在野外生存习惯了，半点不娇气，连着半个月的赶路，愣是一点毛病都没有，精力充沛的不行。 一路上，不是这边跑跑，就是那边走走。有时候嚼嚼路边的小花，有时候招惹招惹附近的动物，好不自由。就是苦了霍骁，时时刻刻得盯着她，防止她又闯祸。 短短半个月的路，霍昭的屁股至少遭到了霍骁的五顿暴打。也因为霍昭，沉闷的回程路每天都有不同的热闹。 终于，看到熟悉的城门的那一刻，还是有不少人落了泪。 霍骁带着小家伙走在最前面，城墙上站满了人，无一不是在欢迎他们班师回朝。 “欢迎镇安将军归来。”随着民众的呼喊，城门缓缓打开，无数的花瓣倾泻下来。 小孩伸手去抓，眼里满是好奇。 “镇安将军，欢迎回朝。” 禁军在两侧列队给他们空出主干道，一名老者从人群中出来，身后跟着的，是同样穿着官服的其他官员。 “蔺丞相。”霍骁双手做辑，在马上朝他行了一礼。 蔺泉回礼，视线在小孩身上扫过一眼。 “镇安将军，陛下已经等候您多时。但知您劳累，特允您先沐浴，再进宫。” “多谢陛下。” “吾属且入禁中待将军。” 霍骁没说话，对着他又是一礼。 禁军撤去，那些花瓣却一路撒到了将军府门前。霍骁下令，让众人回去先行休息，只留下了戚风和沈耀。 他下马，将小孩也抱了下来。许是从未见过这么多人，小孩今天异常的乖巧，窝在霍骁怀里一动不动。 管家早已经带着府里众人在门口迎接，看到霍骁怀里的小孩时，眼眸中闪过一丝诧异。 “将军，这孩子是？” “以后他便是我的弟弟，名霍昭。具体等我回来再说，水备好了吗？” “已备好。” “行。”他抱着小孩大跨步走，突然想起什么，又立在原地。一行人跟在他后面，也紧急刹住了车。 “阿昭，等下我要出门一趟，你跟着管家在家里待着，乖乖听话，回来我便给你带糖葫芦，可好？” “我要和你一起去。”和军营里的人相处了一个月下来，小家伙讲话已经比以前要流利不少。 “不行。我很快就回来了。”时间紧，霍骁拒绝得很是干脆。 “柳伯，这小家伙就先交给你了，你带他去洗漱一下，再给他备点吃食垫垫肚子。” “是，将军。” 柳伯应下，可霍昭却还是抓着霍骁不肯放。 “你乖乖的，我很快就回来。” 说罢，他掰开霍昭的手，头也不回地跟着下人离开。至于沈耀和戚风，也跟着另外两个下人前往偏房习俗去了。 霍昭站在原地，倒不是她不想跟上去，而是此刻她，手正被管家拽着，挣脱不开。 “嬷嬷，还有你们两个，给小少爷备水。阿萍，你去裁缝那里买两身适合小少爷的衣服回来。” 几人得令，立刻开干，没敢耽误半点。 “我要找霍骁。” “小少爷，将军要进宫里面见皇上，您去不得。您乖乖的，等嬷嬷我给您洗的干干净净的，我带您去吃好吃的，好不好？” 嬷嬷的力气不比管家小，加上她体态圆润，抱起小家伙，就跟提溜只小兔子似得，轻轻松松。 “霍骁什么时候回来？” “这可说不准。听说皇上给将军设了洗尘宴，这歌舞一起啊，怕是要后半夜才能回来了。” 这些人说话的方式和军营的士兵们不同，霍昭听得云里雾里，却还是明白一点，那便是霍骁要很久才能回来。 当下霍昭就不乐意了。 “我要找霍骁！我要找霍骁！”她闹着，反手对着嬷嬷的手就是一咬。 嬷嬷吃痛，手一松，霍昭就这么滑溜了下来，往霍骁离开的方向跑。 “唉！”嬷嬷喊不住，看向周围两个丫鬟。 “愣着干嘛！还不快让人去把小少爷抓回来！” “是！”两个丫鬟的脸上满是慌乱，一左一右绕着两侧的回廊跑开，一个负责喊人，一个则负责追霍昭。 一时间，整个将军府鸡飞狗跳。 而此时的霍骁，却已经卸下了盔甲，换好了官服，上了马，出了门。 领走前，他不放心，又回头看了一眼。 “那孩子刚回来不适应，你们好好安抚他，他要什么就给他什么，可知？” “是，将军。”柳伯应下。 柳伯是看着霍骁长大的，霍骁对他很是放心，也就没再多说什么。缰绳一拉，带着沈耀和戚风就离开了将军府。 将军府的路程里皇宫并不远，加上霍骁着急回去，速度也就比以往要快了不少。 京城里，无人不识他，因此，这一路他走得格外顺畅。 一进殿，他双手一拂袖就准备跪下，却被皇帝拦住。 “霍将军不必多礼。” 姬玄稷端坐在龙椅上俯视着霍骁，而霍骁的两侧，则站着文官和武官。刚才的蔺泉，便站在文官队列的最前头。 “此次击退匈奴，战绩如何？周围的村落可有好生安抚？” “回陛下，本次出征已将进犯的匈奴尽数剿杀，周围的村民已经在城主的配合下妥善安置好。”霍骁双手握拳举到头顶，微弯着腰，看着鞋尖，向姬玄稷报告着这几个月来出征的情况。 姬玄稷点头，脸上带着赞赏。 “此次你击退匈奴有功，可要什么赏赐啊？” “能为南诏国而战，是臣的荣幸。能为陛下分忧解难，是臣的本分。” “好！不愧是我南诏国的好儿郎！”姬玄稷显然对霍骁这番话很是受用。 “但一码归一码，该有的赏赐还是要有。稍后，我便派人把赏赐送到将军府。” “谢陛下。”霍骁依旧是那副不卑不亢的恭敬模样。 “听说你此处征战回来，还带回了一个小孩？” “是。那小孩被丢弃于山林间，我心生不忍，又觉得他与我有缘，便收做了义弟。” “哦？可取了名字？” “单名一个字，昭。” “霍昭？”皇帝问道。 “是。” “倒是个好名字。正好，朕给你备了个洗尘宴，你让将军府的人把他带过来吧，凑个热闹。” 霍骁顿了顿，微微仰头。 “陛下，那小孩在外野惯了，礼数方面……” “诶！无碍。我也想看看，什么样的小孩能入得了你的眼。” 话至此，霍骁自是不能再推辞。 “那还请陛下允我回去接他。小孩刚到京城，旁人去接，我怕小孩要闹。” “有道理。朕允了。” “谢陛下。” 第十九章 这些，都是他的杰作？ 得了应允，霍骁立马赶回将军府，沈耀和戚风则留在宫内报告详细情况，等候洗尘宴开场。 而此刻，将军府早已经闹翻了天。 找不到霍骁的霍昭直接炸了毛，四肢着地在整个将军府乱窜。她身形灵活，左躲右扭，愣是从围堵的家丁们露出来的缝隙中逃了过去。 一路上，被他踩坏的名贵花草和撞翻的花盆可以说是数不胜数。 “少爷，您别跑了，等会摔了。” “少爷！” “少爷，将军一会就回来了，您……您别跑了。”嬷嬷跟在后面，喘着粗气。 可霍昭充耳不闻，直接甩开了他们，皱着鼻子，搜寻着霍骁的踪迹，却什么也闻不到。 她轻轻呜咽了一声，表情带着委屈。 “找到了吗？” “没，你那边呢？” “也没有。” “小少爷不会跑出去了吧？” “不会，大门守着呢，这墙这么高，一个小孩子，怎么着也翻不上去的。” 而此刻，说着霍昭指定翻不上去的佣人们不知道，他们要找的人，就在他们身后那颗比墙好高的树上幽幽地盯着他们。 “少爷！少爷！”任凭这些人在底下如何呼唤她，霍昭也只当听不见，将自己蜷缩成一团，趴在树干上，不发出一点声响。 等霍骁到达将军府的时候，率先看到的，便是这满院的狼藉。率先听到的，便是下人们在呼唤霍昭的声音。 “将军！”柳伯看到他仿佛看到了救星。嬷嬷跟在柳伯身旁，低着头不敢看霍骁，生怕被怪罪。 “他人呢？”霍骁环顾了一下四周，手上还拿着给小孩带的糖葫芦。 “将军，小少爷他看您不在闹得厉害，这会不知道躲在哪里了，整个府里的下人都在找了，就差挖地三尺了。”柳伯满是皱纹的脸是展不开的愁容，就差把‘命苦’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霍骁的太阳穴跳了跳。 “这些，都是他的杰作？” 柳伯点点头，“是。” “我知道了，劳累了，柳伯。” 柳伯从他爷爷辈起就一直待在霍家做工，陪到他父亲这一代便入住了将军府，成为了将军府的管家。在他双亲去世后，柳伯放弃退休回村的打算，毅然陪在他身边，陪他度过难关。对霍骁而言，柳伯几乎是家人的存在。因此，霍骁一直很尊敬他。 “他从小被抛弃，是在山林间被狼养大的，所以在外面野习惯了，还不熟悉京城的环境，所以才会这样。平日里，他还是很乖巧的，您别见怪。” “将军这话就严重了。”柳伯摆手。 “这将军府是您的，无论您带回来谁，那都是咱府里的贵客，无论如何，我都是要好好对待的。更何况，这孩子还是您亲自带回来并认下的弟弟，那便是霍家的小少爷！我作为霍家的管家，照顾霍小少爷，乃是分内之事，何来见怪一说？” 见此，霍骁没再多说什么。 “既如此，这里就交给你们了。嬷嬷，你去把水烧热，等下我就将这小子押过去。” “诶！好。”嬷嬷不敢耽误，急急忙忙往后院走。而柳伯则吩咐了几个下人，让他们过来收拾着一地的狼藉。 至于霍骁，在问了家丁最后看到霍昭是在哪里后，便往后院走去。 将军府占地不小，分为前院、中院和后院三个部分，其中偏房十余间，书房两间，主卧一间。再往两侧，一面是将军府的藏书楼和赏花园，另一侧则是训练场和马厩，角落一侧，则是佣人们生活和居住的地方。 就这，抄家都得抄上一天一夜，要找一个小孩，自然也没那么容易。何况，这小孩还是个特别的。 霍骁将脖子的口哨拿了出来，站在院子里吹了一下。 原本在树上假寐的霍昭耳朵动了动，在确认是熟悉的口哨声后，她眼睛一亮，立马坐了起来，晃荡着脚丫子靠在树干上，掏出脖子的哨子也跟着吹了一遍。 那是他们定下的联系方式。 霍昭喜欢出去跑，特别是遇到森林，整个人就和疯了一样，拉都拉不住。索性，霍骁便定下了这个联络方式，只要他一吹口哨，霍昭就得吹哨子回应他，这样，霍骁就能定位到霍昭的位置。 吹两下，代表她可以接着玩。吹三下，就代表着霍昭要赶紧回来。 果不其然，刚回应往霍骁的霍昭，很快就听到了三声急促短暂的哨声。 霍昭噘嘴，回应了两声。 霍骁知道，这小家伙又在闹脾气了。 “糖葫芦不要了？” 听到霍骁的声音，原本还悠悠闲闲躺在树上的霍昭猛地睁开眼。往日被打屁股的画面浮现在眼前，小家伙一惊，没坐稳，直接滑了下来。 霍昭紧闭双眼，可接住她的，不是冰冷的地面，而是一个温暖结实又熟悉的怀抱。 “霍骁。”小家伙睁开眼，眼神里满是无辜。 倒是霍骁，被吓得出了一身的冷汗。看到小家伙那一脸犯了错地心虚，他更是气得牙痒痒。 “叫你不老实！我要是没接住你，你现在就得屁股开花了！” “你吓我，才脚滑。”小家伙的甩锅水平随着她语言能力的进步而进步。 “我叫你听柳伯和嬷嬷的话，为什么不听？” “不认识。”小家伙说的理直气壮。 “我要找你，他们不让。坏人！你丢下我，讨厌！” 霍骁看着她，叹了口长长的气。 “我不是和你说了吗？我有事要出去一趟，让你好好听柳伯和嬷嬷的话。他们都是我的家人，就像你和灰狼那样，明白吗？” 他的声音柔和，耐心地和霍昭讲着道理。 就连沈耀他们几人都讶异于霍骁在这么短短一个月内能变得如此又耐心加情绪稳定。 “以后你就要和我一起住在这里了，要好好对待他们，好吗？” 想到灰狼，霍昭点点头。 “对不起。”她说得干脆。 “阿昭，这声对不起，你要和他们说。至于我，是我要和你说声对不起。我走得太急，没能好好和你说话，让你感到不安了，抱歉。” 他抱住霍昭，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抚着她。 “这个糖葫芦先留着，我们先去和柳伯和嬷嬷道个歉，然后让嬷嬷带你洗漱干净了再吃，可好？” 霍昭犹豫了一瞬，但还是点了点头。 第二十章 昭昭小姐 “柳伯，嬷嬷，对不起。”奶声奶气的声音，听得两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心都要化了，连连摆手说没事，还反过来夸他身手灵活，以后一定也是做大将军的料。 “阿昭，你跟着嬷嬷去洗漱，我就坐在这里等你，等你洗完了，我带你出门。” “不走！”她拽着霍骁的衣角。 “我不走，你放心。我不骗你。”他晃了晃自己随身携带的口哨。 见状，霍昭才不情不愿跟着嬷嬷离开，一步三回头，仿佛霍骁下一秒就会消失不见一样。 霍骁坐在主位上，糖葫芦被放在一边，而他则慢悠悠地喝着管家给他泡好的茶。 下一秒，急切的哨子声传来。 霍骁敛住眼底的笑意，拿起哨子回应着她。 旁边，柳伯给他填了新茶。 “将军，您真要带小少爷去参加庆功宴？” “陛下都已经开口了，不带也得带。” “小少爷在山林里长大，这又刚回来，怕是要将军你多上些心，别叫人落了把柄。” “这样，柳伯，你寻两个精明些的丫鬟和小厮过来，到时候好照看着他。” “好，老奴这就去。” 两人在这边谈着正事，霍昭那边，可就苦了嬷嬷了。 “小少爷，将军等着呢，咱别闹了好不好？”嬷嬷唉声唉气地恳求道。 “讨厌水。”她的手里还攥着口哨。 “那咱快一些，嬷嬷保证不让水碰到你的脸，好吗？” 她柔声劝着，一边给两个丫鬟递眼神。 屋子提前锁着，屋子内的陈设不多，中间摆着还散着热气的木桶。 霍昭如临大敌，将屋内的陈设清扫在地，直到躲无可躲。最后，是两个丫鬟架住了她，由嬷嬷按着，给她脱了个干干净净。 视线向上，那脖子上的玉葫芦叫人移不开眼。 视线向下，那该有的东西却不翼而飞。 三人面面相觑，脸上皆是错愕。 “你去告诉一下将军，看将军什么打算。” “是。” 但不管如何，澡，还是要洗的。 看着脏兮兮的小孩，嬷嬷叹了口气，将袖子绑好，便开始了‘清洗行动。’ 而小丫鬟也不敢耽误，连忙走到正厅。 “将军，柳管家。”小丫鬟跪在地上。 “你不是去帮小少爷沐浴了吗？急匆匆赶过来，是有什么事吗？”柳伯正色着脸。 清秋左右看了一眼，“将军，柳伯，小少……小姐一切安好，只是派我来问问，这衣服是否需要更换。” 清秋手上拿着的，正是刚从裁缝铺拿回来的男装。 霍骁和柳伯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里看到了惊讶。 “小姐？”霍骁又问了一遍。 “是。”清秋跪在地上，低着头不敢看霍骁的表情。 主位上，霍骁揉了揉太阳穴。 【这下麻烦了。他再怎么样也是一个男人，在加上无长辈的情况下收养一个孤女做义妹，怕是要遭人非议。但要是隐瞒，以后怕是有更大的麻烦再等着。】 “将军……” 看霍骁这幅头疼样，柳伯轻唤着他。 “换。”他摆手，坐下决定。 “是。”清秋领命，立马起身离开，心里也松了口气。 可霍骁的心情却沉重了不少。 “将军，您此先不知情？” “小家伙怕水，认人，加上军中条件一般，也就没有发现。” “这个年龄的小孩确实不好认，更何况小少爷。”柳伯觉得情有可原。 “只是这下，怕是不太好办了。” 霍骁揉揉眉眼，没开口，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良久，他似乎下定了决心。 “柳伯，这阵子，你帮我留意一下几户好人家。” 柳伯看了他一眼，明白他心中所想。 “是，将军。” 这边，嬷嬷的‘战斗’还在继续。 本想速战速决的她，单是打理霍昭那一头打绺的头发，就花了快一炷香的时间。仅接着，便是头发和身上泥垢的清洗。 水一共换了五大桶，这才终于搞定了这项大工程。 霍昭脸上全是幽怨，三人脸上却没有‘终于结束’的解脱，脸上反而都挂着‘心疼’二字。 她们也没想到，原以为是泥垢的地方，清洗过后，竟是一个又一个的伤痕。 看着如泥鳅一般还在挣扎的小家伙，刚才的怒气和不满全然消散，只剩下刚才给她沐浴时下手没再轻一些的愧疚。 “来，昭昭小姐，穿上衣服，咱就出去了。” 看着小家伙那依旧有些发黄凹陷的小脸蛋，嬷嬷想起了自己刚出生不久就夭折了的孩子，忍不住红了眼眶。 “天杀的，哪家父母这么狠心，竟把一个小娃娃丢在山林里！”到底，她还是忍不住抹了一把眼泪。 两个丫鬟沉默着不说话。 下一秒，一双小手按在她的脸上。 “不哭。” 小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不挣扎了，伸手给她擦了擦眼泪，清澈干净的瞳孔里因为嬷嬷的忧伤也染上了一丝难过。 “瞧瞧，多好的孩子。”嬷嬷说着，声音越发颤抖了几分。 此时，门被敲响。 “嬷嬷，将军派我来问问，一切可还顺利？” 霍昭等了一个时辰都没等到嬷嬷带着小家伙回来，也没听见小家伙吹口哨，思来想去，还是派了人前来询问。 “衣服呢，拿来了吗？” “拿来了，嬷嬷。”丫鬟立马将刚才才加急送到的衣服拿了过来。 许是因为怕嬷嬷又哭，小家伙虽然难受，但却也没有再挣扎，而是默默忍受着衣服给自己带来的束缚感。 当小孩穿得粉粉嫩嫩出现在他面前时，霍骁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小孩倒是和以前一样，一见到他就要扑上来。 但这次，霍骁没有像以往那样稳稳接住她，将他抱在怀里，而是接下她后将她放在地上。 霍昭的脸上疑惑与委屈并存。 “阿昭。” 她扯着衣服，也不说话，委委屈屈的模样让人看着不忍。 霍骁到底是没忍心，将她抱了起来。 【算了，到底是自己带她回来的，先安抚好她，等过阵子再给她找个好人家。】他在心里叹了口气。 “不舒服。”霍昭说道。 “等习惯就好了，阿昭。你以前的衣服在这里不能再穿了，你得学会适应人类社会了。” 有时候霍骁也会想，将她带离山林会不会是另外一种残忍。她需要违背自己的天性，学着适应人类社会的规则，一点点融入人类社会。可要是不带回她，小家伙怕是活不过两年。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但他既然带她回来了，那便会在他能做到的范围里，给她最大的自由。 第二十一章 庆功宴送礼 其他的事情只能改天另做安排，天色渐暗，当务之急，还是要先带着小家伙进宫。 马车上，车夫在外面赶马，小家伙和霍骁在里面，跟着的，还有一个家丁、两个丫鬟。 第一次见着玩意，小家伙很是好奇，一边吃着糖葫芦，一边东摸摸西看看，不时将头架在窗户上望着人来人往的街道。一时间，竟也忘记了身上衣服给自己带来的不适感。 霍骁没阻止她，只是在马车颠簸的时候会伸手扶住她。 “将军，小姐的身上有不少疤痕，怕是以前在林间留下的。这女子身上要是留了疤，以后嫁人可就难了。” 想着嬷嬷出门前给自己说的话，霍骁抿唇，眼神幽暗。 他倒没想过小家伙嫁人的事，但狄和风一个大男人脸上留了疤都性情大变，等小家伙以后长大了些，爱美了，要看到这些疤痕，怕是要伤心自卑。 看来改日得去找亦行问问才行。 想着，他将视线落到霍昭身上。 “阿昭，过来坐好。” 霍昭放下窗帘，贴着霍骁。 “阿昭，等下进了宫，不要乱跑，跟在我身边，知道吗？” 霍昭点头，小小一只窝在霍骁身旁。 霍骁抬手，习惯性想要揉揉她的脑袋，但出发前嬷嬷给她编了个两个好看的麻花辫……于是，霍骁只能收回手，捏了捏她的脸蛋。 小孩还是太瘦了。在军营胖的三斤，在回京的路上早就掉完了。 霍骁想，回去要告诉柳伯，让他不用急着找好人家，先让小孩在府里好好养养肉。对！还得找个大夫给她做个检查。 他无意识地拍打着小家伙的肩膀，就快将小孩哄睡着的时候，马车停了下来。 霍骁恍然，抱着小家伙下了马车。 霍昭揉了揉有些惺忪的眼，单手揽着霍骁的脖子，转头看向台阶上那伫立在最高点的金碧辉煌的宫殿。 来来往往的宫女端着盘子走得又快又稳，但无一例外在看到霍骁的时候，都得停下来向他问好。 整个京城，能将马车开到殿前的，除了身体不适的老家伙们，也就只有霍骁有这份殊荣了。这些人能在宫里讨活，这点眼力见自然是有的。 “将军，可算等到您到了。”开口的太监，是跟在皇帝身边的红人。 “劳烦公公久等了。”霍骁从胸前拿出一锭银子放在他身前。 他原先的性格又急又燥，讲话也直白，父母去世后，他被不少人明里暗里针对过，吃了不少亏。这些，还是柳伯和好友们教自己的‘社交手段’。 萧公公默默收下，脸上的皱纹随着笑意的加深而加深。 “将军真是客气了。” “一直以来，有劳公公照顾。”霍骁脸上的表情并无太大的起伏。 “这就是小少……小姐？”饶是在宫里浸淫多年的萧公公，一时也讲岔了话。 “是。”霍骁并没有解释太多。 萧严看了眼霍昭，霍昭也在打量着他。干净的眸子里，是太监那已然浑浊的双眼。 已经许久，萧严没有见过如此干净的小孩了。在这宫中，哪怕是与霍昭同年龄的孩子，眼里也已然都是算计。 “那……咱走吧？”萧公公做了个‘请’的姿势。 “公公，人可到齐了？”他抱着霍昭，跟着在前面领路的公公踏上台阶。 “到齐了，就等将军您这个主角登场了。陛下特意吩咐了，让咱家给安排个小桌子在您旁边，给小姐坐着。” 霍骁和公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这话，小孩被霍骁抱着走到最后一节台阶，这才将她放了下来。 小家伙不松手，霍骁便蹲下来平视着她，“别怕，我在这。” 他牵起小孩的手，暖暖的手裹住这一只小手，带给她的，除了温度，还是满满的安全感。 霍骁带着小家伙进殿，原先还在交谈的人停下交谈，一个个的将视线转了过来，落在两人身上。 霍骁挺直着背，小孩虽然没有参与过这种场合，却也没有因此躲在霍骁身后，而是站在他身边，默默握紧了霍骁的手。 “将军，恭喜啊。”坐在一侧的尚书郎率先起来恭贺霍骁。 接着，一声又一声恭喜回荡在殿内。 霍骁看了小孩一眼，眼神中带着鼓励。 霍昭虽然不情愿，但也还是松开了手，却默默地朝霍骁又靠近一步。 霍骁任由她贴着，双手做辑回应着殿内的众人。 “多谢各位。此次能顺利剿杀来犯的匈奴，多亏了各位的配合，才能让我们能毫无后顾之忧。” “说得好。” 霍骁话音刚落，姬玄稷的声音就从殿外传来。 “皇上驾到！”太监那尖锐的嗓音从殿外传来。 霍骁拉着霍昭走到一旁，弯着腰，而其他人则跪在地上：“吾皇万岁万万岁。” 皇帝跨过门槛，一眼便看到了站在一旁直勾勾盯着他的霍昭。 “不是说是小公子吗？” “回皇上，臣也是刚才才知晓。” “这个年龄的小孩最是难认，霍将军也才只是少年郎，认不得很正常。”替霍骁解释的，是皇后姜望舒。 她的眉眼柔和，讲话的声音更是犹如春天的清泉水，让人忍不住心生好感，想要再多靠近她几分。 还没等霍骁开口，姜望舒就朝霍昭走了过来。 “好孩子，在外怕是受了不少苦。”她的眼里有着悲悯，抬手贴在霍昭脸上的手，柔嫩又温柔。 是和霍骁的手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听皇上说，她叫霍昭？” “回皇后，是。” “昭昭？倒是个好名字。” “陛下也这么说。” “漂亮。”两人说这话的时候，霍昭突然从嘴里蹦出这两个字来。 姜望舒愣了一瞬，反应过来后，眉眼笑意更甚。 姜望舒已经忘记，自己又多少年没被人夸过‘漂亮’二字了。这后宫佳丽三千，每年都会有更年轻漂亮的女子入宫，她……早就过了那般芳华。 而今天，却有个小孩，在这种场合下说自己漂亮…… “这孩子，倒是和我有缘。”她笑着，将手上的玉镯子褪下，放到小家伙手心。 这一下，周围的人脸上都带着错愕，只有霍昭拿着玉镯子，一脸疑惑地看着她。 “昭昭，这玉镯子乃本宫的出嫁之物，你可要好好保管。” “皇后，这太贵重了。小孩不懂事，又贪玩，怕是……” “无妨。我瞧她有缘。再者，给了的东西哪有拿回来的道理？既送出去了，小家伙如何处置，也就与我无关的。” 第二十二章 霍骁说，有人喊救命，要去救 姜望舒说得随意，可霍骁却头大得很。 “‘有缘’二字最是难得。即如此，便收着吧。”姬玄稷一锤定音。 “小孩不知礼仪，那便由我先代为谢过陛下、皇后。”霍骁再次行礼。 小孩依旧懵懂，一手抓着手环，一手抓着霍骁的衣角。 姬玄稷和姜望舒也没再停留在门口，而是在众人的跪拜中坐上主位。直到这时，霍昭才看见，姜望舒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孩子。 就在她的视线落在那孩子身上时，那孩子也回头看了她一样。 幽幽的视线犹如一滩死水，让人看着不大舒服。 霍骁带着霍昭跟在最末端，停在两人的坐席处。 “众卿平身。” “谢陛下。” 众人跪坐着，目光都落在台上的姬玄稷身上。 “今日乃是镇安将军的庆功宴，大家随意一些即可。多亏了他，我们南诏国才能再一次安享太平。这一杯，我敬你。” 霍骁起身，“皇上过誉了。如果没有您的全力支持，为我们提供粮草和武器，没有您为我们照看小家，我们也没办法毫无后顾之忧地冲在前线。这一杯，应该是我敬您才对。” 闻言，姬玄稷大笑三声。 “好！那这杯我就先饮而尽了。” 霍骁紧随其后。 再接着，便是其他官员的一些恭维话。霍骁一一回应，直到歌舞起，他才终于得以缓一口气。 他侧头，身边的小家伙倒是吃得正欢。 霍骁勾唇，将自己放着肉的盘子放在她面前。 “吃完这一盘就不能再吃了。” “好吃。” “晚上腹痛，我可不会帮你揉肚子了。” “霍骁！坏！”小家伙一脸不满。 “你这小馋猫，脾气倒是越来越大了。” “那还不是将军你太宠她了。”沈耀在一旁开口。 “我吗？”霍骁并不这么觉得。毕竟，他亏欠她良多。 “小狼崽变成小女娃，吓我一跳。”戚风也跟着开口。 “相处这么久，愣是没一个人发现。”沈耀在看到霍昭穿着女装进来的时候也是一脸错愕。 “小孩子皮得很，叫她换个衣服都难成那样。下朝回去接她的时候，整个府都被拆了一大半。最后还是嬷嬷和两个丫鬟押着她，洗了五桶水才洗干净的。” “倒是符合她的性格。”沈耀笑了笑，说这话的时候还不忘给小孩空的杯子倒满水。 “这要是被其他人知道了，怕是要吓一大跳。将军，什么时候带小家伙去训练场走走呗。” “行。”霍骁一口应下。 “不过，这要是小女娃就麻烦许多了。将军，你后面什么打算？” 霍骁看了一眼还在吃东西看歌舞的小家伙。 “让柳伯在帮忙打听了。” 话没说的太明白，但沈耀却明白了。 “打听什么？”做得远一些的戚风问道。 “没什么，吃你的。”沈耀回了一句，又看过来。 “就是这小家伙怕是要不乐意了。” “这也是为了她好。”霍骁敛住眼里的复杂思绪。 见状，沈耀也不好再说什么。 “回头我把禹成带过来，两个小孩一起玩，也有个伴。”戚风8年前就成了婚，和妻子有了一个孩子，名戚禹成，今年7岁。 “说起来，也好一阵没见到禹成了。” “是啊。宴会一散，我便快马加鞭，赶回家中。” “有个挂念就是好。”沈耀的话里隐约有着羡慕。 沈耀长得清秀俊俏，也称得上‘玉面郎君’四个字，爱慕者并不少。只可惜，早些年征战的时候，婚约者在这期间嫁与他人，此后，他便不再想着嫁娶之事。 “你啊，老大不小了，赶紧找一个，这样就有挂念了。” 同龄人的话题，霍骁自然是插不上嘴的。 “霍骁，方便。” 小家伙扯了扯他的衣角，面前的一壶水早已经空荡。 “你跟着他们，上完就回来，不要乱跑，知道吗？” “知道。”小家伙起身。 “你们看好她。” “是。”清雅和清秋应下，带着霍昭离席。 歌舞还在继续，霍骁依旧坐在位置上，心思却早已经飘走。 此时，场上另一个人也悄然离场。 外面，在宫女的领路上顺利解决内急的霍昭脚步都轻快了起来。 “小姐，那我们回去吧，将军还在等着你。” 霍昭点头，刚要迈步，耳朵却动了动，脚一转，扭了个方向。 “小姐，怎么了？” “有人喊救命。”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却没听见任何声音。 “小姐，你会不会是听错了？我们什么也没听到。” “有人喊救命。”霍昭指着河边的方向，眼神和语气一样坚定。 她抬脚，往声音来源走去。 “小姐，我们回去吧。将军还在等着呢。”清秋不想惹事。 这是皇宫，要是撞到什么秘密，说不定连带着她们三个都得被灭口。 “霍骁说，有人喊救命，要去救。”她回着清秋，脚步没有一丝停顿。 “诶！小姐！”清秋拉不住，看向清雅。 “清秋，你去和将军说一声，我和小姐过去。”清雅会武，留在霍昭身边最合适。 “好。我现在就去。”清秋机灵，当下拎着裙摆就往主殿跑。 而这边，清雅三两步追上霍昭。倒不是霍昭变慢了，实在是这身衣服束缚住了她跑步的速度。 “喂！救命啊！”伴随着稚嫩的求救声的，还有几声狗吠。 霍昭顺着声音找过去，便看见一只狗在对着树上狂吠。霍昭抬头，和姬少棠对上视线。 “喂！救救我！我可是世子！救了我，重重有赏！”姬少棠站在树上，双手死死抱住树干，哪怕是在黑夜里，也能看到他那发白的脸。 “世子？”清雅一愣，“您怎么会在上面。” “现在是说这些的时候吗？先救我下去吗，你个蠢货。”姬少棠害怕至极，说话也越发口无遮拦。 清雅皱眉，却还是弯腰捡起了一块石头。 正准备扔过去的时候，霍昭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走到了狗的身后。 “小姐！”清雅倒吸一口冷气，却不敢大喊，生怕吓到发狂的狗，转头给霍昭来一口。 “喂，你个小孩，走开啊。”姬少棠在上面焦急地喊着，可霍昭却离都没理会他。 【呜呜！（你在做什么？）】 霍昭的声音让原本还在狂叫的狗狗愣神了片刻。它转过身来，在看到霍昭的那一刻，立马匍匐在地，颤抖得厉害。 这一幕，把另外两人给吓了一跳。 第二十三章 它讨厌你 【呜呜！嗷？（你在做什么？为什么要吓他？）】 【呜呜呜~汪！（我在睡觉，他用棍子戳我，还用石头扔我。）】 闻言，霍昭皱起了眉头。她拍了拍狗狗的脑袋，抬头看向头顶的小孩。狗狗也像是找到了可以撑腰的人，摇着尾巴站在了小家伙身边。 “喂！”她学着姬少棠说话的方式。 “你为什么要用棍子戳它，用石头扔它！” “你……你怎么知道？我……我没有。”姬少棠心虚喊道。 “你有！”她说的肯定。 “那……那又怎么样！”姬少棠理不直气也壮。“不过是外面钻进来的野狗，打就打了！你怎么回事啊？居然向着一只狗？你知道我是谁吗！敢这么对我！” 姬少棠喊得大声，仿佛越大声，自己就越占理。 但霍昭并没有搭理他。 【你想怎么做？】霍昭低头看他。 【咬他。】小狗呲着牙。他通体黝黑，完美融入于黑夜之中。 看着还在叫嚣的姬少棠，霍昭点点头。 “诶！你们在说什么？喂！你是不是听得懂它讲话？你告诉它不准咬我，不然我要你们都好看！” 姬少棠还在树上叫喊着，却无人理会。 【那我走了。】显然，她很认同小狗的处理方式。 【老大，你要走吗？】小狗有些不舍得。 【有人在等我。】 【我以前也有主人的，不过他死了，我肚子饿，就钻进来了。】小狗自顾自地讲起它的生平。 霍昭掏了掏自己身上的袖子，从里面掏出一个刚才揣在兜里的糕点递给它。 【我只有这个了，给你吃。】 【谢谢老大！老大你真好！】小狗的尾巴晃得快要出残影。 它吃得欢快，被忽略的姬少棠却还挂在树上。 “诶！我还在这里！”姬少棠不甘心被忽略，想要下来。 小狗抬头，对着他又是几声狗吠。吓得原本要下来的姬少棠有急急忙忙地抱紧了树枝。 “喂！你听到没有啊！你让它走啊。”姬少棠的声音都在抖。 “你打它，它讨厌你。” “对不起！对不起好了吧！”他扯着脖子喊道。 【他向你道歉，你原谅他吗？】 【那他不能再戳我屁股，也不能用石头打我了。】 霍昭将小狗的话转述给姬少棠。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他的声音充满不耐烦。 两小孩沟通好，清雅这才跳上去，将姬少棠抱了下来。 终于重新回到地面，姬少棠松了口气，腿一软，啪嗒一下坐在了地上。 他赤红着脸，却发现无人在意他。于是他站起来，拍了拍屁股，走到霍昭面前。 狗狗已经吃完了东西，此刻正趴在霍昭身边，享受着她给自己顺毛。 姬少棠看着他们，抿了抿唇，“喂，你听得懂它讲话？” 刚想点头的霍昭终于想起了霍骁叮嘱自己的话。 于是，她十分僵硬地摇了下头。 “听不懂。”她的视线看向一边。 【说谎技术好烂。】清雅和姬少棠两人在心里同时吐槽道。 “你撒谎！你明明听得到！” 姬少棠喊着，原本还在享受被摸摸的小狗突然站了起来，面露凶光。姬少棠吓了一跳，后退一步，又一屁股墩坐在了地上。 “喂……我，我这次又没有……” 话没说完，小狗却扑向了他后面的草丛。 一瞬间，有三个人被吓到。 只有霍昭，淡定起身，拍了拍狗狗。 【做得好。】她学着霍骁夸奖自己的方式，拍了拍小狗的脑袋。 做完，她才看向那个被小狗吓得躺在地上的男孩。 “太子殿下！”跟过来的清雅脸色一变，跪在地上，朝他行礼。 霍昭看了眼清雅，又看向那个所谓的太子殿下。她认识他！是那个跟在漂亮姐姐身后的男孩。 “你，要做什么？！”霍昭俯视着姬怀瑾，眼里似有幽光闪过。 “这是本王的地盘，我倒要问问，霍小姐在这里做什么？”姬怀瑾淡定起身，拂去身上的灰尘。 “太子殿下？你怎么会在这里。”姬少棠也凑了过来。他的语气说不上好，但却不得不按照礼仪尊称着姬怀瑾。 “听到你的声音，过来看一眼。发生什么事了？”姬怀瑾双手背在身后，小小年纪已经颇有上位者的气质。 “没……没什么。”他摸摸鼻子，没好意思说自己被一条狗追得如此狼狈。 姬怀瑾打量了他一眼，又将视线落在了一人一狗上。 还没等他说些什么，又一个声音传来。 “阿昭！” 听到霍骁的声音，霍昭回头扑向他。 “霍骁！” “我不是说了，方便完就回来吗？” “有人喊救命。”霍昭解释道。 霍骁闻言，抬头，这才发现还有两个小孩在这。 “太子殿下，世子，你们怎么会在这？你们的随身侍从呢？” “镇安将军。”姬怀瑾和姬少棠两人朝他打着招呼，语气恭敬，眼神却有些心虚。 “我听到吵闹声，过来看一眼。既然没事，我便先回殿内了。” “殿下，等下随我一起回去吧。” “不用了。” 霍骁并不是多事的人，自然也就没有再强求。 “那我也先走……”姬少棠想趁此机会溜走，却被霍骁拦住。 “世子，你又做什么了？” “我……我什么也没做！” “他打它。”姬少棠的话被霍昭毫不留情的揭破。 “喂！”姬少棠瞪了一眼霍昭。 见此，霍骁默默将手搭在霍昭的肩膀上，维护意味十足。姬少棠咽了下口水，不敢与霍骁对视。 旁人他敢颐指气使，可只有霍骁，是真的敢打他，甚至还是受他父母应允的。 “我……我就是想玩一玩，没想对它做什么。” “世子，如果我无聊了我就打你一巴掌，你也会不开心，会生气吧？” 姬少棠低着头，噘着嘴不说话。 “霍骁，想养。”小家伙扯了扯霍骁的衣角。 “又养？”霍骁看着地上吐着舌头，晃着尾巴的黑狗，欲言又止。 “它饿。” 闻言，霍骁皱起了眉头，却不是因为小狗，而是因为她。 他不知道霍昭是什么时候开始在山林里生活的，但毫无疑问，她一定饿过很多次肚子。所以明知道肚子很饱，她还是忍不住多吃一些，再多吃一些，仿佛这样，就能忍受更久的饿。 “我知道了。等下我叫人把狗带到府里去。你要和他说……” 霍骁话音一顿，蹲在霍昭面前，压低了声音。 “你听得懂动物语言的事情，他知道吗？” 霍昭很肯定的摇了摇头，“他不知道。” “好。记住了，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霍昭重重点头，没有一点心虚。 第二十四章 娘娘喜欢昭昭姑娘 他起身，看向清秋，顺带将霍昭抱在怀里。 “清秋，取个绳子把狗带回府里，再给他点东西吃。” “是。” “世子，走吧，和我回殿内。” “知道了。”姬少棠不敢反抗，但到底是小孩子心性，‘不满’二字就差刻脸上了。 他抬头看向霍骁怀里的霍昭，眼里有着疑惑和打量。 “喂……霍将军，这个小孩子是谁？”他自己不过也才七岁的年纪。 “我妹妹。” “妹妹？你不是独生子吗？” “嗯。” 姬少棠更疑惑了，可霍骁又没有要细说的打算。 于是，他再次追问，“那她是谁？从哪里来的？还有还有，她是不是会和动物说话啊？我看见了，她嗷呜嗷呜的对着那只狗讲话，那只狗可喜欢她了，都不咬他。” 霍骁皱着眉头，看了怀里那一脸无辜的小孩。 他叹气，站定脚步俯视着姬少棠。强烈的压迫感让姬少棠下意识咽了下口水，后退了一步。 “干……干嘛？” “世子，动物最具灵性。你打它，它自然要咬回去。阿昭善良，所以动物也喜欢她。这跟听不听得懂完全无关，劝你还是不要乱猜比较好。” “阿昭？她叫阿昭吗？” “我叫霍昭！” 就在霍骁想着姬少棠这家伙到底有没有将他的话听进去的时候，霍昭像是触发了某种程序一样，陡然开了口，人也爬到了霍骁的肩膀，幽幽地盯着他。 “我叫姬少棠！是王爷府的世子！”他高昂着头，看得出来对自己的身份很是得意。 他看着她，企图从霍昭眼里看出恭维和艳羡。 但什么也没有，甚至，她的眼里很是疑惑。 “霍骁，世子是什么？” “就是王爷的孩子。刚才那个是太子，是陛下的儿子。具体的，等改日我再好好和你说。” 霍昭点点头，不再理会姬少棠。 这下，姬少棠又不满了。 “你哪里来的土包子？连本世子都不知道。” “好吵。”霍昭捂着耳朵，五官挤在一起，看上去很是难受的样子。 霍骁见转，单手抱住她，另一只手则环着她的脑袋给她捂住了耳朵。 “吵？你居然敢嫌本世子吵？你信不信我可以治你一个……” “嗯？” 霍骁一个鼻音，就让姬少棠收了声。他咽了下口水，抿着唇，不敢再开口。 “世子，你有这个身份，是为了替百姓做事的，而不是让你用这个身份去压迫他人的。” “知道了知道了。”姬少棠一脸不耐烦，却又不敢真的对霍骁发脾气。 不多时，几人便回到了殿堂。才到门口，姬少棠的侍从们便恨不得跪下来向霍骁道谢。霍骁摆手，只让他们要看好自己的主子，便带着霍昭回了座位。 霍昭落座，和已经回来的太子对上了视线。但很快，她便被歌舞吸引住了视线，不再看向姬怀瑾。 “没出什么事吧？”沈耀问道。 “没。世子打狗，被狗追，阿昭听到就过去了。” ”没受伤吧？” “她狼味重，压着呢。那狗见了她都夹着尾巴，这不，说要养呢。”霍骁说这话时，表情有些得意，似乎在炫耀。 沈耀勾着唇，却没有揶揄他，而是接着霍骁的话题往下。 “养狗？” “嗯。叫人送到府里去了。” “你倒是宠。这要是送给别人家养了，你舍得？” 霍骁看了一眼霍昭，又回过头来，“这也是为了她好。” 只是这话，不知道是对着自己说的，还是对着沈耀说的。 “那等她走了，这些动物怎么办？” “看她。大不了就放在将军府里养着，又不是养不起。” 沈耀点点头，看了一眼还沉浸在歌舞里的霍昭，没说什么。 在这之后有过了一个时辰，宴会才终于散了场。 等姬玄稷他们退了场，霍骁这才 抱起早已经睡过去的霍昭，起身往殿外走去。 一出来，就被皇后身边的大宫女给挡了去路。 “将军。” “姑姑有何事？” “娘娘喜欢昭昭姑娘，想邀她明日来做客。” 霍骁掩盖住情绪，“小孩刚回来，粘人得紧，怕是暂时离不开人。另一方面，小孩在山林间野习惯了，恐怕会冲撞了娘娘。” “娘娘说无碍，要是昭昭姑娘真坐不住，到时候定会叫人送她回府，将军莫要担心。” “劳烦姑姑回去告知娘娘一声，此次邀约暂时作罢。等小孩适应几天京城的生活，必定前去赴约。” 霍骁说完，抱着霍昭便离开了皇宫。 “霍骁真这么说？” “回娘娘，是的。镇安将军对那小姑娘护得很，半分面子不肯给。” “倒也能理解。”姜望舒没有因为宫女这话而生气，脸上依旧挂着温和地笑意。 “娘娘，您这都不生气？”临月自皇后出嫁便一直跟在她身边，自是见不了自家主子被人这般落了面子。 “这有何气？霍将军言之有理，我也是有孩子的人，自然能理解他的想法。这事，确实是我欠缺考虑了。” “娘娘，您就是太善良了。” 姜望舒笑笑，没再说什么。 “母后。”坐在一旁的姬怀瑾开了口。 “阿瑾，怎么了？” “既然如此，可否让儿臣明日去将军府拜访一下。” 姜望舒讶异，“阿瑾，怎么突然想去将军府了？” “和母后一样，儿臣而觉得那小孩合儿臣的眼缘。既然她不方便来，那我便去将军府找她。” “这倒是难得。”后宫的皇子和公主也不少，但姬怀瑾与他们几乎毫无接触，每日都是独来独往，难得会主动想要接近同龄孩子。 姜望舒欣然应允。 “我看那小姑娘爱吃糕点，明天我让姑姑准备好，你记得带去。等你和小姑娘熟络了，可定要带来宫里让母后瞧瞧她。” 她和皇帝虽为年少夫妻，却始终相敬如宾，这么多年也只有姬怀瑾一个孩子。原以为生了孩子，宫里能热闹点，可惜姬怀瑾也是个安静性格。自他七岁搬离出未央宫，入住东宫后，这未央宫便越发清净了。 她最想的，就是能拥有一个小公主。姬玄稷倒是有提过，让她将被贬的嫔妃那带个孩子回来养，但她看着都没什么眼缘，这是也就搁置了。 直到今天看到了霍昭。 “那小姑娘吃糕点时就跟个小仓鼠似得，可爱的紧。”她嘴角挂着笑，任谁都看得出，她对霍昭，是真喜爱得紧。 “母后，那我今儿个就先回宫休息了。” “去吧。夜里起风，晚上睡觉莫要贪凉。”姜望舒倒也没强留。 “是。” 这边温馨平淡，霍骁这边可就忧心忡忡了。 第二十五章 她属于山林 看着小姑娘熟睡的模样，霍骁脸上满是忧愁。 他最不想的，就是小姑娘和宫里的人扯上任何关系。这以后要是她长大了，有自己罩着，怎么样都出不了事。但要是被宫里的人盯上了，那麻烦事可就多了。 再者，要是她的能力被不怀好意的人盯上了，怕这以后就没有安生日子了。 他既然带了她回来，又答应了灰狼，那便不可能失信，哪怕是豁了命也得护好她。但再怎么样，也有百密一疏的时候。 看来，还是得让她有个可以安身立命的本事才行。 霍骁为她盘算着未来的每一步，小姑娘却呼呼大睡，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霍骁又好气又好笑，最后也只是抬手捏了捏她的脸。 霍昭皱了皱鼻子，还以为是蚊子，抬手直接拍开了霍骁的手。 霍骁忍着笑，到底是没再逗她。 下了马车，管家便迎了上来。 “将军。” “她的房间收拾好了吗？” “好了，就在您旁边的房间。” 霍骁点头，“你们在她房间守着，要是起夜了要安抚着些。她睡觉爱乱踢被子，半夜要帮她盖盖，可别着了凉。” “是，将军。”清秋和清雅应道。 “将军，将小姐交给奴婢吧。”清秋伸出手。 霍骁打算将小孩交给她，可小孩却像是有所感知似得，抱紧了霍骁不肯撒手。 “罢了，我带过去吧。” “是。”清秋不敢多说，站到了霍骁身后。 柳管家在前面带路，最终停在房间前。 霍骁将小孩放在床上，想走，却发现小孩还拽着他的大拇指。他也不急，轻拍着她的胸口，直到小家伙松开了手，身子一放，卷着被子睡得香甜。 霍骁垂眸，眼里满是温柔，给她掖被子的动作也极轻，显然，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事了。 房间门被小心关上，柳伯这才跟着霍骁回了房间。 “柳伯，那狗呢？” “已经先暂且安置在后院的马厩里了。” “嗯。” “将军，今儿个可还顺利？”柳伯给霍骁倒了水。 “唉。”霍骁叹了口气，将一个玉镯子放在桌面。 柳伯得到示意，拿起来端详了一眼，脸色骤变。 “这玉镯子通体透亮，价值不菲啊。” “这是皇后的嫁妆之一。今儿个送给阿昭了。” “这……” 霍骁摆手，接着开口，“她原本还想着让阿昭明天进宫，被我回绝了。” 柳伯将玉镯子小心翼翼放回桌面，“没想到小姐一出去，竟如此招人喜欢。” “就怕她太显眼，给自己带来祸端。柳伯，你找好人家的事情要避着些，我怕皇后想将阿昭要了去。这后宫水深得很，这丫头属于山林，要是被带进了宫里，怕是要被啃得骨头都不剩。在外面，总归还有我能护着她。” “将军，您放心。不过您也别太担忧了，小姐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必定没事的。” “但愿吧。”霍骁说着，将最后一口水喝下。 今日他喝了太多酒，此刻也有些乏了。他起身，让柳伯把镯子收好，一边在柳伯的照顾下褪下外衣。 还没睡，外面便传来动静。还没等柳伯出去外面看什么情况，便听到哨子声响起。 “坏了。”霍骁将外衣随便披上便走了过去。 果不其然，屋内又是一片狼藉。 “阿昭。” “霍骁！你去哪里了？”一看到霍骁，霍昭就自动跳了上去。 霍骁稳稳接住。 显然，这已经不是第一回了。 “我就在你隔壁。这里不比军营，以后咱俩得分开睡。” “不可以。”小家伙如今已经会明确表达自己的需求了。 “阿昭，这事没得商量。之前是我不对，以为你是男孩，如今不能再错下去，不然以后有损你声誉。” “不懂。” “总之，你得在这边睡觉。我就在你隔壁，你害怕的话可以吹哨子，我会回应你，但你绝不能像现在这样闹腾，你得学会一个人睡觉。” 若是以往，霍骁定会生气。但他了解过，狼本身就是群居动物，再加上小孩被他带回来后便一直跟着他睡，不习惯是自然的。 “害怕。”小家伙的表情很是委屈，看得人心软。 尽管如此，霍骁却没有要退步的打算。 “这样，我等你睡着了再走，好不好？如果你半夜害怕，那就吹哨子，我就过来找你，好吗？” 两人平等的商量着，一旁的清秋清雅和柳伯确实一脸震惊。 这要不是霍昭在这，谁能知道冷面阎王还有这么温柔的一面？ 两人相处一月有余，平日里同吃同住，对彼此的性格早就了解透彻。看霍骁的表情，霍昭就知道，这已经是霍骁最大的让步了。 小孩不是听不懂大人们说话，只是他们会通过看大人的脸色来判断自己是否真的需要‘听话。’ 事情顺利解决，就是苦了霍骁，每次刚要熟睡，小孩的哨声就响了起来。 直到天蒙蒙亮，小孩似乎确定了霍骁真的就在旁边，这才安稳地睡了过去。而霍骁也终于得以休息。 等到好友云亦行过来一看，厅内充斥着他的笑声。 “再怎么样，也笑够了吧？”霍骁揉揉眉眼，满是无奈。 “我说怎么一早上都不见你过来，原是如此。” 云亦行一袭蓝衣，衬托得他的面容越发温柔俊美。只可惜他自幼双腿有疾，无法行走，自能在轮椅上度日。 “我出征这几个月，一切安好？”到底，霍骁还是将话题拉了回来，而云亦行也是见好就收，没有再嘲笑霍骁脸上挂着的那两个黑眼圈。 “都好。原本起了个一大早，等着你领着小家伙来看一眼。君不来，我便只能自己来找君了。” “小家伙还在睡，也不知道睡到何时才会醒。你要不急着走回去，晚上便留下来吃顿饭。” “好。” 两人从出生起便相识，早已经将对方当做自己的挚友、家人，自然也就不会推脱来，推脱去，说些客气的场面话。 “倒是听说，昨天那庆功宴上，小家伙收了娘娘的玉手镯？” “这么快传到你耳朵里了？” “京城也就这么点大，宫里发生点什么，不用一个时辰，那便是家喻户晓。” “这倒也是。” 霍骁点头，将昨天宴会发生的事情，以及自己的打算尽数说给了好友听。 “原来如此。”云亦行点头，低垂着眼眸思索着。 “依我看，在皇后自己开口前，还是得先把小姑娘送走才行。我记得城外有户人家，丈夫无后，却与其夫人十分恩爱。夫妇俩为人和善，平日里从不与他人红脸。生活上嘛……男的耕种，女的织布，偶尔会到集市上贩卖，虽然不比权贵家富余，却也算得上吃穿无忧。最重要的是，他们无论男女，只求一子。要不，把小家伙送到那去？” 第二十六章 它坏了，你就能走路了吗？ 霍骁一愣，一时无言。 云亦行是聪明人，一下子便明白了。 “此事不急，就算要定，也得先考察考察对方。我们慢慢考虑，慢慢找。” 闻言，霍骁才点了下头。 “至于那邀约……” “霍骁。” 云亦行的话被霍昭打断。她揉着眉眼，直直爬到霍骁怀里，熟练地窝成一团。 霍骁拍了拍她的后背，抬眸，便看见急急忙忙追过来的清秋和清雅。 “将军，云公子。”两人跪在地上。 “你们下去让厨房弄些粥和清淡小菜过来。”霍骁倒也没有追责他们什么。 “是。”两人应下，连忙离开。 转眼间，只剩下三人。 “这就是那小家伙？”云亦行推着轮椅过去。 听到陌生人和轮子滚动的声音，小孩睁开眼，望向云亦行。还没等云亦行开口，小孩视线向下，被云亦行身下的东西所吸引。 下一秒，她从霍骁的怀里跳了下来，晃晃悠悠地走到云亦行面前。 “你好啊。”云亦行低头和霍昭打着招呼。 “这是什么？”霍昭指着他坐在身下的椅子。 霍骁脸色一变，“阿昭！你不可以没礼貌！” “你好，我叫霍昭。”霍昭还以为霍骁实在说自己没有对云亦行自我介绍。 云亦行轻笑了一声。 “无碍。” 说完，他又看向霍昭，“这是轮椅，是用来帮我走路的。” “走路？”小家伙眼睛一亮，指着轮椅看向霍骁。 “霍骁，我也要！”她说得理直气壮。 霍骁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什么你都要！这是你能要的东西吗！” “我要！”小家伙顾着腮帮子，叉着腰，颇有‘你不给我，我就要闹了’的无理模样。 霍骁有时候都在想，这小孩是无师自通学会的这架势，还是她自己去哪里学来的？ “霍昭！” 显然，喊全名还是很有压迫感的。 霍昭噘着嘴，没再开口，眼神却还是直勾勾盯着轮椅。 云亦行忍着笑，“要坐上来试试吗？” 他拍了拍自己的膝盖，小孩眼睛亮了，霍骁却一脸不赞同。 “亦行，你……” “没事，就这一会。”他的声音温柔，叫人心生好感。 小家伙没受住诱惑，一屁股坐在云亦行的膝盖上，由着云亦行操控着轮椅带着她在厅内绕了两圈。 “嗷呜！嗷呜！”小家伙兴奋了，连发出两声狼嚎。 这一下，将军府周围的狗全都叫了起来，好不吵闹。 霍骁看着乱成一锅粥的场面，脑袋微微倾斜，手肘抵在桌面上，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不愧是被狼养大的小家伙。”云亦行停下来，拍了拍小家伙的脑袋。 小家伙眼睛亮得出奇，“还要玩！” 她直勾勾地看着云亦行，那充满期待和兴奋的眸子，叫人不忍拒绝。 但，下一秒，她的后衣领就被霍骁提了起来。 小家伙整个人悬在半空中，扑腾着双腿。 “霍骁，我要玩。” “玩什么玩？不准玩了！” “昭昭，这可不是好玩才坐的，只有像我这种不能走路的残废才需要用到这种东西。” “亦行！” 云亦行的话让霍骁皱起了眉头。可当事人却没有半点哀怨的模样，脸上依旧挂着清浅温和的笑。 “不用这么紧张。我说的也是实话嘛。” 两人说话的时候，小孩也不挣扎了，直勾勾地看着云亦行的眼睛。 “那你什么时候能走路？” 直白且天真的话语，饶是云亦行也愣了一下。 “我也不知道。”云亦行回道。 “它坏了，你就能走路了吗？” 小家伙的想法很简单。她不知道‘残废’是什么意思，但她知道，有这个，云亦行就不能走路，那反过来，没有这个，云亦行就能走路了。 理解了小孩的逻辑，云亦行笑了起来。 饶是霍骁，也从未见他笑成这样子。 过了好一会，云亦行才抬手拭去眼尾那因为大笑而挤出来的眼泪。 “可能吧。”他拍拍霍昭的脑袋，掩盖眸中那复杂的思绪，只剩下无尽的温柔。 他似乎知道霍骁为什么会将她带回来了。有这么个小家伙在，那些个平淡的日子怕是要因为她变得有趣起来。 “那我帮你。”小家伙倒是热心，四肢着地就要开啃，看得霍骁是两眼一抹黑，急急忙忙按住她。 看他们这样，云亦行再一次笑了起来。 “唉哟，我不行了。” “现在你知道我这一个月是怎么过的了吧？”霍骁一脸无奈。 “我倒觉得挺好。你啊，天天冷着一张脸在军营里晃，跟那些老头子有什么区别？如今有了昭昭，你脸上的表情倒是比往日要精彩了不少。要不是府里不方便，我倒是想将昭昭认作义妹带回府了。” 听到这话，霍骁心里骤然一紧。 “你要那可快些领走，闹个两天，你怕是就要把她打包送回我将军府了。” 看他这口不对心的模样，云亦行只是笑笑，没有拆穿他。 云亦行看向霍昭，“昭昭，你这样我也是站不起来的。” “那要怎么样呢？” “我也不知道。可能要等某一天，它自己突然间坏掉了吧。” 但且不说他的轮椅每月都会有专门的人来检查修理，但就他几乎不出门，这轮椅要坏的几率，还是太低了些。 小家伙不懂，但还是老老实实蹲在了轮椅旁边，好奇的用手指戳了戳轮子。 小小的窝成一团，可爱得紧。 突然，她起身。 “霍骁！” “又干嘛？”语气里，是满满的无奈。 “狗狗！” “在后院。等会吃了饭，我叫人带你过去。” 话音落，就有下人将饭菜端了过来。 “再吃些？”话是对着云亦行说的。 “不了，早些时候在府里用过膳了。” 霍骁没在强求，将小家伙抱到椅子上。 小家伙双腿晃悠着，接过霍骁递给她的勺子。如今的她，用起勺子已经很是熟练，只不过用筷子还是颇有些费力。 全程，云亦行就看着霍骁一筷子一筷子地将肉小菜放在小家伙勺子里。小家伙吃饭也不需要别人哄着，自己一勺子一勺子吃得欢快。 她不像其他小孩那样吃得东掉一粒，西掉一块的，她吃得很干净，也很专心，让看得人也不自觉食欲大开，心情畅快。 “难怪娘娘第一眼就将玉手镯给了她。” “也就吃饭的时候乖巧些。”霍骁知道云亦行的言下之意。 第二十七章 你拿我的钱给霍骁？ 用完膳，霍骁给她擦了嘴，便让清秋清雅两人带着她去找狗了。 “看你这喂食的动作，熟练得很。” “小家伙之前因为不会用筷子，闹了下脾气。”想到小家伙最后乖乖将筷子摆回原位，霍骁的唇角便忍不住翘起。 “倒是符合她性子。”云亦行有些羡慕。 到底是山林里长大的孩子，不受世俗规训，做起事情来也随性，连讲话都带着极致的纯粹，不见一点心机。 “送她走，确实是个好的选择。” 霍骁敛了笑，却还是点了点头。 两人是多年的至交好友，对方是基于什么说出的这句话，另一人都懂得。 正说着，柳伯急匆匆赶来。 “将军，太子殿下驾到。” 两人同时看向对方。 “太子来作甚？”云亦行疑惑。 霍骁摇摇头，脑海却想起昨日宴会发生的那个小插曲。 “镇安将军，本王不请自来，没有打扰到您吧？” 两人才刚起身，姬怀瑾便从外面走了进来，身后只跟了一个小太监。 “殿下能来将军府，自是欢迎。” “云公子也在这。” “殿下万福金安。” 姬怀瑾应下，坐在次位。他的目光扫视了一圈，却没看到想看到的那个人影。 “不知道殿下此次来，是有何要事？” “此次来，是受母后所托。母后理解将军用意，虽感可惜，但也理解，于是便让我带些糕点过来给霍小姐。” “有劳娘娘惦记。” “只是……怎么不见霍姑娘？” “阿昭她昨日心血来潮，养了条狗，这会正在后院那边。” “哦？这我倒是来了些兴趣。幼时本王也曾养过一只小狗，可惜没几天就死了，至今仍是本王心中的意难平。不知将军是否可以行个方便，让我也去看一看？” “这是自然。”霍骁应下，面上挂着笑，叫人看不出来丝毫其他的情绪。 而此时，霍昭正和狗狗玩得正欢。 【吃饭了吗？】 【老大！吃了，好好吃！他们还给我洗了澡。以后我就住在这里了吗？】 【对！我养你。】她说得豪气。 【老大太棒了！】 小狗绕着她走了一圈又一圈，毛茸茸的尾巴擦着她的脸，让她忍不住笑出声。 清脆的笑声回荡在这一片小空间里，周围的下人们看着一人一狗玩闹，心情也不知觉跟着好了起来。 下一秒，一个声音吸引了他们的视线。 清雅皱眉，走了过去，将草丛翻开。这一翻开，脸色又是一变。 “世子？” “先拉我出去啊！”他伸出手，半个身子被卡在狗洞里。 清雅见此，只能招来两个家丁，一同将姬少棠拉了出来。 整个院子响彻着姬少棠的哀嚎和叫骂声，无非是叫他们动作轻柔一些。 等出来的时候，姬少棠整个人跪坐在地上，白净的小脸沾着灰尘，身上的华服也被狭窄的狗洞勾出了几个洞。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一半的精气神一样，眼神呆滞。 霍昭和狗狗坐在一旁，和姬少棠的狼狈形成鲜明对比。 “世子，您没事吧？您的侍从呢？还有，您怎么会从这里出来？” 清雅的询问，姬少棠只当听不见。他起身，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尘，昂着脑袋走到霍昭面前。 “喂！” “我叫霍昭。”霍昭皱皱鼻子，眼神里有着不满。 感知到自家老大的情绪，原本还窝成一团让霍昭靠着自己的狗狗站了起来，对着姬少棠就是一顿吠。 姬少棠脸一白，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 “喂……霍，霍昭。” 霍昭‘哼’了一声，抱住细犬，用自己的脸蛋蹭了蹭它毛茸茸的身体。 狗狗重新坐下给霍昭当靠背，尾巴一甩一甩的，看上去很是悠闲。 姬少棠眼里有着羡慕。 “霍昭，我可以摸一摸它吗？” “它不愿意。” 姬少棠不乐意了，“我不就是打了它一下嘛！至于这么小气嘛？” 霍昭点头点的毫不犹豫。 姬少棠没了办法，咬着下唇，眼神幽怨。 “那你说，要怎么样才能让我摸一摸它？要钱？还是要什么？” “那是什么？” “什么是什么？”姬少棠一脸疑惑。 “钱，是什么？” 姬少棠被问得一愣。 “你到底哪里来的土包子？连钱都不知道！” 清秋听不下去，忍不住出了声，“世子，小姐她是在山林里被狼养大的，不认识钱很正常。” “被狼养大？”姬少棠一愣，“那她父母呢？” “不知道。” 得到回答，姬少棠又看向霍昭。霍昭一脸无辜，眼神清澈，看得姬少棠莫名有些心虚。他抬手，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袋子来，递给霍昭。 霍昭没接，他也没耐心，直接抓着她的手，将手里的袋子递给了她。 “里面这个就是钱。有了这个，你就可以买很多你要的东西。” “糖葫芦？” “对！有了这个，你就能买到很多糖葫芦。”奇异的，姬少棠听懂了霍昭的话。 霍昭从钱袋子里拿出其中一个铜板，又再里面找出了一锭银子。 “霍骁有。”她举着那个银子，向姬少棠展示着。 “他当然有。他可是将军，这个可比我多多了。” “这个，买糖葫芦。” “买糖葫芦用不了这么多，这个就够了。” 他将钱袋子里的钱都倒了出来，有铜板，有银子，还有钞票。 “你看，这个可以买糕点和糖葫芦，这个呢，可以买昂贵些的东西……”姬少棠认真和她科普着。 两个小脑袋瓜抵在一起，一旁躺着只细长的黑狗，画面倒是异常和谐。 霍骁带着云亦行和姬怀瑾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你们在干什么？” “霍骁，我有钱了！”听到霍骁的声音，霍昭捡起面额最大的钞票就奔向霍骁。 “诶！那是我的钱！你个贪财鬼，居然拿我面额最大的！” 她的身后，是姬少棠不满的叫喊声。 霍骁皱眉，稳稳抱住霍昭。 霍昭攥着钞票，就差把钞票怼在他脸上了。霍骁后仰，腾出一只手来抓住霍昭乱晃的手腕。 “怎么回事？” “钱！给你！” “喂！你拿我的钱给霍骁？” “汪！” “嗯？” 前者是小狗不满姬少棠对自家老大的称呼，后者是霍骁对世子的不礼貌发起威压攻击。 姬少棠咽了下口水，心虚的低下头，“那我……我说的也没错嘛……” 他小声嘀咕着，脸上满是不服气。 第二十八章 那霍小姐岂不是能和动物沟通 “阿昭，要钱和我说，不要拿别人的东西，知道吗？” 霍昭点头。 见状，霍骁将霍昭放下来，“去吧，把钱还给世子。” “不必了。这点钱，本世子还给得起。” 霍骁眯着眼睛，“世子，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阿昭的事情？” “我！我才没有。”被戳中心思的姬少棠小脸涨红，眼神飘忽。 云亦行笑着摇摇头，【这小世子，还是这么容易被人看透。】 “还你。”霍昭可不听姬少棠的，干脆利落地将手里的钞票塞到他手里后又回到了霍骁身边。 这一下，她才发现了霍骁身边的姬怀瑾。 两人四目相对，谁也没开口，倒是姬怀瑾先移开了视线，将目光放在了一旁的黑狗上。 “世子，说说吧，你怎么在这？” “我……我……”姬少棠支支吾吾地说不出来一句话。 霍骁看向清雅。 “世子是从狗洞里钻过来的。” 姬少棠更心虚了。 “世子，将军府的门应该没有这么小吧？” “我……我就是过来看看。” “下次请堂堂正正的进来吧，跟太子一样。” 话一出，姬少棠猛一抬头，这才注意到霍骁身旁的姬怀瑾。 “你怎么在这里？” “自然是光明正大从正门进来的。”姬怀瑾的话，无疑是在嘲讽姬少棠钻狗洞的事情。 姬少棠‘啧’了一声，蹲在地上将自己刚才倒出来的银子一点点装回去。主打一个眼不见心不烦。 “没想到这狗被霍小姐捡了回来。可取了名字？”姬怀瑾没再搭理姬少棠，再一次将话题引回了霍昭身上。 “毛毛。” 霍骁说了，要养他们，就得先取一个名字。她已经有小黑了，所以狗狗不能再叫小黑了，叫毛毛。 “什么时候取的？” “刚才。”霍昭回答着霍骁的话，“好听吗？” “好听。”霍骁应得干脆，而云亦行和姬怀瑾却无语了一瞬。 “我也觉得不错。”当然，还有一个真心实意觉得这名字取得很好的姬少棠。 “行了，都去前厅吧。阿昭，娘娘特意让殿下给你带了糕点，你要谢谢殿下。” “谢谢殿下。”她被霍骁抱着，说话的声音软软的。 按理说，这是极不符合规矩的。但显然，在场也没有一个人希望她做一个符合规矩的答谢礼。 姬怀瑾快速地眨了眨眼睛，手抵在唇边轻咳了一声。 “不客气。你要是喜欢，改日本王再拿些过来。” “不劳烦殿下了。”霍骁想也不想地回绝。 “阿昭年纪还小，暂时不能吃太多糕点。” “无碍。我让人做些易消食的糕点便好。”姬怀瑾仿佛听不懂霍骁的言外之意。 “这些先且不说。现在日头过来了，要不我们先回前厅？”云亦行在霍骁变脸之前先开了口。 几人回到前厅，由于姬少棠实在太埋汰了，霍骁看不下去，叫下人带他去简单清理了一下。 霍昭坐不住，吃了两块糕点后就和毛毛玩了起来，姬少棠回来，也自然而然地加入了他们。 “你这府里如今倒也是热闹起来了。”云亦行看着在院子里玩耍的两孩一狗，打趣着霍骁。 霍骁摇摇头，表情看上去很是无奈。姬怀瑾看着无忧无虑的两人，眼里在一瞬间闪过一抹艳羡。 但他依旧没忘记正事。 “霍小姐似乎很受动物欢迎？” “她是狼养大的，可能身上还沾着狼的气息。” “狼养大的？这倒是神奇。即使如此，那霍小姐岂不是能和动物沟通？” “殿下说笑了。”霍骁脸色未变，依旧平淡。 “人是人，动物是动物，语言本就不通，怎么可能会因为是狼养大的，就能听得懂动物语言呢？要真是如此，那些府里养了宠物的人家要是生了孩子，那那些个孩子岂不是各个都能知晓动物语言了？” 姬怀瑾闻言，也只是跟着笑了笑。 “将军说的也有理。那时候也不早了，既然东西也已经送到了，本王便先回宫了。” “殿下慢走。还得麻烦您替我答谢娘娘。”霍骁没有一点要挽留的意思。 送走了姬怀瑾，霍骁回来，又寻了个借口让姬少棠离开了。离开前，姬少棠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还说了明天再来找霍昭玩。 霍骁的脸肉眼可见地黑了。 这混小子，他可不想霍昭被他带坏。但他又不好直说，于是只能催促着他离开。 云亦行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忍着笑，摇了摇头。 “笑甚？” “只是有些感慨。” “感慨什么？” “你这少年郎，如今倒是有几分父辈的模样。” 知道好友在嘲笑自己，霍骁‘啧’了一声，倒也没真的生气。 “这才刚到京城不过一天一夜，小家伙便惹得这么多人注意，也难怪你会这般担心。” “如果只是这样也罢。问题是，阿昭她擅兽语。这事要是传出去了，怕是要不太平。” 云亦行反应过来，一脸错愕。 “你说小家伙她……” 云亦行没说完整，但霍骁却明白他想说什么，于是点了点头。 “这可就麻烦了。”云亦行皱起眉头。 “昨日世子被狗追，是阿昭把他从树上解救了下来。世子性格单纯，自然不会多想。可……我赶过去的时候，太子也在那。” “你是说，太子今天来，是为了打听昭昭的情况，判断她是否真的会兽语？” 霍骁点头。 “怪不得，他今日会突然上门拜访。”云亦行纠结了一瞬，还是开了口。 “阿骁，看来领养之事，你还是得尽快提上日程才行。太子可不是个单纯的八岁小娃，你要是将昭昭护得越紧，他便越起疑。你送走了，他反倒会认为昭昭并无其他技能，你才会放她离开。时间一久，自然就不会对她多加关注。现在只是他起疑还好，要是被皇上知道了，昭昭的未来，可就由不得她做主了。” 云亦行并不喜欢小孩，平日也秉持着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行事作风，不去插手别人的事情。但许是因为霍昭是好友带回来的孩子，又或许他同皇后一样当真与霍昭‘有缘’。 总之，他同霍骁一个想法。他们都不愿意让霍昭参与到朝堂中的是是非非里来。 那么单纯清澈的孩子，哪怕回归山林，也比被困在这宫墙里，蹉跎一生，任由污水淹没自己了好。 第二十九章 就因为这个？ 晚上，云亦行的话还在他的脑子里回放着。 道理他都明白，可不知为何，他的心头总是萦绕着一股子焦躁感。 翻来覆去之时，霍骁似乎听到了一声狼嚎。 那声嚎叫听上去，哀切至极。 他起身，披上外衣，临要出门了，又从柜子里拿了一件新的衣服挂在手上，确定没有落了什么东西，这才出了房门。 循着声音找去，这不抬头不要紧，一抬头，便看见小家伙坐在屋顶上，对着月亮嚎叫着。 一声又一声，引得周围响起一阵狗吠。 霍骁吓得心脏都漏跳了一拍。 他一跃而起，跳上屋檐，“霍昭！” 霍骁的喊声并没有得到霍昭的回应。他皱着眉头走到霍昭旁边，却发现她的双眸紧闭，似在梦游。 他曾听他父亲提起过，军营里曾有人梦游，被同伴拍醒，结果直接就跳进了营帐旁边的河流里。 霍骁后背冒出一阵冷汗。 要是刚才不小心把小家伙喊醒了，她一慌，跳了下去…… 霍骁不敢再想，小心翼翼走到她身边，将外衣披到她身上。 “阿昭，外边冷，我带你回去休息可好？” 他站在霍昭身后，在她耳边轻语，另一只手则悬空着环住她，以防她受到惊吓失足从房顶跳了下去。 许是闻到了安心的味道，霍昭闭着眼睛，循着味道转身抱住霍骁。 霍骁松了口气，将她单手抱起，带着她下了屋顶，回了屋。 听到动静，原本睡过去的清秋清雅惊醒。在看到霍骁怀里抱着霍昭时，更是连忙跪倒在了地上。 “将……将军。”两人趴在地上，不敢为自己辩解一句。 “再有下次，自行领罚。” “是。” 霍骁没理会跪在地上的两人，小心翼翼将霍昭放在床上。他想将衣服抽回来，可小孩却紧紧攥在手里，仿佛是抓着什么安心之物。 霍骁没有硬扯，见拿不回来，也就放任小孩拽着，将被子给她拿过来掖了掖被角。 “好好照看她。”他没有多留，虽然担忧，但也只留下这五个字便离开。 是夜，霍骁依旧难眠。他翻来覆去想了许久，终于下定了决心。 第二天一早，他带着小孩前往云府。 云亦行原本坐在院子里喝着茶，喂着鱼，霎是悠闲。听到霍骁带着霍昭来，立马让人重新换了一壶好茶上来，还不忘让人备个小孩爱喝的甜水和糕点放上来。 “亦行。”对于云府的布局，霍骁轻车熟路。 他抱着小孩大阔步走着，没一会就把带路的小厮给落在了身后。 “阿骁，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怎么一大早过来？你脸上这乌青……怎么，没睡好？” “亦行……”霍昭学着霍骁，下巴搭在霍骁的脑袋上和云亦行打着招呼。 “没礼貌，要叫哥哥。”说起来，他都没听见小孩叫过他哥哥。 “无碍，不过是个称呼罢了。” “亦行哥哥，你今天可以走路了吗？” 话一出，云亦行还没说什么，他的贴身侍女脸色倒是先变。 “霍姑娘，我们主子和你们不一样，哪怕您是小儿，也该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云亦行脸上的笑僵硬了一瞬，就这么看着霍昭打量着自己。 “哪里不一样？”小孩歪着脑袋，左看右看，也找不出两人的不同之处。 毫无偏见的话，让云亦行勾了勾唇角。 “当然是……” “好了，芍药，你下去吧，这里不用你服侍了。”云亦行淡淡开口，打断了芍药即将说出口的话。 芍药自小服侍云亦行，自是听出了他话里的不满。 “可是少爷，我……” “下去吧。”云亦行冷了声。 芍药有些委屈，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只能捏着衣摆，咬着牙，委委屈屈地离开了这。 “见笑了。”云亦行似乎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抬手给霍骁倒了杯茶，做了个‘请’的动作。 霍骁是个不大会讲话的，张了张嘴，到最后还是坐了下来，拿起桌面的茶一饮而尽。 “亏我还特意叫人换了个更好的茶。” “在军营里糙惯了，以前那些个讲究的事，如今也没那么在意了。” 霍骁说着话的时候，没得到答案的霍昭已经从他身上下来，走到了云亦行面前。 “你倒是和她有缘。难得看见她这么接近一个人。” “收收你那酸醋味吧。”云亦行笑着，直接揭穿了霍骁那小心思。 霍骁不说话，默默端起面前的茶杯，再次一饮而尽。 但实际上，霍昭靠近云亦行，也是有原因的。 云亦行身上有股淡淡的药草味，闻起来很舒服，和军营里其他人酸酸臭臭的味道完全不一样，所以霍昭很喜欢他，也愿意主动靠近他。 “亦行哥哥，你今天还不能走吗？” 云亦行低头看她，眼神柔和。 “昭昭很希望哥哥能起来走吗？” 霍昭点点头。 “能告诉哥哥为什么吗？” “你好了，这个就可以给我玩了。” 话一出，云亦行那漂亮的浅眸有过一瞬的清澈，至于霍骁，更是直接被茶水给呛了一下。 “就因为这个？” 霍昭点点头，“好玩。” 她倒是说得理所当然，却再一次把云亦行逗得眼泪都笑了出来。 亭子外的下人们纷纷看过来，讶异于自家主子居然也会有如此放声大笑的时候。芍药更是一脸的不可置信，探着身子看了几遍才确信这笑声正是出于自家主子嘴里。 只有霍骁，沉着脸把小孩提溜了回来，安在自己身边的位置上。 “那是给你玩的玩具吗！” “走路，累。你不给我跑。”她瘪着嘴，控诉着霍骁。 霍骁先是一愣，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什么意思？”云亦行不解。 “小家伙喜欢四肢着地狂奔，以前在林子里也就罢了，在京城她要是这样，怕是一出去就得被人抓了去，所以我让她在人前必须要两条腿走路。” “怪不得她总是趴在你肩膀上。” “也是奇了怪了。这家伙体力好得出气，四肢着地，撒丫子跑得可欢了。自从到了京城，不是趴着就是坐着，走没两步就不干了。” “估摸着是不习惯。你等改天带她去郊外走走。纠正她的行为要循序渐进才行，这突然强制她改变自己这么多年来的习惯，换做谁都难受。” 霍骁点点头，“这倒是我考虑欠周了。” 霍骁拍拍霍昭的脑袋，将糕点往她面前推了一些。 “对了，你还没说你这一大早的来找我，是有何事？” 第三十章 留在我身边做什么？ 被云亦行这么一提，霍骁一拍脑袋，想起了正事。 “此次来找你，是有两件事要找你商谈。” “两件？” 霍骁点头。 “全是关于昭昭的？” “你还是那么聪明。” 云亦行笑笑，“你自小有主见，哪有需要找我商谈的事？思来想去，也就只有昭昭的事情，能让你这么为难了。” 霍骁勾唇，看着一盘吃的脸颊鼓鼓的小孩，耐不住自己的恶趣味，伸手搓了搓她的脸颊。 小孩不满，一把拍开了他的手。 就是这么大脾气的小家伙，霍骁却只觉得有趣，但到底，他也没再闹她，只是让她再吃一个，不准再多吃了。 “所以，是哪两件？” 云亦行这么一开口，霍骁这才将视线收了回来。 “其一，我想和你拿些安神的药草。” 云家世代为医，哪怕是云亦行，自出生开始也是一直和药草打交道。 按照云府往年的安排，府里的孩子满十岁需去医馆帮忙打下手，14岁要在医馆坐诊，及冠后，则需出门历练一年，回来后即可接管家业。 到了云亦行这一代，因其腿有疾，所以他便少去了打下手这个步骤，但会从早到晚待在医馆，跟着父亲学习如何问诊。 许是上天关了他的门于心不忍，于是又大发慈悲给他开了一扇窗。 云亦行在医术上的天赋，远超云府往日的家主，甚至放眼整个南诏国，能与他一比的人，少之又少。 “安神的药草？” “对。”霍骁想起来自己忘记的事情，“还得劳烦你，给这孩子诊个脉。她在山林里不知道待了多少年，整日跟着狼东奔西跑，喝生水吃生肉的，给她看一看，我也安心一些。” 云亦行理解。 “昭昭，把你的手像这样子放在桌面上好不好？” 被叫到名字，霍昭点点头，拍了拍自己的嘴和油腻腻的手，学着云亦行的姿势将手伸长了放在桌面。 云亦行倒是不嫌弃，反倒是霍骁看不下去，拿起随身携带的手帕，拉着小孩的手擦了擦。 “真埋汰。” 云亦行摇摇头，没说什么，重新将手搭在霍昭的脉上。 小孩不懂这些，眨巴着眼睛，许是因为好奇，倒也安分得很，没有挣扎，没有闹腾，安静地任由云亦行摸脉。 两只手都摸完，他又看了看小孩的瞳孔和舌苔，这才收回了手。 “怎么样？” “没什么事。不过昭昭面色蜡黄，脉象也有些虚浮，我看她的脉象，应该也是五岁有余了，身形却比同龄孩子要小上许多。” “那怎么办？” “不用着急。”云亦行笑了笑，“她吃食与我们不同，往后你在她的饮食上多下一些功夫，慢慢把身体调养回来就好。她还小，一切还来得及，这要是再过两年，可就不一定了。” 得到云亦行的回复，霍骁松了口气。 “不过你要安神草作甚？是睡不着？” “不是我，是她。” “昨日我听到动静起来，发现她梦游上了屋檐，可把我吓得不轻。我在想，是不是她这两天不太适应，所以才会这样。” “之前都不会？” “不会。”霍骁说得肯定。 云亦行点点头，思索了一番，“梦游症有许多种诱因。昭昭突然来了京城，心里应该积攒了不少压力。” “压力？”看着不知道何时蹲在地上看着池塘的锦鲤的小家伙，霍骁怎么也看不出来她像是有压力的样子。 “你看她，能吃能喝，能蹦能跳的，你确定是有压力的样子？” “这种不能看表面。总之，我先给她看两副药，你回去后每次两次，饭后给她喂食。” “那用不用给她安排上一些补品之类的玩意？” “不必。小孩子阳气盛，那些大补之物对他们而言反而有害，你只要在饮食上多注意一些，多给她喂些五谷杂粮便好。” 霍骁一一记下。 “这是其一，还有其二。” “这其二……”他看小孩没注意这边，却还是压低了声音。 “关于那户人家的事情，你帮我调查调查。” “你决定好了？” “你昨天和我说的那些，我仔细想过了。让她远离京城，对她而言是最好的选择。” “我明白了。”云亦行点头。 “我这两天派人去打听一下，有什么情况再和你联系。” “好，那就麻烦你了。”霍骁说完来意，起了身。 “不多留一会？” “不了。我今日要到校场一趟。” 他招招手，“阿昭，走了。” 霍昭也不多留，站起来，三两步跑上前，牵住霍骁的手。 “和哥哥说再见。” “哥哥，再见。”霍昭乖乖挥着手。 “改明儿让你家将军带你来，哥哥给你准备好吃好玩的。” “嗯。”她眨巴眨巴眼睛，亮亮的，没有一丝算计，有着最为原始的纯粹感。 “药我等会配好了叫人给你送到府上。” “谢了。” “你我二人，何须如此客气？” “也是。”霍骁笑笑，“那我们先走了。” 云亦行点头，目送他们离去。回过头来，却正巧看见桌上的糕点残渣。他勾着唇，眼尾也染上了一些笑意。 “少爷……” 看霍骁两人离开，芍药这才低着头走了过来。 “芍药，最近你就去外院那边干活吧。” 芍药脸色一变，猛地抬起头，“少爷！” “还有疑问？”云亦行那青葱的手搭在茶杯上，沿着杯圈摩挲了两下。漫不经意的动作，却让周围的人背后一凉。 “少爷，刚才是芍药失言，您……您再给芍药一次机会吧。”芍药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声音抖得不像话。 可云亦行却没有半点动容。 只是一抬手，芍药便被两个小厮给拖了下去。直到她的声音消失，她都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做错了什么事。 顿时，周围更安静了。 云亦行却仿佛没有察觉到这冷寂的气氛，抓起一把鱼食撒在池塘里，静静地看着鱼儿们争食。 “少爷，您既然这么喜欢那小孩，为什么不让她寄养在陈姨娘的名下，这样也好顺理成章将她带在身边。”管家有些不解。 “留在我身边做什么？” “您不是……” “喜欢就要强留？这哪来的道理？” 管家依旧不解，但也没再多说。 “药方去抓一下，另外，派两个人去跟一下京城外那刘家的情况。” “是。” 这边，云亦行将事情都吩咐了下去后便接着观鱼喝茶。而这边，霍骁看时间也差不多了，马头一调换，带着小家伙到了市集上。 第三十一章 这是阿昭？ 市集热闹，小家伙左看看，右看看，一脸好奇。 “糖葫芦。”小家伙远远便看见小贩手里那一棒子的糖葫芦。 霍骁也没扫了她的兴，直接从小贩那买了一串。可小孩要接的时候，他却又将糖葫芦举高。 “等会再吃，这会吃了，等下要吃不下饭了。” 她舔了舔嘴，目光有些不舍，但知道霍骁不是不让自己吃，也就没有闹腾。 一路上，呦呵的小贩数不甚数，各色香味从不同的角落飘来，勾的霍昭的肚子咕噜咕噜的叫着。 霍骁笑了笑，将马停在一个酒楼前。 小厮认识他，立马笑着相迎。 “给马喂些草。”他将一串铜板放在小厮手里。 小厮也醒目，看着这明显给多了的铜板，乐呵呵地收下了。 小家伙抬头看他，“霍骁，驰骋要吃饭，它吃饭也要钱吗？” “对。店家的草和野外的不一样，虽然比不上府里的，但能让驰骋吃得更好更有营养。” “营养？” “就是和你一样，要吃肉，吃菜，才能健健康康的。” 小家伙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那我们现在就是要吃菜、吃肉吗？” “对。吃饱一些，吃完带你去校练场，找你沈叔他们。” “沈叔！”小家伙眼睛亮晶晶的。 “狄叔也在吗？” “在。” “熊叔也在吗？” “也在。” 小家伙将喜欢的人都问了个遍，霍骁也好脾气，一一回应了，没有半点不耐。 两人的对话被另一桌人看在眼里，直到两人进了包厢才收回视线。 “没想到真和传言一样，这霍骁真的带了个小娃娃回来。”钱旻收回视线，啧啧称奇。 霍曜将嘴里瓜子皮吐出，凹陷的脸颊和突出的双眸，都能看得出来此人体虚。 钱旻看他没开口，又接着说话。 “听说这次征战回来，皇上给他的赏赐，可足足放了一个院子。” “他倒是威风。”他冷哼一声，眼里的阴郁藏都藏不住。 钱旻笑笑，将酒给他满上。 “那小孩什么来头？” “没什么来头，说是捡来的。不过……”他卖着关子，故意将话说得慢了些。 “不过什么？”霍曜可不是个有耐心的。 “听说皇后娘娘在庆功宴上一看见她，便立刻脱下了手腕的玉镯子，给了这小孩。” 霍曜皱起眉头，将视线落在钱旻身上。 “当真？” “当真！” 霍曜敲敲桌子，“这小女娃，跟着一个大男人，也不是个事，你觉得呢？” 钱旻反应过来，点点头。 “那自然。成何体统！”后四个字，他说得义愤填膺。 霍曜笑笑，可这一笑，却越发让人觉得头皮发麻。 两人不知道外面的东西，一大一小，吃得欢快。 霍骁面前堆满了虾壳，可实际上，这些个虾都落到了小家伙的肚子里。看小家伙摸着肚子靠在椅背上，霍骁这才将最后一只虾放到了自己嘴里。 “吃饱了？” 小家伙点点头。 自从认识霍骁后，她就再也没吃过生肉了。而自从跟着霍骁回了京，那每天的菜色更是变了又变。要不是霍骁拦着，她怕是撑破肚皮都要把盘子里的东西一扫而空。 “吃饱缓缓，等下我能就走。” 小姑娘吃得心满意足，眼睛都眯了起来。 霍骁笑着摇摇头，从刚才自己买的那一堆小零食里掏出了一颗山楂递到小姑娘嘴里。 吃饱喝足，霍骁才带着霍昭到达了校练场。 还在门口，就能听到里面传来将士们统一的喝声。 戚风和熊坞远远看见戚风的马就跑了过来，两人手里还各拿了两袋沙子。 “将军。” “这是做什么？” “昨天把沙包打坏了，这不寻思着重新做一个。”戚风笑笑，眼神却止不住往趴在马头上的那个粉嫩小身影上瞟。 霍骁拍拍按耐不住的小脑袋，下了马之后将她抱了下来。 “小家伙，几天不见，还记得我不？” 小家伙张开双手，哒哒哒地朝他跑来。戚风大喜，举起双手，下一秒，小家伙就已经熟练地扒拉住了熊坞的大腿，拽着他的衣服往上爬。 熊坞一愣，却还是习惯性地将提起来，让她坐到自己的肩膀上。 “不……这女娃娃哪里来的？将军，霍昭那小子呢？” “这不就在你头上嘛。”接了个空的戚风一脸不满。 “我……我头上？”熊坞仰着脑袋，和霍昭那水灵灵的大眼睛对上视线。 “熊叔！” “诶……” “熊叔！” 看熊坞这要应不应的样子，霍昭不满，又叫了他一声。 “你真是阿昭啊？咋……咋两天不见，变女娃娃嘞？” 霍骁轻笑一声，看向戚风，“戚风叔，您没告诉他们？” “这不是想等着看他们的反应嘛。” 看着两人这一副早就明了的样子，熊坞越发迷糊了。 “这……这到底咋回事？” “还能怎么回事？把女娃娃认错成男娃娃了呗。”戚风一句话就将事情给概括了过去。 “哎哟嘿，这可真是奇了怪了。”熊坞抓着霍昭的手，怕她掉下去。 “别说，跟了将军换了这漂亮衣裳，小脸蛋看着都水灵了不少。” 熊坞仰头看她，“怎么样，几天不见你熊叔，想俺了吗？” “想！” “好小……好丫头，就知道熊叔没白疼你。” 熊坞乐了，从兜里掏出几块油纸包裹着的酥糖。 “熊叔就等着你来呢。” “谢谢熊叔。”小家伙刚想拿，就被霍骁截了胡。 “你刚才在云府可吃了不少糕点，这几块酥糖我先给你存着，等晚些再给你。” 小家伙不满，但也没有说话。 “其他人呢？”霍骁问道。 “沈耀和狄和风和郭明志各自领了一队在训练，其他的人在校练场那边做基础训练。”话是戚风答的。 “走！我们去找那群小子。要是他们看见了，指定要瞪大眼睛。” 说着，熊坞大跨步，带着小家伙离开。 身后的霍骁看着，听着那许久未听到的银铃般的笑声，笑着摇摇头。 等他过去的时候，小家伙已经被一群人围了起来。 “真是小女娃娃？” “我之前说啥来着？我就说小家伙漂亮得像个女娃娃！你看看这大眼睛。” “就你马后炮。” “别说。就回京这两天，你看看这小脸蛋，看看这大眼睛，水灵得很。” 小家伙本来就是白皮，只不过在林里吃不饱穿不好的，所以看上去面黄肌瘦了些。但这两天在将军府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这小脸蛋很快就褪了些黄气，比之前白嫩了不少。 “再过个两天，就是个白白嫩嫩的水灵娃娃了。” 熊坞的话，刚好被霍骁听到。 他想，得在霍昭离开前把她养的白白胖胖些，到时候再给那户人家多点银元，叫他们无论如何不能苦了霍昭。 远了他不放心，近了他不安心，这才要挑选郊外的农户，但这可不代表他要让霍昭去干那些个劳累的活。 第三十二章 今天可玩开心了？ “怎么都围成一圈？”沈耀的声音传来，而他也在说出这话的时候看到了霍骁的身影。 “将军。”众人朝他行礼。 霍骁抬手，示意他们起来，而在受够了被人肆意揉捏的小家伙也立马跑回了他的身边。 “你倒是鬼灵精。玩够了还知道回来。” “嗷！”小家伙一兴奋，还是忍不住通过嚎叫来表达自己的情绪。 霍骁也没有要纠正她的想法。 “将军，这是……” “这是阿昭。”霍骁回答着狄和风的疑问。 “阿昭？”回来后，狄和风便一直戴着面罩。 “狄叔。” 听到熟悉的声音，狄和风这才认清事实。 一旁的郭铭志也是一脸讶异。 “你早就知道了吧？”郭铭志第一反应是看向沈耀。 “对。”沈耀回得理直气壮。 “就你这闷骚葫芦，半天憋不出来个好屁。你瞧瞧，戚风都被你带坏了。” “粗俗！” “你文雅，你文雅你当文官去啊，来我们这粗俗的军营里作甚？”郭铭志想也不想地怼回去。 沈耀黑了脸，“郭铭志，我可是副将！” “是是是，沈副将。我官小，我走。”郭铭志确实半点不将沈耀的话放心里。 他咬着扇子，走到霍昭身边。但此刻，狄和风却先他一步。 “给你。” “面具！” “之前答应你的。”这些天，狄和风一直将面具揣在身上，就为了等见到小家伙的时候能递给她。 面具覆盖了嘴和一只眼睛，眼睛处还做了羽毛的形状，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个底座上插了一根羽毛，加上面具又是金银丝缠绕的，美轮美奂，看上去既有美感，又有质感，且重量很轻。 因为太繁复精致，所以狄和风很少使用这个，以前因为怕吓到爱人还会在与她碰面的时候戴这个，后来……后来他就极少再戴过这个了。 平日里，他戴的还是略有重量却更有威压感的面具。 “用过的，你不要介意，等改日狄叔给你定个合脸的。” 但小家伙显然不在意这东西是不是二手，她只知道自己很喜欢这金光闪闪，美轮美奂的面具。小家伙来回摸了好几遍，还在自己的脸上比划着，哪怕面具比她的脸要大上不少，也没有减少她对这面具的喜爱。 “好看吗？”她贴在脸上，看向霍骁。 “好看。” “好看吗？”问我霍骁，她又看向狄和风。 “好看。” 同样的回复，让小家伙笑开了花。 “谢谢狄叔。”她跑上前，抱住狄和风的大腿。狄和风顺势将她抱起来，架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小家伙晃着双腿，手里还晃着自己刚得到的面具。 “嘿，小家伙还是个见钱眼开的？刚才我给你酥糖的时候，你可不这样。” “得了吧，起码还抱了你呢。”戚风的声音带着幽怨。 “谁叫您老抠门，也不给小孩带点好吃好喝的？” 熊坞的话，让戚风顿时无言。 “行了，都不用训练了吗？” 霍骁话一出，众人的脸立马耷拉了下来。 “我可知道你们都借着小家伙来的名义在偷懒呢，都滚回去训练。” “将军，您这可不厚道了。俺们训练一整天您看不见，这看见小家伙下来逗一下，您就觉得俺们在偷懒，这可冤呐。” 霍骁笑着，踢了那人一脚。那人哎哟哎哟的叫唤着，径直扑到周围笑他的人身上。 众人一窝蜂地散开。 “练多久了？” “确实是练一天了，将军。” “还没休息过？” “没。”沈耀回道。 “行！”霍骁还没说完话，小孩就扯了扯霍骁的衣角。 “不打了吗？”小孩的语气有些失落。 “你这小家伙，怎么还天天喊打喊杀的？”郭铭志看她这样，笑着吐槽道。 “你之前可夸她将来大有出息呢。”沈耀回怼道。 “那之前不以为她是男娃娃嘛。” “女娃娃咋了？指不定女娃娃以后就是咱南诏国第一个女将军。”熊坞就喜欢霍昭那股子机灵劲和逮猎物时的狠劲。 “你瞧瞧这京城……不，放眼整个南诏，又那个小姑娘比得上昭昭？别说小姑娘了，那些个男娃娃说不定都比不上她一根手指头。” “她本就不是寻常孩子。”无关性别。 狄和风的话引得霍骁认同。 “这样，和之前一样，以整个军营为限，所有人躲起来，但凡被抓到的，加练。没被抓到的，正常训练，但可以提前两个时辰回去，如何？” “那可是好久没玩了！” “这可好。没想到回京了还能再玩玩这个。” 众人兴奋讨论着，霍骁则和霍昭说明了一下情况。 小孩子眼睛亮亮的，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霍骁拍了拍她的脑袋，心里却松了口气。明明回京才两天，他却似乎很少见她有这么兴奋的表情了。 “行了，都跑去吧。可别被小狼崽给抓了！” 众人应下，原本还聚集着的一堆人，立马便四散开来。 小家伙蹲在地上，等着沙漏漏完。 沈耀看着，“将军，还是你高。” 这一下，看似是在玩，实际上，反侦查、跑步、躲藏，团队默契培养，该训练的一个没少，甚至还更多，偏偏这群人还没觉得自己在训练。 “我出发啦！”她喊着，“嗷呜”了了一声，撒开脚丫子就开始跑。 她原本还想用上手，这样还快些，可是衣服太厚重太贴身，根本不给她弯腰的空间，于是，她只能放弃。 霍骁看在眼里，有些不是滋味。 这便是京城的权贵们与平民的不同之处。他们的衣服，只看中布料是否华丽精致舒适，而平民的布料只求便宜耐磨方便干活。 她总得放弃一样，可……凭什么呢？ 他盘算着什么的这会功夫，小孩的笑声不断，被抓住的人也越来越多。 “小狼崽，鼻子还是这么灵。” “我就奇了怪了，怎么躲那犄角旮瘩里都能被找到？” “别说了，她先前手脚并用也就算了，这次就靠两条腿跑我都没跑过。” “还好意思说呢。”熊坞踹了那人一脚，“一个大男人连小孩子都跑不过，还不去绕着军营跑五圈！就你这样的，跛腿的敌人你都跑不过。” 那人不敢反驳，摸了摸屁股，一脸苦相地往外跑。 跑着跑着，再一转头，他的身后已经多出了一个小队。 两个时辰后，游戏结束。 小孩子的脸上全是兴奋，但起伏的胸膛还是暴露了她此刻的疲惫。 “小家伙，今天可玩开心了？”霍骁熟练地将小孩抱起。 之前的那些个要有边界、有分寸的观念，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抛在了脑后。 “开心！” 霍骁也跟着笑，拿着手帕给她擦了擦汗。 第三十三章 霍将军现在不得了了啊！ “行了，那我们就先回去了。这边交给你们了。” “将军慢走。” 小家伙冒出个头来，朝他们挥挥手。 “哎哟，要是我家有个闺女就好了。”戚风感叹着。 “得了吧。就你一个成家了的在这里显摆。” “就是！” 郭铭志和熊坞忍不住一人踹了他一脚。 “你们！以下犯上！”戚风涨红了脸。 可两人却不怕。 一是这并非是什么严肃场合，二来，戚风这性子，也绝不会拿官去压人。 这边还在闹腾，这边，霍骁已经被霍昭带回了将军府。 就这段路的功夫，玩了一下午的小家伙早已经睡了过去。 “将军。”柳伯在门口迎接他们。 “今天下午，小世子来了一趟。” “他来做什么？” 也是奇了怪了，往年将军府一年到头都不见得有一个人上门，霍昭来了后，一个个倒是来得勤快。 “没说做什么。只是看小姐不在便离开了。” 霍骁点头，没将这事放在心上。 “柳伯，让厨房把菜端上来吧，再让嬷嬷准备一下热水。” 小家伙玩了一下午，那原本精致漂亮的衣服便多了些灰尘和几个洞，连带着早上清秋给她扎的漂亮揪揪也散开了。 军营里都是些大老爷们，没一个会扎的，最后还是霍骁随随便便给她扎了个最利落的马尾，配上那副眉眼，倒显得有几分英气。 “好。我这就吩咐下去。”柳伯看了小孩一眼，又匆匆忙忙离开。 很快，飘香的饭菜摆在桌上，霍骁也带着简单洗好了手的小孩坐在了餐桌前。 偌大的屋子和餐桌，只坐了他们两个。 “醒醒，先吃点再睡。” 霍骁将小孩抱在怀里，尝试唤醒她。但显然，并没有什么作用。 “要不要先洗个澡去睡觉？” 霍昭摇摇头，“吃饭。” 似乎为了验证她的话，她的肚子也恰如其分地响了起来。 霍骁觉得好笑。 于是，他只能拿起霍昭的专用勺子，一点点将饭菜喂到她嘴里。小孩闭着眼享受着霍骁的服务，嘴巴没停过，眼睛也没睁开过。 “小姐怎么累成这样子？”柳伯没忍住，还是问出了口。 “下午带她去了校场，玩疯了。” “原来如此。” “对了。柳伯，你叫人去置办几身适合阿昭活动的服装来。” “好嘞。”柳伯应下，立马就吩咐了下去。 饭到底是没吃多少。眼看小孩的脸都要掉到碗里了，霍骁直接让嬷嬷带她洗了个澡，然后带她回房间休息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玩累了的原因，霍骁守了一晚上，都没有等到霍昭再次梦游。 天蒙蒙亮，霍骁终于得以睡一个好觉。 等再醒过来时，已经到了晌午。 看着趴在自己身上，打算再一次用它的舌头舔自己脸的狗，霍骁的神情很是平静。 “你敢舔我，晚上府里就会端上狗肉汤。” 毛毛不懂霍骁在说什么，但直觉不是好事，呜呜两声就跳下了床。 他默默转头，小家伙如同在军营那样，趴在他床头处蜷成一小团，睡得正香。 霍骁没有试图吵醒她，而是轻手轻脚起了身。柳伯领小厮端水进来伺候他洗漱，也被霍骁拒绝了，只是接过了盆，大致擦了擦脸，由柳伯帮他更了衣便出去了。 全程都安安静静的，只发出了极其细微的声响。 直到出去了，柳伯才松了声音。 “小姐早上醒的早，我说您很晚才睡，不要打扰您休息，她就自己去后院找毛毛玩了。我看她玩得起劲，就去嘱咐后厨给她备些小玩意，谁料拿了甜水过来，就发现小姐不在后院了。 府里的人都没看见她，我就想来和您说一声，就看见小姐在您床头睡得香甜，也就没有打扰您和小姐休息了。” 回了府，他的戒备心倒是小了不少。要是以往在军营，小孩一动他就醒了，可不会像现在这样。 “亦行带过来的药，给小孩喝了吗？” “喝了。原先是不肯的，后来按您说的，把那酥糖往桌子上一放，小姐就愿意了。” 霍骁勾唇，满意于自己对霍昭的了解。 他让清雅清秋守在房门口，自己则拿了剑到院中训练。做完一切，他看着时间也差不多了，让人安排着用膳，而自己则去房间里叫醒霍昭。 门开着，他便没有敲门，直接跨了进去。 清秋在给小孩洗漱。小孩坐在床边，乖巧的任由清秋摆布。 霍骁看了一会，并不觉得自己的动作和清秋的有何不同。 “霍骁。”得以‘重见天日’的霍昭朝他伸出手。 “小姐，鞋还没穿。” “我来吧。”霍骁走过去，接替了清秋的活。 清秋和清雅站在一旁。 尽管这两天她们已经看到了他们家将军很多的‘另一面’，可她们仍然会因为霍骁自然且熟练的替小家伙做这些生活杂事而感到惊讶。 “饭菜已经好了，带你去吃饭。” “吃完我可以吃蜜饯吗？” 蜜饯也是昨天买的，原本是为了今天哄小孩吃药的，但熊坞又给了几块酥糖，所以没用上。 “吃的事情，你倒是记得挺牢。” 霍昭想，我才不止会记吃的。 但她没说，乖乖把下巴抵在霍骁的脑袋上。 “毛毛呢？”坐在餐桌前，小家伙才想起了自己的同伴。 “在后院吃饭呢。” “小黑也是吗？” “小黑也是。” 说起小黑，那天洗澡的时候，差点没把嬷嬷吓晕过去。好在小黑没有毒又性情温顺，加上有霍昭在，这才没引起更大的恐慌。 后来，霍骁让人定制了一个盒子，专门让小黑吃饭休息的。 清秋害怕，每次打扫霍昭的房间都小心翼翼地，清雅便还好，于是承担了喂食小黑的任务。霍昭偶尔心血来潮会自己喂，平日里出门还都会带上她。 每次吃饭前，小家伙都会问一遍她同伴的情况。而霍骁也总是会耐心地回答她。 听到同伴们都吃上饭了，小家伙点了点头，也拿起了自己的小勺子。 两人的餐桌，却不显得孤独，反而很是温馨。 直到有小厮来报。 “何事？”看着跪在地上的小厮，霍骁眼睛都没有抬一下，手上夹菜的动作却不停。 “将军，您祖母和霍大少来了。” 小厮话音刚落，一个略带尖酸的声音响起。 “哟，这一阵子不来，现在进门都要通报了。霍将军现在不得了了啊！改明儿，是不是连我这个祖母都要当做不认识了？” 第三十四章 无关紧要的人 “老夫人，老夫人！您，您不能直接就这么进来啊……” “去你的，老夫人又不是外人！那是你们将军的祖母！你们这群没长眼的，居然也敢拦她！”霍李氏没说什么，身旁的霍曜反倒一脚把小厮踢翻在地。 听到外头的吵闹，霍骁脸色冷了几分。 “霍曜，这不是你的霍府，而是我的将军府。在我的地盘打我的人，想死？” 看着站在厅前的两人，霍骁的眼里没有半点见到家人的幸福，只有满满的厌恶。 “霍骁！你这就是对长辈的态度吗？你管不好小厮，你哥替你管，有何不对！”霍李氏将拐杖敲得邦邦作响。 “祖母，您别生气。阿骁说的有理，是我刚才激动了。”霍曜的表现和刚才对小厮的态度简直是判若两人。 两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配合的极为默契。 霍骁看在眼里，觉得好笑，又觉得恶心。还没等他开口，霍李氏已经在霍曜的搀扶下坐上了桌。 “一点礼数都没有！学学你堂哥，别以为有了点成就就可以罔顾礼仪！” “我们糙逛了，要是一个不小心把您弄折了，把堂哥弄瘸了，您别见怪。” “你！” 霍李氏涨红着脸，霍骁却半点不急，反而是霍曜，屁股还没坐热呢，又急忙起来给她顺着背。 而此时，霍昭也扯了扯霍骁的衣袖。 “饱了？” 看霍昭点头，霍骁这才用帕子给吃饱了的小家伙擦了擦嘴。 霍李氏和霍曜的眼里都有着讶异。这冷面阎王，居然还有对别人这么上心的一天？ “这就是你带回来的女娃？” “霍骁，他们是谁？” 霍李氏和霍昭的声音同时响起。 “无关紧要的人。” 语气轻柔，显然，这六个字，并不是对着霍李氏他们讲的。 当下，霍李氏的脸就黑了下来。 她掌管霍家这么多年，如今倒是让一个晚辈给小瞧了！ “霍骁，你可别忘了，我是你的祖母！你如今对一个女娃娃的态度倒是好上了天，成何体统！” “您要不是我祖母，我早就把您扔出去了。毕竟，没人会欢迎打秋风的人上门。” “你！” 一句话，差点又让老夫人气撅了过去。 “诶！阿骁，再怎么说这是咱祖母啊！你怎么能这么和祖母说话？再说了，什么打秋风？这话说出去多难听？祖母这也是关心你才会上门来，你……你这要是传了出去，说你对待一个外人比对自己祖母都好，那对你的名声也不好啊！你说是吧？” 霍曜这话说得极好，里外都是为霍骁考虑的模样，实则却一直在用祖母的身份压着霍骁，让他要分得清主次。 霍骁可不吃这招。他冷哼一声，“名声？我的战功可比名声响亮得多。” 话一出，两人又是吃瘪。 知道气氛不对，霍昭以往吃完饭就跑去和小狗玩，这次竟然乖乖待在霍骁身边，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两人，仿佛要将两人看透一般。 霍李氏那阴沉浑浊的眸微动，将视线落在了她身上。 她讨厌这个女娃娃。 不是因为霍昭多坏或者多乖，只要是和霍骁搭点关系的，她都讨厌。 霍昭也不喜欢他们。 倒不是因为他们对自己的态度，只是单纯的因为霍骁不喜欢他们。 两人互相对视着，谁也不让着谁。 换做其他小孩被这么阴恻恻地盯着怕是要哭，可那是霍昭，在感受到对方对自己的厌恶后，她眯起了眼，整个人呈现出一种防备的姿态。 她想双手双脚站在椅子上，作出伏击的姿势，但在这之前，她先被霍骁按住，摸了摸头。 霍昭眨眨眼，看向霍骁，似乎不理解霍骁为什么不让自己咬死对方，明明他也很不开心。 但现在，霍骁还没有空理她，只能用摸头的方式无声地安抚着她。 “无事不登三宝殿。直说吧，你们突然踏入我将军府，这次又是为了什么？是惦记着陛下赏赐给我的金银珠宝，还是挂念着我城西那几间铺子？” 霍曜笑笑，“阿骁，你瞧瞧你这话说的。咱都是一家人，分什么你的我的？你也知道，霍家城东那几间铺子这两年来效益不好，你这皇上面前的大红人，怎么还和我们计较这点银钱呢？” 霍骁觉得好笑。 “这点银钱？堂哥怕是忘了，这些年你们趁我出去征战都做了些什么吧？” 霍曜脸色一变，就连霍李氏的脸色也变得微妙起来。 “这……这不都是误会嘛。你想想，之前你那么久都没回来，都说你英勇就义了，我们痛心啊！这才想着帮你照顾好这些个产业。你看看，你一回来，不就是还给你了吗？” “还给我？”霍骁嗤笑。“还个空壳子也叫还？” “怎么就空壳子了呢……”霍曜的声音越说越小。 “需要我给你算算那几间被你顺走的铺子的价格吗？” “这……阿骁，你这就太斤斤……” “行了！”就在霍曜扯着笑快要说不下去的时候，霍李氏直接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你父母死的时候，还不是你堂哥一家在忙上忙下！只是这一点小钱，你要记多久？” “是啊。可忙了。忙着顺走将军府的摆设，屋里的银钱。小钱？”他轻笑，霍昭却皱起了眉头，看向两人的目光越发锐利。 下一秒，她挣扎开霍骁的怀抱跑了出去。 霍骁没追，只是给了清雅一个眼神。 小孩不在也好，他可不想小孩被这群人污了眼睛。 “直说吧，你们来将军府，到底是为了什么？”霍骁可不想因为这些人浪费自己为数不多和小孩相处的时光。 这一下，霍李氏才想起来正事。 “你带回来的女娃娃，交给我们养。”她的语气平静了下来，总算有了些当家主母的样子。 “不可能。”霍骁回应得干脆。 “你一个男人，领养一个女娃娃，这传出去，我们霍家还要不要脸了？”霍李氏沉着脸，拐杖敲得邦邦作响，似乎这样就能逼迫霍骁同意。 “我记得，自我父亲搬出霍府后，您便说了，此后我们一家与霍氏再无关系。怎么如今，又扯上关系了？” “你个小儿，不过是拿了几个战功就敢如此狂妄！” “为何不能狂？我倒希望您能和以前一样狂，这样，我还能高看你们几分。” 以前他们如何如何，霍骁懒得管。但他们要是把主意打到他身边的人，那可就别怪他亲手斩断这一点残留的丝了！ 第三十五章 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此刻，两人狼狈的上了马车。 “祖母，祖母救救我，我不要死啊！我不想死！” “哎哟，我的乖孙，你别怕，祖母不会让你有事的。”说着，她掀开帘子，“你个马夫，还不快点！” “老夫人，这已经是最快了。这个点街上热闹，堵得慌。” “我可不管那些个贱民！他们可没有我宝贝孙子来得重要。还是说要我把那马鞭抽到你身上，你才能快些！” “是，是！”马夫不敢再多话，只能默默抽着手里的鞭子。 很快，两人到达医馆。 “大夫！大夫！快看看，快看看我家孙。” “怎么了？”相较于霍李氏的着急忙慌，云亦行就要显得平静很多。 “这不是霍老夫人吗？怎么如此狼狈？” “云大夫，先看看我家孙儿。”霍李氏可没有心情和云亦行说这些有的没的，想要拽他，却看他坐在轮椅上纹丝不动，当下愈发烦躁。 “你们几个是没长眼吗！还不把你们家主子推过去，把我孙子扶到一边坐下！他要是出了什么事，你们担待得起吗！” 几人没动，只有霍家的两个家仆低着头，扶着霍曜到一旁坐下。 霍曜半靠着墙，哎哟哎哟地叫唤着，身上发出的尿骚味引得周围原本排队看病的人纷纷捂着口鼻散开了些。 但眼下，这些都不重要。 “云大夫，赶紧看看我孙儿。” “老夫人，不是我不愿意。只是这凡事都讲究一个先来后到，您看看，这可还有这么多人等着排队看病呢。” “是啊！我可是专门一大早就来排队了，就为了等云公子看诊，怎么到你这就得先看了？” “就是。我们这群人，哪个不急！” “你急！你急怎么不早些来排？” “你们！你们这些贱民能和我家乖孙一样吗？你知道我们霍府吗！敢和我们霍府作对，我怕你这小女郎是不知天高地厚。” 霍李氏显然忘记自己此时的模样有多凌乱。头上朱钗发髻尽散，搭上她那尖酸刻薄的面孔，看上去宛如厉鬼。 “贱民？就你高贵！你是皇亲国戚！那你怎么不进宫找太医，要来和我们这些贱民来这里挤？” “霍府？哪个霍府？不会是将军府那个霍吧？” 有人愤怒，也有人冷静看戏。 京城里姓霍的很少，数来数去，也就只有那么一家。名号响当当的，也只有那么一位。 原本还气急的霍李氏立马就挺直了腰杆，连带着眼神也轻蔑了几分。 “哼！算你们识相。我可是霍骁的祖母！那可是他的哥哥！要是让他知道了你们……” “不是说将军府早些年就和霍家断亲了吗？还是等后来霍将军拿了战功才重新有了联络。”对方没说任何一方的好坏话，只是在陈述事实。 可就是这一段话，却格外惹人联想。 云亦行勾唇，满意于那人的机灵。 “好了。老夫人，我知道您的着急，您先说说霍大少是什么情况，再由大家伙判断是否是着急的事。这要真着急，大家伙都是讲理的人，老夫人您说几句好话，也就让了。” 云亦行的话，让闹哄哄的场面再次平静下来。而说完那句话的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这里。 “就是啊！还是大户人家呢，这么粗俗。” “就是，还蹭霍将军的名头。” “霍将军什么样，咱还能不知道？我可没听说将军府有什么祖母。” 骂骂咧咧的人还是不少，但云亦行都开口了，几人也不敢再大声叫唤。 霍李氏不满，还想在开口，霍曜却颤颤巍巍举起了手，浑身冒着冷汗。 “云公子，我……我被蛇咬了。救救我，救救我。” “蛇？”云亦行愣了一会，脸上一副担忧的表情。 “这可不得了，快拿雄黄过来给霍大少敷上。” 说完，他看向一旁等候的人，“各位，实在对不住，劳烦各位再排一会，这蛇毒可大可小……” “明白明白。” 周围的人纷纷附和着。 这要换成其他人，他们可不管，可偏偏这人是云亦行。人人道他公子世无双，哪怕有腿疾，那说媒的也快把云家的门槛踏破了。 世人都知他心善，平日里在医馆就诊，每月还会抽个两天到郊外去给周围的贫民和流浪汉免费看病，遇到家境困难的，也会额外帮他们出些药费。 可以说，这京城及其周围的人，受到他帮助的，那可是数不胜数。 “云某谢过各位了。”云亦行双手做揖，“阿丁，阿丙，将霍大少抬到里间。满伯，这边就交给你了。” “好嘞，少东家。大家伙，到这边排队，什么症状和我说。” 前面的人继续排队，云亦行则跟着进了里间，霍李氏也跟了进来。 雄黄敷上，霍曜也安静了下来，整个人犹如水里捞出来的一般，汗液浸透衣服，还带着股骚味。哪怕是霍李氏，也不免后退了两步。 只有云亦行神色依旧。 “霍大少，可看清是什么蛇咬你了？” “是条黑蛇，刚好环住我的脖子。”想到那触感，霍曜瞬间起了一手的鸡皮疙瘩，脸色也更白了些，一副随时要撅过去的模样。 “许是草上飞。” “草……草上飞！”霍曜两眼一翻，竟然直接晕了过去。 “云大夫，你可得救救我孙儿啊。”老夫人的脸色也是煞白，踉跄了两步后抓住了云亦行的衣袖。 “老夫人，您别担心，晚辈一定会竭尽全力，只是这毒虽然不难解，可这药却……” “什么药都无所用，多少银两都没问题。云大夫，快，快救救我孙。” “老夫人。”看霍李氏要晕倒，身旁的两个丫鬟更是急急忙忙上前扶住她。 “好，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等霍曜再睁眼，已经是一个时辰后的事情了。这期间，因为他身上的味道实在是太重了，连霍李氏都看不下去了，还叫了其中一个小丫鬟回了一趟霍府，给霍曜换了件衣裳。 “我……我这是在哪？” “哎哟，我的乖孙呐。你没事吧？哎哟！还得是云大夫，这……这妙手回春啊！” 云亦行收回针，淡然笑笑，“行医者，救人治病乃分内之事。” “既然霍少爷醒了，那我就先出去了，二位聊，待缓半个时辰，便可以回去了。” 第三十六章 给霍骁两颗 “阿骁，祖母也是为了你好。” 眼看情势不对，霍曜立马出来和泥。 “叔父叔母走得早，这偌大的将军府平日里就你一人和几个下人，冷清得很。万一你下次又要去征战，岂不是要留小姑娘一个人？倒不如把小姑娘接到霍家，记到你堂嫂名下，一来言正名顺，二来小姑娘也有个伴，这不是两全其美嘛？” 霍骁有时候会想，霍曜这嘴皮子，不去说相声真可惜了。可惜他似乎对自己的认知不足，铁了心要经商，偏偏干啥倒啥。 “再说了。你不考虑你自己，也得考虑小姑娘啊，是吧？” 霍骁脸上的戾气快要藏不住了。 他敲敲桌面，柳伯一看就知道他们家将军已经在爆发边缘了。 这些人真是不长记性。他们家将军只是懒得和他们掰扯，可不代表他没脾气。当年的事，怎么就忘记得这么快呢？ 柳伯想着，等下是假意拦一下呢，还是干脆就当做没看见？ 反正将军有分寸。要是一个不小心……那皇上也会保他们家将军的。 有靠山，他们不怕。 但霍家……似乎还没意识到这件事。 “你看，这女娃娃以后可是要嫁人的。你带回来，这孤男寡女了，小了还好，这要是大了，难免惹人猜疑，你说是吧？” 尽说些人不爱听的话。 霍骁已经彻底没了耐心。 他可不觉得霍家人会突然发善心。 “这件事就不劳两位挂心了。趁我现在还能装一装，你们最好赶紧滚。”说是还能装，霍骁的语气却是越来越不耐烦了。 霍曜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眼里也闪过一抹阴狠。 “阿骁，兄长知道你心里有怨，但日子还长，咱一家人总不能以后都没了往来。” “怎么不能？等她一死，咱也不用怎么往来了。” “霍骁！你咒我？你个竖子……” “消消气。我就算再盼着您出点事，也不会让您在我府里出事。”霍骁直接打断她的话，将倒满了茶的茶杯放在她面前。 下一秒，茶杯被扫翻在地。 霍骁想，等下得让人打扫干净些。要是残留个什么碎片，让小家伙踩到就不好了。 “我可是你的祖母！你居然赶我走！你眼里还有没有礼法了！” “柳伯，送客。”霍骁根本不理会霍李氏的话。 “是，将军。”柳伯朝他鞠了一躬，这才看向霍李氏。 “老夫人，这边请。” “今儿个，你要不是把小女娃交出来，我还就在这待着了！”她就不信，霍骁还真能把他这个祖母扔出去。 霍曜见状，急忙开口。 “哎哟，阿骁，你怎么就不听劝呢！这都是为了你们好啊。以后有了小姑娘，你看她也方便，咱两家也得联系得勤快些。都是一家人，哪有那么多怨气呢？哪家兄弟姐妹不吵架呢？” 霍骁可懒得搭话，手一挥，家丁上前，一左一右，直接将霍曜架起。小厮嘴上说着客气的话，拽两人出去的力度却丝毫不松，扯得霍曜嗷嗷叫，一口一个‘祖母。’ 可惜，霍李氏也是自身难保。 眼看另外两人要来抓自己，霍李氏当即就把拐杖挥了过来。 “放肆！我倒要看看你们谁敢动我！一群低贱奴仆，别脏了我的锦衣。” 话音落，狗叫声在周围响起。还没等霍李氏看清楚，毛毛已经扑了上来。 霍昭从后面冒了出来，霍骁急忙将她抱起，生怕她踩到地上的碎片，却也不忘让那两个小厮站在一旁，免得让毛毛误伤了他人。 狗一扑，霍李氏脸一白，举着棍子就乱挥，嘴里骂骂咧咧的，没有一点当家主母应有的端庄样，反而像极了乡野泼妇。 “祖母！祖母！”霍曜见状，挣扎着喊着霍李氏。 也不知道是家丁力气太大，还是霍曜太虚了挣扎不动，拉扯了老半天也不见他有下一步。 霍骁看着眼里，低垂的眉眼也掩盖不了他眼里的嘲讽。他四指并拢挥了两下，家丁心领神会，松开了抓着霍曜的手。 而霍曜却像是演上了瘾一样，还在原地叫唤着，一副祖孙情深的模样。 而这边，毛毛却还围着霍李氏一顿叫。它的身形灵活，霍李氏这一通乱挥对它而言毫无影响，连它的毛都没碰着。 毛毛扭扭屁股，瞅准时机，直接往霍李氏身上一扑。 霍李氏吓得脸色发白，扑通一下坐在地上，头发也因为这瞬间的混乱而散开了些。 “啊！你个死畜生，滚啊！滚！” 她叫喊着，突然，一个更凄厉的声音响起。 “祖母！祖母！有蛇，蛇！救救我，祖母！”霍曜脸色煞白，看着爬在自己脖子上的蛇，皮肤因为它冰凉的触感而不断起着鸡皮疙瘩。 霍昭看在眼里，乐得直拍手，一副兴奋不已的模样。 霍曜勾唇，眼里满是骄傲与赞赏。 柳伯看在眼里，脸上也跟着多了几抹欣慰的笑。 小黑绕着霍曜的脖子，虽然身形小了些，但也刚好能环住霍曜的脖子一圈。下一秒，它张开嘴，露出獠牙，对着他的脖子就是一口。 顿时，霍曜的声音更凄厉了，地上也多了一摊黄色水渍。 霍骁的脸色立马黑了下来，抬手捂住了霍昭的眼睛。 “全都带走。” “是。” 两人宛如疯婆子和乞丐一样，没有了任何反抗的能力，一脸呆滞地被拖了出去。 毛毛和小黑朝小家伙的方向过来，一个晃着尾巴，一个顺着霍骁的身体爬上来，最后在霍昭的手心蜷成一圈。 “霍三。去看看他们打的什么主意。” 叶子微动，霍昭终于挣脱开了霍骁的手，朝发出动静的方向看过去，除了叶子，什么也没有。 “我做得好吗？” “做得很好。” 霍骁拍拍她的脑袋。 “那我今天可以多吃一个糖葫芦吗？” “可以。” 霍骁的坏心情因为霍昭尽数消散。 “小姐可真厉害，能想到这办法。” “柳伯，等会我也给你一颗糖葫芦。”知道柳伯在夸自己，小家伙的心情更好了。 “哎哟，谢谢小姐。”柳伯也乐乐呵呵地应下。 “那我呢？”霍骁戳戳她的额头，似乎是在吃醋。 意识到这一点，柳伯更开心了，却也实现地离开了这里，让人来把前厅收拾干净。 “给霍骁两颗。” “算你有良心。” “不要不开心。坏人来，我帮你打跑。”说着，小家伙挥了挥自己那小小的拳头。 霍骁笑容更甚，“等下再让柳伯给你买点酥糖和蜜饯回来。” “毛毛和小黑也要。”霍昭不忘记自己的两个‘战友。’ “好！”霍骁一口应下。 第三十七章 倒是个划算的买卖 门关上，霍李氏让两个丫鬟出去后便坐了过来。不知何时，她头上的朱钗和发髻都已经重新整理好了。 此刻的她，看上去才终于又有了点当家主母的派头。 “祖母，这是怎么回事？我……我还活着？” “傻孩子！你说什么呢？有祖母在，你当然没事了。”可想到花出去的银子，霍李氏的心还是抽了抽。 “祖母……祖母……”霍曜坐起来，一把抱住霍李氏。 “我就知道，您对我是顶好的。孙儿以后发达富贵了，定百倍千倍地孝敬您。” “我就知道你是个孝顺的。不像那霍骁，和他父母一样，都是个没心肝的！” 提到霍骁，霍曜垂眸，掩盖住眼底的恨意。 “祖母，您也看到了，不是我不想和阿骁修复关系。他……他居然让蛇来索我的命。这要不是云公子在这，我……我可能就没办法留在您身边和您尽孝了啊！” “你放心！改日祖母定为你讨回公道！” “那小野娃要怎么办啊，祖母？” “那野娃也不是个好玩意。”她可看到了，那狗扑自己身上时，那孩子笑得可欢快了。 想到自己那么狼狈的一幕被这两人看见，霍李氏就牙痒痒。 “祖母，您别管她好不好啊。这要是接回来了，您带在身边养，怎么养，不都是您说了算吗？这要是在霍骁身边养，那才难呢！” 霍李氏垂眸，思索了一番，却没有点头。 霍曜见状，再次开口。 “祖母，您想想，那丫头可是皇后看上的娃娃。这一见面，就直接把手镯给她了。你看看其他个公主皇子的，哪个有着待遇？听说前阵子，那太子还特意带了糕点去了将军府，说是皇后专门让太子拿来带给他们的。” 就这，还是和钱旻聊完后，霍曜花了大价钱找人打听的消息。 “你说说，要是以后她进了太子殿下的后宫，当个妾室，那咱家不就起来了？这万一要是得太子殿下和皇后娘娘喜爱，日后太子上位了，怎么着也算是个娘娘。” 他盘算着，仿佛已经看到了霍昭嫁入后宫，带着他们霍家人平步青云的画面。 “咱退一步讲，有她在咱家，那太子以后就奔着咱家来了。那阿燕和小飞，他们两个不就能和太子搭上了？到时候阿飞成了太子的幕僚，阿燕成为太子的太子妃，咱就可以直接把那不知道哪来的野孩子踢掉了。” “照你这么一说，倒是个划算的买卖。” “百利无一害呀！” “可是我怎么没见着那镯子？” “肯定被霍骁收起来了呗。那么贵重的东西，他哪舍得让那小野娃拿着。一个不知道哪里捡来的野娃，您当真认为霍骁对她有情？还不是看她有价值。我想到了，他肯定也想到了，这才舍不得放手。” 霍曜说着，手搭上霍李氏的手，一脸愁容。 “祖母，不是我不愿意阿骁变的更好，可你也看到了他的态度。他现在本就是皇上面前的红人，这要是未来让他在搭上太子这一派系，您瞅瞅他对咱的态度，那咱以后可还有活头？” 这一下，瞬间将霍李氏点醒！ “你先别急，容我再想想办法。” 霍曜眼睛转了又转，突然一顿。 “祖母，咱找贵妃娘娘啊！找她不就好了。” “瞧我，这一急，竟然把这个给忘记了。” 话落，刚好半时辰到。 门再次被敲响，两人声音一滞。 “霍老夫人，霍少爷，半个时辰已到，方便进去吗？” 两人对视一眼，“这云亦行和霍骁可是至交好友，他们不会……” “放心吧。这云亦行的品行摆在这，是断然不会和霍骁同流合污的。要不然，他直接拒了你就是，那还会帮你施针又上药的。” 霍李氏为云亦行发声。 “但不管如何，咱还是提防一下。祖母，咱先回去，从长计议。” “霍老夫人？霍少爷？”两人说话的功夫，云亦行再次敲了敲门。 “诶！方便，方便。” 听到这话，云亦行这才推开门进来。 “云公子，这可多亏了你。要不是你，我……我……” “霍少爷客气了。为人医者，救病治人乃本分，你无碍便好。只是这京城什么时候进了蛇？” “哎哟，说到这个，这……”霍曜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云公子，我知道你和霍骁是多年好友。有些话我们说他不听，还得你帮忙多说两句。” 云亦行故作不解。 “霍老夫人，这和阿骁有什么关系？莫非这蛇……” 霍曜没应，却叹了口气。 云亦行明白了。 “这其中说不定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云公子，您也看到了，我这要是再晚一步，您也无力回天了。” “阿骁的脾气二位也知道，他这刚从战场回来，身上的血性还未消散，可能……可能也难免冲动了一些。” “我们这还不是为了他好？” “哦？” “现在京城无人不知他带了个不知哪冒出的女娃娃，连皇上都惊动了。你说这要是个男娃娃也就算了，这女娃娃，整个将军府又没个大人操持，时间久了，风言风语可就起来了。” “二位是想将小娃娃带回霍家养？”云亦行明白了。 而霍李氏和霍曜可就来劲了。 “云公子，你评评理。他哥愿意不计前嫌，把孩子记到他名下，这一来方便霍骁和那孩子来往，二来这霍骁也不用担心自个名声坏了。他哥为他筹谋这么多，他不仅没半点感激，还对他哥下死手！那可是他的兄长啊！” 霍李氏言辞激切，而云亦行则要平静温和得多。 “老夫人，我明白您的心情。但您也知道，当年的事闹得那么不愉快，阿骁心里对二位一直有气。这会他才刚把小娃娃带到京城，您二位就这么火急火燎地去要着孩子，阿骁难免误会。” “误会什么？” “误会您和霍大哥又要抢他东西……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误会。” 云亦行声音轻轻的，不见半点嘲讽和阴阳怪气，仿佛真的只是不小心说错了话。 但不管如何，两人的脸色总归都是不好的。 “霍老夫人，您放心，我既然明白您的良苦用心，等医馆打烊了，我就去一趟将军府，劝劝阿骁。” 云亦行这话听上去颇有些在补救刚才的失言的意思。 两人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些。 第三十八章 她说要养，就让她带回来了 “一家人哪有不吵架的？当年的事情都是误会一场。他兄长做这些，也是想和他缓和一下关系。”霍李氏的语气也变得平缓起来。 “是，是。”云亦行附和着，语气和态度始终温和，叫人忍不住对他心生亲近之感。 “云公子，阿骁这孩子做事太狠绝，也是你脾气好，能受得住他。但阿曜不一样。虽说他年长你几岁，但他没架子，和谁都合得来。改天你来家里喝喝茶，你们好好聊一聊，说不定志趣相投，他还能给你提供些过来人的经验。” “是啊，云公子。我这条命可是多亏了你才能救回来，就凭这一点，我霍曜便把你当做一辈子的兄弟。” “折煞我了，霍老夫人，霍少爷。能得两位抬爱，自是我的荣幸，改日得空，云某定当登门拜访。” “好，好。”霍曜想要拍云亦行的肩膀，被他不着痕迹的躲开。 他转头，从小厮手上拿下绑好的药。 “注意事项都标注了，霍少爷可要谨遵医嘱。” “必定，必定。”霍曜应着，一边叫丫鬟接下药。 “没有不舒服的话，二位便可以先行回去了。” “云公子，我真没事了吧？” “只要按药方按时服药，半个月后便会痊愈。这期间，霍少爷还是少些出门。” “这……这是为何？” “这残留的毒素还在里面，频繁走动，容易让残留的毒素走向五脏六腑。到那个时候，可就回天乏术了。所以这半个月，霍大少最好是按时吃药，在床上静养，知道毒素全部消除。” 云亦行这话一出，霍曜的脸立刻就白了。 “祖……祖母，我不会死吧？” “别瞎说！”霍李氏这刚放下的心随着云亦行的话又提了起来。 “云公子，这残留毒素……” “二位别担心。只要按我说的做便绝不会有事。” 于是，两人不敢再多留，霍曜更是怕多说一句话都会让毒素走动，连忙道了谢便被小厮抬了出去。 云亦行一直跟着，直到他们离开，这才进了屋。 “把我放这的备用衣裳拿过来，至于我身上这身，等会扔了。” “是，公子。” “备车，我要去将军府一趟。” “是。” 医馆到将军府的路程并不远，云亦行到的时候，暗卫也早就将霍家人的算盘告知了霍骁。 此刻，正好与云亦行所说的话对上。 “他们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谢了。” “说这些。我不和你站一队，还能和谁？” 霍骁勾唇，“那些个药，可有什么作用？” 那蛇无毒，那些个冒冷汗之类的症状，全是霍曜自己被吓破了胆，与蛇无关。真要有毒，这霍曜连将军府的门都踏不出去。 霍骁知道云亦行明白，云亦行也知道自己不用多说。 两人是发小，默契不言而喻。 “无非是些蛇虫鼠蚁，还有些大补的金贵药材，混在一起喝，至少得腹痛个六七日。到时候霍家人派人来取药，我再换其他的药材。怎么着……也能值四五个霍老夫人手里的细金镯子。” 说这话的时候，云亦行还细细盘算了一下。 “那她怕是得心疼上好些时日。”霍骁这话未免有些看好戏的意味。 “就是可惜不能做得太明显。只是四五个细金镯子，还是太便宜了他们。”想到那两人的嘴脸，云亦行的眉头就忍不住皱起。 在霍骁面前，他向来是不需要伪装自己的。 “话说回来，你何时养了蛇？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不是我，是阿昭。” “昭昭？”云亦行微愣。 恰好，云亦行话音落，洗漱好的霍昭就跑了过来。 “霍骁。”远远地，就听见了霍昭那奶声奶气的声音。 进了门，霍昭这才发现云亦行也在。 “亦行哥哥！” “她叫你哥哥倒是叫得顺畅。”霍骁有些吃醋。 云亦行的笑容扩大了些，但那温和的气质却依旧。他招招手，“昭昭。” 霍昭跑过来，直接坐在了他的身上，晃荡着双腿。 “阿昭，不可以这样随便坐在别人身上。” “不是别人。”霍昭反驳着。 两人四目相对，乍一看，这脾气居然有八分相似。 云亦行摇摇头，嘴角的笑就没有掉下去过。 “对，不是别人。昭昭，那除了阿骁和我，你都不能对其他人这样，好不好？” “为什么？” “因为不是每一个人都是好人。” 霍昭歪头，还没能理解这句话。 但云亦行也没有要再多说的打算。他拍拍霍昭的脑袋瓜，抬头看向霍骁。 “阿骁，那蛇是怎么回事？和昭昭有什么关系？” “阿昭，把小黑带过来给你亦行哥哥看一眼。” “小黑？”霍昭将袖子撸起，露出那蜷在手上的‘镯子’。 饶是云亦行，也免不了觉得手臂一麻。他虽然不怕，但并不喜欢蛇缠绕在身上的那股子触感。 “这是小黑？那条咬了霍曜的黑蛇？” 霍骁点头。 “蛇是小家伙在军营捡的，她说要养，就让她带回来了。” 霍骁说得理所当然。 “因为喜欢……”云亦行哑然。 “你们两个，怪不得这么有缘。这玩意，整个京城，怕也是抓不出第三个人想养这玩意了。” “这不挺好的吗？你看，今天就立功了。”霍昭今天的表现，霍骁恨不得给每个人都讲一遍。 可惜他自小在军营里长大，这么多年来，身边也就只有云亦行这一个好友。 “确实，但现在这消息传开了，送养这事，怕是得尽早提上日程了。” “你观察的如何？” “勤勤恳恳，踏踏实实。你要确定了，改天就带阿昭去市集转一圈，与他们接触一下。要是定了，后续的事情交由我来处理，定不让霍曜他们知道昭昭的去处。” “去哪里？”霍昭听到自己的名字，开口问道。 “去市集。”霍骁接了话。 “市集？买糖葫芦吗？” “对。” “什么时候？” “改日。” “改日是哪一天？” “等到了我就告诉你。” 得不到答案，霍昭有些生气，也不再开口，坐在云亦行身上，自顾自和小黑玩着。 “他们的摊位和住址都在纸上了，刚好这次过来，就顺带给你了。” 霍骁看了一眼，将纸条收掉。 “对了，昭昭的梦游可有好转？” “许是昨日玩累了，倒没有梦游了。今天喝了汤药，不知道今晚会不会。” “行。那我也不多留了，有情况我再过来。” 第三十九章 是不是不该给你取名字？ 接下来几天，霍家人确实没再来过了，但霍昭的梦游症却越来越严重。 别说府里了，连城里的人都睡不好了。每天晚上的狼嚎声，搞得周围的百姓人心惶惶的，想着城里是不是躲了匹狼。 还没等他去找云亦行，云亦行倒是先一步进了门。 “亦行，你来得正好，我刚想去找你。”霍骁摆手，示意小厮不用去牵马了。 “我听到消息了。昭昭的梦游症没有好转吗？” 最近城里风言风语，没两天就传到了云府，他看霍骁没派人上门，合计着药差不多喝完了就过来了。 霍骁的黑眼圈已经快耷拉到地上了。 他揉揉太阳穴，摇了摇头，“没。发作的时间毫无规律可言，自梦游开始，也就那日去校练场的时候睡了个整觉。” “校练场那日发生了什么？” “那日与平常无异。不过是让阿昭和军营里的人玩了个捉迷藏。” “捉迷藏？”云亦行发现，自从好友养了个孩子后，他就有些听不懂好友说的话了。 “军营无聊，每日的训练比较枯燥，小孩又好动，狄和风看熊坞和小孩在玩，就想了这么一个法子。小家伙负责抓士兵，士兵负责躲藏和逃跑，被抓到则要加倍体能训练。这一来二去的，小孩玩嗨了，士兵也得到了训练，还不觉得枯燥。” “原来如此。”云亦行点点头，“看来，那日应该是昭昭体力消耗完了。” “她是狼娃，从小在林里长大，跟着狼到处跑，体力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上的。虽然我后面也有试图消耗她的体力，但并没有多大的作用，大约在后半夜，阿昭便会起来了。” “梦游症开始前，可有发生过什么事吗？就回京的这段时间。无论大小事，比如和在军营里有何不同？” “不同？”霍骁沉思了一瞬，眉头紧锁。 “以前在营里的时候，我们都是同吃同住，赶路期间，小家伙偶尔会自己下去跑，或者跟着我去林子里抓些猎物，偶尔会和熊坞他们玩一玩。回京之后，就没有了。” “看来这就是问题所在了。” “怎讲？” “阿昭和其他小孩不同，她的精力比一般小孩更充沛，每日要消耗的精力也就要比其他人多一些。以前还有山林给她跑，现在来了京城，哪怕你府邸再大，她也是一会就跑完了。精力消散不开，晚上就容易起来。” “那多消耗她的精力？” “这是其一。但终归还是要从源头来解决问题。” “源头……是因为她不适应京城的生活吗？” 云亦行点点头。 “按你的说法，阿昭之前和你同吃同住，白天还能到处看不一样的风景，到处跑。小孩子嘛，精力有限，每天过得这么充足的情况下，自然就不会想家。但现在不同了。她每天面对一样的人、事、物，哪怕一开始再有新鲜感，隔个一两天也就没了。更何况，她才刚到这，就要独自一人入睡，没有熟悉的人在身边……你想想，狼可是群居动物。” 云亦行越说，霍骁的眉头就蹙得越紧。 “怪我，没有考虑到这些。我只想到哪怕她还只是一幼童，也不该再与我一房。回来后，我花在她身上的精力也少了些，毕竟如今她的起居都有丫鬟照顾着。是我忽略了她的心情。” “昭昭太懂事、太乖巧了。明明这么难受了，白天却还乐乐呵呵的，看不出一点不对劲，也不怪你没察觉到这些。” 霍骁却摆摆手。 “她只是不知道这些。她不知道她难受，所以她白天需要提高更多的精力来让自己重新获得在山林时候的快乐……” 想到那天带小家伙去校练场的时候，小家伙那一脸兴奋地模样……直到这时，霍骁才明白自从他带着霍昭回京，那股子不知道哪里透出来的诡异感究竟是哪里而来。 无论是养动物也好，还是晚上梦游也罢，都是她内心的孤独无法压抑而产生的行为。 “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云亦行问道。 “没什么。”他虽然这么说，眼神看上去却很是坚定。 “不过安神草可能你还要多给我一些。” “我已经让下人拿给柳伯了。” “还得是你。” “既然你明白了，那我就先走了。” “劳烦你又跑一趟。” “昭昭喊我一句哥哥，那自然是我妹妹。既是我妹妹，那我这个做哥哥的自然也要上点心。” “何止是她喊得顺口。”霍骁摇摇头，语气有些无奈。 送走云亦行后，霍骁便去了霍昭的房间。 小家伙还在熟睡，霍骁让两个丫鬟安静地出去，省得把好不容易睡着的小孩给吵醒。 但不知道是不是小孩觉轻，还是常年在山林里待着养成的习惯，霍骁才靠近，小孩就醒了过来。 “霍骁。”小孩的声音软软的，眼神却还是迷糊的。 “是我。睡吧，我就在这。”他坐在床头，如同之前在军营那样，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小孩后半夜才嚎了好一会，这下正是困的时候。她迷迷糊糊的闭上眼，手却从被子里抽出来，拽住了霍骁的一块衣角。 恍惚间，霍骁觉得心头似乎有块地方塌陷了。 “阿昭，再等等，我会让你过自由的生活。等你回到了自由的生活，或许就能少掉一些依赖。没有依赖，就不会痛苦。” 他宁愿霍昭不记得他，也不希望自己成为霍昭痛苦的来源。 “当初……是不是不应该给你取名字？” 取了名字，就有了牵挂。 他摸摸霍昭的脑袋，眼里满是心疼。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霍昭这一觉睡得十分踏实。醒过来的时候，霍骁已经靠在床头睡了过去。 霍昭揉了揉眼睛，看他还在后，索性坐了起来，戳了戳他的脸。 霍骁只是休憩，这一戳，立马就睁开了眼睛，眼底一片清明。 “醒了？” “霍骁。”醒来第一眼看到的是霍骁，霍昭似乎很是高兴，连带着说话的语调都比平时高两个度。 “洗洗脸，等会带你去集市。” “集市？糖葫芦！” 霍骁被她这贪吃样逗笑，连带着刚才的烦闷也消散了些。 他想着，万一……万一霍昭要是看不上他们，那就算了…… 第四十章 都好，霍骁最好~ 集市还是如同往常一样热闹。 两人这次没有骑马，而是大手牵小手，从将军府走到这的。 小家伙这是第二次来市集，第一次的时候只是匆匆忙忙逛了一下，又一直在马上坐着，没能好好感受感受独属于京城的热闹。 因此，这一次，几乎是每经过一个摊位，都要拉着霍骁过去看两眼。 一条街还没走到一半呢，霍骁手里已经拿了不少东西。不过他也没觉得不耐烦，也没有要阻止霍昭继续逛街的意思。 没有了行军时的风餐露宿，霍昭的皮肤肉眼可见变得水灵白嫩起来。 加上将军府的饮食比行军时不知道要好上多少倍，短短一周，霍昭那瘦到凹陷的小脸总算是有了点肉。搭上粉嫩的衣服和两个可爱的小发髻，整个人就如同行走的年画娃娃，路过的人都忍不住看了一眼又一眼。 至于霍骁，身着玄色锦袍，身形板正，剑宇星眉，任谁看都是一副冷面阎王的模样，可在与那小孩讲话时，周身却散发着与其服饰浑然不同的柔意。 这种反差，也实在是叫人移不开眼。 两人都是对别人的目光很敏感的人，毕竟一个在山林间，一个在战场上，要无时无刻提防周围的环境。 “会不会不舒服？” “吵。” 霍骁弯腰问她，霍昭也就老实回答。 “那要先回去吗？” 霍昭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 霍骁想了想，进了成衣店，给小孩买了几套她喜欢的衣服后，又和店主拿了两小块棉花，让他帮忙用布缝一下后，搭在了霍昭的耳朵上。 “怎么样，听得到我讲话吗？” 霍昭点点头，看着镜子，觉得新奇。 “还吵吗？” 霍昭摇摇头，“谢谢霍骁。” 霍骁摸了摸她的头，牵起她的手，让店家把东西都帮忙送回府里后，又带着小家伙接着逛集市。 “霍骁，你今天很奇怪。” “对你好就是奇怪了？” 霍昭摇摇头，“你一直对我很好。” 霍骁心下一梗。 “哪里好了？”连你不舒服都不知道。 “都好。霍骁最好。” 霍骁眉眼更柔了几分。 但不管怎么说，霍昭也没有再提起‘霍骁奇怪’这个话题了。 一条街很快走到尽头，而两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已经走到了城门处。 在各式各样的摊位中，妇人的存在极其不显眼。 妇人盘着发，身形瘦弱，面色有些发黄，因为一直低着头，因此只能让人看到她的下颌线轮廓。 妇人旁边放着一个大背篓，面前的长布上，摆放着各种款式的荷包。虽然布料都一般，但上面绣的图案却栩栩如生，让原本普通的荷包增添了许多美感。 这要是布料精致些，放在店里，一两银子都是少的。可放在这里，那可就是便宜实用的性价比首选。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妇人所在的位置太偏了些，还是因为她太安静，总是低着头绣着新的荷包，来往往这么多人，也不见一个人驻足停下。甚至霍骁和霍昭就站在她的摊前的不远处，都不见她开口招呼一声。 “这位公子，她是个聋子，听不见，您要是买荷包啊，得上前些。她看到影子，就知道有人来了。” 看霍骁两人在这站了一会，一旁卖菜的老妇人忍不住开口。 “您是说，她是个聋子？” “是呀。之前她占了前面那个好的摊位，因为是个聋子，被那同样卖荷包的小贩给挤兑走了，就来了这。这城头卖菜的多，她挤在这，本就不起眼。 后来，她学着别的小贩喊，咿咿呀呀的，不知情的还以为她是疯子，就给吓跑了，久了就像现在这样，低头干自己的事情，不呦呵也不招呼了。 不过她倒是聪明，叫我帮着呦呵两声，每次收摊了，都会给我一两个铜板，算是答谢。” 也因此，老妇人才会叫住他们。 霍骁听着，眉头微皱。这一点，云亦行从未和他提过。 “那您知道她家几口人吗？”说着，霍骁将一两银子放在她面前。 老妇人眼睛一下便亮了起来。 “这位贵公子，难不成这刘三娘是您哪位走丢的亲戚？” “不是，只是第一次听说京城还有这事，有些兴趣。” 看霍昭已经站在了摊位前，霍骁没过去，但眼神却一直落在她的身上。 “还麻烦您多说一些。” “那自然。那自然。”老妇人咬了一口银子，乐乐呵呵地塞进腰间。 “这刘三娘啊，是个聋子，性格温和手也巧。她还有个丈夫，是个跛脚，他们同村的人都喊他刘跛脚。他呢，平日里就在田间劳作，偶尔会带着菜，跟着刘三娘一起到这边贩卖。两人虽无儿无女，但恩爱有加，日子过得平淡悠闲却幸福，不像我家那口子，整天好吃懒做，游手好闲。” “您可知他们住哪？” 霍骁没兴趣听老妇人的家长里短。 “出城门直走，在第二个路口右拐，进了村之后连着左拐三次，最偏僻的那个角落，便是他们夫妇的家了。” “好，谢谢。” “客气了公子。怎么样，这些菜您看看有没有喜欢的？我可以让人给您送到府里。” “不用了。” 两个人在交谈的功夫，霍昭已经蹲在摊位前挑选起来了。 霍骁给了她钱，让她可以自己去挑选喜欢的荷包，来装她的小东西。 但这些小东西不是钱，而是路上的石子，地上的落叶，路边的野花……不知道是不是这些东西让霍昭有怀念感，自来京城后，她就总是喜欢捡这些东西回府。 每次嬷嬷给她洗澡的时候，都能从她身上的衣服抖落出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看到面前蹲着的人影，刘三娘终于抬起了头。在看到是一个小孩子时，她没有不耐烦，反而一脸惊讶。 ‘啊啊啊！’她指了指霍昭，咿咿呀呀的说着什么。 霍昭不明白，下意识看向霍骁。霍骁一直注视着她，“怎么了？钱不够？” 霍昭摇摇头。 看两人在对话，刘三娘的心一下子放了下来。 “啊啊！”她叫了两声，吸引回了霍昭的注意后，笑眯眯地指了指一旁款式更为可爱的荷包。 上面用不同颜色的线绣成了不同颜色的动物图案，有猫有狗，甚至还有老虎。 小孩看了一个又一个，眉头紧蹙，却没有要买的打算。 这换做其他人，定觉得小孩捣乱要赶她走，但刘三娘只是笑眯眯地看着她，怕小孩被自己看得害怕，还会时不时低头绣一下手里的荷包。 突然，小家伙抬起了头。 第四十一章 霍骁，我也想学 “狼。” 看到小姑娘的嘴型，刘三娘眼里闪过疑惑。她指了指这一堆，又摆了摆手，表示所有的东西都在这里了。 霍昭不解，看向霍骁。 “霍骁，没有狼。” 听到霍昭的声音，霍骁立马走了过去。 “你想要有狼图案的荷包？” 霍昭点点头，指了指那些荷包，“没有。” 刘三娘看霍骁走了过来，咽了下口水，表情带着惶恐，还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当即就把没绣完的荷包放在了篮子里，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霍骁就是一阵磕头。 这动静，不仅把霍骁和霍昭吓了一跳，周围人的视线也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给吸引了过来。 霍骁眉头紧锁，却还是上前将她扶了起来。霍昭蹲在原地，安静地看着两人的动作。 现在的她还不理解，这个动作代表着什么。 【小孩想要一个有狼图案的荷包。】 霍骁也不知道自己的比划对方能不能懂，但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回想着自己学的内容比划了一下。 这还是他前两年征战的时候，空闲时和同军营的战友学的。只可惜，他没能和他一起凯旋。 原以为自此用不上的技能，没想到这一刻又用上了。 所幸，刘三娘看得懂。 两人都松了口气，只有霍昭一脸好奇地看着两人比划。 【要一个灰色绿眸，右眼有刀疤的狼，可以做吗？】 【可以。但需要三天。】 【那我三天后带着她去你家拿货。】 【好。你妹妹很可爱，很漂亮。】 【谢谢。】 简单交流后，霍骁蹲下来看向霍昭。 “阿昭，我让这位姨姨给你做了，等三天后我们去她家里拿，可好？” 霍昭点点头，握住霍骁的手起身。 临走时，霍昭回头看了一眼还在原地的刘三娘，朝她挥了挥手。 刘三娘似乎很高兴，扬着笑脸，也朝她挥了挥手。 紧接着，一旁的老妇人挡住了两人的视线，拉着刘三娘说着什么。见状，霍昭回了头。 “霍骁，我也想学。” 霍骁立马就反应了过来，“你想学手语？” “好玩。” “好。回去我就教你。”霍骁这才想起来自己忽略了什么。 像这个年纪的小孩，家里有点钱的都已经送他们去学府了。到时候将霍昭送过去后，还得给她安排上学府的事情。如果不是为了彻底让她消失在那些权贵的视野里，本来应该单独聘请一个夫子来给她教学的。 想到这，霍骁觉得更亏欠了。 他也不知道这样子做对不对，但至少他知道，这样子对霍昭而言是最好的。 眨眼间，三天而过。 白天，霍昭和毛毛小黑和驰骋在后院玩。期间，姬少棠还来找了她不少次。有正门进的，有钻狗洞进的，每次都能带些新玩意来。一来二去，霍昭和毛毛总算对他有了些好脸色。 玩得差不多了，霍昭便去找在锻炼的霍骁，与他一同吃午饭。 午饭过后，霍骁会带她去校练场，或是带着她去郊外捕鱼打猎。 等晚饭，霍骁便会教她手语和写字。 三天过去，小家伙虽然字写的还是不怎么样，但却已经会写自己和霍骁的名字了，其他人的名字也能认得出来。 但最让霍骁高兴的，是霍昭没有再梦游了。他和云亦行商量了一下，没有再熏香，而是将安神的草药放在香囊中，让霍昭随身携带。 霍昭自己本身也很喜欢这些药草的味道，有时候嬷嬷忘记给她带上，她还会自己给香囊打一个歪歪扭扭的结挂在身上。 每当这时，霍骁就会重新给她挂好。 两人的出行向来是不需要马车的，基本都是两人一马就出发。京城骑马的速度不能过快，两人就慢慢悠悠晃着走。 等到出了京城，驰骋就不用再委屈自己，撒着脚丫子，带着两人一路狂奔。感受到久违的风与自由，小家伙也很是畅快。 但这不比漫漫行军路，没一会，霍昭就按着那老妇人说的，找到了刘三娘的家。 下了马，霍骁的手裹着霍昭的手走到院子前。 院子前的栅栏半开着，院里不大，摆放着一些柴火、一些菜还有刘三娘背的背篓以及一些其他的杂物，但并不显得杂乱，地面也干干净净的，看得出来这家人很爱干净。 正想进去敲门，身后传来走路声。 霍骁回头，看着一个男人背着背篓，拿着镰刀，一瘸一拐朝这边走来。 “你们是谁？”看两人身着锦衣，刘跛脚一脸防备。 “三日前，我在集市给了刘三娘一笔定金，让她帮忙缝制荷包。如今三日已到，我来拿货。” “哦！你们就是三娘提到的贵客啊！”霍骁的话，让他原本紧绷的脸立马松弛了下来。 他想举手，下一秒就看见霍骁带着霍昭后退了一步，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手上还拿着镰刀。 他尬笑两声，将镰刀放回背后的篓子里。 “不好意思，拿习惯了，没吓到你们吧？”霍骁本身就是个半大的孩子，在看他还牵着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时，刘跛脚那大嗓门也不自觉的降了音调。 “没事。”霍骁回道。 “我家三娘听不见，莫见怪。走，我带你们进去。” 他走在最前头，将背篓放在院子里后，推开了门。 刘三娘抬头，而刘跛脚则朝她打了个手语。 【三娘，我回来了。你说的那两个贵客来了，你和他们聊，我去烧水。】 听到两人来了，刘三娘立马起身。而霍昭和霍骁也在这时候跨过门槛进了屋。 【霍公子，请坐，我这就去把荷包拿过来。】 【麻烦了。】 霍骁也没嫌弃，直接坐在了椅子上。 桌上放着刘三娘放着针线和篮子，霍昭只是觉得好奇，却没有上手去碰。趁着夫妇俩各自忙碌的时候，霍骁也抬头打量了一下这间屋子。 同院子一样，屋内虽不宽敞却透着清爽。墙面完好如新，家具虽简朴却件件妥帖，可见主人常加拂拭。墙角立着的木架与橱柜，漆面泛着温润的光泽，连边角都打理得一丝不苟。 但比起将军府，差的还不是一星半点。 “这是俺们上山自己摘得清热解毒的凉茶，二位不嫌弃便尝尝。茶碗都是干净的，你们放心。” 听到刘跛脚的话，霍骁也收回了视线。 原本只摆放了篮子的桌面，此刻放上了四个茶碗。 他看了眼刘跛脚的手。 手指的纹路因为常年劳作而嵌着洗不掉的污泥，甲床泛着不健康的灰白色，指甲盖又黑又黄，但指甲缝却很干净，不见一点泥土。 还没等他拿起，小家伙已经拿过了碗，用鼻子嗅了嗅后端起来喝了个干干净净。 第四十二章 不得让她出现在京城之中 霍骁没阻止，自己也拿起碗，却只是轻抿了一口，算是礼貌。 刘跛脚的视线一直落在霍昭身上，看她这喝水的豪放姿态，忍不住笑了起来。 “小姑娘可真招人稀罕。”他摸了摸口袋，又看了看周围的篮子，想找点什么给孩子，却发现没什么能给的。 于是，他只能搓搓手，“喜欢的话，我再给你倒一碗。” 他倒是想拿个水壶给孩子装上一壶，但家里就两个外壳起了毛的破水壶，是夫妻俩出门的时候带的，实在是不好意思拿出手。 “劳烦。” “客气了，小公子。也不知道二位的父母是何许人也，竟能生的出两个这么漂亮的娃娃。” 霍骁笑笑，没回答。 而此时，刘三娘也将东西拿了出来。 【霍公子，你看看，可还满意？】 刘三娘将篮子放在他们面前，里面一共放着四个荷包。 一个是灰狼，一个是小黑，一个是毛毛，还有一个，则是一头黑发红眸的小狼，每个图案都精致可爱。 布料和针线都是霍骁专门派了人送过来的，加上刘三娘的绣工，四个荷包从布料、做工来看，皆是无可挑剔。 “怎么样？喜欢吗？”他将绣着小狼的荷包放进自己怀中，将另外三个依次摆在霍昭面前。 霍昭点点头，“小绿，小黑，毛毛。好看。” 三个荷包被她看了一遍又一遍，久久移不开眼。 霍骁见状，大方地将一锭银子放在桌上。 【这是尾款。】 【不用这么多。】刘三娘一脸惊恐，连带着手速也快了不少。 “是啊是啊！且不说您已经给过定金了，这些布料和针线都是您给的，怎么着都不需要这么多的。这么多……这么多钱，去刺绣堂都能买下十来个荷包了。不值当，不值当啊公子！您快收回去。” 刘跛脚也是连忙摆手，没有丝毫犹豫，更没有一丝对金钱的贪婪。 “要是您没有碎银，那便算了。您付的定金已经够了，这钱，您还是收回去吧。” “孩子喜欢，那便是值当的。二位收下吧。”霍骁将推回来的钱又推了过去。 【好看。】 就在这时，霍昭比了个手势。 夫妇俩一愣，没有表示。霍昭还以为自己动作太快了，他们没看清，于是又做了一遍。 刘三娘回过神来，笑容满面，但这次不忘回应霍昭一句【谢谢】。 【那天过后，她自己开口说想要学手语。她聪明，学什么都很快，我们现在说的这些，她都能明白。】 刘三娘和刘跛脚皆是一脸惊讶，偏偏小姑娘还很骄傲的叉着腰点着头。 这下，他们不信也得信了。 “小姐这以后，怕是不得了啊。”学至今日不过也才三天，居然就已经能做到这种程度，这绝不是‘聪明’二字就能概括的。 “如果她让两位养，二位会如何对她？” “哎哟！那肯定是要当做宝石一样捧在手心啊！” 刘三娘听不见，于是刘跛脚又把刚才两人的对话用手势表达了一遍。 刘三娘恍然，也跟着点了点头。 且不说霍昭粉雕玉琢的，任谁看了都要夸一句，单是这股子聪明劲和大方样，都足够做‘别人家的孩子’，这要真是自己家的，两夫妻怕是脸都要笑烂了。 看他们眼里带着光彩的说着如果小家伙是自家的孩子会如何对待她，霍骁的心里可以说是五味杂陈。 “那……如果真的给你们抚养呢？”话一出，苦涩便在胸口弥漫。 霍昭的耳朵动了一下，而霍骁此刻……竟不敢看她。 “公子可莫要开玩笑。虽然您可能只是一句无心的随口话，可小孩子是听得懂的。他们不会觉得是玩笑话，只会觉得您不要她了，会伤心的。” “不是开玩笑。”开了第一句口，第二句、第三句便容易许多。 夫妇俩对视一眼，敛了神色。 “小公子，可是家中发生了什么变故？” 霍骁摇头。 “二位可听说过将军府的镇安将军带回来了一个小孩？” “这……有所耳闻。”两人不住京城，周围又没个邻居。这些个传闻，都是他去京城里卖菜才听到的。 刘跛脚看着面前散发着贵气的少年，瞳孔一点点放大。 他起身，拉着自家娘子噗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那架势，与当时的刘三娘如出一辙。 “小人与娘子见识浅薄，不识将军，还请将军莫怪。” “二位快起。此次只是想找二位聊一聊，并无任何责怪之意，莫怕。”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犹豫了一会，还是起身坐下了。 他们的目光看向霍昭，往日最爱笑的她，此刻却一直低着头，攥着那三个荷包，安安静静地，不吵也不闹，却叫人看得心疼。 “将军，您千里迢迢将小姐带回来，怎么舍得给我们抚养？您看这环境，那是怎么也比不上将军府的呀。” 两人都没有怀疑霍骁对霍昭的用心。无论是穿着，还是霍骁对霍昭那些下意识的关怀动作，这些都是藏不住的。 “实不相瞒，阿昭是我从山林里捡来的狼娃。京城斗争多，我不想阿昭淌进这浑水里。况且，我现在虽还未及冠，阿昭也还小，可等过两年，我们孤男寡女同出一屋檐，怕是要受人非议。我一男子，怎么样都无所谓。但阿昭是女子。这世道本就对女子苛责些，我不想她以后被人指指点点。” 这些话，他既是说给刘三娘和刘跛脚听的，也是说给霍昭听的。 她现在还小，什么都不懂。他既带她出了山林，那就得为她负责，给她谋划好后路。 “我这些天也观察过两位，是可值得托付之人，阿昭对你们也并不排斥。如果你们愿意收养阿昭，待她如己出，供她上学，那报酬定少不了两位。” “使不得……” “只是我有一条件。” 霍骁打断了刘跛脚的话。 “你们二位此后必定低调行事，不得对任何人提起阿昭的来历，这三年间，更是不得让她出现在京城之中。” 霍骁的喉结滚动了一瞬，“二位，可愿意？” 夫妇俩辛苦操劳了半辈子，最期待的就是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可惜试了各种法子都没能怀上，后来索性也就不再提起这件事。只是看到如霍昭一般年龄的孩子时，也总是忍不住想着要是他们也有个孩子就好了。 况且这些日子来，霍昭吃好喝好睡好，早就不是当初霍骁捡到时那瘦小又面黄肌瘦的样，整个人就如同瓷娃娃一般，任谁看了都移不开眼。 愿意！怎么会不愿意呢？ 第四十三章 送走霍昭 回程的路上，两人都没有开口。 霍骁尝试与她搭话，比如说问她要不要买个糖葫芦，或者买块酥糖，但霍昭都没有回应他。尽管如此，霍骁还是买了。 回了府，柳伯已经在门口候着了。霍骁将霍昭抱下来，若是往日，小家伙恨不得和所有人都打个招呼，拉着柳伯说自己今天做了什么，但今日，她的脚一着了地，整个人就蒙头进了府。 柳伯的笑僵在脸上，抬头看向自家将军。 只一眼，他便明白了。 “将军，定好了？” “柳伯，你让嬷嬷帮她收拾下东西，明天吃完饭，我便送她过去。” 柳伯纵使心中有无数的话要说，此刻也只能说出一句，“是，将军。” 晚上，饭桌上摆满了小家伙爱吃的菜肴。 往常，小家伙必定如同饕鬣那样，将桌上的食物全都卷进腹中，直到霍骁出声才停止。而今天，她却只是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 “再吃些。”霍骁哄着。 可小孩却一句话都不说，直接跳下了椅子，带着毛毛回了屋。 似乎是感觉老大心情不好，毛毛的尾巴也跟着垂了下去。 在一旁的下人看着这明显不对劲的一幕，更是大气不敢喘，却也莫名的都有些失落。往日，他们最喜欢的就是站在这位置上，看着两人因为一块肉在斗智斗勇。 菜肴还散发着热气，可往日的轻松与吵闹却荡然无存。 霍昭一走，霍骁也放下了筷子。大多的菜都没有动过，他索性赏给了下人，自己则离开了这里。 被赶出来的清秋清雅看到霍骁，刚想开口，便被霍骁阻止。 他摆摆手，示意两人下去，自己则在门外来回踱步了好一阵，举起的手却迟迟敲不下。 过了好一阵，霍骁还是敲了下门。即使没得到回复，他还是推开门走了进去。 屋内没点蜡烛，借着走廊的灯笼穿进屋内的光线有些朦胧，却刚好能看见床上凸起的那一小块。 屋内很安静，一点哭泣的声音也没有。 毛毛蜷缩在小家伙的脚边，床头则是小黑。 看到霍骁，两只都没出声，只是淡淡地抬了下眸，便又接着蜷缩成一团了。 “阿昭。”霍骁的声音很轻。 “明天过后，我们就见不了面，说不了话了。就算这样，你现在就不想和我说话了吗？” 沉默良久，久到只能听见彼此那平缓的呼吸声。但霍骁知道，霍昭没有睡着。 “你奇怪，是因为想我走，是吗？” “不是的，阿昭。”霍骁想去扯她的被子，可被子被霍昭紧紧攥着。 见状，他没有再去扯。 “阿昭，我答应了灰狼要照顾好你，但我没能意识到，也许你不适合待在京城。这里是权利的中心，天子的脚下。普通人都会因为一点小事被揪住尾巴，更何况是我？送你离开，一方面是希望你能够和以前一样，无忧无虑的在山野间奔跑，一方面，是不想你被我连累。” 看被窝里的小人儿没动弹，霍骁又继续开口。 “我常年在外征战，指不定那一天就死在沙场上了。到时候这偌大的将军府，就剩你一个。霍家那边对将军府虎视眈眈，要是我出了事，他们必定会来打秋风，吃绝户。到时候他们就会以你不是霍家亲生孩子为由，将你赶出去。 又或者，皇上看在我战死沙场的份上，想要留个好名声，将你接入宫中。那个时候，你的命运就没办法掌握在你自己手里了。” 被人指点是一回事。只要他军功够多，站的够高，便没有人敢议论指点，就算有，也不敢摆在明面。可怕就怕……军功没攒够，自己先走一步。 他抿唇，想着霍昭要是个男孩就好了。就算不随自己征战，也能考取个功名，总比女子活下去要容易得多。 可直到最后，霍昭也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她窝在被窝里，小手攥着那个玉葫芦和哨子。 一墙之隔，霍骁再一次守了她一夜，但这一次，她没有梦游。 第二天，小家伙挂着两个黑眼圈出现在前厅。身旁跟着毛毛，就连往日喜欢安安静静待在箱子里的小黑，也陪了小家伙一天一夜，现在还缠绕在她的手上。 “阿昭，过来吃饭。” 霍骁的黑眼圈也没有小到哪里去。 两人如同往常一样，一个帮忙夹菜，一个安静吃饭。可本身，‘安静’这个词就不应该出现在小家伙身上。 “刘氏夫妇虽然身体上有些残缺，但我打听过了，他们都是顶好的人，平日里从不与人红脸。他们住的地方也比京城安静，土地后面是个山林，虽然不比你之前生活的森林，但也够你跑一跑了。 你去了之后，可能会有些不适应，毕竟那边的条件确实是没有这边好。等过了几年，我在让人送你们去江南，在那边给你们买一个裁缝铺，再买个院子。不管怎么说，这几年是我对不住你，免不了让你要吃些环境的苦。 学业上和生活上你不必担心，我都给你安排好了。你虽是女儿身，但有些学识伴身，总归是好的，不至于轻而易举让那些个空有其表的伪君子骗了去。 对了，还有毛毛和小黑，你也一并带走吧。我已经和刘氏夫妇说过了，他们都很乐意，还说闲事可以带你去山上捕猎。 还有……” 霍骁断断续续说了很多，霍昭却依旧什么也没说。 但霍骁知道，她都听进去了。 他想着很多种可能，每一种都是霍昭大闹一通。他想着，发泄出来也好，闹得越凶越好，他都会接受。可偏偏，她在最该闹的时候，选择了安静。 柳伯和嬷嬷他们都站在一旁，柳伯垂着脸，而嬷嬷更是转过身去，擦起了眼泪。清秋红着眼，就连沉默寡言的清雅，此刻也是紧绷着一张脸。 安静死寂的将军府，只短暂地迎来了一下春天，便又回归到了一如往常的冬天。 上了马，霍昭依旧安安静静地窝在马上，连驰骋都感知到了她的情绪，吁吁地叫了两声，可霍昭却连驰骋的话也没有回应了。 霍骁拍拍驰骋的脑袋，回头看了一眼还在装行李的几人。 明明来的时候连一个包裹都没有，如今要走了，却是一车都快装不下了。 第四十四章 新家 行李里，有小黑和毛毛的窝。有她这阵子来买的所有衣裳，有一些是布料，还没来得及加工成成衣，也一并被嬷嬷们收了进去。 额外的，还有府里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给她买的蜜饯、糖葫芦、酥糖和糕点，一个个的，生怕她饿到，又或许是……在安慰她。 其他的杂物更是东一包，西一包塞在车内的各个角落，都是他们自认为霍昭会用得上的东西。连水杯、脸盆这些东西也全放了进去。 霍骁只是看着，却没有阻止。 属于小家伙的东西一点点减少，他的心里也一点点变得空落落的。那种感觉，就像是他办理完父母的葬礼后，回到家的感觉。 明明还是那个熟悉的家，可不知道为什么，却总觉得心脏缺了一块。 行李还在装，过会他们要绕着城外走三圈才能前往刘家，好避人耳目。 霍骁则带着霍昭先行一步，毕竟这阵子两人经常外出，就算有心人看到，也不会怀疑什么。 有些远的路程，此时霍骁却觉得有些太短了。不然怎么一眨眼，他们就到达了目的地。 刘三娘和刘跛脚夫妇俩一早就在院子里等了，翘首以盼的，一有点动静都要起来张望一下。来回好几遍，终于看到了这两人一马。 刘三娘和刘跛脚连忙起身，手在围裙上蹭了蹭，急急忙忙地跑了出去。 “将军。” 刘三娘开不了口，于是跟着丈夫行了礼。 “二位快起。你们既然愿意抚养我妹妹，以后便是我霍骁的亲人。既是亲人，便不用这么客气。” 按理说，霍骁大可以以高位者的身份去压制两人。可为了让他们感受到自己对霍昭的重视，霍骁还是第一时间放低了身姿。 他并不怕被人小瞧了，但霍昭不行。他不能让他们以为自己送霍昭过来是对她的不重视，这样，哪怕以后他们有了孩子，也不敢轻易看低霍昭。 他要让他们知道，送霍昭过来是无奈之举，但不代表她的身后就空无一人。 “霍昭生活所需的银两我都会让人送过来，小黑和毛毛是她的朋友，她自己会很好的照顾他们，二位如果害怕，在院子给他们设置一个窝放着便好，都是乖巧的动物，不会乱惹事。” “我们在这经常能看到小动物，先前还想过要不要抱条小狗来看家，这下刚刚好。您就放心吧，将军。” 自两人到达，刘跛脚脸上的笑就没放下来过。刘三娘同样，怯生生地去拉霍昭的手，见她没挣脱，越发高兴了。 【我给你买了蜜饯和酥糖，还有糖葫芦，将军说你喜欢这些，要不要进去吃一点？】 【好，谢谢。】霍昭回复着。 两人手牵着手进屋，霍骁站在院子外，看着她被牵着走进屋内的背影，久久没有移开视线。 “将军，要不要进去里面喝杯茶？” “茶就不喝了。刘叔，阿昭她这两天心情不太好，还劳烦二位多些耐心。她心大，过个一两天就好了。” “我明白的。您之前说的，我也都记着。我会带她去山里绕几圈，这两天也去打听过了，除了京城的学府，就属隔壁镇的学府最好。等阿昭心情好些了，我再送她过去。您放心，我们家虽然不算富裕人家，但也是吃喝不愁，定然不会苦了阿昭。” “好。”连霍骁都不曾发觉，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有多么的苦涩。 “那阿昭就交给二位了，我就先回去了。如果有事情，那便拿着这个令牌去将军府找我。” “您真的不去和阿昭打个招呼吗？” “不了。” 这样就很好。 霍骁上了马，再一次看了一眼屋内，却只能看到一个乖巧坐着的背影。他缓缓吐出一口气，拉住缰绳掉了一下马头，很快便消失在了刘跛脚的视线里。 等刘跛脚进来的时候，便看见小孩正拿着一串糖葫芦，看着门外发着呆。 刘跛脚看向刘三娘，后者一脸担忧地摇摇头。 见状，刘跛脚蹲了下来，与霍昭平视。 “昭昭。”他放轻了声音，生怕吓到霍昭一眼。 霍昭的瞳孔移动了一下，最终和刘跛脚对上视线。 “昭昭，将军他送你到这里来，不是不要你，只是你对她而言太重要，他舍不得你受伤害，才会把你送到刘爹和刘娘这里。” 霍昭眨了眨眼睛，因为许久不眨眼，眼睛的干涩瞬间让她的眼眶泛起了红。 刘三娘看了，心疼不已，想要安慰，却因为不会讲话加上没有育儿经验，弄这也不是，弄那也不是，只能在原地干着急。 刘跛脚示意刘三娘别担心，自己则抬手，用略有些粗糙的指腹擦了擦霍昭那因为眼睛干涩而溢出的泪珠。 “昭昭，虽然你和你哥哥分开了，但你们彼此间的情谊不会断开。我们的存在，只是让这个世上多了两个爱你的人，而不是来取代你哥哥在你心中的地位，明白吗？” 霍昭点点头。 “乖孩子。等会爹爹就去买肉，晚上让你尝尝爹的手艺。这期间，你就和你刘娘待在家里熟悉一下环境，好不好？” “好。”声音虽然轻，但却总算开了口。 刘跛脚松了口气，站起身来，给刘三娘比划着，大意是让她在家里好好照顾霍昭，自己要出去买些肉回来。 刘三娘应下，牵着霍昭软乎乎的小手，站在院子门口挥手送走刘跛脚。 【昭昭，我带你参观一下家里。】 等霍昭点头了，她才带着霍昭开始参观。 【这个院子，我们吃饭就在这里。这里的架子，放着家里腌制的肉还有你爹种的菜。这里，是你爹知道你养了宠物，连夜做的狗屋。以后，你就可以和毛毛在这里玩耍，下雨的话也不怕，这里有个棚。】 棚子是用木板搭的，因为时间急，所以有些粗糙，但里面铺了厚厚一层稻草，棚子旁边还放着两个干净的碗，其中一个里面放着水。 【对了，你是不是还有一个朋友，叫小黑呀？】 霍昭点头，将袖子撩起，露出了小黑的身影。 许是感受到了光线的变化，小黑缓缓挪动了一下身体，却依旧缠绕在霍昭手上。 刘三娘虽然有些害怕，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到时候小黑就养在屋内，你爹不怕这个，我叫他去菜园子的时候挖些蚯蚓回来，到时候给小黑吃。】 霍昭知道刘三娘害怕，便将袖子放了下来。用另一只手牵住刘三娘。 刘三娘看在眼里，心化作了了一滩水，脸上的笑容更是灿烂了几分。 【走，娘带你去看看房间。】说完，她又带霍昭进了屋内。 第四十五章 我找了户人家，把小家伙送走了 其他人家都是一间房住一家子人，但他们知道霍昭在将军府是一人一间房，所以两人一拍即合，直接将原本放置杂物的屋子清了出来。 屋子虽然比将军府的要小很多，但干净整洁，阳光充足，算不上顶好，却也是夫妇俩能给霍昭的最好的东西。 【时间有些着急，我们没来得及准备什么，可能要委屈你几天。到时候我和你爹去一趟市集，给你带些东西回来，放在房间里摆着。这些空着的地方，你想怎么布置就怎么布置。 这些柜子都是你爹昨天去隔壁镇挑了许久买回来的，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不喜欢也没事，等过几天，我带你去隔壁镇再挑一个。还有这个床，我给你多铺了两层棉，你躺上去看看软乎不？还有枕头，还习惯吗？】 这些，都是刘三娘拆了自己的嫁妆，又买了上好的布料，给小家伙重新扎的。 但只有一天一夜的时间准备这些，所以很多都没能准备好，刘三娘有些小心翼翼地看着霍昭的脸色，生怕她不喜欢，觉得委屈。 霍昭看出了刘三娘的讨好，什么也没说，脱了鞋爬上了床躺下，随后又起身。 【舒服。】 【舒服就好。等明天我去买些布料回来，给你把这料子换一换，这样躺着舒服些。你们小孩皮肤嫩，这些料子对你们来说还是糙了些。】 她满眼泛着亮光，规划着一个有霍昭的未来。 而霍昭依旧沉默，一只手牵着刘三娘，一只手紧紧地握着脖子上挂着的哨子和玉葫芦。 刘三娘看到她握着东西，刚想开口，霍昭就拽了拽她的袖子，指了指门外。 【有人。】 她动了动耳朵，听到了毛毛的声音。 【是我的行李到了，毛毛也到了。】 见此，刘三娘松了口气，带着霍昭出了门。 还没跨出大门，毛毛就已经跑到院里面，直奔霍昭而来。毛毛晃着尾巴，绕着霍昭蹭了一圈又一圈。也因此，霍昭的脸上总算有了些笑意。 而这边，负责行李的小厮也下了马车。 “夫人，行李到了，放哪合适？” 刘三娘看着嘴型，明白了个大概，指着屋里。 霍昭就和毛毛待在院子里，看着属于自己的东西一件一件往里面搬。她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只觉得胸口处隐隐作痛，让人鼻头有些发酸。 她压着情绪，脑子也变得晕乎起来。 而这边，霍骁在送走霍昭后，却没有急着回府，而是去了校场。 连他自己都没察觉，他在下意识地回避那个没有霍昭存在的将军府。 当看到霍昭出现在校场的时候，所有人皆是一愣。几人探头探脑了半天，也没看到那个熟悉的小身影。 “你们几个，陪我练一练。” 看霍骁的脸色明显不对，训练场的士兵也不敢多问，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指着对方。霍骁一摆手，直接叫两个人一起上。 两人愁着脸，可惜上场不到五分钟，就被打下了台。 “再来。” 人换了一个又一个，人人都觉得霍骁疯了，可是跑又不能跑，只期待着自己的存在感再弱一些，或者祈祷霍骁的体力赶快耗尽。 但目前来看，霍骁越打越起劲，没有一点要停下的样子。 有的人遭不住，捂着被揍了一拳的肚子，急急忙忙跑向营帐。 没过一会，几人便从营帐里出来，走向校场。 “哟！将军今天好雅兴啊，来这里锻炼了。”郭铭志摇着扇子调侃霍骁的时候，熊坞上前，将另一个差点被一拳送走的士兵往后带了一下。 那人松了口气，还没等说一句感谢，熊坞便直接将他扔在了一边。 “来，将军，许久没有和你过过手了，刚好今天趁这个机会，咱对打两局。” “好！” 面对身形庞大如熊的熊坞，霍骁的语气也没有半点迟疑。 熊坞眼睛一亮，招式一摆就冲了上去。 他的姿势大开大合，加上他的体型，不仅给人心理上的压力，杀伤力也够大。霍骁便借力打力，以柔化刚，凭借着自己的敏捷，将熊坞的招式逐一化解。 两人打得有来有回，都没有要落下风的迹象。 其他人便在底下看着，眼珠子跟着两人的动作转，无一例外都露出惊讶的神情。 “惊讶归惊讶，都学着点，也不至于在将军手底下过不了两招。”戚风拍了一下周围几人的脑袋。 “是，副将！”几人不敢反驳，站直了身体回应着。 就这么僵持了大概半个时辰，熊坞喘着粗气，瘫坐在地。霍骁也剧烈胸膛起伏着，额头冒着细汗，衣服也被汗水浸湿，但看上去还是比熊坞要好一些。 他走过去，伸出手。 熊坞躺在地上，抬眼看着他，举起手和他碰了一下。 “还是年轻好啊。” “输了就输了，扯什么年不年轻的。”郭铭志丝毫不给熊坞面子，但却还是将毛巾扔了过去。 “你们这一群，全都去给我跑个三圈。体力和耐力都差成这样，以后上战场了，还想不想回家了！” “是！” 沈耀喊着的时候，狄和风也把毛巾递给了霍骁。缓过神来的熊坞坐了起来，四处张望了一下。 可这周围，除了他们几个之外，再无其他人。 “将军，怎么没看见那小家伙呢？我买了糕点，还等着给她呢！” “她没来。”霍骁随意地擦了一下脸上的汗珠后，将毛巾扔到了校场旁边的篓里。 “怎么没来？是不舒服吗？” “没有。” “那怎么没来？” “小孩来不来不都是一时兴起的事情吗？你问那么详细作甚？”沈耀看霍骁状态不对，及时打断了熊坞的追问。 熊坞却没理解，有些委屈的挠挠头，“这不是问问嘛。毕竟这也有两天没见了，想念的紧。” 霍骁抿唇，沉默了一会，还是开了口。 “以后，她怕是不会来了。” “不会来了？！这是什么意思？” “是啊！不会来了是什么意思？将军，你说句话呀！”戚风也是一愣。 “我找了户人家，把小家伙送走了。” 第四十六章 我可以将昭昭收为义妹 霍骁的话，犹如一颗炸弹炸到每个人的心尖上。 “送走了？！”熊坞的大喊引起来人的注意。 “小声些。”霍骁压着内心的烦躁。 “不！为啥呀？小家伙调皮你和我说啊，我和你说道说道她。你要是觉得自己事情多，忙不过来，你送我家里去呗，我老娘在家，可以帮着照看。你……你送走她干啥？” 熊坞一脸着急，恨不得立刻就把霍昭给接回来。 “将军，她人在哪？”狄和风黑着脸。 “在所有人找不到的地方。” “不是！为啥啊，你给俺个理由。那小家伙可是您亲自带回来了，您！您！您怎么能丢了她！她那么信任你！” “你也知道小家伙是将军带回来的。送她走，将军必定是考虑了多方面的因素。”沈耀和霍骁一同参加的庆功宴，自然能理解霍骁的做法。 他们这些人和霍骁走得近，无论送到谁家都不是个好的选择，倒不如花点钱找个京城之外的人家。 但周围人多眼杂，沈耀自然不可能对他们说的这么明白。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狄和风倒是第一个反应了过来。 “走吧，去你府上细聊！这要是不给俺哥交代，将军，哪怕是你，我也是要怨上你几句的！”熊坞则要直爽得多。 “我倒是想看看，到底是有什么理由，能让将军您瞒着我们所有人都要把她给送走！” 霍骁知道几人都是关心霍昭，所以也就没有去批评他们的态度。 营帐不是个好聊天的地，眼看时间也差不多了，沈耀吩咐众人跑完三圈就可以回家去后，跟着霍骁一同到了将军府。 看着冷清了不少的将军府，霍骁一时竟有些不习惯。但沈耀几人都没有来看过有霍昭在时的将军府，只觉得将军府还是和以前一样清净严肃。 “柳伯，泡壶茶来。” “是，将军。” 书房里，几人依次找位置坐下。等茶上，熊坞率先耐不住了。 “将军，这下你总能说了吧？” “将军，你这边不方便，我可以将昭昭收为义妹。你和我说她在哪，我去接她回来。”狄和风冷着脸，语气生硬。 “将军，你说说你，这么大的事怎么也不和我们商量一下呢？你就算有苦衷，我们可以好好商量嘛。你这……你这一声不吭就把小家伙送走了，她愿意？收养她那户人家又会不会对她不好？” 郭铭志扇子也不扇了，眉头跟着紧皱起来。 霍骁同样冷着脸。 “那户人家我已经调查过了，人品没有问题。” “将军，你是因为她是女儿身，还是因为庆功宴的事情？” 沈耀的话让众人安静下来。 “庆功宴？庆功宴怎么了？”熊坞每日两点一线，不是在家，便是在校场，并不关注京城的八卦。 “庆功宴，皇后给了小家伙一个玉镯子，说是她出嫁之物。” 郭铭志的话，让熊坞和狄和风皆是一愣。 “将军，你是怕小家伙卷入这京城的纷纷扰扰里来？”郭铭志一瞬间就明白了霍骁的用意。 “我答应了灰狼要照顾好她。”霍骁这话，算是回答了郭铭志的疑惑。 “就算这样，您也可以和我们商量商量啊。” “说了，这事不就传开了？”沈耀瞥了熊坞一眼。 “将军既然谁也没告诉，就是想着安安静静把小家伙送走。将军树敌多，万一有人找到了小家伙，那怎么办？退一步讲，要是宫里的人知道了将军要把小家伙送走，想要要走小家伙，那不是更糟糕？” 话一出，几人又是沉默。 “小家伙可有闹腾？”狄和风看向霍骁，露出的眼睛里藏着对小家伙的关心。 “我也是等到昨天才告诉她的。意外的，她很安静，也很配合。” “你什么打算？”狄和风接着问道。 “先让她在那户人家里待三年，等风头过了，我就让他们一家下江南，在那边开个店。等她大了，自己决定要留在江南，还是回山林。但总归，还是别和我们有联系了。” “也好。昭昭毕竟是个女娃娃，这几年咱国家周边这几个国家都虎视眈眈的，指不定我们那天就又要上战场了。这一阵仗，短则三五月，长则三五年，回得来还好，要是回不来，她一个人待在京城，守着将军府，怕更不好过。” 沈耀到底是看着霍骁长大的，他想什么，沈耀很快就能想到。 况且，事已成定局，再多说也无益。 “不能和我们透露一下吗？我偷偷看一眼也好啊……我糕点还没送出去呢。” “过阵子吧。先让小家伙适应几天，等过几天他们看小家伙没出现，肯定会去打听她的下落。你这个时候去看她，风险太大。” 熊坞虽然失落，但也没再追问。 一瞬间，书房陷入沉默。 戚风突然轻笑一声。 “笑什么？”郭铭志问道。 “明明之前我们几个也是这么开会，现在这一安静下来，反而觉得缺了什么。” 戚风这一说，几人嘴角同时挂上了笑。 “这要是以前，小家伙会在谁脑袋上趴着？” “那肯定是我了！”熊坞拍拍胸脯。 “那可不一定，说不定是老狄。小家伙可喜欢他了。”戚风投狄和风一票。 “要我说，肯定是嫌听得无聊了，窝在将军怀里，然后把那一壶水都喝光，最后憋红着脸说要去茅厕。” 郭铭志话落，几人皆是笑。可笑声过后，迎来的，是更多的沉默。 几人没再多留。书房的茶杯还摆着，却只剩下了霍骁一个。 “将军。”柳伯送完人，重新回了书房。 “柳伯，东西收下去吧。再帮我换一杯新茶。” “是，将军。” 等着新茶端上的时候，霍骁看到一旁的宣纸，打算用书法来缓解自己内心的焦躁感。 打开，却发现宣纸已经被用过。 上面写了两个有些歪歪扭扭的名字——霍骁。 先前两人练习的纸张，霍骁已经收了起来。这一张应该是遗漏的。 霍骁看了一眼上面的字，弯了弯唇角，但很快，他便敛了神色。他将宣纸叠好，和之前练习的纸张一起放在了柜子里。 此刻，他竟是连写书法的心情都没有了。 霍骁索性出了门，想回房间拿剑练习一下剑法。 柳伯端茶过来时，看到的便是空无一人的书房。 第四十七章 商誉就要回来了 事实证明，人一旦忙起来，确实就不会想东想西了。 霍骁这一练，就直接练到了晚饭的点，直到柳伯来叫，霍骁才发现，太阳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落了山。 他收了剑，简单洗漱了一下后便坐在了餐桌前。 他夹了一块鱼肉，细心地将刺挑出来，挑到一半，想起来了什么，又默默放下了筷子。 菜肴还是一如既往的美味，但此刻的霍骁却味同嚼蜡。 没吃两口，他就有些吃不下了。 但霍昭这边则不同。 刘家的菜色虽然没有将军府的丰盛，但也是有菜、有鱼、有肉，加上刘跛脚的手艺很好，霍昭很是给面子的大口吃着饭。 刘跛脚和刘三娘看着可乐坏了。一个负责把肉放进她碗里，一个负责给她挑鱼刺。 没一会，霍昭的碗便见了底。 “小家伙胃口真好。还要不要再来一碗？” “要。” 刘跛脚要起身，碗却先被刘三娘接了过去。刘跛脚也不抢，乐乐呵呵地看着霍昭，越看越觉得这孩子招人疼。 这一天下来，他脸上的笑就没有掉下来过。 【明天我再去买个鱼回来，小家伙吃多些，有营养，才能长得高。】 【别忘记再多买点肉。】 【那肯定。】 【我有钱。】霍昭把荷包放到桌上，那是刘三娘绣的灰狼荷包，里面装着的，是霍骁昨天晚上给她塞的大钞和银钱。 夫妇俩看了一眼，脸色大变，急急忙忙将绳子拉好。 “阿昭，这钱你自己收好，不能让旁人瞧见，知道吗？” “买菜。”霍昭知道的，买东西都是需要钱的。 刘三娘笑笑，【昭昭，刘娘有钱买菜。难道昭昭之前吃饭，也要给你哥哥买菜的钱吗？】 霍昭摇摇头。 “那就对了呀！且不说你是咱家的一份子，刘爹刘娘养你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单你是个孩子这件事，刘爹刘娘都不可能找你要买菜钱啊。” “孩子就不用付钱吗？” “有人疼的小孩，买东西都是大人给付钱的。以前昭昭有哥哥疼，现在昭昭有刘爹刘娘疼。既然有人疼，那买东西，自然就不用付钱啦。” “谢谢刘爹刘娘。”她说话的同时，也在做着手势。 霍昭的乖巧懂事，让夫妇俩的心是软了又软。对于他们而言，粉粉嫩嫩的霍昭简直就是他们的梦中情娃。此时不管霍昭要什么，就算是星星，他们夫妇俩都得想方设法搭个梯子去摘一个下来。 【小将军真的将昭昭养的很好，也是真的疼爱她。】 爱这种东西最容易见得。钱在哪，爱就在哪。 刘跛脚点点头，【是啊。我们得对昭昭更好才行，可不能被比了下去。】 安安静静的家，因为霍昭的到来，多了一些不同。 很快，饭桌上的饭菜被吃了个精光。两夫妇没有一丝苦闷，反而很是欣慰。以前只有他们两个时，吃来吃去都是这些菜，大部分时候还会剩下一些，吃饭也是安安静静的，一点声音没有。 如今霍昭一来，饭桌上热闹了起来，连带着他们夫妇俩也多吃了一碗饭。 刘跛脚看自己炒的菜被吃了个精光，心里升起了一股子成就感。 晚饭过后，刘氏夫妇一个烧水，一个收拾碗筷，只留下一手握着手里的哨子，一手摸着毛毛的霍昭坐在门槛上看着院子发呆，直到刘三娘来叫她去洗漱。 这里和将军府不同，没有单独的沐浴房，只有一个小木桶，刚好放在房间里。 霍昭举起手，任由刘三娘帮她换衣。 衣服一敞，饶是之前霍骁嘱咐过，可看着那些个伤痕，刘三娘还是酸了鼻子。 【痛不痛？】 霍昭疑惑，扭头看了眼自己的后背，什么也看不着，于是摇了摇头。 【听你哥哥说，你以前都是在山林里生活？】 霍昭点头。 【那个灰狼，是你认识的狼吗？】 毕竟很少有人会要求的这么具体。 【灰狼是我的爹爹，阿娘在这里。】她将脖子上的玉葫芦拿给刘三娘看。 刘三娘瞳孔一缩，对眼前的小女孩越发心疼，眼泪也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 霍昭不理解她为什么哭，但还是伸手，帮她擦了擦眼泪。 【不哭。】 【好，不哭。】刘三娘用手臂抹了下脸，撑起一抹笑。 【那这个哨子，也是你哥哥给你的吗？】 【霍骁说，只要吹口哨，他就能找到我。】可是，她好像再也不能吹这个哨子了。 她瘪瘪嘴，表情又沉了下去。 刘三娘知道自己问错了问题，连忙找补。霍昭也附和着她，两人都没有再讨论起有关霍骁的一切。 洗完澡后，刘跛脚已经将糕点和蜜饯摆在了桌子上，就连水果也切好了小块，就等着霍昭洗完澡出来吃了。 这边温馨平淡，将军府这边就可以说得上是愁云密布了。 霍骁吃没两口，就叫人把饭菜撤了下去。自己则绕着将军府走了一圈又一圈，内心的焦躁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不知怎么的，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站在了霍昭房间门口。 房门开着，原先的东西都收进了霍昭的包裹里，房间自然也就变得空荡了些。 霍骁进去绕了一圈，摸着柜子，最终坐在了床头。 感觉到有些硌，他起了身，翻开最底下的被褥，这才发现，小家伙还藏了一块酥糖在里面。但这块酥糖，已经被自己刚才一屁股坐碎了。 他看着碎了的酥糖，没忍住笑了笑，但下一秒，他的笑容就敛了回去。 以后这个家，怕也不会再有酥糖出现了。就如同她，也不会再回来一样。 偌大的将军府，到最后还是只剩自己一个人。 “叩叩叩。” 抬头，是柳伯。 “将军，云公子来访。” 听到是云亦行来了，霍骁起身赶去前厅，才跨出门，又停了下来，害得柳伯差点撞上他的背。 “把房间锁起来吧。除了正常的打扫，平日里是什么样就什么样。” “是，将军。” 嘱咐完，霍骁再没有回头。 到前厅的时候，云亦行正喝着茶。 “小家伙已经送走了？” “下午送过去的。” “那我等会就让人清理一下痕迹。” “麻烦你了。”说着，霍骁也坐在了主位上。 “还习惯吗？” “什么？” 云亦行当然知道霍骁是在装聋作哑，也没有拆穿他。 “你现在送走了也好，等后天，商誉就要回来了。” 第四十八章 哪里不方便？ 听到商誉的名字，霍骁的表情并没有什么波澜。 “回就回吧，掀不起什么风浪。” “不过是难缠了些。”云亦行补充道，语气里带着些调侃。 “你总爱拿我寻开心。” “怎么会？只是觉得那商公子挺有趣的，特别是来你面前讨不痛快的时候。” 霍骁摇摇头，没说什么。 “对了，我又带了些安神的药草来。阿昭应该是用不上了，你的话……说不定晚上能用上。” 霍骁的表情越发无奈了。 云亦行看他这样，心情很好地笑了笑，但到底知道霍骁心情不好，也没有再多留，更没有劝慰。 他一走，霍骁又是一个人了。 他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茶换了又换，凉了又凉，等到柳伯不知道换了第几杯的时候，霍骁已经不在将军府了。 柳伯摇摇头，嘴角挂着笑，默默将茶收走。 “看来，将军今晚是不回来了。也好……有个挂念的人……也好。” 有了挂念的人，也许将军就不会想着死了也无所谓了。 柳伯笑着，鼻尖却酸了酸，脸上的皱纹也因为他的笑容而加深了些。 府邸空寥寥的，他一个人端着茶杯，穿过长长的走廊…… 而此时的霍骁，正待在刘家院前的那棵歪树上。 毛毛倒是发现了他，还没叫，就先被霍骁手动禁音了。 周围很是安静，不时有微风吹动树叶发出阵阵沙沙声。 霍骁靠在树干上，双手环胸，半眯着眼，就这么安静地守了一晚上，直到天蒙蒙亮才离开。期间，刘三娘他们还起来看了眼小家伙。应该是没什么事，所以两人就又回去睡觉了。 他也说不准自己是什么心情。 一方面又觉得小家伙不再梦游了，也没有闹腾，应该是适应的还不错，挺好的。 一方面又觉得小家伙真是个白眼狼，适应得这么快，一点都不挂念自己。 连着一天，他都有些浑浑噩噩。 他想去看看小家伙，可这样就和最开始的愿景背道而驰了。于是，他只能白天练剑，下午去校场，晚上再去找云亦行聊聊天，聊到眼皮实在睁不开了再回府。 这一顿操作下来，把其他人也烦得不行，可偏偏霍骁是将领，校场的士兵叫苦不迭，却也无可奈何。 云亦行就不一样了，在第二天的时候，直接关门谢客。说要早些休息，不能陪他再熬了。还说再这么下去，怕是要被人传两人有龙阳之好了。 于是，霍骁只能将自己关在书房里，一遍又一遍的练着书法，企图缓解自己的焦躁。 明明认识才不过一个月有余，就连霍骁自己都觉得自己不像自己了。 他想，人果然不能有挂念。 他坐在椅子上，手不自觉摸上脖子挂着的哨子。以往这哨子回来就会摘下了，但为了回应霍昭，他就这么一直挂在脖子上。 如今成了习惯，倒是时不时就要摸上一下。 “将军，世子来了。” 霍骁皱眉，“和他说阿昭不在。” “已经说了。他不信，非要进来。” “那他现在人呢？” “已经让人带他先到前院里等着了。” 霍骁将哨子收回衣服里，起身朝外走去。 到了前院，自己前脚才刚迈进去，姬少棠就蹿了起来，站在了他面前。 “霍将军，阿昭呢？” “阿昭已经被我送走了，以后都不会回来了。世子要是想找阿昭玩，怕是找不了了。” “送走了？”姬少棠瞪大眼睛，“为什么要送走她！偌大的将军府，连一个小孩子都养不起了吗？你把她送走了，我以后找谁玩？” 霍骁太阳穴的青筋跳了跳。 “将军府养得起。还有，世子你爱找谁玩找谁玩，我家阿昭不是你的玩具，没有陪你玩的义务。” 姬少棠瘪着嘴，眼神里充满幽怨。 “如果没有其他事，世子就走吧。” “那她去哪了？我去找她。” “不方便告知。” “不方便？哪里不方便？” “哪里都不方便。” 一大一小瞪着眼，谁也不肯让着谁。 与此同时，京城里有一支商人队伍进了城。 这京城每日多的是这种商人队伍进出，大家伙都见怪不怪，可偏偏这队伍最前头的轿子，实在是华丽地有些过分了。凡是路过的人，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商公子回来了！” “快来，商公子来了！” “这一个半月不见，商公子越发美艳漂亮了。” “是啊。现在不过14都长得这般美艳，等及冠了，不知道要长得多惊为天人。” “怕是到时候商家的门槛都要被媒婆踩塌了。” 几个女子挎着篮子在一旁嬉笑，另一个男子却突然凑了过来，冷哼了一声。 “切！一个大男人长成这样，哪有半点阳刚之气？女子就是肤浅，只会以貌取人。像这种的，要不是命好生在了好人家，怕是要被卖到窑子里任……” 男人话还没说完，就被人直接掐住了喉咙，带到了马车上。 几名女子吓了一跳，看向彼此，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默默拎着篮子离开了这里。 “主子。”随从押着布衣男子跪在轿子上。 轿子四面垂着纱帐，只能隐约看到人的轮廓，只有风吹过的时候，才能从缝隙中瞥到那一张惊为天人的脸。 商誉半靠着太妃椅，衣服松松垮垮披在身上，带着一股子慵懒和魅惑感。 身边的丫鬟倒是穿得整整齐齐，两个丫鬟给他摇着扇子，还有一个则半跪在椅子前，给他端着果盘。 男子抬头看他，眼里闪过一抹惊艳。还没等他开口，侍从已经按着他的脑袋磕在了板子上。 “你……你们想做什么？这可是天子脚下，你们……你们光天化日下抓我到这，还有没有王法了？” “刚才不是还挺能讲吗？怎么这回支支吾吾的了？” “我……我又没说错。” “会投胎也是个好本事。像你这种，既没钱又没姿色的，怕是连窑子都进不了。” 商誉的语气淡淡的，可每一句都扎扎实实的刀在男人的胸口上。 “罢了，今日我心情好。就废你一条腿，去城外乞讨吧。”他的语气轻松慵懒，可说出的话却让人后背一凉。 “不！你不能这么对我。” “狗骂我，我自是不能骂回去，但我可以打死它呀。”商誉一笑，越发妖艳美丽，仿佛海妖降临，勾的人心颤。 锣鼓站在道路两侧敲得起劲，盖住了他的声音，旁人只能看到他的脸。 可男人就不同了。看着商誉那美艳的脸，他的眼里只剩下了恐惧，衣服后背霎时湿了一片，身体也不自觉抖动起来。 倒不是他不愿意喊，而是这下巴早就被那侍卫给卸掉了。 没有人在意他在不在，锣鼓依旧响着，商誉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轿子上的所有人都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依旧安安静静地伺候着他们的少主。 第四十九章 高烧 “这商誉，还是这么招摇。” 云亦行站在医馆门口，看着路过的商队，摇摇头。 “听说商家这次的生意谈的很顺利，怕是又有扩大不少版图了。”说这话的，是自小照顾云亦行起居的贴身管家。 “说起来，他那后面用布盖着的笼子，里面装的是什么？” “不清楚，说是合作伙伴送的宝贝。刚才让人去瞧了一眼，说盖的严严实实地，什么也看不见。” “这倒是颇吊人胃口。”虽然这么说，云亦行看上去也不像是对此事有多大兴趣的样子。 正想让管家带着他进去，纱帐吹起，两人正好对上了视线。 云亦行嘴角挂着浅笑，眼神没有丝毫躲闪。商誉也直勾勾地盯着他，直到轿子彻底过了医馆，这才收回了视线。 总算，一伙人到达了商家府邸。 府邸外表看上去平平无奇，可一进去，却不是‘奢华’二字能概括得了的景象。 上至木梁瓦块，下至桌椅摆设，无一不是选用最好的材料制作而成，单独拎一块去典当铺，至少都能换上五两黄金。 与将军府的庄严不同，商家的前厅是开放式的，主位摆着长长的贵妃椅，两侧放的是蒲团，一副唯我独尊的排场。 “这阵子，京城可有发生什么事？”商誉整个人就像没骨头一样躺着。 “大事倒是没有，将军府倒是有一件小事。”管家弯着腰，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 “哦？”商誉微挑着眉，等着下文。 “镇安将军前些日子凯旋时，带回来了一个小女娃，说是山林里长大的，见她可怜，便带了回来，还带她参加了庆功宴。听说，皇后还将她的嫁妆，那玉手镯给了她。太子还在宴会第二天去了将军府，世子也在。今天这世子才又过去了一趟，现在还在将军府里没出来。” “霍骁什么态度？” “宠得很。经常带那小家伙去逛集市和校场。不过……这两日倒是没有看见那女娃了，他们府邸的下人也不再关顾那卖糖葫芦的小贩了。” “查查那小家伙去了哪，查到了带到府里来。我倒要看看，是怎么样的小家伙，能让这么些人关注她。” “是。” “对了，那铁笼子先放到后院吧，多派几个人看着点，别闹出些动静来。” “是，少主。” 将军府这边，霍骁没心情和姬少棠再纠缠，也不管人家的身份了，挥挥手，让人把他带出去了。 才两日不见那小家伙，自己居然这般浑噩。霍骁摇摇头，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 他起身，准备接着练剑，又一名小厮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将军，有人在门口闹事。” “又是世子？直接打发他走就行。”霍骁只以为是姬少棠在撒泼打滚。他可没耐心哄他，没揍他一顿都算他好脾气了。 看来这阵子自己敛了些脾气，他偏忘了往日的痛。 “不，对方是个哑女，我们先赶她走，她不肯，咿咿呀呀的，把这个塞了过来。” 霍骁脚步一顿，从小厮手里拿过令牌，瞳孔骤然一缩。 “快，让她进来！”霍骁的语气又急又冲，小厮不敢耽误，连忙跑了出去。 霍骁原本是想在屋内等，可思索不过半秒，也抬脚跟了过去。 心里的侥幸落了空，看着在门口拽着小厮咿咿呀呀比划着什么的刘三娘，霍骁的心沉了又沉。 而刘三娘也在这一刻看到了他。 她叫了两声，朝着霍骁挥手，红肿的眼睛有了光，像是看到了救星。 “刘三娘，是不是阿昭出了什么事情？” 【昭昭发了高烧，我叫了三个大夫都没用。大夫说，再这么烧下去，阿昭怕是凶多吉少！霍将军，您快救救阿昭吧！】 霍骁脸色大变。 “快，让人去请云公子。算了，我自己去。去牵马！” 【刘三娘，我先让人送你回去，稍后我赶过去。】 刘三娘点头，留在原地等着将军府的下人来接她，而霍骁则是直接上了马，往医馆的方向奔去。 彼时，云亦行正在给另外一个人把脉。 只见一阵风过，云亦行便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了一个轮椅孤零零地待在原地。 留在原地的人哑然，好在一旁的管家反应够快，急忙安抚着众人，并叫了经验更为丰富的老医师过来为他们把脉看诊。 马上，云亦行的表情很是无奈。饶是他，此刻样恨不得将脸捂起来。 “阿骁，有话好好说。你这样，对咱俩都没有好处。” “阿昭发高烧，找了三个大夫也没能好。你刚才放在一旁的药箱我也已经拿过来了，这次算我欠你一次。”霍骁沉着脸，眼神只是前方，早已顾不上其他，只想着自己能够再快些赶到。 “欠不欠的……昭昭现在是什么情况？” “我也不清楚。刘三娘拿着令牌来将军府，只说了这些。” “也难为你这个时候还能想起那我的医药箱。” “剩下那几个患者的药费我包了，算是对他们的赔偿。” 话落，原本要将近一个时辰的路程，也被霍骁压缩到了半个时辰。 他们到的时候，刘三娘还没回来，倒是刘跛脚听到了动静，急急忙忙跑了出来。同他一起跑出来的，还有毛毛。 “将军！” “刘叔，怎么样了？” “大夫在里面看着呢，这烧降不下去，难受过头了还咬人，已经咬伤了两个大夫了。” 霍骁闻言，眉头皱得更深了些。 他抱下云亦行，带着他往里面走。 刚踏进房间，就听见大夫的哀嚎声。 霍骁急忙将云亦行放在床尾处，自己则伸手抱住霍昭。 “阿昭，是我，霍骁，松口。” 霍骁一遍遍喊着，直到第五遍，小家伙像是才反应过来一样，缓缓松开了口。霍骁松了口气，下一秒，霍昭却用着更大的力度一口咬住了霍骁的手腕。 霍骁吃痛，下意识要抽手，可看着脸色涨红，眉头紧蹙，额头喊着细汗，浑身忍不住颤抖的小家伙，霍骁咬着牙，愣是忍了下来，另一只手轻摸着她的脑袋，没有一点要责备她的意思。 “阿骁，你这……”云亦行作为旁观者，单是看着都觉得手腕隐隐作痛。 但霍骁只是摇了摇头。 “我没事。”比起她，他这一点疼痛又算得上什么？何况，那是自己该的！ 可下一秒，泪水低落在霍骁的手腕上。 第五十章 他后悔了 霍骁慌了。 “阿昭，怎么了？哪里难受？” 霍昭没理他，松开了霍骁的手，将自己默默蜷缩起来。一小团裹在被子中，让人看了好不心疼。 “阿昭……你怨我、咬我、骂我都可以，但前提是要等你病好了。你让亦行哥哥给你把把脉，可好？” “好了……你就要走了，是吗？” 【如果她一直不好，霍骁是不是可以不走了？】 霍昭不知道生病是什么概念，只知道她生病了，生了很严重的病，霍骁才会出现在这里。 被子里传出来的声音闷闷的，可霍骁的心脏却像是被锤子重重地砸了一下。 他哑着声，手盖在被子上，“不走。等你病好些，我们就回家，好不好？” 霍骁后悔了。 无论以后会如何如何，总之……现在的他后悔了。 他只知道，他不愿意让霍昭离开，而霍昭也不愿意离开自己。从他把霍昭带回来，并给她取名的那一刻起，他们就注定要绑定在一起。 他们才是家人，而他，也不愿意再失去家人。 此刻的他，再无法顾及其他的种种。 他只知道，他想要小家伙快快好起来，然后带她回将军府，送她回属于他们的家。 “阿昭，让亦行哥哥给你看看，好不好？” 霍骁的语气充满恳求。 意识到这一点的云亦行心中满是震惊。这种语气，他从未听过。哪怕是当年霍家趁他父母离世，拿走属于将军府的东西时，霍骁也从未低过头。 “阿昭……”霍骁不知道云亦行的心思，只是一遍又一遍哄着被窝里的人儿。 “真的……可以回家吗？”小家伙压着哭腔，小心翼翼地问着。 “可以。”霍骁肯定地回应着。 直到此时，早已经哭得泪眼朦胧的小家伙才终于愿意从被子里探出一个脑袋来，将手伸了过去。 云亦行松了口气，搭上了霍昭的脉。时间越久，他的眉头就皱得越深。 “郁气于心，思虑过重。” 这八个字，在霍骁看来，是一辈子不会和霍昭扯上关系的。可这八个字从云亦行嘴里说出来，那霍骁便不得不信。 床上，小家伙捂着耳朵，面容扭曲起来，睫毛挂着泪水，嘴里不停地呢喃着：“好吵……难受……呜呜呜……痛……” 霍骁眉头紧蹙，按着她的一处肩膀，防止她乱滚。 趴在床头的黑王蛇吐着蛇信子，用脑袋顶了顶一旁的耳罩。那是那天去集市的时候，霍骁让成衣店的老板帮忙缝制的。 霍骁反应过来，急忙给她戴上。 “这样还难受吗?” 小家伙攥着霍骁的衣角，整个人一抽一抽地，却没有再像刚才那样闹腾。 “霍骁……” “我在。” “霍骁……难受……”细细的声音，却仿佛无形的丝线，紧紧缠绕着霍骁的心脏。 “对不起，阿昭，对不起……是我不对。” 是他太理所当然了，甚至从来没有问过霍昭的意见，才会让她这么委屈，被迫承受自己的焦虑，被迫学会懂事。 是他的错。 云亦行沉思片刻。 “阿骁，昭昭的听力，是不是比常人要敏锐些？” 霍骁点头。 “她之前居住山林，住的幽静之地，加上经常在山野里随着狼群捕猎，听力异于常人。起初我也不知道，直到到了人多嘈杂的京城开始，她便常常念叨耳朵痛。 后面去市集我就让人做了一个耳罩，自那之后才好了些。之前来三娘家的时候，我曾特意让阿昭摘下了耳罩，问过阿昭是否会不舒服，她说不会。不知为何，现在又觉得吵了。” 云亦行若有所思的点了下头。 “应该是之前太吵，产生了一定的精神压力。现在觉得吵，应该是之前积攒的压力让她产生了幻听，这个耳罩刚好能给她一点心里安慰。” 云亦行眉头紧蹙，“看来，昭昭这高烧是因为心理和生理承载了超过她自身所能调节的程度才起的。” “那怎么办？” “别急，我想想。”云亦行将视线放在刘跛脚身上。 “刘先生，那三个大夫分别用了什么药？” “云大夫，这是药方。”那三张药方就揣在刘跛脚的口袋里。 “什么时候开始烧的？可有吃什么？” “前天晚上起夜的时候还好好地，第二天一早，人就昏昏沉沉的，但没烧，我们只以为她是睡不习惯，就按着霍将军之前交代的，给她换了些安神的药草放在枕头下。 中午我就想着给阿昭煮点好吃的，让她开心些，她胃口也好，吃得干干净净，结果没一会就全吐了出来，从那之后就开始烧了。这之后，我和三娘喂了些清淡的蔬菜粥给她。喂什么吃什么，但没过一会就都吐了出来。” 刘跛脚细细交代，连什么时辰用了什么药，什么时辰什么状况都能对答如流。 “能麻烦您帮我把药箱拿过来吗？” 刘跛脚这等平民，哪里被这么些个贵公子如此客气对待过。 他诚惶诚恐，急忙将桌上的药箱拿了过来，甚至不敢放在地上，还拉了把椅子过来放药箱，方便云亦行拿取。 “多谢。” “您客气了。”对着其他三个大夫，刘跛脚那是嘱咐又嘱咐，叮嘱再叮嘱。但单是看云亦行在这，他就松了一口气。 云亦行除了特定的时候，从不外出诊治。刘跛脚原本是想着让霍昭躺在板车上，带她进城寻医，但刘三娘怕霍昭病情加重，又想到霍骁的嘱咐，这才想着拿着令牌去求助。 如果没有霍骁…… 刘跛脚想到霍骁和霍昭刚才的对话，眼里闪过一抹失落。 “刘先生，药方我记在这上面了，劳烦您跑一趟医馆，说是我让你去取药的。” “是。”刘跛脚不敢耽误，拿过纸张就往外走。 看着刘跛脚那一瘸一拐的背影，云亦行收回视线。 “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很疼惜昭昭。” 霍骁垂眸，“是我对不住他们。” “所谓‘缘分’二字，大抵就是如此了。等昭昭好了，我给他们夫妻俩也看看，如果他们能因此得一子，那算是新的缘了。” 霍骁点点头。 眼下，他的注意力全在霍昭身上，无暇顾及他人。 刘三娘赶回来的时候，云亦行正在行针。她安安静静站在墙角，眉头挤在一起，眼里是快要溢出的担忧。 云亦行将针一点点没入霍昭的肉里，要是别的小孩，肯定是免不了一番折腾，可霍昭却只是皱了一下眉头，没有任何针扎的迹象。 太乖了，反而越发让人心疼。 特别是霍骁。 他宁愿他如同往常一样闹腾，也不愿见她这副模样。 第五十一章 我想将她带回去 好在，扎针的效果显著。 才扎到一半，霍昭脸上那因为高烧而透出的不正常的红已经褪了不少，表情也平和了许多。 “阿骁，帮我擦个汗。” 往日这些活，都是由一直跟着他的管家在做。但此刻的管家，被落在了医馆。 霍骁也不多话，拿了另一块干净的布，任劳任怨给他打着下手。 这一弄，便是两个时辰。 烛火起，针灸疗法也总算结束。 云亦行松了口气，将针一点点取出放好。 “药呢？” “这。”刘跛脚将煮好的药端了过来。他摸过了，温度正正好。 云亦行要接，霍骁却更快一步。 “阿昭，把药喝了。” 霍骁轻声喊着她，一只手稳稳端着药，一只手将她扶起，让她可以靠在自己怀里，有个支撑，方便喝药。 霍昭整个人因为连日的高烧而迷迷糊糊的，只是都是凭着本能在行动，就连药，也是霍骁抵在嘴边，才下意识地喝了进去。 “不愧是狼带大的孩子，这换做是其他孩子，就算不傻，人多半也已经昏死过去了。这体质，怕是连成年人都有的一比。” 饶是云亦行，也忍不住感叹一句。 “行了，喝了药，让她好好休息一会。这两天她应该都没能睡上一个好觉。” 云亦行话一落，一旁跟着刘跛脚过来的管家立马推着云亦行的轮椅走了过来。 “这就好了吗？”霍骁问道。 “还没。今晚得守一夜，要是没有再烧起来，那才是有好转。” “要是再烧起来呢？” “哪怕是要到鬼门关走一趟了。” 话一出，霍骁沉了脸，刘跛脚和刘三娘脸色也跟着一白。 “三位别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云亦行觉得有些好笑，“今晚我也会留在这，以昭昭的体质，今晚大概率是能熬过去的。只是作为医者，我也不能把话说得太满。” “云大夫，真是麻烦你了。” “客气了。昭昭既是阿骁的妹妹，那便也是我的妹妹。哥哥救妹妹，理所应当，天经地义。” “几位还没吃晚饭，如果不介意的话，不如我去给几位下碗面垫垫肚子。” “劳烦。”云亦行应下。 刘跛脚掌厨，刘三娘便跟着打下手，几碗色香味俱全的面就这么被端了上来。 “阿骁，今晚要守一整晚呢，先出来吃点东西垫一垫吧。” 几人坐在餐桌前，霍骁却还在屋里守着霍昭，就连往日有吃的第一个凑上去的毛毛，从霍骁到了后，便一直窝在霍昭的床脚处，安静得等着她的小主人醒来。 霍骁摸了摸霍昭的额头，又用手背捂了捂碰了下她的脸，确认没有烧起来后这才出去。 但他不是为了吃饭。 在外征战，饥一顿饱一顿乃常事，眼下他只想守着霍昭。但，还有其他事情要解决。 只见他‘扑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 云亦行微愣，就连推着他入座的管家也跟着吓了一跳，更别提刘跛脚和刘三娘了。 他们急忙起身，上前想将霍骁扶起来。 “将军！将军，您这是作甚啊？可折煞我们夫妇二人了。” “二位，此事是我对不住你们。送阿昭过来的是我，要带她离开的也是我。我知道你们对阿昭犹如对亲生女儿，但……” 但什么，霍骁说不出来。毕竟这事，怎么说，他都不占理。 “之前答应二位的条件我仍旧会照常支付，只是阿昭，我想将她带回去。” 早有预感的二人眼眶通红，却还是一人扶着霍骁一只手，将他扶了起来。 “昭昭是个好孩子，是我们夫妇俩与她无缘。您送她过来，是相信我们夫妇能照顾好她，是我们辜负了您的期待，没能照顾好她。” “不，二位照顾得很好。” 【只要昭昭高兴、平安、健康，旁的都无所谓。霍将军，我知道您有很多的顾虑，也知道您是为了昭昭着想，但……我想您应该和昭昭先聊一聊。她是个与众不同的孩子，也许跟在您身边，才是最好的。】 霍骁没想到两人虽然为乡野夫妇，却能如此通情达理。 “此时不管怎么说，都是我霍骁出尔反尔，坏了信用。二位，我霍骁再次便当着我最好的兄弟面前起誓，如若二位有任何需要我霍某帮忙的，我定当竭尽全力，义不容辞。” “将军，您实在太客气了。” 【是啊。我们啊，就一个愿望，那就是您好好对待昭昭，这就够了。可以的话……偶尔过个节，能带着昭昭来看看我们。】 “必定。” 霍骁应下，心中的大石头也落了地。 “既如此，就先吃个面吧，刘先生和三娘可忙活了好一阵。”云亦行适时出来说话。 如此，霍骁也不好再推脱。 和云亦行的慢条斯理不同，霍骁三两口就解决了这一碗面，便又接着回去守着霍昭。 湿毛巾换了一遍又一遍，刘三娘他们也没有谁，哪怕事情都被霍骁一个人包办了，他们也是强撑着困意守在一边。 中间，霍昭也嚷着难受过，连耳罩也被扯了下来。霍骁便帮她戴了回去，耐心地安抚着她。 直到天蒙蒙亮，霍昭才又睡去。 她的体温保持着低烧的温度，但好在，这一晚到底是没有再高烧起来。 几人都松了口气。 “既然没有再烧，那后面的疗程就简单多了。这周我会再给昭昭针灸一次，药也还是要照常喝。顺利的话，一周后便能彻底康复了。” “那我现在将阿昭带回将军府，可行？” “可以是可以，但不能受风。等会，就坐我的马车一同回京吧。” 【这么快？昭昭的行李还没收拾好，这万一要是受风了……】刘三娘比划着，刘跛脚却突然按住了他的手。 且不说霍骁直接带走霍昭本就无可厚非，单是霍骁这身份，他都可以直接带霍昭走，而不用做出昨天那般举动。 再纠缠，反倒是他们不知好歹了。 “将军，您和昭昭都是好孩子。往后的日子，你们两个可要互相扶持，互相照顾好彼此。一家人，随着生活的时间越久，总会起一些摩擦，那个时候，要想想今天，好好沟通，才能走得长远。” 霍骁点头，记在心中。 第五十二章 我想和你在一起 “阿昭的行李放着便好，等她身体好了，我再带她过来和二位聊聊天，解解闷。” 霍昭离开的第二天，霍骁便让人把霍昭的房间复原了。此次回去，直接便可以入住了。 而这个决定，也正中二人下怀。原本还想着说留点东西做念想，这下倒是不用开口了。 几人折腾了一会，总算把裹得严严实实的霍昭送上了马车里。 “稍后我让人送些药草过来，二位一定要喝，至于药钱，已经有人付了。” “云大夫，可否问问，是我们二人身体有何问题？” 昨天吃完面后，云亦行也给二人把了脉，却没说是什么情况，只说给他们开个药方，让他们按时喝着。 “二位不要担心，只是些简单地调养身体的汤药罢了，对身体有益处，二位就当做是滋补的药便好。” “那就谢谢云大夫了。” “不客气，我也是受阿骁所托。他重义气，重信用，此番也是想要努力补偿二位。” “霍将军还是太客气了。既如此，还劳烦您再次帮我们二人转达一下谢意。” 云亦行点头，被管家推上了马车。 看着马车缓缓离开，夫妇俩的心空落落的，特别是在看到那空了的狗盆和被褥还残留着余温的床榻，心中越发不是滋味。 可他们也知道，有些事情，强求不来。 此时，商誉也接到了消息。 “回来了？” “是，公子。” “看来霍骁对这孩子还挺重视的。”商誉一只手撑着脑袋，整个人看上去懒洋洋的。 “又是去医馆带走云亦行，又是守了一夜。费了那么大劲把人送走，现在生个病就急急忙忙把人带了回来……有意思。” 侍女站在一边，神情冷淡，不做评价。 “琉，你从仓库里拿些人参出来，让人送去将军府。就说……是我商某人听闻霍将军的义妹身体欠安，特送此薄礼，望将军不要劳神，保重身体，贵安。” 他勾着唇，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恶趣味。 琉应下，表情依旧。显然，她对自己主子的行为早已经麻木。 这玩意送去将军府，小孩根本就用不上。送此礼的目的，无非是想告诉霍骁，我盯上你家小孩了，你自己可要看住了。 纯纯的挑衅。 所以，当霍骁收到人参时，他看也不看，直接叫人扔进仓库里，顺便让人带回去一句话。 “滚。” “他真是这么说？” 带话的小厮颤颤巍巍的点了下头，生怕商誉将怒气撒在自己身上。 然而，商誉却大笑了起来。笑声传遍整个客厅，直到眼角因为大笑而溢出些泪水才堪堪停下。 “霍骁啊霍骁，看来你当真是变了。” 往常，霍骁一定会派人给他一些“回礼”，如今，却是演都不演了。 他确实是演都不演了。 眼下的霍骁，一颗心全放在了霍昭身上。 时间还要推前一些。 柳伯一听霍骁带着霍昭回来了，立马就出来迎了，陪同的有还有嬷嬷和清秋清雅两人。 四人看到马车过来的时候，可以说是喜不胜收，但当看到霍骁抱着裹得严严实实的霍昭下来时，脸上的笑意瞬间敛了起来。 一行人，竟是没有一个顾得上云亦行，一窝蜂地就往后院走。 往日在将军府备受欢迎的云亦行看着空无一人的门口，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 “公子，我们……还进去吗？” “不了，先把药房交给医馆的伙计，抓好让他们送过来，我要回府一趟。” 一晚上没洗漱，云亦行已经快要忍受不了了。 管家知道自家公子爱干净，立马将事情安排了下去，自己则带着云亦行回了府。 药送的很快，清秋拿下去让人按着药方煮好后端了过来。 霍昭喝了一口，强烈的苦味弥漫整个口腔，让她的五官忍不住皱了起来。 她本想忍下，可苦味太重，她忍不住推开药碗，干呕了起来。 碗打翻在地，就连霍骁的衣服也难逃一劫。 “对不起……”霍昭的声音带着些微哭腔，让人听得心都快碎了。 特别是霍骁。 小孩刚到军营那阵可要比着调皮上千倍，哪怕自己捏着她的耳朵厉声教训她，都不见她道一句歉。 而现在…… “你不用说对不起，阿昭。”霍骁觉得喉咙有些干涩。 “清秋，把这打扫一下。清雅，拿块饴糖过来。嬷嬷，劳烦您到厨房去，让人再煮一帖过来。” “是，将军。” “将军，您要不也去换一身衣服吧？” 看了眼湿哒哒的外衣，又看了眼昏昏沉沉的小家伙，霍骁起了身，让柳伯留在这照看。 因为惦记着小孩，霍骁换得很快，尽管如此，小孩的哭喊声还是穿过墙壁传到了耳朵里。 见状，霍骁更着急了。顾不上将衣服扣好，外衣一披，他便急匆匆地跑了过去。 “怎么回事？” “霍骁！霍骁！”小孩在床上喊着，柳伯额头冒着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小姐喊着您的名字，没得到您回应便闹了起来。” 说话的间隙，霍骁已经坐在了床头。 “阿昭，我在这呢。” “我吹哨子，没有回应。我吹了好久，你去哪里了？”她闭着眼，哭的一抽一抽的，用破碎的声音，一遍遍质问着霍骁。 但霍骁知道，他没有吹过一次口哨。哪怕他就在隔壁，她也没有吹，只是紧紧地攥着那个哨子和玉葫芦。 她的话，是在反映她的内心。 在她的心里，她吹了无数遍的口哨，而自己送走了她，所以在没有人能回应她的哨声。 “你再吹一吹。”霍骁将口哨放在她嘴边。 “不可以吹……不可以……”哨子抵在她嘴边，霍昭反而抗拒起来。 他知道，是自己让她变成这副不安又乖巧的模样。 无论要花费多大的精力，他都会重建她的安全屋，让她变回那个无忧无虑，无法无天的，爱闯祸，爱笑的肆意的小家伙。 “阿昭，这里是将军府，我就在你身边，你做什么都可以。吹吧，阿昭。” 他一遍遍哄着，心口处咕咚咕咚冒着酸。 “没有人吹，霍骁不要我了，不能吹……” “可以的，阿昭。” 霍骁第一次发现，语言在这一刻竟如此苍白。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除了这句，再说不出来其他的话。 “再试一试，好不好？” 哨子的声音如往常一样清亮，却没有以前响得嘹亮又持久。 霍骁掏出哨子，轻声回应着她。 霍昭每吹一下，霍骁就跟着回应一下。 “霍骁……” “我在。” “我不想去刘爹家，我想和你在一起。” “好。” 第五十三章 他还真是养了个小祖宗 “我可以不回去吗？” “阿昭，跟在我身边会有很多危险，你想好了吗？” 霍昭睁开眼，因为低烧的缘故，她的眼神还有些涣散，像找不到焦点似的，手却一直握着霍骁的大拇指。 “森林里有熊和狼，这里也有吗？” “那是比熊和狼更恐怖的东西。” “我不怕。”稚嫩的声音里全是坚定。 “好，那就不走。”霍骁应道。 既如此，从今以后，我会竭尽所能护你无忧。 霍骁在心中暗暗起誓。 对于霍骁的心理活动，霍昭自是一概不知的。 她只知道，自己不想离开将军府，不想离开霍骁。 她感觉自己像在云里，什么也看不清，整个人轻飘飘的。 直到面前出现一个模糊的人影。 “霍骁！”她想也不想地喊道。 模糊的人影随着她话音落下而变得清晰起来。 “霍骁”回过头，霍昭立马扑了上去，可等她跑过去了，霍昭又出现在更远的地方。 连着几次，小家伙有些委屈。 “为什么，碰不到你？” 霍骁的眼神又冷又淡。 “霍昭，以后你就在这里生活了。” “在这里生活？这里是哪里？我们要换地方吗？要去哪里？” “只有你，霍昭。” “只有我？” “阿昭，你太调皮了，我不要你了。” 【我不要你了。】 五个字，却让霍昭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阿昭，我后悔带你回来了，你走吧，别再出现在我的面前。” “不要……不要！” 她追随着霍骁的身影朝前跑着，可霍骁却离她越来越远。 于是，她大喊着霍骁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努力的吹着口哨，却始终得不到任何回应。 她不知道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待了多久。 也不知道自己还要在这里待多久。 她觉得好累，好困……她想回去了。 回将军府？好像回不去了，霍骁不要她了。 她想回森林了…… 心里的委屈不断扩大再扩大，她再也忍不住，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不知道哭了多久，一个声音从很远的地方飘来。 还没等她判断是谁的声音，接着，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越来越多的声音混在一起吵得她头疼欲裂。 “阿昭……” “阿昭……” 【谁？】霍昭缓缓松开手，一脸迷茫地看着周围。 “阿昭，松开。” “霍骁？”霍昭反应过来，眼里蓄起泪水。 “霍骁，讨厌。”她说道。 于是，她张嘴，恶狠狠的咬住她的手。既然抓不住，那就咬住他！像咬住猎物一样，不放手，直到对方放弃挣扎。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可因为生病，哪怕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威力也没有往日的五分之一。 可是，预料的挣扎并没有出现。 【不好玩！】 于是，她松开了嘴。 她想和霍骁说，“她不想在这里，她想回去，想回家……” 她记得，她说了很多。可具体说了什么，她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霍骁的一句话。 “我们回家。” 在这之后，她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等她再醒来，已经是三天后的事情了。 看着熟悉的环境，熟悉的人，霍昭的脑子嗡嗡的。 “小姐……” “小姐，你怎么样？” “小姐，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每个人说话的声音都嗡嗡的，听不真切。 “霍骁……”她转动着眼珠子，下意识寻找最熟悉的那个身影。 可眼前的人都雾蒙蒙的，看不真切。 她眨眨眼睛，伸手要去揉，却被人拦住。 “阿昭，先闭上眼睛缓缓，别揉。” 那是霍骁的声音。 所有人的声音都朦胧的时刻，只有霍骁的声音，能够准确的传到自己的耳朵里。 “霍骁，看不见，听不见……”她最引以为傲的东西，此刻全失了灵，这让她不由感到惶恐。 “别害怕。亦行说你这是高烧的后遗症，过个两三天就好了。” “那我就要回去了吗？”霍昭下意识问道。 “不回去了。将军府就是你的家，再也不会有人让你走了，包括我。” 霍昭瘪瘪嘴，要哭不哭的，但终究还是没哭。 因为她又睡了过去。 霍骁看着怀里这小小的一团，眼眸里全是心疼。那好不容易养起来的肉，在这短短的三天全都消失了。圆润的小脸又凹陷了下去，整个人也憔悴了不少。 但霍骁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 那眼下的乌青都快盖住脸的三分之二了。 好不容易等到霍昭退了烧，安分了些，熬着夜照顾了她三天三夜的霍骁才准备去洗漱一下，却没想到前脚刚踏出门，后脚霍昭就醒了过来。 “去医馆找云公子过来。” “是。”清雅领命，转身离开。 “将军，您先去洗漱吧。小姐刚睡着，怕是不会这么快醒来，这边还有我们照看着，能顶得住一时。”到底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柳伯自是心疼。 但霍骁摆了摆手，拒绝了。 “等亦行来了，检查好了我再去，不然我不放心。” 直到霍骁的脾气，柳伯斟酌再三，到底是没再说什么。 很快，云亦行到达。看到霍骁这副模样的时候，他吓了一跳，差点以为白日见了鬼。 “看这架势，我怎么觉得先给你把把脉比较重要？” “别开玩笑了，看看阿昭吧。她刚才醒过来，说是看不清，听不清的，就又睡过去了。” “这是正常的，毕竟她发了那么高的烧，脑子没烧坏已经是奇迹了。这两天先让她好好静养，不要去人多嘈杂的地方，看情况如何，我再过来给她测试一下。” “那现在呢？” “现在她已经没什么事了。”云亦行收回给霍昭把脉的手。 “后面只要正常喝药就好。对了，最好给她找一个幽静的地方待着。她得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一下子让她从山林到京城，她转不过来的话，后面还会再烧的。” “还会？” “所以让你带她去幽静的地方养着。对了，没事要带她去跑一跑，她精力太旺盛，如果不能把这些精力挥散掉，对她的身体也是一种损害。” “就像养狼那样？” 云亦行看着霍骁的眼神有些古怪。 “你也可以这么认为。保留她狼的习性，同时要让她融入人群。” 霍骁看着床上熟睡的小家伙，颇有些头疼。 他还真是养了个小祖宗。 第五十四章 那我谢谢你 云亦行走之前，再三与霍骁保证霍昭三个时辰内都不会醒，让他快些去洗漱补眠，省的他这副样子把霍昭又吓得起高烧。 霍骁觉得云亦行说的有些夸张，但柳伯却默默的把镜子拿了过来。 霍骁一看，扯扯嘴角，庆幸霍昭刚才看东西模糊。不管怎么说，霍骁还是老老实实去沐浴了。 而事实上也如云亦行所说，霍昭醒来，是在三个时辰之后。 她的眼珠子动了动，入目皆是一片漆黑。 “我看不见了吗？”霍昭的声音很是平静。房间很安静，她的声音听上去带着几分幽森。 “阿昭，是天黑了。”随着霍骁的声音响起，烛火也亮了起来。 这下，霍昭能看见了。 “看得见吗？” 她眨眨眼，看着霍骁的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以前天黑了我也看得见的。” “你烧的太厉害了，影响到了你的耳朵和眼睛。不过只要你好好休养，乖乖吃药，过两天就好了。” “那我现在要回去了吗？”霍昭再一次问道。 这几天，她几乎每天都要问一次。 “不回去了。以后我在哪，你就在哪。” 每一次，霍骁都会认认真真地回答她。 “可是你说你不要我了。”霍昭平静的控诉道。 “那是你做梦。”霍骁半点不带心虚。 “我从来没有不要你。不过我承认，我之前没有征求你的意见就擅自做下了决定。我和你保证，以后不会了，你可以原谅我吗？” “那我以后和你意见不统一，你就会听我的吗？”烛火晃动着，连带着霍骁的影子也跟着晃。 “看情况。” “那我不原谅。” “……听你的。”霍骁的声音有些无奈。 “那我原谅你。”霍昭回应得也很干脆。 “那我谢谢你。” “不客气。” 霍骁被一哽，周边是柳伯几人的笑声。霍骁的表情显得有些幽怨，可偏偏自己还不能发火。 他怎么觉得，霍昭这一烧，怎么还烧得口齿伶俐了。 但这样也好。只要不是那病殃殃的样子，怎么样都好。 霍骁叹了口气，“那你快点好起来，知道吗？” 霍昭点点头，抓着他的手，不让他走。 “吃东西吗？” 似乎为了响应霍骁的话，霍昭的肚子比她的嘴更先回应。 霍骁转头，还不用开口，柳伯已经吩咐了下去。 在这期间，嬷嬷给霍昭洗了个澡。 看着霍昭这瘦下去的小脸蛋，嬷嬷的眉头就没舒展过。 “嬷嬷，别伤心。”霍昭总是能很快捕捉到周围人的情绪。 “我们小姐这次遭了这么大的罪，以后肯定就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了。” 霍昭点点头，“嬷嬷也是，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她很多话还不太理解，但也能分得清楚哪些是好词。嬷嬷对她很好，所以她要把美好的话都给嬷嬷。 她笑嘻嘻的，可嬷嬷却越发怜惜起她来。 但其实霍昭刚来的时候，嬷嬷对霍昭的态度是一般般的，但因为她的经历和伤口，对她也还是多了两分上心。 所以在她打翻自己做的糕点，踢碎自己的花盆，踩死自己种了许久的药草后，她也只是默默处理掉，没有再说什么。 结果第二天，她的房间门口就放了三个东西。 一个缘芳斋的糕点袋子，一个新的花盆，以及一株新鲜采摘的药草。 后来，是柳伯和她说，是小姑娘一大早摆在这的。他刚好在清扫院子，瞧见了。 这一下，她的心就彻底被软化了。原以为事情就这么结束了，谁知道小孩在后院见到她了，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就跑了过来和她道歉。 这下，嬷嬷是彻底栽了。 得知霍骁要将她送走，她还偷摸哭过。那些个糕点，就是她塞进去的。看霍昭病殃殃的回来，她更是每天一大早就去庙里拜佛，就希望霍昭能赶快醒来。 还好……还好…… 在水变冷之前，霍昭也终于洗好了澡。这三天一会冷一会热的，冒了不少汗，这一澡洗完，霍昭只觉得整个人都轻快了不少。 只是下一秒，身上的衣服便一层一层地裹住了自己。 小家伙本就不喜欢这种拘束自己动作的衣服，这一件件叠加在一起，一抬脚，更是差点左腿绊右腿摔倒在地。 好在嬷嬷及时提住了她的衣领。 “嬷嬷，厚！” “小姐乖，你现在刚退烧，本就不能洗澡的，这既然洗了，那也不能吹风。这几天就先委屈一下你，等咱好了，就不用裹这么厚了。” 霍昭扯了扯衣服，见嬷嬷没有要退让的打算，学着霍骁的样子颇为老成和无奈的样子叹了口气，双手往后一背就出了屋。 见她这样，嬷嬷在后面偷摸着乐。 就连给她打下手的清秋清雅也忍不住翘起了唇 【果然，这将军府没有了小姐，还真是不行。小姐一回来，府里都乐呵了起来。就连将军，也不一样了。】同样是看着霍骁长大的嬷嬷心想道。 饭桌前，又是一桌好菜摆上。但若是仔细看，就能发现这菜虽多，却极为清淡，见不到一点油腥。 “我有钱。” “我也有。”霍骁说着，将那套专属于她的碗勺放在她面前。 “你现在只能吃这些，等你眼睛和耳朵都好了，才能吃你爱吃的那些。”但说是等眼睛耳朵好，现在的霍昭，眼睛耳朵也是正常人水平。 “啊？” “别啊了。” “我不吃的话，你会扔掉我吗？” 霍骁的心脏骤然一痛。 “不会。” “但是这是为了你的身体好……” “又是为了我好吗？”霍昭的语气无辜，可霍骁却再次心脏一痛。 顿了顿，他再次开口：“这样，等你好了，我就带你去林里打猎，怎么样？” “像之前那样吗？” “对。像之前那样。” 霍昭想了想，“那好吧。” 语气听着，还有些不情愿。 但霍骁还是松了口气。不管怎么样，能吃就好。 想着霍昭的话，霍骁就觉得心脏抽痛。以前的霍昭，可从来不会说这些。 就在霍骁在心里发誓一定要好好补偿霍昭的时候，霍昭的心里却只有酱烧肘子、红烧排骨、烤牛肉、炸酥肉…… 可以说，就算是没认识霍骁前，她每一顿的餐都是最新鲜的肉。偶尔是鹿肉，偶尔是鱼肉……至于味道嘛，确实是在认识霍骁后才有了改变。 “霍骁。” “嗯？” “刘爹刘娘伤心吗？” 第五十五章 真正的家人 霍骁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霍昭居然会想到他们。 “阿昭，你喜欢他们吗？” “喜欢。但是我想和你在一起。”许是没有接触过太多的人，也没有经历过太多的事，霍昭总是能很直白的表达出自己想说的话。 坦坦荡荡的，不带一丝遮掩。 霍骁想，也许就是因为这样，霍昭才能在这么些天里，就能得到这么多人的喜爱。 没有人不喜欢和一个心思干净单纯的人说话。只是待在霍昭身边，所有人就会莫名觉得轻松起来。她的身上，有大地的气息，虽然人小小一个，却总能带给人一种安慰的感觉。 这是在其他人身上所感知不到的气息。 “等你好了，我带你回去看他们，要吗？不过你放心，我们一起去，一起回来。”怕霍昭多想，霍骁又补了一句。 “这些天，有很多人来看你。” 霍骁带霍昭回来的消息，托了商誉的福，不到一个时辰就传遍了京城。 沈耀几人自是不用多说，就连姬少棠知道霍昭回来了，那也都是每天雷打不动来找霍昭，最让人讶异的，还是太子姬怀瑾。他说是得了皇后的命令来看一下霍昭的情况，但事实究竟是不是如此，却也无从得知。 霍骁无一例外全拒绝了探视，只说霍昭要静养。那么多人里，只有刘跛脚和刘三娘是被霍骁迎着进来的。 “他们来的时候，带了很多自家种的菜，说可以放得久一些，等你好了就能吃。” 霍骁看得出来，他们穿了自认为最好的一套衣服，就连菜也是弄得干干净净拿过来的。 他们的表情有些局促，怕人嫌弃一般，紧紧抓着手上的包裹不敢放下。 尽管如此，因为惦记着霍昭的身体，他们还是来了。 “这些都是刘爹刘娘他们送过来的吗？” “对。” 霍昭默默吃着，霍骁一时也猜不准她什么心思，于是也默默陪着她吃饭。 他想，今天的掌厨技术不错。前些日子大抵有什么心事，失了水准。 可吃到一半，霍昭却突然停下了动作。 “霍骁，我是不是让刘爹刘娘伤心了？” 她是不是有些太任性了。 霍昭不由地开始思考自己的所作所为。 她知道霍骁是为了她好才想要送走她，不是不要她。 她也知道刘爹刘娘对自己很好，最开始生病那两天，一直是他们在守着自己，给自己换毛巾、喂水、熬药。 可是…… “阿昭，等你好了，我带你去刘爹刘娘家正式拜访一下，让他们收你做干爹干娘，你觉得如何？” 霍骁的话让霍昭愣了一下。 “干爹干娘？” “对。就是不住在一起的一家人。” 霍骁尽量用最简单的语句来帮助霍昭了解这些词的意思。 “干爹干娘……” “愿意吗？” “愿意！刘爹刘娘对阿昭很好，阿昭喜欢他们。但阿昭想和霍骁在一起。我知道刘爹刘娘想和我做一家人，是我太任性，让他们伤心……” “不对，阿昭。”霍骁打断了她的话。 “哪里不对？” “你没有任性。你只是在跟着自己的心走。” “跟着自己的心？”霍昭重复着，将手捂在自己的心口。 “对。阿昭，如果你觉得你自己无论如何都想做这件事，那就随自己的心意去做。” 霍骁告诉霍昭的话，也是想说给自己听。 “就像这次一样吗？” “对。” 霍昭比他所想的要聪明，很多词几乎都是一点就通，也会有属于自己的思考。 他觉得，这不是一个狼孩应该有的思维能力，更像是霍昭在某个时间段曾受过某些指引，所以在一开始的时候，霍昭才能听得懂他们说话。 只不过因为和那个人接触的时间不长，所以并没有学到太多东西，但也因此有了一定的理解能力，以及建立了属于自己的思维模式。 【看来得找个时间好好和阿昭聊一下了。】 霍骁想到了那一闪而过的绿眸，心下沉了沉。 【但愿不是。】他在内心祈祷着。 第二天一早，霍骁就让人去请刘氏夫妇两人过来了。 两人来的时候依旧是大包小包的，看到霍昭的瞬间，两人立马拥了上去。 “哎呀哎呀，昭昭，你的病才刚好，怎么能站在门口呢？要是受了风可怎么好？” 【是啊是啊。】刘三娘附和着刘跛脚的话。 “昭昭想出来接刘爹刘娘。” 她伸手，刘跛脚顺势将她抱起来。 【还难受吗？】刘三娘眼里满是担忧。 【不难受了。】 “我们先进去吧。”霍骁插了话。 两人连声应下，带着霍昭和大包小包一同进了门。 “这个是今早刚从地里采摘的菜，还有这个，是缘芳斋的糕点和酥糖，要是吃药觉得苦，你就拿这个压一压。” 刘跛脚将包裹摊开，菜和酥糖分开装，每一样都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放在包裹里。 “还有这个，是你刘娘专门给你做的。” 刘跛脚说着，拆开了另一个更大的包裹，里面……是一个巨大的灰狼玩偶。 玩偶快和霍昭一般高，针脚很密，抱起来软乎乎的，很舒服。 霍昭看到玩偶的瞬间，眼睛便亮了起来，抱着玩偶蹭了又蹭。 看她这副表现，两人松了口气，霍骁的脸上也挂上了笑。 “原本我还想着等过几日阿昭身体好一些了再带她去拜访二位，说一下认亲之事。既然都到了这个份上了，那不妨就现在聊上一聊。” “认亲？”两人疑惑。 【昭昭的父母找到了？】刘三娘问道。 霍骁摇摇头，“是认二位的亲。” 他的嘴角噙着笑，一边朝霍昭招了招手。 霍昭抱着玩偶跑了过来。 “阿昭，你自己和你刘爹刘娘说一说。” 霍昭点头，抱着玩偶不肯撒手。 “刘爹刘娘，阿昭喜欢你们，但阿昭想和霍骁住。霍骁说了，干爹干娘就是不住在一起的一家人，所以阿昭想认你们做干爹干娘，阿昭还做你们的孩子，好不好？” 坦白讲，霍昭和两人相处的时间并不长，按理说不会有这么深的感情。 可偏偏这个人是霍昭，一个单纯又不谙世事的孩子，而对方是刘三娘和刘跛脚，一对期待着能有一个孩子的恩爱夫妻。 两方都是善良淳朴的人，哪怕相处的时间不长，却也在各个方面格外契合。 如果不是因为霍昭认识霍骁在先，霍昭跟着他们，只会过得更自由洒脱。 所以，抛开霍骁不谈，霍昭是想和他们在一起的。和他们在一起时，是与霍骁完全不同的感觉。 那个爷爷说过，自己有一天会遇到真正的家人。 第五十六章 你可不要不识好歹 —— “什么是家人？” “就算不在一起，也会互相惦记，相互挂念的，超脱于爱情的永恒的关系。” 老人的眼神里充满了哀伤与怀念。 “爱情是什么？永恒又是什么？”小娃娃的话语充满天真，将老者从悲伤中拽了出来。 小家伙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于是不满地瞪着他，朝他呲了下牙。 老者也不怕，只是笑着拍了拍她的脑袋，眼神有着柔和。 “这对你来说还太早了。”老者故作高深，让人摸不准他是在指哪一个问题。 —— 那太复杂了！ 无论是对于当时的霍昭，还是现在的霍昭而言，都不是能理解的话语。 但不管怎么说，按着她自己的理解，霍昭觉得霍骁的话和那个人差不多。 “不住在一起的一家人……你们愿意做昭昭的家人吗？” 她的眼神有着期待。 刘三娘更是瞬间红了眼，一把抱住了霍昭。 “当然……”刘跛脚的声音被打断。 “山野小儿，眼界就是如此之小。”一道略显刻薄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霍昭的表情有着疑惑，霍骁的眉头则是皱了起来，至于刘氏夫妇二人，则显得有些局促和尴尬。 还没等几人开口，霍老太和霍曜的身影就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他们的身后，是两个人高马大的打手和几个年轻貌美的丫鬟。 显然是有备而来。 “将军。”自家的两个看门小厮急匆匆跑进来，白着脸跪在地上。 霍骁一眼便看出了他们的不对劲。他没说什么，只是摆手让他们离开。两个小厮应下，扭曲着脸离开。 这下，霍骁才将视线放在两人身上。 “好臭。”霍昭突然开口，皱着鼻子后退了一步，捏着霍骁手腕处的衣角挡着自己的鼻子。 “你个黄毛小丫头，说什么呢！”霍曜陡然变了脸色。 “怎么？上次没被蛇咬够，还想再来一口？” 霍骁沉着脸，幽幽地盯着霍曜，眼神里满是警告，一只手则半挡着霍昭，一副维护的姿态。 “霍骁，他好臭。”哪怕嗅觉还没完全恢复，霍昭的嗅觉、听觉也不是常人所能比及，只是范围没有之前那么广。 连着两次被说，霍曜的脸色可以说是黑的快能滴出墨水来。 自从上次被蛇咬过后，他在府里每天难受得跟一千只蚂蚁在爬似得，腹痛难耐。一方面又怕毒素蔓延，一方面又止不住要跑茅房，这一来一回，索性放了个恭桶在房间。 虽然每日都换，可那气味却像是被腌入了房间似得，久久不散。搞得他现在都觉得自己身上围着一股子屎味，连府里的下人见到他都是匆忙行了礼后疾步离开。 这份屈辱，霍曜自然是都记在了霍骁头上。而如今，还多了一个霍昭。 【一个黄毛小丫头，也敢对自己指指点点！等你进了我们霍府，看我不弄死你！】他咬着牙，眼里闪过一抹阴狠。 此时，霍老太的视线已经来回扫了她好几眼。 小孩也不怕，就这么看了回去，眼里有着防备。 霍骁见状，将她抱起，护在怀中。 霍禾将视线移开，最终落在稍显局促的刘氏夫妇身上。 “我说穿成这样也去缘芳斋，原来是准备来讨好小娃娃。莫不是想哄着她给你们点好处？” “我们不是……”刘跛脚面红耳赤地想要解释，却被霍禾不耐烦的打断。 “行了。”霍禾有些嫌弃的提着手帕捂着鼻子。 “不管怎么样，今天这亲，有我在，就轮不到你们来认。” 霍骁冷笑，“霍老夫人这是哪里来得底气？可别忘了，这是将军府，可不是你们霍府！ 且不说刘氏夫妇是我霍骁请来的客人，本就不必带礼。单是他们肯为了阿昭花心思，这份心意也举足轻重。可不像某些人，不请自来为其一，无礼为其二，却也不知为何总自以为高人一等。论品行……呵，怕是要比街边乞丐少三分。” “竖子！”霍禾猛地一挥袖。 “这就是你对待你祖母的态度吗！” “霍老夫人年老记性差，那我便再说一遍。我霍骁，可不是霍家的人，哪来的祖母？”霍骁半点不带退让。 “你！” “祖母！”就在霍禾要发飙的瞬间，霍曜及时拦住了她。也是这么一提醒，霍禾才想起自己此次来的目的。 她轻咳了一声，自顾自地坐下。 “总之，今天我便要将这小丫头带走。” “霍老夫人真是好大的口气。”霍骁冷哼一声。 “想从我将军府里带走人，那可得看你的本事有多大。” 霍禾闻言，头抬得更高了些。 “原本我是想得了皇上口谕后再来，省得与你多费口舌，是阿曜顾及着兄弟情谊，怕你多想、误会，这才求着我，让我过来再好好劝说你两句，你可不要不识好歹。” “我可不知道我误会了什么，又怎么不识好歹了。” “阿骁，话不是这么说。”霍曜扇子一开，自顾自扇了起来。 不扇还好，一扇，就连身边的霍禾也变了脸色。 她用手绢捂着口鼻，“别扇了。” 霍曜脸色骤变，神情有些尴尬，将扇子合了起来，却还是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脸上扯着一个僵硬怪异的笑容面对着霍骁。 “你想，我们这也是为了你好。你独自抚养一个孤女，小还好，大了难免惹人非议。前些日子你送走她我也就不再说什么了，但你这又接回来，想必是小姑娘受不了那贫苦生活。 既如此，倒不如送到霍府，一来可以让小姑娘名正言顺地做霍府的千金，二来你也能常去霍府走动走动，别总是一人守着这偌大的将军府嘛。” 霍骁明白了。 怪不得霍曜这么着急忙慌过来，合计着就是怕小姑娘病好了又要被送走，这才着急忙慌跑过来，生怕他们想用小家伙绑住自己，让自己心甘情愿用将军府的荣誉光耀霍府的门楣的算盘落了空。 “贵妃娘娘已经去找皇上求了口谕，想必不日就会有公公来知会你了。霍骁，我可是给了你面子的。此刻你要是放了手，对大家都好，我也可以允许你进霍家去看望这小丫头。” 霍禾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和眉眼一样上扬，仿佛这是一件多么值得人感恩戴德的事情。 第五十七章 就这？她可不怕 霍昭将两人的对话听在了耳朵里，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 【这两个人，想将自己从霍骁身边抢走。而且，霍骁要找自己，还得等他们同意！】 哪怕是她，也知道霍骁厌恶这两人，而这两人也同样厌恶着他……和她。 反应过来的霍昭从霍骁的怀里挣脱开来，同时也打断了霍骁想要开口说的话。但霍骁丝毫不觉得有什么，而是将霍昭放了下来，想看她要做什么。 “你们想要做我的家人？” 话一出，两人的眼神都忍不住浮现一抹轻蔑。 “当然了！”霍曜清了清嗓子，扯出一抹笑，可这脚却像是被粘在了原地一般，半点不肯靠近霍昭。 “有什么好处吗？” “好处？”霍曜微愣，表情变得微妙。 他就知道，这小家伙哪里是病了，分明是嫌贫爱富，故意装病想要回将军府。 “当然。”他脸上笑意不变。 “我们霍府可不是什么小门小户。缘芳斋的糕点，你要多少便有多少，可不像一些人，穿着不入流的衣服，背着不入流的包裹晃荡来晃荡去，围着糕点看了又看，才为了充面子咬牙买下那两三块糕点。” “才不是！”刘跛脚忍不住反驳，“我们那只是在看哪一种是昭昭喜欢吃的而已。” “这有什么好纠结的？全都买了不就可以了？爱吃的下次多买些，不爱吃的……扔了就是。” 霍曜那随意的语气让刘跛脚噎住了嘴。 他垂眸，竟无法反驳他的话。 “那你们买了吗？” 这下，说不出话的人变成了霍曜。 “我……” “不是说要成为我的家人吗？不是说你们不是小门小户，可以全都买下吗？为什么不买给我？还是说你们一块也买不起？” 霍昭的声音没有半点咄咄逼人的意味，反而带着孩童的天真与稚气。 霍曜心头‘啧’了一声，似乎没想到一个小丫头竟如此计较。怪不得和霍骁合得来！ “你一个小丫头，怎能如此贪嘴？”霍禾想着先发制人，于是厉声呵斥着霍昭，蹙起的眉眼显示出她的不耐和不经意间散发出来的厌恶与嫌弃。 可霍昭却是不怕的。 森林里多的是要她命的野兽。就这？她可不怕。 “我还没过去呢，你们就这么对我了，我又怎么能相信你们会对我好？”她双手环胸，而小黑也顺势从她的衣袖中爬出，挂在她的脖子上。 “你们见到刘爹刘娘，那自然也在那什么斋那里了。刘爹刘娘背着这么多东西都想着我，惦记着我，要给我买糕点。而你们，你们口口声声说要收养我，对我好，可是在那了都没想过给我带一块糕点。我是小，不是傻，跟了谁，我都不会跟了你们。” 霍昭盯着他们，小黑贴着她的脖颈朝两人吐着蛇信子，让人不寒而栗。 霍曜咽了下口水，眼睛一直看着她脖子上的小黑，捂着脖子，生怕小黑又给他来上一口。 “这……这……我们不是想着，等接到你了，再一起过去嘛。”霍曜尬笑两声。 “为什么一定要我过去才行呢？不是你说的可以全部都买下来吗？” “够了！”霍禾猛地一拍桌子。 “霍骁，这就是你带回来的人？一点教养都没有！不过几个糕点便这般胡搅蛮缠，这要是接着放在你这里养着，那还得了？” 霍禾没想到霍昭一个小娃儿口齿竟这般凌厉，于是转头将怒火发泄到霍骁身上，顺带给霍昭扣了一个大帽子。 “既然入了霍家的门，以后这礼仪举止可都得学个透彻，可不能像现在这般贪吃。还有这小畜生，赶紧弄死了去。上次它咬伤你大哥的事情还没有和你清算。我告诉你，这蛇，你不仅得弄死，阿曜这些天的治疗费用，你也得一并承担了去！” 霍骁嗤笑一声。 “霍老夫人，霍昭是我府里的人，可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指指点点。更何况，她说的，哪一句有错？论礼仪举止，该学的怕是另有其人。” “你！” 霍骁却不给霍禾开口的时间。 “还有这蛇，就不劳您惦记了，小黑向来乖巧安静，就这护主行为，那放在军营里可是要受上赏的。死不死的，怕是还轮不到霍家人插手。何况你们要是不闯进我们将军府撒泼打滚，小黑也不会动口。于情于理，我们都无半点过错，这药费，自然也不需要承担。” “撒泼打滚？”霍禾拔高了音调。 “难道不是吗？” 霍骁的眼神锐利又充满压迫感，哪怕是霍老夫人都有些招架不住，更别提霍曜这位无所事事，常年在青楼里晃荡的京城公子哥了。 “总之，话我放在这里。霍昭是我将军府的人，谁来了也别想让她离开将军府！你们要是再敢打霍昭的主意，那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我去找毛毛！”霍昭立马跟团。 “这次不用它。”霍骁对霍昭说话的时候，语气肉眼可见的放柔了下来。 他走过来，拍拍霍昭的脑袋，将她抱在怀里，眼神也在下一秒变得锐利起来。 “来人，把他们几个都丢出去。要是下次没有我的允许就放他们进来，你们就全都卷铺盖走人！” 霍骁话音一落，周围立马涌现出几个人高马壮的家丁出来。 霍禾这边的家丁立马护上前，可将军府的家丁大部分都是从前线退下来的将士，和守门的两个普通小厮完全不同，三下五除二便将霍禾他们带来的家丁给制服在地。 霍禾坐不住了，霍曜也在瞬间躲到了霍禾的身后。 “霍骁！既然你敬酒不吃，就别怪我不留余面。等贵妃娘娘求了皇上的口谕下来，到时候你再想要进我霍府可就没那么容易了！”霍禾看着缓步逼近的家丁，后退半步梗着脖子强充气势道。 霍骁冷嗤，“哼，这霍府，闹啊是求着本将军都别想本将军踏进去一步！至于口谕，我们拭目以待！” 随即对家丁下令，“还不快将他二人给本将军轰出去！” “是！” 霍禾和霍曜眼见局势不利，怒瞪了一眼霍骁，后撤转身快步离去。 第五十八章 怎么可能不护食？ 不速之客离开，转眼间，将军府便再次安静下来。 “昭昭……我们是不是给你丢面了？” “什么是丢面？”霍昭一脸疑惑。可还没等刘跛脚说些什么，霍昭的视线便已经离开了。 “一直说糕点糕点的，我都饿了。霍骁，刘爹刘娘给我带的糕点呢？” 霍骁轻笑，剜了一下她的鼻子。 “你这小馋猫，不是就放在桌上吗？” “我现在能吃一个吗？” “不打算和你刘爹刘娘说认亲的事情了？” “当然要说。要说就不能吃吗？”小家伙瘪着嘴，眼眸中满是纠结。 天真无邪的话，瞬间打破了刚才因为霍禾两人的到来而变得僵硬的氛围。 “去吧，别吃多，你的嗓子还没完全好。” “嗯嗯！”她跑到桌子前，而小黑也乖巧的缩回她的衣袖里。 清秋帮她将糕点摆放出来，贴心地给她擦了擦手。 霍骁收回视线，示意两人坐下。 “二位也看到了，阿昭不是什么嫌贫爱富之人，她的想法很单纯，你们对她好，她就对你们好。” 说到一半，霍骁拿着糕点走了过来，递到霍骁面前。 “霍骁，吃！” “我不吃，你自己吃就好。别忘记了，拿到你刘爹刘娘的糕点要做什么？”霍骁的声音很柔和，没有半点被打断的不悦。 霍昭也没有强求，又端着糕点到刘氏夫妇面前。 “刘爹刘娘，吃糕点。” 刘三娘眼神充满慈爱，拍了拍她的脑袋，摇了摇头。 刘跛脚也是，将她卷起的袖边放好，让她小心着吃，不要噎到，等吃完了，再带她去买。 霍昭点点头，带着糕点回了桌前，却也只拿了一块就回到了霍骁怀里。 “这孩子，竟一点也不护食。”刘跛脚颇有些感慨。 “不。”霍骁笑着否定着刘跛脚的话。 “她是狼养大的，过着有上顿没下顿的日子，怎么可能不护食？” 两人皆是一愣。 “她不护食，不过是因为她认可了你们罢了。” 还记得小家伙刚被接到军营的时候，熊坞装作吃不饱要小家伙手里的鸡腿，谁知道手刚伸过去，小家伙立马咬了他一口，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叼着鸡腿就跑开了去，一个人躲在角落里，直到吃完了才不紧不慢的出现。 后来每次分食，小家伙便不再和他们一同用餐了。哪怕霍骁在旁边，她也是习惯性叼着东西躲到营帐里或某个她觉得安心的角落里待着。 后来还是熊坞想尽了办法，加上霍骁自己也觉得这样不是个事，便将她拎了回来，告诉她跑开就没有食物后，才总算是又让她坐回了餐桌前。 在那以后，没有人敢再逗弄她，要她嘴里的食物。直到某一天，熊坞因为犯了错被他禁食一天……谁也不知道霍昭是怎么想的，竟然直接把自己的鸡腿递给了他。 当然，熊坞没接，可从那之后，每次回军营，手里都不再是空荡荡的。 那天晚上，霍骁曾问过霍昭，怎么会突然把自己那一份餐给熊坞。 霍昭是这么回答的：“因为他肚子饿了。” “那你不饿吗？” “我很能忍。” 仅仅四个字，却无法叫人不动容。 趁着两人沉思的空档，霍骁给霍昭擦了擦嘴后放她下来，叫来了清秋。 “带她去房间换个更厚实些的衣服，手脚有点冷了。” “刘爹刘娘，等等我。”霍昭倒也乖巧，看刘跛脚两人回应她了，这才老老实实被清秋牵着离开。 “将军，您想说什么，您就直说吧。”刘跛脚自然看出了霍骁是有意将霍昭支开。 对于他的表现和态度，霍骁满意地点了头。 “既如此，那我便不再拐这些弯弯绕绕的了。” 两人点头，正襟危坐，眼神里却透着些紧张。 “如果不是发生了些意外，原本我是想找户更好的人家收养阿昭的。” 两人点头，没插话，心里却也都明白。以霍骁对霍昭的在乎程度，怎么可能会愿意将她放在一个有残缺的贫困家庭？ “但不管如何，许是天意，二位还是和我们家霍昭结了缘。” “昭昭是个好孩子，任谁……” 霍骁举手，打断了刘跛脚这些听上去有些奉承的话语，哪怕刘跛脚是真心这么觉得。 “一码归一码。经过这段时间，我也能看出来二位对待霍昭的真心，且也一直信守承诺，没有和旁人透露半点有关霍昭的消息，或是借着将军府的名义做什么事情。凭这一点，当初说好的好处，我也愿意照常支付。还是说，二位有其他的需求？” “这些都是我们应该做的。我们从未想要利用昭昭什么，只是把她当做自己的孩子好好抚养罢了。只可惜我们还是辜负了您的期望，没能好好照顾她。您能不怪罪我们，还让我们能来看看昭昭，已经是我们的福气了。至于好处，我们是万万不能接的。” 他们的话，并没有超出霍骁的意料。 “阿昭生病，这事不怪你们，是我自己没能照顾好她，没能察觉到她的不适之处。但这些都过去了，也就先不谈了。我特意支开阿昭，是想和你们聊一下有关认亲的事情。” 两人对视一眼，了然。 “您放心，既然阿昭回来了，那便是将军府的千金小姐，我们自然是不会……” “二位误会了。认亲一事，是我提出来的。” “这……这是为何？论家世论实力，我们都排不上号。昭昭以后是要跟着您的人，牵扯上我们，怕是只会给她丢面。” 两人在缘芳斋受到的屈辱，到现在还时不时刺痛他们一番。 “这就是我问你们要什么好处的原因。” “我们……我们……”刘跛脚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能说出什么来。 这也在霍骁的意料之中。 夫妇俩平日里自力更生，偶尔做点小买卖，思维已经固定，又没什么野心，纵使有机遇，也很难立刻转变思维。 “既然二位也怕给阿昭丢面，为何不改变一下思路，提高自己的身价呢？当然，二位要是不想，我也充分尊重二位的想法。只是这认亲一事，可能要搁置一段时间了。” 第五十九章 为之计深远 霍骁这话，但凡是聪明一点的人都能听得出他其中的意思。 认亲可以，但刘氏夫妇必须要有能配得上霍昭的身份。既然霍昭被他接了回来，刘氏夫妇作为她的干爹干娘，自然就不能拖她后腿，成为她的软肋。 相反，他需要他们成长自身。这样，若是以后自己有一天战死沙场，霍昭也能有新的依靠。 他考虑了许多面的因素，想过将霍昭托付给其他地区的富商，也想过到那时将霍昭托付给云亦行或狄和风等人。 可不行。 和自己一起，霍昭必然会受到各方或好或坏的探查，一旦自己出了事，霍昭作为自己在世唯一的亲人，必然也逃脱不了他的仇家的魔爪。那些个富商目标太大，让霍昭过去，目标更大。 而无论是云亦行还是狄和风，霍昭交付给他们，便避免不了要在这京城的水深火热中周旋，这是他不愿意看到的结局。 思来想去，竟只有刘氏夫妇是目前最合适的人选。 刘氏夫妇身世干净，能抵挡住权利和富贵的诱惑，又有一丝技能傍身，只要稍加些助力，想必也能过上富裕生活。 而此刻，贫穷就是他们最好的保护罩。在京城的权贵们看来，他们不过是小喽啰，等他们离开了京城，便不会对他们有多大的关注。最重要的是，霍昭喜欢他们。 霍昭磁场干净，很容易看透一个人的本质。如果她喜欢对方，那一定有她的理由。既然霍昭相信他们，在意他们，他也不介意做个顺水人情，让小姑娘高兴一把的同时，也能给她找多一条后路。 综合这些因素，才是霍骁真正想要让他们做霍昭干爹干娘的原因。 既然霍昭以后要跟在自己身边，那自己就得为她谋划得更深远一些才行。 “二位怎么想？” “将军的想法我大概明白。没想到您为了昭昭，能谋划到这个程度。”刘跛脚不免有些感慨。 “阿昭既是我带回来的，那我便要负责到底。我活着，她便是将军府唯一的大小姐。我若死了，也要为她安排好以后得道路。至于二位，如果你们不愿搅和到其中来，我也理解，我会给你们一笔钱，此后两家便断开往来。” 看刘跛脚比划到‘断开往来’四字，刘三娘着急了起来，咿咿呀呀地摆着手。 看他们这样，霍骁心里有了底。 “我这边有个想法，二位不妨听一听？” “愿闻其详。”两人正色着脸，背也挺直了几分。 “刘三娘的手艺我看过了，不比刺绣堂的人差，甚至技高一筹。至于您，算钱速度快，卖菜的时候也懂得利用他人心里快速将手头的菜销售出去，是个打理店铺的好店家。” “您的意思是？” “我母亲早些年去过江南，在那边有几间铺子，怀了我后便将铺子交给了她的亲信打理。前些日子，那亲信叫人送了信过来，说是她身体欠佳，想回乡修养。我想让两位前往江南，替我料理几间店铺。至于如何打理，二位想如何打理，都且自便。” “可要是我们没做好……” “那也无妨。若不行，我便叫其他人来打理就是了，两位不用太紧张。” 夫妇俩对视一眼，最终，那抹犹豫和迟疑化作了坚定。 两人起身，朝着霍骁便是一跪。霍骁也不躲，就这么受了下来。 “将军信任我们，是我们的荣幸。我们虽然抚养昭昭的时间只有短短几天，却也在心里将她认作了自己的女儿。如果能成为她的依靠，我们自是义不容辞。如今能得将军助力，是我们夫妇的荣幸，我们必当竭尽全力。” “好！” “认亲宴在眼下不宜大肆操办，只怕二位得委屈些。” “不委屈！不委屈！我们都不是在意形式的人，只是认了亲，有了名头，往日我们若能富甲一方，我们也能抬着头，让阿昭介绍介绍我们。” 刘跛脚说这话时，他和刘三娘的脸上都挂着笑，没有半分不满。 “那二位稍作休息，我现在便让人准备一下，让阿昭给两位敬茶。往后要是有机会，我再给两位办一场更风光些的认亲宴。” “将军说这些便客套了。若是认了昭昭做闺女，那往后昭昭便和我们是一家。一家人，不管外人如何说，我们心里知晓编号。您放心，出去之后，我们不会向任何人提起将军府的事情。若往日真不负将军所望，我们自会登门拜访，若没有，那这亲，就当没认过，对孩子也好。” 霍骁讶异于两人竟能有如此觉悟。他也没有客套，只是无言地点了下头。 “那二位先在这稍等一会，我去带阿昭过来。” “诶，好。” 两人面上有了红光，扯着自己的衣袖，想着早知如此，就该多花些钱去裁缝那里买块好料子。好在这也是新的衣服，不埋汰。 另一边，霍骁也走到了霍昭房间门口。 衣服早已经换好，清秋却让霍昭留在房间里，小家伙似乎也知晓什么，倒也真老老实实地待在房间里喂养着小黑，直到房门敲响。 “霍骁！”小家伙换了个衣服，粉粉嫩嫩的，把她白嫩的小脸衬托得多了几分血气。 霍骁将她稳稳抱起。 “走吧，去给你刘爹刘娘敬个茶，以后就该改口叫干爹干娘了。” “那我以后就可以经常去找干爹干娘了吗？” “还记得我说过什么是干爹干娘吗？” “不住在一起的一家人？”小家伙抬头看他，眼神懵懂。 “对。认了亲后，你干爹干娘还有其他事情要做，过不了多久就要离开这里了。” “那我还能见到他们吗？” “当然可以。只不过不是现在。但过些日子他们稳定了，我便带你去找他们去，如何？” “约定？”她勾起小尾指，那是姬少棠教她的，说违反约定的人要吞一千根针。 “约定。”霍骁勾唇，手指搭上那纤细的小尾指，随后勾住晃了晃。 霍昭认认真真地盖了章，露出了满意地笑容。 约定落成，两人也走到了前厅。 前厅的风格依旧不变，坐在主位的，却变成了刘家夫妇。 霍骁将霍昭放下，半跪着为她理了理衣裳。 “去给你刘爹刘娘敬茶。” 霍昭点点头，目光坚毅走向两人。柳伯弯腰，将托盘递到霍昭面前。 第六十章 我想办个认亲宴 茶杯的水是温的，霍昭拿在手上不凉也不烫。 霍骁坐在主位下方，而霍昭则是跟着柳伯的话一字一句复述着。 两杯茶交付，霍昭朝两人叩头，“干爹，干娘。” “诶！”两人应下，各自从衣袖里拿出一个大红包。 这个红包，还是他们刚才临时和柳管家拿的。认亲宴太临时，两人身上都没带什么钱，于是凑了凑，让柳管家帮忙把铜板和碎银换成一小锭银子，又借了些钱，这才凑出了这两个红包。 “谢谢干爹干娘。” “以后就是一家人了，爹娘给闺女钱，理所应当。” 这仪式自此就算是成了。简简单单，没有半点仪式感可言，可双方却都很是高兴。 认亲宴结束后，刘氏夫妇留下来吃了顿饭便离开了。 离开时，脸上没有半点红光，全是颓丧之气，刘跛脚甚至还回过头来骂骂咧咧什么，直到刘三娘拽着他的衣角叫唤了两句，这才不情不愿地离开了这。 “我怎么觉得没有这么简单呢？”商誉托着下巴，目光一直看着院子里起舞的舞女。 一旁报告的人不敢多说，只是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 “罢了，就先这样吧。相信过不了多久，这霍骁就会有动作了。” 为了一个孤女做到这个地步。霍骁啊霍骁，你也是终于有软肋了。 商誉眼睛一眯，捏了个葡萄扔进嘴里，看上去心情很好。 刘氏夫妇一走，霍昭醒过来的消息很快被传了出去。 云亦行率先到达，给小姑娘又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还带来了许多调养身体的草药给她。 小姑娘一高兴，塞给了他一块糕点。 云亦行接下，当着她的面吃下，很是给面子。 小姑娘开心，还要说什么，倒先被毛毛的叫喊声吸引了过去，于是打了个招呼，急匆匆地离开了。 霍骁让清秋清雅跟了上去，自己则和云亦行留在前厅，将认亲一事和云亦行说了。 “你这盘算的倒是合理。刘氏夫妇这边倒是不怎么用担心，总归他们现在身份低微，不会惹得太多人注意。就是这霍府……如今贵妃娘娘正得盛宠，这口谕还真说不准会落下。你这边有何打算？” “陛下知道我和霍家水火不容，想必过一阵子便会召我入宫，问我想法。若口谕先到，前些日子提起过抵御匈奴一事，问我要何奖赏……” “你就不怕皇上生气？”云亦行没想到霍骁甚至都想过依靠军功来留住霍昭。 霍骁摇头，“周围几个国家都在蠢蠢欲动，陛下是明君，识大局，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与我心生间隙。” 云亦行觉得有理，但还是忍不住蹙起眉头。 “但你之前提到过皇后对昭昭也颇有些兴趣，我怕她会借此机会，让昭昭给她抚养。一来，她可以再压贵妃一头，二来，皇上还能接着皇后的名头拒了贵妃的请求，两方都不得罪，还能让二者接着斗。” “考虑到了。到时，我自会表态。” 见他眼神坚定，云亦行知道，这怕是天兵天将来了，霍昭也只能留在将军府了。 “对了，你说阿昭她不能长时间待在热闹的地方是吧？” “对。怎么了？” “我想把之前的府邸重新修建一番，那边连着后山，适合阿昭玩。就是府邸没有将军府大，你看一周带去住过三两天的，够吗？” 云亦行都快觉得眼前的霍骁是被人夺舍了。 “这还是我认识的霍骁吗？一个什么都不在乎的人，居然也会考虑起这些问题来了？” “你就说行不行？” “行！”云亦行倒也给了个干脆的回答。 “不过你说的府邸，不会是你从霍府出来后住的那间吧？” 霍骁点点头。 那间屋子，是霍骁母亲的嫁妆之一。在他们一家被赶出霍府后，他们便一直住在了那里，直到他的父亲出征拿了军功，一路晋升，直到获封‘将军’称号，这才入住了这间将军府。 搬出来后，那宅子就闲置了，不过霍骁还是会定时雇人去打扫一番。 “那宅子虽然能住人，却也有些旧了，我想让人翻新一下，以后空闲了，可以让阿昭去那里玩一玩。那地方偏僻清净些，又连着后山。回头我把后山开垦出一块出来，她要跑动也安全些。” 霍骁自然而然地计划着和霍昭未来的生活。 看他这样，作为发小的云亦行也忍不住勾起唇角。 “其实也不用这么麻烦，你要是想，我可以给昭昭扎一针，让她的五感变成正常……” “不！”霍骁毫不犹豫地打断云亦行的话，脸色很是严肃。 “那是阿昭的天赋，我既然有能力能让她过得舒服自在，为何要让她委屈自身？亦行，以后可别再说这些了。” 云亦行先是错愕，后是轻笑，最后点了点头。 “是我失言了。这样，作为歉礼，翻修一事也算我一份，就是别忘记给我建个亭台，好让我去那边偷得浮生半日闲。对了，我的房间，可得多上几分心。” 年幼时，云亦行常常会去霍宅找霍骁玩耍，久而久之，霍宅便有了一个专属于云亦行的房间。只是随着两人慢慢长大，加上霍宅的闲置，云亦行也就没有再留在霍宅和将军府留宿了。 “这是自然。我们二人何须生疏至此？你就等着宅邸修好，过来饮茶便可。” 双亲去世后，霍骁在这世上在意的人便只有寥寥几个，而在这之中，云亦行便是其一。 “另外，等阿昭病好了，我想办个认亲宴。” “认亲宴？” 霍骁点点头。 这边，霍昭听到毛毛的叫声也跑了过去。果不其然，她到的时候，姬少棠已经和毛毛玩了起来。 看到霍昭出现的瞬间，姬少棠立马起身，不顾身上的草屑就要跑过去抱她，被霍昭一个后退躲开了。 “脏！”彼时的霍昭，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在军营时的邋遢样。亦或者说，她只是单纯嫌弃姬少棠。 姬少棠被嫌弃，倒也不气，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草屑，抬头看她。 “我够义气吧？知道你身体好了，立马就来找你了。前些日子来找你都被霍骁赶出去了，我没办法，只能钻狗洞进来了。我聪明吧！让毛毛喊你过来。” 估计是太久没和霍昭说话，姬少棠看上去很是兴奋，话也是一句接着一句，丝毫没给霍昭开口的空间。 等他叉着腰等着霍昭用崇拜的眼神看着自己时，霍昭已经坐在草坪上和毛毛玩了起来。 第六十一章 我一定要和他出去吗？ 姬少棠噘着嘴，却还是只能乖乖的坐在霍昭对面。 一旁，清雅和小厮说着什么。很快，小厮点了头，离开了小院。至于清秋，则寸步不离地跟着霍昭。 “小姐，您还不能受凉，我们到屋里玩好不好？”。 “你生病还没好吗？”姬少棠皱起了眉头。 “嗯。”霍昭坐在地上，揉了揉毛毛的脸颊，脸上露出了这几日难得的笑意。 霍昭应得随意，姬少棠却突然拉住了霍昭的手。 “做什么？”霍昭知道姬少棠没恶意，也就没有甩开，脸上有着疑惑。 “还没好怎么能跑出来呢？生病很难受的，要是你死了怎么办？”他的瞳孔闪烁，仿佛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整个人透着一股不安感。 霍昭摇摇头，眼神干净又清澈。 “我不会死。” “那我不管！反正你不能在这里待着，我们进屋里去。你，还不快点带路。”姬少棠指着清秋，理直气壮地指使起她来。 清秋自然是不敢反驳的，何况她也希望霍昭赶紧进屋，于是二话不说便带着他们进了另一侧的客房。 门关着，只将窗户开了些缝用来流通空气。清雅待在屋内，清秋则前往厨房拿小食和水果。 霍昭坐在地上，清雅立马给她拿了个垫子垫上。思考了三秒，又拿了一个递给姬少棠。 毛毛趴在霍昭脚边，蹭了蹭主人的膝盖，一副粘人样。 霍昭顺势摸了摸它的脑袋。 “我来找你，你都不开心吗？”进屋后的姬少棠已经没有了刚才的焦躁。 霍昭有些疑惑，呆呆地看着他。 见状，姬少棠不爽起来。 “你还在讨厌我吗？可是毛毛都不讨厌我了。” 霍昭更不解了。 “我已经让你进来了。” “啊？”姬少棠的怒气‘刺啦’一下消散，愣是呆滞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让我进来=不讨厌=喜欢！】 理清了这个逻辑，姬少棠眼睛‘唰’的一下变亮起来，朝着霍昭傻傻的笑着。 霍昭绝对姬少棠变得更奇怪了。 “他还好吗？”霍昭看向清雅。 清雅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小姐，世子应该只是高兴。” “高兴？”霍昭不明白他在高兴什么，但也没有要说什么的打算。 很快，清秋拿着东西回来。 两人总算从地上移到了椅子上。 “过几天东市有集市，可热闹了，我带你出去玩吧。”姬少棠晃着双腿，嘴里还嚼着东西。 “和霍骁一起吗？” “为什么要和霍骁一起？”姬少棠撇着嘴，“就我们两个，谁也不带！” “不要。”霍昭想也不想地拒绝。 “为什么！”姬少棠似乎没想到霍昭会拒绝自己的邀请，当下便坐直了几分。 “你不想出去玩吗？整天待在府里有什么意思，不觉得无聊吗？” 霍昭诚实的摇摇头。 “不无聊。”她可以和小黑和毛毛玩，霍骁也会带她出门，想吃什么就有什么，为什么要和姬少棠出去呢？而且外面很吵，她不喜欢。 姬少棠挠了挠头，正绞尽脑汁想着用什么可以吸引霍昭的兴趣，霍昭鼻子动了动，下了桌子一把将门打开。 “霍骁！”她的眼睛亮亮的，声音也拔高了些，一副激动雀跃的模样，与刚才和姬少棠待在一起时简直可以说得上的两模两样。 姬少棠眼底的不满更多了些。 他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直到霍骁抱着霍昭进来，才不情不愿地喊了霍骁一声。 “世子，你下次要是再走不寻常道，可就别怪我把那地封起来了。” “还不是你总是拦着我不让我进来！” “我说过了，等阿昭身体好了，自然就会让你进来。” 霍骁本意是不想要霍昭与姬少棠太过于密切往来的，可霍昭不讨厌他，他也就睁一只闭一只眼，想着等阿昭走了，也就断了。 谁知道姬少棠一听霍昭不在府邸就闹了起来，也不怕他了，整个院子晃，叫喊着霍昭的名字，甚至还敢瞪他了。 直到霍昭回来，也是第一时间过来。不过那个时候霍骁全身心都放在了霍昭身上，也就叫人随便将他打发走了，可这小子确实每天雷打不动来，还很会来事的每次都拿着霍昭爱吃的东西来。 当然，每一次都被他无情的打发走了。 还想着今天消停了，没想到是钻了狗洞进来。 “真的？”姬少棠将信将疑。 “真的。”霍骁回答得肯定。 他也想通了。以后霍昭留在京城，肯定会因为自己或多或少惹进一些是非里。与其让她每日窝在府中，倒不如让她多认识些人，以后有个什么事，说不定也有一两个能搭把手的助力。 姬少棠……倒是个好人选。 霍骁打量的视线让姬少棠莫名颤栗了一下。 见此，霍骁装作不经意地收回视线。 “刚才听你说要带阿昭出门。世子，你打算带阿昭去哪里？若是你平日去的斗蛐蛐馆，那可就算了。” 姬少棠一瞬间就明白了霍骁话里的意思。 “将军的意思是，只要我不带她去斗蛐蛐馆，你就肯让她出门？” “看情况。其一，得等阿昭身体好完全了。其二，你们去哪，必须要让我知道。” 姬少棠又不满了。 “我府邸的人都不知道我去干嘛？凭什么要和你报备？好歹我也是世子！” “世子你一个人出去，霍某自然没有权力管教。但阿昭是我的妹妹，我必须要保证她的安全。所以，她去哪，我必须要知道。” “和本世子在一起，怎么会不安全？” “就是因为和世子你在一起，所以才会不安全。需不需要我把你独自出去时闯的祸列出来吗？” 姬少棠一噎。说不过霍骁，他便将目光投向霍昭。 “你就这么甘愿被他管着吗！他这可是在限制你的自由！” “我一定要和他出去吗？” 霍昭直接忽视了姬少棠，说出的话更是让姬少棠眼前一黑又一黑。 他算是明白了！这霍昭的脑袋里，就只有一个霍骁！ 看着姬少棠这气急败坏又无可奈何的模样，霍骁心里竟然莫名觉得有些畅快。 他压着要勾起的唇角，看着霍昭。 “不想？” “想和你去。” 对霍昭而言，这里的一切除了霍骁，对她而言都是陌生的。她不排斥要去适应新环境，但前提是霍骁得在她身边。 第六十二章 是我先邀约的！ 霍骁也看出了她的不安。 在这之前，霍昭也不安，却不会到寸步不离的程度。之前她还被熊坞和狄和风他们带去集市和郊外玩过，都没有任何抵触的情绪，更不会拉着自己陪同。 霍骁知道，这都是自己造的孽。 纵使自己有再多的理由，对于霍昭而言，那都是莫大的伤害。 “好。”于是，他毫不犹豫地应下。 他会用时间和行动，再次装满那个装着信任感的盒子。 “那我呢？”看霍骁应下，姬少棠有些急了。 “是我先邀约的！” “但阿昭没答应，不是吗？” “可……可是……明明是我先邀约的。”姬少棠重复着这一句话。 “世子，提出邀约不代表对方一定要答应你。哪怕你是世子，也该懂得尊重他人的意愿和决定。” 姬少棠的表情越发幽怨。 “霍昭，你不是喜欢我吗？为什么不接受我的邀约？ ” 话一出，霍骁眉头一皱，霍昭的眼里则是充满疑惑。 “我吗？”她用食指指着自己。 “你……你不是说了让我进来了吗！让我进来不就是不讨厌我，不讨厌我，不就是喜欢我吗！”他涨红着脸，又羞又气又恼。 “原来这就是喜欢啊！” “当然不是！” 霍昭还没得及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就立马被霍骁打断。 霍骁捏着她的下巴，让霍昭看向自己，凌厉的眸里此刻竟然有一丝焦急，一副生怕女儿受骗上当的老父亲模样。 “听好了阿昭，这不是喜欢。不讨厌和喜欢是两回事，不是对等关系，明白吗？” “怎么就两回事了？”姬少棠不满，双手环着胸，站起来却只够到霍骁腰边。 “你讨厌她吗？”霍骁指了指清雅。 姬少棠摇摇头。 “那你喜欢她吗？” 姬少棠再次摇头。 “看到没有？不讨厌一个人，不代表就会喜欢一个人，这两个词本身就不是对等的。至于邀约，不是别人提了你就一定要去，你有拒绝的权利，知道吗？” 这段话，自然是对霍昭讲的。 霍昭点点头，眼神清澈了不少。 霍骁见状，满意的同时也松了口气。心想养孩子可真难，一不小心就被外人给带偏了。看来自己得多上点心，也得赶紧将上学府的事情给安排上才行。 “过些日子，我带你去学府一趟。学了知识，慢慢的，你就会明白更多事情了。” “学府？”姬少棠的声音又突兀地插了进来。 “那去太学不就好了？有我在，保证不会有人欺负她。我给她撑腰！”姬少棠拍拍胸脯，一下子就把刚才的事情给遗忘在了脑后。 “这事不急。我看今天时间也不早了，世子就先回去吧。” 霍骁看着他，神色平淡，看不出喜怒。姬少棠作为一个七岁的孩子，自然听不出霍骁的言外之意。 “时间不还早着呢吗？”姬少棠看着窗外，太阳正高高挂起，外头明媚得很，时间早得很。 “阿昭现在身体还没好完全，需要静养休息，世子还是过几天再来吧。” “那集市怎么说？晚上还有庙会呢！到时候河边会放孔明灯，可漂亮了。霍昭，你真不同我一起吗？” 霍骁也没想到姬少棠居然还能再次将话题绕回来，但他也没擅作主张为霍昭做决定，只是安静地等着她开口。 “不要。” 不负他所望，霍昭拒绝得很是干脆。 “我想和霍骁一起去。” “好。”霍骁也没给姬少棠插话的空间，嘴角的笑意也不再掩盖。 “那你这两天可要乖乖吃药，快快好起来。到时候，我便带着你去集市和庙会，放孔明灯。” “那我呢？那我呢！”姬少棠急了。 “可以一起去吗？”霍昭思考了一瞬，开了口。 霍骁心里自然是不愿意的。毕竟姬少棠这小子差点把霍昭给带偏了。但是姬少棠又是她这个年龄段唯一能说的上话的孩子……看来还是得多扩宽一下孩子的交际圈…… “霍骁。” 正当霍骁还在思索着什么的时候，等不到回应的霍昭扯了扯霍骁的袖子。 “可以。”霍骁一看到脸色苍白的霍昭，瞬间，什么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但是现在我们先去用餐，用完餐吃了药睡一觉。” 霍昭点点头，抱住霍骁的手，窝在他怀里。 “诶！诶！”姬少棠看两人走了，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遗忘了，抬脚就要追上去，却被清雅拦住。 “世子，我送您出府，时间不早了，世子若是赶不及回去吃午饭，怕是要被王爷王妃责骂了。” 姬少棠撇嘴，不情不愿出了府。 结果他前脚刚走，沈耀几人就大包小包地提着东西进了府。 “将军！我们听说小家伙醒了？小家伙人呢？怎么样了？” 熊坞前脚才踏进屋子，后脚那声音就传遍了大半个将军府。 “熊坞，能不能控制一下你的音量？小家伙现在才刚好，正是需要静养的时候，你吵到她休息怎么办？”沈耀皱着眉头，一脸不满。 同样不满的，还有狄和风。 “就是！”狄和风附和着。 “就你这大嗓门，怕是睡着了都能被你吓醒。”郭铭志摇着扇子调侃。 “你还有脸说熊坞。熊坞都知道去屠夫那砍几块牛骨头来，就你那几个小破香囊。”戚风吐槽着郭铭志的抠门。 “你懂什么！这小香囊可是我专门去云大夫那里买的，里面可都是安神的药草，放在床头挂着，对小家伙可是有好处的！不想你，这几块油腻腻的肉，她大病初愈，能吃这些吗！亏你还是有孩子的父亲，可怜嫂子在家定劳累得很。” “嘿！你怎么说话的呢？” 两人说着，又要掐起架来。 “行了啊！”霍骁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出来。 霍昭松开拉着霍骁的手，直直朝几人跑过去。几人同时张开手臂，可惜霍昭却恰好刹车在他们面前，谁也没抱。 几人都有些失落，却也暗自庆幸还好她没抱另外几个。 熊坞却没有这些弯弯绕绕，直接一个上手，将小家伙架在了自己脖子上。 听着小孩咯咯咯的笑声，几人脸上的担忧也总算是消散了些。 “行了，都先进屋吧，净手后留下来吃饭。一来就在前院吵吵闹闹，像什么样？”霍骁也在这时适时出声。 “那这些东西……”沈耀提着自己手里的纸袋子。 其余几人手上也无不拿着东西。 “几位给我便好。”柳伯带着小厮走了过来。 沈耀几人将东西拿过去后，便跟着霍骁进了厅。 第六十三章 可别把自己扇感冒了 饭菜刚上，还冒着热气。 小家伙的碗里还放着霍骁给她挑的鱼肉。显然，霍昭还没来得及吃就被几人吸引走了注意力。 霍骁将她重新放在位置上。 “吃饭。”小家伙对于几人的到来很是高兴，看几人没动筷，甚至还把盘子往他们那边推了推。 “吃，你多吃些。”狄和风也就只有在面对霍昭的时候能多几句话。 “瞧瞧，这小脸蛋都瘦尖了，怕是遭了不少罪。”郭铭志的话让熊坞也跟着皱起了眉头。 “之前都好好地，怎么就突然生这么严重的病？这些日子你没去校场，可把我无聊坏了，都没人和我对练了。”熊坞这前半句是对着霍骁说的，至于这后半句，自然是对着霍昭说的。 “你那是对练吗？你就是单纯在逗弄小家伙。” “什么逗弄！我那叫训练！” 不知道小家伙性别前，他们在军营里经常带着她一起训练。跑步、举重、训练可都是轮着来的，就连对打都有她的份，不带一点手软。 可自从知道小家伙是女孩，几人就没再和霍昭对练过，只有熊坞对她依旧。 郭铭志曾说他不应该对一个小女孩这样，可对熊坞而言，霍昭作为一个女孩，在天生力气比男性弱的情况下还能跟着他们一起训练这么久，甚至在某些方面完全不输他们，不就更代表了她是一个奇才？ 因此，他不但没有收敛，甚至还将自己的招数也一并教给了霍昭。 “将军，你看小家伙都这样了，要不就别送走了呗。”熊坞看着霍骁，哪怕对方比自己小上几岁，他也没有一点看轻的姿态。 “你要实在担心，我就带她去乡下和俺老娘一起住。那地方偏，虽然山沟沟了些，但那地怎么也能称得上山清水秀，和小家伙在林里的时候一样一样的，怕是比其他地方要更适合她。 你要去看她，也能借着看望我这个名头去，不会引人注目。俺和俺老娘聊过了，她乐意得很，我就那么提了一嘴，她连着追问了好几次。” 熊坞的家在更偏僻的乡下，他只有休息的时候会回家一趟，平日里都是住在霍骁给他安排的另一处宅邸里。 他年前也想把自己的老娘接来，但老人家念旧，不愿意离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熊坞也就没有再说什么，只想着等过两年自己攒够了钱就回家，给自己老娘养老送终。 “难得你这个脑子居然动起来了！”戚风有些讶异。 “再怎么说我也是个将领。我是不会讲你们那些个文绉绉的话，但不代表俺就没脑子。”熊坞‘哼’了一声，推开了戚风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 “怎么样？小家伙，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回家？”熊坞是真稀罕霍昭。不为别的，就觉得她是个练武奇才，又不似别的小孩一般爱哭爱闹，畏畏缩缩。 他就喜欢她这股大大方方的劲。 但霍昭没说话，只是抬头看向霍骁，默默捏紧了勺子。 感受到霍昭的视线，霍骁的手盖在她的脑袋上，眼神却看着熊坞。 “不了。” “为啥呀？你宁愿把她送去不认识的人那里，也不相信俺能照顾好小家伙？” “当然不是。”霍骁的冷静和熊坞的着急形成对比。 “我已经决定好了，以后霍昭就留在将军府。过些日子等她彻底好了，我会开个认亲宴，让京城的权贵都来认认脸。以后阿昭出去，他们也能够掂量个几分。” “将军，你这是决定好了？”沈耀微愣。 霍骁点头。 “到时候我会给你们发请帖。你们是我出生入死的兄弟，也是阿昭在这京城唯一的亲人、靠山，可必须要到场，喝个痛快。” “那是自然！”熊坞猛地一拍桌子。 另外几人也是松了口气，脸上挂着笑。 “那这往后，小家伙是不是又能去校场了？”戚风探着身子。 霍骁点头。 戚风一个快到而立之年的大男人，脸上竟然也多了几分因为激动而浮现出的红润。 他和熊坞一样，都喜欢和小家伙玩。小家伙不比其他家孩子，输了又哭又闹又撒泼的。她身上有股不服输的劲，失败几次都要咬着牙重新挠上来，就算反复个几百次也不见一点退缩。 他可稀罕这点了。 自从小家伙不去校场，又是离开将军府又是生病的，他总觉得不得劲，心里空荡了不少。 这下好了，这每天去校场都有盼头了，以后路过看到糕点，也有人送了。 “这下可太好了。省的一些人天天在营里哀嚎，把氛围都带差了。” 戚风瞥了郭铭志一眼，嗤笑一声，“得了吧，也不知道谁天天口袋里揣着两块糖。” “我爱吃，不行啊！”郭铭志说着，扇风的速度却越来越快。 霍骁觉得好笑，“行了，可别把自己扇感冒了。” 郭铭志有些尴尬的收起扇子，目光落在一言不发的狄和风身上。 “你也别故作高深，小家伙能回来，我看你比谁都高兴吧？” 郭铭志扇子一拍，却也把狄和风的面甲给拍在了地上。郭铭志脸色一变，立马和他道了歉，正要弯腰去捡，小家伙却先一步跳了下来，小心地用袖子将面甲擦干净，递给了狄和风。 “干净的，不气。”她的眼睛亮堂，没有一丝讨好，仿佛只是在陈述事实。 “谢谢你。” 狄和风知道，小家伙的心思比常人要敏感细腻许多。 不过是见了一次他因为面甲被底下的人不小心弄脏而发了火，就一直记着这事。也因此，哪怕所有人都看出来她很喜欢自己的面具，也从未见她在未经他允许的前提下碰自己的面甲。 “既然小家伙以后就在将军府生活了，我自然会竭力护住她。”他这话，既是对着霍骁说的，也是对小家伙的承诺。 狄和风孤家寡人一个，又因为脸上有疤，人人避让，只有这一个小家伙，每天会笑眯眯地跑到他的帐篷处同他分享自己爱吃的糕点。也只有她一个人看出来了，自己爱吃这些对其他人而言有些甜腻的糕点。 纯粹且带着真诚的美好，最是打动人，哪怕这些也许在其他人看来是微不足道的事情。 第六十四章 陛下的口谕 “认亲宴的事情，可有我们能帮上忙的？”沈耀将话题拉了回来。 “暂且没有。柳伯会安排下去。对了，以前的霍宅，除了沈耀和戚风，你们应该都没去过吧？” “怎么了？”狄和风问道。 “我打算将后山开垦出来一块给小孩玩。你们要是有空，可否帮我巡一下后山。” “这好办。明后天我、戚风和狄和风刚好轮休，我们三个来呗。”熊坞拍着肩膀。 “你这家伙，好歹我也是你上级，你就这么帮我决定了？” “说好的出营就是朋友的！这话可是你自个说的。怎的？骗俺的？” “我发现你现在这嘴倒是灵巧得很啊！”戚风觉得好气又好笑。 熊坞笑笑，又恢复了那憨憨傻傻的样子。 “这将军都开口了，你看他哪时叫过我们帮忙？” “诶诶诶！我可没说我不来啊！你可别给我在这下离间计。”戚风连连摆手，四指抵着太阳穴看向霍骁。 “将军，你是知道我的呀！我可是一直跟在老将军身边的，那对你可是绝无二心……” “好啦。”霍骁觉得好笑。一群人老大不小了，却还因为这些幼稚的事情吵闹。 “那后山的事情就麻烦你们了，改日再过来府上聚，咱几个好好喝一杯。” “那是自然。” “我们轮休了也可以过来搭把手。”沈耀和郭铭志也跟着表态。 “后山那一块我知道，刚好可以让新兵们跑一圈训练训练，算个障碍跑。” “不愧是魔鬼沈副将。”郭铭志晃着脑袋打趣着。 对于他们的话，霍昭并不能完全听懂，但也能明白大概的意思。 她晃着脚丫，看着霍骁。 “霍骁，我们不在这里住了吗？” “要的。不过偶尔我会带着你去我以前的家住，那后面有个很大的院子，连着后山，很适合你带着毛毛他们玩耍，而且更安静。” “你去吗？” “当然。” 霍昭每问一次，霍骁就答一次。 饭后，霍昭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沈耀几个醒目的一看，就知道该走了，只有熊坞和戚风还想着再赖一会，但最终也被三人无情地拖走了。 霍骁送他们出去，回来的时候，霍昭已经半睡半醒了。小家伙脑袋一点一点的，身上依旧还保留着狼的习性，将自己裹成一团，却将耳朵露在外面。 但霍骁还是把她叫醒了。 “阿昭。” “嗯？”小家伙强撑着困意，迷迷糊糊地应着。 “喝了药再去睡。” 霍昭点点头，揉了揉眼睛，老老实实坐了起来。此时，清秋也已经将晾的差不多的中药端了过来。 小孩子喝药不似其他小孩要闹着哄着，反而喝出了一股喝酒的气势，碗一捧，头一仰就喝了个精光，半点不让人操心。只是嘴里弥漫的苦味，还是让她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霍骁熟练地将一颗蜜饯放到她的嘴里。 甜味一点点在口腔里散开，霍昭的眉头这才舒展了一些。 “将军，萧公公求见，我已经让人带他去待客厅了。”柳伯突然出现，说出的话却让霍骁微皱了下眉头。 “去沏一壶上好的碧螺春，我很快过去。” “是。”柳伯说完，又匆匆离开。 等柳伯离开，霍骁已经将霍昭抱起。 “好了，去好好睡一觉。” “睡醒了，你还会在吗？”霍昭拽着他的衣角，像是预感到了他要离开。 “当然。”他缓了缓胸口挂着的哨子，神色柔和，语气轻柔。 得到答案，霍昭松开手，安心地睡了过去。 霍骁给了清雅一个眼神，后者稳稳将霍昭接过。 “守着小姐，醒了叫我。” “是。” 说完，霍骁往待客厅的方向走去。彼时，萧严正坐在次坐品茶，柳管家正在一旁伺候着。 “萧公公，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将军。”萧公公起身，“这次来，咱家是带了陛下的口谕，宣召您和霍昭小姐入宫。” “可是有大事？” 听到霍昭的名字，霍骁的脸色不变。萧严是皇上身边的红人，自小便服侍皇上，深得皇心。此次特意提及霍昭的名字，断不可能是传错消息。 霍骁给了柳伯一个眼神，后者点头，悄无声息地离开。 “陛下那边啊，具体倒没说什么，只是说许久未和您聊聊日常了，想邀您过去下下棋，聊聊天。前些日子知道您在照顾霍昭小姐，便也就没提。这不，一听到霍昭小姐病好了，立马就叫咱家来叫人了。” 公公拍了下手，语调有些尖，却不至于刺耳。 “考虑到霍昭小姐的身体欠恙，陛下还召了太医，打算再给霍昭姑娘探探脉。您是知道的呀！这太医可是只服侍陛下和宫里的娘娘、阿哥和公主们的，旁人可享受不到这待遇。” “得此殊荣，自是我和义妹的荣幸。只是小姑娘刚病愈，吃了药又睡过去了，可否再等些时候？” “这是自然！”萧严倒也应得干脆。“只是……这陛下还在等着，怕是最多只能等个一炷香时间。” “多谢公公。”霍骁双手作揖，并迎着萧严入座。 茶汤还热，萧严又抿了一口。 霍骁放下茶杯，状似不经意开口，“公公，这茶可还合您心意？” “将军府的茶，自是无话可说。我记得关于这茶，似乎还有些说法，叫人艳羡。”公公到底是宫里的老油条了，哪怕是面对霍骁，也能找到合适的话题，不至于让场面冷了下来。 “是。父亲母亲相识便是因为这茶。母亲嫁过来时，父亲还只是普通的武将，无法让母亲时时刻刻品尝到来自家乡的茶。后来成了将军，特意包了一片茶园，专为母亲特供。虽然父母亲走得早，但这茶叶，每年还是有专门的人送过来。” 说着，柳伯也提着一个小盒子走了过来。 “公公要是不嫌弃，这是今年的明前茶，还请收下。” “哎哟，这可有些贵重了。”虽然这么说，萧严脸上的褶皱却因为藏不住的笑容而加深了些。 “霍骁尚小的时候，父亲便常常提及您帮了他不少忙，如今到了我这，也受了您不少指点。这个茶，比起您做的这些，那是万万不能够匹配的。” “将军客气了。咱家在宫中看了那么多人情世故，什么都懂。霍老将军那股真诚，正直感，至今我都未从第二个人身上看到。您，我也是从小看到大的。您的经历和那股子韧劲咱家都知道，心疼着呢。” 霍骁笑笑，却没多说什么。 有些事情，还是要点到即止为好。 果不其然，萧严顿了顿，又接着开口。 “不过吧，这贵妃娘娘，似乎对霍昭姑娘颇有些兴趣……” 第六十五章 萧爷爷 霍骁知道重点来了。 他抿了口茶，神色不变。 “哦？” “不知将军可知道昨儿个霍老夫人进了宫？” “知道。老人家早上还来将军府闹了一番。”霍骁也没藏着掖着。毕竟以霍禾那性格，怕是回去后不出半天，他这个恶毒孙子是如何不尊老敬长的事情，怕就要传遍整个京城了。 他能得‘冷面阎王’这个称号，可有一部分都是托了霍禾的福。 “镇安将军，您和霍府的关系，京城里自是无人不知。这霍老夫人前脚刚进了宫，后脚那贵妃娘娘便在陛下面前提起了霍昭姑娘。此事，将军怕是要多上心几分。” “陛下那边……” “陛下那边，虽然动摇了一瞬，但关系到您的事情，他没有立刻应答，只是说再想想，便让贵妃回去了。”萧严倒也没有隐瞒。 “贵妃走后，陛下也问过咱家的想法。” “将军，陛下对您的看重和维护您是知道的。您这些日子对霍昭姑娘的上心，陛下都有所耳闻。我只是提了一嘴，陛下立马就反应过来了，当下便让咱家亲自来接两位入宫赴宴了。” “公公，您对霍骁的好，霍骁都记着。” 霍骁是知道的，以萧严现在的地位，多的是人想要巴结他，这点东西，只要他开口，要多少就有多少，但他却只收了自己的。再者……他本可以不用说这么多。 “霍小将军，有些话，我也只和你一个人说。”萧严叹了口气，摸着茶杯边沿。 “早些年陛下还是太子的时候，在外遇刺。旁的人都围着太子，哪怕有余力也不会将一个奴才的性命放在身上，只有霍将军，没有急着上前在陛下面前露脸，反而回过头来照顾我一个太监。我能活着回到宫里，坐上这个位置，多亏了当年霍将军的救治与照顾。” 提起父亲，霍骁垂眸，眼里有着怀念。 “父亲他……从不在意这些。” 两人都没有将话挑得太明白，毕竟皇权至上，隔墙有耳。这话要是传了出去，被有心人稍加挑拨，可就变了味道。 “时间差不多了，我去看看小家伙，公公要是不嫌弃，等下和我们一同进宫可好？”霍骁适时转移了话题。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萧公公应下，跟着柳伯出去，而霍骁也前往后院，敲响了霍昭的房间门。 开门的是清秋。 “将军，小姐还在睡觉。” “打盆水来，再把她的厚外套拿过来。对了，让嬷嬷再去给小家伙置办几身衣物，过两天，天气又要凉一些了。” “是。” 嘱咐完，霍骁才走到霍昭床头坐下。 小黑趴在床头，只是懒洋洋看了他一眼，便又接着睡了过去。 “阿昭。”霍骁轻声叫唤着她的名字。 小家伙起初没应，等霍骁喊到第三声，这才呜呜了两声，拽着霍骁的衣角蹭了蹭，但很快就又安静了下来。 霍骁轻笑，倒也不再叫醒她了，只是接过清秋手上的毛巾给小家伙擦了擦脸蛋，又熟练地给她套上外衣和厚外套，这才抱着她出了门。 一通操作下来，小家伙的困意也差不多褪去了八分。 “我们去哪？”因为刚睡醒，她的声音显得有些黏黏糊糊的，竟比平日还要再可爱几分。 “阿昭还记得陛下和给你手镯的皇后娘娘吗？” 霍昭的记忆很好，只是思索了一下，便点了点头，“记得。皇后娘娘很漂亮。” 那天回来后，霍骁简单和霍昭科普过一些关于宫里的事情。 “我们是要去找他们玩吗？” 霍骁没否认，抬手帮她理了理领子。 “阿昭，等下到了宫里，打完招呼后不要说太多话，等他们问你了，你再开口，好不好？” “好。”霍昭乖巧应下，竟是连问都没多问一句。 上车的时候，萧严已经坐在里面了。 见到他，霍昭非但不害怕，反而还笑着朝他挥挥手。 “公公好。” 那双眸子，倒是和之前一样清澈。 萧严的眼睛单独看显得有些阴鸷，宫里的皇子公主们对他都不太待见，却又不得不讨好他。萧严看着那双眼睛，心里居然也期待起来，想看她的眸会在什么时候出现被世俗沾染的戾气和欲望。 “昭昭小姐，睡得可好？” “不好。” 意料之外的意气回答，让萧严笑了起来。这一笑，他的眼尾多了几道褶子，眸里的阴鸷之气也因此散了几分。 “为什么不好呀？” “霍骁吵醒我。” “这会又怪我吵醒你啦？”霍骁觉得好笑，却还是替她解释，“阿昭喝了药，亦行说这药会让人犯困，小家伙这是睡不够，闹脾气呢。” “小孩子生病，总是要格外娇气些的。” 两人说话的时候，霍昭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挪到了萧严身边，默默伸出了手。 看着她主动靠近自己，又看着她手里的糖，萧严有些讶异。 “这是给咱家的？” 霍昭点点头，“甜的，好吃。” “那咱家就谢过霍小姐了。” “我叫霍昭。” 萧严没理解，看向霍骁。 “小家伙喜欢强调自己的名字，公公，您直接叫她昭昭便好。” “这……是不是有些不合规矩？” “公公，咱私下，可没有所谓的规矩。” 公公轻笑，点点头，却发现小家伙还端着糕点等着他拿。 “那咱家就谢谢昭昭了。” 他接过，霍昭也满意的收回了手，捏起一块直接塞到了霍骁的嘴里。 霍骁无奈，却还是含在了嘴里，一边拿着手帕给她擦了擦手，叮嘱着她不能吃太多。 萧严看着霍骁这完全不同于往日的表现，心下有了几分判定。 很快，马车到达皇宫。霍骁率先下车，将霍昭接下。公公毕竟年迈，动作慢了些，下来的姿势也有些缓慢。 他一手扶着马车边，一手下意识要去搭马夫的肩膀，却陡然想起，这并不是自己那辆马车。就在他要收回手时，一只带着暖意的小手就这么握住了他。 老人家的手只剩下一层皱皱巴巴的皮，带着些斑点，看上去有些可怖。 可她却没有露出丝毫嫌恶的表情，就这么自然而然地握住了他那伸出去却落了空的手。 “谢谢你，昭昭。”萧严再次开口。 霍昭摇摇头，“萧爷爷，小心。” 那个爷爷也是这样，动作慢慢的，总叫她不要跑太快，他跟不上。所以每一次，她都只能被迫放慢自己的脚步，带着他上山采药，再牵着他慢慢下山. 第六十六章 因为我喜欢霍骁呀 “阿昭，不得无礼。” “将军，您说的，咱私下没有这些规矩。”这话，相当于是默认了霍昭的称呼。 “镇安将军，你看来捡到了一个很好的孩子。” 霍骁压住心中的讶异，可听到外人夸奖自家的孩子，还是忍不住扬起一抹笑。 “我也很讶异。阿昭不是个看谁都会亲近的性格，就连军营里的人，也是和她朝夕相处了好长一段时间才让她亲近了些。像这样主动去牵手靠近不过才见了第二次面的人，从未有过。” “看来我和这孩子有缘。”萧严笑笑，低头看了一眼默默配合他走路的霍昭。 “谁说不是呢。”霍骁应了句。 皇宫太大，走到次殿也需要一些时间。 一路上，霍昭都牵着萧严的手。 “萧爷爷，累吗？” 走了一段路后，霍昭突然开口。 那个爷爷，每次都是走一会就喊累，害得自己不得不停下陪他休息。不过每次休息的时候，那个爷爷都会给自己吃各种好吃的东西，虽然也给过一些苦苦的。 他总说‘有缘会再见’，可是又不告诉自己什么叫‘有缘。’ 如今自己已经开始适应京城的生活，再看到萧严，也就自然而然想起了他。 “不累。”萧严回应着她，自己都没察觉到声音里的那几分慈祥感。 萧严的声音也重新拉回了霍昭的注意。 “那你累了就要和我说哦。”她的声音软乎乎的，带着孩童的稚嫩，叫人听了无法不心软，何况这稚嫩的声音传达的还是这么贴心的话。 “和你说了，就会不累了吗？”萧严难得起了逗弄的心思。 但霍昭却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 “累了就停下来休息啊。” 明明是理所当然的话，而在两人听来，却又是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 “是啊，累了就要休息。昭昭真聪明。”萧严哄着她，眼尾的褶皱又深了一些。 直到快到次殿，萧严这才松开了霍昭的手。 “昭昭，进去后要叫我公公了，知道吗？” 霍昭记得霍骁给自己说的话，所以就算疑惑，也没有追问，而是乖巧的点了点头。 “进去后，陛下问你什么就说什么，没问的时候，我们就乖乖的坐着，好不好呀？” “不可以吃东西吗？” 话一出，萧严又是一个没忍住，就连霍骁也将手按在了她的脑袋上，笑着说了一句‘小馋鬼。’ “可以吃。昭昭喜欢吃什么？等会我让人摆一些上来。” “糖葫芦。”霍昭倒也不客气。 “公公，别听她说的，她就喜欢吃些甜腻的，但她病刚好，还不能吃太多。” “好，好。”萧严应下的同时，通报的人也已经走了出来，迎着三人进去。 进去的时候，殿内除了姬玄稷，皇后、贵妃和太子三人也在。 霍骁有殊荣，不需要行跪拜礼的同时，也只需要向皇帝和皇后行礼。这封殊荣，除了宰相蔺泉外，再无他人有。 “陛下万岁，皇后娘娘万福。”他将手搭在胸前，微点了下头。 霍昭学着他的样子，也跟着打了招呼。 一群人里，也只有皇后姜望舒笑得温和又美艳。霍昭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 不知为何，姜望舒总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 “阿骁，坐。这次找你来，只是聊聊家常，不用太过拘谨。” “谢陛下。”霍骁带着霍昭坐在一侧，而公公也已经站回了他原本的位置。 “这就是将军带回来的小姑娘啊。当日在庆功宴上只是匆匆一瞥，现如今一看，倒是白嫩可爱得紧，难怪祖母如此喜欢。” 霍骁一落座，霍雁飞便开了口。可听着这话，霍骁却没有要搭话的意思，只轻飘飘地说了“是吗”二字。 既不让人挑了错处，却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在场的都是千年的狐狸，霍骁的态度，就差写在明面上了，除了霍昭，怕是没有一个人不懂他的意思。 “昭昭，还记得我吗？”尴尬之际，姜望舒开了口。 “记得，漂亮姐姐……皇后娘娘。”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霍昭瞪大眼睛，捂住了嘴巴，眼睛转动了一下后，又装作若无其事般改了话口。 这副欲盖弥彰的模样，让姜望舒嘴角的笑意更显几分。 “依我看，以昭昭这惹人模样，何止是霍老夫人喜欢，我也是喜欢得紧。” 霍雁飞脸上的笑意僵了一瞬，姜望舒却像是没看见一样，接着开口，“昭昭，你愿不愿意做我的女儿，成为公主殿下呀？” 没想到皇后会这么直白的问出来，霍骁的脸色沉了一瞬，就连贵妃脸上的笑也敛了起来。 “不愿意。”霍昭这三个字，说的无比清晰。 她的脸上没有了笑容，眼里满是认真，看着姜望舒的眼睛没有任何的躲闪。 被这么直接拒绝，一群人都是各有心思。 霍雁飞脸上的笑容再度挂起，姬怀瑾的眼神依旧落在霍昭身上，萧严为此提了一口气，姬玄稷的眼里对霍昭多了几分兴趣，至于霍骁，只是默默看着霍昭。 无论如何，他都会做她的支柱与靠山。 但姜望舒却出乎所有人预料。 她起身，走到霍昭面前蹲下，轻轻抬起她的手，“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不愿意吗？” “我想和霍骁在一起。”霍昭说的坚定。 “可是你做我的女儿后，也能见到霍将军啊。” “会像我在将军府这样，天天和霍骁见面吗？” “……这不行。”姜望舒倒也诚实。 “但是你会成为天子的女儿，南诏国的公主，得到无数的金银财宝和权利，这些……你都不要吗？” “我要这些做什么？” 这话可把姜望舒给问住了。 “就……你可以买很多你喜欢的衣服和喜欢的糕点。”姜望舒尽可能用小孩无法拒绝的东西来诱惑霍昭。 可霍昭的脸上不仅没有丝毫动容，反而变得越发疑惑。 “我不喜欢衣服。糕点的话，我最喜欢嬷嬷做的桂花糕，小贩的糖葫芦。但这些，我现在就能拥有。如果因为这些就不能和霍骁在一起的话，那我以后不吃这些就好了。” 虽然这么说，霍昭还是心疼了一下。因为桂花糕和糖葫芦真的很好吃。 她的肉疼被姜望舒看在眼里，见此，她笑意更盛。 “为什么一定要和霍骁在一起呢？”她接着问道。 “因为我喜欢霍骁呀。” 第六十七章 小孩哪里会撒谎？ 姜望舒点头，看向霍骁的目光带了些调侃。 “霍将军，看来这小家伙是真的很喜欢你。你看看这眼神……” 霍骁脸上依旧是一副风轻云淡的表情，耳尖却不受控制地红了起来。 可霍昭的表情却出现了一丝不耐烦。 她不明白，为什么每个人都想要将她从霍骁身边带走。为什么每一个人都要问一遍自己要留在霍骁身边的理由。 在她看来，如果不是和霍骁在一起，那她就没有出现在这里的必要，还不如回山林去。 她有家！ 但这里的人，并不会在意她的想法和情绪，只有霍骁，用手撑住了她的后背。 “皇后娘娘，还请不要再逗弄我妹妹了。她大病初愈，我熬了几个大夜守着她，好不容易才让她原谅我之前送她走的行为，您可别再勾起这段不好的经历了，不然晚上回去受累的还是我。” 姜望舒轻笑几声。 “皇后，阿骁都这么说了，你就坐回来吧。”直到这时，姬玄稷才缓缓开了口。 “皇上，实在是昭昭太可爱了，让我忍不住想逗弄他一番。可惜了，我看霍将军想将昭昭送走，还想着有机会能收养她了。现在看来，霍将军和昭昭应该说清楚了，怕是容不得旁人插进去了。” 姜望舒说这话时，朝贵妃那边淡淡地瞥了一眼。 霍雁飞只当不知道，“知道的是霍将军和霍小姐兄妹情深，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这皇宫比不得将军府呢，让霍小姐如此排斥。” 霍骁眉眼冷了下来，刚才的温馨氛围也在顷刻间消失。 “话可不是这么说，霍贵妃。”姜望舒坐下，袖子一挥，飘起后又轻轻落在她的膝盖处。 “本宫知道霍老夫人想要带走昭昭，且不论生疏程度来讲，是我与昭昭先相识，单论霍府和将军府的关系……怎么说，霍府也是排不上号的吧？就两家这水火不容的关系，霍老夫人三番两次去将军府想要带走昭昭，打的是什么主意，可真是难猜呢。” “皇后娘娘这话说得……”霍雁飞捏着帕子低垂着眉眼，“那些都是陈年旧事了，不值得再提，何况斯人已逝，再说也无异。再者，一家人本就没有隔夜仇，阿骁还是我弟弟唯一的孩子，又怎么不让老人家惦记和挂念呢？” 她叹了口气，作势用帕子擦了擦眼尾的泪，抬头看向姜望舒。 “这些年，母亲也一直在想方设法想要和阿骁修补关系，奈何阿骁实在太倔强，母亲这才想着把昭昭接到家中善待。一来堵住了外面的流言蜚语，二来也能让阿骁多回府走动走动。原本是好意，怎么到了皇后娘娘这里，就成了有所图谋呢？” 眼看姬玄稷皱眉，霍雁飞打算继续开口，可一直安静待在一旁的姬怀瑾却在此时开了口。 “母后第一眼见到霍小姐，便将自己一直随身佩戴的玉手镯给了霍小姐，这份殊荣，哪怕是我也未有过，至今仍被京城百姓乐道。霍贵妃一直说霍老夫人喜欢霍小姐，可怎么京城里传的，却是完全不同的版本？” “怎么回事？怀瑾。”姬玄稷的声音响起，不轻不重的语气里却是满满都是上位者的压迫感。 “回父皇，早些时候，母后知道霍姑娘要来，特意派人去了缘芳斋，想买些霍姑娘喜欢的糕点放在宫中好来招待她，却听见了霍老夫人她……” 姬怀瑾话说到这里停顿了一瞬。 见此，霍雁飞暗自攥紧帕子，心也被提了起来。 “霍老夫人如何？”姬玄稷问道。 “霍老夫人在缘芳斋闹了一番，言辞粗俗。” “他们骂了刘爹刘娘！”霍昭突然站起来，苍白的小脸因为努力而有了几分红气。 “她骂刘爹刘娘是路边乞丐，穿着穷酸，进了这缘芳斋就是脏了里面的空气和糕点，说他们不配和她进同一家店！” 霍昭奶声奶气地控诉着，仿佛没看到霍雁飞那阴沉下去的脸色，自顾自的接着表达自己的委屈和不满。 “她骂刘爹刘娘穷酸，几块糕点挑来挑去，不像他们，能买下所有的糕点。可是，刘爹刘娘卖菜卖荷包，用自己赚的银子买东西，为什么不能进缘芳斋买东西？ 他们赚的银子不多，可知道我爱吃，还是去了最贵的缘芳斋挑我爱吃的糕点来安慰我。不像那个人，口口声声说要接我去他们府邸，可每次来将军府，不是威胁霍骁就是说我上不得台面。” 哪怕是现在，霍昭也记得霍骁的叮嘱，没叫两人干爹干娘。 她红着眼眶，眼泪摇摇欲坠，却倔强的咬着下唇，抬手将眼泪抹干，不让它落下。 但霍骁讶异的不是这些。他惊讶于霍昭说出口的这些话，他从未教过。可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将小孩抱了回来。 无论如何，这些话大抵是她心中未发泄出来的委屈。 是自己不想让这些无关紧要的人打扰他平静的生活，是自己的无声的纵容害得她受了委屈，也让那些人忘记了原本的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 霍骁垂眸，用指腹给小家伙擦着眼尾的泪痕，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而听着霍昭的控诉，姬玄稷的脸色阴沉了些，目光扫视了一眼脸色已经僵硬到有些难看的霍雁飞身上，只有姜望舒，那眼里的心疼都快溢出了，恨不得上手抱住霍昭，将整个缘芳斋买下来送给她。 至于姬怀瑾，说完那句话后就又安安静静地坐在了位置上，存在感少到可怜。 “此事当真？” “陛下，昭昭不过一个五岁小儿，在此之前又一直在山林里长大，极少接触旁人，岂会撒谎？何况，这事凡是早上经过缘芳斋的人都知道。” “贵妃，你可知晓？” 姬玄稷一开口，霍雁飞立马跪在地上，头抵着地板，不敢抬头。 “皇上，臣妾想定是有误会。我母亲这人向来是刀子嘴豆腐心，也因此常常被人误会。” “贵妃娘娘，霍老夫人已经是一只脚踏进棺材板的人了，岂不懂话不能乱说的道理？”霍骁却没打算就让事情这么过去。 “天子脚下，盛世繁荣。霍老夫人张口就骂自给自足的农户为穷酸乞丐，安得什么心？” 第六十八章 霍家，你想怎么处理？ “皇上，我母亲绝无此意啊！阿骁，她再怎么说也是你的祖母！是，她早些年偏激了些，你对她心怀怨念我明白，也理解，可你不能忽略她为你做了什么啊！” 霍雁飞抬起头，泪声俱下。 “周游战死沙场，你母亲也随之而去的时候，是你祖母不顾自身悲伤，匆忙赶到将军府，为你操持将军府的事务，安排你双亲的后事，这些……难道换不来你一点心软吗？” 霍骁冷笑一声，“贵妃娘娘，霍老夫人操持将军府一事，我原本无意再提及。可事已至此，那不妨我们就当着皇上的面清点一番。”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霍雁飞一愣，竟然也顾不得头上已乱的朱钗和步摇。 霍骁将霍昭抱着放在椅子上，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脑袋后，朝着姬玄稷就是一跪。 这一跪，姬玄稷的瞳孔瞬间收缩。 “阿骁，何至于此？” “陛下，既然提到这，还请陛下为我做主。” “做，做！你先起来。”姬玄稷难得慌乱起来，竟打算自己起身将霍骁扶起来。 可霍骁摇摇头，目光坚定。 “皇上，还请您听我细讲。” 看霍骁这一脸倔强又固执的表情，姬玄稷叹了口气，只好摆摆手，让他开口。 “皇上，我已无心再与霍府有任何纠葛，起初惦记着霍老夫人是我的祖母，她借着给我父母操办后事，联通我堂哥将我将军府的贵重物品掏空，我也没有同她计较。在外征战这几年，她更是趁着我不在府邸，掏空了将军府的家产。” “什么！岂有此理！霍贵妃，此事可真如霍骁所说？”姬玄稷猛地一拍桌子，脸上的怒意因为霍骁的话又多了几分。 这下，霍雁飞彻底白了脸。 “我……我不知道啊陛下！阿骁，有些话可不能乱说。” “有没有乱说，对下账自然就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我倒是不介意和霍老夫人对簿公堂，只是……霍老夫人敢吗？” 许是没料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姬玄稷阴沉着脸，手一挥，让人宣召霍禾进宫。 “既如此，陛下也宣召霍曜进宫吧。毕竟这诸多事情，也都是他陪着老妇人的。” “宣。”姬玄稷手一挥，萧公公得令，立马办事去了。 次殿内陷入沉寂。 “阿骁，事情我已知晓，你先起来，若是确有此事，我必为你做主，让霍府把属于将军府的东西尽数归还，给你一个说法。” “谢陛下。”霍骁朝他叩拜一礼，绷着脸起身，却没急着入座，而是看向霍雁飞。 “贵妃娘娘，早在我父亲在世时，霍老夫人就已经昭告世人，表明我父亲此后与霍家再无半点关系。既然已经断绝关系，便没有‘一家人’可说。此后，还请唤我一声镇安将军，免得惹人误会。” “阿骁，一家人……何至于此……”霍雁飞还想再打一打感情牌挽救一下。 “你小时候我待你不薄吧？母亲和二哥不待见你们，只有我会时不时去小院照看你……” “看在陛下的面子上，我给了贵妃娘娘几分薄面，如果贵妃娘娘要说到这些，那可就别怪我连最后一丝脸面也没给你了。” 霍雁飞咬唇，眼里有着不甘，可她反应很快，眼里蓄满泪水，抬眼看向姬玄稷的时候，泪水也顺势滴落下来，楚楚可怜。 “皇上，臣妾入宫多年，家里的事情我了解甚少，实在是不知道阿……镇安将军他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啊！这要是知道，早些时候母亲来和我说霍昭姑娘的事情，我是断然不会为她说话的呀！” “霍贵妃，这霍老夫人还没来呢，你就急着撇清关系啦？”姜望舒用手帕掩唇，遮盖嘴角的笑意。 “行了，事情我只有定夺。眼下霍家人过来也需要时间，阿骁，你随我到偏殿一趟。” “是。” “陛下万岁。” 看姬玄稷离开，除了霍骁和霍昭，其他人皆跪在地上，直到姬玄稷离开了才起身。 “阿昭，在这里等我一会。” 霍昭点点头，模样乖巧。 “镇安将军放心吧，这里有我呢。” “那就谢过皇后娘娘了。”霍骁双手作揖，离开前，又再次给霍昭理了理头发和衣领才离开。 殿内一片寂静，贵妃坐在地上，被宫女扶起来的时候显得有些狼狈。 姜望舒可不管她，好不容易有机会和霍昭相处了，霍骁前脚刚踏出殿门，她后脚就走到了霍昭面前，半蹲下来用自己的手帕仔细又轻柔地给她擦了擦脸蛋。 她刚才就看见了，霍骁擦脸的力气大了些，一下就把小孩本就娇嫩的脸蛋擦红了。 姜望舒不知道，这还是霍骁已经放柔了力气后的成果了。也就是小孩乖，不吵不闹忍得住。换做其他小孩，跑不了要被挠两爪子。 “受委屈了吧？” 霍昭摇摇头。 “临月，快，我之前让你买的糕点呢？还不快拿上来。昭昭乖，坏人的我们不要，我们昭昭这么好，多的是人排队想给你买糕点呢。” “谢谢皇后娘娘。”霍昭主动握住她的手，眼尾弯弯。 “哎呀，怎么看怎么可人。”姜望舒没忍住手痒，捏了捏她的脸颊。她特意摘了护甲套，力气也很轻，这一捏，连一点红痕也没留下。 “母后，您稳重一些，可别吓到霍姑娘了。” 姬怀瑾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让姜望舒叹了口气。 “儿啊，你什么时候也能对母后笑一笑？” 姬怀瑾有些无奈，却也没再开口。 姜望舒也没指望姬怀瑾说些什么，又笑眯眯地看向霍昭，眼里的温柔快要溢出。 她原本是想将霍昭抱在怀里，亲手喂她糕点，可许是看出了霍昭的不自在，她虽然不舍，还是将她放了下来，就这么笑眯眯地看着她吃东西，不时给她擦擦嘴角。 三人其乐融融，只有霍雁飞一人阴暗的坐在另一侧，一言不发。身侧的宫女低着头，战战兢兢，不敢抬头，甚至连呼吸也下意识放缓了些。 此时，偏殿，两人一坐一站，一皱眉，一平和。 “阿骁，这里没有旁人，有什么话我也就直说了。” “陛下，您直说便可。” “霍家，你想怎么处理？” 第六十九章 她多脏啊！ “我要他们吐出属于将军府的东西。” 霍骁低着头，很好的隐藏了眼里的阴鸷。 “除此之外呢？” “让霍氏不得再踏进将军府一步。” “真要做到这个地步？” “陛下，当初我们一家是如何被赶出霍府的，想必你也有所耳闻。哪怕我顾及一丝亲情，也早在他们的一次次消耗中消磨殆尽了。” “我……不知道他们去你府里是这般作为。”姬玄稷的眼里有着愧疚。 “陛下，您是明君，理天下大事。这些小事，本不应该还您烦扰，是臣仗着您的关照任性了一把，还请您莫要责怪。”霍骁将衣摆一撩，单膝跪在地上。 他没有将这件事闹得更大，却也没有化小，而是转变了方向，表明是自己任性，想要皇帝为自己做主。 姬玄稷这个人，对他真心不假，可他也最讨厌有人利用他。霍骁主动表态，反而让姬玄稷心里的动容又多一分。 而事实也如霍骁所想。 姬玄稷知道霍骁的性格，闷葫芦一个，好的坏的尽数压在心中，与他的父亲一模一样。如果不是霍家人欺负得狠了，他也不会想到要告到自己面前，要自己给他一个公道。再者，以霍骁如今的地位，解决一个霍家并非难事，想必是因为霍雁飞横在其中，怕自己难做，所以才选择这种方式。 姬玄稷点点头，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那小丫头，对你当真那么重要？”姬玄稷突然将话题落在霍昭身上。 “陛下，他是我亲自带回来的，在这世上唯一的家人了。” 这话，再一次击中姬玄稷内心那仅有的柔软。 “你想好了？” “是，陛下。” “我明白了。”姬玄稷点头，将原本的心思收拢了起来。 “陛下，霍禾和霍曜到了。”萧严在门口等了有一会，直到两人话音都落下，这才开了口。 “行，那我们便过去吧。” 姬玄稷袖子一挥，双手背在身后，大步流星往外走。萧严连忙跟上，而霍骁则始终与皇帝保持一步多的距离。 姬玄稷前脚才踏进殿内，便见一老妪颤巍巍跪倒，含泪道：“民妇冤枉，望陛下圣明！” 霍曜一看，赶忙跟着跪下，头像在粘在了地板上一样，抬都不敢抬一下，整个人更是快要匍匐在了地上，生怕和姬玄稷一个对视，自己就要被拉出去问斩。 姬玄稷也不看，直接坐在位置上。霍骁同样，点头谢过姜望舒后，便抱着霍昭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吃了多少糕点？” 小家伙比出了三个手指头。 “真的？” 小家伙咽了下口水，默默将弯下去的两根手指掰直。 霍骁又好气又好笑。 “我是不是说过不能吃这么多？” “对不起。”霍昭舔了舔嘴唇。 认错认得太快，让霍骁彻底没了招。 “今天不准再吃了。”他的语气柔了下来。 霍昭见好就收，立马点头，讨好地拉了拉他的袖子，朝他笑笑。 两人在这里自成一个小世界，那边，霍禾还在捶着胸口表达着自己中年丧子的哀痛和被孙子扭曲心意的心酸。 姜望舒看在眼里，默默摇摇头，生怕怕霍禾一不小心撅了过去。好在她聪明，刚才让太医给霍昭检查完身体后，便让太医留了下来，以备不时之需。 果不其然，在她心里刚预料完这句话，下一秒，霍禾白眼一翻，就这么晕了过去。 “娘！” “祖母！” “太医。”相较于霍家人的激动和哀切，姬玄稷的语气则是平静中带了些不耐。 可比颤颤巍巍的太医先到了，是霍昭的利齿。 ‘哈！’她张着牙齿，四颗尖牙尽数显露，抓着霍禾的手就咬了下去。 伴随着一声尖叫，霍禾醒了过来。她抬手，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手就朝着霍昭的脸颊伸了过去。 “你个贱丫头，敢咬我？” “昭昭！”皇后一声惊呼。 “阿昭！”霍骁脸色一变，将她抱在怀里。 看着这一幕，姬玄稷的目光轻轻从霍昭身上扫过。 霍禾的巴掌自然是没落下来，因为霍骁直接握着她的手腕推开了。但他没有去理会霍禾的哀嚎，而是摸着霍昭的脸，确认她没事后才松了口气。 小家伙，有时候的力气真是大的出奇，胆子也真是大。一下子就跳出了他的怀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敢上口咬人。 “不是告诉你了，不能随便咬人吗？” “对不……” “她多脏啊！要是你因为她，又生病了怎么办？” 没想到霍骁是因为这件事生气，霍昭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 “她装晕，假！”小家伙兴致冲冲地指着霍禾。 霍禾脸色铁青，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被一个小丫头摆了一道。 “什么装晕，你一个小丫头片子，怎么能和霍骁一样胡说八道！” “父皇，依我看，霍老夫人的言行似乎有些不一致啊。”一直充当看客的姬怀瑾再一次悠悠然地开了口。 霍曜拽了拽霍禾的衣角，小声地喊了她一句后，头就又粘在地板上了。 霍禾反应过来，白着脸，急忙端正跪好，双手抵着额头贴在地上，整个人颤颤巍巍的，连说话的声音都跟着抖。 “皇……皇上，民妇刚才是一时失言，毕竟也没想到这小姑娘居然会上口咬人。民妇……民妇绝没有欺君的意图啊！” “霍氏，小姑娘能有多大力气，不就咬了你一口，你就又骂又打的。这要是小姑娘进了你霍府，岂不是连饭都吃不上了？这就是你口口声声的一眼便觉得喜欢，想接她进霍府善待？” “皇后娘娘，我母亲不过一时失言，您何须如此苛责？”霍雁飞咬唇，眼里闪过一丝不满和怨毒。 “苛责？”姜望舒轻笑，“霍氏又如何需要如此苛责一个小姑娘？甚至还要带上镇安将军一起骂？” “我……我母亲她是……” 霍雁飞还在找借口，姬怀瑾却已经将视线落在了霍昭身上。 “霍姑娘，你怎么知道霍氏是装晕的？” 霍昭从霍骁的怀里冒出一个头，眼睛如黑葡萄，水灵灵的，干净又清透。 “她的眼睛一直转，晕倒的人不会转。” 姬怀瑾那无表情的面容总算勾起了一抹笑，可他却没有再追问下去，只是一脸了然地点了下头。 霍禾脸更白了，霍曜抖得更欢快了，就连霍雁飞，也铁青着一张脸说不出话来。 第七十章 狗咬狗 “霍氏，你以为周游举办丧事为由，中饱私囊，侵吞将军府的金银珠宝，此事可有假？”姬玄稷看够了这场闹剧。 他自小在深宫中长大，父皇对他并不看重，能成为南诏国的皇帝，其中的辛酸苦楚，经历的勾心斗角，非常人能知晓。 霍禾在宅邸里用的这点小手段，还不够他看的。 “陛下，我没有啊！我……我不过只是拿了一些，毕竟这丧事好办好，花钱的地方可不少。这顿操持，霍家出了不少力，我也是没办法，才……才拿了一些？” “霍骁，没有就是没拿，可为什么她又要说拿了一些？那是有拿，还是没拿？”霍昭一脸疑惑，掰着手指头，却怎么也数不明白。 话一出，姜望舒没忍住笑，赶忙用手帕掩唇，就连一旁的萧严，也垂下了头，好掩盖嘴角的笑意。 “昭昭说的对。拿便是拿了，又怎么能说没有？” 霍骁摸摸霍昭的脑袋，看着霍禾的眼神却冷的快要能结出冰霜来。 “我……我……我刚才那是脑子发昏……”霍禾左看右看，眼珠子乱转，却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来一句完整的话。 “哎哟，我头……我头疼。” “母亲。”霍雁飞急忙扶住她，而霍曜却一直低着头，一句话不敢说。 “冯太医，给扎一针吧，可别让霍老夫人‘又’晕了过去。”姜望舒眼里闪过一抹讥讽。 “是，皇后娘娘。” 冯太医立马走到霍禾身边，看着明晃晃的针，霍禾虽然怕，却也不敢不扎。 一针下去，霍禾那浑浊的眼睛都清明了不少。 “针需要静置一段时间，霍老夫人记得动作不要太大，免得拉扯到。” 弄完，冯太医朝姬玄稷叩拜了一下就撤到了一边。 这下，霍禾老实了，端着手，一动不敢动。 “既然没事了，那萧公公，念一下吧。”姬玄稷懒得和霍禾掰扯。 早在让萧严去宣召两人入宫的时候，他就已经让人去和柳管家拿账本了。 将军府里的每一件物品，都清清楚楚的写在里面，而霍府的账本，却恰好在将军府的账本划掉了这些东西的同时，增添上了这些东西。 萧严每念一个物品，霍禾就跟着抖一下。 “不……不是的……”她呢喃着，话里有着心虚。 霍骁只是安静地听着，接过临月递过来的湿手帕和水杯，让霍昭漱了下口后，认真地给她擦了擦手。 弄完这一切，他才抬头。 “不是？霍老夫人可得好好斟酌一下再回答，可别等下又说是脑子发了昏。” “皇上！这一切都是我祖母一人所为，我是被迫的，是无辜的呀！还请您明鉴！” 霍骁也没想到，霍曜这软骨头，竟软到这般程度。他还没说什么呢，自己倒是先开口将自己摘了个干净。 霍禾也没想到自己疼爱多年的孙子居然会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到自己身上，原本的哀切顿时僵在脸上，眼里满是错愕。 “阿曜，你……你说什么？！”她用手指指着霍曜，因为过于震惊，连指尖都在发颤。 “陛下，还请您明鉴！这一切，真的与我无关啊！我多次劝告祖母，让她不要这样，不要这样，可她不听我的呀！只说……只说……” “说什么？” 霍曜眼一闭，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架势。 “只说那霍周游既然都死了，指不定那天霍骁也战死沙场了！这些东西摆在将军府也是浪费，还……还不如全带回霍府。” 霍曜的话，让姬玄稷的脸色霎时变得铁青。他下意识看向霍骁，却只见他眉眼平和，眼里似乎只有霍昭一人。 姬玄稷想到霍骁在次殿时对他说的那句话。 说那句话的霍骁，无疑是温柔的，可伴随着这句话的，是笼罩在他身上的孤寂。 姬玄稷想到因为自己而惨死，却始终没有暴露自己的霍周游，怒气一点点滋生，连带着眼睛都充斥了几抹血丝。 可还没等他开口，霍禾率先沉不住气了。 “霍曜！”她大喊着。 “这么多年，我吃穿用度哪一样少了你的？你怎么能这么污蔑我！” “祖母，事已至此，你还要执迷不悟吗？你就承认了吧！”霍曜拔高语调，眼睛却不敢看向霍禾。 霍禾明白了，霍曜这是想把自己推出去，以保全整个霍家。可问题是，这正是她的本意。 霍曜，这个自己自小疼爱有加的孙子，在这种关头不但一句话没为自己辩解，反而是想着赶紧把自己摘干净，把她推出去！ 她的内心不觉一阵悲凉。 这下，她也顾不得手上的针了。 她抬手，对着霍曜就是一巴掌。手上溢出血，却不及心口万分之一的痛。 “将军府的东西，可有一大半都进了你的口袋。我还没说什么呢，你居然先倒打一耙，把锅都推到我身上？霍曜，你被蛇咬，那些个名贵的药材，你以为都是天上掉下来的吗！那正是从你好堂弟那里拿来的字画花瓶典当的！” 这些年，为了维持住霍家的名声和门楣，为了让霍雁飞在宫中稳住地位，霍府早就亏空了。要不是她从将军府拿了这些东西回来，这霍府，早就倒了！ 霍禾爬到霍曜身边推搡着他，眼神离得不可置信一点点被阴狠所替代。 “霍曜，这主意可还是你出的。还有接霍昭回霍府，你安的什么心，不如就让我在这里说个清楚明白！” “祖母，你不要再闹了！”霍曜瞳孔一缩，直接将霍禾推翻在地。 霍禾也顾不了其他了，反手就要打回去。 两人居然就像在自己家一样，当着几人的面就这么打了起来，嘴里骂的话更是难听到令人瞠目结舌。 霍曜原本是想将她的眼睛也捂住，可看小孩看的这么兴奋，想了想，还是只捂住了她的耳朵。 他突然有点庆幸，眼下霍昭的听觉还没有完全恢复。 “够了！”姬玄稷猛地拍了下桌子，连带着桌面的茶杯也跟着抖了一下。 瞬间，两个人如梦初醒，惨白着脸跪在姬玄稷面前，身后的霍雁飞看着他们这模样，拳头紧攥，却也只能低着头跪在地上，祈求着两人不要连累她。 原本她就因为霍氏的没落而受了些影响。 这下……完了，一切都完了…… 她闭上眼睛，似乎已经看到了自己的未来。 第七十一章 原来您还记得啊…… “霍禾！这就是你说的善待！” “皇上，不是的……不是的。民妇知道错了，民妇真的知道错了。”她朝地上磕了好几个头，最注重脸面的她，此刻连额头被磕青也顾不上了。 姬玄稷却闭上了眼睛，脸上是任谁都看得出的哀痛。 “周游被赶出霍家，却从未在朕面前说过你一句不是，更没有让朕为他主持公道。而如今，他只剩下了这么一个孩子，你个毒妇，不仅贪将军府的东西，竟还敢诅咒阿骁！朕的镇安将军。你一个妇人，怎么敢如此对待守卫我南诏国的镇安将军！怎么敢！” 桌子被拍的邦邦作响，两人也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陛下，要是这事传出去了，被人知道了护国大将军守卫陛下的国土，唯一的孩子却被人如此欺负，且不说他地下难以安眠，怕是也容易寒了百姓和将士们的心啊。” 姜望舒一脸沉重，可话却也让姬玄稷的脸越发阴沉。 “我决不允许有人这么对待护国有功的大将军留在世上唯一的孩子被人如此糟践！” 说罢，他也不给霍禾再开口的机会。 “朕命令你们，将从将军府拿的东西，哪怕是一针一线也得给我送回去！至于已经被当掉的，则要以物品番十倍的价格则算成真金白银送到将军府，限时七天。要是做不到，满门抄斩！” ‘满门抄斩’四个字一出，三人都是一脸颓败之相。 霍禾像是失去了所有招式，瘫坐在地上，一味地嘀咕着，“不是的……不是的……我是他母亲，我拿点东西，怎么……怎么就不行了呢？是霍曜！都是霍曜指使的！” “不是我！祖母，你对待大伯和霍骁什么样，大家可都是看在眼里的。” “行了！”他没耐心再听这些无意义的辩解。 “霍氏！你既是霍侯夫人，却无半分主母威仪，竟苛待护国功臣之后，重责五大板！霍曜！你唆使嫡母贪占将军府财物，罪加一等，十大板！速速拖下去！即刻行刑！” 很快，侍卫进来，直接将两人如同破布一般拖了出去。不多时，哀嚎声在殿外响起。 霍雁飞红着眼眶，跪在地上，听着母亲的哀嚎求饶声，内心悲痛，却也不敢开口向皇帝求饶。 “皇上……臣妾，臣妾不知道母亲竟这般过分。”说着，她扭头，朝霍骁连着磕了几个响头。 “阿骁……镇安将军，我向您道歉，我对不起您，对不起……” “霍贵妃，您这一跪，我可受不起。”眼看着霍雁飞珠钗散乱下来，眼眶通红，也不见霍骁有一丝一毫的心软。 “我和霍氏、霍府的关系，您可是一清二楚。早在霍侯还在，而您还不是贵妃娘娘的时候，我们一家也受了您不少关照，特别是我的母亲。您也许贵人多忘事，忘记了那个镯子遗忘在何处，可我却忘不了我的母亲是如何被您压着跪在地上，给您磕了一个又一个响头。” 霍雁飞脸色大变。 “可……可这头，我不是磕还回去了吗？” “原来您还记得啊……”霍骁勾唇，笑容和煦，可却让霍雁飞背后陡然发冷。 她怎么忘记了……这个人…… 霍雁飞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陛下，也许这话我本不该多说，可既然这里都是自己人，我也就斗胆发言了。” “但说无妨。” “贵妃娘娘作为后宫二把手，协同皇后娘娘管理后宫，本应该赏罚分明，慷慨大度，可贵妃娘娘似乎并未能做到，反而明里暗里唆使霍氏替她做事，变卖宫中器皿……” 霍雁飞呼吸一滞。 “阿骁，此话可不能乱说。” “陛下，这些便是罪证。”霍骁从胸口掏出一张纸，而萧公公也很有眼力见地接过，递给了姬玄稷。 事情的发展，此时已经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此次征战，我曾在一摊位看见宫中用具，追问调查了一番，这才找到了证据。起初，我内心也纠结了一瞬，但还是想着找个机会与皇上您私聊。还请皇上原谅我年少气盛，实在无法再容忍霍家人对我及双亲如此践踏……” 姬玄稷一张纸看了又看，眉头的蹙起快要能夹死一只苍蝇，脸也越来越红。 “霍雁飞！”此刻，竟是连称呼也不叫了。 看着这个昨日还对自己温声细语，今日就翻了脸的男人，霍雁飞知道，自己怕是要完了。 她捏着拳，指甲扎进肉里，却感受不到任何疼痛，反而滋生了越来越多的恶念。 此时此刻，她的内心竟然有些埋怨起霍禾来。 如若不是霍禾非要去招惹霍骁，又怎么会落得这般下场？这霍骁什么脾气，早在他年幼时，他们不就已经知晓了吗！ 狼终究是狼，不过是收敛了爪子，竟叫他们误以为自己驯化成功了，却没想到，对方只是等着一个一口毙命的时机罢了。 可笑的是，这机会，竟还是他们自己送过去的。 但她却忘了，是她自己也贪恋着将军府的钱财，也想借着霍昭实现自己的野心，踩姜望舒一头，才会当做什么都不知，却又总是在不经意时提起一两句。 口谕下来，霍雁飞没有闹，安静地谢了恩。 姜望舒的视线瞥过一脸颓败地霍雁飞。 【可惜了。】 她原本是没想针对霍雁飞的。 霍雁飞这个人，之所以能成为贵妃，靠的是她的父亲，霍侯。作为先皇帝手底下最受重用的臣子之一，那时的霍府，可谓是风光无限。 只可惜，先皇帝在世时，霍家支持的的另一个皇子。为此，太子吃尽苦头，步履维艰，是她姜家，当时还是丞相的她的父亲，力排众难，竭力维护太子，才让姬玄稷保住了太子职位。 两家原本水火不容，直到一次秋猎，那皇子出了意外，死了。无奈，霍家人只好和太子求和，委屈霍雁飞来给姬玄稷做侧妃。 那段时间，霍雁飞可谓是将‘娇纵任性’四个字发挥到了淋漓尽致，甚至还几次三番挑衅到了她的跟前。那时的姬玄稷还没彻底在朝堂上站稳，只能让她一再忍让。 后来，因为有姜、霍两家的支持，太子很快在朝堂坐稳。只是不知为何，有一天，霍禾突然宣布与霍周游割席。此事闹得沸沸扬扬，而霍侯却表示无话可说，甚至还屡次暗示姬玄稷要和霍周游保持距离。 霍周游也知道姬玄稷的处境，也知道他还需要霍侯的支持，于是转身选择上了战场替霍周游征战，只为了他能够不为难。 后来发生了诸多事情。 先皇帝去世后，太子继位，她从太子妃变为皇后，霍雁飞也成为了贵妃。一年后，她父亲年迈去世，蔺泉上位，成为了新的丞相， 可霍雁飞没能等到她从顶端跌落，霍侯也在出游时突发疾病，死于途中。 不同于她的母家还有两个哥哥在朝中做事，霍家除了霍侯和已经割了席的霍周游，再无一人可以撑起霍家。 霍家的衰败，是迟早的事情。 这些年来，霍雁飞学乖了不少，靠着贵妃的地位和霍家的接济，混的也算是不错。前阵子，更是和皇上来了个‘偶遇’。因为一改往日骄纵，还得了皇上几天垂怜。 没想到这才没过几天…… 到底是看不明白局势，居然想找霍骁的茬。 姜望舒摇摇头，就这么看着另一个公公将霍雁飞带了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外面也没了动静。 第七十二章 可真是不得了啊 “云哥哥，给你！”小家伙宝贵的掏出一个纸袋，递给云亦行的时候还咽了下口水。 云亦行觉得好笑。 “这是什么？”他问道。 “萧公公给的糕点。” “她吃了皇后娘娘给的糕点，我不让她再多吃了，萧公公就在我们要走的时候，把糕点装好，让她带了回来。”霍骁解释着。 “萧公公特意给她的？”萧严这个皇上身边的红人，云亦行自是有所耳闻的。 “萧爷爷说，我若是喜欢，下次还让御膳房做。” “爷爷？”云亦行更震惊了。 霍骁点点头，“此事说来话长。” “昭昭，你可真是不一般。”云亦行忍不住感慨。 但霍昭可不知道这‘不一般’是什么意思。她的眼里只有心心念念的糕点。 “云哥哥，吃。”小孩子总是喜欢把自认为最珍贵的东西送给喜欢的人。 她一共分了三份，一份给了霍骁，一份准备给爱吃甜点的狄和风，另一份则是给云亦行的。 “怎么给我？昭昭不吃吗？” “甜的，吃了心情会好。云哥哥漂亮，要多吃糕点，多多笑。” 云亦行并不是很喜欢小孩，只觉得吵闹。有些调皮的，还会以他的腿为乐，肆无忌惮地取笑他。 云亦行有很严重的洁癖。 可此刻看着被油浸湿的糕点袋子，云亦行却没有半点厌恶，眼神反而柔和了下来。 “谢谢昭昭。” “不可以告诉沈叔他们哦。” “昭昭没有给沈叔他们准备吗？” 听到云亦行的话，霍昭的表情难得有些心虚。 “阿昭也想吃，所以留了五块给自己。剩下的，霍骁，云哥哥和狄叔一人三个，没有了。沈叔他们虽然不喜欢吃糕点，但是阿昭不给他们，他们会伤心的。” 这话说得，直叫人心软。 “好，我不说。谢谢昭昭。”他没想到，除了霍骁外，居然还有人会惦记着自己这一个残废。 如若不是自己在医术方面有些天分，府里又没有新的人，自己这个残废，怕是早就被送到哪个犄角旮旯处自生自灭了。 “好好吃哦。”霍昭说道。 她不喜欢云亦行总是一副很哀伤的样子。 “好。我会好好吃的。”云亦行应道。 “那你好好地，我去玩喽。” “好。” “别玩太久。”霍骁喊着，又叮嘱清秋清雅看好她。 小家伙也没跑远，就在庭院里和毛毛玩得兴起。 霍骁看了一会，这才和云亦行谈起了正事。 “我说你这又是修建霍宅，又是办认亲宴的，可还有钱，原来你早就盘算好了。” 听了这好大一出戏，云亦行也不免咂舌。 “以前的事我不愿同他们多计较，但现在不同了。以后这将军府的一切，都是阿昭的。既是阿昭的东西，那自然也要拿回来才是。” 霍骁脸上多了几分笑意，连带着这每日都喝的茶都觉得比往日清甜了不少。 “这下好了，霍家那边也解决了，以后你也可以清净不少。”云亦行应和道。 “不过顺水推舟。”霍骁淡淡开口。 “霍禾这个人，倚老卖老，双手一叉腰就能在将军府门口叫喊，围的人越多，她叫得越欢，丝毫不以为耻。但要是有了皇命，霍禾就算再不甘，也只能硬生生咽下。” “这几打板下去，怕是得有个一年半载起不来床了。一想到他们还要掏空家底赔付你，倒真是让人觉得畅快。” 霍骁勾唇，提起茶杯，“说起来，这一切还要感谢霍禾给的灵感。要不是她，自己还想不到可以用这个法子来治他们。” “这或许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的典型了。”云亦行笑笑，真心为霍骁能摆脱掉霍家人而感到高兴。 “但你这一把走的也真是险，你也不怕皇上反应过来，对你心生不满。” 霍骁摇摇头，“皇上不仅不会，反而还会再记得我一份好。” 云亦行疑惑，“何解？” “贵妃只能有两位，朝堂局势多变，以霍家现在的局势，霍雁飞早就不再适合坐在这个位置上了。但霍雁飞也聪明，只要她不犯错，收敛些，皇上为了顾全名声，自然也不会无缘无故降低她的位份。 我这一举，给了皇上一个台阶。这一来，哪怕是降低霍雁飞的位份，在世人看来，也是理所应当，谁叫她‘德不配位’呢？” 云亦行点点头，甚觉有理。 “这一来，霍家怕是要彻底倒台了。” “你以为霍山为什么死后没有被追封？皇上分明还记着他早年帮着二皇子对付他一事。” 霍家的倒台，是迟早的事情。他给皇上铺了台阶，让皇上得以找到一个借口，哪怕知道自己利用他，他也不会因此和自己有嫌隙、 云亦行自此，也终于反应了过来。 “所以我才不愿意进宫做太医，牵扯进这些是是非非之中。” “你这样便好了。做个闲云野鹤，无拘无束。” 云亦行笑笑，看了眼自己的腿。 闲云野鹤…… 云亦行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再抬头时，又恢复了往日的温柔淡然。 “贵妃……这下，怕是蔺家那位独大了。” 霍骁摇摇头，“可别忘记了，还有个冯家。” “一个太医之女，怕是不够格吧？” “冯家世代为首席御医，历代疫情起时，也都是冯家在忙碌，其功德和朝臣还不太一样。眼下朝堂上，职位能和蔺泉对抗的，只有我一个。霍家倒台，贵妃之位空缺，冯家和姜家又是世家……” “这样一来，皇后就有了帮手，才得以实现真正的双方制衡，是吗？” 霍骁点头。 “没想到就这一件小事，也能扯出这么多事情来。” “所以我才想着把小家伙送出京城。这里面太多弯弯绕绕了。”想到离开前皇上对他说的话，霍骁的心里又难免泛起一阵忧愁。 【阿骁，你这捡回来的小家伙，可真是不得了啊。】 不得了……怎么个不得了呢？ 帝心，最是难以揣测。 “那你认亲宴定好什么时候了吗？” “半个月后。依陛下的意思，是想让阿昭去太学。”而这也是霍骁的想法，只是没想到姬玄稷会先说出口。 云亦行将目光放在一旁安静和毛毛玩耍的霍昭身上。 “真希望小家伙能这么无忧无虑下去。”他的眼神柔和，手里拿着的是小家伙从宫里打包出来的糕点。 提到霍昭，霍骁想起了今日霍昭的表现。 “小家伙今天可立了大功。” “哦？”云亦行回过头来。 往日对其他事情都漠不关心的他，如今对霍昭的事情也多上了两分心。 第七十三章 我会和霍骁一直在一起 “阿昭。”霍骁喊着她的名字。 原本和毛毛玩着的霍昭听到自己的名字，立马起身朝霍骁奔来。 “霍骁，毛毛咬我衣服。” “明天带你去买个新的。” “好。”说完，霍昭又要走，却被霍骁拉住。 “等等，我问你几件事情。” “什么？”霍昭倒也乖乖站在原地。 “你是怎么知道霍禾是在装晕的？” “爷爷带我去过村里，刚好遇到有个躺在地上装晕的人想要讹钱。爷爷说，真正晕的人眼睛是不会动的，那个坏人，眼珠子一直在动。” 霍昭眼神极好，霍禾眼皮那一点轻微的颤动，在霍昭看来无疑是慢动作回放。 “那你说那个坏人骂你刘爹刘娘的话，又是在哪里学的？” “话本子里。那个爷爷喜欢各种话本，总是念给我听。”霍昭只是讲话不明白，但是对于理解却是没有问题的。何况对她而言，这些话不过是复述话本子里的话，并不需要特意去组织语言。 “阿昭，你有爷爷？” 霍昭点点头。 “那你爷爷人呢？” “走了。” 话到这，两人一噎。但霍骁想了想，还是追问了一句，“去哪了？” “不知道。只说总有一天能见面的。” 看两人都不说话，霍昭并不知道两人误会了。一旁，毛毛咬着她的裤腿，等着她一起玩。 “霍骁，我可以去玩了吗？”她的话里只有天真，却叫人心疼。 霍骁回过神来，摸了摸她的脑袋，“去吧，小心些，不要摔倒。” 霍昭点点头，拿起毛毛叼过来的盘子，又跑回院子了。 “昭昭还有个爷爷？怎么之前没听你提起过？不是说是狼养大的吗？” “我也不清楚，只是隐隐约约有个猜测。” “怎么说？” “如果阿昭真的是从小被狼养大，那应该是不懂人言的。但她不仅理解，还能说话，证明某个时段，应该有人教导过她。我还想着找个时候问问她，没想到是这个结果。” 话落，两人无语凝噎。 “怪不得她如此纯粹。能有几人有她这番经历？也难为她还能如此开朗乐观。” 霍骁说不出‘宁愿她不那么纯粹’的话，因为他知道，若是阿昭同普通小孩一般，那自己是不会带她回来的。他之所以会对她产生不同的情感，其来源正是因为她的不同。 “以后，我会好好待她。”这是他目前唯一能做出的承诺。 云亦行看了他一眼，而霍骁的眼神一直落在霍昭身上。 “那我就先回去了，等明天我再过来看昭昭。” “晚些吧。” “你要做什么？” “既然要办认亲宴，那得先去和我父母打个招呼才是。” “这倒是。那我晚些再来，可记得备我的晚餐。” 霍骁觉得好笑，“前些日子去你家就说怕被人误会龙阳之好，这会儿倒是上赶着来吃饭了？” 云亦行只当没听到，让管家推着自己。霍骁说归说，却也还是站起来，准备送他到门口。 “昭昭，我回去了。” 一听云亦行的声音，霍昭抱着和她差不多大的毛毛站起身来。一人一狗玩得有些疯，脸上都沾了些尘土，身上也沾了些杂草。 她想跑，发现抱着毛毛跑不动后下意识松开了毛毛。放下后，她跑得轻快。原以为她会一把抱住云亦行，管家正想阻止，霍昭却在他面前停了下来。 云亦行看小家伙没抱自己，一时竟有些失落。 “云哥哥，好好休息，明天见。”小家伙乖巧的说道。 “不抱抱我吗？” “我脏脏的。”她知道云亦行喜欢干干净净的。 和她不一样，云亦行吃糕点不会散落一地，衣服也是干干净净没有一丝脏乱，碰到什么东西都会擦一遍又一遍的手…… 云亦行看向霍骁，后者摇摇头，表示自己没有和霍昭说过相关的话。 云亦行唇角勾着笑，抬头拿走霍昭肩头的杂草。 “明天见。”他说道。 “明天见。”霍昭和霍骁站在门口，看着云亦行的马车离开。 下一秒，霍骁抓住了霍昭的手腕。 “所以，为什么你就把手往我身上抹？” 被抓包的小孩眼里没有一点害怕，反而露出一口白牙。她什么也不说，就这么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带着些恶作剧得逞的狡黠。 霍骁叹了口气，竟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等下叫嬷嬷给你洗漱一下，今晚早些睡，明天和我去个地方。” “去哪里？” 霍骁的目光落在她胸前的玉葫芦上，“去看我的父母。” 第二天，嬷嬷罕见的给小姑娘换了一套素净的衣服。霍骁看了一眼，皱起了眉头，叫嬷嬷给她换一套。 “可是……” “母亲平日里最喜欢五颜六色的衣服，以前也总念叨着要是有个囡囡的话，要每天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我要是让小家伙穿着这衣服去见他们，母亲晚上就要托梦来骂我了。” 提起叶繁，嬷嬷眼里也泛起了泪光。那可是她看着长大，又亲眼看着她嫁为人妇，成为母亲的大小姐…… “是……是！小姐……夫人她要是看到漂亮小姑娘去看她穿得这么素净，指定是要责怪我给小姐换这衣服了。老奴 这就带小姐去换。” 虽然这么说，两人却也都知道，叶繁不会说骂他们。她向来温婉，待人平和，从不与人红脸，除了那日被赶出霍府时…… 算了，都是往日的事情了。 霍昭不明白他们怎么了，却也能感知到他们的情绪并不高，所以哪怕又要重新穿一遍繁琐的衣服，她也没有任何的不耐烦。 “嬷嬷，别伤心。”看着嬷嬷那泛着泪的眼眶，霍昭的嘴也瘪了下来。 “嬷嬷不伤心，嬷嬷高兴。”嬷嬷吸了吸鼻子。 “高兴为什么要哭？” “小姐，这个叫喜极而泣。人在很快乐或感到幸福的时候，也会落泪的。” 霍昭不懂，但还是尝试理解。 “嬷嬷因为什么高兴？” “因为将军他终于又有了挂念。” “有了挂念又如何？” “人有了挂念，就不会想死了。” “霍骁想死吗？”童言最是无忌。 “昭昭……”嬷嬷极少这么叫她，哪怕她强调过。而不仅是她还是府里的其他人，也总是固执地叫她小姐，所以后来，霍昭索性也就不再去强调这件事了。 霍骁说，要允许他们去守卫他们心里的阶级和尊卑。他还说，在这个社会里，如果下人开始平视主子，那对双方而言，都将是祸害。 “嬷嬷……”霍昭从没见过嬷嬷这么严肃认真的一面，于是自己也不自觉紧张起来。 “昭昭，答应嬷嬷，以后和将军好好地，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离开他，好不好？”那是小姐唯一的孩子，嬷嬷知道逾矩了，可日子特殊，她终究还是没能忍住开了口。 “我不会离开他的。我会和霍骁一直在一起。”脆生生的声音里，是满满的坚定。 “好孩子……好孩子……”嬷嬷抱住她，嘴里一遍又一遍的念着。 第七十四章 后面那句你怎么不学？ 等两人再出来时，霍昭已经换上了新的衣服，嬷嬷也恢复了往日的模样。 没有人知道两人刚才在房间里都说了什么，包括霍骁。 “霍骁！”看到霍骁，小家伙立马松开了嬷嬷的手。她跑向霍骁，绑着两个丸子的鹅黄色发带随风飘起，配着那身鹅黄色的衣服，将小家伙衬托得越发可爱灵动。 “将军。”嬷嬷行了礼，松开了牵着霍昭的手。 在厅内耐心等着的霍骁起身将小孩稳稳接住，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满意地点点头。 果然，还是这种衣服适合小家伙。 “嬷嬷，把那些个素净的衣服都扔了吧。”他下令道。 “是。” “准备好了吗？”这话是对着霍昭说的。 “准备好了！”小家伙病一好，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 “那我们出发吧。” 霍骁出门并不喜欢带一堆人，所以也就两人一马，至于祭拜的东西，柳管家已经提前绑在了马上。 “驰骋，好久不见。” 驰骋低下头颅，舔了下霍昭的脸，以示亲昵。 霍昭被逗得咯咯笑，抬手抱着驰骋的头颅。 霍骁知道什么情况，可一旁深知驰骋脾性的马夫和柳管家哪怕看了这么多次，还是不免咂舌。 许是因为许久没见到霍昭，驰骋今天格外热情，跑得速度也比之前快了不少。霍昭许久未感受到这种自由的风吹在脸上的感觉，一出了郊外，就忍不住一声又一声嚎叫起来。 嚎叫声回荡在空旷的林间，树木也跟着一抖，周围的小动物借着草丛掩护，忍不住冒出头来张望。 看她这样，霍骁心里再一次觉得自己重修旧宅是个正确的选择。只不过，目前他还没有告诉霍昭这件事。 很快，两人到达目的地。 霍昭被霍骁抱下马。看着这个完全陌生的环境，她的眼里没有害怕，只有好奇。 “阿昭，走了。”霍骁叫了她一声。 “好。”小家伙收回视线，牵上霍骁空着的那只手。 两人没有走多久，穿过林间，便看到了一大片空旷的草地。草地上矗立着一块双人同寝墓碑，而也只有这里，没有一点杂草。 “阿昭，和我一起打扫这个墓碑好不好？” “这是很重要的东西吗？”霍昭歪头问他。 霍骁勾唇，蹲下来与她平视，“这是我的爹娘。”说着，他伸出食指，轻碰了下霍昭脖子上挂着的玉葫芦，“他们和你的娘亲一样离开了我。只不过，你的母亲在这里面，而我的父母在这块墓碑下。” 霍昭握着自己的玉葫芦，看着霍骁那眸底难以掩盖的悲伤，莫名的，自己的心脏一抽，鼻尖也跟着酸涩起来。 她不喜欢霍骁露出这种表情。 于是，她抬手，学着霍骁的动作，摸了摸霍骁的脑袋。 “我帮你把坏人杀掉。” 与动作完全不符的话语，让原本错愕又感觉温暖的霍骁笑出了声。 霍昭不明白霍骁在笑什么，眼里有着疑惑。 下一秒，她的脑门被霍骁弹了一下。很轻，可霍昭还是一脸委屈的捂着脑门控诉着他的‘暴行。’ “小家伙，怎么还天天喊打喊杀的？” “我不想你不开心。” “那就帮我好好把墓碑擦干净。”霍骁将干净的布递给她。 两人就这么安静的擦着墓碑。 霍骁以为霍昭肯定一下子就厌烦，然后就不相干了，可转头一看，霍昭的脸上满是认真与严肃，小手捏着抹布，一点点将灰尘擦净。 霍骁勾着唇角，却没有说话，而是收回视线，也认真擦拭起来。 等擦干净了，霍骁叫住了霍昭，让她好好休息，自己则拿出红油漆和毛笔，一点点将已经褪色的字体重新描红。 “霍骁。” “嗯？” “我可以试试吗？”霍昭双手抱膝坐在地上，底下，是嬷嬷给两人准备的垫子。 “来吧。”霍骁没有丝毫犹豫。 他将毛笔放在霍昭的手心，自己则握着她的手蘸取一点红漆后，带着她往墓碑上描字，如同平日里他教霍昭认字那样。 褪色的字一点点被描红…… 说实在的，因为霍昭的主动，霍骁所耗费的时间几乎是平日的一倍多，可他的内心却只感受到了久违的平静和温和。 描好后，小家伙又帮着将水果和糕点一点点摆上，期间，她还对着糕点咽了一下口水。她抬手想去拿，却被霍骁轻轻拍了下手背。 “拜完就可以吃了。” 话音落，好端端摆上去的糕点不知为何掉下来了一块。 霍骁看着墓碑，眼里思绪万千。 他捡起那块糕点，却没有放回碟子里，而是递到霍昭嘴边。 “不是要拜完吗？” “这是娘给你的。”霍骁不信鬼神，但如果是娘亲，那便能理解了。 于是，两人叩拜时，碟子上垒放的糕点少了一个角，而霍昭的嘴角则多了一点糕点星子。 “爹、娘，这是我征战时带回来的小家伙，她救了我一名，是个特别的孩子，我给她取名为霍昭。原以为小家伙是个男孩，打算扔在军营里好好培养，没想到阴差阳错……但不管如何，我已经阿昭认定为我在世唯一的亲人，所以特意带她来见见二老。” 说完，霍骁朝墓碑磕了三个头。霍昭见状，也跟着拜了三拜。她磕的要比霍骁实诚得多，额头都红了，好在是磕在草地上，不然怕是要落个青紫在脸上。 霍骁觉得好笑，“不疼吗？” 霍昭捂着额头，笑笑，没说话。 霍骁摇摇头，脸上的小无奈中带着些宠溺，却还是伸手摘掉她额头沾到的草屑。 “爹，娘，阿昭是个单纯的孩子。京城多事，还望二位在天之灵，能保佑这孩子此生安乐无忧。我们兄妹二人，将会互相搀扶，好好活着。” 说完，他将手里三炷香点燃，拜了拜后插在香炉上，又重新点燃了新的三炷香。 “阿昭，以后，我的爹娘便是你的爹娘，知道吗？” “和干爹干娘一样吗？” “不一样。爹娘是比干爹干娘更亲的存在，就像你和她的关系一样。”霍骁指了指她的玉葫芦。 这下，霍昭明白了。 “来，学着我刚才的样子拜一拜，再扣两个头就结束了。” 霍昭一一照做。趁着霍骁帮她把香插上香炉的时候，霍昭朝墓碑又叩了叩头。 “爹，娘，二位在天之灵，保佑霍骁此生安乐无忧。”她的小脸紧绷着，煞有介事。 霍骁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次被这小家伙逗笑了。 “后面那句你怎么不学？”小家伙怪聪明的，还知道换个人名。 “后面那句没记住。”霍昭觉得后半句话不重要。 她只知道，她想要霍骁好好的。霍骁常常对她说，希望她安乐无忧。她想，这应该是一个很好的词语。 霍骁摸摸她的脑袋，看着她眼里那慢慢恢复的，对自己的信任，更加坚定了自己内心的想法。 烛火一直摇曳着，哪怕有几个时间段吹来一阵大风，也没将烛火扑灭。 霍骁想，也许父母也想要他们能留久一点。于是，两人待到了快中午才回了府。 却不想，府里此刻正热闹。 第七十五章 你要离开我吗？ 将军府门前围着许多人，霍骁疑惑，却还是将马绳递给车夫，带着霍昭进了府。 一进去，率先看到的，便是摆满了一整个院子的大箱子。 还没等他开口，萧公公先从里屋走了出来。 “将军，可总算等到你回来了。” “萧公公？” “萧爷爷！” “昭昭……不，现在应该叫安乐郡主了。”萧严笑意盈盈的迎上来，喜上眉梢。 “安乐郡主？”霍骁正疑惑，萧严就从身后拿出了一道圣旨。 “旁的稍后再说，将军，昭昭，快接旨吧。” 府里的众人跪下，只有霍骁和霍昭站着。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萧严那拔尖的声音传遍整个将军府。将军府的大门敞开着，所以自然的，萧严的话也传到了外面那些看热闹的人的耳朵里。 “朕观将军府霍昭，灵秀天成，德才兼备，深慰朕怀。特晋封为安乐郡主，赐金册玉印，赐金银珠首饰八十件，蜀锦两匹，各色绸缎一百二十匹，并与镇安将军享同等优待。钦此。” “吾皇万岁。”霍骁双手接过圣旨。 “恭喜将军，恭喜郡主。这放历朝历代，能得此殊荣的，除了二位，再找不出第三个人了。还有这蜀锦，是特供给宫里的皇后和贵妃娘娘的，每个宫里也就一匹，公主们都不见得有，郡主这一得就是两匹，往后京城里的贵人们，哪怕要议论，怕也得多斟酌两句了。” “皇上做事，向来周全。还劳烦公公回去后，替我再次向皇上表达谢意。” “这是自然。” “时间也差不多，公公不如留下来吃个饭？” “不了。”萧严摆手，“咱家还得赶回去和皇上交代情况，就不多留了。” “正事要紧。那我就不多留了。” “萧爷爷，你要走了吗？这么快？我才刚回来。”霍昭拉着他的衣角。 萧严摸摸她的脑袋，“过段时间我们便能见面了。” 说完，萧严便离开了霍府，柳管家这才上前，双手接过了霍骁递给他的圣旨。 “将军，这一部分都是皇上送给昭昭小姐的。而这一部分，是霍家那边送回来的东西。公公是先去的霍府宣读了圣旨才过来的，刚才门外围着的，都是些看热闹的。” “把东西都记好，给昭昭的东西另外记在一个本子上，到时候认亲宴的礼，也一并记在昭昭名下。那蜀锦，一匹留着，一匹拿去刺绣阁，让绣娘们加紧做一件出来，到时候让昭昭穿。” “是。”柳管家得令，立刻忙碌起来。 “这些，都是给我的吗？” “开心吗？” “不知道。”霍昭诚实地摇头。她对这些，并没有太大的兴趣。 “无碍，终归我先替你保管着。以后你要是嫁人，这些便是你的嫁妆。你要是不嫁人，依靠这些东西，也够你去个小地方开个店，自在地过一生。” 霍昭抬头看着霍骁。 她不理解，为什么霍骁每次说这些的时候都把他自己剔除出去。 “未来，我会是一个人吗？”所以，她问出了口。 “你要离开我吗？像把我送去干爹干娘那里一样？你不是说不会再抛弃我吗？不是和爹娘说了要互相扶持吗？” 霍昭难得有这么激动的时候。 而霍骁也在这时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他蹲下身与霍昭平视，捏了捏她的脸蛋，用亲昵的动作安抚焦躁的她。 “对不起，是我说错了话。只要我还在这世上一天，你自然就不会是一个人。” “你为什么会不在世上？” “阿昭。”霍骁的表情很是认真。 “你要知道，人不都是老死的，人随时都会死。” 他想也许不该和霍昭说这么严肃的话题，因为她再怎么通透，也不过是一个五岁小孩。可问题就是，她太通透了，任何敷衍的话对她而言都是一种伤害。 “没有谁能保证会一辈子陪在另一个人身边，而我能答应你的，便是在我活着的时候陪伴在你身边。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我消失了，那你要坚强起来，活出自己想要的人生，知道吗？” 霍昭似懂非懂，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默默攥紧了霍骁的衣服。 霍骁也不强求她回应些什么，只是将她抱起，“走吧，吃饭了。你现在该想的，就是吃完饭后选择吃蜜饯还是吃糖葫芦。” “不能两个都吃吗？”对于还是五岁小孩的霍昭而言，乱七八糟的大道理是比不得糖葫芦和蜜饯的。 “不能。”霍骁斩钉截铁地说道。 屋内，两人吃得悠闲轻松。屋外，一箱箱珠宝和黄金也在柳管家的监督下一点点被收进仓库之中。 在那之后，将军府彻底忙碌起来。 霍昭每天一睁眼，就能看见府里的布局又多了些不同。 在霍昭彻底病好的三天后，举办认亲宴的日子也正式到来。 还不到时间，一早上便陆陆续续有许多人送礼过来。而这其中，大部分都是没有收到邀请帖，又想要蹭一份的人。 霍昭听着屋外的喧闹，有些坐不住了。不等嬷嬷给她换好衣服就想跑出去，但是被嬷嬷按住了。 “郡主，今天是大日子，您换完衣服还得好好打扮一番，可不能像往日那般闹腾了。” “是啊郡主，您今日乖一些，等今日一过，清秋就去给您买糖葫芦，可好？” 两人好声好气地哄着霍昭。 “什么样叫闹腾？” 这话可把两人给为难住了，一时都看向面无表情的清雅。 “不准在草地上滚，不准奔跑，不准爬墙，不准上树，不准恶作剧！”她念得飞快，语调却很平，没有半点起伏。 “那我还能找毛毛他们玩吗？” “今天不行，郡主。”清雅冷漠又干脆地回绝。 “那我不要什么认亲宴了。” 霍昭的小任性并没有引起三人的反感。 毕竟小家伙在府里就是个无法无天的小霸王，爬墙上树这些事对她而言简直是家常便饭。偏偏霍骁还觉得这很正常，只是嘱咐下人别让霍昭摔着，便不再多加管束。如今突然要让她装成名门闺秀的模样，倒真是难为她了。 但理解归理解，该说的道理却不能少。好在，霍昭是个能沟通的孩子。 嬷嬷将最后一层外衣给霍昭套上，弯着腰给她扣着纽扣。 “郡主，今天来的，都是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你今日的表现，代表的不仅是你自己，更是和将军和将军府的脸面挂钩。若是你今日表现不好，闹了笑话，那等认亲宴结束，郡主您不用再见到这些人，自是无所谓。 可将军呢？他以后还要和那些人打交道。将军年龄小，那些人仗着自己岁数大，便有意无意排挤、看低着将军。您这次要是丢了脸，那往日，将军怕是更要被人在身后指指点点了。” 第七十六章 你还是你 话说完，最后一颗纽扣也已经扣好。 “好了，接下来我们梳个漂亮头发好不好？”嬷嬷转移了话题。 “郡主这么可爱漂亮，梳什么发型都好看。”清秋附和着，努力将氛围重新活跃起来。 霍昭点点头，却有些兴致缺缺，没了往日的搞怪鬼灵。但好在不再抱怨，也不再闹着要出去，只是安静地任由她们摆弄着。 三人看她这样，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可重要场合，她们必须要保证不能出错。 【罢了，明日多买些郡主爱吃的小玩意吧。】三人心里同时想道。 等一切弄好，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 看着镜子里的可人儿，嬷嬷越看越喜欢。 “快，让将军来看看郡主。” 清秋应下，快步走出了屋，而嬷嬷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拍脑袋，从衣橱深处拿出了一个精致的盒子。打开，里面是姜望舒送给霍昭的手镯。 “大了些……”她嘀咕着，将视线落在霍昭脖子上。 “我不会摘下这个的。”霍昭率先说出口，紧紧握着胸前的玉葫芦。 “嬷嬷知道。”嬷嬷当然知道这个玉葫芦对二人意味着什么。 “嬷嬷是想着，今日郡主你和将军都在府中，不如先把哨子摘下，戴上这个皇后娘娘赏赐的手镯，可好？” “一定要戴吗？” “郡主，这个手镯不一般。你戴着这个，其一，能让宾客不敢看低你，其二，要是皇后娘娘知道你在这种大日子特意戴了她送给你的东西，肯定会很高兴的。” “皇后娘娘会高兴……” 她喜欢姜望舒，她的身上有一股很好闻的味道，而且很温柔，让她有一种熟悉感……如果戴着个能让她高兴…… 霍昭纠结了一瞬，还是将哨子拿了下来。 嬷嬷小心接过，当着霍昭的面放进原先装手镯的盒子里。 “咱先放在这，等宴会结束了，我们就把手镯放回去，把哨子戴回来。” 霍昭点点头，眼神一直盯着盒子，直到嬷嬷将盒子锁在柜子中，也不舍得收回视线。 “看什么呢？”霍骁的声音吸引了霍昭的注意。 霍昭转过头来，头上红色的发带跟着飘荡，与身上的衣服相互映衬，漂亮精致却也不失孩童的稚嫩可爱。 但霍骁却只看到了孩子脸上那极力隐藏的委屈。 “发生什么事了？” “将军，是我……” “嬷嬷说今天不能爬墙上树吃糕点。” “爬墙上树本来就不能做，万一摔下来怎么办？”他捏了捏小家伙终于又有了些肉感的脸，转头看向嬷嬷。 “嬷嬷，糕点还是让她吃两块吧，怕弄脏衣服的话，再给这小馋猫备点酥糖。” “好，我这就叫人去准备。” 嬷嬷一走，清秋清雅两人也被霍骁打发去了外面。 “说吧，是因为什么不开心？”霍昭是他带回来的小家伙，两人日日夜夜都黏糊在一起，哪怕只是一个微表情，都能看出对方的不对劲。 “没有。”意外的，霍昭再一次选择否认。 霍骁抿了下唇，握住霍昭的大拇指，整个人半蹲着与她平视。 “不想说，那便不说。”他没有要强迫霍昭说出个一二三四来。 “但是阿昭，你要记得，我带你回京城，不是让你来受委屈的。我无意让你做任何的改变。你还是你！ 我只会交给你最基础的，用于在京城、在这世道生存的东西。至于你的天性，你的想法，那都是你原原本本的东西，任何人也不能妄想用自己的想法自以为是的‘矫正’你，知道吗？” “可要是因为我，你被人指指点点怎么办？” 霍骁的表情越发严肃了。看来他得和嬷嬷好好聊一聊了。虽然他知道嬷嬷都是为了他好，但一直给霍昭灌输这种观念，只会让她变得畏手畏脚。 但眼下，还是要先以霍昭和认亲宴的事情为主。 “那处理掉就好了。”霍骁给了一个肯定的回答。 “只会在背后指指点点的人，不过就是在阴沟里的老鼠，见不了光。既然见不了光，我们为何要为这种人费心，甚至去改变自己呢？” 霍昭似懂非懂，霍骁的话还在继续。 “阿昭，金银珠宝都会有人视为粪土，我们不被某些人喜欢，这再正常不过。当我们站的够高时，哪怕是不喜欢我们的人，在我们面前，也只有阿谀奉承我们的份。” 霍昭点点头。 “那现在能说说，发生什么事了吗？” 可意外的，霍昭再一次摇了摇头，但脸上已经没有了一开始的委屈。 “我没事。” 她现在已经不觉得伤心了。她能感受到霍骁在守护她，那同样的，她也想守护霍骁。如果这样都不能止住那些不好的人的嘴，那到时候，她会处理掉他们。 她笑着，露出一口白牙。 霍骁知道是问不出来什么了。好在小家伙脸上的愁云已经飘走，霍骁也就松了口气。 他的视线落在胸前的挂坠上。 “哨子呢？” “嬷嬷先收起来了，脖子上太多挂坠了。”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一个哨子和两个玉器挂一起，太明显了。 “收在哪里了？” 霍昭不答。霍骁大概也知道了些什么。 他低头，将自己随身携带的哨子从脖子上摘下来，将它挂在霍昭的腰坠处。 “今日将军府人来人往，你要是叫我，用这个我听得清楚。” 蜀锦制作的衣服美轮美奂，腰间的银色哨子和香囊叠加在一起，反而更显别致。 这下，霍昭连最后那一丝丝的委屈也荡然无存了。 嬷嬷眼尖，一进房间，自是一眼就看到了那腰间的哨子。 “我怎么没想到这个方法！” “阿昭不肯说哨子去哪了，我就先把我的哨子给她了。我瞧着这哨子挂在腰间不错，今日府里人多，阿昭带着勺子，我安心些。” “是我没想到这点，只想着这哨子挂着太显眼了些。”嬷嬷眼里有着愧色，急急忙忙将哨子从盒子里拿了出来。 结果，两个哨子折腾了好一会，又物归原主了。 霍昭脸上的笑意明显又多了一层。 “对了，这个戴上。”霍骁将改良的耳罩戴到霍昭耳朵上，头发一盖，便什么也看不着。 “舒服吗？”霍骁问道。 霍昭点点头，有些臭美的照了照镜子。此时的她，已经将刚才的不快全都抛到脑后了。 霍骁看着，略微思索后，还是选择现在解决问题，便将嬷嬷叫了出去。 “将军。”嬷嬷的脸上有些忐忑。 “嬷嬷觉得阿昭是个什么样的孩子？” “是个好孩子。纯粹，干净，虽然不似其他家小姐那般规矩，却有种浑然的灵气。” “那嬷嬷可知道她这股子灵气从何而来？” 嬷嬷微愣，一时无言。 “嬷嬷，我知道你的好意，但这种好意，我不希望是以让阿昭委屈的前提下得以实现。我坐在这个位置，指指点点本就少不了，无论阿昭如何做，那些人也都能抓到些把柄说三道四。 你知道的，我从不在意这些。那些人与我而言，连过客都算不上，我为什么要因为他们而让我唯一的家人受委屈呢？” 第七十七章 认亲宴 嬷嬷恍然，可一想到自己刚才的行为和说的话，脸色骤变。 “我……那我说的那些话，昭昭肯定是听进去了。将军你不知道，我说她今天要是表现不好会影响到您，她就不吵也不闹地任我们给她更衣洗漱了。昭……郡主她……” 嬷嬷一着急，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起来。 “嬷嬷，别急。我已经和阿昭好好谈过了。您是我的奶娘，从小看着我长大，您做的一切我都理解。可就像你想尽可能让我过得舒坦些一样，我也想阿昭能好好地，不被世俗拘束，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情。” 顿了顿，他又开口，“从头到尾，她都没有说一句话，不管好的坏的，是我看出了不对劲，试探了她一下。您如果生气，别怪她。” “将军，您这话就不对了。这本就是我逾矩了，您不怪罪我，我以不胜感激，至于责怪和埋怨？无论是对您，还是对郡主，那都是没有的。郡主这孩子，我和她相处了也有段时间了，她什么秉性，我再清楚不过。是我仗着她与您感情深厚，拿您去压她，想让她听话些，安分些。” 她限制于这些规矩之中，所以也下意识的想让霍昭变规矩些，却忘记了，她的这份灵动，正是因为她这块璞玉还未曾被雕琢。自己的那番话，差点便让璞玉蒙上了灰。 “不行，我得和郡主道个歉去。”嬷嬷也是个风风火火的性格。也是多亏了她，叶繁嫁过来之初，才不至于被霍家人欺负了去。 “嬷嬷，等等。” “怎么了，将军？”嬷嬷收回迈出的步伐。 “认亲宴过后，劳烦嬷嬷教导一下阿昭一些基础的礼仪。往后她在京城里难免要和其他人打交道，贵女们间的宴会怕也是少不了，学一些总归对她没有坏处。” 想了想，霍骁又补充道：“若是阿昭抵触，那便算了，能学多少算多少。再不济，还有我给她撑腰，哪怕她捅了篓子，我也能给她补上。” “好，老奴记住了。” 霍骁摆手，便让嬷嬷离开了。而他自己则和霍昭打了招呼后就去了前院。 今日认亲宴，要忙碌的事情颇多。原本就是想看一眼小姑娘再去干活，没想到因为这些事耽误了些时间，好在时辰尚早，又有柳管家帮衬，一切都在有条理的进行着。 而嬷嬷则和霍昭依旧待在房间。 嬷嬷认认真真和霍昭道了歉，好在霍昭本身也没生嬷嬷的气，这事也就这么过去了。 太阳一点点落了山，受邀前来的宾客越来越多，门口喊着礼品名单的家丁换了一个又一个，下来的时候，个个嗓子嘶哑，而后院里也堆了越来越多的礼品，快要让人找不到能落脚的地方。 至于中院，则围着院子摆了一圈桌子，中间的歌舞从宴会开始便没有停过。 霍昭和霍骁坐在主桌上，前者的视线一直被歌舞所吸引。 “难受吗？”霍骁问道。 霍昭摇摇头，指了指被头发盖住的耳朵，眼睛亮晶晶的，眨也不眨地盯着院里的热闹景象。 霍骁此前怕来的人太多吓到霍昭，还给她打了许多预防针。此刻看来，是他太多虑了。 “听说这女娃娃是将军从山林里带回来的。” “是啊，可真有福气。瞧瞧将军那宝贝的样子，还特意为她设了认亲宴。” “这福气可不止这呢。第一次进京就被宣进了宫，还得了皇后娘娘的玉手镯。” “前些日子皇上还特意宣召了她入宫，第二天这册封的圣旨就下来了。” 借着笙箫起，邻桌的人都低声讨论着有关霍昭的事情。 “你看看，这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可都坐在这了，连蔺相都来了，可见其不一般。” “你们看将军空出的位置，这位置，不会是给皇上留的吧？” “不过一个认亲宴，皇上日理万机，不能吧？” “这谁说得准？” “不知道这郡主到底是何方神圣，能让将军和皇上他们如此重视。” “依我看，是皇上重视将军。” “章兄说的有理。” 几人扯着，倒也扯出了真相。 “而且那霍家……” “我听说是因为那霍老夫人想要抢郡主，将军这才上了心。” “原以为将军这些年收敛了，原来只是藏起来了。” “只可惜我家没有适龄的孩子，不然怕是能搭上将军。毕竟走将军这条路是不通的了，你看之前上门来说媒的媒婆……” “诶！”另一人出声，那人方知自己说错了话，立马噤声。 “我看啊，郡主的主意也少打些得好。霍家这个前车之鉴，你们可别忘了。更何况，现在的将军可是皇上面前的红人，这郡主跟着他……” 话没说全，但几人也明白，以他们的身份和地位，确实是不太可能了。 “起码有个同龄的女娃娃也好呀。你看看蔺相和其他世家……” 任由周围议论声不断，霍骁却始终关注着霍昭的情况。他就是要所有人都知道，霍昭对于他的重要性。 此刻，柳管家上前，压低了声音。 “将军，都来齐了。” 霍骁抬了下下巴，以示回应。 看着院子里坐满的席位，霍骁很是满意。 “看到没，阿昭？” “什么？” “当你站的足够高时，你不需要去迎合任何人，只需要等他们来附和你就好。”所以，不要委屈自己。只要我在这位置上一日，哪怕是皇子公主在你面前，也没有嚣张的资本。 当然，后一句话，霍骁没有说出口。 霍昭点点头，不自觉挺直了腰杆。 霍骁收回视线，拍了三下手，很快，歌舞和音乐都停了下来。 舞女退场，众人的视线自然也就落在了坐在主位的两人身上。 “今晚乃本将军为义妹霍昭特设的认亲宴，感谢各位同僚前来捧场。同时也感谢皇上的厚爱，此封义妹为‘安乐郡主’。” 底下的人早就听到了风声，再加上那胸前挂着的玉手镯，心里暗自庆幸自己在送礼这方面没有懈怠。 此刻，霍骁一举起酒杯，底下的人也跟着举杯。 “恭喜将军，贺喜郡主。” 贺喜的声音回荡在庭院里。 霍骁还在说这些客气的话。 霍昭眼睛滴溜溜地看着周围的人，云亦行和沈耀几人看着小孩，在底下笑着和她打了个无言的招呼。霍昭一一回应。 她的目光再次流转。忽略最前面的姬少棠，霍昭将视线落在了他对面的另一个小孩身上。她身旁坐着的人，霍昭在第一次入京的时候见过，她记得……霍骁称呼他为‘蔺相。’ 女孩还以为霍昭是在打量她，仰着下巴，直勾勾地看了回来张扬中带着些挑衅。 而她一旁的男孩则是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不是这里摸摸，就是那里扣扣，要不就是揪一下女孩的头发，再假装不是自己。 霍昭有些兴致缺缺地收回了视线。 第七十八章 怎么办？他想抢回去了 看自己被忽略，蔺瑶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移开视线，却看见姬少棠还在和霍昭打招呼，这下，她的脸更黑了。 蔺崎看到这一幕，隔着蔺泉嘲笑着蔺瑶。蔺瑶压着怒火，怒视着蔺崎，最后却被蔺泉一个眼神给压制，只能悻悻然低着头，掩盖眼里的不甘，不去看蔺崎脸上的得意。 而这边，再一次忽略姬少棠的视线的霍昭，目光被坐在姬少棠隔壁桌的女孩所吸引。 那女孩看着身着简单的红裙，头发利落的扎起一个马尾，看上去利落飒爽。她的眼里没有对宴会的在意，只有对食物的真挚。 其他人还在聊天或观察的时候，她桌上的食物已经消失了一大半。 霍昭觉得有趣，于是又多看了她两眼。那女孩应该也是感受到了霍昭的视线，抬头看了她一眼，但很快就又接着和食物战斗了。 接连被忽视的姬少棠表情显而易见地变得不满起来，刚想张口，就被钦王按下。 “今儿个可不比往常，不准乱来，不准捣乱。”他可不想在这里做显眼包。 “知道了，父亲。”姬少棠撇嘴，却还是安分了下来。 随着音乐再次奏起，舞女再次入场，院内再次热闹起来。不少人走到霍骁和霍昭跟前，说着些讨好恭维的话。至于年龄大，职位高些的，则安然坐在底下，举着杯和霍骁说着些客气的场面话。 霍昭听着，略有些无聊地打了个哈欠，没有了一开始的兴奋。 她的哈欠毫不掩饰，蔺瑶看了，嗤笑出声。只不过她的笑声被掩盖在了笙箫中，除了身旁的蔺泉，再无人察觉。 “瑶儿，注意仪态。” 听到蔺泉的话，蔺瑶立马收声，身子也坐直了几分，“是，爷爷。” 这下被嘲笑的人，成了她。而嘲笑她的人，是她的亲弟弟——蔺崎。 “霍骁，还要很久吗？” 问这句话的时候，认亲宴不过才刚开始约一炷香的时间。 “困了吗？” 霍昭摇摇头，“无聊。” 这种只能坐在这里，什么也不能干的活动，对其他孩子来说都有些枯燥，何况是对霍昭。霍骁对此再理解不过。 但今天不同，真正的好戏还没上场，霍昭还得在这里待一会。 “再忍忍，好不好？” 霍昭点点头，揉了下眼睛。霍骁怕她揉红了眼，将她的手拿开，用干净的帕子帮她轻柔地擦着眼睛。 两人的亲昵毫不掩饰。 可还没等到该等的，另一个人却以绝对张扬的姿态，大大咧咧地进了府。 “听闻镇安将军此次胜仗归来，又带回了郡主这么一个可爱灵气的孩子，可谓是双喜临门。先前不在京城，无法前来祝贺。此次提问镇安将军设认亲宴，特意携礼前来道喜，镇安将军应该不会介意商某得不请自来吧？” 伴随着话音落，一个由狐狸皮制成的地毯铺设开来，从那头滚到霍骁这头。 “早就听闻商公子奢靡异常，如今得以一见，倒真如同传闻一般。” “是啊。这狐狸皮价值不菲，可商公子却用它来给自己铺路。看这长度，怕是要上千两。” “上千两！”有人被这个价格所吓到。 可事情却还没有结束。 “京城富商商誉商公子送郡主：黄金百两，鎏金银钗、鎏金挂坠、鎏金香炉各一个，珊瑚树一对，蜀锦和云锦各十匹……” 报礼的小厮足足喊了五分钟，才将这一长串的礼品清单念完。 “商公子出手真是阔绰。” “可不是，别人顶多送一件，他一人送了所有人加起来的礼物总数。” “真是显摆。” “话不能这么说。以商公子的身家，这些怕是九牛一毛。” 底下的人听着礼物咋舌，霍昭却没有什么感觉，眼睛直勾勾盯着那白的有些晃眼的狐狸毯。 商誉踩着狐狸皮地毯走过来，和其他穿着正经古板的人相对比，他的衣服要飘逸许多，领口处更是空了一片，沿着人鱼线的那抹镂空处，更是引人遐想。 “伤风败俗！”有人在暗处骂道。 下一秒，他的脖子就被追风掐住。 “追风，别这么激动嘛。这可是咱镇安将军的认亲宴，咱是来贺喜的，不是来闹事的，快松开，松开。” “是，主子。”追风冷冷应下，松开了手，回到商誉身边。 “抱歉，镇安将军。” “无妨。商公子既是来贺喜，那本将军自然是欢迎。只是这位置已然摆好，怕是要委屈下商公子了。”霍骁起身，摆了摆手，那原本说话的男人就这么被捂着嘴拖了出去。 见状，商誉眼尾笑意更甚。 “委不委屈的，你我认识多年，哪还计较这些。各位说是吧？” 话是这么说，周围却没有一个附和的。 如果说霍骁是‘肃杀’，那商誉就纯粹是个疯子。 霍骁是只要你不招惹他到一定程度，他都不会搭理你，惹急了，一击毙命，干脆利落。 可商誉，那是只要你敢开口说他一句不好，那可是折磨致死的程度。可偏偏他是整个南诏国的首富，国库里三分之一都是他献上去的东西，其地位，哪怕是砍了当今皇子，怕也只能是不了了之。 总之，两人都不是什么好惹的主。但商誉，是唯一让人避若蛇蝎的主。阴晴不定的乖戾性格，上一秒也许还能好好和你说笑，下一秒你的手可能就摸不着脑袋了。 前车之鉴这才刚离场，他们可不想掺和进这趟浑水。 好在，有霍骁在，商誉也没有兴趣搭理其他人。 “坐就算了，你知道我这个人坐不住。”他抬脚，走到桌前，和霍骁对视。 但旁边那小家伙的眼神，却叫商誉无法不在意。 他自认为自己长得美若天仙。无论男女老少，上至八十岁老妇，下至三岁孩童，看到他都是一副痴迷的表情。可霍骁旁边的小孩，似乎是在……生气？ 意识到这点，他骤然换了方向，一个弯腰，伸手就要去掐霍昭的下巴。 霍骁皱眉，伸手去挡，可原本还在看地上的狐狸皮的霍昭反应速度却更快，一张嘴，直接咬住了商誉的手。 预料之中的叫喊没出现。 霍昭抬眼，却看见商誉脸上挂着笑，眼里翻涌着克制的疯狂。 “主子。” “商誉！”霍骁直接将追风挡开，霍昭也配合地松开嘴，拽着霍骁的衣服，朝旁边‘呸’了一下。 “我没有乱咬。”她的眼里没有惊慌，如黑葡萄的眼睛无辜的看着霍骁。 霍骁拍拍她的脑袋，看到商誉的视线还落在霍昭身上时，眼神微眯，一脸防备与警惕。 “商公子若是以客人的身份出席，本将军自当将商公子当做贵客相迎。但要是商公子敢做出些出格的举动，那可就别怪本将军的剑太锋利了。” 商誉举起双手，笑着后退一步。 “镇安将军的脸是不是有些过于严肃了？看得可真叫人害怕。不愧是‘冷面阎王’，这气场怕是整个京城都找不出第二个人来了吧？” 能当着霍骁的面说出这个称号的，怕也就只有商誉这一个人了。 商誉看着自己手上的齿痕，又看向霍昭。 “这就是郡主给的见面礼？可还真是特别。” 霍昭眯着眼，紧盯着商誉。与生俱来的直觉，让她清楚地感受到，眼前的男人是个多么危险的人物。 如狼的一般的眼神，让商誉对霍昭的兴趣更甚。 他原本是想来找霍骁的不痛快，现在看来，霍骁捡回来的这个小家伙，貌似要更有趣些。 怎么办？他想抢回去了。 第七十九章 这就是理由？ 许是他的视线太过于直白，霍骁也不再废话，剑一抽，直接横在了商誉的脖颈间。 追风瞳孔一缩，毫不犹豫将剑抽出。可还没等指过来，周围的侍卫便凭空冒出，连带着沈耀几人也提着剑窜了上来。 气氛在一瞬间变得紧张起来。 不知何时，笙箫停，舞动的美人们也一脸不安的围了起来，客人们更是屏着呼吸，不敢开口说一句话。 只有为首的几位，表情依旧淡然。就连云亦行，都悠然地喝着面前那霍骁特地嘱咐人为他准备的茶。 僵持之际，商誉却陡然笑出了声。 他长得极为好看，这一笑，哪怕是霍昭，也在一瞬间失了神。但霍骁却没有半点波动，拿着剑的手稳的出奇，不见一丝抖动。 剑身泛着寒气，若是普通人，吓得脸发白已经是心理素质过硬，可商誉却直接用手抵住剑身，将剑轻轻推开了些。 “大喜的日子，舞刀弄枪的，多不好啊，是吧？” “那就要商公子先管好自己的手和眼睛了。” “瞧瞧您，占有欲还是这么强。我不过是想好好看看郡主长什么样，以后路上见到了好打个招呼嘛。” “如果是遇到商公子的话，我倒希望商公子能离得远一些。我家孩子脾气躁了些，要是一急，再不小心给你来上一口，那可就不好了。” 霍骁手一挥，沈耀几人才将剑收了回去。 商誉脸上笑容不减反增。 “您别说，郡主的牙口倒是不错。”他抬手，将自己破了一个口子的手臂展示出来。 “小郡主，您看看，我可都流血了。” 霍昭却没看他，眼睛幽幽地盯着这个地毯。 “它们也流血了……” 她的声音很轻，手却紧紧攥着霍骁的衣服。 霍骁听得很清楚，商誉却没听清，看霍昭一直盯着那狐狸皮地毯，还以为她是喜欢。 “也罢。”他开口道，“刚才确实是我没规矩了些……” 众人听着这话，不敢吐槽。就他这响当当的‘疯子’名称就得以看出，商誉这人，什么时候守过规矩？ 商誉当然知道这些人在想着什么，但眼下无关紧要，他更想和这位一出现就引起京城波澜的小郡主说话。 他的眼神直勾勾盯着霍昭。 “看郡主的眼神一直在这狐狸毯上，想必应该很是喜欢。这样，作为赔罪，除了眼下这些礼品，我明日再给郡主送上狐狸皮毯、熊皮毯、虎皮毯各一份，郡主觉得如何？” 可预料的惊喜和讨好没出现，霍昭的眼里，只有愤怒。 “你杀它们，不是为了活着，而是为了取他们的皮吗？” 商誉觉得更有趣了。 这要是别的人说这句话，他只会认为这是对方想要吸引自己的注意。一般遇到这种人，商誉都会将他们留着，最后再猝不及防地杀掉他们。 可霍昭的眼神太平静了。平静的超出了一个五岁小孩应该有的表情。 “他们的毛很软乎，不是吗？又很漂亮。”漂亮的东西，当然应该保存它们最漂亮的时候。 “这就是理由？” 又是意料之外的话语。 饶是商誉，也不由得愣了一瞬。 他看着那冒着怒火的双眸，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灯笼晃人，她的眼睛似乎在一瞬间闪过一抹绿光。 绿眸……他记得，胧月国的新主，可在找他的亲妹妹…… 他的眼神又落回了霍骁身上。 彼时，霍骁已经将霍昭抱了起来，将她的脸埋在自己的胸口。 十足的保护姿态。 “这些毯子，商公子还是自己用吧。要知道，有的东西漂亮，是因为它在应该待着的位置才会漂亮。” 商誉耸了下肩，“那可真可惜。” “皇上驾到……”就在这时，一道突兀的尖锐的声音响起。 众人脸色立变，袖子一排，齐刷刷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吾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 但商誉这人，总是喜欢特立独行。他既不像霍骁他们一样站着，也没有像其他臣子一样双膝跪地。他单膝跪地，将右手搭在胸口处，抬着头看着被簇拥着站在中心的男人。 “皇上，近来可安好？” “没想到商誉也在。众卿平身吧。”姬玄稷自是一眼就看到了他的存在。 虽然有些不满于商誉的傲慢，可想到近日充盈起来的国库，他也就没有多说什么。 “朕近日来，只是来给镇安将军和安乐郡主贺个喜，诸位无需拘谨。” “皇上，皇后娘娘，太子殿下，位置已经为三位备好，还请上座。” 这下，空着的几个位子终于等来了他们的主人。 底下的人心思各异，好在低下的头掩盖住了他们的震惊。 他们也没想到，皇上居然真的会出现在这个小小的认亲宴上。 一个山野小娃娃，哪怕再特别，也不可能受此优待。那么……陛下真正重视的人，就不言而喻了。 “认亲宴如此安静怎可？阿骁，让人接着奏乐吧。” “是。”霍骁挥手，笙箫再起，舞女们也急忙整理好状态。 “商公子不介意的话，不妨和我同桌？我这桌上的好茶只有我一人喝，未免有些寂寞了。”云亦行适时给出了台阶。 商誉勾唇，“那可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柳管家耳听六路眼观八方，立马让人加了桌，让商誉和云亦行凑在一起。沈耀几人起了身，也默默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一切又恢复了宴会应该有的样子。 “昭昭怎么捂着脸？让本宫看看，今日的宴会主角多可爱。” 霍骁拍拍她的脑袋，而霍昭也在这个时候冒出了头。 “皇后娘娘。” 看皇后娘娘伸出了手，霍昭也就顺势窝在了她的怀里。 “哎呀，让我看看，是谁家的小宝贝如此可爱？将军真是好福气，有个这么可爱的妹妹。”每每这时，姜望舒都忍不住叹口气，恨自己没这个福气。 宫里不是没有因为母亲受贬而被送去其他宫里抚养的公主，只可惜姜望舒都没什么感觉，也就没要。好不容易看上一个孩子，又是别人家的。 姬怀瑾早就习惯了自家母后这副样子。 姜望舒和姬玄稷是青梅竹马，自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生姬怀瑾时，姜望舒差点一命呜呼，哪怕抢救回来了，身子也落了病根，无法再孕。也因此，姬玄稷对她更是疼爱与尊重。 这么多年来，两人私下里就犹如寻常夫妻一般。姜望舒贵为一国之母，甚至在生了一子后还能时不时表现出少女的娇俏之感，很大程度便是源于她和姬玄稷之间的感情稳定，加上母家的支持，和财宝的堆砌。 “母后，底下的大臣可都看着您的一举一动呢。”姬怀瑾还是忍不住提醒着。 “此刻笙箫正响的畅快，你说的话我都快听不着了，何况是底下的大臣们呢？皇上，您说是不？” “皇后说的话，自然都是有理的。” 看着怀里乖乖巧巧软软糯糯如小团子的小家伙，又看了眼面无表情的自家儿子，姜望舒叹了口气，眼中的失落更甚。 姬怀瑾只当没看见，眼神落在霍昭身上。 第八十章 那我可以‘嗷呜嗷呜\’地叫吗？ 小家伙的眼睛干脆清澈，像他小时候养的小猫。只可惜，那只小猫死了。 “恭喜郡主。”他看着霍昭，不自觉说出这句话。 霍昭也看着他，想到了什么，从腰间解下来一个香囊递给他。 姬怀瑾不解，“给我的？” “能睡好觉。” 姬怀瑾错愕。 她是怎么知道自己睡不着觉的？ 前些太傅所教的知识复杂，白日里他还要接受父皇的考察，为了保证成绩优异，他不得不牺牲睡觉时间，花更多的时间在自己的学业上。 却没想到，如今知识点攻破，自己却不知为何，终日心慌慌，怕答不上父亲和太傅所提的问题，焦躁到睡不着觉，只能再次起来复习功课。 他自认为自己掩藏的很好，哪怕是父皇和母后也只以为自己是好学。 “谢谢。”他接过。平日里巧舌如簧地他，捏着手里的香囊，一时竟说不出更多的话来。 姬玄稷状似不经意的收回视线。 “这几日太子在学业上颇为用功，太傅找我夸过你好几次。努力是好，但也要注意身体。” “是，父皇。 ” 姬玄稷点头，对于这个太子，他还是很满意的。 “安乐郡主上太学的事情，阿骁，你安排的如何了？” “回皇上，差不多了，下周便准备让阿昭去太学报到了。” 突然，姬少棠冒了出来。 “皇上，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将军。”他一一打着招呼，身旁，是一脸无奈地钦王。 “皇上，皇后娘娘。”他行了一礼，“这家伙坐不住，就想和太子、郡主一起玩。” 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姬少棠只对霍昭感兴趣。 就连姬钦也想不明白，那小姑娘都这么忽视他了，就他还跟看不见似得，非得往上凑。 “霍昭，我也要香囊。我和你先认识的，为什么你给太子不给我？” “你睡得很香，不需要。” 姬少棠一噎，姬怀瑾却勾起了唇。 “那我不管，我也要。” “我没有了。这是云哥哥给我的，你和云哥哥买吧。” “那不一样！”姬少棠不满。 “怎么不一样？”霍昭不解。都是一样的东西，哪里不一样？ 但姬少棠憋红了脸，也说不出来个所以然。 “就是不一样！”他的话带了些无理取闹。 “世子，这样，我给你些银两你去找云公子买一个，不要再为难郡主了。” 姬怀瑾这‘大方’的一句话，却让姬少棠的表情越发幽怨。 “姬少棠，你没有钱了吗？”霍昭的表情显得有些惊讶。 三个小孩的对话，自是一句不落的被几人听了去。姜望舒刚想再调侃一句，姬少棠突然高喊“怎么可能！” 下一秒，他的嘴巴就被觉得丢人的钦王捂住了。 他的脸红成一片，手紧紧搭在姬少棠嘴巴上。生怕自己一松手，姬少棠就要在这大庭广众下闹起来。 看他这一碰似乎就要滴血的面庞，几人都怕姬钦会因为过于羞愧而直接撞死在这。 姜望舒默默将未说出口的调侃话收了回去。 虽然没有到这个地步，但此时地面要是有个洞，姬钦绝对毫不犹豫地跳进去。 他自小内向，面对不认识的人时，更是一句话都说不完整。一开口，便结结巴巴，脸色涨红。也因此，在姬玄稷上位后，所有的兄弟姐妹里，只有他一人留在了京城。 他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各种宴会更是能不去就不去，可偏偏生了一个哪里热闹就越要往哪里凑的姬少棠。 “好啦，皇弟。再捂下去，少棠就要被你捂死啦。”姬玄稷摇头，面容有些无奈。 “孩子嘛，说说闹闹是正常的，笑笑就过去了，你这动不动就脸红害羞的性格，索性是没遗传到少棠身上。” “少棠这大大咧咧的性格，我看了也甚是喜欢。” 姬钦笑笑，不敢说自己也想到姬怀瑾这样性格的儿子。 “是。”他松开捂着姬少棠嘴巴的手，声音宛如细蚊。 这一幕，自然也被下面的人看了去。 人的想象力是强大的，在没有声音的情况下，人们能通过他们的行为举止做出不同的解读。 蔺泉看向旁边的蔺瑶。 “你后天，是不是准备开个赏花宴？” “是，爷爷。” “把郡主邀请上，和她搞好关系。” “和她？一个乡野丫头？爷爷，这不是……” “当她被镇安将军带回来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是凤凰，也不是山鸡了，阿瑶。”蔺泉的声音淡淡的，却带着不容置喙。 蔺瑶抿唇，有些不情不愿地点了下头。 而蔺泉却已经将视线望了过去。 他倒是没想到，皇上比他所想的，还要更看重霍骁。 只是……过个两年，等霍骁成长起来了，皇上还能像现在这样对他毫不防备，甚至鼎力相护吗？ 一场宴会，各有心思，但霍骁的目的却还是达到了。 他知道霍昭的身份难免让人诟病，这才想着举办认亲宴，给她一个明确的名分。可他知道，这还不够。 郡主封号虽然在意料之外，但请皇上到场，却是意料之中。 如今，哪怕再有人提起霍昭过往，在明面上也得给她几分薄面好好待她。 他的人，无论如何也不能被这些人给脸色看，更不能受任何委屈。 宴会散场后，霍骁先让嬷嬷带霍昭去洗漱。而等他忙完去看霍昭时，小家伙已经安然入睡。 “郡主她早上醒的早，这一天下来，早已经困倦不已。刚才给郡主洗漱时，郡主就已经撑不住睡过去了。” “明儿个给她做些爱吃的。” 迷迷糊糊中，霍昭只听到了这些话语。 第二天，霍骁等霍昭吃完早餐，就带她出了门。 到达目的地要先穿过一个集市，霍骁先是检查了小家伙的耳罩，在看到小贩后，又顺带给小家伙买了个糖葫芦。 路程不长，小家伙才吃第二颗糖葫芦时，两人就已经到达了目的地。 “霍宅。”小家伙跟着牌匾念道。 霍骁笑笑，拍拍她的脑袋，“不错啊，认字了。” “那当然！我现在会的可多了。”小家伙昂着头，一脸骄傲。 “真厉害。”霍骁给予了十足的肯定。 他牵起霍昭的手，“走吧，进去看看。” “这是我们的新家吗？” “对。以后我们会经常过来这边住。这边小一些，但是你房间的布局和将军府是一样的。后院那里，有一条路通着后山，我已经让人围了起来，那一块地方都是属于你的，你以后可以带着毛毛在后山跑。” “那我可以‘嗷呜嗷呜’地叫吗？”小孩的想法总是超乎霍骁的想象。 “可以。”霍骁蹲下来，与霍昭平视。 “对不起啊，阿昭。一直以来都在委屈你。” 第八十一章 那他们也是我重要的亲人 “阿昭不觉得委屈。霍骁对阿昭很好，嬷嬷和柳爷爷对阿昭很好。还有刘云哥哥、沈叔、狄叔……” 小家伙掰着手指头，念着一个个人名，模样很是认真，生怕落了谁没说。 “对了！还有干爹干娘。昨天认亲宴他们都没有来。”霍昭嘟起了嘴。 “你干爹干娘他们去了很远的地方，一时半会回不来。等以后有机会，我带你去看他们。” “好。约定！”她勾着尾指，看向霍骁。 那是姬少棠教给她的方法。 霍骁也很顺从地勾住她的尾指，“约定。” “说谎要吞一千根针哦。” “好。” 约定完，霍骁带着霍昭开始参观修建过后的霍宅。家具已经全部备齐，但打扫宅邸的下人，柳管家还在面试，因此，整个霍宅只有他们两个人在。 霍昭对房子没有什么太大要求，毕竟在这之前，她都是随便找个山洞窝着，于是，她拉着霍骁的手，直奔后山。 一看到林子，她整个人就开始解放了天性，一直以来压抑着的天性也终于得到解放。 她撒开霍骁的手，在林间肆无忌惮的奔跑起来，没一会的功夫，就爬上了树，扯着嗓子就‘嗷呜嗷呜’地喊了起来。 霍骁本想说让她下来，但看她这么高兴，想了想，还是选择站在树下守着她。 喊完，霍昭站了起来。 她选的这棵树很是粗壮，是周围的树里最高的一棵。 “那是什么？” “什么？” “有几个木桩，和校场的一样。” 霍骁了然，“后山这一块是你沈叔在帮忙修整，那个应该是他们给你留的小礼物。” 沈耀他们之前和自己说过，但那个时候霍骁在处理认亲宴的事情，就没有太在意，也没来瞧过，想着等认亲宴结束了再带霍昭来看。 被霍昭这么一提醒，他才想起来这件事。 “我要看！”霍昭说着，三下五除二就爬下了树，拉着霍骁就往刚才指的方向跑。 霍骁任由她拉拽着。 已经许久没有见过霍昭如此张扬肆意的模样了，她竟有些怀念。 他想，要是早些想到霍宅这片后山，是不是阿昭就不会生病，不会受委屈了？ 霍昭却不知道霍骁的想法。 她只觉得这里的空气好闻，哪怕摘了耳罩，也没有丝毫的不适。耳朵里传来的，都是熟悉的声音。鸟叫声、落叶声、风声，还有动物爬过的窸窣声音……这一切都让她感到舒适。 她在这里可以自由的奔跑，可以一直往前冲，也可以随意的滚在草丛中…… 【要是把毛毛也带过来就好了。毛毛肯定也喜欢这个地方。】 在霍骁愧疚于没能更好的照顾好霍昭时，霍昭的脑海仅有这一个想法。 而在看到沈耀几人为她专门准备的‘游乐设施’时，霍昭连这个念头都抛到了脑后。 她的眼神难掩兴奋，也顾不得霍骁了，松开了他的手就跳上了木桩。 木桩高低起伏，不规则的被钉在地里。霍昭手脚并用跳上去，甚至不需要调整就已经跳向第二个木桩。 她跳跃的姿势如狼一般，整个身体舒展开来，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后又轻轻落下。落下的时候，她的身体很稳，不见一丝抖动。 不过眨眼功夫，她已经跳完了一整个来回。 玩高兴了，她又忍不住嚎叫起来。 狼嚎声在林子里回荡了一圈又一圈，可霍昭却还没打算就这么结束。 一旁的木桩挂上了厚厚的布，霍昭按着熊坞所教，一拳又一拳击打在木桩上。她人虽小，可力气跟十岁男孩相比，却也不相上下。 一侧，还有弓箭和靶子。打够了拳的小家伙，又拿起了弓箭。 她在军营里看到过郭铭志用过，看他感兴趣，霍骁给她做了个儿童版的，可惜她力气大，加上玩的次数多，回京的路上，弓箭就已经断掉了。 “这些，是你郭叔专门按照你的身高找工匠定制的。那个擂台，你戚叔还说要带他的孩子过来，和你在这里比划两招。” “我还没有见过戚叔的孩子。他会喜欢我吗？” 以前那个爷爷带她去过村里，但那些孩子骂她是怪物，不仅不和她玩，还用石子打了她。她生气，就怕其中一个孩子咬了，在那之后，她就再也没下过山了，直到霍骁来…… “阿昭，你不用去在乎别人喜不喜欢你。” “那是戚叔的孩子。我喜欢戚叔。如果我和那孩子的关系不好，戚叔会难过的。” 霍昭的心思比他所想的要敏感。 “不会的。”他拍拍霍昭的脑袋。“等找个时间，我带你去戚叔家。戚叔的夫人炒的一手好菜，尤其是红烧肉，府里的厨子都比不过。” 霍昭咽了下口水，肚子也恰好响了起来。她摸摸肚子，尴尬地笑了笑，“我饿了。” “走吧，我们先回府。瞧你这跑得一身脏的……” “嬷嬷又要说我了。”小家伙皱了皱鼻子。 “害怕？” 霍昭摇摇头，“嬷嬷很好。我很喜欢嬷嬷。” 虽然每次都要唠叨她上树爬墙勾坏衣服弄乱发型，可是每一次都很细心的帮自己缝补衣服，给自己重新梳理头发。因为和毛毛常常在房间里玩闹，不小心撞了几次桌角，隔天一起来，桌角就都包上了软垫…… “是吗？那就好。”霍骁松了口气。 “嬷嬷也是霍骁很重要的人吗？” “对。”霍骁应道。 “她和柳管家一样，都是看着我长大的，重要的亲人。” “那他们也是我重要的亲人。” 霍骁捏捏她的鼻子，神情宠溺。 离开霍宅后，两人回了将军府。饭菜飘着香气，霍昭刚进门，肚子就被这香气勾得直叫。 “哎哟，怎么灰头土脸的，衣服也这么脏？”嬷嬷两眼一黑，赶忙拿出干净帕子给霍昭仔细擦着小脸。 “我带她去后山玩了一圈。”霍骁解释着。 “嬷嬷别生气，这个给你，种在你的小园子里，一定很漂亮。”她从宽大的袖子里掏了掏，献宝似得拿出几朵漂亮的小雏菊递给了嬷嬷。 哪怕灰头土脸的，也挡不住霍昭眼里的亮光。 嬷嬷到嘴的唠叨一下子就收了回去。 “谢谢郡主。” 她接过雏菊，下一秒，霍昭的肚子又响了起来。 “先吃饭吧，别饿着了。清秋，赶紧给郡主净手。” “是。” 等坐上饭桌，柳管家才终于有了开口的时机。 “将军，早上蔺府送了请帖过来，说是蔺家小姐邀请郡主去参加赏花宴。” 第八十二章 那便多吃些糕点 “赏花宴？”霍骁将剔好鱼刺的肉放到霍昭碗里，这才接过请帖。 霍骁打开看了一眼，霍昭也将脑袋凑了过来。 请帖上的字不多，大意就是邀请霍昭去参加赏花宴，哪怕有些字霍昭看不懂，也能明白大概的意思。 “赏花宴是什么？和认亲宴一样的吗？” “不一样。”霍骁解释着。 “赏花宴就是大家在院子里，看这个季节盛开的花朵。贵女们会配着由这些花做成的糕点和茶水，聚在院里吟诗作赋。这种宴会，一般只会邀请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女子。” 听到糕点二字，霍昭咽了下口水。 她对花花草草没什么兴趣，对她而言，看这些花，倒不如去林里采些药草，有趣还实用。但是花做的糕点……她想起了以前在林里尝过的花蜜…… “阿昭想去吗？” 霍昭点头，顿了顿，又摇头。 霍骁疑惑了一下，试探性地问道：“是因为我不能去？” 霍昭再次点头。 连她自己没察觉到，她的分离焦虑症有多严重。她只以为，这是依赖。 但霍骁察觉到了。 他深知这样下去不行。霍昭需要有自己的生活，她无法黏在自己身边一辈子。可也不能强硬让她去，这样说不定会适得其反。 霍骁稍加思索后开口道：“这样，阿昭。在你参加宴会期间，我就在相府等你？可好？” 他想，一步一步慢慢来，说不定会好一些。他在附近，霍昭会安心一些，也能自然和同龄的贵女们接触，说不定还能交几个同龄朋友。毕竟，总和姬少棠一个人玩也不太好。 “我吹口哨，你能听得见吗？”这是霍昭目前能接受的最大分离程度。 “能。”他点头。 事情就这么敲定了下来。 霍骁让人给了回信，又写了一个拜访帖，让信夫交给蔺泉。隔一会，信夫又带着蔺泉的回信回到了将军府。 于是第二天，穿戴整齐的小家伙坐上了久违的轿子，和霍骁一同前往相府。 “为什么不和驰骋一起？”平日里出行，两人都是和驰骋一起，极少用到马车。 “参加宴会需要穿戴整齐，骑马风大，头发凌乱，有失礼仪。” 霍昭点头，“我不知道这些。” 她大大方方承认。 “因为你还没接触过这些，不知道再正常不过，我已经告诉了嬷嬷，让她教你一些必要的规矩。但你要是不想，那便算了。总归有我在，没人敢说些什么。” 霍骁知道，人要是想要合群，必须要做出一些牺牲。但不合群的人有不合群的活法，他也就不强求霍昭改变些什么。 “吟诗作赋是不指望了，到了赏花宴，有合得来的朋友，以后就让她去府里玩。要是没有，那便多吃些糕点。如若是有人欺负你，那便打回去，莫要让自己受委屈。” 说话的功夫，两人也到了相府。 相府门口早已经有管家在迎接。 “镇安将军，安乐郡主。” 霍骁颔首。 “镇安将军，蔺相已经备好茶在书房等您了。郡主，小姐她正在后院招待其他的小姐，一时走不开，她特意嘱咐了自己的贴身丫鬟，让她好生带您过去。” 蔺瑶的贴身丫鬟年龄与清秋清雅两人一般大，看见霍昭时，恭恭敬敬朝她行了礼。 霍骁拍拍霍昭的脑袋，“去吧。结束后我就过去接你。” 说完，他又看向清秋清雅，脸上没有了面对霍昭时的柔意。 “照看好郡主。” “是，将军。” 离开前，霍昭回头看了看霍骁。霍骁没走，站在原定笑着与她挥手，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自己视线里，他的表情才再一次恢复了往日的冷淡。 “将军，请。” 霍骁收回视线，抬脚跟着管家走了另外一条道，才发现，原来有分离焦虑的，不止有霍昭一个人。 而这边，霍昭也在丫鬟的带路下，顺利走到了后院。 还没踏进拱门，里面嬉笑的声音便传了出来。 “就她？哪比得上您！一个乡野丫头，不过是沾了镇安将军的光，才有如今的地位。而你，可是名正言顺的蔺家小姐。” “是呀是呀。我们各个私底下都在说呢，未来的太子妃必定是您。您看，这整个京城，除了您，还有谁有这个资格？” “昨日的宴会我也去了。她跟您，那简直是云泥之别。举止粗鲁，一场宴会下来，坐姿歪歪扭扭，吃东西也毫无形象可言。” “别这么说啊。人家好歹也是郡主，是得了殊荣的。”蔺瑶的声音充满了高傲，明明是夸奖的话，却怎么听都觉得有些膈应。 其他的人也都是人精，瞬间就明白了蔺瑶的态度。 “此言差矣，蔺小姐。您可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不需要这些个虚名。而有的人，就算有这些虚名，也掩盖不了她是山鸡的事实啊。” 她们刻意压低了声音，其他人听得不真切，可霍昭却是将这些个肆无忌惮的贬低话听了个清清楚楚。当然，还有那些听上去有些尖锐的刺耳笑声。 顿时，她对这场赏花宴没了兴趣。正想着回去，里面却又响起了另一个有些突兀的声音。 “怎么办呢？人家就算是山鸡，也是插了凤凰毛的山鸡。而要向她行礼的你们……”那人嗤笑一声，“你们又算什么？” 场面顿时安静下来。 “郡主，怎么停下了？” 蔺瑶贴身丫鬟的声音不小，里面更安静了些，紧接着，便是一阵脚步声。 “安乐郡主，可总算等到你来了，怎么站在这里不动弹，快进来吧，可就等你一个了。”蔺瑶上前，一副热心姿态，话里却带着有意无意的贬低。 她伸手想去揽霍昭的手腕，却被霍昭推开。 没想到她会推开自己，蔺瑶微愣，脸上的笑容也僵了一瞬。 “蔺小姐，我家郡主不喜欢和他人有肢体接触，您别介意。” 清秋的解释并不能让人信服，可蔺瑶却不得不忍着那股怒气，扯出一个明媚的笑。 “是我唐突了，不好意思，安乐郡主。” 她再次主动示好，可霍昭却依旧没有理她的意思。 【是哑巴吗！】蔺瑶在内心喊道。 可想到蔺泉昨日的吩咐，她只能咬牙，再度扯出一个完美的笑容。 “看来郡主有些羞涩。也是，这是我们第一次搭话，认生些也正常。是我昨日在认亲宴上看见郡主，就觉得一见如故，所以激动了些。郡主，希望我这突然的邀请，没有让您感到冒犯。” 蔺瑶说着，下意识要伸手，却又及时停在了半空，不动声色地收了回来。 “别站在这里了，茶水和糕点已经备好，其他家的小姐也已经到了，我们进去坐吧。” 第八十三章 我只是单纯讨厌你罢了 霍昭抬脚，清秋清雅自然也就跟上去，却被拦住。 “两位，还请留步于此。” 清秋清雅对视一眼，这才注意到其他家的丫鬟也都停在了这里。 “你们就在这里吧。” 诧异的，霍昭居然很是平静了接受了这一点。 “那我们在这等您，有事情您喊我一声，我会第一时间到您面前。”清雅开口道。 霍昭‘嗯’了一声，跟着蔺瑶进去。 就像霍骁所说的那样，合不来就多吃些糕点。糕点吃完，她也就可以回去了。 霍昭跟着蔺瑶走到亭子里，一路上，其他家的小姐们或坐或站的在亭子里打量着她。那些打量的视线太明显，霍昭甚至不需要看向她们，就能感受到那些视线里的恶意。 爷爷说的没错。人与人之间的交往最是复杂。 “郡主。”霍昭踏上台阶，一群人站起来朝她打着招呼。 嗤笑声在人群里突兀地响起。 霍昭从人群的缝隙里看过去，里面还有一个女孩，正坐在圆桌前，一个接一个吃着桌上的糕点。 那笑声，便是从她嘴里发出来的。 “好吃吗？”霍昭问道。 听到这话，那女孩才终于舍得将视线放到霍昭身上。 “还不错。”这声音……正是那个在一众嘲笑声中格外突出的那个声音。 霍昭记得她。昨日的认亲宴上，她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吃眼前餐。 那人回完霍昭的话，又接着把手伸向下一个糕点。 “哪个最好吃？”霍昭朝她走过去，而其他人则面带尴尬的让开了路，看向被彻底忽视的蔺瑶。 “牡丹糕和桂花糕，前者酥松绵软，后者清香四溢，不甜不腻。” 霍昭自然而然坐在她身边。 “我也要一块。” 虞禾抬眸看了她一眼。 就在众人以为这个一言不合就开干的郡主要对霍昭下手的时候，她却拿起了夹子，给霍禾夹了两块糕点，放在了她的盘子里。 意料之外的举动，让熟知虞禾本性的众人都感到不可思议。 那个称号都是形容它豪迈的惊澜郡主，居然真的帮这个小丫头夹了糕点！ 霍昭可不知道这些。她伸手，直接将糕点塞进嘴里。 糕点有些大，她一口塞进去，腮帮子立马鼓了起来，像个小仓鼠一样，一动一动的。 虞禾觉得有趣，用手帕擦了下手后，单手撑着一边脸看着她。 她比霍昭要大个三岁，和蔺瑶同龄。这种宴会，她向来是不参加的，只是听说有新的糕点，还有那位新郡主要去，她才勉为其难来这里露个面。 现在看来，这小家伙倒是比自己想的要有趣几分，也难怪姬少棠这家伙天天张口闭口就是她。 还没等她开口，小家伙的腮帮子突然不动了，整个人像是被定住了一样。 虞禾想也不想帮她顺着背，一边将自己的茶杯递到她嘴边。 “着什么急，几块糕点而已，快吐出来，喝口水缓一下。” 霍昭憋红了脸，摆摆手，愣是将糕点咽了下去，最后，才将虞禾茶杯里的水喝了个精光。 “哈！”一杯水下肚，霍昭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噗嗤。”虞禾没忍住笑，“难得遇到一个比我还馋嘴的。” “许是安乐郡主之前没吃过这些好东西，所以吃东西着急了些。”被忽视许久的蔺瑶终于找到了开口的时机。 “安乐郡主，你要是喜欢，等宴会结束，我叫人再打包给你一份就是，何须吃得这么着急？这些糕点，你要多少有多少，不必如此着急。” 蔺瑶走过来，一脸关切，顺势还帮她倒了杯水。可周围的其他贵女，一个个却瞥过了头，脸上带着笑意。 虞禾抬眸，视线从她们身上一一扫过。 “很好笑？”她的话里带着警告。 这里的人几乎都是与她同龄，或者要大个两三岁，早已经是懂事的年纪。再者，她们自小在宅院里长大，在宅院里，她们学会的第一件事，便是察言观色。 所以，虞禾这话一出，其他人立刻低下了头，不敢发一言。 她们的家世比不上蔺瑶，也比不上虞禾。原以为虞禾来参加赏花宴，是打算和蔺瑶交好了，而蔺瑶……明眼人都能看得出她对霍昭的排挤。 两相对比，她们自然只有站在蔺瑶这一个选择。 谁知道，这虞禾居然是站在霍昭这边的。 蔺瑶也没想到，虞禾居然会为霍昭出头！为这个乡野来的，血统肮脏的臭小鬼出头！ 她那是为了霍昭出头吗！明摆着是为了在这么多人面前给自己难堪。 她说虞禾怎么这次突然换了性子，接了她的请帖，原来是在这等着她！ 蔺瑶眼里的阴郁快要掩盖不住。本来京城有她一个贵女就够了，多了个虞禾她也认了！可现在，还多了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的乡野丫头来压自己一头。 因为那个穷酸丫头，自己已经被人嘲笑，说自己是蔺相的孙女又如何？如今连一个不知名的小丫头都能踩在自己头上。 再这么下去，以后自己在这京城里哪里还有立足之地！ “郡主……不，惊澜郡主。真是抱歉，我一时忘记这京城里已经不止有您这一位郡主了。”蔺瑶故作惊讶。 虞禾挑眉，看向蔺瑶，却没说话。 就这点拙劣的挑拨离间的伎量，还想当京城第一贵女？ “惊澜郡主，安乐郡主，请不要生气，她们绝对没有嘲笑的意思。之所以笑，不过是因为他们从未见过像郡主这样单纯可爱的人罢了。” 虞禾不说话了。她忽然有些想看，这小家伙会有什么反应。 是一脸天真的认为对方是在夸赞她呢？还是会生气对方在阴阳怪气她没有优雅可言？ 但霍昭依旧没什么反应。 她吸取了上一个糕点的教训，将这一个糕点分成了两口。这下，总算是不噎挺了。 “小孩，叫你呢。”虞禾觉得有趣。 “我知道。”小家伙回应得理直气壮。 蔺瑶一听，脸色更差了些。 “安乐郡主，难道你还在气我刚才的唐突吗？” “不气啊。我只是单纯讨厌你罢了。” 霍昭的声音清脆又响亮，却犹如一记巴掌，重重地扇在了蔺瑶脸上。 第八十四章 哪里来的那么大力气？ “呵呵……安乐郡主真会开玩笑。”蔺瑶脸上的笑几乎快要挂不住。 “我不喜欢开玩笑。”霍昭的眼神干净又纯粹，说出的话更是直接到没边。 蔺瑶脸上的笑已经挂不住了。 她咬着牙，捏着手里的杯子，恨不得砸在霍昭脸上。 当然，她没砸，但是杯子里的水却‘不小心’地倒在了霍昭衣服上。 “啊！郡主！”蔺瑶尖叫一声，“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蔺瑶的表情慌乱，伸手要去帮霍昭擦拭，但霍昭却直接握住了她的手腕。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一个小丫头，哪里来的那么大力气？ “湿了。”她的眼里有着不满。 看她这波澜不惊中带着些压迫感的气势，一旁的人心里也打起了鼓。 “不是说她是个乡野丫头吗？这气质，怎么不太像？” “是啊！不应该像城外的流民那样吗？” “这气质……怪不得镇安将军会带她回来。” “看来，皇上皇后对她如此特别，是另有原因。” “蔺瑶这次……” “她不会和镇安将军告状吧？” “我……我们没等她做什么啊！不至于吧？” 一开始她们还压低了声音，到后来越说越怕，声音也不知觉得拔高起来。 蔺瑶的心里也忍不住打起鼓来。 霍昭的眼神始终直视着她，大有种她不给出个解决方法来，就要让她好看。 虞禾也没想到霍昭这小家伙竟是这般对她胃口的性格。先前她还以为霍昭是被吓到不敢说话了，没想到是人家根本就没把蔺瑶放在眼里。 虞禾点点头。 不愧是镇安将军带回来的孩子！就是不一般。 但实际上，霍昭只是在陈述事实而已。 她不喜欢蔺瑶，所以不想和她说话。而蔺瑶弄湿了她的衣服，那自然要解决问题才行。 “擦干，还是换一套？” 霍昭的话越是简洁，蔺瑶的心里就越是没底。 在她看来，霍昭应该被排挤到不敢说话，不敢反抗，唯唯诺诺地奉承自己才是，怎么……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想不明白，而霍昭也没有要给她时间细想的打算。 霍昭皱着眉头，加重了握住她手腕的力道。蔺瑶哪里被这么粗暴的对待过，表情当即变得扭曲，忍不住叫出声来。 丫鬟听到自家主子的尖叫，急急忙忙跑进来。清秋清雅对视一眼，下一秒清雅竟比那丫鬟还要快上三分，站到霍昭面前。 “郡主，你没事吧？”她的视线落在她那明显湿了一块的衣服，上面还贴着几片用来给茶增香的花瓣。 “清雅，衣服被她弄湿了。”说话间，霍昭已经松开了蔺瑶的手。 “我……我不是故意的。”蔺瑶握着手腕，下意识否认道。 “郡主她噎到了，我好心给她倒茶水，没想到会洒在她身上。” 清秋看着霍昭，眼里没有委屈，眼里只有对衣服的不满。 她不喜欢湿哒哒的感觉。 清雅跟在霍昭身边已经有段时日，日夜贴身照顾，这一点，她自然知道。 “蔺小姐，我家郡主大病初愈，眼下天气多变，恐要转凉，可有新的衣裳给我家郡主替换？” 蔺瑶愣了一瞬。她比霍昭要高出不少，自己的衣服肯定是不合适的。 “小姐，二小姐她不是和郡主年龄相仿吗？” 被丫鬟这么一提醒，蔺瑶才想了起来家里还有个二小姐存在。 “有的，有的。”她应下。 “我妹妹蔺湘，年龄身形都与郡主相差不大。” “劳烦蔺小姐带路。”说着，清雅已经将霍昭抱起。 蔺瑶想到爷爷的叮嘱，不敢再耍小心思，来不及安抚其他贵女，提着裙摆就和丫鬟在前面带路。虞禾想了想，抬脚也跟了上去。 其他的贵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最后，一咬牙，还是跟了上去。 在走去蔺湘小院的路程中，蔺瑶一直在想，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明明这是自己精心举办的赏花宴，明明自己已经想好了飞花令，就等着今天过后，把自己的才女美名宣扬出去。可现在……一切还没开始呢，都围着这个小孩转了！ 最让她无法接受的，还是因为自己给霍昭正了名！ 在这之前，她们都还觉得霍昭只是个乡野丫头，举止粗俗，不过是攀了高枝。现在……现在…… 她咬着牙关，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蔺瑶脚步加快了不少，等丫鬟提醒她的时候，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砰！’ “啊！”蔺瑶叫了一声，这才后知后觉的捂住发红的额头。 看到一脸惊恐地蔺湘，蔺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当下也忘记了身后还有一堆人，直接推了蔺湘一把。 “你做什么！没长眼吗！” “对……对不起，姐姐，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蔺湘手里的篮子也顾不上了，直接放在了地上，自己也跟着跪下，身体抖动着，一副害怕极了的模样。 这样才对嘛！连自己的亲妹妹在自己面前都只有唯唯诺诺的份，她一个乡下野丫头，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泥巴种，怎么敢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 周围安静得诡异。 蔺瑶好不容易缓和的脸色立马沉了下去。 她头皮发麻，不敢回头，赶忙扯出一个笑脸，蹲下身子握住蔺湘的手。 “我的好妹妹，不过是撞了一下而已，姐姐没事，别怕，别怕。”她轻拍着蔺瑶的手，看着她的眼神里却满是警告。 “来，快起来。”与眼神里的凶光不符的，是她那柔的仿佛能挤出水来的语气。 “姐姐，对不起，我真的错了，你……你别打我，对不起，对不起。”蔺湘身体抖得更欢了。 她跪在地上，豆大的泪珠一颗颗滚落。哪怕她年龄尚小，却已经能看出她那优越的眉骨，特别是眼睛，眼眸流转，泛着泪光，犹如上好的琉璃珠，美的叫人移不开眼。 蔺瑶的眼里既有嫉妒，又有恼怒。 “妹妹说笑了，姐姐怎么会打你呢？”她掩嘴轻笑。 “怎么不会呢？刚才推得不是挺顺手的吗？想必私下里做了不少次吧？”虞禾挑眉，看向蔺瑶。 她倒不是为了蔺湘出头，毕竟她最讨厌这种柔柔弱弱，被欺负了也只知道哭的家伙。她单纯的，只是讨厌蔺瑶那外表一副人前样样好，人后又是另一副嘴脸的虚伪模样罢了。 第八十六章 你今天已经够出风头了 虞禾笑出了声。 合着这小家伙还是个顶级崇拜者。 “你这么说，就不怕姬少棠伤心吗？他可是天天在我面前说你好话哦。” “他不会生气的。”霍昭应道。 姬少棠是个很好的人，总是会带各种好玩有趣的东西来找他，每次都喊着自己生气了，可是霍昭知道，他一次也没有真的生过气。 虞禾不做回答。 蔺湘安安静静地，做着没有存在感的旁观者。 虞禾不免多看了她一眼。 “这蔺湘也不是什么小白花，你可得提防着点。”她压低了声音，只让霍昭一人听见。 霍昭没理解，却也还是点点头。 虞禾摸了摸她的脑袋，一副孺子可教的欣慰模样。 终于，折腾了好一会功夫，一群人总算是到了蔺湘屋前。 和外围院子一样，蔺湘的屋子同样朴素，看上去也就比下人房要好上一些。 “屋子不大，还委屈各位在外面稍等片刻。”蔺湘说完，带着霍昭和清雅进了屋。 屋子门关上，隔绝了其他人带着探究的视线。 蔺瑶已经笑不出来了，其他家小姐还在嫌弃这里太‘质朴’的时候，虞禾已经坐在了院子里的石椅上翘起了二郎腿。 “早就听闻相府二小姐不受宠，看来是真的。” “毕竟是个妓女生的孩子……” “要不是相府二少爷和那妓女想要私奔，也不至于死得那般凄惨。相府能带她回来抚养，已经是网开一面了，哪能真让她做名正言顺的相府二小姐。”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虞禾只是听着，不做任何评判。 此时，屋内。 衣柜一打开，放眼过去，无一不是朴素的服装。放在将军府……不，是这些衣服甚至进不了将军府的门。 “郡主，抱歉，我的衣服就只有这些了。”清雅皱眉头的那一下，刚好被她看在了眼里。 “没关系。” “蔺二小姐，衣服的费用，等赏花宴结束，霍府会派人过来给您。” “不用不用。”她摆手，“不过是几件粗衣，郡主别怪罪就好。” 霍昭当然是不嫌弃的。 再粗糙的衣服她都穿了那么多年了，蔺湘的衣服，再怎么样也比普通百姓穿的要好上太多。 何况，只要能让她身上不湿哒哒的就行。 “谢谢。”霍昭的礼貌，让蔺湘有些意外。 她的身世在京城里是公开的秘密，向来被其他贵女所不耻，连爷爷对她也是漠不关心，只吩咐下人不要让她死了便好。 受尽了冷眼的她，没想到有一天能被人如此礼貌相待。 她低着头，想着如何才能利用上这次能和霍昭搭上话的机会。这是好不容易送上门来的机会。 而且，和霍昭搭话，怎么样也比那个镇安将军要好上许多。 她曾见过那镇安将军一样。太冷了，只是看他一眼，她都忍不住浑身发毛，止不住的颤抖。 蔺湘抠着手，她知道，等赏花宴结束，今日吃了亏的蔺瑶绝不会简单放过自己。要想以后自己有好日子过，霍昭……她无论如何都得和她交好。 “郡……郡主，你能帮帮我吗？”她脑海里想过很多种方法，而开了口，却是最朴素的求救。 她想，她实在是走投无路了，不然也不会跪着求一个五岁孩子救救自己。可眼下，她除了霍昭，再没有任何选择了。 她不想受尽折磨而死，她想活着。 蔺湘跪在地上，颤抖着身体。 彼时，清雅正在给霍昭系带子。 听到蔺湘的声音，霍昭从清雅手臂处冒出来一个人。 “帮你？你怎么了？” “我……我不想再被我兄长与姐姐欺负了，能不能请您帮帮我，如果您与我交好，爷爷必定会常叫我与您走动。只要爷爷能多注意我些，姐姐和兄长便不敢再像以前那般欺负我。” 当然，我知道我身份卑微，不敢期盼与您真的交好，但若是以后您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我必当义不容辞。” 说着，她朝霍昭又磕了两个头，“郡主，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求求您了。” 她阿爹阿娘最希望的便是她好好活下去，她不想辜负他们的期待。可再这么下去，她真的要撑不住了。 于是，她将头埋得更低了。 “抱歉，蔺二小姐。我们郡主帮不上您。蔺相家的事情，我们不好插手。”清雅站起身，利落地拒绝了蔺湘。 “我……我知道，我没想让郡主插手，我只是……只是想让郡主表个态。” “蔺二小姐，抱歉。” “我要怎么表态？” “郡主？” “清雅，别着急。”霍昭像大人似的，拍拍清雅的手安抚着她。 霍昭走到蔺湘面前，蹲下来与她平视。 干净清澈的眼神，让蔺湘有些羡慕。 “就……就只要您在爷爷面前夸我两句……之类的。” 她想的很简单。只要霍昭在爷爷面前夸奖她，那蔺泉就会注意到她的存在，说不定……说不定就会帮她出头。 “可是你有什么可以让我夸的呢？” “我……我……”她支支吾吾的，脑海转的飞快，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什么可以夸的地方。 蔺湘眼神里的光瞬间暗了下去。 而外面看她们迟迟没有出来的蔺瑶也有些等不及了。 她敲门，“郡主，妹妹，可是还没选好衣服？” 听到蔺瑶的声音，蔺湘不受控制地一抖。 “走吧。” “是，郡主。” 蔺湘跪在地上，直到自己没了希望，脸色白的不像话。 可清雅的手碰到门的时候，霍昭又再次开了口。 “你不一起吗？” 蔺湘猛地抬头，一脸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我吗？” “对。”霍昭肯定地应道。 蔺湘大喜，立马起身，吸了吸鼻子，手背在脸上擦了擦，露出浅浅的笑容，腼腆又带着些羞涩。 门开，蔺瑶有些紧张的看着两人。 “郡主要是换好了，那我们便回去吧。赏花宴还没结束呢。” 霍昭点头。 蔺瑶松了口气，似乎在庆幸事情终于可以回到正轨了。 她招呼着众人往回走，在看到蔺湘的时候却直接拦住了她，手悄悄捏起了蔺湘手臂内侧地一块肉。 “妹妹，这赏花宴不适合你，你还是在院子里待着吧。” “姐……姐姐，我……”蔺湘被捏得有些疼，眼尾不自觉泛起泪花。 “老实点！你今天已经够出风头了。”蔺瑶咬着牙，手上又偷摸加大些力度。 而霍昭也在这时发现了蔺湘还没有跟上来。 “不走吗？” “这就来了，郡主。”蔺瑶还以为霍昭是在叫自己。 可哪怕自己过来了，霍昭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我说你，不过来吗？”霍昭再次喊道。 第八十七章 我的母亲在这里面 “郡主，她不去。”蔺瑶嘴角抽了抽，脸上挤着笑，心里却忍不住吐槽起来。 【果然都是一样上不了台面的家伙。因为是同类，所以相吸吧。】 在脑海里自问自答的她，因为这个想法而忍不住勾起了唇。 “郡主，我妹妹喜欢安静，人太多她会害怕的。而且她这个人，有些愚笨，去了赏花宴，怕是也无聊，倒不如就让她在院子里待着。” 霍昭却不理会蔺瑶。 “你去吗？”她的眼神直勾勾地看着蔺湘，语气带着孩童的稚嫩，可周围的气势……却又明显和周围的人有些格格不入。 哪怕是最离经叛道的虞禾，也比不及。 蔺湘张嘴，却看到了蔺瑶那充满警告的眼神。她咽了下口水，刚想低头，脑海里却想起了霍昭刚才说的话。 她捏着拳头，“我……我要去。” 【不是‘想’，而是‘要’吗？有趣。】全程只当看客的虞禾终于舍得将视线落在蔺湘身上几秒。 她不知道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她觉得，应该会挺有趣的。 “那就走吧。” “郡主……这貌似是我的赏花宴。” “对，不能喧宾夺主。”嬷嬷教过她。 可蔺瑶没来得及松一口气，霍昭再一次开口。 “那你和我回去吧。”反正糕点也吃了。 霍骁说了，不好玩就多吃些糕点。那她吃完了，应该就可以回去了吧？ 她自我肯定地点点头。 “我们就先回去了，谢谢你的招待。”这句话，还是嬷嬷昨天教她的，说离开前这么说才显得有礼貌。 可此时此刻，这句话在蔺瑶听来无疑是挑衅。 虞禾也‘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郡主可真是会开玩笑。” 蔺湘要是这个时候被带着霍昭走了，那她怎么办？这传出去，以后她走哪都是被笑话的份！ “既然郡主都开口了，那妹妹你就跟我们一起吧。”蔺瑶无法，只能改了话口，让蔺湘跟上。 “不会喧宾夺主吗？” “当然不会。”蔺瑶这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霍昭不理解为什么蔺瑶又换了个说法。 但无所谓，她不在意。 反观蔺湘，她咽了下口水，有了期待的眼睛，少了几分哀伤和怯懦，连带着整个小脸都亮堂了起来。 众人往回走的功夫，蔺瑶也走到了蔺湘身边，偷摸的掐了一下她的手臂。 “记住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要是敢搞砸了我的宴会，你知道下场的！” 一句话，又让蔺湘的脸垮了下来。 “我……我知道的，姐姐。” 蔺瑶还想警告她什么，看霍昭回头，她立马变了脸色，带着蔺湘跟了上去。 绕了这么大一圈，众人终于又回到了最开始的起点。 糕点和茶都换了新的一轮，众人各自找了个位置坐下，寻了个话题便开始聊了起来。 虞禾和霍昭没有选择融入她们的话题，反而开始评价起了这些糕点。霍昭听得一愣一愣的，却也没品出虞禾说的那些个复杂滋味。 “你吃的出来吗？”霍昭问着一直跟着自己的蔺湘。 “我……我……”她下意识看向蔺瑶。 蔺瑶可不想在和霍昭有什么交集，只当做看不见。等她们一走，她倒要看看这个蔺湘还有什么手段使！ “问你话呢，看哪里呢。” 虞禾的话让蔺湘回过神来。 不知何时，霍昭已经拿着糕点递到了她嘴边。 蔺湘迟疑了一瞬，轻轻咬了一口。 淡淡的桂花香在口腔散开，带着丝丝冬瓜糖的甜腻……这么好吃的东西，只有爹娘还在的时候吃到过一两次。 蔺湘不自觉酸了鼻子。 “这是难吃还是好吃？至于哭吗？”虞禾不理解。 可霍昭却皱起了眉头。 “你很难过吗？”她的声音没有虞禾那么强势，反而软乎乎地，眼神也跟着哀伤起来。 蔺湘想，这世上还会有人因为自己难过而难过吗？ 好像有。 无论出于何种心理，眼前这个比自己还小上一岁的女孩，似乎在为自己的伤心而感到伤心。 明明她是这里最年轻的孩子。 蔺湘摇摇头，“没有，郡主，糕点很好吃。我母亲也曾做过这种糕点，只可惜，我现在再也吃不到了。” “为什么吃不到了？” “昭昭。”不知何时，虞禾已经开始唤起了霍昭小名。 “没关系的，惊澜郡主。这也不是什么秘密。”蔺湘不惊讶霍昭会问这句话，反而惊讶虞禾会阻拦霍昭。 “我父母已经去世了。”她的声音很轻，却很平静。 没有出现预料中的可怜目光，霍昭只是指了指自己胸前的玉葫芦。 “那你也有一个玉葫芦吗？” 蔺湘没理解。 “我的母亲在这里面。” 这下，错愕的变成了虞禾和蔺湘。 “我没有。我父母是意外死亡，没能留下尸骨。”直到死亡，母亲也没能进蔺家的祠堂。别说牌位了，连个木头刻的墓碑都没有。 虞禾听着，莫名有些不是滋味。 这两个家伙，怎么一个比一个悲？不过细想也是，如果不是无父无母，相府也不会为了息事让蔺湘进门，镇安将军也不会带霍昭回来。 “行了。就是问你糕点好不好吃而已，扯出这些事来做什么？” “是。对不起，惊澜郡主，安乐郡主，我不该说这些沉重的话题。”她并没有想过用自己父母去世的事情来换取同情。只是……实在是有感而发。 只是她没想到，霍昭居然也是…… 她抠着上衣的一角，表情越发局促，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低着头不敢再开口。 下一秒，一块糕点放进了她面前的盘子里。是虞禾夹过来的。 “不是好吃吗？快吃吧！吃总能堵住你的嘴了吧？” 掩盖在不耐烦下的，是对蔺湘的关心。 蔺湘知道她是在转移话题。而在此之前，虞禾是唯一一个没有拿她母亲说事的人。 “谢谢你，郡主。” 她的声音小小的，耳朵红红的。 当然，红的不只有她一个。 虞禾冷哼一声，没说话。 场面安静下来的时候，霍昭还在看着她。 “怎么了吗？安乐郡主？”蔺湘以为是自己脸上有什么东西。 “我叫霍昭。你可以叫我昭昭。” “既然你这小家伙都开口了……那我也就特允许你叫我的名字吧。” “这……这怎么可以？” “有哪条礼法说不可以吗？”虞禾格外强势，却并不让人觉得反感。 “那……昭昭，虞禾。”她的脸色越发红了，仿佛掐一下就能滴出血来。 而霍昭也这么做了。 软乎乎的小手搭在自己的脸上，感受到了不是巴掌带来的火辣辣的疼，而是一股暖意。 “你生病了吗？”她生病时，脸就是红的。 “没有，郡……昭昭。”蔺湘不知道该用什么来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 “糕点好吃吗？”确认她没有生病后，霍昭再次问道。 “好吃的。” “你觉得哪个最好吃？” “她才只吃了一个，哪里有对比？” 虞禾的反驳并没有让霍昭生气，霍昭反而还给蔺湘拿了几块，一脸期待等着她的反馈。 “依我看，还是牡丹糕好吃。” “我觉得是樱花糕。” “樱花糕还不如桂花糕呢，你会不会吃呀，你个小家伙……”虞禾佯装生气，戳了戳她的额头。 但在这方面，霍昭也算得上是固执。 两人大眼对大眼，又一同看向蔺湘。 “你觉得呢？” “我……我……”蔺湘支支吾吾半天，想着怎么说才能让两个人都满意。 结果，只要她说另一个糕点，两人就会让自己再多吃两口。不知不觉，自己居然久违的感受到了肚子被填满的饱腹感。 而三人这一幕，全被蔺瑶看在了眼里。 她攥着拳头，眼里闪过一抹不符合年龄的阴狠。 第八十八章 可以赌 “既然是赏花宴，飞花令自是必不可少的。惊澜郡主、安乐郡主，妹妹，你们三个一直吃多无趣，不如也加入进来？” “什么是飞花令？” 霍昭问得直白，周围的人忍不住笑起来。要无恶意的，自然也有带着恶意的。但要数恶意最大的，自然就是蔺瑶了。 “哎呀，是我失误了，忘记安乐郡主出身乡野，应该没有上过学府，想必还不识字。 ”她用绣帕颜面，盖住了嘴角的笑意，可眼里的嘲讽却还是在不经意间流露了出来。 “所谓飞花令，即行令时要含有相应的关键字。严格些的，其关键字还需要按特定的顺序处在特定的位置上。” 听着有些熟悉。 霍昭顿了顿，想起了无聊时和爷爷玩的游戏。 看霍昭神游，蔺瑶眼中嘲讽更甚。 “既然郡主不会，那我就不强求了。糕点可还够吃？不够的话，我就再让下人端些过来。” 虞禾眼睛一暗。她早就知道蔺瑶的为人，却没想到她居然这么针对一个五岁的孩子。她这番话，分明是在嘲笑霍昭只会吃，上不了台面。 她垂眸，思考着要不要让人去叫霍骁过来。 “这么说，你很厉害了？”霍昭理解了游戏规则。 “不敢，只是平日里，连太傅都夸我有几分才能罢了。”蔺瑶脸上的得意之色更甚，眼神状似无意般落在虞禾身上。 虞禾脸更黑了。 那太傅，就是她的父亲。 这死老头，夸谁不好，非得夸她！ “那这次的主题是什么？”霍昭接着开口。 “这次既然是赏花宴，自然就以‘花’为主题。” “那我先开始，不介意吧？” “昭昭？” 两人同时朝她投来不可思议的目光。至于蔺瑶，此刻的脸上更是难掩笑容。 “郡主，您真的听明白了吗?” 不等霍昭回应，她又接着开口，“既然郡主这么自信，那不如我们再下点赌注，提高一下大家的兴质，如何？” “说的这么快，怕是早就挖好坑了吧？”虞禾沉下脸来。 “惊澜郡主，您这说的是什么话？我可从来没有强制过安乐郡主做些什么。” 两人对峙期间，蔺湘也顾不得蔺瑶会怎么对待自己了。 她拉住霍昭的手，压低了声音，“昭昭，我姐姐她最擅长的便是飞花令，你和她行飞花令，怕是不占上风啊。不如由我来替你行令，这样输了也算我的。” “你也会？” “我爹娘还在的时候，最喜欢玩的便是这个，我听得多了，也会一些。”她自小聪慧，三岁便已能写会诗。只是来到相府后没有能表现的机会，她爷爷也没有要送她去学府的打算。 不似蔺瑶，上着学府，还有‘小才女’之名在身，她也没有什么把握。 “那三个人一起吧。”霍昭看向蔺瑶。 什么你的，我的……霍昭不懂，只以为蔺湘想玩。 “三个？”蔺瑶和蔺湘同时开口。 “她也一起。”霍昭指了指蔺湘。 蔺湘脸色一变，“昭昭，你……” 她不是这个意思。 她是想着替霍昭出了这个头，这样霍昭就能从坑里跳出去，丢不了面子，不会因此被其他世家小姐嘲笑。至于她，无论输赢，也不过是回自己的小院被打一顿，再没有其他可以失去得了。 谁知，霍昭居然误会了她的意思，还是跳了这个坑。 蔺湘叹了口气，想着自己怎么样才能提醒霍昭，才能让这些世家女在赏花宴结束后能不乱说话。 而蔺瑶的视线却落在了蔺湘身上。 【一个妓女之女……呵。也好，这样，爷爷就会知道这个府里，只有我才是最有用的孩子。她们相府，可不能被这种人脏了门楣。】 她挑眉，双手环胸，眼里满是势在必得。 “那就依郡主。” 霍昭点头，“既然要带花，我开头，此后每个人要将‘花’子轮流放在第二、三个字上作诗，依次轮回，如何？” 她的声音软糯，可正色的小脸，却无端端生出几分威严感。 “当然没问题。”蔺瑶没想到霍昭能理解规则，但也没放在心上。 她就不信，自己这个小才女，会输给两个连学府都没上过的丫头片子。 至于虞禾，看事情已成定局，也就不再掺和。她的眼神看着一个悄摸离开的身影，默不作声地喝着面前的茶。 “那赌局……” “你要赌什么？”军营里，熊坞他们在比赛前也总会打赌些小玩意。 “就赌……你胸前的玉葫芦。” 虞禾和蔺湘脸色一变，虞禾更是直接站了起来，将霍昭护在身后。 “蔺瑶，别太过分。” “可以赌。” 虞禾闻言，一脸不可置信地回头看她。 “昭昭？这玉葫芦……” “我没事，阿禾。”霍昭握住虞禾的手，摇了摇头。 因为长期营养不良，加上岁数小的关系，她矮了虞禾近一个个头，可身上却散发着远超这个年龄段小孩的沉稳。 虞禾紧抿着唇，迟迟不开口。 见状，蔺瑶故作无辜道：“惊澜郡主，你这又是何意？我只是觉得安乐郡主这玉葫芦看着着实漂亮。所谓赌注，不就是如此吗？安乐郡主尚且没说话，惊澜郡主你何须如此激动？” “因为她和你不一样。阿禾知道玉葫芦对我很重要，所以她会替我发声。你没有会为你发声的朋友吗？” 霍昭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蔺瑶，没有错过她一丝一毫的微表情。 “原来你没有啊。”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些可惜和怜悯。 蔺瑶涨红着脸，“我……我当然有。” 她看向身旁的世家女，“对吧！” “对！对！”世家女们反应过来，三三两两的应着，却显得有些心虚。 虞禾‘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刚才的烦闷在霎那间消失地无影无踪。 蔺湘在一旁看着，有些羡慕。 “所以你有什么能做赌注的？”赌的物品，可要对等才行。 “我……我……” “那就把你现在住的地方给……你叫什么名字？”霍昭到这时才想起来自己忘记问蔺湘名字了。 “蔺湘。春风无限潇湘意，欲采蘋花不自由的‘湘’。” 爹娘说，这首诗的意思，是以春风、蘋花象征自由与希望。他们希望他们还有她能够得到自由，充满希望的活下去。 “那和我差不多。我爹说，‘禾’是粮食的意思，百姓有粮食可吃，则国家盛世太平。所以禾又有着‘丰收、生命和希望’等寓意。” “都好听。”霍昭不会说什么漂亮话，但却字字诚实。 蔺湘微红着脸，“您和阿禾的名字也是。” “霍骁给我取的。说是光明的意思。” “镇安将军对您很上心。” 两人聊得起劲，被忽略的蔺瑶却黑了脸。 “郡主。”她这两个字，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您是不是忘了什么？” 她扯着笑，脸上却没有半点笑意。 第八十九章 把她的房间给蔺湘住 “哦。忘记你了，不好意思。”霍昭承认得坦荡，脸上没有丝毫歉意。 蔺瑶一口银牙都快咬碎，偏偏还不能发作，只能将这笔账再次记到蔺湘头上。 “就赌……你的房间吧。”霍昭说得极为随意。 “我的……房间？”蔺瑶差点没忍住给霍昭翻一个白眼。 且不说她不会输。她要是输了，这霍昭难不成还要把她的房间搬到将军府去？ 而霍昭点了点头，“没错。” “如果你输了，我要你的房间给蔺湘住。” “她？” “我？”蔺湘没想到霍昭要的赌注，居然和自己有关。 “我的玉葫芦很重要，那你自然也要用你重要的东西来做赌注。” “我同意。赌注要是不对等，那可就没意思了。”虞禾挑眉，凑了一脚。 “我……”蔺瑶咬牙，“行！” 她还就不信了，她会输给两个没上过学府的，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片子们。 “那她呢！”蔺瑶指着蔺湘，“她要是输了……我要她母亲……” “那就输了呗。”霍昭打断了她的话。 原本心脏揪起的蔺湘，心脏再次被霍昭这句话托住，稳稳落回了心房。 “她没有我想要的东西，我也没有同样贵重的东西可以给她。所以，她不参与赌注。” “可是她参与了这场飞花令。”蔺瑶不甘心就这样罢休。 “那你等下一轮，我和你比。”话，自然是对着蔺湘说的。 “好……好的。”霍昭无论如何都要行飞花令的话，那她参不参与已经没有太大的用处。 “郡主！” “又怎么了？”霍昭显得有些不耐烦。一副‘你又怎么了？’的表情。 “你不是要和我比吗？赌注也是你提出来的，怎么又出尔反尔？” “我出尔反尔？”蔺瑶的声音微微有些变调，语气里全是不可置信。 “行了行了，还开不开始了？”虞禾故作无聊地打了个哈欠。 蔺瑶气的不行，再无法控制自己的脸色。 “郡主，请吧。”她倒要看看，这霍昭到底有多少能耐！ “花发应耽新熟酒，草颠还写早朝诗。” 稚嫩的声音，字正腔圆地念着诗，别有一番腔调。 没想到霍昭竟然真的会，在座的人表情各异。 “怪不得镇安将军会带郡主回京，看来郡主真的非比寻常。” “说不定只会这一句。” 有人嘀咕着，但霍昭却丝毫不在意，只是等着蔺瑶下文。 “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蔺瑶仰着头，表情颇有几分得意。 “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不出片刻，霍昭再次接下。 一来一回，几人的表情也从原本的看好戏和担忧，变得严肃起来。 蔺瑶咬着牙，额头渐渐沁出点点细汗，好不容易才挤出了一句诗。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而霍昭，依旧是秒答。 这下，蔺瑶额头的细汗更多了，脸色也变得涨红扭曲起来。 “你输了。”眼看沙漏漏完，蔺瑶也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诗来，霍昭直接下了通牒。 “不，我没有……” 霍昭可不管她，眼神看向一脸星星眼看着她地蔺湘。 “你会吗？” “百尺游丝争绕树，一群娇鸟共啼花。” “好！”虞禾立马鼓起了掌，给足了蔺湘面子。 蔺湘微微红着脸，表情很是羞涩，而霍昭也笑着给她鼓起了掌。 但一旁的蔺瑶可就没这么好心情了。 “没想到郡主这么厉害。” “难怪皇上皇后对她如此特殊关照。” “这才五岁。还没上学府！” “怕是以后这才女之名要换人喽。” “诶！”另一个人拉扯了下自己的同伴，眼神示意她注意一下蔺瑶。 听着身后的窃窃私语，蔺瑶如芒在背，紧捏着拳头，不敢相信自己会输。 “不……你说的都是先人的词，不算！” “蔺瑶，规则可没说不能说先人的词吧？而且我没记错的话，你说的，可都是先人的词。直到中间实在是接不上了，才自己胡诌了一句。我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你倒是上纲上线上了？” 虞禾可不惯着蔺瑶。 她凑到蔺瑶面前，拍了拍她的脸，借着身高优势睥睨着她。 “蔺瑶，相府里，我给你两分薄面，你可别蹬鼻子上脸。这要是出了相府，咱俩之间要是一不小心有个摩擦，你觉得呢？” 蔺瑶脸色紧绷。 “霍骁！” 在这紧张时刻， 霍昭那满是惊喜和兴奋的声音突兀的响起。 等众人才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霍昭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跑到了拱门处，被霍骁一把抱起。 “她什么时候跑过去的？”虞禾退回到蔺湘身边。 “刚……刚才。”她一直看着霍昭，霍昭跑得速度太快了，她不过眨了下眼睛，人已经从亭台这闪到了拱门处。 “怎么换了身衣服？发生什么事了吗？” “蔺瑶把茶弄到我身上了，这衣服是蔺湘借给我的，你要记得给她钱哦。” 一旁的蔺泉接收到这个消息，表情不变。 “瑶瑶居然这般粗心？安乐郡主，你放心，等会我必定好好说道说道她。至于衣服，要是给钱可就生分了。” 霍昭要说话，霍骁却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脑袋。 见此，霍昭便乖乖的窝在霍骁怀里了。 “丞相，镇安将军。” 世家女们齐齐行礼。 “今天这赏花宴你们是主角，不必拘谨。”蔺泉笑眯眯地，眼神却淡淡扫过蔺瑶的脸。 蔺瑶脸色一白，低着头不敢说话。 “阿瑶，今日是你做东，这赏花宴办得如何？听说你和郡主玩起了飞花令，可畅快？” “安乐郡主天资聪颖，略胜一筹。” “哦？”蔺泉看向霍昭，眼神里满是慈祥。 “安乐郡主居然赢了阿瑶？” “这又不难。”霍昭这理所当然的话，让霍骁勾起了唇。 但霍昭的话没有就此停下。 “我们的赌注，你可别忘记了。” “什么赌注？”霍骁问道。 “她说玩飞花令要有赌注才好玩，然后说想要我的玉葫芦。我的玉葫芦很重要，所以我让她也必须要拿出重要的东西来和我做交换。” 听到蔺瑶想要玉葫芦，霍骁的脸色已经有些沉下来了。但他依旧不动声色，而是接着引导霍昭开口。 “那蔺小姐拿什么和你交换？” “我要她把她的房间给蔺湘住。” 第九十章 答得出来就好玩 提到蔺湘，蔺泉这才注意蔺湘的存在。 “蔺湘。”他的声音平静，没有质问蔺湘为什么会在这。 “爷爷。”蔺湘抠着自己的手，极力想要让自己看上去冷静自然一些。 “听郡主说，她身上这件衣服是你的？” “是。”蔺湘老实回应，不敢多说一句。 看她这畏畏缩缩的模样，蔺泉眉头微蹙。 “怎么回事？” “是……”蔺湘低着头，却能清楚地感受到蔺瑶朝自己投来的警告的视线。 可眼下却没有能让她过多思考的时间。 她的眼眸里浮现出一抹坚定。 “是姐姐不慎将茶杯打翻，弄湿了郡主的衣服。怕郡主惹了寒气，府里又只有我与郡主身形相近，所以才委屈了郡主，只能先暂且穿我的衣服过渡。” “阿瑶？” 一个全名，一个小名，亲疏立现。 “爷爷，是阿瑶的错，没能照顾好郡主，让将军和爷爷失望了。”蔺瑶红着眼眶，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 “只是打翻了茶水，倒也无碍。阿昭，玩的可还开心？”前半句回应着蔺瑶，是为了给蔺泉面子。后半句，才是重点。 果不其然，霍昭摇了摇头。 “不好玩。她说我没上过学，玩不好飞花令。我晕了，她又不高兴，耍赖不肯行赌约。” 她的声音清亮，在场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蔺瑶脸色霎变，张着嘴，“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阿瑶，愿赌服输，何况这赌约还是你提起的，今日，你就将房间撤出来，给蔺湘住吧。” “爷爷！”蔺瑶不敢相信蔺泉会为蔺湘开口，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蔺湘感谢霍昭为她争取利益的同时，也高兴着爷爷终于站在了自己这边。 可一抬头，才发现蔺泉的眼里有着淡淡的警告。只是那警告，不是针对蔺瑶，而是针对自己。 几乎是瞬间，蔺湘就明白了蔺泉的意图。 他希望自己开口，表示赌约不作数。只要自己开了口，蔺瑶就能顺理成章地不兑现赌约。 可……凭什么！ 况且，霍昭好不容易赢下来这个赌约，自己又怎么能辜负她的心意？ 直到此刻，她才明白，爷爷对她的忽视，仅仅只是因为他厌恶自己罢了。无论自己做得如何出彩，无论自己受了多大的委屈，爷爷都不会多在意自己一眼。 既然如此，自己又为何还要再看他们的眼神行事？ 她不想受尽虐待而死，也知道以蔺瑶的性子，哪怕自己委屈求全也得不来好，那自己为何不去在意正在关心自己的人呢？ 私心一些想，如果能和霍昭还有虞禾交好，哪怕只是给她们当一个小跟班，那也比现在的处境要好太多。 想通这一点，蔺湘眼里的最后一点懦弱也尽数消散。 “谢谢爷爷！谢谢姐姐！谢谢安乐郡主。”她跪在地上，朝他们磕着头。 不仅如此，她还直视着蔺瑶的眼睛，“姐姐，你放心，你的房间我一定会好好珍惜的。如果某天姐姐要是能将房间赢回来，那我定按原样奉还。” 通情达理的话，在蔺瑶看来，便是赤裸裸的挑衅。 她刚要发火，蔺泉却轻咳了两声。 “记得，今日是郡主给你赢得了比赛……” “不是啊，我也输了。”霍昭打断了蔺泉的话。 “最后一句，是小湘答的，我没接出来。不过阿湘和我都没有一样贵重的东西可以置换了，所以阿湘不参与赌局。” 小家伙说话条理清晰，三言两语便将整个过程说了个清楚明白。 “哦？”蔺泉似乎总算对自己这个不起眼又怯懦的孙女有了些兴趣。 “郡主谬赞了。我只是捡了漏，恰巧答了最后一句。前面都是姐姐和郡主在对答。” “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何必如此谦虚？听说二小姐同昭昭一样还未上学府，这要是上了学府，我倒是有些好奇，以后这‘小才女’之名，会落在谁身上了。”虞禾适时出声。 “霍骁，阿禾也在学府，我会和她一起去学府吗？” “会。” “那小湘呢？我还能见到她吗？” “这……” “自然。”霍骁的视线还未看过来的时候，蔺泉就已经回答了霍昭的话。 “原本是想着我这小孙女性情怯懦，怕去了学府适应不了，盘算着找个嬷嬷在院里教导她。倒是没想到，我这小孙女还有这般才能。” 蔺泉乐乐呵呵地笑了笑，眼神再次放在蔺湘身上。 “蔺湘，你如何打算？” “能去学府，和两位郡主做同窗，是蔺湘的福气。蔺湘愿意。”送上门的机会，改变命运的机会……她自然不会放过。 只要上了学，自己就能逃脱这一小方天地，哪怕只是一瞬。 “那我过两日上学，我们就又能见面了，是吗？” 霍昭亮着眼睛，从霍骁怀抱里跳下，牵起蔺湘的手。 “诶诶诶，小家伙，你是不是把我忘记了？我也在学府呢！”虞禾有些吃醋。 三人又自顾自地说起来，虞禾更是给两人画着饼，说等他们进了学府后罩着他们。 霍骁看小家伙这朝气的样子，稍微放了点心，又看向蔺泉。 “蔺相，今日多有打扰。阿昭她进京后几乎都同我一起，极少和同龄人交流，如今和蔺二小姐一见如故，还劳烦蔺相能和二小姐好好聊一聊。二小姐性格软，但我家阿昭却是个直来直往的跳脱性格，想必二人能做同窗，是件趣事，也是件好事。” “我也正有此意。”蔺泉应下。 一直留意这边情况的蔺湘松了口气。 她知道，她能上学了。她离父母所期望的那样，又近了一步。 “那今日，我们便不打扰了。阿昭，过来。” “我们要回去了吗？”霍昭握着两人的手，有些不舍。 “对。” “那我还能找阿禾和小湘玩吗？”她们是唯一没有说自己不好的话的人，和其他小孩不一样，她喜欢她们。 “当然可以。你可以邀请她们到府里来玩，和毛毛一起。” 霍昭眼睛一亮。 “毛毛……就是姬少棠说的那只狗吗？” “对！毛毛可漂亮可乖了，你们明日一定要来我家哦。” 两人应下，霍昭这才恋恋不舍地被霍骁抱着离开。 主角离开，其他人自然也陆陆续续散场。 全部离开后，蔺泉将两人带到了书房。 此刻，马车上。 霍骁看了看霍昭领口处的位置。 果不其然，被养得精细的小家伙，皮肤早就被这略显粗糙的衣服给磨红了些。 他拿了块干净的手帕包着衣领，减少了衣服的摩擦感。 “今天受委屈怎么不吹哨子，让我来接你？” 霍昭摇摇头，“阿禾和小湘好，我们吃了很多糕点。” 霍骁想起了叮嘱霍昭的话。 【无聊就多吃些糕点，别亏待了自己。】 霍骁勾起了唇，捏了捏她的脸，“吃得好。喜欢的话，回头让厨房给你做。” 说着，他又开口，“飞花令也是那个爷爷教你的？” 霍昭点头。 “采药无聊的时候，爷爷会教我一些诗句。他念一句，我背一句。背熟了后，他就教我玩这个游戏了。” 原来这就是‘飞花令’。霍昭默默想道。 “好玩吗？” “答得出来就好玩。” 孩子气的话，让霍骁再次笑了出来。 第九十一章 爷爷这是要我监视郡主？ 但蔺府，可就没有这么轻松的氛围了。 蔺湘和蔺瑶并排站着。 蔺湘想，这好像是入府后第一次来到蔺泉的书房。进府那天，别说进书房了，连蔺泉的面都没见到。 “今天的赏花宴，怎么回事？阿瑶，我怎么和你说的？” “爷爷，我……不是我，是其他的贵女，她们说的。” “她们说的，你就听进去了？蔺瑶，我看你是成天被她们捧着，已经找不到边了！”蔺泉一拍桌子，吓得蔺瑶一抖。 至于蔺湘，只是安安静静站在一旁，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 但总有些人在犯错事的时候，喜欢拉别人一起承担。比如蔺瑶。 只见蔺瑶‘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眼睛里满是泪水，伸手指着蔺湘。 “爷爷，肯定是她对着郡主说了什么！肯定是她在其中搞鬼！”她说得言之凿凿，仿佛亲眼看到了一般。 要是以往，蔺湘肯定会跪在地上喊冤，毕竟蔺瑶冤枉她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可每一次，都被蔺泉不耐烦的打发走，再接着，便是一顿毒打。 她先前不明白，为什么爷爷不肯信她。现在她知道了，这一切仅仅只是因为自己没有价值。 所以，她没有开口为自己辩解，也没有跪下祈求任何人的宽恕和原谅，只是安静地等着蔺泉再次开口。 蔺湘的表现显然超乎了蔺泉的预料。 他不免多看了两眼这个被自己嫌弃、厌恶的孙女。明明在刚入府的时候，她是那么多怯懦敏感。 他整日听到的最多的消息，便是她又哭了。再加上蔺湘时不时就哭着跑到他书房前求他，蔺泉便对这个孙女越发不喜。 如今沉寂了一段时间，倒是变得有些不同了。 只可惜，她的母亲……是个妓女，而她，是个女子。不然，倒是可以好好培养一番。 蔺泉又将目光放在蔺瑶身上，眼里闪过一抹失落。 【老大的家的孩子，到底是比不上老二。除了好掌控些，便只剩下了愚蠢。】 “蔺湘，你有什么要说的？” 这是第一次，蔺泉主动愿意开口听她解释。 蔺湘说不出自己此刻心里是什么滋味。 但她没有躲避蔺泉的视线，而是克服着自己心底的恐惧，直视着蔺泉。 “爷爷，如我刚才所说，是姐姐先把茶水倒在了郡主身上，也是姐姐带着郡主到了我的院子里，就连裙子，也是姐姐开口要的。姐姐，依你的意思，你是想说你做了这么多都没能让郡主满意，而我不过进去给郡主挑了件衣服，就让她满意到忍不住为我出头，是吗？” “你！”蔺瑶脸色一变，抬手就要挥向蔺湘。 蔺湘后退一步，却已经来不及，只能闭眼，等着巴掌落下。 只是这次，没有。 蔺湘睁开眼，不知道什么时候，一直跟在蔺泉身边的管家握住了蔺瑶的手腕。 “蔺瑶，当着我的面，你居然敢这么放肆！是当我不存在吗！” 蔺泉自然知道蔺瑶私下多次针对蔺湘，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了。但蔺瑶当着他的面敢如此，那便是在挑战他的权威。 而他，最讨厌有人在他面前兴风作浪、耀武扬威！ “爷爷，我……我……”蔺瑶不顾手上传来的疼痛，噙着泪看向。 “行了。你先下去吧，把房间收出来。” “爷爷，那是我的房间！” “你输了，还有理？”蔺泉原本是没打算让蔺瑶搬的，但现在看来，不给点教训是不行了。 “陈修，去看着大小姐搬。” “是。” “爷爷！爷爷，我错了，爷爷……”任由蔺瑶如何喊，也依旧被陈修毫不留情地带了出去。 全程，蔺湘只是安静地看着。 既没有趁机卖惨，也没有落井下石。 蔺泉不免又多看了她一眼。 “飞花令和赌局，是怎么一回事？” “赌局是姐姐自己提出来的。她看中了郡主的玉葫芦，郡主认为姐姐应该拿同样重要的东西来换。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郡主会想要帮我换房间，可能是因为那件衣服吧。” “那个玉葫芦有何不同？” “无不同。不过依郡主的身世来看，那玉葫芦可能是镇安将军所赠。” 蔺泉点头，不疑有他。 “至于飞花令，以前爹娘有教过，我听多了，也就会了一些。” “可识字？” “识得《论语》《女诫》。” “都理解？” “未曾，但字都认得。爹娘还没来得及教导我其他的。”她没有卖惨，只是陈述着事实。 “倒是有几分才气。” 蔺湘不语。 哪怕她的母亲是妓女，却也曾是世家贵女，其知识面自然非常人所能及。 而她的父亲，虽然是蔺相府的二少爷，其才名如今也还为人称道。只差一步，他就可以成为当今状元，自立门户，光明正大，八抬大轿将母亲迎娶进门了。 可惜……可惜…… 蔺湘咬牙，低头掩盖眼里的悲伤。 “学府一事，你如何看？” “必定不让爷爷失望。” “可惜了你的出身……不然培养一番，以后做个太子妃，也不是难事。到底是可惜了。” 蔺泉丝毫不在意蔺湘的心情，说的直白又残忍。 蔺湘低头，攥着衣角。 她的母亲，是世上最好的母亲。温柔又知性，通情又达理，琴棋书画无不精通。她从不觉她的母亲有任何不好的地方。 她不恨母亲，只恨自己没有能力能为母亲辩驳几句。因为她还需要依靠蔺泉的支持，才能在这相府活下去，才能不辜负爹娘拼死救下自己，只愿自己平安幸福的那份愿景。 “学府的事情我会安排。郡主那边，你要和她交好。每天回来后，要和我报告她做了什么。可能做到？” “爷爷这是要我监视郡主？” “不愿？” “谨听爷爷吩咐。” 蔺泉满意于蔺湘的聪明。有些话点到即止就好。 “以后，你的衣食住行和蔺瑶一样。” “谢谢爷爷。” “下去吧。”蔺泉挥手道。 “是。”蔺湘起身，没再多说什么，乖巧离开。 出来的时候，外面艳阳高照。蔺湘从未觉得天空竟如此好看，空气如此新鲜。 她深呼吸一口气，下意识要往院子的方向走，脚步一顿，调转了个方向，往另一边离开。 第九十二章 一个五岁的孩子 “所以，你现在住在蔺瑶之前住的那个房间了？”虞禾眼睛亮着光。 “对。爷爷说的。姐姐后面还想要找茬，也被管家制止了，现在正在祠堂罚跪抄经书。” “真是大快人心！”虞禾猛地一拍桌子，把一旁正喝着小甜糖的霍昭吓了一跳。 蔺湘连忙给她顺着背。 赏花宴已经是昨日的事情了。霍昭回来后，一直念着两人，于是霍骁就教她如何写请帖，又叫人送了出去。 所以今天下午，两人拿着东西就来拜访了。都不是贵重的东西，但都是霍昭爱吃的。 虞禾带的是自家做的糕点和酥饼，蔺湘则是一大早就厨房忙活，做了三个小甜汤。 而霍昭，更是吃完饭就带着毛毛在门口等。 霍骁知道这事，也只是让清秋清雅两人看着她，不要让她着凉。 盼星星盼月亮把两人盼来，将军府里总算又多了一丝欢乐。 “那你现在没有事了，是吗？”碗见了底，霍昭终于舍得抬起头。她舔了舔嘴角，有些意犹未尽。 “是。托你的福，我过几天，就能和您一起去学府了。”蔺湘脸上挂着浅浅的笑。 不过就这一件事，她脸上的哀切已经少了许多。许是因为衣服的加持，她整个人看上去也比昨天有起色了些。 “等等，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在阿湘房间的时候，你们聊了什么，对吧？”虞禾对这种事情尤其敏感。 她讨厌这种被亲近的人排除在外的感觉。 好在两人也没有要藏着掖着的打算。 “所以，从带阿湘去赏花宴开始，再到飞花令，以及赌注，都是你刻意为之？”虞禾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可还没来得及感叹，霍昭却先一步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我吗？” “不是吗？” “不是啊。” “不是？”蔺湘也愣了。 “可是，我……” “清雅已经拒绝了你呀。弱肉强食，只有自己强起来，才不会有人敢伤害你。” 弱肉强食，是爷爷教给她的词。 --- “小家伙，我很快就要离开这里了，我教给你的知识，都记住了吗？”老人的声音缓慢，给她包扎的动作却十分细致。 “记住了。”小家伙的脸上还挂着泪珠。 印着斑的略显枯槁的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又擦去了她眼角的泪痕，慈祥的笑容中带着担忧与心疼。 “记住了。这里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我没有办法带你离开，你有你自己的机缘。但我所教会你的这些，能让你走得更顺畅些。” “什么是弱肉强食？”那时的她，年龄要更小些，讲话也有些囫囵。 “你变厉害了，就没有其他动物敢来伤害你了。无论你以后在哪里。” 小家伙看了看自己已经被包扎好的肩膀，点了点头。 --- “那你带我去赏花宴……” “你说想去呀。” “所以，你是真的以为我想玩飞花令？” “不是吗？” 霍昭的眼神太过清澈，而蔺湘也在错愕后忍不住笑了出来。 【是啊！霍昭不过一个五岁的孩子。一个五岁的孩子，本应该如此纯粹。】 “不管怎么说，谢谢你。”无论霍昭是不是有意，她确确实实因为霍昭而有了改变现状的契机，而且也是因为霍昭，自己才能压蔺瑶一头，抢了她的房间，还让她无处可以发泄。 这一切，都是因为霍昭。 “搞半天，原来是误会。”虞禾也反应过来了。 “其实昨天如果不是阴差阳错，我本来都打算借着赏花宴去做一些不好的事情了。所以，我是真的很感谢你们，感谢阿禾你的维护，也感谢昭昭你有意或无意做的一切。” “既然都是朋友了，那还说这些做什么。不过我也要和你道歉，之前以为你只会哭哭啼啼的，对你态度不太好。” 蔺湘摇摇头，“在那之前，我确实只会哭哭啼啼的。” 父母离世，她在相府不受重视，每日都被蔺瑶和蔺崎欺负辱骂。每天每天，她都只能以泪洗面。就连她原本想的招数，都是去爷爷和镇安将军面前哭，让他们为自己主持公道。 可蔺瑶哭了一晚上。 她像以前的自己一样，跪坐在蔺泉书房门口，哭到嗓子哑了声，也没能得到爷爷一句关心，当然，也没让他改变换房间这一决定。 于是她明白了。 哭是没有任何用的。她得有价值才行。 想要得到什么东西，就得体现出对应的价值。 “以后我不会再哭了。”她承诺道。 “为什么不哭？” “因为哭是没用的。”她有些羡慕霍昭的纯粹。明明两人相差不过一岁。 “不会啊。” “那是因为镇安将军很在乎你。眼泪只对在乎你的人有作用。” 可霍昭依旧摇头。 “为什么要去在乎自己的人面前哭？难受就是要哭啊，哭了就好了。我以前被其他的动物咬，我就哭，一边哭一边找草药，哭着给自己上药，哭着睡觉。我一直哭一直哭，哭到不痛了，我就不哭了。” 霍昭咬了一口糕点，甜腻的滋味在口腔散开，幸福得她眯起了眼睛，丝毫不知道自己的话给两人带来了怎么样的冲击。 “这……这是什么意思？”虞禾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烧了，不然自己怎么听不懂霍昭的话。 “是，是啊。昭昭，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霍昭也不理解他们的话是什么意思，反倒是一旁默默红了眼眶的清秋开了口。 “我们家小姐是被狼养大的。” “狼？！”两人同时开口。 “那……那她的父母呢？”虞禾问道。 清秋摇头。 “那玉葫芦……”蔺湘不敢多想。 “玉葫芦里装的是养她长大的，狼的骨灰。” 将军府的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而清秋清雅和嬷嬷照顾霍昭的时候，也会格外注意玉葫芦的存放。 清秋甚至还给玉葫芦做了一个保护套，这样就算绳子不小心断了，玉葫芦也能有个缓冲，不会一摔就碎。 一时间，两人无言。还没等霍昭开口，两人倒是先一步抱住了霍昭。 “昭昭，你放心，以后我罩着你，绝对没有人敢欺负你。” “我也是！以后你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尽管说！” “真的？”霍昭眼睛一亮。 “真的！” “那我可以再要一碗甜汤吗？” “……” 沉默过后，虞禾和蔺湘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好不容易建起来的煽情氛围也在顷刻间烟消云散。 甜汤到底没能再吃到，不过蔺湘将方子给了写给了清秋。 日子平静地过着，终于，霍昭迎来了上学府的日子。 第九十三章 你怎么不和我行礼 “学得会就学，学不会多吃点东西。等下课了，我就来接你。” 霍骁说着，将鼓鼓囊囊的背包递给霍昭。里面书没几本，倒是装了一堆乱七八糟的零嘴。 一个个的，生怕霍昭饿到。 吐槽归吐槽，霍骁自己也偷偷摸摸往里面塞了些零嘴。他没说，但霍昭和管家都看见了。 两人捂嘴偷笑，也当没看见。 “阿禾说，太傅很严格，做不对题要打手板。”说着，她做了下打手板的姿势，“会很痛。” “太傅是个好老师，只要你尊敬他，上课不捣乱，他不会乱打人的。” “霍骁被太傅打过吗？” “打过。”他没有隐瞒。 “你上课捣乱了吗？” “对。我那个时候太坏了。所以，阿昭要不想被打，要乖一些，知道吗？” “尊师敬长。我知道的。” 霍骁点头，很是欣慰地拍了拍她的脑袋，“去吧。” 霍昭走了两步，又停下来朝他挥挥手。得到霍骁回应后，霍昭这才背着袋子进去。 看着小家伙背着半大的袋子往前走，霍骁心底居然升起一股初为人父的欣慰和惆怅感。 【以后小家伙长大了，怕是就越来越不需要自己了。】 霍骁在这边惆怅，霍昭倒是好奇心满满，左看看右看看。 “霍昭！”一个元气满满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姬少棠。”霍昭软软的叫着他的名字。 “你真的来学府啦！”确认是霍昭后，姬少棠立马跑上前。 “你放心，以后在学府，我罩着你！” 可惜，他的手还没搭上霍昭的肩膀，就被虞禾一把推开了。 “世子。”蔺湘朝他行了一礼，但姬少棠此刻的注意力却完全不在这。 “虞禾！又是你！你干嘛啊！”一看到虞禾，姬少棠整个人就像一个辣椒一样赤红着脸。只可惜，不是害羞地，是气的。 他和虞禾，自小不对付。 “我干嘛？我还想问你干嘛呢！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吗？”说着，她自顾自搭上了霍昭的肩膀，一脸得意。 姬少棠咬牙，却也无可奈何。 “霍昭，你什么时候认识这家伙的？” “赏花宴的时候。” “赏花宴？”姬少棠顿了顿，恍然。 “哦！我想起来了。你还以为这个出名了呢。现在京城都在传，被镇安将军带回来的安乐郡主是神童，经典诗句张口就来，还有不少人想要会议回你呢。” 霍昭想起最近府里多了的请帖。霍骁说，都是无关紧要的东西。 “你这么厉害，怎么不告诉我，你不是说你不认字吗！” “我现在认字了。霍骁教了我很多。” “这不重要！重要的事你这么厉害没告诉我！”姬少棠没被霍昭岔开话题。 “这很厉害吗？”霍昭的参照物只有爷爷和霍骁。 “反正你说的那些个诗句，我们俩一句也不会。” “不会也好意思说。”另一个满是傲娇的声音传来。 “原来是小公主。”虞禾挑眉，眼里闪过一抹狡黠。 “大胆虞禾！知道是本公主，还不快行礼！”姬怀婉仰着脖子叉着腰，身后跟着好几个宫女，看上去颇有些气势。 “哎哟，瞧瞧我。参见公主，给您请安了。”虞禾勾唇，倒也很给面子的行了个礼。 肉眼可见的敷衍，可姬怀婉却丝毫不在意，反而越发神气起来。 “免礼。”她说这话的时候，虞禾早已经站直了身体，手又搭回了霍昭肩膀上。 “你呢！你怎么不和我行礼。” “我？”霍昭指了指自己。 “不然呢！这里还有其他人吗？”姬怀婉和霍昭年龄一般大，讲话的声音一样稚嫩，却要比霍昭的声音尖锐一些，颇有些咄咄逼人的意味。 “公主，她是安乐郡主，和镇安将军一样，不必行礼。”身旁的大宫女提醒着。 “你就是新冒出来的安乐郡主？” 姬怀婉上下打量着霍昭，“看上去平平无奇嘛。” 她撇嘴，“喂！你是用什么手段让霍骁那个大魔王对你这么上心的？” 霍昭皱眉，没回答她的话。 “我叫霍昭，不叫喂。” 本落了面子的姬怀婉眼里染了一丝怒气。 “本公主问你什么就回答什么！谁在乎你的名字！” “喂！姬怀婉，你别太过分了。” “那又怎么了？我是公主，你只是个世子，你也要和我行礼。” “你！”姬少棠捏紧拳头，咬了咬牙。 “一大早的，怎么如此吵闹？” “太子殿下。” 姬怀瑾那沉稳的声音一出，几人也迅速安静了下来。不管情不情愿，也都主动和他行了礼。 “太子哥哥，我只是想知道她有什么独特之处而已。” 顺着姬怀婉手指的方向，姬怀瑾的视线也落在了霍昭身上。 “昭……安乐郡主，近来可好？” “好。”霍昭干巴巴地回应着。 “听说你在赏花宴上拔得头筹，恭喜你了。” “谢谢。” 姬怀瑾的脸和霍昭的话一样干巴。 “话说，我们要在这站到什么时候？”虞禾扭了扭脚踝，一直站立让她的小腿有些发酸。 有了这话，众人这才止住话题，往讲堂的方向走。 到的时候，才发现里面早已经有人在了。 “小湘！”霍昭和虞禾同时开口。 “昭昭！阿禾。”　蔺湘看到霍昭和虞禾的时候，不安的神情立马褪下。 “你来得也太早了吧？”虞禾觉得神奇。 “我想着今天要上学府就兴奋得睡不着觉，所以天一亮我就起来收拾东西，先过来了。” “居然还有人这么期待上学府？” “对你这个迟到大王而言，当然会觉得不可思议。” “呵呵。半斤，八两。”姬少棠冷笑，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虞禾。 虞禾也没放过他，抓着他的手指往后一掰。 姬少棠脸色骤然扭曲，哀嚎声响彻整个学堂。 “你就是相府二小姐吧？”姬怀瑾的声音让几人被姬少棠分走的注意力又收了回来。 “太子殿下，公主殿下。”蔺湘这才注意到两人，脸色一变，急忙行礼。 难得看到一个会主动行礼的，姬怀婉冷哼一声，倒也没为难她。 “起来吧。”姬怀瑾说道。 “往日都是在学府一同上课的同窗，不必太过拘谨。”姬怀瑾这人，沉稳却有礼，从不以身份压人。 蔺湘应下。 “我怎么不知道蔺家还有个二小姐？蔺瑶呢？”姬怀婉现在才反应过来。 第九十四章 你还好意思说对不起？ “回公主，姐姐她身体不适，已经向太傅请了三天的假。” 蔺瑶如何，姬怀婉倒也不是真的关心。 “那你呢？你又是哪里冒出来的？” “怀婉，不可如此无礼。” “太子哥哥，我不过就是问一问而已。”姬怀婉有些委屈。 “公主不知道我很正常。之前我都在相府待着，从未参加过任何宴会，也从没有出过门。” 姬怀婉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撇撇嘴，没有兴趣。反倒是安安静静，看上去有些呆板的霍昭，让她不得不在意。 霍昭没来之前，她是这里最小的。霍昭一来，自己非但不是最小的了，甚至大家都围着她转。 这让这位需要别人关注的小公主很是不满。 霍昭感受到姬怀婉那带着不满的视线，直直地迎了上去。她没什么表情，但落在姬怀婉的眼里，就是赤裸裸的挑衅。 刚想开口，身后传来一道略显沉稳苍老的声音。 “都围在这作甚？不上课了？” “虞太傅。”一群人齐齐叫着，就连虞禾，也是干干净净地喊着太傅。 哪怕是老年得女，虞太傅也没有太过纵容溺爱虞禾，在礼仪和素质方面，他看得格外的重。 “都进去吧。两日不见，就如此松散，看来今日要多讲些礼法才行。” 太傅站在三尺讲台上，看上去儒雅又不失严厉。 他略带浑浊的眼扫过台下每一个学生，蔺湘、霍昭和姬怀婉分别坐在前面三排，而他们的身后依次是虞禾、姬怀瑾和姬少棠。再往后，便是其他的学生，基本都是按年龄排位。 基础课程是众人一起上，但霍昭三人年龄尚小，所以只需上一个早晨的课便可以离开学府，而其他人则还需要上下午的其他课程。 太傅只负责教文学类，骑射则是沈耀和戚风担任，霍骁有时候会来指导这里的学生兵法布局和剑法。 霍昭乖乖坐在书桌前，第一次上学堂的她，对一切都很好奇。 “安乐郡主，蔺二小姐，你们是初次上学府，如果有不明白的，可以等我讲完后再举手示意，明白了吗？” “明白了。”两人脆生生的回道。 看两人乖巧的模样，太傅很是欣慰的点头。他年纪大了，要是再来一个姬少棠和虞禾，那可受不住。 “好，今日我们接着讲《诗经》。各位把课本摊开，我看看大家是否有预习。” 蔺湘昨日睡不着，就已经把课本全都看了一遍，此刻的她，规规矩矩的讲书本摆在桌面，双手整齐交叠，任谁看都是乖乖学生。 太傅很满意，接着巡视。 没预习的，也自觉的伸出手掌，被戒尺打一下也就过去了。 可能虞太傅巡到霍昭身边了，霍昭也没能将课本拿出来，依旧在寻寻觅觅什么。 “安乐郡主可是没带？” “带……回太傅，带了。东西太多，找不着。” 太傅疑惑，“早上只有两堂课，都只需要这一本书，怎么会找不到？” 霍昭找得烦了，索性直接将包裹解开。 零嘴散开，而霍昭也终于看到了被零嘴掩盖的书本。 姬少棠看了一眼，笑出了声。 “你闹饥荒啊，带这么多吃的。”他的话里满是调侃。 “霍骁说学不下就多吃点，你要吗？” “要。给我几个。”霍昭顺手递过去的同时，周围的笑声却依旧没停，但大多都是友好的笑笑。 毕竟霍昭长得可爱，年纪又小。在他们看来，贪吃些也正常。这个年纪的小孩，又有几个不贪吃呢？ “学不下就多吃点。没想到镇安将军竟如此朴素。” “是啊。都说学习使人精神富足，看来安乐郡主这不止精神富足，胃也是呢。” “你们要吗？我有很多。”霍昭很是大方的要分享。 一抬头，却看到了太傅的脸。 霍昭后知后觉，“太傅，我是不是做错了？” 霍昭咽了下口水，眼神落在太傅手里拿的戒尺，咽了下口水。 她随性惯了，一时倒也没反应过来已经换了新环境。 “对不起，太傅。” 看霍昭这迅速道歉的乖巧模样，虞太傅叹了口气，可他还没开口，一旁的姬怀婉倒是先指责起她来。 “对不起？霍昭，你还好意思说对不起？” 霍昭被说得云里雾里。 “不然呢？”她问道。 “霍昭，这里可是学府，学习的地方！你带这么多吃的来，不害臊吗？真不知道镇安将军看上了你什么，粗俗无礼又呆板。” “怀婉！”姬怀瑾的声音充满警告。 “又没规定不能带零嘴。再说了，昭昭又没有在课堂上吃！” “就是！”姬少棠接过霍昭递过来的东西时也不忘帮霍昭回嘴一句。 “昭昭她很聪明的。赏花宴她可是赢了蔺瑶的。”蔺湘也忍不住替霍昭出声。 眼看几人一个个的指责自己，姬怀婉涨红了脸，直接站了起来。 “我说错什么了！大家都来上课，怎么就她带这么多吃的东西来？课本也找不到，耽误太傅时间。不是粗俗无礼是什么？就她这呆板的样，谁知道她用了什么歪门邪道赢了蔺瑶。再说了，姬少棠不也说她了吗？为什么就只说我一个！” “好了！都安静。”太傅拿着戒尺拍了拍讲台，声音里满是严厉。 “六公主先坐下。安乐郡主，先把你的零嘴收起来。” 霍昭乖乖应下，而姬怀婉则是一脸的不情愿。 “民以食为天。安乐郡主虽然带了零嘴来，却都是些味道轻的东西，且没有在课堂上吃东西，因此并没有什么问题。但安乐郡主还是要适量，不要带太多，更不要因为带太多，而导致半天找不到课本。” “知道了，太傅。”霍昭被点名，却没有半点要闹脾气的打算。 太傅稍微宽了下心。见她态度诚恳，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将目光转向姬怀婉。 “至少六公主，维护课堂纪律，懂得尊师敬长，也很好。” 听到这话，姬怀婉当即昂起了脑袋，朝霍昭‘哼’了一声，身体做得越发笔直。 “但是……” 一听转折，姬怀婉的笑容立马耷拉下来。 “有事情我们可以好好讲，不要冲动。尊师敬长的同时，也要尊重同窗。措辞方面，六公主还是要注意一些。要知道，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 虞太傅站在讲台上，循循善诱，语气里没有责怪。 “那今日，我们便来讲一讲语言的重要性。” 第九十五章 不咬死他们，死的就是我 “圣人有言：‘辞达而已矣’。然辞者，心之刃也。《诗》云：‘谗口嚣嚣，交乱四国’，故一言可兴邦，一言可丧邦；《易》曰：‘出其言善，则千里应之’，故片语可结友，片语可树敌。观夫今之世，舌灿莲花者众，然能守‘驷不及舌’之训者鲜矣……” 虞太傅在台上侃侃而谈，底下的人则昏昏欲睡。但也有特别精神的，比如蔺湘和姬怀瑾。 “言者，心声之发也。善言者如春风化雨，可使金石为开；恶言者似霜刀雪剑，能令骨肉相残。《论语》有云：''忠告而善道之，不可则止''。” 霍昭撑着下巴，眨巴着眼睛，听得云里雾里。一旁，几次都快睡过去的姬怀婉看到霍昭坐得直挺挺的样子，当即拍了拍自己的脸，强制自己清醒过来。 可惜虞太傅的声音不疾不徐，加上这些对这个年龄的她来讲还太晦涩难懂，姬怀婉手抵着脑袋往下掉，最后还是没撑住。 “此诚为处世之良方：言贵精当，不若多言；语重情真，毋逞口舌之快。惟其如此，方得''良言一句三冬暖''之效，免去''恶语伤人六月寒''之虞。故君子慎言，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此非言语之过，乃用言者之失也。” 一段话说完，已经睡倒了一大片。 虞太傅摇头，目光落在蔺湘和霍昭身上，脸上总算是多了一丝欣慰。原本板着的脸，也松弛了一些。 “这些话，可理解？” 蔺湘有些羞愧，“一知半解。” “没关系，哪些地方不懂，可以大胆提问。” 虞太傅笑容慈祥，让蔺湘心里的不安感渐消。 “这些话，是让我们要善语结善果，是吗？” “很棒。但这只是其中一点。” 而这时，霍昭举起了手。 原本还在记录什么的姬怀瑾察觉到霍昭的动作，也跟着抬起了头。 “安乐郡主有问题？”虞太傅没有认为霍昭在捣乱，反而用越发慈祥的眼光看着她。 对于这个传言能取代蔺瑶成为新一代‘小才女’的小家伙，他也有几分期待，期待着这个小家伙能说出些什么来。 但其实无论好与坏，虞太傅只会鼓励她。他知道这些对于她而言还太晦涩难懂，但她依旧认真听讲，甚至敢举手发言。仅此，已经超越了大部分人。 “太傅，是不是就像我和阿湘还有六公主一样？” 虞太傅讶异，眼神带了些鼓励，“何解？” 听到霍昭的声音，原本熟睡的人也清醒了过来。 “阿湘说话好听，所以我想和她做朋友。但六公主她说话不好听，我就不想和她做朋友。” 蔺湘脸红，有些小雀跃，姬怀婉却是黑了脸。 “你连给本公主提鞋都不配呢，还做朋友！” 虞太傅抬手，示意姬怀婉先安静。 姬怀婉更不满了。哼了一声，将脸转了过去，任谁都看得出她在生气，而此刻所有人的主意却都在霍昭身上，并没有人去哄她。 姬怀婉嘴一瘪，表情从幽怨变得委屈。 “还有吗？” 可听到虞太傅的话，她还是忍不住竖起了耳朵。 虞太傅的引导，让霍昭的眉头再次皱起。 “那些匈奴，打架的时候总是说不好听的话，所以霍骁就把他们都杀了。城主很好，总是说好话，所以霍骁就给了他们很多粮食和钱。” 一番话下来，虞太傅眼神都亮了不少，而其他人的表情，则是各有不同。 “都杀了，你看到了？”姬怀婉一脸不屑。 “我看到了啊。在我面前杀的。就像这样……” 霍昭以一种极为扭曲的姿势倒在地上，配合着脸部的狰狞感，看起来诡异又扭曲。 姬怀婉尖叫一声，白了脸。 “你……你……” “吓到你了？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霍昭恢复了正常的姿势。太久没这么活动过了，身体都僵硬了不少。 “你……你不怕吗？”哪怕是姬少棠，也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不怕啊。”她的语气平静。 “我追猎物的时候，也要这样子的。如果我不咬死他们，那死的就是我了。” 堂上再次一片寂静。 “咬死……猎物？你是什么远古人吗？” “别说了。听说她是山林里捡到的，谁知道呢……” 坐在最后面的人嘀咕着，渐渐消了音。见此，霍昭也没再开口。 虞太傅也没想到会有这种对话。回过神来后，他用戒尺敲了敲讲台。 “好了，既然大家都清醒了，我们就继续一开始的话题。安乐郡主的理解非常准确，举得例子也非常清晰易懂。 语言，它可以用来传递信息、交流思想和感情。用得好，它促进人与人之间的感情的桥梁。用不好，它就会成为扎向彼此心里的一抹利刃……” 堂上又恢复了一开始的平和，仿佛刚才的骚动从未有过。 姬怀瑾看着坐在眼前的小姑娘。 小姑娘坐得板正，丝毫不被刚才的事情影响。 姬怀瑾发现，她似乎总是如此。总是做出一些出乎别人预料的举动，但自己却全然不在意自己给别人带来怎样的感受。 有时候，他甚至想不通，她是有意，还是真的只是纯粹的直抒胸臆。 而同样看向霍昭的，还有另外一双眼睛。 霍昭知道。被狼养大的她，对暗地里的视线尤为敏感。但她没有在意，因为现在不是在山林里了。 霍骁说，不能咬人。而不能咬人，对她而言，意味着——她不能杀死他们。 很快，一堂课结束，众人得以休息。 虞禾和蔺湘凑过来之前，霍昭却先一步，双手一撑，滑坐在姬怀婉身边。 姬怀婉吓了一跳。 “你……你要做什么？”她的脑海里还是刚才霍昭做的那个诡异动作。 “这个给你。”霍昭伸手，她的手上是一块酥糖。 “给我做什么？本公主才不要你的东西。”说着，她想拍开，可霍昭却像是预判到了一样，先一步缩回了手。 这次，她不等姬怀婉拿了，而是直接拆开包装，塞到了她的嘴里。 姬怀婉的腮帮子瞬间鼓了起来。 她想吐出来，好找回颜面。可酥糖太甜了，她不舍得。 “刘娘说，被吓到的话，要吃个糖，才不会做噩梦。” 姬怀婉一愣。 可还没等她开口，霍昭已经回了自己的座位，被蔺湘、虞禾和姬少棠围了起来。 “我看看，你还带了什么吃的？” 霍昭大方将包裹敞开，任由她们挑选。 “你那个动作怎么做的？怎么可以扭曲成这样子？”姬少棠尝试霍昭的动作，身体却僵硬得像一块板砖。 “这样有利于在林里躲藏。” 一听这话，其他人也围了过来。 “你都咬过什么猎物？” “镇安将军杀敌的英姿，是不是很帅气？” “太傅讲得你都明白吗？我还以为京城的传言是谣言！” 霍昭不一定回答对方的问题，但零嘴却给的很大方。凡是友好的人，离开霍昭身边时手里一定拿着几块糕点或一把酥糖。 姬怀瑾迟迟没等到自己的份。 于是，他抬手戳了戳霍昭。 “我的份呢？” “太子哥哥！你不是不吃甜食吗！”姬怀婉一脸难以置信。 “突然想了。”他勾唇，面无表情的脸上多了一丝逗弄。 可包裹已经被扫荡空了。 “明天可以吗？” “你手里那个不能给我吗？”姬怀瑾指了指她手心攥着的最后一颗酥糖。 “不能，因为我也想吃。”她回答得很干脆。 姬怀瑾低头，到底没忍住，手抵着唇，轻笑了两声。 第九十六章 老虎 “我给你我给你。”姬少棠突然将几颗糖拍在姬怀瑾桌上。 “太子殿下，不要为难霍昭。” “少棠，我何时为难过安乐郡主？” “你一个平日不吃甜食的人。” “我说了，今天突然想吃了。不管怎么说，谢谢你的糖。虽然说这是安乐郡主的。”姬怀瑾无意再继续这个话题。 虞禾和蔺湘对视一眼，不明所以，却也没有插手。 霍昭上学堂的第一天，就这么结束了。她和蔺湘一同出来，姬怀婉则被宫女簇拥着，走在她们身后。 “霍骁！”霍昭一同往常，见到霍骁的那一瞬间，整个人便扑了过去。 而霍骁也同样，将她稳稳接住，顺势将霍昭身上的包裹拿到自己手上。 轻了不少。 “将军。” “蔺二小姐。可需要我们送你一程？” “不用了，相府的马车已经到了。” “那便好。”霍骁也没有要多说的意思。 “阿湘，明天见。” “昭昭，明天见。”蔺湘朝霍昭挥挥手，一旁的丫鬟这才带着她上了马车。身边的丫鬟已经被换了一个，这一个，是蔺泉特意派来照顾她的。 看蔺湘上了马车后，霍骁也将霍昭带上了马车。 “今天过的开心吗？” “嗯。零嘴带太多了，找不到书，太傅说以后不可以带这么多了。” “那零嘴呢？” “分掉了。太子要的时候，我刚好都分完了。” “太子主动和你要？” “嗯。但是我就剩下一颗了，我自己也想吃，就没有给他。最后是姬少棠把自己分到的给了两颗给太子。” “做得好。”分享的前提是自己不受委屈。霍骁并不觉得霍昭的做法有任何问题。 “对了，今天太傅还夸了我……” 小家伙憋了一早上的话尽数抖给了霍骁。霍骁认真听着，但比霍昭能理解更令他惊讶的，是霍昭居然能够完整复述太傅的话。 下午，霍骁原本是打算陪霍昭去后山放风，但到了霍宅门口时，将军府的小厮赶了过来，说皇上宣召他进宫商谈要事。 偏偏，清秋清雅都没有在身边。 “等明天我们再来，今天你想回府，好不好？” 霍昭摇摇头，毛毛坐在她的脚边，蹭了蹭她。 “我可以。”以前的林里，她也是一个人。 “你快点回来就好了。我就在后山。” 霍骁自然是你不放心的。况且皇上这突然的急召，想必是有要事，应该没那么早回来。 “这样，你玩一会，如果我两个时辰后还没回来，你就和清秋清雅先回府，好不好？” 霍昭应下。于是，霍骁吩咐小厮回去让他叫清秋清雅过来。 “影子。”小厮离开后，霍骁喊了一声。 下一秒，一个黑影跳下，跪在霍骁面前。 “主子。” 毛毛和霍昭却都一副很平常的姿态。显然，两人都知道影子的存在。有几次霍骁没空，都是影子帮忙盯着小家伙。有几次她脚滑差点从墙上、树上掉下来，都是影子救的她。 不过每一次他都是放下霍昭就走。 霍昭鼻子和耳朵都很灵，好几次都特意去找影子所在的位置，但每一次影子都会在霍昭要找到他的时候换到其他的地方。 霍昭乐此不彼，当做游戏玩了好长一段时间。知道影子找霍骁报告了这件事，霍骁这才佯装刚知情，和霍昭说明了影子的存在是绝对保密的，这才结束了这场长达两周的躲猫猫。 “小姐就交给你了。” “是。”影子无条件服从霍骁的话，不会提出任何异议。 “乖乖的，等我回去。” “乖乖的。”霍昭应道。 于是，已经到了霍宅门口的霍骁只能骑上驰骋离开，剩下两人一狗站在门前。 “我送您到后山，在将军回来之前，我会一直在暗处护着您。”他的声音清冷，带着面纱让人看不清他的面容。 “你戴面纱不闷吗？” “影子不能露脸。”影子双手环胸，身板挺得笔直。 “那好吧。”霍昭有些失落，但到底没有再纠缠他。 “毛毛，我们走吧。” 她拍拍毛毛的脑袋，带着它往后山走。 到了场地后，霍昭也将小黑放了出来。没两下，小黑就隐匿在了草丛之中。 至于毛毛，则和穿着简便的练功服的霍昭一同在林间里自由穿梭着。 影子没有因为霍昭是个小孩就放松警惕。无论霍昭跑到哪，影子都能跟上，确保霍昭在自己的视线范围里。 霍昭也没因为影子而受到任何影响，追着小动物上蹿下跳，跑得不亦乐乎。直到稍微有些累了，一人一狗则在坐在河边休息。 毛毛大口大口喝着喝水，霍昭则要精致些，打开了嬷嬷给她特意弄的小水壶，就着两块糕点靠着树吃了起来。 她喊着影子，想要给他。影子起初没应，但霍昭一直喊，没有要放弃的打算，他这才无奈地开了口，拒绝了她的热情分享。 小家伙也不内耗，对方不要，那她就多吃一个，乐滋滋的，不应为影子的冷漠而感到伤心。 可这种安静舒适的范围并没有持续太久。 毛毛突然大叫起来，表情很是不安，就连小黑也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直接钻进了霍昭的袖子里。 霍昭站起来，手臂上的绒毛全都立了起来，整个人也弓了起来，一脸严肃。 二话不说，带着毛毛就火速爬上了树。速度快得连影子都有些讶异。 “影子，躲好，有老虎。”霍昭说道。 “老虎？”影子皱起眉头。 这可是京城！离有老虎的郊外可远着。哪个老虎会跋山涉水地，不经过任何村落就跑到京城来。 “小姐，这玩笑并不好玩。” “不是开玩笑。它往这边过来了。” 影子心存疑虑，可看着瞬间变得死寂的山林，他还是不得不提起精神。 “既然如此，那我们要提前结束放风了，小姐。” “来不及了，他发现我们了。”霍昭的表情从未如此严肃过，竟颇有几分霍骁在面对敌人时的影子。 “在树上躲好，别过来！”两人一狗的目标太大，而且影子现在一动也会影响到她，倒不如两个人各自藏着。 霍昭说话的瞬间，影子也已经发现了老虎的存在。 几乎是上树的一瞬间，老虎就从河对面跳了过来。 凌空而起，稳稳落地，尽显百兽之王的气势。 影子瞳孔一缩，惊叹于霍昭的直觉时，也在庆幸自己刚才没有下去。不然这一下，他怕是要连累到霍昭。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看到自己闻到味道的猎物，老虎显得暴躁无比。 一声虎啸传遍整个山林，也传遍了大半个京城。 第九十七章 被老虎打死，很正常 “都停下！”男子面容紧张，神情专注。 “都和我走！” 一群人乌泱泱地跟着红衣男子离开。 皇宫，原本正报告着什么的霍骁也突然停顿了下来，往殿外看了一眼。 “是有哪里不对吗？” 霍骁耳朵动了动，回过头来，“许是我听错了，皇上。” “那接着你刚才的话吧。” “是。”霍骁定了定神，再次开口。 而此时的京城，所有的动物都变得无比安静，就连人也莫名觉得后背一阵发毛。 但要论此刻最危险的人，还是树上的两人一狗。 毛毛作为一只流浪小狗，咬比自己体型大上好几倍的其他狗都没有害怕过，而这次，他却夹起了尾巴，缩在霍昭怀里，乖巧的不像话。 霍昭没有开口，摸摸抱着毛毛的脑袋，眼睛却同影子一样，直勾勾地盯着底下的老虎。 找不到他们的老虎嚎叫一声后安静了下来。他甩了下尾巴，四个大掌绕着原地走了一圈，喝起水来。 微风吹过，老虎似乎安静了下来，喝够了水后，直接窝在了河边休息。 影子看向隔壁的霍昭，透过树叶的缝隙，他只能隐约看到一两处衣角。 除了偶尔微风吹过，树叶飘荡一下外，树叶再没有动过。这意味着，霍昭正安安静静的藏匿其中，一动不动。 起初，他以为霍昭是被吓傻了，而当他闭上眼仔细听着林里的动静时，却发现自己听不到一丝粗重的喘息声。 人在害怕的时候，呼吸会不由自主的变得急促起来。而霍昭没有。 这意味着两种可能。 其一，霍昭已经被吓晕了。其二，霍昭正有意地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像个猎人一样观察着底下的巨兽。 如果晕倒了，以霍昭站的那个树枝是绝对无法让霍昭平躺的，就算不掉下去！就算那只狗成精咬住她了，也绝不可能一动不动。 那仅剩下这最后一个可能性。 可那只是一个五岁的孩子…… 影子不免想起前不久霍骁同自己说的话。 --- “影子，你只觉得躲猫猫让你感觉到烦躁。可你没意识到吗？无论你躲在哪，她都能找到你。” “主子，这将军府就这么些地方了。” “可问题是，我从没和她说过你的存在。” “……” “影子，这小家伙，可不是一般的小孩。” --- 当时的他对这句话还不以为意，只以为霍骁是太过于看重这孩子了，以至于做出了错误的判断。 现在看来……也许是自己太自负了。 霍昭不知道影子所想，一直盯着老虎。那明显有些重的呼吸声和飘散在空中的细微的血气告诉她，这只老虎受伤了。 可哪怕它受伤，它也是万兽之王，绝不是他们两个人就能击败的存在。 霍昭垂眸，眼神里却难掩担忧。 老虎浑然不知，甩了下尾巴，一动不动，以此来缓解疼痛。 霍昭想着等老虎放松警惕，再和影子一起离开，可清秋清雅在赶过来的路上，万一要是碰上了……还没等霍昭再细想，这份安稳就这么轻而易举被打破。 影子和霍昭都能听出来府里人的脚步声，而传来的那些杂乱脚步声，很明显不是将军府的人。 但这是霍宅的地盘，后山超出的部分还被沈耀他们特意围起来了，普通百姓肯定不会闯进来，脚步也不可能如此扎实。 那他们出现在这里，很明显只有一个可能——他们是冲着这只老虎来的！ 而老虎显然也听到了这杂乱的脚步声。 它的瞳孔竖了起来，幽幽地盯着林子的其中一个方向。哪怕只是轻轻一呼气，也能让人感受到他的威压。 霍昭能感受到它的焦躁。 也在这时，杂乱的脚步声忽的消失，林子里只剩下诡异的安静。 霍昭和影子待在树上，清楚地看见有几个人影跳上了树，还有几个人在下方挪动着，一点点朝这里走过来。 而最显眼的，不过树影间那飘荡的红衣。 “商誉。”霍昭低喃道。 自认亲宴后，商誉和霍昭没再见过面，但那天的商誉太过高调，所以霍昭不费任何力气就记起了他。 影子自然也看到了那抹张扬的红衣。 显然，那抹红衣也发现了他们。 四目相对，商誉似乎也没想到会在这里和霍昭碰上面。他瞳孔一缩，寻找着霍骁的身影，却没有看到。而影子所在的位置，恰好在他的视角盲区。 “她怎么会在这！” “主子，这是霍宅的地盘。”追风在一旁解释道。 商誉想起来了，但此刻也顾不得这些。 “别动！”商誉朝做了一个禁止说话的手势后，又给了底下的人一个手势。 众人听令，慢慢朝老虎所在的方向围过去。 霍昭站在树干上，没有出声，想看他们准备做什么。当然，她也没理会商誉。 商誉以为霍昭是没看见，咬牙，却也无可奈何。 底下的人一点点逼近老虎，老虎低吼着，警告着靠近的众人。只可惜，这种威慑只能让他们暂停前进做调整，却不能阻碍他们前进。 很快，一声哨起，几波人朝老虎径直扑了过去。 老虎也不手软，怒吼一声，抬起爪子就将扑上来的人拍开。 哪怕这群人是练家子，被这一巴掌拍下，立马便倒地不起，惨烈些的，血肉模糊。 毛毛更害怕了，缩在霍昭身边，而霍昭的眼睛却依旧集中在老虎身上，只是还是空出了一只手拍了拍毛毛，安抚着它。 眼下老虎的注意力都被这些人吸走，她微动一下，并不会引起老虎的注意。 影子原本想趁乱带着霍昭走，可眼前那飞过的红影，却比他更快一步。 霍昭的眼睛被捂住，没等她开口，商誉急切的声音先在耳边传来。 “不知道闭上眼睛吗！怎么就你一个人，霍骁呢？死啦？！”他压低着声音，却难掩焦躁和急切。 “霍骁不会死。” “重点是这个吗！”商誉不顾形象地翻了个白眼。 “重点是你为什么在这！你有没有受伤？” “我和毛毛来这里玩。没有受伤。还有……” “还有什么？” “你可以放开我了吗？我眼睛看不见。” “看看看，看什么看！这场面是你能看的吗？” “林子每天都会有不同的动物被捕杀，这很正常。” 人，也是动物。 弱肉强食。他们弱，所以被老虎打死，很正常。 第九十八章 你跟着我，我就把老虎给你 商誉到底是松开了手，眯着眼上下打量着霍昭。 与他预想的有偏差。理应被吓破的小家伙神色如常，甚至透着一股淡漠感。 “霍骁呢？” “不在。” “就放你一个人在这？” 霍昭不说话了。 商誉‘啧’了一声。 “总之，我先带你离开。” “如果你不过来找我，我还不会被老虎发现。”在这席红衣飘过来的时候，老虎也发现了霍昭的存在。 商誉被气笑。 “我要不过来找你，我也不会被老虎发现好吗！” “那你找我干嘛？” “救你啊！难不成找你一个看老虎？” 霍昭看着他，表情幽怨。 察觉到霍昭的不满，商誉气得冷笑了一声，“你这小家伙，合着我还做错了呗？” “这老虎是你带过来的吗？”霍昭避开话题。 她不再看商誉，而是将视线放在了老虎身上。此时的老虎，身上又多了几道伤口，样子看着也越来越虚弱。 “嗯。” “你也要扒了他的皮吗？” 商誉一噎。 “没有，养着的，一不小心给它跑出来了。” “为什么要养它？” “百兽之王。养着它，不觉得很别致吗？多么衬托我的气质。”商誉仰着头，露出流畅的下颚线。 “百兽之王……应该活在森林里才对。” 她的眼睛里，有着百兽之王不得不屈服于人类的伤心和气愤。 商誉再次一噎，心里却难得生出了一股别样的愧疚感。 愧疚？ 商誉为自己会有这种情绪而感到错愕。 【这小孩，怎么总是不按套路出牌。搞得自己也变得神经兮兮。】 他将这一情绪怪到霍昭身上。 商誉看着又将注意力放到老虎身上的霍昭，眼睛一转，起了坏心思。 “不过嘛……” “不过什么？” “现在应该是养不了了。” “要放它回去了吗？” “我花费了那么多人力物力抓到的它，怎么可能放它走？既然是养不熟的白眼狼，那还不如杀了，扒了皮做毛毯来得实在。听说老虎的皮最是御寒，如何，叫我一声哥哥，到时候送你？” 霍昭的眼神逐渐从不可思议变为厌恶。 她绷直了身体，死死瞪着商誉，眼神也由一开始的淡漠转化为捕猎者的姿态。 【她想杀了他！】 商誉在一瞬间明白了霍昭此刻的想法。 他的眼里闪过一抹错愕，压制住的疯狂不断冒出，逐渐取代了眼里的那抹错愕。 可还没等他开口，原本还一脸要杀了他的表情的霍昭，却在这时猝不及防地跳了下去。 毛毛‘汪’了一声，竟也毫不犹豫地跟着跳了下去。 商誉瞳孔一缩，下意识去捞她，可衣摆飘起的瞬间，霍昭却已经顺着树干跳下去，就这么站在了老虎面前。 “住手！”稚嫩的声音响起，而持剑那人已经来不及收回剑，只能硬生生收住一些，改变剑的轨迹。 尽管如此，霍昭的脸颊还是被剑尖划过，出现一道血痕。 血顺着划痕溢出，又顺着脸颊滴落。 霍昭的瞳孔闪过一抹别样的颜色，却又很快消失。错愕的众人没有一个察觉到霍昭的异样。而霍昭也不在意脸上的伤疤，擦都没擦，就转过身去。 金色的瞳孔犹如烈焰，而此刻，那瞳孔里正倒映着霍昭的脸。 “怎么会有个小孩！” “喂！快过来！” 围攻的人及时收住剑柄，却也不敢冒然上前救她。 “小姐！”而影子在看到她下去的那瞬间，毫不犹豫地跳了下来，将她拉在自己身后，自己则提着剑站在老虎身前。 “吼！”老虎站了起来，竟比影子还要高出一半的个头。 “哈！”霍昭冒出头，对着老虎哈了口气。 就在一群人以为这两人下一秒要被拍飞的时候，老虎却突然坐了下来。 跟着跳下来的商誉看着这一幕，也怔愣在了原地。 “主子。”追风立马站在他身旁。 而霍昭没理会他们，眼神里只有老虎。 【嗷……呜。（别怕。）】 【吼……呜……（你能听得懂我说话？）】 【能。】 【你和他们是一伙的？】 【不是。我会救你。】 【我不信任你。你刚才和那个人站在一起。】 【但你只能信任我。我是唯一一个能听得懂你说话的人。】 看着霍昭脸上的伤痕，老虎眯起眼睛，瞳孔也竖了起来。 【狂妄！你一个幼崽，能做什么？】 【你能保证不伤害我和他吗？】霍昭指着影子。 【呼。（只要你们不是一伙的。）】老虎的情绪逐渐稳定下来。 此刻，以商誉为首的一群人看着这诡异的一幕，怔愣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我没看错的话……她是在和老虎对话？” “怎么可能？！” “可这……这怎么解释？” 霍昭听到了几人的话，和老虎交涉完毕后，她转过身来面向商誉。 商誉看着她，眼里多了些看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你能和动物沟通？” “我要带它走。”霍昭伸开双手，将老虎护在身后。 老虎站在她身后，从个头来看，它更像是给霍昭撑腰的。 【吼！】老虎吼了一声，金色的瞳孔幽幽地瞪着商誉。 百兽之王，哪怕是受了伤，气势也分毫不输。在场的人无一不汗毛倒竖，只有霍昭已经紧盯商誉。 小小年纪，却一副严肃的谈判态度。让他想起了某个看了就忍不住想和他作对的男人。 “拿什么交换？” “什么意思？要赌吗？” 商誉轻笑，“霍骁都教了你什么乱七八糟的？” “霍骁没有教我乱七八糟的。”直到这种时候，霍昭第一反应还是维护霍骁。 这让商誉莫名有些吃味。 “不赌。”他开口道。 “它是被其他猎人抓起来的，我花了大人力大价格才把它接了过来，一日三餐更是用上好的新鲜鹿肉喂养它。小家伙，你知道吗？商人，是不能做亏本生意的。” “那你要什么？” “你跟着我，我就把老虎给你，如何？” “不要。”霍昭毫不犹豫的拒绝。 “那它就得死。” “它不会死。”她的话在旁人听来显得天真又执拗。 商誉乐了。 “你就这么肯定？还是说，你以为就你和这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暗卫，加上一只受了伤动弹不得的老虎，可以赢过我？” 霍昭不答，板着的脸却告诉商誉，她正是这么想的。 四目相对，谁也不肯让着谁。 “主子，又有人来了。” “郡主！”话音落，清秋清雅也赶了过来。 当看见老虎站在霍昭身后的那一瞬间，清秋两眼一黑，腿一软，差点晕了过去。 “你们别动，别过来，我没事。”霍昭脆生生的声音回荡在林子里。 “这样，我们各退一步。”商誉也不想和她们再多费口舌。 “怎么退？” “老虎可以给你们，但你要和我走。不过等霍骁来找你，我就会放你回去。但前提是，这群人，一个也不能跟着你走。” 第九十九章 你真的能听懂动物讲话？ “好！” “不行！”影子出声，拦着要朝商誉走去的霍昭。 霍昭也不急，拉住影子的手，“你们都回去，告诉霍骁，让霍骁来接我回家。” “我不会伤害她，放心吧。我可不像你们家将军，杀伐果断，谁都下得了手。”他冷哼一声，每说一句话都要把霍骁拉出来踩一下。 霍昭这次没理他。 她不觉得杀伐果断有什么错。 霍骁说了，不能和傻子论长短。而商誉，就是那个傻子。 她转头，看向老虎。 【我和他走，他就会放过你。你信得过我，你就在这里等我，我会再回来，给你治疗伤口，送你回家。】 老虎没应她，霍昭也不急。 “清秋清雅，你们去找云哥哥，买些止血的药膏来。影子，你去找霍骁，我在他府邸等你们。具体的事情，我会和霍骁说的。” 霍昭的举动，再一次出乎商誉的意料之外。 “怪不得霍骁那么稀罕你，特意将你带回来不说，还要将你留在身边，送你上学府。”商誉站在原地，看着霍昭一点点朝他走来。 “因为霍骁是好人。” “他是好人？”商誉轻笑，“那我应该是大好人了吧？” “你是坏人。”霍昭没碰商誉伸过来的手。 “我？”商誉挑眉。“为什么？就因为我杀了那些动物？难不成在你看来，动物的命比人命重要？” “不一样。” “都是死，怎么不一样？”商誉追问。 “霍骁是不得不这样，而你，可以选择不这样。” “不得不？”商誉收回手，“他和你说的？” “我看出来的。”如今的霍昭，已经会说很多话了。 她本就聪明，回到人类社会后，她接受的东西变得多起来，脑子无时无刻不在运作，这也是她之前发高烧的原因之一。 在那次高烧后，很多事情她就能很顺利的接受知识点，并理解其中的意思，转化为自己的语言。 但商誉不知道。 他只觉得这小家伙和其他的孩子不一样，有趣的很。 他弹了个舌。 【怎么办？他更想将她从霍骁身边抢走了。不过依着小家伙的脾性，自己要真这么做了，怕是要把整个府邸都掀了吧？真是命好啊，霍骁。好到他都有些嫉妒了。】 “走吧。看你的霍骁什么时候来接你回去。” “会很快。”她说着，停下脚步回头看被追风拦住的影子。 “我没事，不要担心。我和老虎说好了，它不会伤害你们，你们也不要伤害它，不然我要生气了。拜拜。” “你还怪有礼貌的。” “霍骁说要有礼貌。” “霍骁说霍骁说。你就没有自己说吗？” 霍昭抬头看着商誉，“霍骁说的有道理，所以我要说。” “喂，你这小丫头，能不能三句不离霍骁。”商誉忍不住戳了戳她的脑袋，却被霍昭拍开。 “不能。我喜欢霍骁，我就要提霍骁。”小孩子的喜爱总是如此直白。 可商誉也起了些孩子气。 “小家伙，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刘娘说，喜欢就是想和对方在一起。” “那我呢？你喜欢我吗？”商誉问出口的瞬间，自己也怔愣了一下。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一个这么幼稚的问题。 但他没察觉到，他前面的种种行为和话语，同样的幼稚。甚至在他的下属们看来，还不比霍昭稳重。 “不喜欢。” 干脆地三个字，却让商誉笑出了声。 “可我还挺喜欢你的。” “那是你的事情。”霍昭半点不内耗。 “真有意思。”商誉说道。 霍昭只当没听见，摸了摸一旁毛毛的头。商誉瞥了毛毛一眼。 “你的宠物？” “是我的小弟。” 想到毛毛毫不犹豫跟着霍昭跳下去的场景，“那你还真是收了个忠心的小弟。” “汪汪！（我要誓死捍卫老大。）”毛毛听懂了商誉的话。 对此，霍昭很是满意的拍了拍毛毛的脑袋。 似乎见不惯毛毛如此谄媚，一直安安静静待在霍昭手腕里的小黑也忍不住爬了出来，朝他嘶嘶两声。 突然冒出来的蛇让商誉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这也是你的小弟？” 霍昭点头，也摸了摸小黑的脑袋，这才让小黑满意得重新缩了回去。 “你养这些，霍骁也同意？” “为什么不同意。他又不害怕。” 商誉听出了霍昭的话外音。 “我也不怕好吗！” “哦。”霍昭谨记着霍骁的话——不与傻子论长短！ 好在商誉并不知道霍昭的想法，不然怕是要把小黑抓出来证明一下自己。 走没几步，他没忍住，又开了口。 “你还养了其他动物吗？” 霍昭摇头。 “你真的能听懂动物讲话？” 霍昭不语。 “对我你倒是防备的很。你就不怕霍骁是想利用你这个能力做点什么事情才对你这么好吗？” “不怕。我愿意。” 商誉再次被噎。 此时，三人一虎还在原地。 如霍昭所说，老虎没有伤害他们，也没有搭理他们，只是朝他们喷了一口气后便窝在地上休息了。 他的呼吸略微有些沉重，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疤还在流着血，可它似乎习以为常，只是眯着眼睛休息，仿佛这样伤口就会自动愈合。 清秋抖着腿，另外两人看了一眼在休息的老虎，也默默离远了些距离，怕打扰到受伤的老虎休息，引它烦躁。 “现在我们怎么办？” “清秋，你回府。影子，你跟上去，在商家外围蹲守。我现在就进宫去找将军。” “可是就这么让郡主跟着商公子走，真的没问题吗？” “商誉这人看着疯，但也不会对一个小孩子做什么。而且郡主手里有将军留给她的哨子，情况不对，她会吹响哨子的。那个时候，影子，护好郡主！” 影子点头。 不过片刻，他已经消失在了两人的视线里。 清秋和清雅也不再耽误时间，出了霍宅后便兵分两路。 吵闹的山林，只剩下零散的几具尸体，以及正在安静休养，恢复体力的老虎。 而此刻的霍骁，心里却总是莫名觉得不太安生。 “阿骁，平定岭南叛乱一事就交给你了。” “是，陛下。” “时间尚早，可要留下来下两盘棋局？” “恕臣今日无法与陛下对弈。阿昭还在后山等我接她回府。” 姬玄稷听了，没有半点被拒绝的不快，反而多了丝欣慰。 “也好。如今的你，也总算是有了挂念的人。” 霍骁勾着唇，没说话，却已经将态度表明。 “此次平定判断再快也要两三个月，小姑娘可需要先接进宫，由皇后暂养？” “谢陛下。但阿昭精力旺盛，又认地，到了皇宫，怕是会打扰到皇后休憩，留在府里，由管家和嬷嬷照看会更好一些。” “也罢，随你。” “那陛下，臣便告退了。” “去吧。” 有了姬玄稷这话，霍骁不再留恋，退出次殿后便大跨步出了宫。 第一百章 人都是复杂多样的 霍骁走后，殿内又恢复了安静。 “你不觉得，阿骁像变了一个人吗？” “是。以往镇安将军从未拒绝过皇上您的邀约。如今有了挂念的人，归家都心切了不少。”萧严回应着姬玄稷的话。 “看来那小姑娘，当真是让霍骁疼爱得紧。”姬玄稷看着写着岭南叛乱的奏折，语调不疾不徐，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那小姑娘，是个聪慧单纯的。” “哦？连你都对她有这般评价？”姬玄稷合上奏折，起了些兴趣。 “陛下您不也是嘛。”也只有萧严，偶尔敢这样‘揣测’君心了。 姬玄稷不由想起那日霍昭在殿前的种种表现，笑着摇了摇头。 “也好，有个挂念也好。”他说道。 “现在的霍骁，比以往有了些人情味。人在这世上，最怕的便是了然一身无牵挂。” 这话，萧严没再应。 而此时，出了宫门的霍骁刚上马，就看见清雅的身影。 “主子。”在霍昭没来之前，她也是霍家的暗卫之一。 “阿昭出什么事了？”清雅会出现在这，只有一种可能——霍昭出事了。 清雅没有卖关子，长话短说，不过三两句话就将事情说了个明白。 当下，霍骁的脸色便沉了下来。 “驾！”驰骋猛地一掉头，朝商府狂奔而去。 而此时的商府，却意外的祥和。 商府女性众多，霍昭白白嫩嫩的，一进府就被她们围了起来。 “哎哟，这小脸蛋怎么弄的？” “快快快，商公子给我带回来的祛疤膏呢？” “小霞，得先清理一下伤口才能涂药膏。” “瞧我，忘记了这茬。” “小可怜，痛不痛？”另一个女人捏着干净的手帕一点点为霍昭拭去脸上的血痕。 从没见过这般场面的霍昭乖巧地坐在她们中间。 她能感受到她们释放的善意，可各种香味混在一起，还是让她忍不住打起了喷嚏，连带着脑袋也变得晕乎起来。 毛毛也是，忍不住汪汪地叫了起来。它的本能让它离开这个圈子，可是它却依旧忍着不适坐在霍昭身边守护着她。 “太香啦，我不行啦。”她软软的表达着自己的不舒服，却让围着她的人越发觉得她可爱。 “好了，都离远一些吧。小孩和狗鼻子好，我们正常闻着的香味，对她们来说刺激了些。” 【很香吗？还好吧？】小霞闻了闻自己的袖子，有些自我怀疑。 “莫霜，你这性格真是随了你的名字。”叫小霞的女人挥挥袖，到底还是和其他人一样退开了几步。 “那就不应该叫莫霜了，应该叫冷霜。”另一人掩面笑道。 莫霜没理会那人，看向霍昭。 “小孩，你是因为什么进的商府？” “商誉说我跟他进来，等霍骁来接我，就把老虎给我。” “霍骁……不会是那个镇安将军吧？” “老虎？你是说商公子那费了千辛万苦带回来，每天精细喂养的那只老虎？” “它不是跑了吗？早上商公子还发了老大一通脾气呢。” 几人七嘴八舌的说着，问题多到霍昭一时不知道该先回答哪一个，索性安静闭了嘴。 以她为中心，开外一步半的距离，被围得水泄不通。她们各自说着话，而因为要去后山所以没有戴耳罩的霍昭此刻只觉得耳朵痛得发出鸣叫。 她捂住耳朵，小脸皱巴起来，看上去很是难受。 “安静，都安静。”一直观察她状态的莫霜再一次开口。 “又怎么了？” “漂亮姐姐们，昭昭耳朵痛，你们等等。”她在身上摸索着，从嬷嬷给她缝的小口袋里掏出两个小耳塞，熟练地塞进耳朵里。 几人看得一愣一愣的。 “这是什么玩意？” “我们太吵了？” 几人面面相觑，没有和小孩相处过的她们一时也摸不准小家伙什么想法。 “这是霍骁给我做的耳罩。我的鼻子和耳朵都很灵敏，太大的声音和正常的味道对我都太过刺激。”她解释着，像是在给众人分发一部《关于霍昭的使用说明》。 几人看着她这一本正经的样子，心都快化了。 “那你等等，我这就去换身衣服。” 小霞一开口，其他人立马跟上，不出片刻，除了几个不太喜欢抹香粉的，其他的人全走光了。 商誉过来的时候就看见她们急匆匆的离开。 他想拉住一个人来问问情况，却发现她们走得一个比一个着急，直接推开自己的手就走了，连安也不请了，这阵仗，搞得自己一头雾水。 “怎么回事？”商誉问还站在一边的莫霜。 “小家伙鼻子灵，她们的香粉混在一起味道太重了，受不住。” “所以这是去换衣服了？” 莫霜点头。 “想不到你这小家伙还挺受欢迎的。这香粉可是我特意从胧月国的一个商人那买的，数量稀少，连宫中的娘娘们都没有。你这一句话，就让他们换掉了平日里爱不释手，多用一点都心疼的香粉。不得了啊，小家伙。” 商誉话里话外皆是调侃。 “她们不涂香粉也是香香的，和你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 “你是坏人。” 商誉轻笑，“那你知道我这个坏人，是怎么把她们带回来的吗？” “不知道。” “难道霍骁没和你说，人都是复杂多样的吗？” “没有。” “和我说话，你倒是挺干净利落的。” 霍昭又不说话了。 “看来已经有人给你上好药了。”商誉将手上的药膏递给追风，自己上前，捏着霍昭的下巴端详了一下。 “骨相倒是挺优越的。庆幸吧，如果我的手下没有及时收住剑，你这小脸蛋也就毁了。” “公子，这就是镇安将军带回来的那个小孩？”莫霜对外面的事情还是知道一些的。 “对。是个有趣的小家伙。” 同样都是小家伙，从霍骁嘴里说出来，便是满满的宠溺。从商誉嘴里说出来，则像是在看待一个可爱的宠物。 霍昭不喜欢这种被人看低的感觉。 于是，她选择忽略商誉，自顾自地和毛毛一起玩。 她在等。等霍骁带她回家。 第一百零一章 去把她喜欢的镇安将军绑过来 而刚才去换衣服的众人也回来了。 “怎么样？这会可还好？”小霞问道。 霍昭点点头，“谢谢。” 她落落大方地道着谢，“姐姐你们漂亮心底友好，阿昭喜欢你们。” “哎哟，小嘴真甜。” “来，我拿了些水果过来，昭昭，你看你喜欢吃点什么？” “我这也有糕点，你试试我这个！” “我这边有甜汤，刚冰过的。” “小孩子肠胃弱，喝冰的不好。还是我的，我的热汤，养胃的！” 瞬间，小家伙的周围再次被围满。 “谢谢姐姐。”她礼貌道着谢，夸人的话张嘴就来。 这些不着调又让人听了高兴的话，是姬少棠教她的。每次他偷溜进来，就是这么哄的清秋。有时候清秋虽然会假装生气，但总是会去厨房给姬少棠多拿一份糕点。 姬少棠说，这是人在这世上要学会的一种生存技能。当一个人长得好看又会说好听贴心的话时，就会受到比一般人更好的优待。 当然，霍昭自动忽略了姬少棠后面那一大串夸自己长相风流倜傥，英俊潇洒的话。 商誉坐在一旁，一只手抵着太阳穴，神情慵懒，眼睛时不时落在对面正吃得不亦乐乎的小家伙身上。 “公子，传言这镇安将军对郡主甚是疼爱，您这样冒然将她带回府，怕容易惹事端啊。” “莫霜，你看我怕是惹事的人吗？我还就是期待着，这霍骁到底能为了这小家伙做到什么程度。” “那那只老虎……您真的要给？” “既然养不熟，留着也要出问题，倒不如趁机甩了手，撇个干净。”他是商人，一件事只得一个好处？那太亏了！ 他勾着唇，眯着眼睛。虽然表情与平日无异，可莫霜是最早跟在他身边的人之一，自然看得出商誉此刻的心情好到出奇。 “昭昭，您真的不留在这里？留在这，每天都有好吃的好喝的，我们还能天天陪你玩。” 霍昭摇头。 “我要和霍骁在一起。” “镇安将军再怎么说也是个大男人，女孩子家家的事情他能懂多少？你来这，琴棋书画任你挑选着学，姐姐们可都是一等一的好手。” “我要去学府。” “学府？那玩意有什么用，净讲些不实在的，还不如像我们一样，有一技傍身。” “霍骁说，上学府是为了让我开拓眼界，对事、人、物都能有自己的理解。这样，等我大些后，我就会明白自己想要去哪，想要做什么了。” 霍昭说得头头是道，一时反而让围着她的女子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可是……可是理解了又能如何？等经历了各种事情后，很多事情自然就会有理解了。” “是啊，有时候理解这事件的纷纷扰扰，反而让自己困扰。倒不是精学一门技能，专注于此，往后要是有个什么，也不至于让自己饿死街头。” “姐姐们以前发生过什么吗？”霍昭的脸上满是担忧。 意料之外的话语，让原本叽叽喳喳畅想着霍昭的未来的众人收了声。 原本眯着眼睛的商誉也睁开了眼。 “怎么这么说？”小霞出了声，脸上依旧挂着笑，却显得有些僵硬。 “直觉。”霍昭不知道怎么解释。 “倒是姐姐们，为什么都会在这里？商誉也要你们跟他回来吗？” 小霞笑出声。 “是我们自愿和商公子回来的。” “是啊是啊。”其他人跟着附和。 “为什么？” “因为商公子是个好人啊。” “好人？”霍昭的话里充满了不信任。 “是啊。如果没有商公子，我们早就活不下去了。” “这里本来是有更多姐妹的。商公子给她们安排了各种技艺，学会了想出去了，商公子还会帮忙安排好的去处。” 霍昭听着，眼睛看向不知何时已经睁开眼，笑眯眯看着她的商誉。 “不信？”他开口道。 “还是说，只有你家霍骁是好人？” 霍昭不予置评。 “公子，您是做了什么，让这小娃娃对你有这么大的意见？” “我？我哪敢对这小家伙做什么。” “小家伙，你说说，姐姐们给你做主。” “他扒动物的皮，我不喜欢他。” “扒动物的皮？”几人疑惑。“什么时候的事？” 后面一句，自然是问的商誉。 商誉耸肩，“皮是我从各路游牧商人那里买的，逗弄了她一下，当真了。” “只要有人买，它们就会一直被猎人追杀。” 山林里也有猎人，霍昭曾亲眼看见他们猎杀动物，又将他们的血放干，只为剥下完整的、不带任何血迹的皮毛。 商誉无话可说。 对他而言，他有钱，对方的货自己感兴趣，那就可以买。至于怎么来的，他不在乎。 下一秒，霍昭到了他面前。 “干什么？” 商誉说着，眼神落在她脸上的小疤上。 他这才想起来，这小家伙和别人不一样的地方。不对……应该说，从跳下树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很不一样了。 “你为什么要那只老虎？不怕他吃了你吗？” “它不会。” “为什么这么肯定？” “因为比起吃掉我，它更想回家。” “你怎么知道？” 霍昭不答，直勾勾地盯着他。 商誉勾唇，“有没有说过你很不会说谎？” “没有。” “那以后别说了。太假。” “我没说谎。” “是。你也没否认。” 霍昭嘟着嘴，微抬眼皮，用下三眼瞪着商誉。 “你真讨厌。” “我知道。” “我不喜欢你。” “我知道。” “诶。”商誉戳了下霍昭的脸，被她一把拍开。 “你真的不考虑留在这？你要什么，我都能给你。” “我要霍骁。” 商誉一噎，听到这话的众人笑了起来。 “行了，都回院里去，别在这里晃晃悠悠的。”商誉挥手开始赶人。 “这不来了个小姑娘，您看看，多招人稀罕。” “那你们去把她喜欢的镇安将军绑过来？” 几人笑着，却没一个敢接这话。 正想开口再逗弄一下霍昭，下一秒，霍昭却猛地一回头，刚想往外跑，却被商誉先一步抓住了衣领。 “霍骁！”霍昭扑腾着双腿，话音里，是藏不住的喜悦。 众人的视线被霍昭视线所在方向吸引了过去。 “商誉！”一道压抑着怒气的声音传来。 第一百零二章 你倒挺考虑别人的安全 “瞧瞧这是谁？镇安大将军！怎么火气如此之大？”商誉手上还抓着霍昭，却依旧明知故问。 霍骁却不和他废话，眼神落在霍昭脸上那道小小的快要愈合的疤痕上以及商誉抓着霍昭衣领的那只手上时，一把抽出剑直朝商誉袭来。 刀锋凌厉，带着杀气。 商誉坐定不动，一直在一旁守着的追风上前挡住，却慢了霍骁一步。 “霍骁，我没事。” 这一切，都抵不住霍昭的一句话。 剑尖堪堪停在商誉眼前，只差一点就要戳爆他的眼球，而追风的剑却还距离霍骁的剑一指的距离。 “放开她。”霍骁的声音冷得能使周围结冰。 商誉眼里的惊愕还没褪去。 他原以为霍骁是想震慑她，可刚才那一击，如果没有霍昭开口…… 商誉勾唇，“如果我不呢？” 霍骁脸色再次沉下。 下一秒，商誉的脸扭曲起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毛毛咬住了商誉的裤腿。 霍昭拍手叫好，笑容灿烂。商誉吃痛，想要踢开毛毛，霍昭却骤然扭动起来。 两相夹击，商誉手脚无法同时顾上，只能松开霍昭的手。 几乎是松开的一瞬间，霍昭便跑到了霍骁身边，直接扑进了他的怀里，而毛毛也功成身退，摇着尾巴蹭着霍骁的腿。 “霍骁，你来接我回去啦？” “嗯。”霍骁的脸色因为怀里的小人儿而缓和下来。 “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他将剑收好，摸了摸霍昭的脸颊，眼里有着心疼。 “没有。” “怎么弄的？疼不疼？” “他们要杀老虎，我挡了一下。已经不疼了，香香姐姐们给我上了药。” 闻言，霍骁皱起眉头。 “你……”霍骁心中生起一股怒气。但考虑到现在这个场合不太适合，他又生生咽了下去。 于是，他只能将这股怒火发泄在商誉这个始作俑者上。 “商誉！你想死，我可以送你一程。” 商誉双手做投降状，“天地良心，我可是第一个护着她的。谁知道这小家伙这么猛，直接就跳了下去。” “因为他说要杀掉老虎。”霍昭为自己辩解道。 “我就逗逗你。” 霍昭一脸幽怨。 “逗一逗？商誉，你哪来的资格？” “镇安将军，不用护得这么紧吧？”商誉依旧是笑，看上去吊儿郎当，没有因为霍骁的冷脸而感到惊慌。 “霍骁来接我了。你说的，霍骁来了，我就可以走了，老虎也归我了！” 商誉挑眉，耸了下肩膀。 “说到做到。那老虎是你的了。” 霍昭脸上有些些笑容。她拽着霍骁的手臂，抬头看着他，“霍骁，我带你去看老虎。” 她的语气有些兴奋。 霍骁看着她，有些头疼。 他想，他有必要和这家伙好好谈论一下关于‘安全’的问题了。但不管如何，当下还是要先离开商府。 商誉就这么站在原地，目送着两人离开。当他们离开自己的视线的一瞬间，商誉脸上的笑容立马收敛了起来。 “你说，要是我把他们饲养老虎的消息放出去……事情会不会更有意思一些？” 莫寒闻言，转头看向他。 “公子，她只是个孩子。” “只是个……孩子吗？”商誉笑笑，眼里却分明没有多少笑意。 而这边，成功拿下老虎的霍昭迫不及待地拉着霍骁前往后山。 到了一半，霍昭突然叫了一声。 霍骁及时拉住缰绳，“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他的话里是难掩的紧张和担忧。 “不是我，是老虎。它受伤了，需要药。”后山她已经巡视过一轮了，没有老虎可以用的药。 霍骁松了口气、 “那顺道去找药馆找亦行吧。” 霍昭点头如捣蒜。 但可惜，两人到的时候，云亦行刚好出去巡诊了，并不在医馆。 “或者您说说那病人是什么症状，我给您拿药？”医馆负责人想着法子。 “没关系！”霍昭突然喊道。 “什么没关系？” “只要让我闻一闻就好了！”霍昭的眼睛始终亮亮的。 “闻？闻药材？”霍骁在瞬间明白了霍昭的意思，但还是难掩惊讶和疑惑。 但霍昭却认真的点了点头。 霍骁看向医馆的负责人，“您看？” “要不您还是和我说说，我给您拿？”负责人自然是不相信霍昭能识别这些药材。 可霍昭却摇了摇头，“我自己来。” 负责人又将目光看向霍骁，但霍骁却知道霍昭的性格。 “你看她负责闻，你负责拿，如何？” “那……也行。可是，镇安将军，您确定没事吗？不同的药材，功效也不同，这万一……” “不用担心。到时候你和亦行说一声，晚上让他空闲了到我府里喝会茶。” “好嘞。”负责人知道云亦行和霍骁关系亲近。 他打开柜台， 让霍昭进去。 “郡主，您看看哪个是您要的。要是够不着的，您叫我，或者站在这个台阶上。” “谢谢。”霍昭乖巧回应。 她踩上台阶，霍骁就在后面守着，而霍昭就这么有模有样地闻起了味道。 一样接一样的药材被找了出来，就连份量霍昭都能规划的很准确，虽然说不出来几两几两的量词，却能准确叫准负责人拿药的数量。 “郡主，这份量会不会有些太多了？普通人外伤并不需要用这么多吧？”负责人忍不住开口，可霍昭却摇摇头。 “帮我混在一起磨成粉或者打成浆糊就好了。” 负责人再次看向霍骁。 “按她说的就行。”知道真相的霍骁一锤定音。 “好。”负责人隐约知道他们在做一些不能做的事情，但霍骁都这么开口了，他也不能惹更多的麻烦，便利落的将东西弄好，送走了两人。 等两人走了，负责人立马将刚才霍昭闻出来的药材和用量记下，等下云亦行回来交给他。 这边，终于拿上药的两人赶往霍宅。驰骋到了后山附近就不愿意在动弹，霍昭索性将毛毛和驰骋都留在了原地，只有小黑缩在她的衣袖里不愿意离开。 毛毛见状也想跟上去，但被霍昭利落拒绝了。 她并不希望毛毛勉强自己，而且她是老大，更应该保护好她的小弟们。 “你倒是挺考虑别人的安全的。” 霍昭没听出霍骁话里的阴阳，满心满眼都只挂念着那只老虎。 第一百零三章 他可是个危险的人类 赶到的时候，清秋和清雅正守在老虎所在的地方。 清秋不停摩挲着手，不时看向老虎所在的方向。老虎每动一下，她的脸就白一分，手也小心翼翼地拽着清雅的手，努力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吵到熟睡的老虎。 清雅则冷静一下，板着脸，看不出情绪。 “清秋！清雅！”霍昭中气十足的一喊，让清秋差点跪下。 “郡主！”她压低着声音回应着，食指抵着嘴唇，眼神在霍昭和老虎身上来回瞟，吓得都忘记要和霍骁请安。 “将军，郡主。”清雅行礼，被吓到的清秋这才反应过来，急急忙忙跟着行礼。 “现在什么样？”霍骁抓住了要跑过去的霍昭。 “老虎一直在休息，好像是因为身体不舒服。” “老虎，我来了！”清秋说话的时候，霍昭呜呜地喊着，和老虎打着招呼。 估计是被吵到，老虎‘吼’了一声，鼻子里喷出一口气，表达着自己的不满。但它没有站起来，只是悠悠然地睁了一只眼，又闭眼阖上。 霍骁一脸严肃，霍昭却一脸乐呵呵地。 “它说什么了？”霍骁问道。 “它说吵，叫我安静点。” 霍骁觉得好些好笑，“那你笑什么？” “证明老虎没有事啊。等我给它上好药，它很快就会好了，然后就可以回家了。”她乐乐呵呵的，看上去没有一丝烦恼。 可霍骁听着，却有些不是滋味。 他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确定它不会伤害你？” 霍昭想了想，嚎了两嗓子。 【我要给你上药，你不咬我吧？】 老虎冷哼一声，将头换了个方向接着闭眼，没理会霍昭。 “不会。”霍昭回着霍骁刚才的问题。 “我陪你。” 霍昭拉着霍骁的手，霍骁另一只手拿着刚才配好的药，至于清秋清雅，霍骁则让两个人待在这里即可。万一老虎突然变脸，他也能带着霍昭及时退开。 他对老虎没有丝毫信任。只不过因为霍昭开了口，所以他愿意陪着她罢了。 但霍昭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做“初生牛犊不怕虎。” 霍骁一个没看住，霍昭已经抱住了老虎，脸在它那厚厚的毛皮上蹭了又蹭，看得霍骁的眼皮一跳又一跳。 大概老虎自己也看不下去了，朝着霍昭张开了大口，又是一声警告。 霍昭“嘿嘿”的笑着，挠了挠头，安抚地拍了拍它的后背。 “霍骁，药。” “你自己可以吗？” “我可以。” “好。”霍骁将药打开，在一旁辅助，将东西弄好后递给霍昭。 霍昭没有急着给老虎上药，反而先给老虎闻了闻。老虎优雅地点了下头，又接着将眼睛闭了起来休息。霍昭拍拍它的头，象征性地安抚了两下后便开始上药。嘴里还念念有词的说着“很快就好了，不痛不痛”之类安抚的话。 软软的声音，听的人心里也跟着软软的。 老虎的尾巴一摆一摆。如果此刻的它是一只小猫咪，那应该是个非常温馨的场面。但因为是老虎，就连不远处的清秋清雅，都一直盯着他们两个的互动，生怕老虎一张嘴就把她们的小主子给炫到了肚子里。 霍骁同样注意着霍昭的一举一动，手上的剑一直握在手里。 他原以为小家伙会弄得到处都是，但霍昭似乎总能做出超出他意料之外的举动。她上药的手法异常熟练，仿佛做过成千上百次。 “这些，也是那个爷爷教你的吗？” “嗯。他说这些能让我在森林更好的活下去。”霍昭说这话的时候，头也没抬一下，手上上药的动作也没停，轻柔又细致。 霍骁不再多问，对那个已经消失的爷爷，却格外好奇。 他派人查，但到现在也还没有什么消息传回来。 很快，上药便相安无事的解决了。 “你这两天不要动，我明天再来给你带吃的，后天再给你上一次药，差不多就好了。”霍昭有模有样地叮嘱着老虎注意事项。 【我要回家。】老虎总算开了口。 【你放心。那个人不会再来找你了。等你好了，我就让霍骁送你回家。】 【人类，不可信，但你身上有股森林和狼的味道……】 【我是狼养大的。】 【原来如此。】 【要和我一起回森林吗？】 【现在还不。】 【也是。森林不适合你。】老虎不再多说。 【好好休息吧。】霍昭上前，抱住它的脑袋，【不会再有人伤害你了。】 【谢谢你，人类孩子。】 【我叫霍昭。】 老虎没说话。对他们而言，名字代表着束缚。在森林里，他们不需要名字，只需要有能征服其他动物的实力。 【这附近是我们的地盘，不会有其他人来，你乖乖待着，不用乱动……】 说到一半，她看向霍骁。 “霍骁，它没有东西吃。” “等会我让人送过来。” 霍昭乖乖将霍骁的话转达给老虎。 老虎斜眼看了一眼霍骁。 【他可是个危险的人类，你个小狼崽，可要小心了。】 【霍骁对我很好。】 霍昭总是无条件维护着霍骁。 一人一虎不再说话，霍昭收拾好剩下的药物，一群人这才离开。 “老虎，老虎……老虎……”霍昭不知道哪里摘了一根狗尾巴草，一边挥着一边唱着不成调子的曲子。 “这么高兴？”霍骁莫名也被感染了好心情。 “霍骁，我想帮老虎回家。” 霍骁想到自己要出征三个月。 “好。”他应下。 “过阵子我要去平定岭南那边的叛乱，出城区后，我会把它送回山林。” “我也要一起去。”霍昭敏锐的捕捉到他话里的‘我’字。 “不行。这次很危险，你好好待在府里，我最快三个月就能回来了。”果不其然，霍骁想也不想地拒绝了。 “我不要！”霍昭停在原地，眼里带了些怒气。 “追杀匈奴的时候我也在，为什么现在就不能去！” “那个时候不一样。而且你是突然出现的，战局也已经到尾声了……” “我不管！”霍昭打断霍骁的话，眼里的怒气越来越盛。 “你还要去学府。”霍骁依旧在劝说。 “我不去了。” “阿昭……”霍骁的话里有着无奈，可霍昭却没有要退让的打算。 一闪而过的绿眸，让霍骁叹了口气。 “算了。”反正也还有段时间，今天就先不和她谈论这件事了。 而霍昭却会错了意，以为霍骁是退步了。 瞬间，绿眸消失。 一直站在他们不远处的清秋清雅看两人不再吵架了，也松了口气，抬起了头。 一时，没有人再提起这个令人不快的话题。 第一百零四章 她挺好玩的 老虎吃上饭，已经是两个时辰后的事情。 霍昭因为早起，所以今日睡得也早，吃完晚餐后便被嬷嬷带着去洗漱了。至于霍骁，则在用完餐后，带着两只简单护理过的鸡前往后山。 霍骁站在不远处，借着剑的力气将两只鸡甩到老虎面前。 还滴着血的鸡，对一天没进食的老虎而言，是无法抗拒的美味。 它的鼻子动了动，缓缓睁开了那双金色的瞳孔。 “阿昭让我给你的。她年纪还小，这会撑不住已经睡了。”霍骁也不知道这老虎能不能听得懂，总之还是简单说明了一下情况。 老虎没回应，却是撑着身体起来，慢慢悠悠的撕扯着鲜肉。 “过阵子我就会带你离开，这阵子你就在这里待着，不要乱走。如果你被其他人发现了，会给阿昭添麻烦。” 老虎从鼻子里喷出一口气来，不再理会他。 霍骁也没有要和它彻夜长谈的打算，确认老虎进食，又把该说的话说完后，他便离开了这里。 回到府邸，柳管家上前，表示云亦行已经在书房等他了。 “亦行。”霍骁出声。 “回来了？” “嗯。”霍骁将书房门关上。 里头的灯正亮，映照着云亦行的脸也跟着一明一暗。 “这个单……听说，这些药还是昭昭自己开的？昭昭还会这个？” “那个爷爷教他的。”霍骁曾和云亦行提过一嘴。 云亦行点点头，“那个人，倒真是神秘。什么都会一些……” “是啊。我已经派人去查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查到点什么。” “但是关键还是昭昭。她还那么小，居然也能接受得了这些复杂的知识点。当真是个神童。” 霍骁却没有因为云亦行的夸奖而感到骄傲。 ‘神童’这个称呼盖在霍昭身上，他想，不见得是件好事。 云亦行也看出了霍骁无意再继续这个话题，于是又将目光放在了单子上。 “说起来，这个单是给谁的？用量这么大？” “老虎。” “老……老虎？”云亦行一愣，随后又笑出了声，“是昭昭的话，似乎也正常。只是这老虎，哪来的？” “商誉的。”霍骁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 “商誉？怎么又和商公子扯上关系了？” “他不知道从哪里弄了只老虎过来，又让它跑到了后山，被阿昭看了个正着。” 云亦行想起商誉回来那阵仗，“原来那盖着布的大物件是老虎。” 顿了顿，他又再次开口。 “他费了那么大功夫把老虎运进来，怎么就给昭昭了？” “不知道他。只是让阿昭去了他的府邸，让我去接，就把老虎给她处理了。” “商公子还真是一如既往地……让人捉摸不透。”云亦行想了想，找了个相对中立的词。 “捉摸不透……今天要不是阿昭开了口，我差点把他砍了。”一想到霍昭脸上的伤痕，霍骁就气不打一处来。 “昭昭受伤了？”云亦行的脸色瞬变。 “脸上被划了一道。”说是一道，其实也就一小点划痕。两次药膏上下去，基本上就看不出来了。 “可上了药？怎么不和我说，我拿上好的雪云膏过来。” “之前你给的还剩了一些，已经给用上了，现在已经没事了。” “这商誉，我以为他只是贪玩了些，没想到竟然这么不知分寸，连一个孩子他都……” 霍骁摆摆手，“现在的问题不止这些。” “还有什么问题？是怕老虎在后山的事情传出去吗？” 霍骁摇摇头，“这个是小事。而且阿昭和老虎说好了，让它这阵子先老实待在那，到时候我给它带回林子里。” “那不就解决了吗？难道是昭昭不愿？” 霍骁再次摇头。 “我过阵子要去岭南平定叛乱，到时候顺便把老虎带走就行。问题是……” “问题是，阿昭她要和你一同去岭南，对吧？” 霍骁点头，任谁都看出来他的无奈。 “阿昭本就是个心思敏感的孩子，再加上经历了刘三娘的事情，黏你一些、没安全感一些，也正常。” “我知道。但这次不一样，她才几岁？万一要是出事了怎么办？刀剑可不长眼。” “昭昭不比其他孩子，来硬的怕是不好使。” “软的也不行。她天不怕地不怕，性子还执拗……”霍骁越说头越疼。 “不如到时候把她先安分在云府几天，由我带着她？” “再说吧。”霍骁并不觉得霍昭会愿意。 他揉了揉太阳穴，只觉得一个脑袋两个大。 一夜又过去，也不知道霍昭是不记得了，还是认定了霍骁会带她去，总之，她没在提起那件事，乖巧的上了学府，还不忘嘱咐霍骁下午带她去看老虎。 霍骁应下了。 就在她要进去的时候，一辆华丽的马车停了下来。 下来的，是姬怀婉。 “又是你。”小公主下来看到的第一个人是霍昭，脸色顿时就拉了下来。 “不然呢？” “怎么回事？”原本要离开的霍骁听到动静便掀开帘子跳下了车。 上一秒，还在双手叉腰的小公主利落地躲到了宫女身后。 霍骁皱眉，“六公主，你刚才不是在和我家阿昭讲话吧？” 他的笑容在姬怀婉看来阴恻恻的，犹如戴着獠牙面具，张牙舞爪的恶鬼。 姬怀婉白了脸，躲在宫女身后，一句话也不敢说出口。 “她怕你？为什么？”霍昭抬头看霍骁。 霍骁觉得好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像霍昭这样不怕他的才是不正常的。 他拍拍霍昭的脑袋，看向姬怀婉，“六公主，阿昭是我的妹妹，和我享有同样的权利，希望你以后面对她客气一些。您知道的，我这个人最护短。” “我……我什么都没做。”小公主鼓起勇气说道。 “真的吗？”话是问霍昭的。 姬怀婉有些紧张地偷瞄着霍昭，生怕她说出些什么话来，害得自己下一秒就要被霍骁吊起来打。 毕竟，姬少棠被吊在树上打的时候，自己可就在一边。她可不想自己成为下一个姬少棠。 “我……我什么也没做！”她的声音发抖，眼眶红了起来。 霍昭觉得神奇，歪着脑袋看着她。 “她挺好玩的。” “这是什么回答？”霍骁看不出来姬怀婉哪里好玩。 “她什么也没做，你放心吧，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我的！要是他们敢欺负我，我就咬回去！” “很好。” 两人的对话半点不避着人，听得姬怀婉的心头一跳又一跳，连带着看着霍昭的眼神都带了几分恐惧，生怕她因为昨天的事情跑过来咬自己两口。 “有事就喊一声。” “喊影子吗？” “……他没保护好你，最近不会出现了。不过你还是可以喊影子。” 霍昭皱起眉头，“我不需要保护。而且他没有做错，是我叫他不要过来的。我想要影子。” 霍骁没有过多解释，只是拍了拍她的脑袋，“好。但他现在过不来，等过阵子我就让他回来接着守着你。” 霍昭点头，勾起小尾指。霍骁心领神会，也勾了一下，算是回应。 做好约定，霍骁让霍昭进去，直到看不见她的影子才离开。至于姬怀婉，早就在两人说话的功夫溜走了，速度快得让人咋舌。 第一百零五章 你的世界很广阔 学堂里，蔺湘又是最先到的。 看到霍昭的时候，她的眼神才从书本上移开。 “早上好，昭昭。” “早。” 霍昭回应的时候，蔺湘皱起了眉头，“你脸上的伤口怎么弄的？没事吧？” 蔺湘不说，霍昭都快忘记脸上的伤口了。 她毫不在意地摸了摸脸，“没事。” “什么没事？” 说话的功夫，虞禾也从霍昭身后冒了出来。 “没什么。” “算了，这些不重要。明天就是花灯节了，一起吗？” “虞禾！你又截我胡！”姬少棠气急败坏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下一秒，他便挤到了霍昭身边，把虞禾隔开来。 “什么截你胡？！”虞禾不满。 “我先和霍昭说好的。那个时候她还不认识你呢！” “那咋了？显然我们现在的关系可比你要好得多。”说着，虞禾推开姬少棠，以绝对的强势姿态，将手搭在霍昭身上。 “怎么样？到时候你、我和蔺湘，咱三个人一起放花灯去。” “我……我吗？”蔺湘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份。 “当然啊！三人组，少一个人还叫三人组吗？”虞禾一脸理所当然。 霍昭也附和着点头。 “不过……” “不过什么？” “我和霍骁先约好了。”约定好的事情，不可以随便更改，对方会伤心的。 霍昭不想霍骁伤心。 可这些对于虞禾这个超级外向的人而言，却都不是事。更何况，霍骁是她的崇拜对象。 “那就一起去好啦！”虞禾说道。 “一起？” “是啊！”虞禾点头。 “花灯节和男人去有什么好玩的？这样，前面我们三个一起，等后面放花灯了，你再和霍骁一起呗。” “那我也要一起。”还没等霍昭开口，姬少棠就急着要加入。 “你也要，你什么都要！看我们欢迎你吗？”虞禾翻了个白眼。 “霍昭，我可是你第一个朋友！你可不能喜新厌旧。你之前要和霍骁也就算了，你这会都同意和后来认识的虞禾一起了都不和我，那就太过分了吧！” 姬少棠吵着，虞禾受不住，伸手捂住他的嘴。 “我还没说要……”霍昭的话没说完，就被蔺湘拉了拉手。 “昭昭，花灯节你去看过吗？” 霍昭摇摇头。 “我也没去过。我爹娘就是在花灯节上认识的，不过后来发生了很多事情，我们一家三口都没能再去一起看过一次花灯节。如果是和你们一起，我爷爷肯定会同意我出门的。”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有着期许。 霍昭想，她回去得和霍骁好好解释一下才行。 吵闹的过程中，虞禾瞥到一边的的姬怀婉。 “她怎么了？这眼神怎么这么诡异？” “不知道。早上公主进来的时候就慌慌张张的，像是有谁在后面追她似得。”蔺湘作为第一个到学堂的人，自是看到了姬怀婉的不对劲。 “哦！因为霍骁早上警告她了，让她对我客气些。”霍昭没隐瞒。 顿时，几人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 虞禾忍不住笑出声，“这六公主，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的就是镇安将军，和姬少棠一样。” “什么叫和我一样！”姬少棠不满。 “难道不是？”虞禾挑眉，拉了拉霍昭的手。 “我和你说，以前他仗着自己是世子，天天闯祸，直到撞见了镇安将军，被吊在树上抽了好几下。好巧不巧，那六公主当时也在附近，完整地看了个遍。从那之后，两个人见了镇安将军，就跟老鼠见了猫似得，避之不及。” “那你一定很坏了。”霍昭看着姬少棠，眼里没有嘲笑，只有对他恶作剧的肯定。 姬少棠涨红着脸，憋着半天说不出来话。 几人吵吵闹闹的这一幕被姬怀瑾看得清清楚楚。 他心里生出些羡慕，却知道自己没办法参与进去。 花灯节……对他而言太奢侈了。 话题随着太傅的到来而结束，直到放学才重新被提起。虞禾提出要到将军府细聊，但霍昭以下午有事推脱了，于是几人只好另找时间。 上了马车，霍昭就将今天的事情和霍骁说了清楚。 “花灯节，确实和朋友出去会好玩一些。我看惊澜郡主的建议不错，你先和她们去玩，等时间差不多了我去接你，带你去放花灯，可好？” “你会不开心吗？”她贴着霍骁，眼里带着担忧。 霍骁低头，眼里带着柔光，“不会。” 他说着，摸了摸霍昭的脑袋。 “我很高兴你能有好朋友，阿昭。你的世界很广阔，不应该只围着我转。” “可是我想和你在一起。” “阿昭，和朋友一起，不代表我们就会分开。将军府永远是你的家，只要你想，我永远都会在你身后等着你回来。假使某一天我们真的被迫要分开一段时间，但我们的心依旧在一块。只要心在一块，见面只是早晚的问题。” “就算是这样，岭南我也是要陪你一起去的。” 霍骁顿了一下。 “我不是说这个。”他的眼神飘忽。 霍昭哼了一声，仰着脑袋一副‘别想骗我’的得意模样。 霍骁头有些痛。 孩子上学后都不好忽悠了。 午饭后，霍骁又同之前一样准备好了两只鸡，但这次还带上了霍昭。 看到霍昭来的时候，老虎并没有表现出与之前不同的神情，依旧是淡淡的抬眸瞥了他们一眼，又接着睡觉了。 “老虎老虎，吃饭啦。吃完我给你看看伤口。”她的话语带着雀跃。 老虎悠然起身，血腥中又带着一丝优雅在进食。 霍昭趁机查看它的伤口。许是因为老虎几乎没有怎么动弹，加上上了药，老虎的伤口比预想的恢复得要快许多。 “你再等几天，到时候我和霍骁要去岭南，就可以顺便把你带出去了。那个时候，你就可以回你自己的地盘了。” 老虎没回，霍昭也不在乎自己是不是热脸贴冷屁股，检查完老虎后，自己则在后山跑了几圈，就和老虎打了招呼，回了将军府。 才刚下马，姬少棠就从里面跑了出来。 “姬少棠，你怎么在这？” “我来找你啊。你去哪了？” 第一百零六章 那我们还是朋友吗？ “去玩了。有什么事吗？” “我！”姬少棠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但在看到霍骁的一瞬间，还是闭了嘴。到了这种时候，他还不忘和霍骁打招呼。 霍骁摸摸她的脑袋，“玩去吧，我去书房了。” 霍昭点头，带着姬少棠去了后院找毛毛。自从老虎待在那之后，毛毛就不过去了，遛狗任务也交给了下人，霍昭只负责抽出一个时辰陪它玩一玩。 “霍昭。”姬少棠大大咧咧坐在地上，摸着毛毛的毛发，喊着霍昭的语气里满是忧愁。 “做什么？” “我是你第一个朋友吧？” 霍昭仔细想了想，随后点点头。 “那你不能因为交了新朋友，就把我忘记了。” “我没有啊。” “你这不是快了嘛……”姬少棠的语气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我吗？”霍昭指了指自己。 得到的，是姬少棠肯定的点头。 “明明是我先约你去的花灯节，你一下子就拒绝我了。虞禾她们邀请你，你就同意了，还不让我加入。” 霍昭想了想，确有其事，无法反驳。 “对不起。”她说道。 “那我可以做点什么补偿你吗？” “补……补偿吗？”姬少棠陡然害羞起来。 他没想过要霍昭补偿他什么。他……他就是想抱怨两句，让霍昭在乎在乎他。毕竟……他是霍昭的第一个朋友，同样的，霍昭也是他的第一个朋友。 她和其他人是不一样的。 “我也没要你补偿什么，”他挠挠头。 “那我们还是朋友吗？” “当然是啦！”姬少棠拔高音调，毫不犹豫地说道。 于是，满腹怨气的姬少棠就这么笑得跟个二傻子一样出了将军府的大门。 吵吵闹闹着，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过去了。 终于，花灯节到来。 知道霍昭要出门参加花灯节，嬷嬷几人铆足了劲给霍昭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霍昭底子好，年纪小皮肤也嫩滑，这阵子在将军府养的更是白白嫩嫩，只是随便一打扮，便堪比年画娃娃。 三人围着霍昭，越看越满意，越看越欢喜。 霍昭则是看着镜子里扎着两个丸子头的自己，抬手摸了摸自己头上的两个挂着铃铛的的发饰，觉得神奇。 “会觉得吵吗，郡主？”清秋问道。这是她自己做的，比普通的铃铛声音要小一些，清脆一些。 “不会。”霍昭晃了晃脑袋，对铃铛清脆的声音表示很喜欢。 “好了吗？”三人在给霍昭做最后收尾的时候，霍骁在门外敲了敲门。 “好了，将军。”清秋将门打开。 “霍骁！”小家伙的声音依旧清亮。 不同以往的是，她这次只是站在原地转了个圈，没有扑到霍骁怀里。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霍骁莫名有些失落。 “霍骁，我好看吗？” “好看。”他上前，说着好看，手却摸了摸她的领子，看向嬷嬷。 “嬷嬷，会不会穿得有些少了？” “郡主体温偏高，再多穿些，她等会就要热出痱子了。何况那花灯节人挤人，冷不了。倒是您，这人多的地方，可要看好郡主了。这万一要是走散了，被那个人牙子拐跑了，可就麻烦了。” 对于嬷嬷的叮嘱，霍骁一一应下。 等两人到达约定好的地方时，虞禾和蔺湘已经等了有一会了。 “阿禾，湘湘。”霍昭的头从马车里探出，朝她们挥着手。 “昭昭！”虞禾和蔺湘看过来，看霍骁先下马，立马后退了一步，乖乖和他打着招呼。 霍骁应了一声，将霍昭抱下马车。 “钱我给你了，你收好，想买什么就买，要是丢了，就来找我，我就在你身后不远处。” 这些话，霍骁不是第一次嘱咐了。 霍昭点头，一旁的蔺湘眼里有着些许羡慕。 同样都是没有父母可以依靠，霍骁作为一个与霍昭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却将她照顾得无微不至。反观自己……所谓的有血缘关系的家人，对自己却只有利用和漠视。 虞禾看了一眼蔺湘，没说什么。 霍骁离开后，霍昭三人组便抱在了一起。 “以前花灯节我都是一个人，可无聊了。今年终于有朋友和我一起了。” “我是第一次参加。我们现在做点什么好？”蔺湘问道。 “花灯节花灯节，那当然要买个花灯啦！”虞禾从一开始就显得兴致满满。 “糖葫芦！先买糖葫芦！”霍昭的眼里只有不远处那红彤彤的，泛着糖啧的光芒的，让人垂涎欲滴的糖葫芦。 “买！”虞禾豪气地说道。 “好不容易出来一次，都买！ ” 几人在前面逛的轻松愉快，可她们的身后，却有不少双眼睛盯着她们。 “那只老虎怎么样了？” “还在后山。霍骁派了人守在了后山附近，我们的人进不去。” “真是没用。” “对不起，主子。”追风扑通一下跪在地上。 好在他们所在的位置是酒楼的包厢，除了他们之外再无其他人。 “起来吧。我可没有让人动不动就跪下请罪的特殊癖好。”商誉的声音依旧漫不经心，带着独特的慵懒意味。 “能听懂动物说话，真是有意思的技能。” 许是霍昭穿的太明艳，哪怕小小一只，也叫人能一眼看见她。 “昭昭。”蔺湘的开口，让原本和糖葫芦奋战的霍昭看向了她。 “怎么了？” “你耳朵上带着的是什么啊？”平日里霍昭的头发都是披散着或者半扎发，头发恰好盖住了耳朵。今天两个丸子头绑上，那细小的耳塞便暴露无遗。 “是霍骁给我做的耳塞。” “耳塞？” 从未听过的小玩意，引得两人注意。 “我可以摘下来看看吗？” “为什么要戴这个啊？” 虞禾和蔺湘同时开口。 “我的耳朵很灵敏，不带这个来这里，我的耳朵和我的脑袋会很痛。” 虞禾伸出去的手立马收了回来。 “为什么啊？”她问道。 “云哥哥说，我以前住的地方太安静了，所以耳朵能捕捉到更多细微的动静。但是到了人多的地方，这种长处就变成了困扰，所以去人多或者声音大的地方，就必须要戴着这个，保护我的耳朵。” 虞禾和蔺湘一脸恍然大悟地表情，头不自觉的点着。 “好神奇的技能。”虞禾感叹着，有些羡慕。 “那你现在会不会不舒服呀？”蔺湘的眼里多了些担忧。 “完全不会。” “那就好。” “谢谢你，湘湘。” 面对突如其来的感谢，蔺湘红了耳朵。 “谢什么？我什么也没做。” “谢谢你关心我啊。”霍昭说得理所当然。 “我也关心你的！”虞禾也跟着开口。 “我知道。所以也谢谢你，阿禾。”从某种程度上来讲，虞禾和姬少棠是同一种性格。只要稍微安抚一下，立马就会咧着个大牙开始乐。 “你刚才说云哥哥？是云家医馆那位吗？” 第一百零七章 放了姬少棠！ “对。”回答蔺湘话的功夫，霍昭又吃了一颗糖葫芦。 “你叫他云哥哥，你们关系很好吗？” “好。云哥哥是霍骁很重要的朋友，就像我们一样。” “我们一样吗？”蔺湘有些害羞，又有些雀跃。 “快来看，这里的花灯可漂亮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虞禾已经跑到前面的摊子了。 “走吧。”霍昭牵起她的手，“你今天比平常还要漂亮，要选个好看的花灯配你才行。” “真……真的吗？”她有些不自在的用一只手扯扯衣角。 说实在，她今天一天都很不自在。虽然爷爷让管家给她准备了逛花灯的衣服，还给了她一些钱，可她就是总觉得不自在。 穿了太多破旧的衣服，被说了太多贬低的话，她已经没有了能肯定自己的自信感。 只有霍昭，总是在无意间肯定着自己。 “当然。”此刻的霍昭依旧在毫不犹豫地肯定着她。 “别聊啦！再不来挑，好看的可就没了。”虞禾再次催促着。 “来啦！”霍昭应着，和蔺湘走到摊贩前挑选着花灯。 可惜她太小只了，旁边挑选的女孩子并没有注意到她，手不小心擦着她的脸颊边划过。 瞬间，嘈杂的声音如同潮水般涌来，让霍昭皱起了眉头。 “对不起对不起，你没事吧？” “昭昭，你还好吗？”蔺湘和虞禾也注意到了她这边。 霍昭捂着耳朵蹲下，可来往的人太多，她的耳罩已经不知道被踢飞到哪里去了。 “我没事。”好在，霍骁给她做了很多副，她出门都会备一个，常用的包包和衣服夹层也都会放一个耳塞。 她起身，忍着嘈杂的声音在兜里探索着。蔺湘站在她身边，伸手帮她捂住了耳朵。 虞禾也穿过两个人挤到了她们身边，表情皱皱巴巴的，全是担心。 霍昭从未受过同龄人的关照。 她想开口表达感谢，可一道微弱且熟悉的声音就这么穿过了人潮，顺着蔺湘的指缝传到了自己的耳朵里。 “姬少棠……” “什么？”虞禾没听清。 霍昭没能回复虞禾。她拉下蔺湘的手，忍着疼痛更加专注的寻找那个越来越微弱的声音，最终确定好一个方向。 “你们别动。” 没等虞禾和蔺湘反应过来，霍昭已经迅速消失在人群之中，留下两人面面相觑。 “昭昭怎么了？”虞禾不明所以，手上还拿着花灯， “不知道。”蔺湘摇摇头，皱着眉头，“是不是太难受了？” “那不是应该往镇安将军在的方向跑吗？” 话音落，霍骁就已经到了她们面前。 “阿昭呢？” “她的耳罩掉了，然后不知道发生什么就往那边跑了，叫我们在这里别动。”蔺湘将事情简单概括。 一说完，霍骁就迅速消失在了他们面前。 “我们要不要也跟过去看看？”虞禾眼里有着雀跃。 “可是昭昭不是让我们在这里等吗？” “这一看就是出事了呀！” “啊！”蔺湘的脸色白了几分，“那昭昭现在岂不是很危险？” “是啊。” “走！” “啊？”蔺湘应得太干脆，让虞禾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不是说昭昭有危险吗？那我们快走啊！”她扯着虞禾的袖子，花灯也顾不上了。 虞禾反应过来，花灯一放，也跟了上去。 而此时的霍昭，正凭借着姬少棠那一点微弱的声音追踪到了某个巷子。可等她到了这里，便彻底没了声音。 她将另一个耳罩拿下，闭上眼睛，神情越发专注。 可依旧安静。 “姬少棠！”霍昭喊着，试图从这几个岔路口找到那一点微弱的声音。 一遍又一遍，直到其中一条巷子的最角落在瞬间传来了那么一声微弱的呼喊。 “霍昭……” 声音很轻，仿佛只是一声呢喃。 若是其他人，也许会怀疑自己是否产生了幻听。但那是霍昭，对自己的能力无条件信任的霍昭。 于是，没有犹豫，她直冲声音来源的方向冲去。 她的鼻子动了动，寻找着熟悉的味道。左拐右拐后，她到达了一个破庙边。 “诶！绑了他，真的没关系吗？” “当然！看他这细皮嫩肉的，那些个客人最喜欢了！”说着，那人发出有些淫秽的笑声。 “可看他这打扮，怕是哪家小少爷啊！身上那么多钱，还那么招摇。” “花灯节人这么多，谁也发现不了咱们。你就放心吧！胆子这么小，怎么跟着我做事？” 被说的那人没敢说话，在姬少棠身上搜刮的手却始终没停。 “就这些了？” “就这些了。” “想不到他身上的好玩意还不少。”男人拿起他的玉佩看了看。 “这什么字？” 矮小一些的男人拿过来看了一眼，破庙烛光昏暗，他的眼睛眯了起来。 “……姬。” “鸡？真有意思。”脸上长着痦子的男人一笑，便露出了那又黑又黄的牙齿，看得人直反胃。 “大哥，不是那个‘鸡’，这个‘姬’，好……好像是国姓啊。”矮小男人脸色一白。 “国姓？什么意思？” “就是说，他和皇帝是一家。” 破庙在一瞬间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和……和皇帝……你说他？”两人看着已经被他们打晕过去的姬少棠，同时咽了下口水。 “怎……怎么办？大哥。”两人意识到绑架了一个不得了的人。 “等卖掉就好了。船一到，我们就带着他们走。” “卖掉……那要是他说出去他的身世，那，那我们……” 矮小男人的畏缩模样让痦子男越发焦躁起来。 他站起身，咬着手来回走着，“反正我们也拿到钱了，大不了一不做二不休，干掉他算了。” 拔了舌头他会写字，挖下双眼砍断双脚又没有了卖给窑子的价值，既然留与不留都是个麻烦，倒不如直接一刀解决了他来得干脆利落。 反正今晚过后他们就坐船走了，谁也找不到他们，谁也不知道是他们干的！ 痦子男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可……” “别可了！”痦子男一脸不耐烦地推开矮小男，从后腰处掏出一把匕首，面露凶光。 “放了姬少棠！” 第一百零八章 你到底是什么怪物 本就惊慌的两人听到声音，吓得魂都快飞走了。 回头看到霍昭的瞬间，两人都下意识忽略了她，看向周围。 空空荡荡的，一个人影也没有。 几人顿时松了口气，但痦子男不放心，又踢了矮子男一脚，叫他去外面查看一下，确认真的没人后，这才安下心来，把视线放在了霍昭身上。 “一个小丫头片子。”痦子男的语气很是不屑。 “大哥，看她这样，估计也是哪家的大小姐。说不定，还是什么公主。” 痦子男上下打量着霍昭，又看向矮子男，“你确定你抱他过来的时候没有人注意到？” “大哥，我做事您是知道的呀。” 这一点痦子男倒是没反驳。他这个小弟，虽然胆小，但正因为胆小，所以行事利落干脆，小心谨慎。 他说没人看到，那必定是没人看到。 “你！怎么跑到这来的！”痦子男推了霍昭一下。 霍昭后退一步，眼神从姬少棠脸上移开，死死地盯着痦子男。 “他还活着，对吗？” 痦子男邪笑，“很快他就会死了。你也是。” “她……她也要吗？”矮子男又犹豫起来。 可痦子男却面露凶光，一脸不耐，“废话！不然呢？叫她跑去叫更多的人来吗？” “可是……可是……” “别可惜了。看看你这晦气的样！要是你再细心谨慎一些，我们现在至于做这么绝吗？本来还可以再借着他多赚些银两。” “不是您……您说的吗，找看起来有钱又好骗的。”矮子男说这话时有些没底气。 果不其然，话一落，他的膝盖骨就被人踹了一脚。 痦子男说不出来什么反驳的话，踢了他一脚解气后就又将视线放在了霍昭身上。 他走过去，眯着眼睛，“你是公主？” “不是。” 那人松了口气，想着这个可以卖掉。 “我是郡主。” 霍昭的一句话立刻让他跳动的心嘎嘣一下坠落。 “郡主！”矮子男脸色更白了。 “什么是郡主？”痦子男脑子一瞬间有些短路。 “这南诏国只有两个郡主。一个是太傅之女，惊澜郡主。还有一个是赫赫有名的镇安将军的妹妹，安乐郡主。” “你是个什么郡主？” “我叫霍昭。” “霍……”矮子男后退两步。 “大……大哥，我们完蛋了。南诏国的镇……镇安将军，就姓霍，霍骁。”矮子男腿一软，差点跪地。 此刻，痦子男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去。 “怕什么！就算是天皇老子来了，难不成他们就能知道是我们做的？与其在这里担惊受怕，倒不如赶紧把他们解决干净，弄完后去码头等船。真是的，要不是和其他人走散了，我们也不至于弄成这样！该死的南诏国，等我回去了，一定要你们全都跪下舔我的鞋！” 痦子男说着，伸手要去推搡霍昭。 下一秒，小黑从她的衣袖里窜出，迅速缠上了痦子男的脖子。 小黑身体瞬间收紧，痦子男脸色涨红，控制不住用手去扒拉小黑的身体。可小黑的身体太滑，痦子男无从下手。 他的眼睛快要被挤爆，额头青筋暴起，看着恐怖又渗人。 矮子男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到瘫软在地，指着蛇脸色大变，而霍昭却毫无表情，手指攥成拳头，示意小黑发力，直至痦子男不再动弹。 上一秒还活生生的人，下一秒就因为小黑的离开而瘫在地上，如同一滩烂泥。 “大……大哥！”矮子男的声音跑了调，看着霍昭的表情都带了些惊恐。 霍昭不过朝他靠近了一步，他便手脚并用的往后爬。 “喂，你们是谁？哪里来的？”她学着霍骁之前拷问匈奴的模样质问着仅剩下的矮子男。 霍骁说了，擒贼先擒王！只要把大王收服了，剩下的小兵就不成气候。没有了主心骨，他们很快就会因为承受不住压力而将事情交代得清清楚楚。 可矮子男显然还是没将霍昭放在眼里，只是一直盯着她的袖口，默默将手摸到身后，缓缓握住刀柄。 霍昭注意到了他的举动。 “你想杀了我？” “你……你到底是什么怪物。” 霍昭皱眉，“我才不是怪物。我叫霍昭。” 说着，她比出一个‘耶’的手势。 “我给你两个选择。”那架势，颇有几分霍骁的影子。 可惜，对方似乎没有要和她好好聊一聊的打算。 他将利刃拔出，眼神的狠厉与动作成正比，直直朝霍昭刺去。 霍昭看着朝自己刺来的匕首，没有慌乱，而是迅速滚到了另一边。 事实上，她是想要跳起来朝男人扑过去，可惜她的衣服束缚住了她的行动。因为质量太好，她滚这一段路，衣服都没有要裂开的迹象，只是微微脏了些。 霍昭几乎在瞬间就明白了自己处于不利的境地。 她没有犹豫，靠着自己的敏捷和判断力躲开矮子男的攻击时，一边从脖子里掏出了自己的哨子。 哨子抵在唇边，霍昭毫不犹豫地吹响。 响亮的哨音传遍整个破庙，又一层层荡了出去，直至消散。 姬少棠被哨子声叫醒，还没来得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在那里，就被霍昭和矮子男发出的动静给吸引了过去。 他试图坐起来，却发现自己浑身疼痛，被迷晕和殴打的记忆也一点点回笼。 姬少棠眯着眼睛，忍着泪意，想要看清两个劫匪的长相，却只看到了一个模糊却熟悉的身影。 “霍……昭……”他的声音太轻，矮子男没有听见。 至于霍昭，因为要应对眼前的男人，也没有办法去回应姬少棠。 她拿着哨子，打算再次吹响，矮子男却不再给她机会，上手就要抢。 小黑再一次从衣袖里窜了出来。 矮子男脸色一变，手上的匕首都差点没拿稳。霍昭看准时机直接朝男人冲了过去，凭借着一股蛮力将他撞倒在地。 匕首‘咣当’一声掉落在地上，霍昭和矮子男同时去抢，小黑也迅速爬出来助力自己的主人。 两面夹攻下，矮子男一咬牙，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开了霍昭，朝匕首扑了过去。 他举手，朝着小黑挥刀。 “小黑，回来！”霍昭脆生生地一喊，将小黑召唤了回来。 但矮子男却不愿意放过这绝佳的占据上风的时机，直直朝霍昭冲了过去。 “阿昭！” 第一百零九章 又被打屁股 就在霍昭思考着往哪边跑更有力时，破庙的门就这么被挥飞。 毛毛直接扑了上来，一把咬住矮子男的手臂，霍骁更是利落地一挥刀。 一声哀嚎，断臂落在地上，血迹喷洒在霍骁的后背。 至于霍昭，看到的只有霍骁那充满担忧和怒气的脸。 “我不是叫你不要乱跑吗！”此刻的霍骁，根本无法压抑自己的怒气。 此刻的他，恨不得将霍昭吊起来抽上两鞭子，好让她知道自己到底做了多大的错事！ 可霍昭显然没意识到自己的问题。 她歪着脑袋，“我没有乱跑，我知道你会找到我。” 说着，她又吹了一下哨子。 响亮的哨声拉回了霍骁的理智。她双眼一闭，一回头，又利落将那人的另一只手臂砍断。 “把人带下去，我亲自审问。”他的声音冷如寒冰。 “是！” 晕死过去的男人和痦子男都被拖了下去，连带着两只残臂都被清理走。 “将军，世子也在这。” 霍骁这才注意到姬少棠。霍昭从他身后冒出个头，朝姬少棠跑去。 姬少棠惨白着脸，浑身颤抖，一副被吓丢了魂的样子。 “姬少棠，你还好吗？”霍昭的眼里有着担忧。 “霍……霍昭。”他看到霍昭的时候，眼里有了点光亮。 见状，霍昭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是我。别怕，没事的，坏人已经被打跑了。” 她的声音很是稚嫩，可在这一刻却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 霍骁看了他一眼，皱起眉头。 “阿昭，你身上还有酥糖吗？” “有。”她应着，迅速找出自己身上的酥糖，捧到霍骁面前。 霍骁拆出来一块，有些粗鲁地塞到姬少棠嘴里，又拆了一颗，递到霍昭嘴边。 霍昭张嘴，将糖卷入嘴里。 甜腻的味道在口腔散开，“为什么要吃糖呀。” 因为糖果在口腔里，她说话有些叽里呱啦的，听不太真切。 但她知道，霍骁能懂。 “吃点糖果能安抚受惊的人。今晚别让他睡觉，把他送回王府。”后面这句，是说给侍卫听的。 “姬少棠？”赶过来却被拦住的虞禾看到被抱出来的姬少棠，表情错愕。 但姬少棠没有了往日的活力，安安静静地窝在侍卫怀里，眼神依旧有些飘忽。 “郡主，蔺小姐，今日一事，还请二位当做没看见。” “……好。”两人应下。 “昭昭呢？”两人同时开口。 “郡主没事，请二位安心。今日花灯节，就不打扰两位雅兴了。稍后会有人带二位回到主路。” “好。”两人应下，往庙里面看了一眼。 可惜，破庙没有再传来任何的动静，两人没看到霍昭的身影就被人带了出去。 庙内，一切已经收拾妥当，只剩下两人。 霍骁忍无可忍，抓起她就猛地打了她好几下屁股。 霍昭吃痛，扑腾着小短腿挣扎着。 “知不知道你做错了什么？！” “我没有做错！”她喊着。 迎接她的，是又两个巴掌。 霍昭涨红着脸，“霍骁坏！” “我坏？你知不知道，要是我没有及时赶到，现在躺在地上的就是你了！”说到这时，霍骁还觉得一阵后怕。 “才不会。我吹口哨了！你说的，吹口哨你就会到的。” “那万一要是我慢了一步呢！” “为什么会慢？！”霍骁声音大，霍昭的声音便更大。 “因为我不是时时刻刻在你身边。” “那你在我身边不就好了！”霍昭说得理所当然，霍骁却被堵得心头一梗。 “阿昭，你想救姬少棠，我能理解，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才只是个五岁的孩子？无论你在森林里如何骁勇善战，你现在在充满人的社会里。人！比你想的要可怕一百倍，你明白吗！” 霍骁的眼神满是认真和愤怒，语气却没有质问，只是无奈。 “我没办法一直陪在你身边，也不能确保你每一次吹哨子我都能赶到。你想救朋友，我知道，也不反对，但前提，我希望你能以自己为主，先保护好自己。 这种情况下，你明明可以叫清秋清雅陪着你，也可以叫我过来。明明有那么多方法，为什么你选择抛下所有人自己跑过来？你是觉得你还能和在森林的时候一样制服两个比你大这么多的男人吗？你知道一旦你失败，你会面临的下场是什么吗？” 越说，霍骁就越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他太害怕了。 当他看到匕首扎向霍昭的那一刻，他感觉周围的一切都静止了。 “对不起。”霍昭抿唇，干巴巴地回道。 印象中，霍骁似乎从未这样生气过。 “我做了很不好的事情，让你担心了，是吗？” 她的语气软乎乎的，安抚着霍骁那焦躁不安的心。 “我语气也不太好，对不起。”他将霍昭抱起。 “有没有被吓到？” 霍昭摇摇头。 “姬少棠的声音很弱，我来不及和你们说，我知道我一离开，你就会跟上来，我就想着快一点先找到姬少棠。那个人要接近我，就被小黑勒死了。我想着留一个人，这样就可以问他们想要做什么。” 霍昭抱着霍骁的脖子，一点点和他说着自己的打算。 霍骁很难说明自己现在的心情。 一方面骄傲于她有思考，有自己的行为逻辑，一方面又觉得她想得不够周全，太冲动冒险。 可更多的，是懊恼自己刚才的态度。 “岭南，我带你去。”霍骁突然改了口。 “真的吗？” “我想，也许你该学一些保命的东西。从明天开始，我会带你去校场训练，让你练习每一种兵器。你要和那些士兵一样，不断训练，增强自身实力。” “好。” “还想要去看花灯吗？” “还可以去看吗？” “可能没什么人了，这一会。” “但我还是想去，和你一起。” “好。” “阿禾和小湘呢？”到这一会，霍昭才想起来两人。 “已经让人送她们回府了。她们很担心你，明天你要好好和她们道歉才行。” “我给很多人添了麻烦，是吗？” “是的，阿昭。”霍骁没有安慰她，“如果你出事了，很多人都会因为你而受到责罚。” 霍昭没再说话，但霍骁知道，霍昭听进去了。 第一百一十章 细作 此时，蔺府。 “有人绑架了世子，被霍昭和霍骁发现了，现在人已经被带下去处理了。” “所以你们就回来了？” “是。”蔺湘低着头，身板却挺得很直。 “没能进去破庙？” “没。我和惊澜郡主被拦在了外面。”哪怕面对蔺泉那充满压迫感的表情和话语，蔺湘也没表现出丝毫的怯懦，依旧不卑不亢地回应着。 “除了这件事外，还有没有其他消息？” “您指的是？” “那个小孩——霍昭。” 霍昭的话还在耳边，可蔺湘却没打算说出口。 “没有，爷爷。她不过一个普通的五岁小孩。” “普通？”蔺泉嗤笑，“我看可不见得。” 蔺湘没有反驳，也没再开口。 “行了，你下去吧。” “是。” 蔺湘离开，书房里只剩下在思考着什么的蔺泉和安安静静陪伴着他的管家。 “这个蔺湘，倒是比大房的两个孩子要能耐些。可惜了，不仅生错了性别，还跟错了娘。不然以她的性子，当个太子妃倒是正合适。” “二小姐性子沉稳些。”管家应和道。 “沉稳是好。就怕不是一条心。蔺瑶呢？还在闹吗？” “这会已经安分些了。” 蔺瑶为了这次花灯节做了很多准备，结果被蔺泉禁足，闹了一天也没能踏出房间门一步。蔺崎去嘲笑她，结果两人就这么扭打起来，最终两人都被罚了禁足，只有蔺湘一个人能出门。 “把他们这个月的零用扣掉一半，长长记性。” “是。” 此刻的市集，同蔺府一样安静。 如霍骁所说，街上的人已经变少了许多，只有零星几个商贩还在卖着花灯，但大多不是什么好看的款式。 来回绕了几个摊子，霍昭都没能选出一个花灯来。 霍骁的视线落在角落摊子摆着的那个空白灯笼上。 交谈过后，他成功拿下了这个空白灯笼，又借了笔墨。 短短几笔，灰狼的神态便出现在灯笼上。 霍昭的眼睛明显亮了不少。 “可以吗？” 霍昭点头，迫不及待用手去拿。霍骁也没有逗她，直接将灯笼放在了她的手上。 “走吧，我们去河边。” 河边要空旷一些，加上大部分人都已经走了，就更显空旷。但河面还飘着许许多多的河灯，看上去美轮美奂。 “好漂亮。”霍昭想要凑近一些看河灯，被霍骁拦住。 “等下掉水里去了。过来，这边放河灯。”买花灯的时候，霍骁另外买了一个能放的河灯。 烛火亮起，霍昭小心翼翼将灯放在河面上。水推着众多的河灯往前飘，很快，霍昭放的河灯就融入了‘大部队’之中，分辨不出来了。 霍昭坐在河边，小小一只，叫人看了心软软。 霍骁没再说什么，也坐在了她身边，直到起风了，这才带着霍昭回了府。 回府的时候，清秋清雅两人已经在府里了，就连柳管家和嬷嬷也在等着他们回来。 “郡主，你终于回来了，你没事吧？”嬷嬷拉着她的手，上上下下看了个遍。 “对不起嬷嬷，漂亮的衣服被我弄脏了。” “你这孩子！现在是说这些的时候吗？你知不知道，嬷嬷看到清秋清雅自己回来的时候，都快要吓死了！”嬷嬷爱之切，忍不住打了一下霍昭的手臂。 很轻，但满满都是关切。 霍昭看向红着眼眶的清秋，还有依旧板着脸的清雅，“对不起。” 她将几人的名字依次说了个遍。 “没事就好。洗个热水澡，早些休息，别冻着了。”柳管家说道。 霍昭应下。 晚上，清秋清雅依旧守在她身边，照顾她入睡。 “清秋清雅，你们是不是生气了？” 清秋清雅对视一眼，纠结再三，清秋还是开了口。 “郡主，我们不是生气，我们只是在想，明明我们离你这么近，为什么你不愿意向我们开口，而选择自己去冒险。” “不过我们现在也大概知道你的想法。”清雅开始总结。 “这件事情，说到底还是我们默契配合不足。这样，郡主，以后再有类似的情况，你得带上我，由清秋跑去找救援，你觉得呢？” 埋怨和生气都不会有任何作用。事情既然发生，那她们应该做的，是避免同样的事情再发生。 霍昭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 主仆三人聊了一整个晚上，认真对这件事做了总结复盘。直到后半夜，主仆三人才睡了过去。 同样没睡的，还有霍骁。 地下室里，矮子男的哀嚎声不断。霍骁坐在他面前，抬眸看着他，眼里满是寒霜。 “谁派你们过来的？” “没有人！” “嘴巴这么硬，那就把牙齿一颗颗拔掉吧。” “你！你不能这样！”矮子男一听，如坠冰窟，整个人忍着疼痛，越发激烈的挣扎起来。 霍骁可不管这些。 在他这，嘴硬的人通常没有好下场，更何况是想要拐卖孩子的人牙子。 牙齿一颗颗掉落，矮子男已经不知道自己晕过去了多少次，又被泼醒了多少次。 他呢喃着听不懂的异邦话，眼珠子逐渐涣散开来。 霍骁抬手，示意行刑人停下。 “叫郭铭志过来。” “是。” 郭铭志是被悄悄带过来的。带过来的时候，身上连件外衣都没搭。 至于他是怎么被带过来的。原先他是在睡觉，突然耳边一个声音如鬼魅一般响起——将军捉到了倭国的人，特召您前往将军府。 一瞬间，郭铭志分不清自己是被吓醒的，还是被吓醒的。 “将军。”心里吐槽归吐槽，但在正事面前，郭铭志还是很有分寸的。 “嗯。坐吧。”霍骁椅子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放了一张椅子。 郭铭志没拒绝，坐下后才正眼看面前已经被摧残得快不成人样的矮子男。 “将军，他这是惹到您了？” 以往他们也不是没有抓过奸细，但霍骁极少会动用极刑。 “他和另外一个人绑架了姬少棠，还想要杀掉阿昭掩盖罪行。” 郭铭志咋舌，“昭昭没事吧？” 霍骁摇头。 郭铭志松了口气，对眼前的男人也没有了半点怜悯。 “将军，您这次要我过来，是要做些什么？” “我一开始以为他只是单纯的人牙子，直到后面他迷糊之后开始说起了倭国话。” “您怀疑他和同伙是偷渡过来的？”如果只是单纯的人牙子，霍骁不会大晚上让他过来一趟。 “不止。”霍骁一脸严肃。 “那破庙附近有个码头，我派了几个人在那里守着。果不其然，就在刚才，有一艘不起眼的小船靠岸。船上全是倭国人，他们见被拦截，没等开打就集体了结了。至于这个，我断了他的臂，拔了他的牙才没让他自杀成。” “事出反常必有妖！”郭铭志下意识要摇一摇自己的扇子，才发现自己来得急，没带。 “现在他已经快受不住了，盘问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您放心。”郭铭志起身，毫不留情地将一旁放着的水泼到矮子男身上。 第一百一十一章 让你死都死不了 “杀了我！杀了我！”矮子男用倭寇语喊道。 他的眼睛充斥着血丝，眼里的懦弱早已经被绝望所替代，目眦尽裂。 “杀了我！杀了你们！全杀了！” 郭铭志皱眉，掐住他的下巴，“回答我的话，我倒是可以满足你的要求。” 他用倭国语回着，却被矮子男误以为他是东瀛国的人。 “你来救我了吗？你是谁？哪个将军底下的人？快，快替我报仇，救我回去。” “你是哪个将军旗下的？”郭铭志顺着他的话问下去。 “安井将军。你呢？” “你们来南诏国的目的是什么？” “目的？” 说到最关键的地方，矮子男原本已经失神的眼睛又清醒了一些。 郭铭志皱眉。他真的很讨厌这些被专门训练过的死侍！ “你不说，接下来可就是拔脚指甲了。你说了，还能利落的上路。” “你……你不是东瀛国的人？！” “看我的身高就知道我不可能是你们倭国的人啦。非要我把话说的这么明白。” 那人胸口一梗，差点又呕出口血来。 郭铭志有些嫌弃的后退一步。 “快说，你们来南诏国的目的是什么！为什么要绑架世子和郡主？！” “我没有。我们只是想要一点盘缠。” “盘缠？谁信啊！就这么恰巧在这种时候绑架了世子，要一点盘缠？”郭铭志踹了一下他唯一还有知觉的腿。 矮子男哀嚎着。现在的他，只要一动，伴随而来的，就是钻心的痛。 “让我猜猜，你们是第一批探查队，出了些意外，丢了盘缠，交不了差，还差点成为乞丐。所以你们打算趁着花灯节干一笔大的，盘算着绑个有钱的小少爷，一方面可以拿他的钱，一方面可以把他卖了，再趁着夜色和大部队配合，这样也能抵掉一些过错，是吧？” “你在胡说什么！” “看来是了。”郭铭志笑笑，双手合十，拍了个掌。 下一秒，原本还气急的矮子男眼神在瞬间变得呆滞。 “可以开始问了，将军。” 这是郭铭志的能力——催眠。他擅长于带动别人的情绪，让对方跟着自己走，最终被不知不觉的催眠。同时，他也是个出色的语言能力者。周遭各国的语言，他都能说上一些。 可以说，能在这个年龄就坐上副将、参将位置的，都不是什么头脑或四肢简单的家伙。 “问他，为什么要绑架姬少棠，他们打算怎么处理他们两个人。” 郭铭志一字一句翻译。 “我们只是要点钱，看男孩长得还不错，就想将他带回去卖了。” 霍骁皱眉。 “东瀛国的人，大部分都有些特殊癖好。”郭铭志跟着解说。 “然后呢。”霍骁开口，郭铭志也就继续追问。 “然后……然后我们发现他是南诏国的殿下，我们怕惹事，就打算拿了他的钱，把他灭口。那个女孩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她一出来，她的衣袖……她的衣袖就窜出来一条蛇，把我大哥给弄死了！”矮子男的眼神变得惊恐。 “我不想听这些，他们来这的目的是什么？”霍骁的神色逐渐变得不耐烦起来。 “目的……我们……我们是想要打探南诏国的消息。” “什么消息？”郭铭志追问。 “不……不能说。”男人触及到关键词，下意识要去咬嘴里的毒药。可毒药早已经同牙齿一起被拔出，他这一咬，不过是牙床咬牙床。除了让自己更痛一些，再没有其他的作用。 郭铭志摇头，“还想着自杀呢？再不说，让你死都死不了。” “我……我们只是想要看看南诏国的情况而已，什么也没做。” “岭南的叛乱，是不是和他们有关？” 郭铭志转述。 “是。” 话一出，霍骁和郭铭志两人脸色皆变。 第二天吃饭的时候，霍昭的脑袋都快埋到了碗里。 “要不晚些时候再去？”霍骁问道。 “不，我想现在去看看姬少棠。下午我还要找阿禾和小湘过来，和她们好好道个歉。晚一点我还要去看看老虎。晚上还要练功。” “你这一天的安排还挺充实。”霍骁看她有模有样地安排着自己的时间，莫名欣慰，却又觉得有些好笑。 “下午我要去宫里一趟，你好好在家。” “知道了。”霍昭应道。 用完餐，两人前往王府。 得知他们过来，姬钦立马出来迎接。 “这就是安乐郡主吧？我听少棠说了，这次多亏了你，不然他怕是有去无回啊。” “他还好吗？” 姬钦摇摇头，“估计是被吓到了，后半夜就发起了高烧。我让人去请了云公子，直到早上体温降下来了些，云公子才离开。” “我可以去看看他吗？” “当然。他娘在屋里照看他，我让人带您过去。” 霍昭看向霍骁。 “去吧。”霍骁拍拍她的脑袋。 两人刚进府，便分了两路。 后院一片安静，霍昭被丫鬟带到了姬少棠的房间门口。 敲响三声，丫鬟通报后，才听见里面传来一个带着些哭腔的声音。 “你就是安乐郡主？” “钦王妃好。” “好。谢谢你，孩子。”虞俪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朝霍昭招了下手。 霍昭走过来，这才看见躺在床上的姬少棠。 “他睡着了吗？” “是。早上刚睡过去，不过不太安生，没半个时辰就会因为做噩梦醒过来一次。”说到这，虞俪又擦了下眼角溢出来的泪水。 “听少棠说，是你救的他。” “我听到了他的声音。不过救他的不止是我，还有霍骁和小黑。” “小黑？” “我养的蛇。” 虞俪愣了一下。 还没等她开口问些什么，床上的姬少棠猛地一挥手，大喊着‘不要过来’。 虞俪急忙去握他的手，可姬少棠挣扎得太过分，虞俪好几次都抓了个空，反倒是霍昭，走上前，看似不经意一抓，却牢牢将姬少棠的手握住。 “姬少棠，是我，霍昭。” 她学着霍骁安慰他的样子，轻轻拍了拍姬少棠的脑袋。 虞俪一看，立马让人把安神药包拿过来，放在姬少棠的鼻尖让他闻了闻，这才让他安定了下来。 姬少棠缓缓睁开眼…… “霍……昭……” “嗯，是我。”霍昭软乎乎地应道。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为什么一定要变得很勇敢啊？ “你没事吧？”回过神来的姬少棠，第一件事却是询问霍昭是否安好。 “我没事。你现在很难受吗？” “我是不是很没用？” 霍昭摇摇头，“害怕很正常。” “可是你就不害怕。” “因为我在森林里长大啊。” 姬少棠想起了霍昭在学堂上说的那些话。 “我也可以变得像你一样勇敢吗？” “为什么一定要变得很勇敢啊？”霍昭不解。 “他们都说男孩子要勇敢一些。” “你已经很勇敢了。我知道你想要保护我，但是你起不来。” “你……你看到了？”姬少棠脸一红。 霍昭点点头，“但那个时候我要和坏人对抗，没办法回复你。” “是我太弱了……”姬少棠垂眸。 “我也很弱。没关系，我们会变强的。”她的眼神里很是坚定。 “不过，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这也是其他人想问的问题。可怕姬少棠再次受刺激，反而没人问出口。 “我就是在小摊那里玩投球，因为投不进去，就玩了一轮又一轮。然后有个人他说这游戏有诀窍，我听他的，果然就进了。后面，他说要带我去玩更好玩的，就在河对面的摊位，我就和他去了，走到一半就被掳走了。” “他们打你了？” 姬少棠点点头，手上和脸上的乌青不知道何时才会消。按云亦行的话来说，如果姬少棠不是及时被带了回来，他的手怕是就要废了。 “我察觉不对，想要跑，就被另一个男的抓住了。他把我暴打了一顿，丢在了破庙，两人搜刮了我的钱财，说着我听不懂的话……” 霍昭一脸严肃的点头。 “霍骁说，人是最复杂最坏的。以后我们都要小心点，不要被这些人骗了。” 小孩子总是能用最直接的话表达大人要思考许久才能委婉表达出自己想法的话。 “好。”姬少棠应下，看上去有些疲惫，没有了往日的活跃。 “乖乖睡觉，不要怕。”霍昭说着，拿出一个荷包。 荷包是刘三娘离开前做的，做了很多动物的图案，其中有一个是老虎的，霍昭往里面放了从老虎身上梳下来的毛。 “这个给你，里面是老虎的毛。有了这个，你就不会做噩梦了。” “谢谢你。” 霍昭摇摇头，将荷包放在他枕头底下。 一晚上晕晕乎乎，昏昏沉沉的姬少棠再也忍不住困意和疲惫感，眼睛一眯，又睡了过去。 霍昭也没有要多待的打算。 “钦王妃，那我就先告退了。” “谢谢你，小郡主。” “姬少棠很快就会好起来了，你不要伤心。”她记得，她生病的时候，刘三娘也是这么伤心，一直照顾着她，直到霍骁来接她。 虞俪扬起笑脸，朝她点了点头，眉眼透着温柔，却难掩疲态。 霍昭没再多说，起身离开了姬少棠的房间。 回到前厅，霍骁也刚好和姬钦聊完。两人不知道聊了些什么，面色都有些沉重。 看到霍昭时，霍骁朝她招招手，“怎么样？东西给了吗？” “给了。”霍昭应着，把姬少棠被掳走的来龙去脉也讲了个清楚明白。 “下午我同你一起去面见皇上。”纠结再三，姬钦还是说出了口。 霍骁点头，没再多待，和霍昭一同离开。 两人进宫时，虞禾和蔺湘也到达了霍家。 一见面，两人对霍昭就是一阵嘘寒问暖。 “你早上去看姬少棠了？” 霍昭点头。 “我早上去看他了，但是没能看到他，只知道他情况不太好。他怎么了？没事吧？” “他没事，不过看到了霍骁把那个人的手臂砍掉了，被吓到了。” “砍……砍掉了？”蔺湘也白了脸。 “你别怕别怕，那是因为那个人想要掐死我，霍骁才会砍掉他的手的。” 霍昭不解释还好，一解释，更把两人吓得不轻。 “那你还说你没事？”蔺湘瞪大双眼。 “我是没事啊？”霍昭不明所以、 “他都要掐死你了你都没事！”虞禾拔高音调。 “小黑把人勒死了，至于另外一个人，被霍骁抓了，所以我没事。” “小黑把人勒死了？”虞禾的音调更高了，甚至有些扭曲。 “小黑又是谁？”蔺湘的关注点有些不同。 平静带着些疑惑的语调，让虞禾也迅速冷静了下来。 “是啊，小黑是谁？” “是我养的蛇。”霍昭的语气很是开朗，全然不顾他人死活。 “蛇？”这下两人都变了语调。 偏偏小黑还以为她们是在欢迎她，下一秒便从霍昭的衣袖里窜出一个身子来，吐着蛇信子，嘶嘶嘶地朝他们打着招呼。 一时间，尖叫声响彻整个将军府。 清秋端着糕点过来，被尖叫声吓了一跳，急急忙忙跑过来，还没开口，就被清雅拦住。 “怎么了怎么了？”她的语气很是急切。 “没什么，就是被小黑吓到了，你就别过去了，糕点给我吧。”清秋胆子小，过去怕是也要加入尖叫大军之中。 “哦哦，好。”清秋听劝，站在原地不动弹，由清雅拿了进去。 糕点放下，两人也因为气喊完了，收了声。 小黑感受到了她们的害怕，有些委屈地蹭了蹭霍昭的手心，探出去的身子也收回了一大半。 “没事的，没事的小黑。”霍昭安抚着它。 “你们吓到它啦。小黑很乖的，不会伤害人的。” “昭昭，你胆子怎么这么大？居然敢……敢养蛇？”蔺湘咽了下口水。 霍昭摸摸鼻子，没好意思说自己现在还在照顾老虎。 她发现了一点，很多在她看来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似乎总是能引起别人的骚动。可为什么，霍骁就不会呢？ 霍昭不明白，索性也就不去想了。 此刻，皇城正殿， “居然还有这种事！”姬玄稷一拍桌子，姬钦和服侍的下人们立马跪下。 “陛下息怒。”蔺泉神情严肃，“当务之急，还是要顺着线找出潜伏于城内的细作。” “阿骁，除了这些，那倭国细作可还有透露更多的消息？” “启禀陛下，那人并非核心掌权者，所透露的消息中，有用的消息甚少。” 姬玄稷的脸色何止是一个‘差’字可以形容。 “依你看，我们现在该如何做是好？” 问题犹如蹴鞠，一顿踢后又回到了霍骁脚上。 第一百一十三章 和朋友好好道别 “蔺相说的固然有道理，但眼下我们的消息甚少，要在这茫茫人海中找到隐藏其中的细作，怕是不容易。此外，昨天一事，说不定已经打草惊蛇。长远的不说，近些日子来，他们应该不敢再有所行动。” “那依你的意思，我们现在就该什么也不做？”任谁都能听出来姬玄稷那压抑的怒气。 但霍骁面色依旧如常。 “非也。”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平和，犹如一剂镇定剂扎入姬玄稷的血管之中。 没人开口，都在静等霍骁的下文。 “城中的细作我们要一一揪出，但当务之急，是先要解决岭南叛乱。” “怎么说？” “这次叛乱起的蹊跷，怕是有人在其中搅混水。那名被抓的细作也曾透露，他们原先是打算登陆岭南，只不过撞上海上风浪，这才上了京城。既如此，我们何不从岭南先下手，找到破口处，再抓着那细线一点点就幕后之人尽数抽出。” “那你可有打算？” “细作被抓，接应的人没了消息，此刻京城的细作肯定不敢有举动，消息也就传不到岭南。我想提前出发，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提前多久？” “三日后。” 姬玄稷沉思了一会，“准。” “谢陛下。” “蔺泉，霍骁这次一走，怕又是三五个月，这段期间，朝堂之事，你要多上些心。” “陛下，这是臣的职责所在。” “少钦，粮草和后勤，你要跟上，及时补足，不要让冲锋陷阵的士兵们寒了心。” “是，陛下。” “都退下吧。具体的事宜，明天上朝再议。霍骁，你留下。” “是。”三人都不敢有任何异议。蔺泉和姬钦离开后，殿内就只剩下萧严、姬玄稷和霍骁。 “原以为只是简单暴乱，没想到其中还牵扯到别国。”姬玄稷叹气，看上去忧心忡忡，和刚才一派威严的样子截然不同。 “陛下，东瀛国的野心昭然若揭，如今我们抓到把柄，未尝不是件好事，您不必如此忧心。” “就是辛苦你了，匈奴才刚击退不久，这东瀛国又蠢蠢欲动。” 霍骁却不以为意。 “陛下，这恰巧证明，南诏国在您的带领下蒸蒸日上，日子渐渐富饶，这才会惹得他国惦记。天佑我南诏国，这才会在对方刚冒头的时候被我们抓住把柄。我霍骁作为南诏国的镇安将军，少不了您的扶持和维护。能为南诏国出一份力气，不仅是臣的职责所在，更是臣心之所向。能为您解忧，是臣的荣幸。” “好！”一番话下来，姬玄稷那焦躁的心瞬间被抚平，甚至脸上都带了些许笑容。 萧严也松了口气，表情也松弛了些。 “镇安将军说的有理。陛下，那些个细作最为狡猾，您瞧瞧，那花灯节那么多人，偏偏抓了世子和郡主，您瞧瞧。” “两个小家伙现在可还好？” “世子被吓到，此刻正在王府修养。阿昭心大，倒没什么事情。” “小家伙胆子倒是随了你。” “此次岭南平定叛乱一事，我打算带着她一同前往。” 话一出，姬玄稷和萧严皆是一愣。 “带霍昭？” “是。小家伙与寻常孩子不同，留她独自一人在京城，府里的人怕是压不下，倒不如随我一同出发，也能让她知道这世间的复杂。” “可她不过一个孩子。”萧严忍不住出声。 霍骁叹气，“是啊。” 短短两个字，话里全是无奈。 他原本也是想将她当做普通孩子培养的，上学府、交朋友，可有些时候，事情总是往出乎预料的方向发展。既如此，倒不如教会她真正能保命的东西。 “罢了，这是你带回来的孩子，我也就不掺和了，你自己拿定主意就好。这次出去，务必小心。” “陛下也是。眼下敌人依旧在暗，我们尚且不知朝堂上是否有异心者，还需谨慎小心些。” ---将军府--- “也就是说，三日后你便要带着昭昭一同出发了？” “是。此事越快越好，奈何要集队，还要准备粮草和通信证，怎么也不是一天能安排好的事情。” “这不是胡闹吗！”云亦行皱眉，眼睛里全是不赞同。 “胡闹不胡闹的，也已经成定局了。” “你……你说说你，这么大的事，你也不先和我商量商量。这平定叛乱不是儿戏，她……她……唉！你要教她保命的东西，我教她用药，教她下毒，她有这天天赋，必定能成才，打打杀杀算怎么个事？” “云哥哥，你别担心，阿昭没事，阿昭愿意，阿昭不想和霍骁分开，阿昭不怕。” 霍昭不知道听了多少，推门而入后直接走到了云亦行身边。 她抬头，眼神一如既往地纯粹。 “等阿昭回来了，阿昭就和你一起学医，救更多的人，更多的动物。” “学那么多东西，昭昭会不会累？”面对霍昭，云亦行的声音一下子柔和下来。 “不会。我喜欢学东西。”霍昭并没有说谎。 无论是上学堂，还是练剑，亦或是学医，每一样她都觉得很有趣。这些，都是之前的她所接触不到的东西。 “战场很危险，你一定要听霍骁的话，不能自己乱跑，要好好地回来，知道吗？” “知道了。” “不要受伤。等你回来了，我给你准备一大堆你喜欢的糕点和酥糖，好不好？” “约定。”她伸出小尾指。 云亦行笑着，伸出小尾指勾了勾。 小孩子真的很神奇……不，神奇的应该是她，怎么能这么会拿捏住每一个人呢。 云亦行想不通这一点。 出征的消息很快流传了出去，要准备的事情比较多，也怕学堂的人问东问西，所以这几天，霍骁给霍昭告了假，对外便宣传她身体不适，不让任何人与她见面。 直到要出发了，蔺湘他们看霍昭在其中，才知道霍昭也跟着一起去。 不同于蔺湘和惊讶和虞禾的羡慕，霍昭和霍骁一同坐在马上，兴奋地和她们打着招呼。 “昭昭！”蔺湘和虞禾叫住了她。 “和朋友好好道别一下。”霍骁摸了摸脑袋，把她交给沈耀，自己则领着队伍接着往前走。 第一百一十四章 让他们没有不选我的理由 霍昭下了马，哪怕没有沈耀在身边，她也不担心自己会被扔下。 “昭昭，你也要跟过去？” “昭昭，你身体好了？” 虞禾和蔺湘同时开口。 “我身体没事，因为要和霍骁一起出门，所以这几天都在准备，没能和你们说是因为霍骁说要保密，对不起。” “战场可是很残酷的，这么凶险，你要是有个好歹怎么办？” “哇！能和镇安将军一起出征，好羡慕你，昭昭。” 蔺湘和虞禾在对待霍昭要出征这件事表示出截然不同的态度。 “阿禾！这有什么好羡慕的？昭昭现在这么小，连世子见了人断胳膊都吓得现在还在修养，要是昭昭她……”蔺湘及时收了声，不愿意在霍昭要离开前说出一些不好的话来。 她握着霍昭的手，“昭昭，这件事可不能任性。你当务之急，应该是去学府好好上课，战场不适合你。” “阿湘，你放心吧，我不会闹事的。 ” “不是怕你闹事，我是怕你……”说到关键处，蔺湘又收了声。 “你是我朋友，我希望你好好的。打仗是大人们的事，你是一个女孩子，还是一个小孩，怎么样也轮不到你去打战。” “不是的，阿湘。”霍昭的声音很是严肃。 “不是什么？” “我是女孩子也可以上战场的。我一点也不弱，哪怕我现在还是一个小孩，我也能发挥出自己的作用。”霍昭虽然偶尔会有些冲动，但对自己的能力向来有一个认知。 她一直都很清楚，自己不弱，只不过因为自己还太小了，所以没办法变得特别厉害，但只要她一直练习，变得更厉害，就能厉害到打败所有的坏人。 这些，只是时间问题。 这也是霍骁所告诉她的。同样的，霍骁从未否认过她的能力。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蔺湘说这话的时候有些没有底气。 哪怕是她的父母，也认为女孩子应该遵循三从四德。跟随男人四处征战什么的……这是她想也不敢想的事情。 至于虞禾，想是敢想，却从没有人能够帮她实现这一梦想。就连她的父亲都严禁她再接着学习剑术，认为她应该在教养嬷嬷的指导下做一个‘郡主’应该做的事情，表现出一个贵族世家子弟应该有的教养。 一时间，两人都有些羡慕霍昭。 一个羡慕于她的自由，一个羡慕于她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甚至她在乎的人无条件地托举着她，帮助着她。 “不管怎么说，我们等你安全回来。”虞禾拍拍她的肩膀。 “这个……这个是我母亲生前和我父亲一起去庙里给我求的平安符，你戴在身上，一定要好好的，不要受伤，等你回来，我做甜汤给你喝。” 霍昭有些错愕。 “可是这是你很重视的东西吧？”如果没记错，当初蔺瑶要的东西，应该就是她的护身符。 “你也是我很重要的友人。”蔺湘的眼神变得坚定。 “快出城了，昭昭，我们要快些了。”沈耀适时出声。 “那等我回来，我们在一起在将军府里喝甜汤吧。” “好。”蔺湘看霍昭将平安符挂好，脸上多了些笑容。 “要平安回来啊。” “一路顺风。等你回来，可一定要和我好好说道说道征战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虞禾挥手，与她告别。 霍昭点头，被沈耀抱上马后，挥手与两人道别。 “好羡慕。”虞禾看着远去的霍昭，忍不住开口道。 “如果我出生于将军府，而不是出生在文官世家，是不是我也能跟着昭昭一起去战场了？” 蔺湘看向虞禾，一时没说话。 虞禾也回头看了，笑了笑，“就是突然有感而发，别在意。” 她双手扣在脑后，又恢复了平日随心懒散的样子，“走吧，该回去了。” “阿禾！”蔺湘叫住了她。 “嗯？”虞禾转身看她。 “就像昭昭说的，女孩子也是可以上战场的。只要你想，并一直努力练习……虽然，虽然说一定会付出比别人更多的努力，可当你一个女生比男生还要厉害的时候，没有理由不选你，不是吗？” 她的表情有些躲闪。 她知道的，如果不是因为霍昭，虞禾根本不会和她搭话。 蔺湘不知道自己这番话在虞禾看来是否有些自大了，可她也羡慕着霍昭的自由，霍昭将她带出逃离囚笼的第一步，她喜欢虞禾和她一样，能够意识到自己想做的事情，不断去努力，哪怕会头破血流，也好过在某处黯然神伤。 虞禾似乎也没想到向来安静得蔺湘会突然说这些话。 反应过来的她，在蔺湘的道歉要说出口之前率先笑了出来。 “你说得对。”虞禾说道。 “回去吧回去吧。” “诶？” “不是你说的吗？要好好努力，直到比所有人都厉害，让他们没有不选我的理由。”虞禾扎着利落的马尾，转身时，马尾也跟着飘动，单是看她的背影，都能感受到她的随性和洒脱。 蔺湘嘴角忍不住弯了弯，“努力前，要不要先喝一碗甜汤？” “听上去是个不错的主意。”虞禾停住了脚步。 蔺湘知道她是在等自己，欣喜之余，却也提着裙摆，快步跟了上去。 而这边，霍昭已经跟上了霍骁。 “说好了？” “嗯。” “要有很长一段时间见不到你的朋友了。” “没关系的。”她摸着腰间的护身符，“我们约好了，等我回去，要一起喝甜汤的。”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霍骁摸摸她的脑袋。 “老虎呢？” “再后面，等再走远一些，我们就可以放归了。” “嗯！” “你好像很高兴？”霍骁注意到了霍昭话语里的兴奋。 “嗯！”声音比刚才还要再雀跃几分。 霍骁不再追问，心里大概有了答案。 “赶路的日子可是很累的，你在将军府待了那么久，还能习惯吗？” “当然！” 虽然这么说，霍骁还是让清雅跟了过来。至于清秋，因为没有武力值加上胆小，和嬷嬷一起留在了将军府。 值得一提的事，毛毛作为耐力犬，也跟着大部队一同出发。 第一百一十五章 有人来了 “你是说，霍昭那个小丫头，跟着霍骁一同出发了？” “是的，爷爷。”虞禾回去后，蔺湘照例向蔺泉报告今日发生的事情。 无论是学府的，还是……霍昭的。 通往自由之前，她得先依附于蔺泉，让自己过上正常贵女应该有的生活。 她无法像霍昭那样随性，也没有虞禾那么远大的梦想。她所想的，无非是想靠着蔺泉在京城的地位，为未来的自己谋一个还算不错的夫家……仅此……而已。 好好活着……是她父母在临死前对她唯一的期望。 “这小丫头，倒是比想象的粘人些。” 但让蔺泉更惊讶的事，霍骁居然同意了霍昭跟着他出征的要求。这到底是在意……还是不在意呢…… “行了，没有其他事情报告的话，你可以先出去了。”蔺泉摆手，下了逐客令。 “是。” “对了……” 蔺湘停住脚步，等候蔺泉的下文。 “那个惊澜郡主，和她交好些。” 【霍昭不在，就将目标转到虞禾身上了啊。】 蔺湘并没有将内心的想法表现出来，应下后便离开了书房。 “派出去的人怎么样了？” 要离开前，蔺湘隐约听到了蔺泉的声音。 派出去的人？派出去谁？要做什么？ 蔺湘心中充满疑虑，却不敢停下脚步。她知道的，蔺泉身边的人，比面上看到的要多得多。 而这边，霍昭几人赶了一天的路，在夜晚到达前，总算是在河边扎了营。 篝火燃起，搭帐篷的搭帐篷，烧火的烧火，沈耀几人负责在周围撒防止蚊虫蛇蚁的药粉，至于霍昭，则跑到了老虎附近。 “霍骁说，再有两天，你就可以回到森林里，你再忍一忍哦。”她扯掉一半黑布，让老虎透透气。 老虎吃着霍骁打猎回来的食物，依旧没有要理会霍昭的打算。 霍昭显然也习以为常。 老虎冷淡一些，不和任何人接触，对它而言反而是件好事。曾作为‘狼’活着的霍昭很明白这一点。 突然，老虎抬起了头。 “小家伙，有人来了。” 霍昭的鼻子动了动，没有半点犹豫，抓着口哨便吹了起来。 这个口哨声，是霍骁教她的，关于敌袭的口令。 于此同时，原本安分在一旁吃着自己晚餐的毛毛也炸了毛，朝着树林深处不断吠着。 原本还在分配食物的霍骁停下动作，“全员戒备！” “没想到他们比我们想的还要沉不住气。”沈耀围了过来，神情充满戒备。 “毕竟现在不出手，等我们后面和各个关口的大部队集合，他们就更没有出手的空间了。”戚风接过话口。 早在集队时，霍骁就已经召集他们开过会了。他们守了一天，等的就是这一刻。 “沈耀，我去找阿昭，你们记得留一个活口。”霍骁很放心的将这里交给他们。这些人，对沈耀他们而言，还构不成威胁。 “是。” 话音落，不断有人从树上跳下，周围也不断冒出黑衣人围过来。 沈耀几人立刻进入备战状态，而霍骁也立马赶到最后面。那边有狄和风在守着，这是一会的功夫，他并不担心霍昭的安全。 如霍骁所料，狄和风将霍昭很好的护在身后。但因为老虎的体型太招摇，所以霍骁没有安排太多人手在这边，只放了一个话少但靠谱的狄和风。 “小家伙，放我出去。” 按着狄和风所说老老实实待在笼子边的霍昭，耳边传来了老虎的话。 “你要出来？” “那男人快坚持不住了，有其他人往这边过来了。” 闻言，霍昭摘下耳罩。 “狄叔，把笼子钥匙给我！” 狄和风没有犹豫，抽空将钥匙扔了过去。钥匙稳稳被霍昭接住，她没有迟疑，跳上拉着老虎的推车，踮着脚尖，一脸认真地开着锁。 “昭昭，小心！” 笼子顶部，一个身影笼罩住了她。 霍昭抬头，往旁边一闪。 刀落在锁上，发出清脆的响声，霍昭顺势拽住另一角的黑布用力一拽，黑衣人踩着黑布，因为霍昭的动作，黑布从脚底滑走，连带着他也往后踉跄了一下。 黑布彻底滑落，男人摔倒在笼子顶部，手垂落下来。 老虎金色的瞳孔一缩，一抬头，直接将对方的手撕扯了下来。 一声哀嚎，换来的，是老虎那充满威压的吼声。 森林里回荡着它的声音，原本在打斗的人都愣了一瞬。知晓情况的霍骁几人迅速反应过来，抓住对方走神的空档，利落的结束了战斗。 另一边，霍昭也在第一时间接着解开钥匙，将老虎放了出来。 “小家伙，上来！” 它俯下身子，让霍昭爬上它的后背。 霍昭没有一点迟疑，双手尽可能环住它的脖子，整个身体都是趴在它的身上。 老虎奔跑的速度很快，霍昭必须用尽全力抱住老虎的脖子，才能避免自己掉下去被踩死的命运，但她没有丝毫害怕，相反，每当老虎咬下一个人头时，她眼里的兴奋更甚，以至于到最后忍不住嚎了一嗓子又一嗓子。 “怎么会有老虎！”赶来的黑衣人看着一地的残肢断骸，不免也觉得头皮一阵发麻。 “你们是谁？拦截我们有什么目的！”霍昭的声音一出，其他的人这才注意到她。 “怎么还有小孩？你们没找错人？” “没有错啊。” 狄和风抬手，又将一人利落解决后站在老虎身边，抬头看向树上的几人。 “谁派你们来的？” “通知他们，我们撤！”黑衣人没有理会狄和风的话。 另一人接收指令，掏出笛子。笛声短，尾音却长，声音一层一层在林间荡开。 原本还在攻击霍骁他们的黑衣人在听到笛声后不再恋战，迅速撤退。 如果不是地上还有其他黑衣人的尸体，他们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做梦了。 毕竟他们来的突然，走得也猝不及防。 “阿昭，你没事吧？”霍骁的声音带着急切。 老虎‘哼’了一声，放下霍昭后又主动回了笼子。 霍昭没敢说，老虎刚才那一声冷哼的意思是——等你来，人都不知道死哪了。 “我没事。狄叔和老虎在保护我。” “将军。”狄和风甩掉剑上的血，将剑收了起来。 “辛苦了。” “还以为他们会在晚上的时候行动。”狄和风他们预料到了会有敌袭，却没想到他们赶在所有人都清醒的时候进行攻击。 “是我没想到，他们会选在我们赶路一天最为疲惫的时候出击。这次，是我的失误。”霍骁承认的很是干脆。 第一百一十六章 我去找熊叔和郭叔 “其他人怎么样？ 狄和风问这话的时候，霍骁已经走到了霍昭身边，将霍昭抱到了怀里。 “损伤不大。” “他们到底是什么人？突然的来，突然的走，目的是什么？” “依我看，他们是幕后人故意用来拖延我们时间的。” “拖延时间？这对他们有什么好处？”狄和风皱着眉看着满地狼藉。 “好让他们的人及时送信，另一方面也好削弱我们的战力和精神力。” “看来他们比我们想的要急切。” 霍骁点头，“他们后面肯定还会行动，我们得想个方法，不能让他们继续这样下去。留一部分人收拾，叫沈耀他们到营帐里集合。” “是。” 狄和风收到命令后立马上前去通知其他人，后端，只剩下两人一虎。 “谢谢。”霍骁看向老虎。 老虎‘哼’了一声，傲娇地接着吃自己的晚餐。 “走吧。下次看来不能让你一个人单独行动了。”他没想到只是这一会功夫都能出事。 到底还是自己警戒心太低，想得太简单了。没能意识到小孩的生命比想象的脆弱，也没想到危机来的会如此之快。 霍骁做了深刻的反思。 “霍骁，刚才老虎看帅了。它带着我，刷刷刷就把坏人拍的稀巴烂。” 看霍昭这雀跃的表情，霍骁有些头疼。 这真的是一个五岁小孩在看到一地残骸应该有的表现吗？ 虽然这么想，他还是在她嘴里塞了一小块饴糖。 等两人到营帐的时候，其他人已经在里面了。看霍昭好端端的，没有一点被吓到的模样，几人也松了口气。 “将军。”一行人起身。 “都坐。今天大家都已经累了，我们便长话短说。” 几人坐在底下，神情是一致的严肃。 “幕后的人已经按耐不住了，我们在和其他部队汇合之前，一定要多加防备。白日赶路的时候，轮流休息，保存体力，晚上才能轮流值守。” “将军，你的意思是……他们还会再来？”戚风的眉头蹙起。 “没错。他们的目的是想要拖延时间，好及时送信到岭南。一方面也是想趁着大部队没集结之前削弱我们的体力和战力，好拉长镇压叛乱的时间。” “这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耗掉我们的精力，他们就越有可能搅乱战局。要是镇压途中我们出了事，朝堂必定大乱。怎么看，好处都很多，对于他们而言。” “沈耀说的没错。眼下熊坞和郭铭志应该已经到关口了，明天开始，要辛苦各位了。在大部队集结之前，我们应该是没办法像今晚一样安营扎寨，好好休息了。” “那就是接下来十天都会这样……”狄和风低语。 “没错。粮草那边多加派一些人手，其他小队轮流休息，具体的时间安排……” 会开的时间不长，但霍昭还是听得脑袋一点一点的睡着了。 但事情远比想象的要棘手。 黑衣人出现的时间和频率没有任何规律，而且人像是源源不绝一样，不断从林间冒出。他们这一队才刚出京城范围，就已经有不少人受伤，行军进度严重受阻。 短短两天，哪怕他们轮流休息，也已经显露出疲惫之态。 “看来等我们去关口找他们集合不是办法。戚风，狄和风，你们两个分别率领小队出发去和熊坞、郭铭志接头……” “不行啊将军！本来我们人手就不足，如果我和狄和风再分散掉一些人力，大队可就更危险了。” “是啊。而且这一来一回更耗费时间，等我们赶回来，一来一回少说也要四五日了。” 他们商量着对策， 霍昭就在一旁安静地摸着狗。 这些日子，她也出了不少力，但不可否认，因为她是小孩，所以周围的人也会多留意她一些。 她不想做一个累赘。 想到这，她摸毛毛的手一顿。 “霍骁。” “阿昭，饿的话你先去外面吃饭。”哪怕焦躁，霍骁在面对霍昭的时候还是保持着一定的耐心和温柔。 可霍昭还是固执的叫着他的名字，甚至还扯了下衣角。 “阿昭，我在谈论正事。其他的我们等会再说。” 再次被打断话，霍骁叹了口气，看向霍昭的同时，也顺势从口袋里掏了一块饴糖给她。 底下的几人也忍不住跟着开口，让霍昭先自己玩一会。 “霍骁，我去。” “嗯，去吧。”霍骁误会了霍昭的意思。 “不是，我是说我去。” “去哪？” “我去找熊叔和郭叔。” “你？” “我也想帮忙。” “昭昭，这不是过家家。你一个小孩，怎么去？这路上凶险，要是你被黑衣人盯上，又或者遇到山贼，那怎么办！” “就是。别胡闹。小孩子就乖乖待着就好了。让你一个小家伙去找人，这算什么事？” 沈耀和戚风接连开口。 “且不说你没去过关口，就算你去过，路途这么远，你迷路了怎么办？”狄和风自然也是持反对意见。 “阿昭，我知道你想要出一份力，可是这些事情还不是你一个小孩子能解决的。”霍骁摸摸她的脑袋，理解她想要帮忙的心情。 “你乖乖待着就是最好的帮助了。” 没有一个人认为一个小孩能帮上忙。 说实在的，这几天的强度下来，霍昭作为一个小孩没有哭闹，安分老实躲在角落，还能时不时帮忙补上一刀，就已经胜过大部分人了。 因此，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也从没有觉得带上霍昭是件拖后腿的事情。就连一开始对霍骁带上霍昭而感到不满的小兵，在这两天也全然没有了一开始的偏见。 他们知道霍昭是因为以前在森林里捕猎，所以有一定的经验。但这点经验，最多只能在队伍里苟着帮忙补刀。在这种情况下脱离了大部队，那只有送死的份。 再怎么样，他们不至于让一个小孩去找人，更不认为一个小孩有这个耐力和精力连夜出发去找大部队。 “以我看，还是我自己一个人去。快马加鞭，我尽量将时间压缩在四天，这段时间，大部分加快出发的速度，我们在中间的渠水林会合。” 狄和风看向霍骁。 四目相对，两人似乎都默认了这个方法的可信性。 “我是小孩，他们不会注意到我的。我可以说服老虎，让老虎带我过去。我也会认路。” 第一百一十七章 像个有孩子的父亲 霍昭的眼神很是坚定。 她很聪明，还列举了很多她出发的好处。 “就这样。和风，这件事就交给你了。现在黑衣人刚走，你先缓一会。”霍骁直接忽视了霍昭的话。 “一个时辰后我就出发。” 狄和风没有拒绝霍骁的提议。 刚才和黑衣人的周旋耗费了他不少体力，他得先恢复一下精力，才能扛住接下来的行程。赶路这几天，他必须将自己的生理需求压到最低，用最快的速度和熊坞他们汇合。 “那将军，我就先出去了。” “嗯。”霍骁点头。 “其他人，收拾一下残局。” “是！” 会议结束，其他人陆陆续续离开。霍骁也在这时看向霍昭，刚想抬手哄哄她，霍昭便直接拍开了他的手跑了出去。 正准备出去的沈耀被霍昭撞了一下，下意识回头看一眼霍骁。 霍骁一脸无奈，“小孩子闹脾气了，先让她自己待一会吧。” 虽然这么说，他还是让守卫的士兵跟了过去，确保霍昭没有跑远。 霍昭确实没有跑远，她跑到了老虎那里，嗷呜嗷呜地吐槽着。 周围的人听不懂霍昭在嚎叫什么，也不知道营里面做的决定，所以看霍昭和老虎在一起，也只觉得是小家伙胆子大，并没有多注意。 听从霍骁命令跟出去的士兵如实回复着。 “看来小家伙正在和老虎吐槽你的‘暴行’呢，将军。” 听着沈耀的调侃，霍骁也只能无奈摇头。 “行了，我去叫小家伙来吃饭。” “嗯。阿昭脾气大，这会我要是过去，她估计要闹得更厉害了。” 沈耀摆摆手，摇摇头笑着往霍昭所在的方向走过去。 霍骁收回视线，叹了口气。 【算了，等到了关口，再多买些小家伙喜欢的零嘴让她带着吧。】 “将军，不好了！小家伙不见了。” 霍骁身形一顿，回头，对上的是沈耀那一脸紧张地神情。 “沈叔，这可不好笑。” “我怎么会在这种时候开这种玩笑！而且，老虎也不见了。” “钥匙不是在狄和风那里吗？” “自从第一次被黑衣人攻击开始，笼子就没有锁住过了。” “该死的！”霍骁自己也想起来这一点。 正想赶过去一探究竟，毛毛突然从草丛里冒出来，嘴里还咬着一张纸。 霍骁黑着脸，将纸摊开。 那上面的字迹，他再熟悉不过。 【我和老虎、小黑一起出发了，小黑拿了地图给我，我很快就回来，动物们会帮我，我走更近的小路，渠水林见。】 她的话还不是很流畅，写的字也有好有坏，但霍骁明白她的意思。 他捏紧纸条，低头看着地面，让人看不出他的神情。 “将军，我的地图不见了。” “将……将军，追吗？” 匆匆忙忙赶过来的狄和风刚好听到了沈耀这一句没有底气的试探。 “怎么回事？” “阿昭带着老虎去通信了。你的地图，不出意外是阿昭拿走的。” 狄和风脸色一变。 “我现在就追过去。” “不用了。” 狄和风没想到这三个字会从霍骁嘴里说出来。 “将军，现在不是说气话的时候。” “我知道。阿昭这家伙把关口的位置画出来了，应该是先去找熊坞了。老虎的速度快，你这会追应该是追不上了，倒不如去找郭铭志。如果顺利，你们在关口能汇合，还能再节约一天的时间。大部队汇合的时候，如果阿昭还没到……我会另外派人去找她。” “可是这样的话……” “阿昭说的没错，她是一个小孩，不会太引人注意，还有老虎在身边跟着，安全性更高些。虽然说这里的森林她没有踏足过，但以她的能力还有她自带的野性，穿过森林并不是件难事。” 他分析着，既是说给狄和风他们听，也是在说服自己，让自己能安心些。 霍骁捏着手心的纸。 他想，等霍昭回来，他一定要把她的屁股打烂！ 时间紧，任务重，狄和风也不能再说什么，拿了新地图后就立马出发了。 眼下说再多，都不如赶紧行动来的有效。只要他速度快一些……再快一些，那霍昭能活着回来的可能性就会再多一些。 “所以，小家伙真的自己跟着老虎出发了？”等戚风知道消息的时候，狄和风早就已经出发了。 “是啊。”沈耀叹气。 “没想到在京城的日子里，居然没有磨灭掉她半分野性。” 戚风大笑，“这样子才是小狼崽嘛。我倒是觉得，以她的能力，说不定真的能比狄和风还要先一步到达。而且，你没发现嘛？” “发现什么？” “因为小家伙的这个举动，原本低迷的氛围已经完全被扫荡一空了吗？现在这些家伙，可个个卯足了劲，打算把那些黑衣人按在土里呢。” 戚风这一说，沈耀才注意到队里的气氛。 这两天来，因为黑衣人日夜不歇的进攻，大家都有些疲惫，甚至还因为休息不足而耐心见底，多次爆发争吵。 “这几天多亏了小家伙一直在期间调和，有她在，大家才能在这种紧张的气氛中稍微喘一口气。” 霍昭是个敏感细腻的孩子，总能很快捕捉到周围人的情绪，适时出来调和。哪怕有些士兵是新进来的，也很快被她所征服。 他们都觉得理所当然，却忘记了，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如今霍昭还为了我们只身冒险去找其他分队，这群大老爷们心里可正憋着一股气呢。” “话是这么说，可你不担心她吗？” “怎么不担心？但我相信她。那小家伙，从一开始就不一般，那可是狼崽，能在狼的身边活到五岁，我觉得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奇迹。她不会有事的。” 戚风的语气很是肯定。 “这会，你看上去倒是像个有孩子的父亲了。”沈耀显然被说服了。 戚风起身，手里拿着盘子，上面放着肉和一碗汤。 “现在我这个老父亲得去看另外一个闹脾气的孩子了。” 沈耀轻笑，没说话，看着戚风拿着盘子进了帐篷。 而此时的霍昭，正在林里穿梭着。 第一百一十八章 城门风波 “没想到你的胆子比我想得大，居然真的敢和我一起走。” “和你一起走，能省掉很多麻烦。”至少森林的动物不会不长眼的来找茬。 “你就不怕我路上饿了把你吃了？毕竟现在已经到了森林里，我不需要你也可以走回去，或者在这里安营扎寨。” “你要是真的这么想，你就不会问我这些了吧？”霍昭一脸清澈。 “哼。该说你是不怕死吗？” “怕啊。所以让你和我一起。” “你一开始就在算计我？” “当然不是！我只是觉得你很厉害，我也很厉害。如果我们两个一起，那一定能够完成的很漂亮，还能比他们更厉害！” 老虎‘哼’了一声，加快了一点速度。 “要赶过去，那可就没时间吃饭了。” “没关系，我很能挨饿。”在森林的时候，有上顿没下顿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我可不想。”老虎喷出一口气。 “等我们回来，让霍骁给你十只鸡！” “这还差不多。” 老虎没在说话，而霍昭则是有些心虚的摸了摸自己的屁股。 她想，现在霍骁一定很生气，但他也一定相信着自己会完成好这件事情。 霍昭的眼神变得坚定。 有了事情做，日子过得就更快了。 霍昭一路看着地图，途中抓了不少小动物来问话，只为能找到更近的路。当然，她本意是想‘友好’沟通，但因为老虎在，动物根本不敢靠近，只能出此下策了。 “快到了。” 一天一夜不吃不睡的赶路，霍昭的眼睛却亮得出奇。 老虎站在山顶俯瞰着山脚，那下面，便是他们这次的目的地。 “你自己下去吧，我在这等你。” “为什么？” “我不喜欢人类。” 人类无非分为两种，一种害怕自己，一种想要征服自己。但无论如何，他们的手段只有一种，那就是攻击自己。 霍昭不语，只是摸了摸他的脑袋。 “喂，别得寸进尺了。”说是这么说，它也没有生气的样子。 “因为你很强大，所以它们怕你，想征服你。你是强者。” “哼。当然。” “我们一起下去吧。” “我不。” “没有你，他们不会相信一个小孩能跑到这里。而且，我一个小孩，他们不一定会让我见熊叔。但是有你在，动静一大，他们肯定会通报。” “这么肯定？” “因为你是强者。” 又是一口气喷出。 “小心他们第一时间就拿剑来叉你。”话是这么说，它却也还是转了身，往下山的路走。 “你现在也会开玩笑了？” 老虎不说话，林间只能听到小孩传来的阵阵笑声。 很快，两人到达关口。 如霍昭所说，一人一虎到的时候，他们率先关注到的是老虎。 “老虎？怎么会有老虎！” “弩弓呢？弓箭手呢！” “关城门！关城门！” “等等，老虎身上……老虎身上有个小孩！” “小孩？活的死的？” “活……活的。”不仅活着，还很开朗地在和他们招手。 传递这消息的人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拍了拍自己的脸颊，确认自己没有看走眼。 “活的？喂！你们都停手，别射箭。” “这里有人。”城墙上的人着急忙慌地准备射杀老虎的时候，霍昭一直在下面挥手，证明着自己的存在感。 奶声奶气的声音，在一阵兵荒马乱后，终于传到了城墙上的守卫们的耳朵里。 “真的有小孩？” “小孩在老虎身上？！” “真的假的？我在做梦？” 一堆人吵吵闹闹，终于有一个人出来主事。 “你是哪里冒出来的？”溯翎低头看着那个小小的身影，眉头皱起。 “我来找熊坞。” “熊参将？你是他什么人？” “我是镇安将军的义妹，霍昭。” “可有证明？” “熊坞知道我。”她想了想，又拿出胸口的哨子，“这个是霍骁的专属哨子。” 但距离太远，加上她骑着老虎，众人不仅看不清，还不敢接近她。 “怎么样，要通知熊参将吗？” 溯翎点头，示意对方偷偷去，不要打草惊蛇，而他则依旧站在原地，吸引霍昭的注意力。 “你说你是镇安将军的义妹，那他们现在人在何处？” “我们前天晚上分开时，他们还在笛林。” “笛林？笛林离这里，快马加鞭不吃不喝也要三日，你只用了一天多的时间？”溯翎心头疑虑更重了一分。 这孩子凭空冒出，怎么看怎么奇怪。可是看她这样，又不像是说谎的样子。 “因为老虎很厉害。它带我过来的。”溯翎问一句，霍昭就答一句。 溯翎将目光放在老虎身上。 那金色的瞳孔叫人不敢直视。 “那老虎是你养的？” 霍昭摇头，“我们是朋友。” 溯翎对此不做评价。 一番对话后，熊邬也终于赶来。 早在听到一个孩子骑着老虎来找她这种匪夷所思的人消息时，熊邬就已经猜到了那小孩就是霍昭。 所以还没等禀告的人说出来着是谁的时候，熊邬就已经冲到城门来了。 定睛一看，熊邬大喊着让人开城门。 城门才开了条缝，熊邬就挤了出来，朝霍昭跑过来。 “熊叔！”霍昭想要下去，又怕自己一下去，城墙上的人会攻击老虎，于是只能忍着想要跑过去的冲动，在老虎背上拼命挥着手。 “我的祖宗诶！你怎么会在这？还在这老虎身上。” 熊邬几人是接到要出征的消息才快马加鞭出了城，到周围的校场集结其他队伍的，自然知道老虎的存在，也知道此行霍昭和霍骁是打算将老虎放生。 天知道他刚知道霍昭这小丫头和老虎接触的时候有多震惊。 “还有，你这身上脸上怎么搞的？怎么这么多小伤口和叶子？” 脸上的伤口、头发上的落叶和破洞的衣服，都是霍昭在穿越草丛和狭窄山路的时候弄上的。 熊坞想将她头上的落叶拿掉，可她却随意的拍落手上的树叶，抓住熊邬的手。 “熊叔，霍骁他们有麻烦了，你快点带队 ，到渠水林和他们集合。” 从始至终，她都没有忘记正事。 第一百一十九章 我得吃熟的 “有麻烦了？”熊坞的脸色秒变严肃。 “怎么回事？” 仔细想想，以霍骁对霍昭的在意程度，如果不是遇到大麻烦，怎么可能会放霍昭一个人跑这么远的地方来报信。 “有黑衣人每天都来捣乱，大家都很累，受了很多伤。他们想让狄叔自己一个人来找你们，可是狄叔找你们，怎么样都要三天，我和老虎走林间小路能更快到，我就跑出来了。” “将军不知道？”熊坞敏锐地察觉到了霍昭话里透露出来的意思。 “我留了字条，让毛毛给了霍骁。” “我知道了。”熊坞点头，挺直了腰。 他抬手，立马就有人上前。 “先集队，半个时辰后随我出发，至于粮草，再接着准备，两日后到了关口，再补上。” “是。”那人领命，立马按吩咐去办事。 “那我去找郭叔了。” 看熊坞安排下去了，霍昭便要离开，却被熊坞拉住衣领。 “等等！” “不能等了，熊叔。我得快些去找郭叔才行。”霍昭焦急得很，自认为刚才的沟通已经浪费了不少时间。 “我知道。”向来行事风风火火地熊坞此刻竟意外的平静。 “我现在就集结队伍过去，你留在这里，等我们来接你。” “可是郭叔那边……” “将军肯定会安排人去找郭铭志的，你放心吧。”霍骁是个习惯做两手准备的人，不可能会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一个孩子身上。 霍昭却还是不放心。 熊坞越看她越喜欢得紧，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在这里好好休息。虽然说你走小路来，但仅用一天一夜便赶到这，想必是不吃不喝不睡才能到这的吧？” 提到水，霍昭下意识咽了下口水。可一天一夜没喝水的她，嘴唇早已经干裂，口腔里自然也是一点唾沫都无了。 ‘咕噜噜……’ 甚至于，肚子也在这种时候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我没事。我很能忍。” 话一出，别说熊坞了，就连仅见了她一面的溯翎也忍不住皱起眉头。 虽然她身上衣服有些脏了，但看料子也知道，这小孩一定是被精细养着的。既是被精细养着的，应当娇气些才是……就算她比寻常孩童要懂事些，可看着年龄，不过也才五岁。 一个五岁的孩子，真的能做到这个地步吗？ 难道有诈？ 可她与熊参将之间的亲昵又不似作假，眼中的担心也极为真切…… 溯翎想了又想，却迟迟不能梳理出一个让自己信服的理由来。 “溯翎。” 熊坞的声音将他的思绪唤回。 “在。” “好生招待着小家伙，给她吃点东西，换个衣服，再上个药。到时候我和将军来接她。切记，莫要让小家伙受了委屈。” “是。” 说完，熊坞看向霍昭的目光又柔和下来，大手盖在她的脑袋上，重重的，很有份量，却带着一种安心感。 “剩下的，便交给我们这些大人吧。” 霍昭想了想，还是点了下头。 熊坞很快便带着人马追了上去，霍昭和老虎则留了下来。 溯翎将百姓们安置好，空出一条道来，霍昭则骑在老虎的身上，大大方方地走进城里。 一人一虎在主干道上大摇大摆的走着，不少人开着窗户缝瞄着她们，想着她们是什么来路。 一行人围着她们，却都默契地离远了些。溯翎骑着马走在最前头，不时回头看她一眼。 他是城主之子，接到京城消息后，他便负责筹备粮草，集结军队，和赶到熊坞对接。 原本他们应该在霍骁一行人到达关口之后，再交队交粮，这事一出，他们筹备粮草的速度也要快一些了。毕竟如果真如霍昭所说，被黑衣人拦了路，耽误了进程，那后面赶路的速度必是要加快不少。 他琢磨着，不知不觉便到了府邸。 溯翎将缰绳递给马夫，抬头看着一人一虎在后面慢悠悠的走着，犯了难。 孩子还好，这老虎……万一要是发了野性，伤了府里的人和城里的百姓可如何是好？可说要好好待着……弄个笼子会不会引的她不满？ 可再不满，她也就是个小孩，应该不会这般难缠吧？ 看参将对她的态度又格外亲昵…… 还有笼子，要装这么大的老虎，这笼子拿过来也要个一时半会的。 他站在府邸前思索着，忽略了霍昭唤她的声音，直到霍昭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角。 溯翎回过神来，入目便是一双金色的瞳孔。 他吓了一跳，踉跄着后退两步，这才注意到站在老虎面前的霍昭。 “郡……郡主。” “你有鸡吗？” 话一出，溯翎下意识低头，又抬头看她。 霍昭眼神清澈中带了些疑惑，似乎不知道他在犹豫什么。 “没有鸡的话，鸭鹅也可以的，牛也行。老虎饿了，要吃饭。” “有的，都有的。”溯翎急忙回复，并为自己刚才想岔了而感到羞愧。 “但是这老虎……” “我保证它不会伤人，我会和它一直在一起。”霍昭表明着自己的立场。 “郡主不休息一会？”虽然这么说，溯翎还是松了口气。 毕竟这整个城里，除了霍昭，怕是没人敢接近这老虎。 也是奇了怪，这老虎分明没被拔了爪子，气性也还在，怎么在霍昭这个小孩面上如此顺从安分？一天一夜的相处，不吃不喝……它也没将这小孩吃了去？ 正是考虑到这一点，溯翎才相信霍昭陪在老虎身上不会出事。但这要是换了其他人……可就不见得了。 不管如何，眼下这个小孩是绝不能在自己管辖的地方出了事的。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到时候自己可就难逃其责了。 “我和它一起休息，你们不用怕。” 霍昭最是会知晓他人情绪，又怎么会不知道几人在忌惮老虎。此举，并非是为了老虎，而是为了安抚它们罢了。 “那您用餐……” “在院子就好。不过我得吃熟的。” 溯翎被她这句话逗笑。 “难不成你还吃过生的？” “是啊。以前在森林里都是吃生的，后来被霍骁带回去，就不准我再吃生的了。” 溯翎的笑容敛住。 他只是随口一问，谁曾想这孩子还真的吃过生的啊。 第一百二十章 又是镇安将军所说 溯翎咽了下口水，对她更是好奇。 一个孩子，骑着老虎，一日一夜不吃不喝赶路，走得还是林间无人知晓的凶险小路……太诡异了。 “你……” 刚想开口，霍昭的肚子又响了起来。 她有些为难，皱着眉头，“我可以吃饭吗？” 当然可以。 考虑到小孩一天一夜没吃东西，溯翎先让人弄了些热粥给她暖了暖胃，点了下肚子，这才吩咐人把饭菜端上来。 溯翎屏退了众人，偌大的后院，只有他们两个人和一只老虎。 一人一虎落座在溯翎的后院，背靠着背。一个坐在桌前饿却不失条理的吃着午餐，一个在后面大快朵颐地撕扯着生肉。 截然不同的场面，让溯翎啧啧称奇。 “怎么样，还要再让人端一些来吗？” 霍昭摇摇头，“我吃的很饱，谢谢你。” 倒是个有礼貌的。 “现在你能告诉我，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了吗？” “很重要吗？”霍昭问道。 “很重要。” 霍昭叹了口气，颇有些无奈。那表情，活像是长辈在看顽劣的孩童一般。 溯翎摸摸鼻子，为自己有这种错觉而感到荒唐。 “黑衣人很多，大家的行军进度被拖累，还受了不少伤，霍骁想让狄叔出来送信，让关口等待集合的队伍提前汇合，但若是狄叔一人，耗费的时间不仅长，目标也大，我就带着老虎跑出来了。” “你不怕？” “有什么好怕的？”林子的路，她走得多了。 这些个林子，再复杂也不过如此。更何况有老虎威慑着其他大型动物，还有其他小动物帮忙指路，她这一路不要太顺遂。 就是这小路当真是小型动物穿梭的，树枝割了她不少口子。虽然伤口都不大，但却也泛着细细密密的痛。 好在，她向来能忍。 这些都不是事。只要她找到了熊叔就好。 溯翎不免有些佩服她的大胆。 “等熊叔过去了，霍骁他们就会没事了，对吧？” 溯翎没想到小家伙还在想着这件事，但还是点了下头，想让她安心些。 “熊参将有勇有谋，这次带队赶过去，肯定能助将军一臂之力。至于郭参将那边，有狄参将通知，肯定也是万无一失，你大可放心。” 说完，他自嘲笑笑，不觉得霍昭能听懂。 可霍昭却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 “你真的就只有五岁？”溯翎回想起霍昭的种种行为，忍不住开口问道。 “霍骁说我五岁。” 这是之前在军中的大夫判定的。但因为她先前营养不良，导致骨骼发育不足，所以可能会有个一两岁的偏差。 霍骁说，等她在将军府再生活个一年半载，营养更上去了，到时候再让云哥哥来看，岁数就会更准一些。 “什么都是镇安将军说，你自己没有想法吗？”从一开始他便发现了，‘霍骁’这个词在她的话里，提及的频率实在过高。 “我要有何想法？” 霍昭不解地看向他。 “你这样不好。你想说什么说便是，无需要时时刻刻提起镇安将军，更不应该直接称呼他的名字，这坏了规矩。” 溯翎蹲下来与她平视，出于好心想要教导她一番。 “我有想法，所以我跑出来了。但有些话是霍骁告诉我的，所以我要提他的名字。至于名字，他从不在意我是不是这样喊。我喜欢，我就喊了。” 在她这，什么规矩都比不得她自己喜欢重要。 小家伙思路还挺清晰。 溯翎一时无法反驳。 “罢了，你这伤口，我让人给你上些药吧。” “谢谢你。” “不客气。毕竟熊参将离开前，曾嘱咐我要好好照顾你。眼下让你在这院子里用餐，已经是委屈了你。你若不嫌弃，等会我让人收拾间大些的客房出来，你和老虎都可以进屋休息一会。” “那便麻烦你了。”霍昭倒也不推辞。 一天一夜的路程，对于她这个小家伙而言，已经超出了身体所能承担的耗能，眼下事情解决，又吃了饭，正是困倦的时候。 “你这小家伙倒是怪有礼貌的。” 霍昭刚要开口，就被溯翎打断。 他摆手，“我知道，我知道。又是镇安将军所说，是吧？” 霍昭点点头。 溯翎摇头，唇边挂着笑，“那先委屈你在这稍等片刻，我这就去叫人来收拾。” 霍昭再次点头。 事实上，哪怕溯翎不说，霍昭也是懒得动弹的。这趟路程奔波，她早就累的不行了。还能和溯翎讲话，全靠最后一点力气在撑着。 溯翎一走，她便靠在了老虎的身上。 毛茸茸的身体将她裹住，一人一虎，睡得恬静安详。 可这点平静，不到片刻便被打断。 “哇！老虎！是老虎！” “小少爷，小人求求您了，您小声些！小声些！” 和那略带稚嫩却又兴奋不已的声音不同，被踩着肩头的下人白着脸，表情惶恐。 被蜷在怀里的小孩还在熟睡，眼下的青黑，哪怕还脏着一张小脸也遮盖不住。老虎轻抬眼眸，就这么定定的看着墙头冒出的小孩。 金色的瞳孔泛着威严，原本还兴奋着的溯漆脸色一白，脚底一软，差点从墙头栽了下去。 好在那奴仆反应够快，急忙做了肉垫，将他的小主子抱在了怀里。 “哎哟！”巨大的冲击力让他忍不住发出哀嚎。 “小少爷，您没事吧？”饶是这种时候，他也还是惦记着他家的小少爷。 “我……我没事。”溯漆咽了下口水，惊魂未定。 外墙吵闹，老虎却不再搭理，将尾巴盖在霍昭身上后，又接着闭眼休息。 溯翎便是这个时候过来的。听到动静，溯漆和小厮立马安静下来，匍匐在草丛中，生怕被发现。 溯翎也确实没发觉。 他身后跟了两个丫鬟，两个护卫。两个护卫面色沉重，视死如归，两个丫鬟面色惨白，端着药的手止不住的颤抖。 溯翎看不过去，接过了药，让他们轻手轻脚些收拾，院中的老虎他们不必担忧。 说是这么说，几人第一次见这庞然大物，也还是忍不住害怕。 于是，在经过长廊的时候，几人低着头，默默加快了脚步，半点不敢停留，直到进了偏房，门一关，这才松了口气。但无论如何，几人也是不敢发出半点动静来的。 这一对比，反倒是显得溯翎胆子大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与你不同 老虎同样也看了他一眼。 溯翎倒是恭敬的朝它点了下头。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老虎不同于一般畜生。不然，也不可能带着一个孩子跑了一天一夜，到这关口来。 “郡主。”溯翎喊了她一声。 霍昭呢喃了一句，却只是翻了个身，便接着睡过去了。 【倒是一点都不挑。】 这环境，要是换做他弟弟来，肯定要吵闹上一番。溯翎不免想到霍昭之前说的话。 【想必之前过了苦日子，才没养出半点娇气来。】 有顽劣弟弟在前作榜样，溯翎怎么看霍昭，都只觉得乖巧，甚至还多了几分心疼。 “你且睡着，我为你上药。”他说着，也不指望霍昭能回应，将托盘往旁边一放，拿了个干净帕子，为霍昭擦了擦脸。 不多时，白净的小脸便露了出来。 看这面色，将军府必定是待她不薄。可若是精细养着的人，又怎么舍得让她一同出征，风餐露宿呢？ 溯翎想不明白这一点，亦明白有些事不可多问。 “你经常受伤吗？” 不知道什么时候，霍昭已经醒了过来，双眸正盯着他。 溯翎给她上药的动作一顿。 “我有个弟弟，小时候调皮得很，三天两头受伤，怕被父亲责骂，便来寻求我的帮助。一来二去，自然就熟练了。” 只可惜父亲如今年迈不管事，自己虽然未接城主之位，却也已经接手了不少职责。短短三年，他便与他的弟弟生疏了不少，十天半月也不见得能见上一面，明明就在同一屋檐下。 想到这，溯翎叹了口气。 “哦。那刚才趴在墙头的，就是你弟弟了吧？” 溯翎涂药的手一缓，抬头看向墙边。 他的耳朵动了动，面上却不动声色。 “郡主稍等片刻。”说完，他将手上的东西放下，起身大跨步便往外走。 不多时，外墙处便热闹了起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不是说了，任何人不得靠近我这院子吗？” “为什么不能！这溯府，我也有份，凭什么不能走动？我又没进你院子，你凭什么指责我！” “溯漆！我没有指责你。如今有贵人要来，城中之事多之又多，我只求你安分一些，别再给我增添麻烦了！”溯翎的话又急又无奈。 “贵人？贵人就是你院子里的小孩，对吗！我见你一面，你就日日推脱说忙。那城里的贵人叫你照看一个小孩，你就屏退众人，照顾她吃，还为她上药。这些活，哪个丫鬟做不来，那需要你一个大忙人去做？怎么，照顾她你就不忙了！” 那话，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质问出轨的相公。 “溯漆，你说的什么话？”溯翎气急，“罢了，我不同你多说。陈三，你要是照看不好他，我自会安排其他人来接手。” “大少爷，小的知错了。”陈三跪在地上，忙不迭给他磕了两个头，心底暗暗叫苦不迭。 “是我逼着陈三来的，你指责他作甚！”小孩矮了哥哥大半个身子，涨红着脸，看上去很是不服气。 溯翎看着那充斥着怒火的眸，只觉得额头青筋一跳一跳的，叫人头痛欲裂。 他叹了口气。 “罢了，今日便不追究了。陈三，带着小少爷回院，在贵人们没来之前，不准让他再出来了。” “是……”陈三话还没来得及应下，溯漆便炸了起来。 “凭什么！你总说我会闹事，你怎么知道？我看你分明如同其他人所说，惦记着城主之位，认定了我留着是个麻烦，想将我养废罢了！我不会顺了你的心意的。” 说着，他一把推开溯翎，却不是往外跑，而是跑到了院子里。 溯翎脸色骤变。 那老虎，可不是开玩笑的！ 真要是惹怒了那老虎，院里的侍卫加起来怕是都不够它塞牙缝的！ 溯翎几乎是拔腿就往院子里跑，在看到自家弟弟站在老虎面前时，那心更是在瞬间就提到了嗓子眼。 他张着嘴，一时不敢出声。 “你叫什么名字？” 溯翎从未想过霍昭的声音能如此动听。 是了，是了！怎么样也是小家伙的宠物，有霍昭在，老虎就不会乱咬人。 饶是如此，他也不敢肯定，只想着让溯漆快些离开院子。 他快步上前，将被吓定的溯漆拉到身后。 “郡主，这位是我的胞弟，溯漆。他平日顽劣，若是冲撞了您，我给您道个歉，还请您别放在心上。” 霍昭身边没个人，只有一只老虎伴着她。可溯翎知道她与寻常孩童不一样，自是不敢轻待。 “哦。”霍昭显然对他没什么兴趣。 “他突然跑进来要拉我，所以老虎就站起来了，没对他做什么。”她解释着，不想旁人对老虎有误会。 老虎低低哼了一声，似乎对此不以为意。 霍昭摸了摸他的毛发，以示安抚。 “你不怕它？”原本被吓到的溯漆此刻已经回了神，但还是下意识躲在自家哥哥身后，不敢再向刚才那般勇猛，站在老虎面前高喊。 “它是我朋友。”既是朋友，自然也就没有害怕的道理。 “你真奇怪。” “哪里奇怪？”霍昭不解。 “不和人做朋友，反倒和一个畜生做朋友。” 闻言，霍昭皱起眉头。 “它不是畜生，是百兽之王。另外，我也有朋友，姬少棠、阿禾与小湘，他们都是极好的人，与你不同。” 他们再害怕，也从不曾说过小黑和毛毛是畜生这种话。不对……姬少棠说过，不过后来和毛毛好好道过歉了，每次来还总是带些好吃的给它。 霍昭在心里默默纠正着自己的话。 “与我不同？哪里不同？”溯漆本就因为自家哥哥对她态度与他有所不同而对她不满，此刻听到霍昭对他的评价，更是怨气满满。 “她们懂得‘尊重’二字。” 溯漆一噎。 “溯翎，我想洗漱一下，然后休息。”霍昭看向溯翎。 “好，我这就让人准备。” 溯翎应下，抓着溯漆的后衣领就出去了。 一通折腾后，霍昭总算是再次入睡了。许是太累，这一睡，便直接睡到了晚上。 房间里一丝光亮没有，她下意识要喊清秋清雅，却骤然想起来自己此刻已经不在将军府了。 许是没有事情做了，又许是一觉醒来有些孤独，霍昭鼻子竟有些泛酸。 她想将军府的大家了。 也想霍骁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那是因为我在这 似乎感受到了霍昭的情绪，老虎竟然走了过来，主动地蹭了蹭她的脑袋，就连袖子里的小家伙也微微动了身子，轻轻缠住了她的手，似在安慰。 霍昭鼻尖酸涩更重。 人在委屈的时候，往往只需要旁人一句关心，眼泪便会决堤。 但霍昭没让眼泪溢出，外面的动静吸引了她们的注意。 老虎鼻尖微动。 “是下午那个小子。” 霍昭自然也闻到了那股子气味。 她的夜间视力不差，这会缓过了神，眼睛也已经适应得差不多了，便下了床，将门打开。 蛇在袖间冒出了头，老虎的眼神发着光，剩下一个模样最是温和的霍昭直勾勾地盯着他。 奈何还没等霍昭开口，那家伙便两眼一黑，吓晕了过去。 霍昭看向老虎。 【没用。】这是老虎对溯漆的评价。 但不管有用没用，总不能让他待在这里。 霍昭走出房门，蹲下身戳了戳他的脸，“喂，溯漆。” 她的声音叫起名字来，带着些异于常人的认真。 见溯漆没应，她又戳了戳他的脸，“醒醒。” 几巴掌下去，被吓晕的溯漆如同在水里憋久的人一样猛地睁开了眼，大喘了一口气。 抬眼，入目又是那几双发光的瞳，差点又晕了过去，好在这次霍昭及时捂住了他的眼睛。 “他怎么这么胆小？” “吼。（是你胆子太大了。）” 霍昭回想起其他人见到它和小黑时的表情，点点头，觉得老虎说的有理。 “我胆子才不小。”溯漆听不懂老虎的话，但还是听得懂霍昭的话的。 他将霍昭的手推开，可看到老虎和蛇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 “你没事吧？” “我没事。”溯漆起身，故作冷静地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尘。 “大晚上的，你来这里做什么？” 霍昭一脸狐疑地打量着他，果不其然，在溯漆身上看到了一抹心虚。 “没什么。这里是我家，我哪里去不得？” “可你兄长说了，这里不得任何人入内。” “那……那又怎？”溯漆理不直气也壮。 “这溯家还由不得他做主！他说这些话，对旁人有用，对我却是没用的。” 霍昭皱眉，“他应该是为你好，没想着命令你，你何须如此生气？” “你懂什么！”被霍昭这样一说，溯漆立刻便炸了。 可霍昭却丝毫不慌。 “是，我不懂。你可还有事？没事我要接着睡觉了。” 下午吃的有些多，她现在还不觉得饿，却有些睡不够，只想着赶紧让溯漆离开，好接着睡觉。 可这话却又不知道是哪里惹到了溯漆，对方一脸恼怒地看着她，“你到底是什么来头？凭什么这样和本公子讲话！” 霍昭被他这态度弄得一脸不明所以。 “我怎么了？” 她心下起了不耐，只觉得眼前的人比初次见面时的姬少棠还要惹人厌烦。 “你……你！”溯漆支支吾吾地说着，竟说不出半句话来。 霍昭打了个哈欠，索性将门关上。对方反应了过来，急急忙忙伸进来一只脚。 门被卡住，霍昭撇撇嘴，心里想着要不再让小黑和老虎把人吓晕算了。可霍骁来了，要是知道自己又惹了事…… 【呜……屁股，你且坚强一些。】 于是，她只得将门打开。 “你又说不出什么，又不让我睡觉，到底想要做什么？惹你哥哥生气吗？那我这就去把他叫来？” “你！你把老虎给我。”纠结再三，溯漆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你？” 一个字，让本就敏感的溯漆破了防。 “你什么意思！”他羞红了脸，在长廊灯笼的照射下，面色显得有些诡异。 “你要老虎做什么？”霍昭没去应他的话，反而给她抛了一个问题。 “我要便要了，你这么多话做什么？”溯漆自是不肯说。 “你看到它都要晕过去了，给你老虎，你就不怕头被它咬了去？”霍昭承认，她就是故意吓唬溯漆的。 谁让他这么没礼貌呢？总该要教训一下他才是。 两三句对话间，霍昭已经想好明日要怎么样在溯翎面前提起今晚溯漆的所作所为。 果不其然，听到这话，溯漆的脸色白了两分，但却意外的没有后退，而是昂起了头。 “我哥能近的了身，我自然也能。” “你哥能近的了身，那是因为我在这。” “那我便更近得了。你一个五岁孩童尚可与虎为伴，我足足大你两岁，自是胜你一筹。”他叉着腰，听上去似乎有几分道理。 于是霍昭看向老虎。 “你怎么说？”她呜呜喊着。 “叫他滚。”显然，老虎也想休息。 “他叫你滚。”霍昭如实转告。 奈何溯漆不信，只觉得霍昭没有将他放在眼里，还把他当三岁孩童忽悠。 “你不愿直说便是，这么糊弄我！你当真以为你呜呜两声，我就会认为你懂兽语了？可笑！” “那我不愿。” “你！” 瞧瞧，真说了，他又不高兴。 还是霍骁好。 霍昭心里又有了评判。 “你不愿也得愿。”溯漆被霍昭的话噎了半响，只说出来了这句话。 【怎么说？他好烦啊。】霍昭这话是和老虎说的。 老虎大抵也觉得烦了。 一声虎啸，将城里的人吓醒了大半。其中最不安最惶恐的，莫过于溯府上下。 不出片刻，整个府邸灯火通明，不少脚步声朝这边跑来，又在院外停下。 到最后，只有一个溯翎走了进来，手里还提着灯和刀。 只一眼，他便看到了坐在地上的溯漆。 “小七！”溯翎唤着他的小名，顾不得其他，立马跑过来，却发现他身上没有半点伤口，只是衣服下摆和地板的颜色深了些，还有这意义未明的水渍。 “郡主，这是怎么回事？”溯翎语气有些重，带着些质问意味，看着霍昭的眼里也多了几分不满。 “他想要老虎。但结果如你所见，只一声虎啸，他便呆滞了。” 面对质问，霍昭没有半点害怕，只是冷静的将事实陈述了出来。 只是那眸底蕴含的不耐和面上那平静的神情，却不免让溯翎想到了那个仅见过两三面的男人——霍骁。 第一百二十三章 禁足 溯翎显然也没想到自己的弟弟大半夜不睡觉来这里找麻烦。 “我……是我没有看管好我的弟弟，安乐郡主，我替我弟弟给您赔个不是。等明天，我必带着上好的鹿肉来安抚您的爱宠，在给您备上上好的佳肴。” “唔……”霍昭看向老虎，后者微不可见的点了下头。 事情至此平息。 至于宠物这个称呼，一人一虎似乎都知道再怎么说也不会有人去更改这个称呼，索性也就不理了。她们都知道，一个五岁小孩和一只老虎，哪怕有身份和威慑力，也不会有多少人真正地去尊重他们。 除了霍骁。 霍昭在心里默默补了一句。 两人离开后，霍昭便接着睡觉了。 溯府又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但平静的表面下，也依旧有一丝动静。 “你说说你，好端端的去招惹郡主做什么？你就非要找我些不痛快？” 溯翎看着换了衣服裹了厚厚一层被子坐在床上依旧回不来神的弟弟，心中又急又气，更多的却还是心疼。 他想不明白，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兄弟二人竟这般针锋相对。 种种质问和怒气在看到那张惨白的脸的时候还是泄了气。 溯翎叹气，“老虎非池中之物，不是寻常人能养得。你若是喜欢，改日我带你去市集看看狗崽，养起来一样威猛，何必大晚上跑到院子里去夺他人之物，还搞得自己这般狼狈？” 见溯漆不答，他又接着开口。 “再者，亏是郡主年纪尚小，你一个大男人，半夜跑到女子闺阁，可有想过人家的名声？小七，再过几年，你也到了能扶持我，且成家立业的年纪，怎么就不能懂事些，让我和父亲宽心些？” 说到这，床上呆滞的人总算有了些动作。 他的瞳孔闪烁了一瞬，张了张嘴，发现口舌干得很，于是咽了下口水，这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我不懂事，不是更合你意吗？”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却刚好能让溯翎听个清楚明白。 他皱起眉头，“小七，你这是什么意思？” “眼下房间只有我们二人，你大可不必如此惺惺作态。我知道，你巴不得我命丧虎口，又或是被那老虎吓成痴呆，这样，你倒少了些麻烦，也不必担心城主之位会被我夺了去。” “荒唐！”溯翎拔高了音调，语气中带了些怒气。 “是谁和你说的这些！我从未如此想过！” “你当真从未想过吗？！” 看着那双惊慌未曾褪去，却又附着上一层冷漠和质问的眼神，溯翎一时语塞，只觉一阵心寒。 “从未。”他颤抖嘴唇，眼里满是痛心。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和弟弟的关系变成了这样？明明前几年，他们还那般亲密。 “我不知你什么时候开始有这个想法的。但城主之位，不仅是一个位置，还需要承担起相应的职责。你现在的态度和行为处事，你觉得你能胜任这个位置吗？” “难道像你一样，为了讨好贵人伏低做小，便能胜任吗？” 听到这话，溯翎心口再次一哽。 “我做这么多，你只觉得我是在贵人面前伏低做小，是吗？”最后两个字轻飘飘的，带着些无力。 溯漆眼神微动，越发将被子裹紧自己，却不再说话。 “算了。”溯翎收回眼神，敛下眼中的失望。 “今日起，不许小少爷出院子一步。” “凭什么！” 溯漆的质问没有得到回答。 看着被无情关上的门，溯漆紧咬着牙关，眼里掺杂着各种复杂的情绪，在烛光闪烁下，显得有些扭曲阴暗。 “查一查，少爷身边都有哪些仆人在嚼舌根。” 如若不然，小七不会变了个人一般，对自己有这么大的误解。可他们这血浓于水的亲情，真的比不过他人的乱语吗？ 溯家兄弟的事情，霍昭自然是不知道其中的弯弯绕绕。 第二天起来时，溯翎带了个丫鬟过来服侍霍昭。 那丫鬟许是害怕，好几次都差点打翻了水盆，给霍昭梳头发时更是好几次将她头发扯疼了。 霍昭知道她害怕，毕竟谁都不是和清雅一样胆子大的，索性叫她随便给自己扎了个马尾，就叫她离开了。 溯翎就在外头院子，安排着人将昨日答应好的食物带进来，看丫鬟白着脸出来后，叹了口气，也没说什么，挥手让人走了。 丫鬟如释重负。 “郡主，现在可要用膳？鹿肉已经放在院中，您的我叫人端进来可好？” “拿进来吧。” 话音落，溯翎推开了门，让下人把食盒放好，将其中的东西一一拿出。 他们的动作很是利索，各个低着头，一把东西摆好，就跟着那丫鬟的步伐，得了令后急匆匆地走了。 霍昭叹气。 “你们府中的人是否有些过于大惊小怪，小题大做了？” “郡主，他们都是普通人，自是比不得将军府的人那般胆子大的。” 霍昭也只是随口吐槽一句。于是，两人并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那我便不打扰您了。有任何事情，您摇门口的铃铛便可。” 霍昭点头，顿了顿，放下筷子，喊住了他。 溯翎停住脚步，等着下文。 “你弟弟要是做噩梦，你就把这个给他吧，安神的。”霍昭从腰间接下一个香囊。 溯翎没想到，霍昭还惦记着溯漆。 “此事本就是小七的错，怎好再拿郡主的香囊？” “我还有很多个，你只管拿去给他就是了。”出发前，云亦行怕她见多了血，夜间难寐，便给了她许多个安神香囊。怕他们去得久，香囊失了味，还另外放了方子在其中。 要是能遇到爷爷就好了。 将香囊塞到溯翎手里的霍昭如是想到。 “那便谢谢郡主了。” “走吧。”霍昭赶人倒也干脆，弄得溯翎哭笑不得。 如今这院子，反而像是她的了一般。 虽这么想，但他的心中却未曾有半点不满。 至于霍昭，只是单纯想让他快点走罢了。 既然这些人都这么怕老虎，他们的情绪难免会反馈给老虎，这会加大他的焦躁感，对彼此都不好。 像这样，她和老虎自己待一块，旁的人也别来打扰，自然是最好的。 而这边，溯翎拿了香囊又去了溯漆的院子。 还没踏进去，里面就传来阵阵喧闹，隐约还能听到东西砸在地上的声音。 第一百二十四章 把说霍骁坏话的人咬死 “够了！你还要胡闹到什么时候！” 溯翎的突然出声，及时稳住了局面。 当下，小院便静了下来。 溯漆将椅子扔在地上，冷哼一声，“怎么，这次又要罚我什么？” “你也知道我在罚你！罚你，不就代表着你做错了事？而你，这就是你做错事的态度？！” 溯翎看着满院狼藉，还有下人们颓丧着脸的模样，气的额头青筋直跳。 溯漆扭头，又不再看他。 溯翎捏着拳头，感受到手里异物，这才想起来正事。 “这个是郡主让我给你的。” 听到霍昭的名号，溯漆迟疑，缓缓回头。 “她给我的？”他的视线落在溯翎手上的香囊上。 “她说怕你做噩梦，托我把这个香囊给你，能安心定神。” “笑话。小爷我何曾需要这种女孩子家家的东西？” “古时文人亦喜欢香囊配身，京中贵人亦觉得香囊乃高雅之物，无论男女老少皆配之，并非你口中的女孩子家家的东西。”溯翎好脾气的解释着。 “今日我过来，无非就是想把这个给你。你看看，明明是你年长些，犯了错，抢小姑娘的心爱之物，最后还要人家小姑娘来安抚你。” 听溯翎又要指责自己，溯漆的心里又升起一股烦躁感。 他夺过香囊，一把扔在地上。 “念念念，你每次见我，除了批判我，念叨我，还会什么！既然那郡主这么懂事又乖巧，你何不讨来？毕竟一个女孩家家，也威胁不了你的地位。” “溯漆！你说什么浑话！”溯翎不知道哪里出了岔，让溯漆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来。 “你做得不好，我这个兄长自然要教导你。你若是做得好，我又何尝需要惹人厌烦，天天与你叮嘱这些？” “在你眼中，我又有什么事做得好的？” 看溯翎说不出话来，溯漆眼眶都红了些。 他攥拳，径直进了屋，将门啪的一声关上，力气大的屋檐两侧的灯笼都跟着晃了晃。 溯翎抿唇，看着院里的满地狼藉和掉在地上的香囊。 “收拾好东西，照顾好小少爷，别让他闹事。”他将香囊拿起，想了想，还是放在了石桌上。 “是。” 仆人们应下后，他便离开了。左拐右拐，竟不知不觉，又走回了自己的院子。 彼时的霍昭，正和老虎在院中晒着太阳。一个躺在躺椅上，一个窝在躺椅边，其乐融融，好不自在。 感受到有外人气息，两人同时睁开了眼。 看到了溯翎后，老虎甩了下尾巴，闭上了眼睛，霍昭倒是坐了起来，眼神直勾勾盯着他。 “溯大少爷，你怎么又来了？” ‘又’这个字，就有些巧妙了。 溯翎苦笑，“郡主，你说，你们这个年龄段的孩子，都在想些什么呢？” 霍昭鼓起了腮帮子，眉头也皱了起来，看着手心就掰起了手指。 “早上吃什么，中午吃什么，晚上吃什么，明天吃什么……” 天真稚嫩的话，让溯翎紧皱的眉头松了一些，脸上也有了一抹笑意。 “想不到郡主想的如此简单。” “简单吗？”霍昭不觉得，“我觉得人生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吃饭了。吃不同的、美味的饭。” 吃饭多好。 不用想，只要吃就是了。 “可是这饭端上来前，可要经过许许多多道工序，就连简单的米饭，也需要农户辛勤劳作一年……” “你们大人真是奇怪。” “哦？此话怎讲？” “我只说吃饭，你们却要同我说吃一顿饭有多不易。我自是知道不易，才觉得吃饭是件重要的事情，何须你们和我讲这么多的大道理？难不成我每次吃饭前，还得把心中的感激说出来，再一个个人磕头感谢过去？” 溯翎一噎，没想到霍昭能说出这番话来。 关键是，这番话听上去还颇有几分哲理。 他的脑海中一时闪过许多画面，最后落在了自己在溯漆院子时的画面。 【念念念，你每次见我，除了批判我，念叨我，还会什么！】 难不成，真是自己太过唠叨了？ 溯翎摸摸脑袋，“那依郡主所言，我应该如何做是好？” “你只需问我喜欢吃什么饭，可要一同去外面吃一些不同的美味便好了。你若是想我知道种植粮食有多不易，也可以带我到农户家中坐一坐，看一看田地。许多事情只是念叨，自然惹人厌烦。霍骁便不会。” 她有疑虑，霍骁便开口帮她解答，带她上手或出门探索真相。 她若是喜欢什么，霍骁便叫人摆上来，从不以此为由，大吐苦水。 她若是做错了事，霍骁便与她好好交流，以己度人，让自己明白其中道理。 当然也有讲不通的时候。 想到这，霍昭默默摸了摸自己的屁股。 溯翎没看到她这小动作，脑海里回想的全是霍昭的这番话。 “郡主，我可否再问你一件事。” “什么？” “你会和镇安将军吵架吗？你以后会讨厌他吗？” 这话实在是太无厘头，连带着问出这句话的溯翎都觉得有些荒唐，不理解自己在做什么。 他的面容红了起来，表情有些尴尬。 “郡主，我……我可能脑子有些不太好使了，您就当我……” “我不会讨厌霍骁的。”霍昭的声音坚定而有力，哪怕还带着些稚气，却也不让人看低半分。 “哪怕旁人在你耳边说镇安将军的坏话？” “那我就把说霍骁坏话的人咬死。”说着，她露出森森白牙，看上去煞有介事。 “你这般小，如何杀得了人？”溯翎忍不住问道。 “杀不掉杀得了，等那个说霍骁坏话的人出现了，便知道了。”霍骁说了，当自己与他人意见有所不同时，不必急着去与人争辩。 有些事情，要交给时间。 这些话，她都一一记着。 “你说这些，是想说你和你弟弟的事情吗？” 溯翎先是一惊。可想到霍昭一五岁孩童能靠着地图到这来，还能说出那一番有哲理的话来，必定是个聪慧过人的孩子。 于是，他点了点头。 “以前，我和弟弟也同您与将军的感情一般好。父亲常年忙碌，母亲去世又早，小七几乎是我一手带大。年幼时他怕黑怕雷雨天，总是找借口与我同岁。平日里有个什么好玩的，也总是第一时间与我分享。” 想到往事，他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那时的他是怎么回答的呢？好像正如霍昭先前所说那样，他从不扯些大道理，只是顺着他的话说说着各种稀奇古怪的事。 而如今…… 第一百二十五章 你们人类真是奇怪 “父亲因为常年操劳城中大小事宜，身体本就不好，前些年大病了一场，更是久久未愈，至今仍卧病在床。我乃家中长子，自然要为父亲分忧，让城中百姓富足。” 他说的缓慢，仿佛这样霍昭就能听懂一般。 “于是……我学着父亲的样子，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处理城中事物上。当我回过神来，我与弟弟便生了隔阂，如你现在看到的一般。” 霍昭学着霍骁的样子，一脸正经地点了点头。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没了以往的耐心。每每看他不思进取，只顾玩乐，都忍不住斥责他。” “你自己不是知道原因吗？” 溯翎苦笑，“是，我知道。可我也是为了他好。” “霍骁也说为我好，但他从不斥责我，他只会带我去找我感兴趣的，我愿意学的。那些我不愿意学的，也不知道霍骁如何做的，在谈话间就进了我的脑子，我就学会了。” “我太忙了，没有空。” “怎么会没有空呢？” “你不懂。”溯翎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想要跳过，可霍昭却莫名觉得不大开心。 “你很在乎你弟弟，不是吗？” “这是自然。” “霍骁他也忙，却从不把坏情绪带给我。为何你反而要因为忙，就挑你弟弟的刺呢？” 狄叔说得对。往往越在乎对方，就越容易往对方心尖上捅刀子。 霍昭想的这番话，要是被狄和风本人听了，大抵都要说一句这话应该不太适合用在这。 但狄和风不在。 这里只有她和溯翎。 “挑刺？我没有。他要是做得好，我哪里还用挑他的刺……”顿了顿，溯翎又开口，“但我承认，自从我忙起来后，对他确实少了许多耐心。” 溯翎仍不觉得是自己的错。 毕竟他已经这么忙了，溯漆作为他的胞弟，帮不上忙也就算了，至少也应当理解他，乖巧一些，懂事一些…… “他当真是哪哪都做得不好吗？” 霍昭的话再一次问住了他。 “也……不是。”这话，说得他自己都有些迟疑了。 “霍骁和我好好说，我觉得有理，我便照做。你和你弟弟好好说了吗？” “郡主您天资聪颖，说得通。我那弟弟他……” “你弟弟就不聪颖了吗？” 溯翎一噎，“话也不是这么说。” “你好奇怪。”霍昭做出评价，但溯翎没有生气。 “怎么奇怪？”他问道。 “又觉得你弟弟不好，可别人顺着你话说了，你又要反驳。那对你而言，你弟弟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呢？” “他……”溯翎想了想，“他有些小聪明的，只是不用在正事上。” “那你既然觉得你弟弟聪颖，你弟弟又不知道你到底为何变得这般唠叨，那让他跟着你处理一天城中事务，不就好了？” 霍昭想的很简单。 你不理解我，我不理解你。那就让彼此站在彼此的角度上，做一遍对方做过的事情。这样，不是比说干了口水要来得清晰明白吗？ 就像她初来将军府时一样。 那个时候的她也不明白，怎么到了府邸，霍骁反而整日不见人了。后来大病过后，霍骁时常将她带在身边，她便明白了，霍骁很忙。 他的案桌前总是摆着数不清的文件，一摞一摞的，在桌上叠起来比她还高，也比坐着的霍骁高。 那段日子，自己总是睡不安稳，半夜总要找霍骁陪。而霍骁每次都恰好没睡。 柳管家说，白天霍骁要陪着自己，所以很多时候处理这些文件就要处理到后半夜。 于是，病好后，她不再日日粘着霍骁。 白天她会自己去练剑，午后她会乖乖坐在霍骁给她准备的书桌上学习，晚间，她会跟着嬷嬷洗漱休息。 但无论如何，霍骁都会抽出至少三个时辰的时间陪她去兜风、玩闹、逛街。 嬷嬷说，没有谁的付出是理所当然的，也没有谁能总是一昧付出而没有半点怨言。这种时候要是彼此心里头都有对方，都希望对方好，那自然就会相互磨合，找到一个绝妙的平衡点。 显然，溯家兄弟相处了这么久，都没有想过去找一个平衡点，都自从自己的角度出发，任由矛盾不断扩大。 但溯翎的第一反应却是拒绝。 “胡闹！”他说道。 “城中之事乃大事，关乎百姓之事，岂能胡来？” “怎么就胡来了？又不是叫你撒手不管。” 一句话，就这么轻飘飘地怼了回来。 溯翎恍然大悟，起身出去。才迈出去一脚，便堪堪停住脚步。 “谢谢你，郡主。小七昨日冒犯你之事，我再次替他向你道歉。” 霍昭没接受，却也没说什么，只是挥了挥手，等溯翎走后，又闭上了眼睛，晒起了太阳。 【你们人类真是奇怪。】 【总归是没有以前做动物时那么自在。】 这一点，霍昭也承认。 而这边，溯翎又去了溯漆的院子。彼时的溯漆，正端详着霍昭给他的香囊。 他刚才一时气急将香囊拍倒在地的时候便后悔了，但总归拉不下面子。所以，等溯翎一走，他就立马让下人把本要丢掉的香囊拿了回来。 他拿上前嗅了嗅。那香味不重，细闻还有些清香的药草味，闻起来很是舒适，让人觉得放松。 可还没等他仔细端详，外头就又传来些动静。 那脚步声，溯漆再熟悉不过。毕竟以前，他最期盼的就是听到这脚步声。 不知何时，他开始不愿见到哥哥的脸，也不愿意看见他因为自己而皱起的眉心，更不愿意看哥哥眼中流露的对自己的不满。 思索间，溯翎的脚步更近。 慌乱间，溯漆直接将香囊塞到了枕头底下。 溯翎进来时，看到的就是溯漆一副心虚的样子。 刚想开口责问，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咽了下去。 没等到溯翎的责问，溯漆倒是有些不习惯了。他嗤笑一声，眼底有着嘲讽，“怎么，未来的城主大人突然跑过来，是想起还有什么没骂的了？既如此，怎么不骂，还在等些什么？” 几何时，两人的对话都变得刺耳起来。 溯翎咽了下口水，想了想，还是开了口。 “我想了想，你既然也是城主之子，理应也该为城里百姓做些什么。这样，从现在开始，我做什么，你都要跟着我。” 四目相对，一瞬无言。 “哈？” 良久，溯漆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第一百二十六章 现在害怕了 溯家兄弟发生什么，霍昭倒是不怎么在意。 只是一天一夜过去了，却依旧没有等到什么消息，她还是难免有些担忧。 眼下除了在院子里待着，也不能随意走动，霍昭看着地图，想着要不要趁着夜色，从来这里的小路跑回去找霍骁。 又或者……去郭叔的那个关口看看狄叔是否将消息带了过去？ 霍昭思来想去，又坐立不安。 已经不知多久，她没有冒出要快些长大的念头了。 “要是我长大一些，是不是能帮上忙的地方就多了？”她低喃着，院子外突然传来一点动静。 霍昭皱眉，站了起来，和老虎贴在一起，眼睛盯着院子入口处。 “是我，溯漆。” “你怎么总是大半夜来？” 院外的溯漆一噎，“我……我是来和你道谢的。” “那你干嘛不进来？” “昨日是我唐突了，不应该没经过你同意就跑进来，还要夺你的宠物，抱歉。还有香囊，谢谢。” “你想说的就这些？” 那头安静了一瞬。 “我今天和我哥哥一同去处理城中事务了。” “然后呢？” 霍昭不明白他想表达什么。 “我就是想说……说……”他支支吾吾的，可霍昭却没了耐心。 既然对方不进来，那她出去便是。 一个头冒出来，溯漆吓得坐在地上，差点又要晕过去。 霍昭皱眉，伸手去拉他，“你怎么这般胆小？” “大晚上的，你突然冒出头来，怎……怎么能算是我胆小。”溯漆为自己辩解着。 好在霍昭也没打算继续这个话题。 “除了这个，还有其他事情吗？总不能还打着我老虎的主意吧？” “没有，没有。”溯漆连忙摆手。 “昨日是我一时冲动。我想着我哥能进来，我也能，我想让他看到我的勇猛……” 说到这，溯漆感受到了霍昭那往下打量的视线。 他脸一红，双腿一夹，“你！你看什么呢！” 连带着，声音都像是拐了山路十八弯。 “没什么。”好在，霍昭并没有要取笑面前人的打算。 “那今日呢？不打算让他看见你的勇猛了吗？” 溯漆一噎，那无语的表情与他哥哥如出一辙。他移开视线，不让自己去看霍昭那即使在黑夜都亮得出奇的眼睛。 “我从我哥那知道了，让我跟着他去处理城中大小事务，是你出的主意。”他转移了话题。 “好玩吗？” 溯漆摇摇头。 “我猜也是。”霍昭也曾好奇过霍骁那案上的内容。 霍骁也不藏私，霍昭要看，他便给她讲解。只是那些个话七拐八拐的，哪怕有霍骁讲解，理解起来也着实费劲，几次下来，她对那些内容便全然没有了一点兴趣。 不仅如此，她反倒还可怜起霍骁来，每日竟要看这么多晦涩难懂的东西。 只对视一眼，身为过来人的霍昭便看出了溯漆眼里对自家哥哥的心疼。 霍昭很满意。 她想她做了一桩好事，霍骁应该会少打自己的屁股两巴掌吧？ “我能问你一件事吗？” 不愧是兄弟俩，问问题的方式都一模一样。 霍昭点头。 “那老虎，为什么独独听你的话？是你从小养的吗？” 霍昭摇头，“它是森林之主，不应该被任何人豢养。” “那它为什么跟着你？” “意外。不过等霍骁来接我，我们走远一些，就会和它分开了。” 听到这话的老虎抬了下眼睛，又好似什么都没听到一样，换了一边蜷着身体，又把脑袋搭在了手臂处闭上眼神睡了过去。 “分开？你舍得吗？这么大的老虎，多惹人艳羡。这世上独一份的宠物。” 霍昭知道他这话没有恶意，可怎么听都觉得不太舒服。 “为什么不舍得？它属于它自己，它是自由的。” 哪怕是毛毛和小黑，也是他们自愿选择留下。但若是哪天它们想要离开，她也会放手。她从不觉得它们是自己的私有物，就像霍骁也不会把她锁在将军府一样。 “那你和它们在一起，不害怕吗？” “害怕就不会在一起了。” “也是，也是。”溯漆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傻问题。 “那……那我走了。不管怎么样，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可能还在受贼人挑拨，认为我哥哥就是因为怕我抢了他的位置，才逐渐疏远我。” “你这么在意你哥哥，应当相信你哥哥才对。” 溯漆被说的脸又是一红。 他不再和霍昭说话，扭头就跑开了。 霍昭也没追，站在原地，只觉得对方比姬少棠还要奇奇怪怪。 她打了个哈欠，不再去理会他们兄弟二人的事，只想着明天一醒就去问溯翎有没有新情况。她不想再在这个院子里待着了。 但霍昭没想到，就在她刚入睡后不久，便有几个人进了溯家。 “她就一直待在这，没出去？” “是的。郡主带着老虎，不愿意让那老虎被锁进笼中，便自己提出和老虎不出院子。平日里的饮食都是我带进来。” “她这些伤口……” “将军放心，每日都是用的上好的药膏给郡主上药的。” “这两日，可乖巧？” “郡主比寻常孩子要乖巧聪颖，多亏了她提醒，我和弟弟才能重修旧好。” 两人的谈话声音很小，却还是惊扰了床上的女孩。 两人立马止住话头。 过一会，才听到霍骁那一声无奈的叹息。也是直到这会，他那高悬的心才总算落了下来。 【小家伙，小小一只，却总让人操心。】 “将军，可要先去洗漱？水已经备好了。” 霍骁的视线从床上的女孩身上移开，落在一旁的老虎上，“这一路，谢谢你。” 老虎的眸子发着光，定定的看着他。 若是旁人，难免发抖冒汗，可霍骁却什么反应也没有，跟着溯翎出了屋。 一夜过去，霍昭睡得香甜。她咂巴咂巴嘴，想着用完早餐就出门。可鼻尖一动，闻到的不是食物香气，而是一个熟悉的味道。 霍昭咽了下口水，紧闭双眼，想要翻个身接着装睡。 “现在害怕了？”熟悉的声音，更是让她确定了，霍骁就在床边盯着她。 见霍昭不动，霍骁也不急，双手环胸，眼神一刻也不曾从他身上移开。 霍昭知道。 自己要完蛋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让他如何不感到亏欠 “霍骁。”她的声音软软的，带着刚睡醒的软糯，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仿佛这样就能引得面前的人心软。 “不痛？”霍骁抬手，避开她脸上的小伤口摸了摸她的脸。 在这之前，他想过，等见到霍昭后一定要狠狠打她，让她长长记性。可真见到了，看到她这副可怜样子，心头却又忍不住软了几分。 “不痛。”她应道。 “熊叔见到你们了吗？” 这话一出，霍骁哪里还舍得再责骂她。 “见到了。他说你很厉害，一个人，只花了一天一夜的时间就到了这，不吃不喝，念叨着要去找郭铭志。” “那郭叔呢？” “也到了。” “黑衣人还来吗？你有受伤吗？” “没来了，没受伤。那些黑衣人，还伤不了我。倒是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 伤口都很小，几乎都结痂了，只是星星点点的散在脸上和手背上，叫人心疼。 “小路叶子多。”她嘿嘿一笑，丝毫不放在心上。 “我有帮到忙，对吗？” 霍骁深深叹了口气，嘴角的勾起显得很是无奈。 “是。”他回道。 “多亏了你，时间上压缩了很多。” “那大家现在在哪？” “大部队在城外驻扎休息，你沈叔他们在核对粮草数目，今天晚上我们就要出发了。” “今晚就出发？” “前面因为黑衣人耽误了一些时间，我们得加快进程了。” 闻言，霍昭立马起来。 “我休息好了，你不能抛下我。” “这会怕我抛下你了？你跑的时候怎么不怕我一气之下把你丢在这自己走？” 霍昭撇嘴，脸上带了些委屈，“森林的路我最熟悉该怎么走，我又能和动物们沟通，又有老虎陪着我……” “那你有没有想过，要是有黑衣人盯上你了，或者你在森林里出了意外，我怎么办？” 霍昭有些心虚，不再敢直视霍骁。 “我……我只是想帮忙。” “这次，是我小瞧了你。可并不代表，我认同你的做法，阿昭。” 许久未听到的名字，里面藏着的是他的不安与无奈。 霍昭酸了鼻头，抱住霍骁。 霍骁没推开，想了想，还是抱住了怀里的小家伙。 “对不起，霍骁。” 霍昭那带了些哭腔的声音闷闷的，从胸口处传来，在他心底荡起一层层的涟漪。 自他父母去世后，再无人能这般激起他的情绪。 “阿昭，谢谢你为了我做到这个地步。” 她这样，怎么能让他不觉得亏欠。 屋外，溯翎将两人的对话听了个清楚。 他想，他和弟弟之所以生分，差距应该就在这吧。 换做自己，不怕溯漆吊起来打两巴掌，再禁足个三天，他都难以解气，哪怕知道这么做是为了他，他也绝不愿意让弟弟这般冒险。 如今才知道，原来还有这种解法。 一个因为知道他担心而主动道歉，一个虽然心急却也因为知道她是为了自己而不忍再责骂一句。 他叹了口气。 谁能想，冷面阎王带起孩子来，竟有这么温柔的一面。 正神游着，就看见沈耀急匆匆走进来。 “沈副将。”溯翎连忙行礼。 “溯公子不必多礼。将军呢？” “在里面。” 话落，霍骁就打开了房门。 “怎么了？” “粮草数目已经核对完毕，受伤的将士们也已经包扎好了，这是目前的粮草和药品数目，您核对一下。” 霍骁接过，却没急着看。 “清雅，给郡主更衣洗漱。” “是。”得了令，清雅这才进了屋。 “清雅……”看到清雅，霍昭立马扑进她怀里。 清雅沉着脸，推开她，“郡主，咱之前可都是说好了的。” “事出有因。你知道的，那时候的情况。” “怎么样都是你有理。这要是清秋在这，又要哭。我看，这种事情再来个几次，您身边的婢女就要换人了。” “不会的不会的。要是换了人，我一定日日夜夜去求霍骁，让他把你和清秋换回来。除了你们，我谁也不要。” 她撒着娇，叫人抵挡不住。 “罢了罢了。先洗漱，我给您上药，待会带您去用餐。” “那老虎怎么办？” “将军让人看守在院子外了，他知道有你在，老虎不会惹事，但总归要让别人安心。” “那可有补偿老虎？” 老虎甩甩尾巴，满意霍昭为自己谋取利益。 “自然。准备了上好的鹿肉，早上刚猎回来了，正是新鲜。” 霍昭点点头，转头问老虎是否满意。 老虎高傲的哼了一声。 “你再忍忍，等今晚出发，最迟后天你就可以回去了。”霍昭摸着它的毛，安抚着它。 老虎的瞳孔闪烁了一瞬，倒也没说什么。 终于，有了清雅的存在，霍昭的头发终于有了新的发型。 两个小巧可爱的丸子头，将她衬托得越发可爱灵动。只是脸上那星星点点的伤疤，还是叫人一眼便注意到。 这是霍昭第一次和溯家两兄弟一起吃饭。 一同的，还有霍骁和刚忙碌完的沈耀、熊坞二人。 其他的人都在城外休息，等着晚上出发。 “怎么样，这两天在这里休息的还好吗？”一看到她，熊坞就走了过来，将买到的糖葫芦递到她手里。 许久没吃这一口的霍昭眼睛亮了一瞬，伸手去接。 “吃完饭再吃。” “知道啦。谢谢熊叔。”前一句有多敷衍，后一句就有多真情实感。 “这些日子，知道我们有多担心你吗？”就连沈耀也忍不住开了口。 霍昭当然知道，于是老实道歉，不敢多辩驳一句。 “那日我急着支援，也没来得及多说什么。你这小家伙，胆子真是大！” “我想得明明白白的，别害怕。” “你是不害怕了，我们可因为你这小家伙提心吊胆的，解决了那黑衣人，可是不敢停歇半点就朝这赶了过来。” “那黑衣人有抓到吗？”霍昭生怕再被声讨，急急忙忙换了个话题。 话一出，几人脸色立马耷拉下来，熊坞更是一脸气愤。 他猛地一拍桌子，话还没说出口，倒把一旁的溯漆吓了一跳。 “熊坞。”霍骁开口，视线从溯漆身上略过。 熊坞立马反应过来，悻悻坐下。 “黑衣人应该是被专门训练过的，被抓到的瞬间就自尽了，半点不挣脱。” 也因此，他们根本没能在第一时间卸下他们的下巴。 第一百二十八章 阿昭，该放手了 众人神情严肃，只有溯漆脸色发白。 这些事情对他而言，还是太有冲击力。 他下意识看向霍昭，可对方却没有任何表情，反而一脸可惜。 溯漆想：她当真是个奇怪的人。 明明还小自己两岁，却与周围的人完全不同。 大人们接着谈起公事，期间，霍骁也还是不间断地给霍昭夹着菜。哪怕公事再忙，他也没有因此忽略霍昭。 溯翎有样学样，反而让溯漆觉得有些奇怪。 一顿饭后，霍骁也要带着霍昭离开了。 士兵们都在城外，他们作为将领，又怎么能独自在城内享福。 于是，用完午餐后，几人便和溯翎告别了。 “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霍昭临走前，溯漆还是忍不住追问道。 “我不知道。”可惜，霍昭是个还不太会说场面话的直白小孩。 没得到想要的答案，溯漆有些失落。 “说不定有一天，我会去京城找你呢。听说岭南艰苦，你要照顾好自己。” 霍昭笑着点头，与他挥手告别。 “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有霍骁在，不会有问题的。”她的话里，满满都是对霍骁的信任。 “你也别忘记了你说的，有机会要来京城找我，到时候我请你吃我最喜欢的糖葫芦。” 小孩不知道什么叫‘尽地主之谊’，只知道她最喜欢糖葫芦，所以便觉得让朋友吃自己最喜欢的东西，便是最好的欢迎。 显然，溯漆也是这么想的。 他脸上挂着笑，重重的点了下头。 “嗯！约定好了。” 霍昭没说话，只是勾起了小尾指。 霍昭骑着老虎离开的背影潇洒又帅气，在他瞳孔里缩成一个小像。直到他们走远，溯漆还勾着尾指。 溯翎看在眼里，没说什么，只是抬手摸了摸他的头。 “大哥，你说，有朝一日，我能像她一般吗？” “大抵是不能的。” “你又看低我？” “不是。你就是你，何须如郡主一般。况且，我想你自己也明白，郡主这人，这性格，怕是世上独一份了。” 溯漆没有像往日一样和溯翎大吵大闹，而是安静地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默默握住了腰间的香囊。 而这边，霍昭也终于回归了大部队。 知道情况的众人自是都围了上来，有夸赞的，有生气的，有庆幸的，但看到她平安回来，总归还是松了口气。 霍昭也乖，知道自己出发点虽然好，也确实帮了忙，但也确确实实让一群人替她担惊受怕了，于是乖巧的道了歉。 原先不知道她是女娃的时候，几人还能罚她跟着训练，而如今，几人更多的却是无可奈何。但霍骁可不在乎性别。 一归队，霍骁就跟变了个人似的，骑着驰骋，盯着霍昭绕着周围足足跑了五圈，这才放过了她。 霍昭颓丧着脸，坐在篝火边揉着自己的腿。 她就知道，霍骁才不会就这么放过她！但好在，这次屁股保住了。 “将军在你离开的时候，很是担心你。听到熊坞说你已经到了关口，他才松了口气。这几天，他都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霍昭在心里腹议的时候，戚风递给了她一杯水。 “还有狄和风。三天的路程，他硬生生拉到了两天，就想着能快一些去找你。” 霍昭抬头，不远处，霍骁和狄和风他们正在商量着等会要走的路线。 “我知道。”霍昭摸着水杯。 “可是就算再来一次，我也还是会这样的。”她的话里带着些固执。 闻言，戚风笑了笑。 “挺好！不愧是小狼崽，有骨气。” 戚风拍了一巴掌在她的后背上，脸上挂着笑。 两人并排坐着。 “那你手臂上的伤好一点了吗？” 霍昭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戚风哑了言。 “嗯，上了药，过段时间就好了。” “你试图去追过我，是不是？” “将军告诉你的？”他明明嘱咐过将军了。 可霍昭却摇了摇头。 “那个伤口，是林子里横条刮的吧？我是小孩，碰不到。但你是大人，骑着马，夜色下就很容易被弄到。”以前在林子里躲避大型动物的时候，她利用过那种横条。 “那横条上面有齿，勒到的话必会血肉模糊。还好，你只是轻轻划了一下。”即使如此，也难免留下一道伤口。 戚风拍拍她的脑袋，什么也没说。 霍昭鼻子有些发酸。 霍骁也注意到了两人的小动作。 “戚风这家伙，倒是比表面上看的还要在意这孩子。”郭铭志晃着扇子。显然，对于戚风的行为，他也有所耳闻。 “毕竟他是我们这一圈里唯一一个成了家有孩子的。” “真是别扭。听说他和他家小娃也是这种相处模式，把嫂子愁的不行，说本来两人就聚少离多，戚风还对孩子不冷不热，怕以后离了心。” 沈耀看着那跃动的篝火，倒是理解戚风的行为。 “就是因为聚少离多，才不敢表露自己的内心吧。万一以后出了点什么事，孩子也不会有什么痛苦。” “可不正因为如此，才更要珍惜和家里人的时光吗？”熊坞不解。 闻言，狄和风瞥了他一眼。 “你瞧瞧哪次回去，戚风会同我们出来饮酒？” 熊坞挠挠头，嘿嘿嘿地笑了两声。 “好了。”霍骁起身，“大家伙都收拾一下，准备出发了。” “是！” 众人休息了一天，体力恢复了有八成，动作也利落快速了不少。很快，东西已经全部收好。月亮高高悬挂在空中，一群人趁着夜色，朝目的地再次出发。 大部队集结后，黑衣人再没有出现过。行程无人再阻拦，行军的路程自然就快上了不少。 第三天晚上，霍昭和霍骁便趁着众人休息的时候，带着老虎上了山。 “去吧去吧，以后你就彻底自由了。聪明一点，不要再被人抓啦！”她说着话，手却抱着老虎的前肢不肯松手。 霍骁觉得有些好笑，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阿昭，该放手了。” 霍昭瘪着嘴，虽然不舍，却还是松开了手。 “以后就不一定见得着了。你一定要好好的，知道吗？” 她煞有介事的叮嘱着老虎，一举一动都和府里的嬷嬷有九分相似。 老虎一如既往地高冷，甚至都没回头看她一眼，甩着尾巴就融入了夜色之中。 “它真冷漠，都不和我说句话。”霍昭向霍骁控诉着。 霍骁笑着抱起她，“你当时跑走也和它一样。” “我让毛毛给你送信了的。” 霍昭心虚。 霍昭辩解。 第一百二十九章 昭昭再次立大功 送走老虎后，一切仿佛如平日一般。 白天，一行人匆匆赶路。晚上，便随处找一个地方休息。偶尔到了关口，则会停留半日，补足粮食和药品，调整一番再次出发。 就这么紧赶慢赶，不到一月，众人便到达了目的地。 “现在那边是什么情况？” “城主被抓，家家户户闭门不出，只有叛贼的手下在街上巡视。”狄和风戴着面具，在黑夜里更显冷冽。 “城主府现在什么情况？” “不知。周围严防死守，兵力众多，属下进不去。” 霍骁沉着脸，“连你都进不去，看来事情比想象得要棘手。” 霍昭在一旁和毛毛玩耍，闻言，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盯着霍骁。 “别想了，我不会让你一个人进城的。这次不一样，他们不会因为你是一个小孩就放过你。” “我知道。我是说，让动物去不就好了？这么大的地方，小动物出没，很正常，不是吗？”霍昭说着，抬手指向不远处爬过的松鼠。 霍骁一顿，和狄和风对视一眼。 夜黑风高夜，霍昭面前摆放的不是美味佳肴，而是一只又一只老鼠。 它们被关在笼子中，吱吱吱的叫唤着。 霍昭比了个‘嘘’的手势，呜呜两声，竟真的让老鼠安静了下来。 饶是知道霍昭能力的霍骁和狄和风，见到这一幕，还是不免感到震惊。 “哼哼，阿昭厉害吧？”霍昭叉着腰，一脸神气。 “阿昭，听好了，你的这个技能，绝对不能说出去。以后，凡是在人前，也一定要避免和动物沟通，知道吗？” “这是不好的事情吗？” “昭昭，人心险恶。你的技能太难得，若是被别人知晓了去，也许你以后就没办法待在将军身边了。” 狄和风的话，其杀伤力比任何的哄骗威胁都要强。 当即，霍昭就变了脸色。 “阿昭绝对不说出去。我不要离开霍骁。” 霍骁拍拍她的脑袋，“一定要记住了。” “记住了。” 当晚，这些老鼠便被放了出去。 它们的行动迅速，很快便不见了身影。 “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得到。”狄和风还是有些忧心。 “狄叔，你就准备好答应好老鼠的食物吧。” 小家伙神采奕奕的，眼里满是自信。看着她的眼睛，竟不自觉的也让自己多了一丝从容。 “好，我这就去准备。” 老鼠的行动力比他们想的还要快，不过一天一夜，它们就尽数跑了回来。 霍昭一脸严肃地点头，直到最后一只老鼠也汇报完毕。 “阿昭，怎么样？” “它们说，城主被关在了底下，好像受伤了，很虚弱。他们似乎想从城主身上拿到什么，但城主没说。” 老鼠的智商相当于七岁孩童，出发之前霍骁特意画了城主的肖像，因此它们很是顺利的认出了他。 “其他人呢？” “老鼠说，被关的只有城主一个人。不过另一只说，经常和城主一起的另一个人，占了城主的位置，和一个有点矮的男人一起在谋划着什么。说……说是要挖地三尺找出布防图。” “布防图！”饶是狄和风，也忍不住拔高了音量。 “岭南靠海，是重要的贸易出口。这些人，看来是奔着港口来的！” “和城主经常在一起的人……”狄和风脑袋里突然想过一个人。 “将军，看来情报无误。蒋鑫叛变，投靠了倭寇。” 蒋云被抓前，曾安排人秘密出逃江城，他们能收到岭南叛乱的消息，便是那个侍从冒死传出来的。 “蒋鑫是蒋云钦定的副城主，以蒋云对他弟弟的信任程度，我看蒋鑫找到布防图是迟早的事情。”霍骁眉头紧蹙，敲着桌面，“看来，我们得赶在他们之前下手了。” 说完，他看向霍昭。 “阿昭，他们可还有其他的消息？” “只说明日要早去拷问蒋云，如果再拷问不出来，他们就要准备动手了。” 听到‘动手’二字，两人的脸色更是难看到出奇。 “看来他们比想象的急切。” “因为明天港口会有矮子男的支援到达。” “什么！”两人同时开口。 “可有说是什么时候？” 霍昭点点头，“明晚子时。” 可还没等霍骁他们商量对策，霍昭有一个重磅消息砸下。 “对了！他们还说，城主的旧部下跑了不少，可能是藏在百姓的家里，若是布防图不在城主府，那便是在这些人身上。所以，等明日子时，支援的人一到，他们就打算将百姓赶到一处，一个不留。” 话一出，桌子被狄和风捶成两半。 哪怕戴着面具，也能让人感受到他眼底的怒意。 “看来他们是打算从江城开始，对岭南来个大清洗。”霍骁也默默攥紧了拳头。 “如果不是那侍从冒死跑到了京城，只怕此刻我们已经失了先机。” “想必是蒋云早已有所察觉。” “将军，现在我们该怎么办？时间紧迫，我们不能再观望了。” “叫熊坞他们进来。” “是！” 狄和风得令，立马走出营帐。不多时，熊坞几人便急匆匆赶来。 老鼠们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早已经被霍昭带着出去拿自己应得的那份食物了。所以几人进来，看到的便只有碎成两半的桌子。 不知情的几人看向对方。 “将军，这是……”沈耀站了出来。 霍骁撑着脸，将得到的情报没有保留的分享出来。 “岂有此理！那倭寇竟敢如此放肆！”熊坞率先沉不住气。他站起身要拍桌，只可惜那桌子早已经裂开。 顾不得尴尬，他收回手，面容急切。 “将军，既如此，我们何不今晚就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我带一支小队，直接闯进去，把那蒋鑫和那倭寇的人头拿下。等明日子时，我们再蹲守港口，将那倭寇彻底清剿！” “蠢！”郭铭志漫不经心地吐出一个字。 “郭铭志，你什么意思！” “蒋云作为城主，城内的大部分兵力肯定在他手心，哪怕蒋鑫叛乱，也不可能就这么被抓了去。肯定是城里发生了什么，才会导致蒋云被抓，部下四散隐匿。冒然行事，我们也容易折进去。” “郭铭志说的有理。眼下，我们尚不知道城里的兵力如何，也不知道城内是什么情况，还是需要谨慎一些。”沈耀同意郭铭志的观点。 “那你们说，如何是好？明日子时，城里百姓可就要遭殃了！” 就在这时，霍昭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霍骁，还有一点！还有一点！” 第一百三十章 霍骁很厉害，对吧？ 燥热的岭南，让她这一跑，额头便是密密麻麻的细汗，却也难掩她眼睛的光亮。 霍骁站起来，“阿昭，还有什么？” “他们绑了好多老人孩子，在地牢里。” 话一出，霍骁立刻明白了城中这股死寂从何而来。 “这群该死的没有人性的家伙！竟然拿老人孩子做威胁！”熊坞越发气急。 “难怪蒋云会被抓。”沈耀说道。 事情陷入死局时，霍昭从案前走了下来，手里拿着纸，手上还沾着墨水。 她戳了戳霍骁，喊着他的名字。 霍骁才回头，霍昭便已经将纸递给了他。 那上面画着歪歪扭扭的线条，仿佛是小孩的恶作剧。可霍骁知道城中的大致布局，只一眼，便看出了，这是城中的路线图。 霍骁无法用任何话来形容自己此刻的震惊。 他咽了下口水，将纸条收回。 “这是你画的？” 霍昭点点头。 “我看过了地图，所以刚才问了老鼠们，他们告诉了我路线，我就画下来了。”对于霍昭而言，地图在她脑子里就是一个立体的图案。 只要看一眼，她便能记住所有的路线。 “阿昭，你……”霍骁将她抱起，捧着她的脸颊就是一口。 他极少有如此失态的时候。 霍昭呆呆地捂着脸，就连沈耀几人也呆愣住了，不知道霍骁怎么突然间像中邪似得。 可霍骁却顾不得这些。 他挡下霍昭，大跨步走到沙盘处。 “地图呢？”霍骁的语气很是严肃，所以几人也不敢在此刻岔开话题。 “在这。”沈耀立马将腰间地图抽出。 “狄和风，沈耀，你们两个晚上率领一批精英小队从这边走，潜入城主府后院，从主入口左边第三间进去，找到柜子处的机关，人质就在那里面。” 两人一惊，却是同时看向霍昭。 霍昭懂动物语言，除了戚风和沈耀是知情者，其他几人或多或少也都有些猜测。毕竟有些事情，再怎么藏，朝夕相处下，也总会露出些尾巴来。 尽管如此，意识到这一点的几人还是不免觉得惊奇。 可他们的第一反应，却都是默默收回了视线。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说，心知肚明的守护着这一份众所周知的‘秘密’。 “好。”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应下，眼神很是坚定。 “熊坞，你带着一批人先赶往港口，带几个炸药，炸完后迅速撤离，不要做任何停留和打斗，直接跑。” “是！” “戚风，你和我去地下室解救蒋云。至于郭铭志，这里是他们的书房，你负责把有用的信件全部带出来。” “万一里面要是没有我们要的东西，会不会打草惊蛇？让他们把真正的书信给藏起来或者烧了？” “不会，那里面没有密道。最重要的是，他不会有机会了。” “您是想今晚就了结他？” “没错。蒋鑫这人我以前与他有过一些接触，空有野心，却没什么脑子。这件事的主谋，应该是在他旁边出谋划策的那个倭寇。而他，一个被人当做棋子的叛贼，能留活口就留，留不住，杀了便好。” “是！” 几人应下，立马出去集队。 “阿昭，今晚你得一个人待在这了。” “你放心，我这次绝不会乱跑了。”饶是霍昭，也知道眼下是多么紧张的状况。 “你要平安回来。”她拉着霍骁的衣角。 “我会的。”他拍拍霍昭的脑袋。 霍昭虽然不舍，却也还是松开了手。 霍骁不再留恋，拿上武器，便和戚风往外走。 “清雅，照顾好郡主。” “是！”一直在外候着的清雅冷声应道。 夜，注定不平静。 霍昭躺在床上，怀里抱着毛毛。 为了安全起见，她的帐篷就贴着霍骁的帐篷，一有点动静，霍骁都能听到。行军期间，清雅也一直和霍昭宿在一块，只不过不在一张床上。 “睡不着吗，郡主？” 床上的动静，对清雅这个习武之人来讲，自然是再清晰不过。 “我担心霍骁。” 她摘掉了耳罩，可是离得太远了，她什么也听不到。 “将军他多次征战沙场，经验丰富，不会有事的。”清雅不会安慰人，能憋出这几句话来，实属不易。 “霍骁很厉害，对吧？” “是的。他是南诏国史上最年轻的将军。将来……大概率是会被载入史册的。” “史册是什么？” “供后人阅读的书籍。史官会如实记录当朝发生的事情和记录对国家有重要影响的人物。这些人物里，将军有一席之地。” “霍骁真厉害。”霍昭躺在床上，双眼亮得出奇，没有一丝睡意。 “可是他为什么要变得这么厉害呢……” 黑夜里，是女孩的一声低喃。 清雅抿唇，“许是没有人给他谋划未来吧。” 众人都只羡慕霍骁年纪轻轻便封狼居胥，独得皇上盛宠，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镇安将军’。有人羡慕，便有人害怕、嫉妒。 却没有人想过，一个10岁的孩子，为何要奔赴战场，谋一个军功。 无非是无路可走罢了。 霍昭没再开口，默默抱紧了毛毛，心里想着念着的，却是另一个身影。 而此时，江城。 虽然已经是深夜，可城里却寂静的有些诡异。往日的虫鸣、狗吠，甚至是小家之间的低语，全然不见了踪影。 忽的，一个又一个的声音从房顶上掠过。一袭黑衣完美的融入于黑夜之间，没发出一点声音。 狄和风做了个手势，身后的人领会，立马散开。 院子里只有一两盏灯笼亮着光，不少侍卫守在其中。许是警惕性不够，又许是夜已深，看守的侍卫都有些疲惫。 而这，也是最佳的进攻时机。 悄然间，看守的人被四面八方的黑衣人捂住了嘴，脖子一扭，上了西天。 沈耀留在原地，让其中两个黑衣人把人处理好，又留他们在此地守着，这才跟着狄和风一同进了屋。 有了明确的方向，两人几乎在进去的瞬间便找到了机关。 地道有些黑，保险期间，几人没有立刻打开火折子，而是安静地靠着墙壁听着地道传来的动静。 没有一丝动静。 尽管如此，几人也没有因此掉以轻心，而是以沈耀为首，只点了一个火折子，按着沈耀的脚印往前走着。 黝黑的通道，只有他们这一处亮着微光。 第一百三十一章 调虎离山 彼时，霍骁和戚风也顺利潜入了城主府。 而对于涌入了许多外来客的城主府，蒋鑫却丝毫没有察觉。 他站在地牢处，看着一直以来始终压着自己一头的哥哥如今像一条狗一样被拴着，不得不跪在自己面前，心里的快感源源不断的涌出来。 “哥哥，你没想到你会有这一天吧？” 蒋鑫坐在蒋云面前，脸上充斥着得意，眼里有着扭曲的疯狂。 “我潜心蛰伏在你身边多年，等的就是这一刻。” 自从蒋云被拿下后，蒋鑫每天都会来找蒋云不下三趟。其中两趟都是跟着那倭寇过来对蒋云严刑逼供，最后一趟则在深夜，也就是像此刻这样，欣赏着蒋云的狼狈。 “哥哥，你知道我这一刻等的有多久吗？自小所有人就说我不如你，看呐！看看现在是谁坐在城主这个位置上。” “每日都说这些话，不厌烦吗？”蒋云费力的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神里满是轻蔑。 “怎么会厌烦呢？毕竟这一天我可等了快十年。” “十年，却还得依靠他人，使些下作手段才能坐在这个位置上。蒋鑫，该说你没用呢，还是该说你没出息？” 话落，随之而来的便是一巴掌。 蒋云的脸侧了过去，嘴角原本干涸的血迹因为这一巴掌，又溢出新的鲜红的血。 蒋云啐了一口，将嘴里的血沫吐出。 “蒋云，瞧瞧你现在这模样，犹如丧家之犬！你有什么资格看不起我！” “我不过陈述事实罢了。” 蒋云扪心自问，对蒋鑫可以说是事事托举，绝无半点藏私和亏待。到底是哪里出了错，才会让他的弟弟变成如今这副恶鬼模样，甚至不惜叛国、残害百姓，也要证明自己。 “你想坐在城主之位，你已经坐到了，为何还要连同那倭寇叛国？你当真以为他只是来做你的幕僚吗？他不过是在利用你。” “利用我又如何？至少我得到了我想要的！而你，口口声声说一切都是为了我好，却始终将我笼罩在你的阴影之下，却还要我像条狗一样对你摇尾。” 蒋云看向他，看向这个对他而言已全然陌生的弟弟，他的手足。 “我何时曾这样想过！” 气急攻心，蒋云怒斥的同时，心口翻涌，竟再次呕出一口血来。 “是，你不曾这样想过。你最是良善，就我，斤斤计较，心思深沉，野心勃勃却又一事无成。” 曾几何时，他也曾仰慕哥哥，以哥哥为目标。可不管他如何做，在外人……不，甚至在至亲看来，都不过是东施效颦，另有目的！ 蒋鑫双目通红，眼里布满血丝，越想越气，整个人都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他将桌子上的东西扫落在地，站起来对着蒋云又是两巴掌。 “拿铁烙过来！”蒋鑫怒吼着。 侍卫不敢多言，立马将烤的通红的铁烙拿过来。 这一幕，全被霍骁和戚风看在了眼里。 两人对视一眼，正准备下去的时候，港口处传来一声巨响。 霍骁给了戚风一个手势，两人又稳了下来，静观其变。 而蒋鑫也因为这一声动静而停住了动作。 “怎么回事！” “城主，不好了，港口那边炸了！”有人急急忙忙跑进来报告。 “炸了？！”蒋鑫的声音都跟着变了调。 “怎么回事？” “不知道。我们派了人过去，但是港口一个人也没有。” “废物！”蒋鑫再也顾不得蒋云，将铁烙一放，袖子一甩，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快去把池间叫醒。” “池间大人已经赶到港口了，就是他让我来找您的。” 蒋鑫没再说什么，只是加快了脚步。 地牢里安静了下来，只有三四个侍卫守着。霍骁和戚风利落将对方解决，带着还没回过神的蒋云悄然消失在黑夜之中。 港口处，时间却要再往前推一些。 熊坞几人在躲避了巡逻的侍卫后到达了目的地。他们按着霍骁的吩咐，在定好的点利落的放下了招摇。 “熊参将，已经准备完毕。” “好，等我手势。” “参将，您过来看！”正说着，另一个士兵跑了过来。 “怎么回事？” 士兵没急着开口，而是将手里的东西递给熊坞。 “这两个粮仓里，放的不是粮食，全是火药。” 熊坞瞳孔一缩，“什么！” “快，让所有人停下！” 如果两个粮仓里放的都是火药，这要是炸起来，整个城怕是都要毁了。 “让人把炸药往水面上扔。”熊坞阴沉着脸。 “是。” 炸药被扔在水面上空炸出巨响，激起一阵阵浪花。顿时，整个江城都乱了起来。 无数的脚步声朝这边跑来，熊坞几人没有任何留恋，迅速抽身离开。 “该死的！给我搜！把这群人给我找出来！”池间郎看着码头被毁的船只，双手紧攥成拳。 “什么情况！”也是在这时，蒋鑫急匆匆赶来。 “城主。有外敌入侵。” “城门不是关了吗！这么多侍卫，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蒋鑫气急，抬脚踹了一旁的一个侍卫。 侍卫吃痛，不敢喊出声，一群人齐刷刷跪下。 “算了，城主。城门关，想必他们跑出去也要费一番功夫……糟了！快，快去看人质和蒋云。”池间脸色骤变。 蒋鑫也意识到自己中了调虎离山之计，急急忙忙往地牢赶去。 地牢空荡荡的，只有掉落的铁链和滴落在地上的血迹还在告诉众人，在这之前，曾有个人被绑在这。 “该死的该死的该死的！”蒋鑫连吼了三声，一声比一声怒气更重。 “都给我去搜！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把蒋云给我带回来！” “报……报告城主。”另一个侍卫惨白着脸从外头跑来。 “什么事！” “地下室……地下室的人质都……都不见了。” “你告诉我，什么是‘不见了’？那么多个人，怎么会不见！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蒋鑫额头的青筋浮现，攥着侍卫的衣领将他提起。 下一秒，他的手被池间按住。 “城主不要急，人质那么多，他们纵使身手再好，也绝不可能悄无声息将他们带出去。何况城门已关，他们功夫好，可那些百姓却不见得。此刻的他们，肯定是藏在城里的某处。” 闻言，蒋鑫稍微镇定了一些。 他松开侍卫的衣领，“愣着干嘛！还不快去搜！” 一声令下，今晚的江城，注定是个不眠夜。 第一百三十二章 小福星转世 火光在城中闪现，到处都是侍卫们奔波的身影。 池间猜的没错，霍骁和戚风带着受伤的蒋云出了城，但是沈耀和狄和风却还和其他人留在城中。 熊坞出去后，立马将情况报告给了霍骁。彼时，郭铭志已经带着东西回了营地。 多亏了熊坞他们闹出来的动静，蒋鑫和池间压根就没想起书房的书信。就在他们都急着找蒋云和人质们的时候，郭铭志早已经功成身退。 霍骁同样没有耽误。 回来的路上，他就已经将城内的情况打听得差不多了。把蒋云放在营地里，让军医处理后，便带着在城外等候多时的士兵们开始攻城。 戚风在里面接应，将关掉的城门打开。 周围开始喧闹起来。 本就没有睡着的霍昭瞪大了眼睛，想出去，却被清雅拦住。 “郡主。”她只是喊着霍昭，什么也没说。 “开始打仗了吗？” “是的。” “我能去看看那个城主吗？”军医的帐篷就在她们隔壁，不过稍微隔了些距离。 清雅思索了一番，点点头，“只要您不离开这附近。” “我不会的。”虽然霍昭很想去，但也知道自己此刻跑出去，怕是会给别人添麻烦。 她叹了口气，此时此刻，竟有些怀念在林里无拘无束的日子。那个时候的她，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哪需要考虑其他人的想法。 离开前，霍昭摸了摸毛毛的头，没有带它一同出去。 军医营帐，清雅带着霍昭进来。 彼时，军医正在给蒋云治疗。 看到霍昭进来，他就要停下手上的动作，但被霍昭制止了。 清雅给她搬来了一个椅子，让她能坐在一旁。 她看着全身是伤的蒋云，眼神里带了些打量。 “怎么会有小孩？”蒋云抬眼，也打量着霍昭。 “这是安乐郡主，镇安将军的妹妹。”清雅回答着蒋云的疑问。 “镇安将军的妹妹？我怎么从未听过镇安将军还有个妹妹？这战场这么乱，镇安将军还将他妹妹带过来，这不是胡闹吗？” “我很有用的。”霍昭为自己辩解。 “哦？”蒋云还想开口，药粉撒上的瞬间，他止了声，冷汗瞬间从额头滴落。 “你不怕吗？”看霍昭直勾勾盯着伤口，蒋云忍不住开口问道。 “不怕啊。”霍昭托着下巴，“你是怎么被抓的？” “我弟弟用城里的百姓和我的旧部下们威胁我，我不得不妥协。” “你弟弟可真坏。”霍昭点评道。 蒋云一愣，笑出声，可很快就敛了笑容。 “是啊，他可真坏。怎么能这么坏呢？”他摇头，眼神里满是苦涩。 “没事的，霍骁会将百姓们救出来的，就像把你救出来那样。” “镇安将军很厉害。” “没错！霍骁很厉害。”霍昭对蒋云的话表示高度赞同。 蒋云又笑，“你和镇安将军的感情真好。” “是啊。我是他带回来的。” “带回来的？” 霍昭点头，却没有要继续说的打算。 “为什么你的部下都没有去救你？” 蒋云苦笑一声，“死了大半，被那个池间给害死了。剩下的，我在被抓之前让他们先走了，让他们去搬救兵，可池间派人守着城门，他们跑不掉，被抓的被抓，被杀的被杀，还有一些……不知道在哪。” “池间，是个比你弟弟还坏的大坏蛋，对吗？” “对！”蒋云一激动，猛地咳嗽起来。 霍昭皱着眉头，却是走过去，给他顺着后背。 “都怪我！都怪我！看他身受重伤倒在港口边，出于好心救了他，谁知道！谁知道他居然策反了蒋鑫，毒害了我最衷心的部下。为了坐稳城主之位，他们还杀了城中百姓，绑架了妇孺孩童威胁其他人通报我部下的位置……他！他们简直丧心病狂，丧尽天良！” 蒋云涨红着脸，眼里满是对池间的恨意。 “你知道你们在港口的粮仓里面放的全是火药吗？” 熊坞和霍骁报告的时候，屋内的霍昭听了个清楚明白。 “他们想要炸掉整个江城，霸占整个岭南。对了！对了！明日子时，池间的援军就要到达港口了……” “这个我们已经知道了。你还知道其他的事情吗？” 军医和清雅都有些讶异于霍昭会问这些话。 恍惚间，他们还以为坐在这的是霍骁。 “其他的事情？”就连蒋云，也在不知不觉间跟着她的思路走了。 “没有了。我只知道这池间不是南诏国的人，他们想要夺取港口，侵占岭南这一片区域，而江城就是他们的登陆点。” 霍昭煞有介事的点点头。 “你好好休息。” “那你呢？” “我？我也要回去休息了。”她跳下椅子，学着大人模样，将手背在身后走出去。 清雅立马跟上，徒留蒋云和军医在原地。 “这小姑娘，是什么来头？”蒋云不免好奇。 实在是霍昭的表现，与普通的五岁孩童完全不同。 “她是将军清剿匈奴的时候带回来的狼娃。” “狼娃？” 军医点头。 “怪不得胆子这么大。”蒋云瞬间就理解了。 “那怎么又成了将军的妹妹了？” “将军带回府后就将郡主认作了义妹，陛下也很喜欢她，赐了封号安乐，和将军享同等待遇，现在是安乐郡主了。” “原来如此。将军的眼光真是不一般。” “是啊。郡主聪慧过人，如果不是她，可能我们还要再晚个几日才能到达，大家伙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精力充沛。” “这又从何说起？” 军医低头，仔仔细细给他上药，一边讲述着霍昭的丰功伟绩。 “说她是福星都不为过，这一路多亏了她，领着我们走多许多小路，这才极大地缩短了这路途。真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这些小路的。” “听你这么一说，这郡主倒真的神起来了。” “可不是。说不定还真是哪个小福星转世。” “福星啊……”蒋云感叹了一句。“要是能佑城里的百姓安然无恙就好了。” “城主也不要太过忧虑，有将军他们在，想必会没事的。” 与营地的安静不同，此刻的城内，打得正是火热。 第一百三十三章 灯下黑 霍骁和戚风几人里应外合，直冲城主府。 此刻的城主府，灯火通明，火光闪现。 蒋鑫阴沉着脸，紧捏着剑柄，眼睛红的仿佛要滴出血来。 “霍骁！”蒋鑫死盯着马上的霍骁，脸上满是戾气。 “蒋鑫，现在还有回头路。”霍骁骑着驰骋，左边是戚风，右边是沈耀，身后则是一众大军。 对比之下，蒋鑫这边的人马就显得有些单薄。 毕竟他上位的名不正言不顺，蒋云底下的得力干将因为不肯服从于他，被他清理掉了一大半，剩下的，都是些散兵，对比起霍骁这边的部队，气势上输的就不止一成。 池间那边的帮手还在海面上飘荡着，两厢对比，差距更是明显。 “回头路？我现在哪还有回头路？”蒋鑫冷笑。 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回头。 “人生在世，哪怕只有一次能压过蒋云，我便是死，也值了！” “可笑。”霍骁对蒋鑫的话充满不屑。 “一个人要没用到什么地步，才会采用这种方法来证明自己的价值！” “你懂什么！堂堂镇安大将军，怕是一辈子也没有被人藏在阴影里的时刻吧。我倒是心疼你那位堂哥，霍府大少爷。” “是啊。毕竟你们是一类人。同性相吸，很正常。”霍骁并没有被他的话绕进去。 见此，蒋鑫的脸更黑了几分。 “既然谈不拢，那也就不用多说了。都给我上。” 一声令下，兵刃相见，偌大的城主府，充斥着血腥的气味。 但蒋鑫本身就是一个草台班子，没有了池间，一群人很快就被霍骁一行人降伏。 “怎么样，抓到他了没有？” “报告将军，整个府邸都搜索过了，没有看到池间郎。” 霍骁皱眉，看向蒋鑫。他的脸上没有半点颓然，眼里有着拼命想要压制的疯狂。 “坏了！郭铭志，你带一队去协助沈耀他们疏散城内的百姓，戚风，你带着他们撤离，我去粮仓那边接应熊坞。” “将军，小心。如果那贼人真的想要同归于尽……两个粮仓的火药，别说江城了，怕是周围的几个村落和城镇，都要受到影响。” “放心。” 说完，霍骁头也不回地离开。 戚风看着，眼中满是担忧，但也知道此刻耽误不得，立马招呼了人过来，带着他们离开。 关乎性命的事情，没有一个人敢耽误，哪怕摔了跤，也不敢喊疼，咬着牙就往外跑。 “大家不要慌乱，有序撤离，我们会在最后面给你们垫后，不用担心。”沈耀扯着嗓子在一旁协助，狄和风则守在最后，确保没有任何人掉队。 不多时，戚风也带着蒋鑫和剩下的士兵跟了上来。几人被五花大绑，被扯着往前跑。 “戚风！将军呢？” “将军去支援熊坞了。” “那倭寇还没找到吗？”沈耀喊道。 “还没有。”想到这里，他又踹了一脚蒋鑫。 “这个蠢货，居然想拉着所有人陪葬。” “把他的嘴巴撬开！”狄和风冷着声。 “他不肯说。” “先走，等撤离了我们再回去支援将军。”霍骁不在，沈耀便是这群人的主心骨。 一群人往山顶跑，霍昭听到动静，急忙跑出来。 可来回的看，也没有看到自己挂念的那个身影。 “霍骁呢？霍骁呢！还有熊叔，他们怎么没有回来？” 众人正忙着安顿百姓和关押蒋鑫等人，根本无暇顾及霍昭。只有狄和风，停下来看了一眼霍昭。 “那倭寇藏起来了，目标可能是粮仓，将军和熊坞正在粮仓那边守着。等抓到倭寇，他们就回来了。” 说完，他径直离开，留下霍昭一人在原地，消化着狄和风的话。 “郡主。”清雅出声。 “人太多了，我们回营帐等消息吧。” 霍昭看着源源不断上山的人，周围的人都忙忙碌碌的，无一人关注到她，除了清雅。 她咬牙，“清雅，对不起。” “郡主，你什么意思？” 清雅察觉不好，伸手要去抓霍昭，可霍昭的反应速度更快，直接躲过，四肢着地，猛地跳出清雅的守卫范围。 “我知道他藏在哪里，我去找他！” “郡主！”清雅瞳孔一缩，急忙跑去追她，可霍昭却凭借着自己娇小的体型，迅速躲在人群中，往森林方向跑去。 清雅喊着，却被来来往往的人挡住，只能眼睁睁看着霍昭跑远。 这边，霍昭在心里默默道了歉后，将耳塞放到了怀里，自己则爬到了树上，嗅了嗅周围的味道。 “老虎，你在，是不是？” 黑夜里，一双金色的瞳孔显现。 此时，江城港口粮仓处。 “怎么样？” “将军，已经按照你所说的，让人往火药堆泼水了。”好在这附近便是港口，取水很是方便。 “进度呢？” “还有一大半没弄到。而且，哪怕火药湿水了，也有爆炸的可能。” “我知道。”霍骁的脸色很是严肃。 “倭寇那边最擅长洗脑培养死侍，那倭寇完不成任务，必定会选择鱼死网破，拉所有人一起下水。” 霍骁捏紧拳头，“所有人加快取水进度！” 喊完，他看向熊坞。 “熊坞，你在这看着，我再去将周围巡视一圈。一定要让守在粮仓的士兵严防死守，不能让那倭寇有任何点燃火药的可能。” “是！”熊坞应下，脸上是少见的严肃。 嘱咐完，霍骁拉着缰绳，骑着驰骋开始在空城里寻找池间郎的身影。 城主府已经确认过了，池间郎也绝不可能躲到百姓的家中…… 到底会在哪！ 霍骁看着地图，脑子疯狂转动，不断推理，又不断打翻。 突然，他停在原地，瞳孔里满是不可置信。 是啊！有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 “驾！” 得快一些，再快一些。 他忘了！他怎么能忘记呢！ 灯下黑！ 那池间郎，必然是隐藏在了士兵之中。 他得快一些，再快一些，得赶紧去把消息告诉熊坞，把士兵全都召集起来。 霍骁紧咬着牙关。 速度太快，风刮在脸上，连带着眼睛也变得酸痛起来。尽管如此，他也不敢停下来分毫。 “熊坞！把所有士兵召集起来，快！立刻！” “将军！” “太晚了！这里，注定要成为我们东瀛国的踏板。” 与熊坞的错愕形成对比的，是池间郎那疯狂的表情。 第一百三十四章 受伤 池间郎穿着士兵的盔甲，手上拿着的是一个点燃的火折子。 “你们终究不会赢！”他高喊着，可下一秒，他的笑声戛然而止，脸上满是错愕和不可置信。 “你才不会赢！”伴随的，是霍昭那假装凶狠的声音。 似乎是为了印证霍昭的话，老虎又加了一点力。 血四散溅开，而洒在了霍昭的脸上。 池间郎像一摊烂泥一样瘫在地上，整个脖子血肉模糊，脸上还带着惊恐和不可置信的表情。 火折子滚落在地上，往身后的粮仓处滚去。 霍昭余光瞥到，想也不想地从老虎身上跳下去，直扑向那火折子。 “阿昭！”霍骁瞳孔一缩，想也不想地扑向她。 没有迟疑，他将霍昭护在身下，紧紧抱住她，将他包裹在自己身下。 所有人安静下来，也有人打算跳湖逃生。 一秒 两秒 三秒 可三秒过去，一切却无事发生。 场面安静到令人窒息，直到那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 “霍骁，我扑灭火啦！” “霍昭！你在做什么！” 霍昭有多幸福，霍骁就有多愤怒。 “我……我想帮你。”被吼懵的霍昭呆滞地回应着。 “我不是让你好好待在营地了吗！我需要你跑过来帮我吗！你有没有想过要是这个火折子你没扑灭，现在你就死了！被炸死了！骨灰都没了！” 这么大的火药量，死无全尸是既定的事实。 天知道他看到霍昭往粮仓方向扑过去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 他起身，想要压抑自己的怒气，可完全压抑不住，反而越想越气。他的手控制不住的颤抖着，一时分不清他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害怕。 “将军，当务之急，还是要先将这些火药妥善处理好。” 这一刻，熊坞反而是最冷静的那个。 霍骁闭眼，深呼吸了一口气。 “熊坞，你找个人带她离开这。”说罢，他甚至都没有看霍昭一眼便走了出去。 霍昭坐在地上，手心传来的灼热感都没有此刻心里的痛感强烈。 看着懵在原地，看上去可怜兮兮的小家伙，熊坞叹了口气。 “昭昭……”他的语气有着无奈，可任谁都看得出他也对霍昭这一冲动举动表示不赞同。 她咬着牙，将眼泪硬生生憋了回去。 “我自己回去。” 她说着，爬起来，重新趴回老虎身上。 熊坞自然是不可能让她一个人走的，叫了一个士兵跟在霍昭身后。 做好这一切，他才走到港口边去找霍骁。 “将军。” “送走了？” 霍骁的声音缓了不少，却还是带着些冷意。 “是。” “没给她上点药吗？” “上药？昭昭哪里受伤了吗？”熊坞一愣。 霍骁又是一梗，“她用手按掉了火折子的火，手心肯定被烫伤了。” “您知道，刚才怎么……” “我要是在她面前呆着，肯定会忍不住和她发脾气。”他极少会有这么情绪外泄的时候。 熊坞张了张嘴，到底没能说出什么话。毕竟刚才那场景，连他也忍不住提起了一口气。 “但这次……确实也是多亏了昭昭。如果不是她及时赶到，怕这一次就是凶多吉少了。” “我知道。我知道……”可一想到霍昭差点在自己眼前被炸死，霍骁心里就忍不住一阵翻涌，无端升起一阵焦躁来。 “小家伙应该也闹脾气了。我想去扶她，但她自己起来了，现在和老虎回去了，我叫了士兵在身后跟着他们。” “嗯。” “终于，一切要结束了。” “还没结束！别忘了，子时，还有一批倭寇要上岸。” 熊坞才想起来还有这一茬。 “那要让人在这里候着吗？” “要。把一部分火药拿出来放在港口这边，其他的沉水处理。” “是！”应完，他又看向霍骁，表情看上去显得有些小心翼翼。 “将军，您要不……先回去一趟？反正现在离子时也还早。” “不用了。”霍骁想，此刻回去不见得是件好事。 “等事情都解决了再说吧。” 见此，熊坞也不再多说。 这边，霍昭和老虎也重新回了营地。 许是感知到了霍昭的情绪不佳，原本还想要多损她两句的老虎也安静了下来。 一路上，谁也没开口，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回到了营地。 彼时，天微亮。 清雅站在下山口，看到一人一虎的时候，立马就迎了上去。 她原本还想开口教训霍昭两句，哪怕她的身份是一个丫鬟。可当看到霍昭那满脸泪痕的小脸时，她的心还是忍不住软了下来。 “饿了吗？” 霍昭点点头。 “走吧，我先给您擦个脸。城里的百姓都在这了，食物都分下去了，您等一等，先拿点其他的垫垫。” 不管怎么说，能吃得下饭就好。 于是，在一群百姓诧异和震惊的目光中，霍昭和老虎进了营帐。至于其他人，对这个场面似乎早已习惯。 帐篷里，直到给霍昭擦脸，清雅才发现了她手心的烫伤。 “这怎么弄的？怎么不说！”她少见的变了脸色，急忙去拿药膏。 “我……忘记了。”霍昭低着头，看着手心，一副全然不在意的表情。 “这怎么能忘记？都长水泡了。”她放下药膏，“走，去找军医。” 霍昭被她一把抱起，急匆匆的出了营帐，甚至还差点打翻了狄和风送进来的面条汤。 可此刻的清雅也顾不得这些。 她一把撩开军医的帐篷，带着霍昭就闯了进来。 彼时，军医刚好在给蒋云换药。被这么一下，差点没用绷带把蒋云勒死。 蒋云涨红脸，拍了拍军医的手臂。军医缓过神来，立马松开了手，连忙道了歉。 蒋云摆摆手，指了指清雅。 军医这才想起来清雅的存在。 “郡主，清雅姑娘……” “快 ，大夫，郡主的手被烫伤了，起了好几个水泡。” “这……这是怎么回事？” 蒋云也看了过来。 “发生什么事了吗？” 霍昭摇摇头，坐在军医面前。失魂落魄的委屈模样，和昨天对比起来，简直是判若两人。 一群人看她这样 也不敢多说什么。 “来，我看看。” 霍昭乖巧得将手伸过去。 这一下，可把两个大男人看得倒吸一口凉气。 第一百三十五章 猎物 “怎么回事？” 感觉情况不对劲的狄和风放下盘子后也走了过来。 “狄参将。”几人打着招呼。 狄和风点头，目光却落在霍昭身上。 他第一眼就察觉到了霍昭的不对劲。往日，她总会笑嘻嘻的跑过来和自己打招呼。而今天，她却只是坐在位置上，甚至没看自己一眼。 “手怎么了？”看着长满水泡红肿的手心，狄和风皱起眉头。 “那个人要点火，我扑过去把火灭了，手就这样了。” 蒋云和军医还不明所以的时候，狄和风骤然变了脸色。 “是因为我昨天说了那句话，所以你跑去城里了，是吗！” 昨夜人多，他只以为霍昭在睡觉。 “你！你胆子怎么能这么大！”饶是狄和风，也不免觉得背后发凉。 “我能闻到那个人的味道。我能找到他。”霍昭并不觉得自己有仇。 更何况，她确确实实帮上忙了，没有给任何人添乱。 “你认为自己没有错，是吗？”狄和风明白了她的言下之意。 霍昭看着军医在认真给她挑破水泡，什么也没说，可意思却再明显不过。 狄和风心想，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 “你知道将军为什么生气吗？” 如果霍骁没生气，霍昭不可能是这种表情。而且看起来，霍骁比他想的还要生气。 “因为我没听他的话，乖乖待在营地。” “不止。” 闻言，霍昭抬头看向他。 “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你出了事呢。” “可我不是没有吗？”霍昭不服气。 “是啊。很幸运，这次没有。”他开口道。 “昭昭，也许你有九成的把握。可是你有没有想过，真正担心你、在意你的人，始终都在怕那剩下的一成？” 霍昭没说话，狄和风便继续开口。 “是！你没事。你做的很好，杀死了倭寇，扑灭了火苗。你是大英雄，按理说应该受到所有人的赞赏，将军他不应该和你生气。可是，但凡你没弄死那倭寇，又或者你没按住那火折子！你觉得将军他要怎么面对你的死亡？” “可是，如果我不去，要是炸药炸了怎么办？” “你这么想，将军他同样也是这么想。” 这一来一回，蒋云也大概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小郡主，将军要是真的为国捐躯了，那也是职责所在。他坐在这个位置上，这些事情他就必须要去做。可你不同啊。你只是一个无关者，甚至你还是以镇安将军妹妹的身份出现在这。如果你真出了点什么，而恰巧镇安将军活了下来，那他怕是一辈子都要被愧疚和悔恨所裹挟。” “可是那是我自愿的。” 蒋云笑起来，扯到了嘴角的伤口，‘嘶’了一声后才接着开口。 “是啊，你很勇敢。可是如果你是镇安将军呢？如果你没事，但是镇安将军因为救了你而葬送火海了呢？” 霍昭想起霍骁扑上来盖住自己的画面。 霍骁将她抱得很紧，用他自己的身体严严实实地裹住她。 【如果你没事，但是镇安将军因为救了你而葬送火海了呢？】 蒋云的声音再一次在脑海里播放。 “好了。”军医的声音拉回了霍昭的思绪。 “这几天不要碰水，小心一些，可能会有些痛，你……”说到这，他突然停下。 “郡主，你不痛吗？”他就觉得哪里奇怪，刚才只顾着听他们讲话就给忽略了这一点。 这么严重的烫伤，成年人都少不了龇牙咧嘴，更别提五岁的孩子。可她全程，别说哭嚎了，表情都没变一下，就这么淡然地和身边的人讲这话，顶多就是蹙一下眉头。 “痛啊。”她说着和她的表情完全不相符的话。 一时间，几个人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而霍昭显然也没心情和他们聊天。 她跳下椅子，“谢谢大夫。蒋城主，狄叔，我走了。清雅，我们回去吃饭吧。吃完我想睡觉了。” 她的表情很平静，平静到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在她看来，只要吃完饭，好好睡一觉，等睡醒了，就什么事也没有了，一切就都好起来了。 就像以前那样。 于是，清雅就这么看着她吃完。等她把托盘拿出去再进来的时候，霍昭已经躺床上睡觉了。毛毛和小黑蹲在她的枕头边，老虎则是趴在地上，闭着眼睛休憩。 任由外面吵吵闹闹，营帐里却是一片祥和安宁。 清雅轻手轻脚给她擦了擦脸和手脚，等了一晚上的她，也终于能够安下心来补上一觉。 无人进来打扰他们，门口的小兵尽心尽责的守卫这一个帐篷，不让任何人靠近。 外面，留郭铭志在这里安排营帐的大小事后，沈耀几人便出发前往港口支援霍骁和熊坞。 彼时的他们，正将火药搬往港口。了解到霍骁的意图后，一群人也加入了搬运的工作。 有了他们的到来，效率瞬间加快了不少。 不知不觉，天色渐黑。 城内安静到宛若一个空城。 几人潜伏在港口边，静静等待着那群不速之客的到来。只有霍骁和沈耀两人站在岸边，一旁的火把插在桩子上，跃动的火苗在他们面前挥舞着，将他们一半的脸照亮。 终于，接近子时的时候，不断有船只从海平面上出现，一点点靠近港口。 “猎物要来了。” 以身入局，在这里假装成城主迎接他们的霍骁开口道。 沈耀没说话，背在身后的手，却是将火折子握得紧紧的。 他们离火药很近，又必须要在他们集体靠近港口的时候点火，稍有不慎，他们也逃不掉。 陪同在身后的士兵们都知道这一点，可看着站在最前面的霍骁和沈耀，他们的眼中，也多了几分视死如归。 今夜的月亮似乎要比昨天更亮一些。 他们看着越来越近的船只，连呼吸都放缓了几分。 船上的人们似乎也注意到了他们的存在，一个个挥舞着手，说着他们本土的语言。可越靠近，他们似乎越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 于是，他们放下了手，举起了手中的武器。 有几只船只，甚至已经在准备掉头。 可惜来的船只数量太多了，一时间，别说掉头了，就是换个方向都无比困难。 霍骁垂眸，在他们举起弓箭的时候，他也举起了手。 “放！” 一瞬间，火光乍现，点亮了整个港口，伴随着的，还有那不绝于耳的惨叫声…… 第一百三十六章 蒋城主这是在和我开玩笑吗？ 早在一开始，霍骁就已经派人将火药四散在港口各个角落，至于其他的，早已经被沉了海。 牺牲一个港口还能再重建，但若是让这些倭寇上了岸，那才是后患无穷。 南诏国地广物博，周围几个国家都虎视眈眈。岭南的叛乱，怕只是首例。今后，怕是还有更多事端出来。 只可惜陛下仁慈，不然……他倒是愿意去东瀛国走上一遭。 虽然这么想，脑海里却有了另外一个让他挂念的小家伙出现。 他叹了口气。不知道这样算好还是不好。 以往他没什么挂念，去多久都无所谓，甚至认为在沙场上战死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可昨天，他却久违地感受到了‘害怕’的情绪。 “将军，有一些跳湖了。”沈耀的话拉回他的思绪。 “一个不留，确保没有任何一个人能上得了岸。” 冰冷的表情和冷酷的话成为正比。 霍骁站在岸边，看着闪烁的火光和挣扎的倭寇，眼里满是戾气。 直到天明，这一场算不上战斗的战斗才算结束。 “收拾一下残局，把百姓都接回来吧。” “是。”沈耀接下话，朝着天空放上烟花。 留守的郭铭志看到烟花，当即带着百姓们下了山，其中也包括霍昭和清雅。 霍骁就守在城门口，直到百姓都进了城，带着老虎的霍昭才慢慢悠悠从林子里出来。 四目相对，没有了以往奔跑式的拥抱，两人错开眼神，没有说一句话。 进城后，一切都在有序进行。百姓们开始收拾起了自己的摊位和家里的狼藉，郭铭志去安排人开始开粮仓施粥，狄和风和熊坞负责维护秩序和安排人收拾狼藉，霍骁则带着沈耀和戚风前往城主府。 彼时，蒋云已经在里面等候。 看到霍骁时，他想起身，可却无能为力，只能坐在轮椅上和霍骁交谈。 “伤怎么样了？” “无碍，只是要休养一阵时间。” 霍骁不再多问，走到主位上坐下。 “把蒋鑫带上来吧。” 话落，没一会，蒋鑫便被押了上来。 看到蒋云，蒋鑫的脸色更是差的出奇。他阴沉着脸，眼里没有做错事的惊恐，只有对自己失败的不甘。 “你还真是命好。明明行事优柔寡断，却能平步青云，连这种时候，都会有人带兵来救你，为你力挽狂澜。” 蒋云看着蒋鑫，眼里交杂着各样的情绪。 “蒋鑫……你可知罪？”所有的质问化到最后，便只有这四个字。 “罪？我何罪之有？”他冷笑一声，想要起身，却被强制按住，再一次跪在地上。 “通敌叛国！这还不是罪吗！” “通敌叛国？要是这事成了，我就是开国大功臣！” “做什么白日梦呢？东瀛国什么德行？要是他们上了岸，第一个就把你杀掉。还开国大功臣，蠢成这样子，还好意思怨天怨地，说没有机遇给你。”戚风听不下去，当即踹了他一脚。 这一脚不轻，蒋鑫当即就被踹倒在地，表情痛苦。 蒋云下意识要去扶他，可手刚抬，就放了下去。 “蒋城主打算如何处置蒋鑫？”霍骁这时才开了口。 “收押，永世不得出城主府……” 话出，场面诡异的安静了一瞬。 蒋云咽了下口水，还没抬头，就听到主位处传来一声嗤笑。 “蒋城主这是在和我开玩笑吗？” 蒋云抬头看他，却发现霍骁的眼里俨然没有半点笑意。 “通敌叛国，残害百姓，囚禁拷打城主，最后只是一个……不得出城主府？”霍骁脸上勾着一抹嘲讽。 “是我看上去很好说话，还是你觉得我和他一样愚蠢好糊弄？” 他的声音不大，却充斥着让人不敢直视的压迫感。 蒋云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 他一个三十多岁的大男人，从没有想过有一天会被一个十来岁的少年所压制。 “我……我……” “还有你，这会怎么不说话了？难道让你在城主府待一辈子你就可以了？这会不说你不需要他的施舍了？之前在牢房囚禁他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霍骁话里的嘲讽太明显，可这会，蒋鑫却安静了下来，不看他，也不反驳，像是聋了瞎了一般。 在蒋鑫看来，只要他留有一条命在，卷土重来不过是时间问题。 一个蒋云，不足为惧。 下次，他一定要做好更万全的准备！ 蒋鑫垂眸，可挺直的背影却还是透露着他那未死心的野心。 “那……那便拖下去，施以二十鞭刑，您看可以吗？” 蒋云的做法，蒋鑫并不意外。以他这优柔寡断的性格，绝对无法对他下死手！说是重情义，说到底，不就是想要做给其他人看吗！ 伪君子！从小到大都是如此。 “游街后斩首。”霍骁没有了和他们周旋的耐心。 五个字一出，蒋云和蒋鑫两人的脸色瞬间一变。 “这……这……” “既然你做不了决定，那就由我帮你。” “不……不……”蒋云一下子便站起来，可还没开口，霍骁便不慌不慢的先一步出了声。 “蒋城主若是对我的决策有异议，可以上报给皇上，但是在这之前，我想这叛贼已经人头落地了。当然，你要是想要劫刑场，我也不介意把你顺带送走。” 这话，怎么看都是赤裸裸的威胁。 而蒋云也预料到了结局。 且不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以霍骁在皇帝面前的地位，别说杀一个叛贼了，就是把他也杀了，皇帝说不定还要夸奖霍骁行事果断，乃成大事者。 退一步而言，通敌叛国……任谁来都是死罪。 蒋云低头，脸上尽显灰败。他看向蒋鑫，脑海里闪过无数他们小时候一同玩耍的画面，可这一帧帧画面，最后却被两人争吵、还有自己被最信任的弟弟背叛和虐待的画面所替代。 他想，他注定无法完成父母的遗愿，无法再护着他了。 蒋云收回那充满失望的眼神，哑着嗓子，“一切……皆听镇安将军安排。” 他的话里，是难以言喻的苦涩。 而听到这话，蒋鑫却是第一个坐不住的。 第一百三十七章 我是你弟 “蒋云！”他怒吼着，眼睛充斥着红血丝，目眦欲裂，看向蒋云的眼里充满着恨意和不可置信，甚至还带着一点‘看吧，你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的畅快。 “你口口声声说要护着我。呵！现在一出事，就露出真面目了吧！” 蒋鑫一开口，第一反应却不是为自己开脱，而是指责起了蒋云。 这下，蒋云也不干了。 “真面目！你倒是说说，我的真面目是什么！这些年来，我一直处处忍让你，照顾你，我知道你对我有不满，我也从未放在心上，只想着对你再好些，说不定我们就能回到以前那亲密无间的时光！” 他深吸一口气，颤抖着手指着蒋鑫。 “我这么信任你，哪怕我知道你对我不满，我也从不觉得你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可你呢！你是怎么做的！你怎么能残害百姓，通敌卖国！你怎么能！” 蒋云咬着牙，话里全是恨铁不成钢。 “我到底对你做了什么，你对我竟如此百般不满。爹娘去世后，我更是无微不至的照顾你，这么多年来，我给你收拾了多少烂摊子？你自己心里没有数吗！你想做城主之位，你看看你有这个资格吗？你为整个江城的百姓做过什么！没有！你只想着如何奴隶他们，赚取更多的钱，成为这里的土黄……” 最后一个字，他到底没说出来。 话卡了一瞬，可他却没有要就此停歇的样子，而是当做无事发生接着开口。 “可哪怕如此，我也还是力排众议让你坐上了副城主的位置。在江城，你也可谓是一人之下千人之上，你！你！你到底要我做到什么程度，你才会觉得满意！” 他一口气将这些年心中的委屈和不满发泄出来，内心居然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畅快。 可蒋鑫听着他的话，却无半点悔改之意，脸上的不满和厌恶之色更重。 “满意？你说的倒是好听。这些年来，你次次都驳回我的建议，整个江城谁不知道我是个空有名头却毫无实权的副城主！这些个贱民，明里暗里都在嘲讽我！他们有什么资格！” 他赤红着眼，“还有爹娘。他们在的时候就对你百般偏爱，就连死前都一而再再而三嘱咐我要以你为榜样，不要拖累你。在他们眼里，我不过是个没用的，只会成为你的累赘的废物儿子罢了。” 蒋云连连摇头，后退了一步，一脸不可置信。 “你怎么能说这种话？”蒋云眼里失望更甚。 “从小到大，爹娘对我说的最大的话，便是让我要好好照顾你。无论你将来是否有成就，他们只希望你能够平安幸福健康的长大，从小到大，我的成绩、我的言行举止都要被他们所束缚和管教，而你却能终日寻欢作乐，享受爹娘的疼爱。我知晓我作为兄长，理应照顾你这个弟弟，可我也忍不住会想，为何爹娘不能一视同仁，只将压力给我，却将所有的疼爱与幸福都给了你。” 他捂着胸口，“蒋鑫，你自己摸摸你的良心。从小到大，你所要的东西，哪次没有得到？爹娘对你毫无保留的偏爱，看在你眼里看来，却是……却……” 蒋云除了摇头，再说不出来一句话。 “那不过是他们不想我威胁到你罢了！”蒋鑫梗着脖子。 两人各执一词，谁也说服不了谁，谁都觉得自己受的委屈更多一些。 这一幕，皆被在外面院子和老虎安静待着的霍昭听了个清楚。 【你们人类，真是复杂。】 【那你为什么不回森林？】她给老虎梳毛，像是在撸一只巨型猫咪。 【哼。你这小家伙有趣些，多陪你些日子也不是不行。】 对于老虎的傲娇，霍昭只是笑了笑，手上的动作依旧不停。 难得见霍昭这副安静的样子，老虎也有些不习惯了。 【实在不行，我去帮你咬他一口？】 【咬谁？】霍昭反应过来，【霍骁？】 【不然呢？】 【为什么？】 【他不识好人心。】语气里，是十足的维护姿态。 【不行。】霍昭想也不想的拒绝。 【为什么？他不是害你不开心了吗？你放心，我不会一口咬死他的。】 【那也不行。霍骁受伤了，我会伤心。】 这话一出，饶是老虎，也忍不住想要翻白眼了。它不再说话，将脑袋换了个方向，不去看霍昭了，尾巴一甩一甩的，频率比刚才加快了不少，任谁都能看出他的无语和不爽。 霍昭也不在意，依旧慢条斯理地给它梳毛，一副耐心十足的模样。 而室内，气氛可就要紧张许多了。 “行了。”霍骁觉得自己已经够有耐心了。 “明日问斩！”霍骁一锤定音，不再给任何人开口的机会。 “蒋城主若是不满，那边便辞了这一职位，我会写信告知皇上，让他派其他官员来接替你的位置。要是你此次能大义灭亲，那升迁也是指日可待。是要接着维护你的废物弟弟，还是要对城里的百姓负责，承担你这职位应当承担的责任，选择权在于你。 但无论你如何选择，结果都不会变。蒋鑫不死，难平众怒！且此事要是传了出去，通敌叛国的人都尚且能活，那要如何对死去的弟兄们交代？以后谁还护我南诏国？” 蒋云心里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 他闭上眼睛，不发一言。 “既然蒋城主没有异议，此事便这么定了，鉴于你们两位的关系，明日行刑，特批你无需到场。” “谢谢镇安将军。”他的嗓音在这一瞬间哑到差点让人听不清他在讲什么。 对于这个结果，蒋鑫自然是不满的。 通敌叛国也好，追杀百姓也罢，他想过失败，但也只想着有朝一日卷土重来，却没想到蒋云居然真的会杀了自己。 霍骁的名头他自然是知道的，也明白霍骁不会改变主意。 他只能将活的希望寄托在蒋云身上。 “蒋云，你说的你要护着我的！你答应了爹娘的！我要是死了，我看你下了九泉如何面对爹娘！蒋云，你个伪君子！我就知道，你早就想要除掉我了。这次有霍骁开口，我看你根本就是顺坡下驴！” “拉下去。”霍骁一抬手，立马就有人将蒋鑫托了下去。 “哥！哥！我是你弟弟啊！我是你亲弟弟！你救救我，救救我！我再也不会这样了，我给你跪下，我给你认错……” 蒋鑫的声音越来越远，可蒋云全程背对着蒋鑫，一句话也没说，也没回头看他一眼。 第一百三十八章 和好 “将军，既然事情已经决定好了，那我便先回屋了。我这身子怕是还要再休养两天，这几日还得麻烦将军多留两天，帮忙照看一下城中大小事宜，好尽快让百姓恢复往日的生活。” 事已至此，他却也还是挂念着城里的百姓。 霍骁这才对蒋云有了几分好脸色。 蒋家二兄弟都离开后，戚风和沈耀对视一眼。 “将军，您当着蒋云的面要处死他的弟弟，您就不怕他因此对您有意见，走上他弟弟的老路吗？” “一个事到如今第一反应却还是顾念着百姓的人，无论是否记恨我，至少都不会做出残害百姓的事情，这样就足够了。” 两人见此，觉得有理，也不再多说。 众人散开，各自忙碌自己的事情。霍骁是最后一个出来的。 一抬头，就看见了在院子里的一人一虎。 四目相对，两人少见的都没有开口。 霍骁心头还憋着气，原本想一走了之，可是看到那缠着绷带的手，抿了下唇，迈出的脚步还是收了回来。 “手，怎么样了？” “上药了，不痛了。” “痛点也好，长点教训。”他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生硬。 “你讨厌我了吗？”霍昭的话里有着任谁都听得出的委屈。 “我没有讨厌你。我只是在生气。”霍骁看着她这样，还是忍不住的心软，只是语气还是还生硬，眼神也是下意识的回避着霍昭。 在外人看来稳重冷厉的霍骁，此时此刻的举动，竟显得有些幼稚。 “哦。”而意外的，霍昭这次的语气也稍显得有些平淡。 霍骁心里的无名火更是‘噌’的一下就冒了出来。 “看你这表情，你是不觉得自己有错了，是吗？” “对。” “呵！”霍骁被霍昭的态度气笑。 “我原以为一晚上过去，你会明白自己做了什么蠢事。” “想要帮你，是蠢事吗？” “你出现在这里，就是一件蠢事。” “可我帮到了你。” “可我不需要你帮。” “但我想帮你。” “你凭什么认为你一个五岁的孩子可以帮的到我！” “可事实上我就是帮到了你！” 两人语速越说越快，话也越来越生硬，连带着语调也一点点升高。 还没走远的戚风和沈耀听到动静急忙赶了回来，就看见在院子里对峙的两人。 戚风刚想上前，就被沈耀按住了肩膀。 他摇摇头。 戚风也听劝，倒也真的收回了脚。 两个人就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静观其变。 场面再次安静了下来。 “你这次为什么这么固执？”霍骁不是想要霍昭的道歉。他只是想要她知道，对于他而言，她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他不希望霍昭为了任何人而让自己陷入危险，哪怕是为了自己。 可是不管怎么说，都说不通。 “你也是！”可惜霍昭毫不退让。 无论再来一百次，一万次，她还是会去找霍骁的。 “明明两个人都是为了对方，你看看这事闹的。”戚风看着这一幕，都忍不住有些揪心起来。 可沈耀的表情却轻松了一些。 “我们走吧。没事了。” “什么？什么就没事了？”戚风还没反应过来。 “彼此挂念，还能为彼此付出生命的人，是不会因为这件事情就闹崩的。这次吵一吵，说不定两人的关系还能更好一些呢。” “啊？”戚风还是没理解。 “走就对了！小心等下将军看到你，罚你做苦力去。”沈耀没了和他解释的耐心，拉着他就离开了这。 如沈耀所说，两人前脚一走，后脚霍骁就叹了口气。 他知道这注定会是个无解的问题。 有这么一个固执的小家伙在身边，也不知道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他感觉他都快有点不像自己了。 “对不起，我态度不太好。”他到底是软了下来，“但这并不代表我认同你的做法。” 他又补了一句。 “没关系。”她说道。 “那我们算是和好了吗？”霍昭抬头看他，眼睛里重新有了些亮光。 “是。和好了。” 他张开手，意会的霍昭立马就跳到了她的怀里。 “手痛。”她将自己的手伸到霍骁面前，语气有些委屈。 “这会又痛了？”虽然这么说，他还是象征性吹了吹她的手心。 可惜隔着绷带，什么也感受不到。 “不痛了。”但她依旧如此说道。 霍骁觉得好笑，捏了捏她的脸，可藏在眼里最深处的，却还是化不开的担忧。 “还有这老虎，不是走了吗？” “老虎一直没走，跟着我们。” “它不回森林了？” “它说暂时不回去。” “那你要给它取个名字吗？” 霍昭回头看了一眼老虎，两人似乎在商量。 很快，霍昭又看向了霍骁。 “怎么样？” “决定了！”她说道。 “叫什么？” “阿猛！因为它高大威猛，所以叫阿猛。” 霍骁到底是没忍住笑。仔细想想，霍昭在取名字这件事上，好像格外没天赋。 “是个好名字。”他昧着良心说道。 “我也觉得。”霍昭一遍遍嘀咕着‘阿猛’这个名字，越念也觉得满意。 不出一个时辰，整个城的人都知道了‘阿猛’这个名字。 一时间，他们也不知道该先夸这个名字‘取得好’，还是应该感叹霍昭的胆量竟如此之大，居然敢养一只老虎。 而知道霍昭那天的丰功伟绩的部分人，哪怕抓心挠肝地想和同僚分享那日的见闻，也只能强迫自己压下那股想要分享的劲头。 看着两人又恢复了往日的黏糊劲，熊坞几人那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了。 “嘿！还真让你给说中了。”戚风拍了下沈耀的肩膀。 沈耀笑笑，一副一切尽在掌握中的模样。 但这种轻松的氛围也没持续太久，第二天，蒋鑫便被拉出来游街了。 他串通倭寇，杀害了不少城里的百姓，蒋云的那些部下，很多还是百姓家里的独子。如今港口一炸，哪怕紧急抢修，这阵子的贸易也还是得暂时搁置。 杀子还断人财路。 蒋鑫几乎是一出来，就被人来了个豪华游街套餐。叫骂声不绝于耳，还有人红着眼，提着菜刀就冲了上去。 要不是侍卫们拦着，怕是蒋鑫都活不到到刑场的那一刻。 手起刀落，蒋鑫的求饶声也戛然而止。 他死前是否有一刻的后悔，都已经不重要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回京 按理说，像蒋鑫这种罪人是不能入土的。可看在蒋云的面子上，城里的百姓也还是后退了一步，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蒋云在月黑风高夜，将蒋鑫的尸首带了回去，埋了起来。 蒋云看着那隆起的小土堆，笑容显得有些苦涩。 他发现，他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伤心，甚至还有一种轻松感和解脱感。 “也是我真的如你说的那样，是个善于伪装的伪君子吧。” 他的话飘散在空中，再无第二人知晓。 事情到此也算是告了一段落。 和蒋云交接完所有的事情，并把给皇帝的报告信送出去后，霍骁一行人也重新踏上了回程的路。 这期间，他们顺带走遍了整个岭南地区。不仅将周围的情况排查了一番，还解决了当地山贼横行的问题。 等回到京城，已经是冬末了。 城里都挂上了红灯笼，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站在道路两侧看着他们进城。可当看见老虎伴在霍骁身边，甚至那老虎身上还坐着个小孩的时候，一群人更是想也不想地后退一步。 虽然害怕，却也阻挡不了自己心中的好奇，忍不住朝着霍昭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又一眼。 霍昭并不在意他们的目光。她的目光被另外三人所吸引。 “霍昭！” “昭昭！” “昭昭！” 久违的，熟悉的声音透过嘈杂的人群，准确无误地传到了霍昭的耳朵里。 “阿禾、小湘、姬少棠！”她挺直了背，和他们打着招呼，只可惜围观的人太多，她没办法第一时间跑到她的朋友身边。 “为什么最后一个叫我？明明我才是最先跑过来的！”姬少棠不满。 “那当然是因为我们才是昭昭最好的朋友。”虞禾揽着蔺湘的肩膀，一脸骄傲。 “你们都是后来的，我才是第一个。” “那又咋？”虞禾借着身高俯视着他。 姬少棠气急，咬着牙，又无可奈何。 “昭昭，别管他。” “我给你做了甜汤！”霍骁回京的消息，蔺泉作为丞相早在三日前就知道了，所以蔺湘自然也就知道了霍昭回来的时间，每天都会熬好甜汤，就等着霍昭回来。 蔺湘眼睛亮亮地看着霍昭，她知道霍昭会听得到。 果不其然，霍昭狂点着头，眼里是止不住的期待。 “小馋猫。”霍骁自然看到了她的表情。 “嘿嘿，我只是高兴。” 看到久违的朋友还是那熟悉的模样，霍昭脸上的笑容怎么也藏不住。原先还害怕朋友会不会因为自己太久没回来而和自己疏远了。 这下，她的心总算是放回肚子里了。 “等下让人请他们到府里，嬷嬷知道我们回来了，估计这会已经备上糕点在候着你回去吃了。” “我想嬷嬷了，也想念管家爷爷和清秋。” “等会你先回去，我还要到皇宫去。” 霍昭点头，老实又听话。 于是，到了将军府后，霍骁连门都没进，就去了皇宫，而霍昭则是第一时间就被众人迎进了府邸。老虎则由着清雅和熊坞两人看着，从后门进了院子。 “哎哟，小郡主，您终于回来了。让嬷嬷瞧瞧，黑了，也瘦了不少，看看这小脸。”嬷嬷一脸心疼地摸着她的脸。 看说是这么说，霍昭的脸却也还是要比常人白上一些。相反，这几个月的风吹雨淋日晒，反而还让她的身体越发壮实了不少。 现在的她，和七岁的孩子一般高。 “霍骁总是给我安排了很多吃的，不苦。” “这出门在外哪有什么好吃的！嬷嬷今天一大早就给你准备了许多好吃的，还让厨房给你炖了汤，做了你爱吃的菜，今天可得多吃些，把这些日子掉的肉都补回来。” “可还有我呢。”柳管家也跟着出声，想要夺回霍昭的关注。 “我去买了许多你爱吃的东西，都放在了你房间里。” “郡主，还有我！我每天都有把你的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你的娃娃我也每天都拿去晒太阳，毛毛和小黑的房间也是。” 这些说本来是不需要清秋这个贴身照顾主人的丫鬟做的，可她还是主动地揽下了这活，每天都精心打扫着霍昭的房间。 清秋红着眼，“清秋一直在等您回来。” 霍昭上前，将他们一一抱住。 “我也很想念你们。” “郡主，阿猛已经安置在后院了。毛毛也回窝睡觉了。”清雅也在这个时候过来。 至于熊坞，帮忙安排好后便离开了将军府。 “阿猛？阿猛是谁？”几人都有些疑惑。 “阿猛是我带回来的老虎。” “老虎！”霍昭的欢快和几人的惊讶形成对比，而这惊讶的声音里，还有三个略显稚嫩的声音。 姬少棠三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已经到了将军府。 而霍昭养了老虎的消息，也在同一时间被皇帝知晓。 霍骁并不惊讶。 彼时，他已经汇报完了这几个月来有关岭南的情况。眼下，他正与皇帝在御书房里坐着对弈。 姬玄稷特赐，让霍骁在这里沐了浴，这是其他人都没有的待遇。 “听说昭昭她今日是骑着老虎进的城。这孩子，以前胆子便大，如今和你去岭南走了一圈，更是不得了。” “说来也巧。那老虎救了我们一命，后来许是因为好吃好喝供着它，倒也不走了，和阿昭又合得来，索性就让它留下了。” “哦？”姬玄稷下了一子，却没有再接下文。 霍骁心领神会，将那日老虎咬死倭寇，又把霍昭扑灭了火折子的事情说了出来。 “难怪你如此看重这孩子。这般勇猛，实属难得。”饶是姬玄稷，对此也忍不住称奇。 “是啊。若不是她们，怕臣便真的要折在那江城了。” “受苦了。过两天就新春了，到时候宫里要设宴，你带着昭昭一同来。” “是。”霍骁应下。 “还有那黑衣人，可还有下文？” “没有了。许是他国派过来的，这次东瀛国的人全部剿灭，已让他们看到了我们南诏国的实力，这几年，想必他们不会再敢轻易出手了。” “好。阿骁啊阿骁，你说说，要是没有了你，朕该如何是好？” “陛下您抬举臣了。南诏国地广物博，人才济济，没有我，还会有千千万万个能人将士冒出。说不定等某一天，我还要被人指着说占了他们的位置。” “胡说！这将军之位，普天之下，除了你，再无第二人能担此任。” “非也。”霍骁直接反驳了姬玄稷的话，“皇上您治理有方，百姓安居乐业，能人将士你皆善待善用，普天之下，多的是人想要奉献自己的一生为您效劳。只是我运气好些，承了父亲的恩，加上您愿意给我一个机会，我才能展现自己，为您分忧。” 一席话，让姬玄稷喜不胜收。 而另一边，商誉也收到了消息。 第一百四十章 你是想要把老虎拿回去吗？ “你是说，那小家伙骑着老虎回来了？”商誉依旧穿着他的标配红衣，只是地点从屋外转到了屋内。 火炉子在底下散着热气，整个屋子暖烘烘的。宫中的妃嫔都不一定有的奢侈享受，在商家却是再普通不过的日常。 “是。” “真是有趣。”他勾着唇，霍昭跳下树，挡在老虎面前，口口声声说要放它回森林的样子还在自己眼前。 “果然，小孩子就是小孩子，说话就是做不得数。” 追风听着他的话，不做评价，但心里却莫名觉得，霍昭并非这样的人。 而此时，已经洗漱完的霍昭，正和三小只在专门的待客房里聊得兴起。暖呼呼的房间，让四小只的脸上都带了个红晕。 桌面上摆放着许多糕点，每个人的面前还有一碗蔺湘专门带过来的甜汤。 “没想到居然发生了这么多事。” 听到霍昭讲述着发生的事情，几人的脸上都是一脸的惊讶。 这些事情对他们而言，更像是话本里的故事，却比话本里的听上去还要更凶险刺激几分。 “后来呢？那个城主救出来了吗？” “当然！坏人也绳之以法了。后来我们又去了其他的地方，刚好遇到山贼在抢劫，我骑着老虎出现，直接就把那劫匪头头的脑袋咬下来了！” 她说得兴奋，姬少棠和蔺湘脸色却皆是一白，只有虞禾亮着眼睛，一脸憧憬。 “说起来，你那老虎又是怎么回事？” “这是说来话长，不过就是因为它在江城的时候救我了一次，所以霍骁就允许我养着它了。” “真羡慕。那老虎有名字吗？”虞禾问道。 “有的。叫阿猛。” 闻言，三人先是一愣，随后又不约而同地笑了出来。 “这名字，真像你取的。”蔺湘掩唇，眉眼带着笑意，眼里却没有半分嘲讽。 “你们呢？我不在这些日子，你们过得怎么样？” “就是过着日复一复的生活。不过我终于说服了我爹，给我请了个剑术先生。你说说，要是我爹不是太傅，是将军该多好？” 这样的话，她就是将门之女，自然也就可以学习自己想学的东西。 “你看，我爹就应该生出一个像阿湘这样的孩子，乖巧懂事好学。你是不知道，我爹恨不得天天提着我的耳朵，念叨着我要向阿湘看齐。” “总是别人家的孩子最好。再说，太傅只是这么说而已，却还是给了找个剑术先生，足以见他对你的重视。太傅无非就是想你能安安分分的做一个郡主，有他在，你自是一世无忧。可你执意，他也尊重你的选择。我倒是有些羡慕。” 阿湘说的真诚。 虞禾听了，撇撇嘴，心下却是认同蔺湘说的话。 “沈叔使剑也很擅长，改日我们一起去校场，让他教教我们。” “真的吗！”虞禾眼睛一亮。 毕竟沈耀可是出了名的剑术大师，平日里上门求他赐教两招的人可以说是数不胜数，而沈耀而从不藏私，只要对方人品好，他都会认真指导对方。 霍昭不懂能被沈耀指导的含金量，可虞禾却是再明白不过。 “对了。你的伤好了吗，姬少棠？” “早就好了。”想到以前的事情，姬少棠脸一红，觉得有些丢脸。 他一个堂堂大男子汉，居然沦落到让一个比自己小的小丫头来救自己。 “我……我最近也去了武场练习，以后……以后我保护你。” “得了吧，且不说昭昭自己实力不差，这左边站着猛兽，右边站着镇安将军，又哪个不长眼的敢对她下手？”虞禾却不觉得姬少棠会有表现自己的机会。 “武场？哪个武场？”她记得，熊叔就开了一个武场。 “是专门教皇子们的武场，我父亲和陛下提了一嘴我想学武后，陛下就让我跟着太子他们一起了。说起来，那个武场的老师，还是熊参将的弟子呢。” “熊叔居然还有过弟子吗？” “有啊。你不知道吗？不止是熊参将，戚副将和狄副将也有，就连郭参将，都还开设了一个私人学堂。” 这些事情，霍昭还是第一次知道。 “不过我怎么记得，狄副将他已经没开了？”虞禾话里有着疑惑。 “是啊。听说是他毁容后，自己的未婚妻跟着他最信任的弟子成婚了。” 姬少棠下意识回答着虞禾的疑问。可当他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的时候，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他小心翼翼地看向霍昭。 但意外的，霍昭什么也没说。 “昭昭，过几日便是新春了，你以前过新春可有什么节目？”蔺湘适时开了新话题。 “新春？那是什么？” “那是一年一度，寓意辞旧迎新的大节日。”蔺湘并没有因为霍昭不懂新春的含义而感到惊讶。 “到时候会贴对联，还会做炸丸子！平日里吃不到的好东西，这一天都能吃到。” “有好吃的？”霍昭眼睛一亮。 这阵子在外飘荡，哪怕霍骁会时不时给她改善一下饮食，却也还是比不上将军府的饭菜来的香。 “那叫年夜饭，是一家人团团圆圆一起吃的饭。”姬少棠也跟着出声。 “到时候集市那里会有许多活动，还有人唱戏，怎么样，要一起去不？” 霍昭自然是答应得干脆。 四个人就这么边吃边喝边聊着这个年龄最为纯粹的话题，不知不觉，时间就已经过去了一大半。 好不容易三个人离开了，霍昭刚想去看看老虎他们，另一个不速之客又到来了。 看着墙头的红衣男子，霍昭忍不住想，是男的都喜欢用这种方式进别人家的屋子吗？姬少棠是，商誉也是。 只一眼，霍昭便收回了视线，打算将商誉忽略掉。 商誉在房顶凹了半天姿势，还没等开口，就看见霍昭加快了离开的步伐。 他没想到自己还有被忽略的一天。 “喂！小家伙，这么没礼貌的？” “叫别人‘喂’的家伙才没有礼貌。”霍昭直接怼了回去。 商誉却不怒反笑。 “小家伙，出去一趟，讲话都利落了不少嘛。都会怼人了。” 霍昭撇撇嘴，像个老大人一样叹了口气，转过头来，一脸无奈地看着他。 “霍骁说了，正常客人都会从正门进来。像这种从外面翻墙进来的，叫盗贼，要被抓到官府的。” “哟，听着可真叫人害怕。”虽然这么说，他的脸上却不见一点害怕。 “所以，你要抓我去见官吗？” “你要偷东西吗？” “一个将军府，还没有我能看上的东西。硬要说嘛……也确实是有一个。” 他的眼神落在霍昭身上，可霍昭却会错了意。 “你是想要把老虎拿回去吗？” 第一百四十一章 我有东西给你 看她那瞪得圆乎乎的眼睛，商誉莫名起了些逗弄的心思。 “如果我说是呢？” “那我就抓你去报官。” 商誉觉得这小丫头可真有趣。怎么能每一句话都超出自己的预料范围。 “小家伙，那老虎可是我的。” “是你说的，只要霍骁去接我了，老虎就是我的。所以，老虎是我的。”霍昭思路清晰，没有一点要被带偏的迹象。 “那你还说要让老虎回家呢。怎么，出门一趟，这里就变成老虎的家了？” “对！”霍昭说的理直气壮。 “老虎自己说要和我回家的。” 商誉嘴角笑意更甚。 “怎么？它亲口告诉你的？” “对。” 商誉自然是没信的。 “霍骁同意？” 霍昭点头。 “他还真是宠你。” 霍昭没回答他的话，打算离开，却又被商誉叫住。 “小丫头，话还没聊完呢，这么着急走做什么？” “那自然是因为她和你没有什么好聊的。” “霍骁！”霍昭扭头，就看见霍骁站在院子出口处。她张开双手跑过去，霍骁早已习惯，一只手便将霍昭稳稳接住，抱在怀里。 “哟，镇安将军回来啦？”看霍骁回来，商誉也是半点不慌张。 “我倒是没想到商公子有这种爱好，正门不走，却非要走偏门。” “这不是怕将军府的下人们忙碌嘛。你知道的，我商誉向来不喜欢麻烦别人。” “那我还真不知道。” 霍骁不接茬，商誉也不气。 “别这么紧张嘛，镇安大将军。我不过是来问问老虎的情况罢了，毕竟这老虎再怎么说也是我花了一番功夫才带回来了，就这么给小家伙了，还不能过问两句了？” “倒是没想到商公子原来这么小气。送走的东西还要惦记着。既如此，那以后还是不要随便下赌注好，省得输了还惦记。” 商誉嘴角一抽，差点没挂住笑。 “行了，二位这舟车劳顿的，商某就不多留了。小家伙，有时间带着老虎来商府找我玩啊。我府上可多的是新鲜玩意。” “没时间。再说了，你府上新鲜玩意多，我也不敢碰。万一摔了碰了，你这么小气，要我赔怎么办？” “不会。”商誉这两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想他商誉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什么时候被人扣上过‘小气’二字？偏偏这两个家伙还一唱一和！ “霍骁，我困了。”可小家伙却没有要理会他的打算。 “好。”霍骁摸摸她的头，抬头看向商誉的瞬间，脸上的柔情却在顷刻间消失。 “那就不多留商公子了。既然商公子不喜欢麻烦他人，那便哪里来回哪去吧。”他想，改日要叫人在屋顶上撒些碎碴子才行，省得有些人天天正门不走爬墙角。 说完，两人都没再理会商誉，转身离开了院子。 至于而商誉……自然也只能咽下心中的不满，带着对霍骁多一分的讨厌离开了将军府。 而等到出了院子，霍昭才想起来自己一开始来院子是想来看老虎适不适应的。 “等睡醒再看也一样。等会我把它带到后山去，那边更适合它。” 有了霍骁的抱枕，本就疲惫的霍昭很快便睡了过去。 这一睡，就直接睡到了晚上。 等到她睡醒出来找霍骁时，云亦行已经在府上待了有两个时辰。 “还以为今天见不着你了呢。”云亦行还是那么温和君子的模样。 “云哥哥，你想我了吗？”小孩子最是直白，想到什么便说什么，丝毫不觉得这些话有任何难以启齿的地方。 云亦行很喜欢这小丫头。喜欢她的点有很多，直率算其一。 “当然。倒是昭昭这阵子在外面，可有认识其他的哥哥？若是有，那云哥哥可就要伤心了。” “当然没有！云哥哥是最好的哥哥，旁的人都比不上。”她熟练地窝在他的腿上，仰着脑袋，眼睛亮亮地盯着他，里面满是最纯粹的喜欢。 “你倒是会说好听的话。” “什么叫好听的话？那叫有感而发。”云亦行笑着为霍昭辩驳。 “就是就是。”霍昭点着头。 霍骁觉得好笑，看向云亦行，手指着霍昭。 “瞧瞧，你一来，眼里便全然没有了我。” “你瞧瞧，怎么还吃醋了？”云亦行摇摇头，心里却有些乐于见到好友这副略显幼稚的模样。 他摸着霍昭的脉，不动声色地给她检查了一遍。 气血充足。 云亦行安下心来。 “放心吧。小家伙适应能力挺好的，你出发前备的那些治风寒高热的药，她没用上，反倒被军队里的家伙们用光了。” “小家伙身体好，那是好事。”云亦行松开手。 “对了，见到昭昭我便想起来了。你怎么想的，让昭昭骑着老虎回城？现在城里议论纷纷，这怕是要把昭昭推到风口浪尖上啊。” “这也是无奈之举，已经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方法了。” “何解?” “老虎体积这么大，就算藏得住一时，也藏不住一世，倒不如光明正大摆出来，由着外人去猜。等过几日，我找那些个乞丐在城里散播一下言论，不出半日，城里的人便只会觉得我霍骁用了些什么方法，继而讨论到我出征之事。” “这样一来，阿昭也就自然而然从舆论中心剔除了出去。” 霍骁点头。 许多时候，他都不需要说得太明白，云亦行就能猜到他心中真正所想。 “是我多虑了。以你的阿昭这看得比眼珠子还紧的程度，又怎么舍得让她遭人议论。”云亦行轻笑，松了口气。 “行了，那时间也差不多了，我就先走了。” 要走之时，霍昭却拦住了他。 “亦行哥哥，你等等！你等等！”她的表情有些着急，“我有东西给你。” 云亦行没来得及开口，霍昭就已经跑开了。于是，他只好看向霍骁，可后者也只是摇摇头，一脸不明所以。 但很快，霍昭就给了他们答案。 只见她拖着一个快和她一般高的大袋子，吭哧吭哧地朝这边走来。 霍骁想也不想地走过去，轻轻松松将她那一麻袋给扛了起来。 “这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这玩意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去弄的，后半段路程一直跟宝贝似得带着，原来是要给你的。” 话里面，有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酸味。 第一百四十二章 阿昭，你很棒 “这些，都是给你的，亦行哥哥！”霍昭没听出来，只是看着云亦行，眼睛泛着光。 “给我的？那我可得好好看看。没想到昭昭出去一趟，居然还惦记着哥哥。”云亦行推着椅子过来，想着东西无论好坏，都得表现得惊喜一些才行，免得让孩子伤了心。 可包裹一开，他却愣在了原地。 “这……这些都是……” “这些都是药草！亦行哥哥，你回去以后，一定要将这东西熬出汁水来，每天热敷在关节处，知道吗？ ” 三爪龙、溪畔蛇根草、排钱草……凡是叫得上名字的，几乎都是和关节有关的药草。活血化瘀、止疼消肿…… 最关键的，这些都是南方才有的草药。 “这些……都是你去弄的？” “嗯！我只要有看到我就摘了。”因为人数太多，他们走的都是大多是偏僻的山路，哪怕遇到城镇，大部队也都是在城镇外围驻扎。 霍昭便是在这种情况下，拿着大麻袋，自己一个个默默去采摘着云亦行可能用到的药草。 她知道每个人都很忙，所以她也没去找其他人帮忙，都是靠着自己一点点去采摘。 但这些，她全都没说。只是一遍遍解释着这些药草对他有用的，让他一定要认真热敷。 “昭昭这么努力帮我采药，还给我带了回来，我当然会好好用。”如果不用，那自己就未免太不是人了。 何况，他一个学医的，自然知道这些对他的腿疾是有好处的。 云亦行的内心被热意填满。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被一个人这样子对温柔又真诚地对待，哪怕是他的家人，也从未做到如此程度。 “谢谢你，昭昭。”他发自内心说道，鼻头竟罕见地有些泛酸。 “这些药可以用很久，等你敷完了，肯定就好了。” “要是对你有用，等用完了我再派人去南方寻。”霍骁也没想到这些竟是为了治云亦行腿疾的药草。 云亦行拍拍霍骁的手臂。 以他们两个人的关系，客套的话自是不用多说。 “等你好了，我们就一起去逛集市。”连他自己都不觉得自己的腿会好，可此刻，却有一个小家伙一直相信自己会有站起来的一天。 “好。”云亦行应下。 两人送走云亦行后，霍骁拍了拍她的脑袋。 “阿昭，你很棒。” “因为我摘了这些药草吗？” “不是。是因为你足够纯粹，足够善良，足够真诚。” 霍昭抬头看他，“我很优秀，是吗？” 霍骁轻笑，却还是点了点头。 “没错，你很优秀，还是无人能比拟的优秀。” “你也是。在我看来，你是这世上最厉害最厉害的人。” 雪不知何时开始飘落，落在两人交握的虎口处，又因为他们之间传递的温度而慢慢消失。 很快，便到了除夕夜。 这一天，霍昭和霍骁要前往皇宫参加除夕宴。 嬷嬷拿出了一套新到的粉色兔毛斗篷给小家伙穿上。帽子一戴，整个小脸就掩盖在了帽子下。走路上，发髻上挂着的铃铛随着她的走动而发出声响。 霍昭觉得新奇，哪怕不走路，也要晃晃脑袋，听一听那铃铛响。 霍骁听了一路的铃铛声，哭笑不得。 “镇安将军，安乐郡主。” “萧爷爷！” 意外的，竟是萧严亲自来接他们。 “昭昭，好久不见。”萧严眉眼柔和了几分。 “可穿暖和了？” “暖和。嬷嬷还给了我一个手炉。萧爷爷暖和吗？”她伸出手，视线里也只能看到萧严的手。 萧严握住那伸出来的手。 那手不像其他小孩那样软乎，却散发着源源不断的热气。 “也暖和。”皇宫里来来往往那么多人，哪里会有人惦记他一个太监是否暖和。 “萧爷爷，这个给你。”霍昭从自己的袖子里拿出一个小包裹。抬头的时候，宽大的帽子盖住了她的脸，让她看不见眼前的路和人。 霍骁摇摇头，笑着将帽子给她摘下，露出她小小的，因为冷风呼啸而泛红的脸。 “给我？”萧严有些讶异。 “是我自己做的盐包。你平日里加热一下，敷在腰的位置，会舒服一些。” 萧严眼里惊讶更甚。 “你……你怎么知道？”他下意识看向霍骁，以为是霍骁说的。 “我看您一直扶腰。本来之前就要给您的，但是我出了远门，就等到了现在。” “确实是她自己发现的。她观察力好，说要做这个给您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您有腰伤。您一直这么帮助我，反倒是我连这些细微的地方都没察觉到。” “镇安将军，此言差矣。您每次出远门都还能惦记着老奴，已经是老奴所幸。” 若是真如霍骁所说的那样，对他漠不关心，那他自然也不会对他多有关照。 说完，他又看向霍昭，微微蹲下了身子。 “昭昭，爷爷谢谢你。爷爷也给你准备了一个礼物。” “昭昭也有礼物吗？” “当然。你叫我一声爷爷，那我自然要担起这个称呼。”他乐呵呵地笑着，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模样精致的长命锁。 “戴上这个，以后我们昭昭就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那爷爷有吗？爷爷也要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话一出，萧严没忍住笑出了声，手也忍不住搭在霍昭的脑袋上轻轻拍了拍。 “好，好。我们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话落，又一阵风起。 “外头冷，两位快请进。陛下还要一会才到，只是让咱家先过来接两位。既然接到了，咱家就得去禀告陛下了。” “公公小心。” “爷爷，小心。” 两人同时说道。 萧严回头看了他们一眼，笑着挥了挥手，点点头。 萧严走后，两人也进了殿。不少人看见霍骁进来，立马就围了上来。 他们说的大多是些恭维的话，霍骁随便应了两句，就带着霍昭落了座。在之后，凡是来敬酒的，霍骁都以要照顾小孩为由拒绝了。 落座后，霍昭才看见了坐在她对面的蔺湘。 她挥手，有些兴奋地朝蔺湘打着招呼。蔺湘自然是从一开始就看到了霍昭，就等着她发现自己。所以一看霍昭和她打招呼了，她也立马做出了回应，只是动作幅度稍微要小一些。 至于另一侧，则是姬少棠和虞禾。 两人并坐在一排，也朝着霍昭打着招呼。 霍昭一一回应，只可惜无法跑过去与好友们聊天，于是，打完招呼后，她便将目光放在了端上来的糕点吃食上。 没等她动筷，皇帝便带着皇后、太子和两位贵妃进了殿。 这种宴席，除了太子和比较得宠的皇子外，其他的皇子公主，以及一般的嫔妃，都是没有资格参与的。 众人都落座后，姬怀瑾将目光落在了霍昭身上。 她摘下了斗篷的帽子，露出一张小脸，双丸子头的发型衬托得她越发可爱。她的眼睛一如既往的明亮，盯着面前的菜色，一副快要流口水的样子，似乎完全不知道自己处在怎样的名利场里。 第一百四十三章 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吗 宴会还是那些老套路。 起初霍昭还有些新鲜感，可看着后面都是重复的节目，她也就渐渐失去了兴趣。 东西也吃得差不多了，她环顾了一圈，眼皮子渐渐打起了架。 没有人会去苛责一个才五岁的孩子，也没有人会想要去得罪皇帝面前的红人。 于是，吃饱喝足的霍昭就这么躺在霍骁的大腿处睡了过去。 姜望舒看着完全不受歌舞干扰，已经睡过去的霍昭，手心也有些发痒。 “这小家伙倒是一如既往地随性。”皇帝自然也留意到了。 毕竟霍骁坐的可是前排的位置。 “随性些好。”姜望舒给霍昭说着好话。 “皇后这么喜欢将军府的这个小家伙，不如明天让她来宫里陪你几天？” “那镇安将军怕是要舍不得。” 两人朝霍骁所在的方向看过去。只见霍骁用自己的披风盖住了霍昭，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手臂安抚着她。 任谁看，都无法与‘冷面阎王’这四个字和这个男人挂上钩。 “何况明天就是新春了，该咱一家人好好吃一顿才是。” 皇帝拍拍她的手心，“是，咱一家人吃。” 蔺柔和冯清坐在一侧，没开口。 能坐到这个位置的，都不会在这种日子出风头。 散场时，皇后身边的宫女正守在马车边。 看到霍骁来的时候，她朝霍骁行了个礼。 “将军，这是我们娘娘送给安乐郡主的新年礼。她还说，等新春过后，还请您让安乐郡主来宫中做做客，陪她聊一聊。许久没见到安乐郡主，娘娘很是想念。但若是郡主不喜，那也无碍。” “帮我谢过娘娘。等郡主醒了，我会向她转达娘娘的意思。” “有劳将军。” 说完，霍骁便带着霍骁离开了皇宫。 车内还有些冷，小家伙往霍骁怀里缩了一下。霍骁将她的斗篷盖好，看着另一只手里的玉佩，轻叹了口气。 他可不觉得，被皇宫里的娘娘喜欢，是件好事。 “可要再慢一些长大才好。” 此刻，皇宫。 “那个小女孩就是安乐郡主……看上去倒是平平无奇。”蔺柔卸下了一头的珠钗，脑袋瞬间轻松了不少。 “也不知道皇后到底看上了她什么。” “听闻皇后一直想有个女儿。” “女儿……哼。” 蔺柔不轻不重地一声冷哼，立马让身边的宫女白了脸。 她跪下来，“娘娘恕罪。” “行了。这么好的日子，我可不想因为你而破坏了心情。” 蔺柔入宫少说都快有二十年了，从花样年华到如今这般岁月，少说一年也能有个二三十次恩宠，可偏偏至今无子。 她躺在榻上，“过两日，让阿湘来一趟吧。” “是，娘娘。” 第二天，霍昭是被清秋叫醒的。 热乎乎的毛巾盖在脸上时，霍昭只觉得浑身都舒畅了，原本迷迷糊糊的脑袋也清醒了不少。 “郡主，别睡了，过一会要放鞭炮了。” “鞭炮？”霍昭眼睛一亮，跳下床就要跑出去，却被清雅先一步拦住。 “郡主，先换衣服，可别冻到了。” 衣服以红色为主题，对襟袄、领口和袖口处都用了金丝线勾勒，胸口处还用银线绣了个灰狼的图案。 霍昭很是满意。 于是一换好，她就迫不及待去和霍骁炫耀了。 一出来，就看见霍骁和管家正说着些什么。柳管家手里还拿着一盘红色的东西，身后还有个小厮拿着根长杆。 “霍骁！” “醒了？” “好看吗？”她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服，却不知道这红衣在她身上穿着，也只是配角的存在。 “好看。”他顺手给霍昭理了理衣服，将她抱了起来。 “你来了刚好，耳罩戴好了吗？” 霍昭点头，“要放鞭炮了吗？” “对。声音大，我带你去另一侧看。”那地方是霍骁试了几次才找到的绝佳位置，而且离鞭炮也远一些。 鞭炮声一响，新的一年也就到来了。 霍昭看着炸开的红色碎片，眼睛里冒着光。 “阿昭，新年快乐。”霍骁将一个香囊递给她。 “这是什么？” “以后，缘芳斋就是你的了。” “我的？”霍昭不理解。彼时，她还不太了解这一张纸的份量。 霍骁也没有要多说的意思。 “好好保管。以后你去缘芳斋吃糕点，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吃多少吃多少。最重要的，不用给钱。相反，对方还要给你钱。” “霍骁，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吗？” “我不知道。” “那你会离开我吗？” “阿昭。”他的语气平缓却又严肃。 “我答应你，只要你需要我，我就一定会出现。” “我也是。” 这是霍昭过的第一个春节。 而以后，他们会度过更多的春节。 这一天，云亦行过来他们一起吃了团圆饭，没有人问他怎么不和家里人一起吃，他们只是自然的坐了下来。同样一起坐下来的，还有柳管家和嬷嬷。 对于霍骁和霍昭而言，他们就是自己的家人。 至于等霍昭进宫，那已经是五天后的事情了。 看着小家伙腰间挂着她给的玉佩，姜望舒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快进来快进来，外头冷。” “皇后娘娘，太子殿下。” 姬怀瑾点头，“好久不见。” “是呀。”她说完，坐在了椅子上，那上面还放了一个软垫，椅子下还准备了一个踏板，方便霍昭踩着踏板坐上去。 “哎哟，这阵子出去跑了一圈，瞧瞧这瘦的！快看，这些都是给你准备的糕点，可有爱吃的？”没等姬怀瑾开口，姜望舒就迫不及待和霍昭聊上了天。 霍昭点点头，“您准备的糕点，总是漂亮好看又好吃，是我在外头吃不到的味道。” “这可是娘娘早上亲自做的呢，安乐郡主。”临月在一旁笑着附和，顺手给碳炉加了两块碳。 霍昭眨眨眼，摸索着怀里的盒子。想了想，还是递了过去。 “这是什么？” “是我在岭南买的珠钗。这个朱钗很漂亮，我觉得和您很相配。原本是想着上学府了再让殿下转交给您，没想到您先邀请了我，我就带过来了。” “还有礼物给我？”姜望舒很是惊喜。 她接过盒子，打开看了一眼。 论价值，这朱钗自然是比不过各藩国进贡的镶嵌着珠宝的朱钗，可偏偏姜望舒看着这对于她其他的朱钗而言略显朴素的珠钗，却怎么看怎么喜欢。 “快，临月，帮我戴上。” “诶！好。”临月立马接过，利索地给姜望舒戴上，又拿了镜子给她看。 “怀瑾，昭昭，怎么样，好看吗？” “好看。” “你讲话总是干巴巴的，明明和太傅聊的时候不是这样子的。” 姜望舒叹了口气，看向霍昭的眼睛亮亮的。 第一百四十四章 我不知道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很适合您。很漂亮。” “哎哟，小姑娘就是嘴甜。” 姬怀瑾有些无语。 “母后，我想我和安乐郡主表达的是一个意思。” “那能一样吗？你就这干巴巴的两个字，昭昭可说了整整七个字！” 姬怀瑾叹了口气，“那这倒是我的错了。” 霍昭没有和母亲有关的记忆。她对这个词没有概念，仅有的一点，都是从刘三娘那里学到的。 但她已经许久没有见到刘三娘了。 虽然没见到，两人的书信却没有断过，这次新春，霍昭还收到了刘三娘和刘跛脚送过来的礼物，当然，她也将自己从岭南带回来的特产送给了刘三娘。 所以哪怕姜望舒和姬怀瑾的关系似乎和平常母子的关系不太一样，可没有太多参照物的霍昭，还是不可避免的有些羡慕。 “真好。” 她突然的开口，引起了两人的注意。 “怎么了，昭昭？” 霍昭摇摇头。 “空的时候常来。你要是不在，可没人能吃得上母后做的糕点。” “是啊是啊。”姜望舒也反应了过来。 “要不是镇安将军不放人，我都想以养女的名义把你接进宫里来。” “做您的孩子，一定很幸福。我想，太子殿下也是这么想的。” 话一出，两人皆是一愣。姬怀瑾罕见地红了脸，而原本还想要反驳霍昭的姜望舒看自己儿子居然红了脸，也忍不住逗弄起了他。 毕竟，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 到最后，还是姬怀瑾受不住，找了个借口离开了这里。 霍昭则是在这里待了近三个时辰，直到小太监来传信，说镇安将军来接人了，这才依依不舍地放了人。 霍昭离开前，姜望舒还再三强调，一定要常常与她多走动一些。 霍昭应下了。 出来时，跟在她身边的清雅清秋手里提着满满两大盒糕点，甚至看霍昭因为天气冷脸颊泛着红，还将自己珍爱的雪花膏给了霍昭，仔细叮嘱了晚上好厚涂，还说等用完了再给她送。 本来姜望舒还想让临月送他们出去，但霍昭本就认识路，而且霍骁就在后宫出口的城墙处等她，也就拒绝了。 姜望舒没强求，毕竟霍昭在她看来是个极有主见的孩子，只让她小心，便不再要临月相送了。 一路上，霍昭走得倒是顺遂。 不少人识得她，都恭恭敬敬与她打着招呼。 穿过后花园时，霍昭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阿湘！” 霍昭挥着手，叫住了在前面的蔺湘。 蔺湘似乎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霍昭，转过身时，表情从疑惑到诧异再到惊喜。她刚想招手回应，可似乎想到了什么，又放下了手。 彼时，霍昭已经跑到了她的面前。 “昭昭。” “阿湘，你怎么在这？” “我来看我姑姑。她说最近在宫里待的无聊，叫我过来陪她聊聊天。你呢？” “皇后邀请我来吃糕点，这些都是她给的，你吃了吗？不介意的话带一些走吧。这些是娘娘自己做的，很好吃，我们一起回去，我让清秋帮你分出来，你带回去配着茶吃。” 如今的霍昭，讲话已利落非常。在面对熟人时，那说起话来，不是‘滔滔不绝’四字可以形容的。有时候连霍骁都听得烦了，只能找点事情给霍昭干，好转移她的注意力。 “不……不了，你吃就好。”意外的是，蔺湘拒绝了她。 霍昭一下便察觉出了蔺湘的不对劲。 她皱着眉头，上前一步，一只手牵住了蔺湘的手，一只手学着嬷嬷的样子探上蔺湘的额头。 “阿湘，你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没有。”蔺湘支支吾吾的，不敢直视霍昭的眼睛，一边将她的手扯了下来。 “阿湘……” “昭昭，我真的没什么事情。” 【那个小丫头似乎和你关系还不错。父亲是怎么和你说的？】 【那就好。可不要让我和父亲失望。毕竟，你之所以能出现在这，可是托了那丫头的福。只不过，别忘记了，谁才是给你真正好处的人。】 【多套些有用的话。岭南一事，你只告诉了父亲一些任谁都知道的消息……一次两次也就罢了，要是第三次还是如此，等待你的下场，你应该清楚吧？你应该也不希望重操你母亲的旧业，是不是？】 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最令人毛骨悚然的话。 蔺湘的脑海里不断回想着蔺柔所说的话，脸色越发苍白，身形也忍不住抖动了一下。 好在霍昭稳稳扶住了她。 “阿湘！”霍昭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昭……昭昭。”映入眼帘的，是霍昭那满是关心的眼眸。 【她……她真的要为了自己，牺牲掉这唯一一个关心自己的人吗？可是……可是她的目标不是她，是霍骁。可是霍骁……霍骁是昭昭最重要的人……可是如果我没有用，没有价值，我又该怎么办？】 她反握住霍昭的手，话还没说出来，眼泪就已经从眼眶里滚落。 霍昭见状，更担心了。 “阿湘，你别怕，我在这里。谁欺负你了，你和我说，我一定帮你出气！”她手忙脚乱要帮蔺湘擦眼泪，可越擦，眼泪越多。 霍昭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于是，她只好向清秋清雅两人求助。 “怎么办呀？”说完，她又看向蔺湘，“阿湘，我给你吃糕点好不好？糕点很甜，吃了你就不伤心了。” “郡主，蔺小姐哭成这样，吃糕点怕是要被噎到。” “那怎么办？” “总之，先出宫吧。这里人多眼杂，万一看了乱说话就不好了。”清雅总是淡定又理智。 “我……我没事。”好在，没等清雅夹着蔺湘离开，蔺湘已经先一步止住了眼泪。 只是这一抽一抽的小身板，还是让人看了忍不住心疼。 “我就是看到姑姑，一时想到了我母亲，所以有些伤心罢了。” 霍昭愣了一瞬。 蔺湘曾说过，新春是大团圆的日子。 自己无父无母，和霍骁在一起便是团圆。可蔺湘却是父母早亡…… 霍昭难免代入刘三娘刘跛脚离开自己的画面。 顿时，她的鼻头也跟着一酸。 霍昭抬手，抱住了蔺湘。 “阿湘，对不起，我不知道我能为你做些什么了……” 略带哭腔的一句话，让蔺湘差点又忍不住哭了出来。 第一百四十五章 抉择 于是，霍骁在外面等到的，便是两个红肿着眼睛的小丫头。 他皱着眉头，快步走到霍昭面前，蹲下掐住她的下巴左右看了看。 “怎么回事？谁欺负你了？” 霍昭摇摇头。 蔺湘站在霍昭身后，有些羡慕霍昭有一个如此在意且维护她的人。 【阿湘，对不起，我不知道我能为你做些什么了……】 想到霍昭说的那句话，蔺湘忍不住抠着自己手指间的虎口处。 自父母去世后，再没有关心自己。而如今，这个人出现了，甚至还会因为不能为自己做什么而哭泣…… 如果自己做了不好的事情，爹娘是会让自己自私一下，为了自己过得更好而害别人，还是希望自己能够坚守住那份良心呢？ 可是爹娘就是因为太有良心，才会死，不是吗？ 她的脑海里似乎出现了两个小人在互相打架，可还没等两个小人决胜出一个冠军来，就被霍骁的声音扯了回来。 原来不知何时，清雅已经将刚才的事情和霍骁说了个清清楚楚了。 “将军。”她的声音因为刚才的哭泣而有些发哑。 “你要是不想回去，我可以去和蔺府的人说。今晚，你可以在将军府留宿一晚。” 没想到霍骁会说这话，蔺湘愣了一下，下意识看向霍昭。 霍昭点点头。 显然，这是她的主意。 但是她没有强求，只是等着蔺湘自己做出决定。 于是，蔺湘点了点头。 她也许现在做不出决定。但她知道，此刻的她，并不想要回蔺府。 两个小姑娘上了将军府的马车，蔺府的人停在原地，直到将军府的马车离开了这才驾车离去。 马车上，两个小姑娘都很安静。 霍昭没有粘着霍骁，而是坐在了蔺湘的身边，默默握住了蔺湘的手，什么话也没说。 而此时，跟在蔺湘身边的丫鬟正在和蔺泉报告。 “你是说，因为她要去如厕，让你先走，你就真的先走了。等她出来，你连她一面都没见到，蔺湘就被将军府的人接走了，是吗？” “是的，老爷。” 丫鬟恭敬地回答着，却不知道自己已经死到临头。 蔺泉不再与她多说，只给了旁边的人一个眼神，下一秒，丫鬟就被拖了出去。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甚至没叫出声，她就已经安静地离开了这世间，甚至再难找到她的踪迹。 “主子，我这就给小姐安排一个更可靠的丫鬟。” “嗯。”蔺泉的回应不轻不重，可跟在他身边多年的侍从们却都同时被汗浸湿了后背。 他们知道，蔺泉这是生气了。 唯独管家，站在一旁，没等蔺泉开口，就让他们都下去了。 众人如释重负，立马离开了这任谁看来都显得格外压抑的书房。 “主子，需要我派暗卫去探查吗？” “不必了。将军府可不是什么好闯的地。”姬少棠和商誉他们之所以能进去，也不过都是在可控范围内。要是暗卫去了，那可就是有去无回。说不定，还会打草惊蛇。 “您说，小姐会不会……无法被我们所用？” “哼。和她娘一样目光短浅。朋友，是这世上最无用的东西。” 他敲了敲桌面，“把她院里原有的月银扣掉一半，这期间，学府也先别去了。小孩子嘛，这种天气，难免染上风寒。” 他得让她知道，她所想要的东西，都是自己给的。 蔺泉的眼睛微眯，本就浑浊的眼，此刻透着一股阴鸷感，让人不寒而栗。 “小姐是个聪明孩子，她会明白的。”管家如实应道。 彼时，蔺湘对蔺府发生的事情全然不知情。 只是心中隐约有些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阿湘，铺好被子了，快过来躺着吧。” “好。”蔺湘应下。 烛光一暗，两人的眼前也跟着一黑。 闭上眼睛，屋内发出的任何一点动静都能准确传到她们的耳朵里。 霍昭在床上翻滚了两下，却没有多少睡意。 “阿湘，你睡了吗？”她的声音很轻。 “还没有。”蔺湘也睁开了眼睛。 眼前的世界一片漆黑，只有窗边隐隐约约透露出一点光线。 “昭昭……” “嗯？” “如果我对你做了不好的事情的话，你要怎么办？” “不好的事情吗？是什么不好的事情？” “就是不好的事情。”她不知道该怎么说。 霍昭安静了一瞬。过了一会，她才开了口。 “如果是很不好的事情，我应该会生气的吧。但是阿湘你是个善良的人，我觉得你不会做出很坏很坏的事情，所以只要不是很坏很坏的事情，我应该还是会原谅你的。” “如果是关系到镇安将军呢？” “那我应该会很伤心，伤心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也伤心自己没能阻止你这么做。” “那你会恨我吗？” “可能会吧。毕竟霍骁是我最最最重要的人。无论谁欺负他，我都会把他咬死！但是你的话，我不知道。” 对于小朋友而言，朋友是很重要的。所以连霍昭自己也不能知道，自己会怎么做。 “这样啊……” 房间再次安静下来，可下一秒，霍昭就直接爬了起来，跪坐在一旁。 她的眼睛幽幽地盯着蔺湘，如果亮着灯，那蔺湘一定会看到她表情里的幽怨。 感受到霍昭视线的蔺湘睁开眼睛，差点没被吓晕过去。 “怎……怎么了？” “阿湘，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吗？你今天很不对劲。” “没……没有啊。我只是突然间想到了而已，有些好奇你会怎么做。” 霍昭当然是不会信的。 她已经不是五岁小孩了。她六岁了！ “阿湘，我不知道你出于什么原因会问这个问题，但是霍骁说过，有问题要说出来，才能解决问题。如果什么都不说，憋在心里，只会让彼此误会加深，形同陌路。我不想和你成为陌生人。” “我也不想，昭昭，我想和你一直做最好最好的朋友。”蔺湘说着，鼻头又泛起了酸。 两人握着手，不知过了多久，霍昭的呼吸声渐渐变得平稳。 而蔺湘脑海里回荡着太多的话，无论她怎么努力，都无法睡着。 索性，她起了身。 一旁的霍昭睡得正熟，整个人跟个小火炉似得，在这寒夜里暖的人不想离开她。 蔺湘给她重新盖好了被子后，还是裹上了自己的外套出去了。 她想，有些事，也许真的要做出抉择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受嘲笑的，是一整个蔺府！ “大晚上你不睡觉，跑出来做什么呢？” 霍骁的声音并没有吓到蔺湘。 “可能有些认床，睡不着。”她裹了裹衣服，消瘦一小只窝在斗篷里，脸色和未笑容的白雪不相上下。 “天气冷，睡不着也还是进屋吧。” “有了昭昭后，您一点都不像传闻那样了。” “是吗？” “是啊。”好到她都曾想过，要是自己是霍昭就好了。 如果自己是被霍骁捡回来的孩子，是不是一切就不一样了？ 可没有这个可能。 而且，她不觉得有任何一个人能替代霍昭的位置。无论她是否存在。 霍昭存在，所以有现在这个多了几分柔意的霍骁。 霍昭不在，那霍骁无非也依旧是那个被人称作冷面阎王的镇安将军。 那样纯粹、美好、真诚、直率又善良勇敢的孩子，是独一份的，任由别人再怎么模仿也模仿不来的。 “阿昭是被我带回来的。”霍骁突然间开了口。 “我知道。” “在这之前，她没有朋友，似乎还被那附近的孩子欺负过。所以某一天她说她有朋友了的时候，我为她而感到高兴。” 蔺湘不知道霍骁为什么突然开始说这些。 她抠着手，有些不安。 可霍骁却像是没看见一样，自顾自地往下说着。 “她每天从学府回来，说的最多的便是你、虞禾和姬少棠的事情。哪怕和我出去了，也总是念叨着你们，给你们写信，将遇到的事情和你们分享，到每一个地方都想着给你们带特殊的礼物。” “昭昭是个非常非常好的朋友。” “是的，我也这样觉得。”霍骁嘴角带了些笑意，“所以，我希望能护住她这份纯粹的真诚，不希望她受到任何的伤害和背叛。” 蔺湘低着头，将自己的脸隐藏在斗篷下，仿佛这样就能掩盖自己的不安和卑劣。 霍昭的真诚太耀眼，似乎要驱逐掉她内心的那股阴暗。 以至于在她忘掉心里那些阴暗的日子，也差点忘记，她在还没认识霍昭之前就已经想着要利用她了。 可霍昭却在自己利用她之前，先一步闯入了自己的世界，将她带离了那个令她不快的小院。 她拯救了自己，让自己在为了活下去而逐渐开始变得不择手段之前，先一步拉住了自己。 “所以，现在你想要和我说一说，你来我书房门口是想要做什么了吗？” “我……我……” 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开始飘落。 蔺湘进了屋，将斗篷上的雪花抖落，自己却没有急着上床，而是先在炭炉边把自己身上的寒气烘干了一些，这才小心翼翼上了床。 “阿湘？”小家伙迷迷糊糊地喊着她的名字，眼睛都没睁开。 “嗯。我吵到你了？” “没有。你去哪里了？” “去如厕了。睡吧。”她笑着，表情放松，抬手拍了拍霍昭的手臂。 很快，霍昭再次入睡，而这次，她感受到霍昭散发出来的暖意，很快也跟着睡了过去。 一切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等第二天霍昭醒过来的时候，蔺湘已经不在了。 她跑出去，恰好看到在院子里练完剑的霍骁。 “霍骁。” “醒了？刚好，洗漱一下吃饭了。”他走过来，将挂在一旁的披风盖在霍昭身上。 “阿湘呢？” “她早上醒了后就说要回去了。” “怎么不和我说一声？”她皱皱鼻子，“没让她吃一点东西再走吗？” 在她看来，蔺湘瘦瘦弱弱的，要多吃些东西才行。 “给了。”霍骁觉得好笑。 半大的小家伙，居然还关心起别人来了？ “给了些糕点让她垫了垫肚子。对了，她说谢谢你。” “谢谢我？谢我做什么？” “可能是因为你带她回来睡了一晚吧。”霍骁拍拍她的脑袋。 “走吧，吃饭去。” “哦。”霍昭摸摸脑袋，不再探究这个问题。 而这边，蔺柔也下了将军府的马车。 “小姐，丞相请您到书房一趟。” 还没走两步，蔺湘就被管家拦住了路。 蔺湘揪着手帕，点了点头。 “那我回去换身衣服。昨夜衣服一夜没换，去见爷爷怕是不太好。” 管家倒也没说什么，只是让蔺湘动作快一些。 蔺湘应下了。可没走两步，却看见了许久不见的蔺瑶和蔺崎。 自从蔺湘被重用后，蔺瑶和蔺崎这姐弟俩感情变得出奇得好。 眼下，两人脸上都带着看好戏的表情。 “有的人惨喽。” “一夜不归，跟她妈一样都是贱货。” 蔺湘瞳孔猛地一缩。她抬手，直接将蔺瑶推翻在地。 “啊！” “喂！你做什么！”蔺崎当即也推了回去。 可蔺湘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硬生生站住了脚跟，对着蔺崎就是一巴掌。 又一声尖叫起。 姐弟俩一个坐在地上一个捂着脸，脸上皆是不可置信。 “你疯啦！” “你居然敢打我？你一个妓女之女，敢打我！” “打的就是你！你骂我是妓女之女，这要是传出去了，外人怎么看，怎么想？你是想要爷爷被外面的人笑话吗！你们作为府里的嫡女嫡子，不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吗！你们这样，才是丢蔺府的脸！丢爷爷的脸！” 两人被骂的一脸懵。 他们不明白，为什么蔺湘突然间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往日他们这么说，蔺湘都是哭着哀求他们，而今天……今天…… “你胡说什么！我们才没有这个意思。”蔺瑶喊道。 “那你们是什么意思？平日你们私下里欺辱我也就算了，而如今我门都还没踏进几步，你们就在这里叫喊，不就是想要我被外面的人看笑话吗？ 我在外头，那可是顶着蔺府二小姐的名头。你以为别人嘲笑，只会嘲笑我吗？不！他们还会连带着议论你们的愚蠢，甚至还会认为爷爷管教无方。受嘲笑的，是一整个蔺府！” 蔺湘怒瞪着他们，看上去颇有几分威严感。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么浅显的道理你们都不明白，太学算是白去了！” “一大早的，吵什么吵！”蔺泉的声音从两人身后响起。 蔺湘抬头，看着沉着脸朝这里走来的蔺泉，紧绷着脸，低着头掩饰那一闪而过的害怕和恐惧。 “爷爷。”她低垂着眉眼，看上去很是恭顺。 第一百四十七章 那又要诈谁呢？ “爷爷！蔺湘打我！”蔺崎第一个凑到蔺泉身边，想要祈求庇护，让蔺泉惩罚她。 蔺泉看着自家孙子红肿的脸，又看了看坐在地上红着眼眶的孙女，眼底闪过一丝不悦。 蔺湘都敢打他们了，他们就不会打回去吗？平日里耀武扬威，对方硬起来了，自己反倒软下去了。 真是没用的废物。 心下虽然这么想，他的脸上却没有露出半点心声来。 可还没等他开口，蔺湘却再一步先声夺人。 “爷爷，我打兄长和姐姐，是希望他们能明白，他们在私下里怎么对我都没关系，我是妹妹，理应顺从他们。可是，众目睽睽之下，哥哥姐姐他们的一举一动，代表的是咱蔺家。” “行了，我知道了。”蔺泉打断了蔺湘的话。 “来我书房一趟。” “是。”蔺湘应下。 眼看事情就这么过去了，两人一脸不可置信。 “爷爷！蔺湘打我们！” “我还没有聋。”蔺泉的眼神淡淡扫过他们，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你们两个，回去罚抄文章。” “我……我们？”蔺瑶不敢想象，连带着声音都变了调。 “怎么？有异议？既然不想抄文章，那便去祠堂跪着吧，跪到晚上吃饭位置。” “不……不，爷爷，我们抄！我们抄。”蔺瑶立马服软。 见状，蔺泉不再多说什么。 蔺湘跟在蔺泉身后往书房方向走，没理会后面那两个似乎要把她背影盯穿的人。 书房门一关，连带着屋里的阳光也少了一些。 “这三个月，月银减半，另外，学府暂时也别去了。还有，你的丫鬟办事不利，我给你换了个新的。” 突如其来的噩耗，让蔺湘心下一紧。 她知道，蔺泉这是在表达对她的不满。他想用这种方式来告诉自己，她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他所给的。 她低着头，跪在地上，朝蔺泉磕了三个头。 “谢谢爷爷。” 意料之外的话，让蔺泉来了些兴趣。 “谢我？” “谢谢爷爷，刚才在哥哥姐姐面前给我留了面子。” “不怪我扣你月银？不让你去学府？” “爷爷这么做，必定有爷爷的道理。况且，阿湘也知道，这阵子并没有给爷爷带来什么消息，爷爷生气，也是情有可原。” 说着，她抬起头来。 “爷爷，笔墨可否借孙女一用？” 蔺泉没说话，却是拿了笔，将笔转了个方向。 “谢谢爷爷。” 蔺湘起身，接过笔，沾了墨后在纸上写着什么。 她的笔迹清秀，很是端正。想到蔺崎和蔺瑶那一手狗爬的毛笔字，蔺泉对两人的不满又多了一分。 “你这笔迹，倒是和你父亲有些像。” “是。父亲还在世时，经常教我写字。” 话落，字也跟着写完。 “爷爷，请过目。”她吹了吹还没干的字迹，这才转了个面，递给了蔺泉。 “这是哪里来的？”他接过，扫了一眼。 “昨夜在将军府休憩，我借着如厕的名义，从镇安将军的书房中看得这一封书信。信的内容还未写全，阿湘便将其记了下来。不知道这对爷爷是否有所帮助？” “你昨天去，就是为了做这个？”蔺泉将纸放下，看向蔺湘的目光带了些审视。 “是的。昨天我从姑姑那里出来，知道霍昭也在皇宫里，所以就顺带演了一出。我想着，去了将军府，说不定能得到更有用的消息。再者，我一个孩子，不小心跑错了地方，哪怕被发现了，也不会有人多想。” “没想到你还有这等胆量。” “阿湘的一切都是爷爷你给的。阿湘不想让爷爷失望。”她的语气诚恳。 “之前没能为爷爷拿到有用的消息，阿湘对自己也很失望，所以才只能出此下策。” “行，有心了。罚月银的事情……” “爷爷罚便是。只有让阿湘吃到没钱的苦，阿湘以后才会更努力做事，回报爷爷对阿湘的付出。” “好！这才是我蔺家孩子应有的样子，和你姑姑一样！” “是，姑姑的话点醒了阿湘。往后，阿湘还要多和姑姑学习，为爷爷分忧。” 一番话下来，蔺泉的表情肉眼可见松了不少。 “行了，看你也没睡好，去休息吧。” “是。那爷爷，阿湘就先告退了。”她朝蔺泉鞠了一躬，这才离开了书房。 出来的时候，她松了口气，却不敢多停留，匆匆忙忙往自己的院子赶去。 等到了院子，她的衣服里侧，已全然被汗浸湿。 “小姐，我是您的新丫鬟，碧春。” “碧春，帮我热些水来，我想洗个澡，好好睡上一觉。” “是，小姐。” 对蔺湘而言，无论换多少个丫鬟，对她而言都无所谓。 此时，蔺泉书房。 “这信，说蒋鑫留下的信里有线索，说朝廷里有官员和倭寇勾结。他们搜索了整个城主府，最后找到了疑似奸细的信物……”蔺泉敲着桌面，“你觉得呢？” “此信的真假还无从得知，主子，我们不如先静观其变。如果朝廷里真的有其他与倭寇联系的官员，以霍骁的性格，必定会向陛下指出。但陛下近日与平日无异，此时……说不定有诈。” “有诈？那又要诈谁呢？” 蔺泉垂眸，将信点燃，直到快烧到自己的手，这才松开。 “霍骁，不可小瞧。” “确实。”管家应和道。 “未到及冠之年就已经有这般丰功伟绩，就怕以后……功高盖主啊，主子。” 蔺泉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孤家寡人，突然转了性子收养一个女娃娃，无非是想等太子上位，将女娃娃送出去。那女娃娃如今得了皇后的喜爱，以后倒还真说不准些什么。” “那主子，我们还要继续吗？” “不急。如今他羽翼正是丰满的时候，陛下也正值壮年，岭南一事发生，陛下这几年必定会对周围城镇严加防控。在此刻挑事，不是明智之举。” “您的意思是……缓个几年？” “有野心的不止一个国家。一个不行，那便多加一个，总归我们能得到想要的，便够了。” 在之后，蔺对外便宣称得了风寒，足有一个月都没去学府。 霍昭和虞禾来找过她几次，都没能见到面，只能放弃。 第一百四十八章 八年后 又一次没见到蔺湘，霍昭和虞禾往校场的方向走去。 “也不知道阿湘怎么样了。”霍昭踢着脚边的石子，眉头皱了起来，眼睛里满是担忧。 “这都一个月了，也没好。” “依我看啊，她就是身子骨太弱了！等她好了，咱带她每天都去跑步，拉着她去校场，跟着我们举铁练剑！等体力上来了，以后就不会随随便便生病了。” 霍昭点点头，觉得虞禾说得有理。 蔺湘‘生病’这一个月， 霍昭经常会带着虞禾去校练场去找沈耀。当然，这是经过霍骁和沈耀同意的。 两人来到校场，一般会先自己找一个场地练习，但偶尔也会跟着其他人一起训练。 虞禾是正常小孩体力，霍昭的体力则比成人还要充沛些，所以两人在基础训练后，会有各自的训练方向和训练方式。 沈耀他们则会在有空闲的时候过来指导他们。 但虞禾她只在剑术上有天赋，大部分时候，她只能等沈耀来教她，而霍昭则是无论谁来都可以。 虞禾一开始是有些不服气的，可是一个月下来，她已经能够非常平静地接受现实了。 毕竟大部分人能精通某一件事就已经足够厉害了。她不需要和任何人攀比，只需要在自己擅长的事情上不断练习练习再练习。 两人年龄相仿，互相比试，不论输赢，彼此都会在比试结束后告诉对方要注意的地方。 不过短短一个月，他们已经能和队里擅长使剑的将士对上几招了。 两人越走越近，搞得姬少棠也跟着不满，闹腾着要跟着她们一起练，最后当然是被拒绝了。 这种日子持续了大概一个月，蔺湘也回来接着上学了。 她对外宣传是风寒好了，实际上是蔺泉看在那封信的面子上，也就只让她待在蔺家一个月，甚至都没将她约束在院子里。 此外，虽然扣了一个月月银，但蔺泉却补了其他珠宝给她。 这态度，让蔺瑶姐弟有些拿捏不准，一时间也不敢冒然来找蔺湘麻烦。 可以说，蔺湘这一个月，过得甚至比往日还要舒坦。 虽然害朋友为自己担心她很抱歉，但眼下的一点小谎言，不过是为了让她们的友谊能够长久。 日子日渐平静起来。 一晃眼，竟也过了八年。 “将军，郡主……郡主又把人给打了！” 原本还在书房和沈耀几人谈事的霍骁一听，忍不住揉了揉眉眼。 沈耀几人倒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显然，这种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了。甚至，他们都已经习以为常了。 “这次又是打了哪家的纨绔？”熊坞忍不住开口，脸上挂着笑意，丝毫不见担忧的神色。 “城西赵家赵公子。”清秋额头冒着细汗，显然是匆匆忙忙跑来报信的。 “我知道这人。经常上街调戏良家妇女。”狄和风出了声。 “受伤没有？” “受……受伤了。”想到霍昭的那一脚，清秋都不自觉皱巴起了一张脸。 而霍骁却会错了意。 “受伤了？伤哪里了？人在哪？”他站起身，表情从一开始的无奈变成了着急。 “将军，你一遇到昭昭的事情就着急。你看看这丫鬟的脸色，要是是昭昭受了伤，她可不会是这副表情。” 被戚风这么一说，霍骁和清秋都反应过来了。 “将军，不是郡主，郡主没事，是那赵公子。”她涨红着脸，连连摆手。 霍骁瞬间平静了下来。 他坐了回来，清了清嗓子，“那赵公子怎么样？” “怕……怕……” “怕什么？你这丫鬟，怎么讲话都是支支吾吾的？”郭铭志晃了晃扇子。 见此，清秋眼一闭，再顾不得其他。 “怕是以后都不能人道了！”她的声音清亮，在不算大的书房里听得尤为清楚。 顿时，屋内的几个男人都觉得下半身一紧。 “郡主呢？现在在哪？” “在城西那块的集市。” 城西那一块是今年才改造好的，还新建了集市和酒楼。霍昭以前从未去过那边，怪不得有不长眼的敢找他的麻烦。 “既然把人教训了一顿，那怎么还不回来？” “那赵家公子让她在原地等着，说要给她教训，她就真的在原地等着了。奴婢怎么叫，郡主都不肯走，说她倒是要看看赵家公子要给她什么颜色瞧，还说等看完了，她还要去找惊澜郡主和蔺二小姐碰面。无奈，清雅便让奴婢回来给将军报信。” 霍骁再次叹了口气。 “今日谈话便到这吧。”他起身，看样子是打算自己过去。 “反正今日也无事，不如让我们也去评评理？”郭铭志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谁都知道，这群人，评理是假，看戏才是真。 霍骁在非工作时间，绝不会拿身份压人。 他叹了口气，没说话，算是默认。 霍骁算是发现了。随着他年龄的上涨，大的变成老顽童，小的变成小魔王，只有夹在中间的自己，这也不是，那也不行。 而此时，市集上热闹非凡。 一群人围成一圈，圈里面围待着两个女生，还有一个被好几个下人簇拥着的男人。 “怎么样，你还好吗？” 说话的，正是霍昭。 如今的她已然褪去了童年的稚嫩，出落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 一袭淡绿长裙和用藤萝花藤编织的侧麻花辫，更是让她宛若森林里的小精灵，灵动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 此刻的她，正将一个女孩护在怀里，柔声安慰着发着抖的女孩。带着暖意的手紧扣住另一个女孩的手，另一只手则搭在女孩的背上，给足她全方位的防护和安全感。 女孩没说话，苍白着脸，手紧紧握着霍昭的手。 “你给我等着！我要是有问题，你和她，一个都跑不了！我要将你们囚在府里，日日夜夜折磨，叫你们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赵鹤捂着下半身，整张脸铁青，却还是指着霍昭她们两人怒骂着。 毫不掩饰的污言秽语，让一旁深知赵鹤秉信的百姓们都忍不住摇起了头，为两人揪起了心。 第一百四十九章 这介绍方式不错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霍昭嗤笑一声，上下打量了一眼赵鹤后，将视线落在了他的不可言喻之处。 赵鹤涨红了脸，立马扯过一个小厮将自己挡住。 “你个不要脸的臭婊子……” “清雅。” 霍昭淡淡开了口，下一秒，还在身旁的清雅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闪现到了赵鹤的面前。 ‘啪！’ 一巴掌下去，干脆利落。 赵鹤捂着脸，眼里满是不可置信，脑子还宕机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你们干什么吃的！就看着小爷我被人打？上啊！都给我上！”赵鹤气急，坐在地上跟无赖一样踹着周围的小厮。 这一动，却又拉扯到了伤口处，疼得他倒吸一口气。 那些小厮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身上那被两人打的地方还疼着，却也只能咬牙，再次冲了上去。 清雅第一个挡在面前。 几个不成器的小厮，不出片刻，便再一次哀嚎着倒在地上。 围观的人看着，忍不住叫起了好。 “你们这些贱民！给我等着！等我赵府的人到了，不止是她们，你们也都别想好过！我要我父亲把你们处死！全都处死！” 围观者脸色皆变，各个低着头，后退了一步，避开了赵鹤的视线。 “公子！”话音落，赵家的人竟真的带了一队人马往这边赶了过来。看他们的穿着，甚至还是当地衙役的官服。 他们将赵鹤扶起，鞠着躬，说着他们来迟了，还请赵鹤恕罪之类的话。 霍昭皱着眉，脸色沉了下来。 “快！把她们都给我抓起来！还有那群刁民，全都抓起来，处死！处死！” 赵鹤像是找到了靠山和底气，说话声音都大了不少。 可还没等霍昭说话，另一个声音却率先响起。 “处死？你好大的威风！在天子脚下，竟然妄想要处死天子的子民？” 说话的，是姬少棠。 他挡在霍昭面前，一身深蓝长袍加身，给他增添了几分沉稳英俊。那微微低沉的声音，与幼年时完全不同，却带着别样的诱惑力。 “昭昭，你没事吧！” 蔺湘一身粉衣，配上当下最流行的柳叶眉，更是将她衬的娇柔美艳。一开口，更是柔的宛若江南女子，令人沉醉。 “怎么个事？我不过晚到一步，怎么就错过了热闹？” 一袭红衣的虞禾借着轻功从人群头顶飘过，稳稳落在霍昭面前，高扎的马尾衬得她整个人精气神十足，那英气的长相，活脱脱像是话本里跳出来的侠女。 “哪有什么热闹？倒是有人说要处死我，日日夜夜折磨我。听着还真叫人害怕呢。” 她故意夹着嗓子，可面上却没有半点害怕的神色。 “折磨你？”虞禾笑了一声，可一转头，却已经将腰间的软剑抽了出来。 “来来来，我倒要看看，你想怎么折磨她。”她一甩剑柄，那剑身一晃，发出嗡鸣声。 没等对方回话，虞禾已经提着剑冲了上去。 “阿禾！”蔺湘想喊她。 “没事。这一群人，不过草台棒子。”虽然这么说，霍昭还是松开了那女孩的手。 “阿湘，她就交给你啦。” “你小心。” 蔺湘皱着眉头嘱咐着，霍昭弹了个舌，双手一挥，手上便多了两把精致小巧的蝴蝶刀。 这是霍昭最近的新宠，是狄和风特意给她打造的。 这些年来，狄和风迷上了自己设计、打造武器。而霍昭，便是最大的受益人。 在将军府，她有一整个独属于自己的放兵器的屋子。一部分是沈耀他们送的，一部分是霍骁给的，但大部分都是狄和风给她特制的。 她的手纤细修长，甩起刀来，格外绚烂，像是看了场表演，叫人移不开眼。当然，大部分人是在还没移开眼前就已经被她干掉了。 比如面前的这群草台班子。 霍昭没有出全力，甚至只是用了刀背加一点点手劲，就将面前的人给干翻在地。 她和虞禾配合默契，动作行云流水，观赏性极高，还没等围观的人欣赏够，这群叫嚣着要为他们的赵公子出气的侍卫们，便尽数倒在了她们周围。 姬少棠啧啧摇头，后退一步躲过被霍昭甩过来的侍卫，顺势踩了一脚。 “他们是城西出了名的恶霸，你朋友他们这样，要是惹上事了怎么办？”叶无双看她们没受伤，心下松了口气，也又忍不住为她们担忧起来。 蔺湘拍拍那女子的肩膀，“别怕，她们不会有事的。” 看蔺湘脸上没了担忧之色，叶无双也冷静了下来。 “好没用。我都还没活动开呢，怎么就躺了？快起来，这里不让睡觉。”虞禾踩着其中一个侍卫，‘啧’了一声，脸上挂着戾气，看上去比这群恶霸还是土匪头子。 “哼哼，我打了十二个！不错吧！”霍昭收起刀，笑嘻嘻地凑到虞禾身边。 “什么！十二个！”虞禾不乐意了，踢脚下的人踢的更带劲了。 “诶！快起来啊，再让我打几次。别装死啊！” 看她们两人这样，一旁的赵鹤脸都白了。 “疯了！疯了！这两人就是疯子！疯子！”赵鹤咽了下口水，想要趁着两人不注意离开。 一双金丝勾勒的靴子出现在他面前。 “哟，这不是刚才喊着要处死我们的赵家赵公子吗？怎么趴在这里？”姬少棠双手环胸，俯视着他，嘴上说着调侃的话，眼里却满是冷意。 “你……你……你们等着！”事到如今，赵鹤依旧强撑着气势。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我乃城西赵家刑部侍郎之子——赵鹤！今日你们敢这般对我，我必不会轻饶了你们！” “刑部侍郎之子？”姬少棠嗤笑一声，一脚将他踹翻在地。 “我乃当今钦王 之子——姬少棠！你今日敢这般对我，我必不会轻饶了你！”他学着赵鹤的话，可说出的话，却让赵鹤在顷刻间变了脸色。 “不……不可能。” 他摇着头，后退了几步。 可偏偏，还有个凑热闹的。 “这介绍方式不错。”虞禾清了清嗓子，学着她爹的模样捋了一把胡子，“我乃当今太傅之女，皇上亲赐封号‘惊澜’的惊澜郡主！” 赵鹤脸色更白了几分。 他看向霍昭。 一个世子，一个惊澜郡主，那剩下的这个小魔女…… 赵鹤咽了下口水，于此同时，一声狗吠从他身后响起，无端端让他冒出了一后背的冷汗。 第一百五十章 你应该看不到自己的脚 “霍骁！” 霍昭兴奋的高喊，让赵鹤的脸色彻底变得灰败。 霍昭是谁，已经不用多说。 同样是郡主，霍昭可是可以和霍骁享受同等殊荣的！这殊荣，可是独一份！ 再者，她的身后，仅仅是一个霍骁，都足够让这京圈的权贵掂量再三，可偏偏，她身后站的不仅仅是一个霍骁。 这还不论上她这两年的‘丰功伟绩’……一桩桩一件件，足以让人闻之色变。 赵鹤怎么也没想到，这姑奶奶居然会跑到城西来。 现在的他，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恨自己没看黄历，在今日出了门。 ‘噗通’一声。 没等霍昭他们开口，赵鹤便先一步跪在了地上。 “小的有眼无珠，冲撞了两位郡主和世子殿下，还求三位莫要放心上，改日……改日赵某必定携赔罪礼上门给三位道歉。” 说完，便是三个响头。 这突如其来的态度转换，除了习以为常的几人，旁观者们都一副错愕的模样，就连窝在蔺湘怀里的叶无双，一时间也忘记了恐惧，呆呆地看着跪在地上磕头认错的赵鹤。 “看吧，没事的。”蔺湘唇角挂着浅浅的笑，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放轻松些。 而这边，霍昭却没理会赵鹤，而是蹲下了身子，摸了摸毛毛的脑袋。 她这次出门没带毛毛，想必是霍骁特意带出来找她的。 这要是就这么算了，到时候自己回去指定要被霍骁骂。 她转了转眼珠子，压下眼眸中的狡黠，故作委屈，“刚才不还说还把我囚在你赵家府邸，日日夜夜折磨我，要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吗？怎么赵公子这会跪下了？” 霍昭从来就不是得理饶人的主，毕竟能让自己这么做的，那表明对面不是什么好人。 因此，她演起来毫无心理负担……不，她没演！她说的可是大实话！ 这一想，霍昭更是张口就来。 “不过不管怎么样，还是谢谢你夸我漂亮，虽然我也知道。不过，你家我就不去了，我不喜欢去不认识的人家里做客。” 霍骁越听越不对劲。 他皱着眉，“他原话怎么说的？” 他知道霍昭有这个记性。 “他说，‘小美人，要不要和哥哥一起回家啊！跟哥哥回去，保证你们吃香的喝辣的，还能让你们日日夜夜，飘飘欲仙……’” 别说赵鹤说着话的语气了，连神态霍昭都学了个十成十。 看得霍骁眉头直皱，连拳头也不自觉攥紧了起来。 当然，皱眉的不仅他一个。 霍骁转头看向赵鹤，看着这个肥头大耳，眼下因为沉迷酒色也透着不正常的青紫的男人，忽的笑出了声。 可这一笑，却让人如坠冰窟。 如今的霍骁，已经彻底褪去了青涩的少年郎模样，分明的棱角让他多了几丝飒气和威严，眉眼的英气与冷冽并存，只是缓缓一抬眸，都足以让人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刑部侍郎还真是养了一个好儿子呢。”这赤裸裸地带着威胁的话就这么漫不经心地从霍骁的嘴里说出。 “不……不……误会，都是误会。我……我说的不是郡主，我……我是说……”赵鹤惨白着脸，像是想到了谁一样，猛地抬起了头，指向叶无双。 “对！是她，都是那贱人的错！是她勾引我在先，都是她！” 被指的叶无双一抖，猛烈地摇着头，眼眶也泛起了红。 “我……我没有。我只是在这买胭脂，这登徒子就突然间缠了上来，摸我的手，搂……搂我的腰，说要抬我入府做姨娘，跟他吃香的喝辣的。我不从，他就……他就让人抓住我，说我敬酒不吃吃罚酒。” 叶无双脸皮薄，平日里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如今刚来这京城就遭遇这事，整个人都还惊魂未定，就被赵鹤倒打一耙。 要不是霍昭及时出现，她刚才都想一柱子撞死算了！ “我作证！”霍昭举手，“就是他就是他！” 她拉住霍骁的手，朝着赵鹤做了一个鬼脸。 “出门也不照照镜子。就你这样的，碰一下，流出的油怕是能让普通人家用上一年的油了，还吃香的喝辣的呢？就你这出了事先把女孩子推出去的做法，一点担当都没有，不仅不配做人，连畜生都算不上。吃吃吃，看看自己的脚吧！” 她说着，故作惊讶，“我忘记了，你应该看不到自己的脚。” 霍昭的表情很是无辜，说出来的话却句句扎在赵鹤的心上。 霍骁看着贴着自己的女孩，觉得无奈又好笑。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教育道理是在哪个环节出了错，把以前那么软糯的小团子养成了这副小魔王性格。 显然，霍骁根本不觉得自己对霍昭的种种，已经说不上是宠爱，而是溺爱的程度了。 他将霍昭拉到了自己身后，挡住了赵鹤的视线，眼神也冷了下来。 “既然赵公子这么喜欢找人吃饭，那我上门蹭一顿，赵公子应该不介意吧？” 他有拒绝的权利吗？ “不……不介，荣幸……荣幸之至。”赵鹤控制不住地颤抖着，脸上扯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既然招待了将军，恰好我们也在这，赵公子应该不介意多一些人，对吧？”沈耀开了口，身后则是‘笑容和煦’的戚风等人。 赵鹤叫苦不迭，又无法拒绝。毕竟，这些人的官职可都在他父亲之上。 “既如此，那就劳烦赵公子带路了。” 这要换做熊坞，指定先给他来上两拳。 可沈耀却不是这种人。 现在这人多，要是动了手，万一被有心人看了去，乱说些什么就不好了。有些事情，还是要私下解决比较妥当。 众人深知沈耀这腹黑性子，自然也不会有多余的意见。 完了……都完了…… 赵鹤看着眼前这一个个人高马大的大老爷们，特别是那个长得跟熊一样的和戴着面具的，面色灰败。想要抬脚带路，腿却一软，差点又摔一跤。 好在身边的小厮扶了他一把。 “公子。” 换做往日的赵鹤，肯定会给小厮来上一脚。而现在，他只是摆摆手，祈求着他家老爹能够赶紧回家捞他。 可还没走两步，他捂着屁股，惨叫了一声。 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毛毛跑到了赵鹤身后，对着他的屁股就是一口。 周围的笑声此起彼伏。 “哎呀！毛毛！你怎么能咬人呢？多脏啊！你吃多了油，对你的身体可不好。” 本来难堪的赵鹤，一听这话，更是两眼一翻，差点气急攻心，撅了过去。 “哟，没事吧？大小伙子身体不至于这么差吧？”郭铭志笑着走过来，借着扇子伸手拧了赵鹤的手臂内侧。 一时间，赵鹤冷汗连连，不敢再耍小聪明。 第一百五十一章 要帮我狠狠教训他哦 “行了，都散了吧！”姬少棠很有眼力见的疏散人群。 而霍骁没急着走，反而拉住了想要溜走的霍昭的后衣领。 “这会知道怕了？” 霍昭仰头，对上霍骁的视线后讨好地笑了笑。 “我说我真的就是出门来吃个饭的，你信吗？” “怎么不信？”霍骁挑眉。 “无非是吃饭的途中看到有登徒子调戏良家妇女，我们正义上身的霍女侠看不下去，挺身而出，将登徒子彻底制服罢了。” 霍昭点头，“是的是的，就是这样。” “这是好事，你心虚什么？” “哪里心虚了！”霍昭站定，转个身，直勾勾盯着他。 两人贴的很近，近到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可诡异的是，两人都不觉得有任何问题。 将人散开后的姬少棠看这副情景，心里莫名有些不是滋味。他想上前，却被虞禾一把扯了回来。 “诶！” “嘘！”虞禾‘啧’了一声，给了他一个眼刀。 姬少棠不服气，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双手环胸，憋着口气，移开了眼。 而这边，霍骁抬起了手。 霍昭还以为霍骁终于要打她了，于是紧紧眯起了眼，小脸皱巴成一团，可爱得紧。 霍骁无意识地勾着唇角，最终只是轻轻敲了她的脑袋。 “这次做得不错。” 突如其来的夸赞，让原本眯着眼的霍昭骤然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从小到大都没变过，亮得出奇，比宝石还要耀眼几分。 “我也觉得我做的不错。” “夸你一句还开上染坊了。” 霍昭晃着脑袋，带着少女的天真无邪和灵动。 “钱够吗？” “够。” “多带些吧，和朋友好好玩。别太晚回去，嬷嬷说给你炖了汤，要留个肚子给她。”霍骁说着，将自己腰间的钱包直接放在了霍昭的手上。 “知道啦。”霍昭倒也不推辞，心安理得的收下。 “毛毛留在这？” 霍昭点头。 看起来，毛毛也不想离开自家主子。此刻的它，尾巴晃的欢快，紧贴着霍昭的脚。 霍昭拍了拍它的脑袋。 “走吧，在府里等你。” 霍昭再次点头，“要帮我狠狠教训他哦。” 软乎乎的语气，加上举起的拳头，散发着浑然天成的可爱与憨态。 霍骁勾唇，“知道了。” 当然是要给这小丫头出气的。虽然说她也没受气。 直到霍骁走了，霍昭还站在原地，手里还拿着霍骁给的钱包。 “行啦。人都走出三里地了，还看呢？”虞禾笑着凑上来。 霍昭也不脸红，“我就看。” 她说着，炫耀似地晃了晃霍骁给的钱包。 “今天我请客！” “那感情好。”虞禾家教严些，每月的月银都是固定的，偏偏她花钱又大手大脚，很多时候根本不够用。 “今……今天谢谢各位贵人了。”蔺湘带着叶无双走了过来。 她抿唇，看上去怯生生的，倒是跟小时候的蔺柔有几分相似。 “各位……各位要是不介意的话，不如让小女子请几位贵人到酒楼吃上一顿，报答各位。” “不用了，那酒楼可不便宜。相识便是缘，今日我请客，你……你……” “我叫叶无双。”叶无双很有眼力见地接下了霍昭的话。 “叶无双！好名字。今日我们有缘，就由我请客，一起去吧。” “这怎么好意思？”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 “是啊！一顿饭而已。”虞禾也跟着附和。 “说的跟你出钱似得。”姬少棠还在记仇虞禾刚才阻拦他的事情。 当然，下场就是被虞禾踢了一脚。 “既是有缘，那更要我请客了。而且……说是请客，其实那新开的酒楼，是家父的产业之一。多亏了几位贵人出手，我才不至于落了贼人之手，被那登徒子占了便宜，于情于理，还请务必让我请四位吃个饭。” “那酒楼，是你爹开的？”虞禾一脸错愕。 “叶无双……莫非，你是叶有财，叶先生的千金？”蔺湘对这些事要更了解一些。 “正是。”叶无双朝蔺湘虚虚行了一礼。 “叶有财……是谁？”霍昭这人，对这些事情一概不知。 “有句话是这么说的，这南诏国的钱啊，只落入了两个人的口袋。一个是商家，一个是叶家。商家，值得是商誉商公子。至于叶家，则是眼前这个少女的父亲——叶有财。” 霍昭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传言总是有些夸张的。”叶无双红着脸。 “这话虽然有些夸张的成分，但也大差不差。” “既然这样，那就谢谢你了。”霍昭一锤定音，不再为谁出这笔钱而纠结。 一行人加上一条狗，浩浩荡荡往如今京城里最气派的酒楼走去。 “所以，你是最近才来的京城？” “是。父亲听说京城里的小姐一个赛一个优雅，都是真正的名门世家，说等他在京城开个最大的酒楼，再把宅邸建好，就接我过来，好让我和这些大小姐们品茶赋诗。” “品茶赋诗？这有什么意思？” “对你来说，当然没意思。” “说的你就好到哪里去的。”虞禾给了姬少棠一个白眼。 “品茶赋诗，然后呢？” “是啊。这京城大小姐会品茶赋诗不假，可却也格外看重门第……” 蔺湘话没说全，但几人都懂得其中意思。 彼时，商贾还不叫人看得起。 “我知道。”可意外的，叶无双却不觉得有什么，反而很平静的承认了这一点。 “父亲也知道，所以他总说亏待了我，让我成为了商贾之女，叫人看不起。我并不觉得有什么，但父亲却一门心思想要往上走，不知不觉就将生意做大了起来。 恰好城西这边重建，父亲立马就收拾了包裹到这边来，看了这个酒楼，建了新的宅邸。这不，一弄好，就叫人接我过来了。他总说，在天子脚下谋生，虽险，机会多。” “这倒是。京城贵人多，人人看不起商贾，却又都等着商贾的钱落到自己的口袋里。”姬少棠自小便看多了这种把戏。 贵人需要商贾的钱，商贾需要贵人高抬贵手，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你父亲做到这个地步，应该不止是要你和京城的大小姐品茶赋诗吧？”蔺湘问道。 “说来也不怕各位笑话。我父亲总怕我被人让人小瞧了去，所以才想着来这京城，让我到时候找个状元郎做相公，摆脱这商贾身份，做个名门夫人。” 几人一听，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第一百五十二章 你希望镇安将军有妻子吗？ 和叶无双也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说的话有些歧义，当即红了脸。 “我……我没这么想过，贵人们不要误会。” “知道。一看就知道你不是那种攀附权贵的人，不然也不至于在街上被人欺负了去。”虞禾大大咧咧的，看人却很准。 这叶无双，一看就是被养在深闺当做名门大小姐养的，但到底生活的圈子太干净，还不知道这圈子的阴暗面。 但她也没说什么。毕竟只是一面之缘，人家向往这么久，自己突然一盆冷水泼下去，反倒容易遭人记恨。 “你也别总是贵人贵人的叫我们，叫我们名字便好。”霍昭将他们几人的名字依次和叶无双介绍了一遍。 “说起来，你怎么身边也没跟个丫鬟？” “贴身丫鬟来的路上受了风寒，我想着这段路短，就自己出来了。” “原来如此。” 说话间，饭菜也不断被端上来。 “父亲不在吗？”叶无双顺势问了小厮。 “小姐，叶老爷刚好去屠夫家对货去了，还要一会才回来。” 叶无双点头，有些可惜。 “别说，这菜式看上去还真是独特。” “香气萦绕，和京城里其他的菜肴味道大不相同。” 虞禾和蔺湘点评道。 “各位快试试。这是我们那边的特色，父亲说为了配合京城人的口味，还做了一些调整。各位尝尝，若是能给些意见，那真是再感激不过。” 霍昭等的就是这句话。 从菜被端上来开始，她的眼里就只剩下了这些菜肴，半点没听见她们的谈话。 她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肉，点点头，眼睛跟着眯了起来。 “还真是别具一番风味。” “这鱼肉您也试试，是特意……” “鱼肉就算了。这小丫头被镇安将军惯的没边了。凡是鱼虾，没有那镇安将军在旁边帮着挑刺剥壳，那是一概不吃的。”虞禾说着，笑眯眯地夹了一块肉。 不知道是对两人关系好感到满意，还是满意这鱼肉的鲜嫩。 “鱼肉是因为我不会挑刺，虾不过是因为我不想脏手。”霍昭解释道。 蔺湘和虞禾对视一眼，表情都有些无奈。 这家伙，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镇安将军是？”叶无双有些好奇。 “就是刚才那一出现就让那登徒子白了脸的男子。”虞禾回道。 叶无双立马就想起了那张攻击性极强，让人一眼难忘的脸。 “原来那便是镇安将军。” “你知道？” “镇安将军的名号，在南诏国怕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我们那边的说书先生常常以镇安将军的丰功伟绩作为话本子来讲，还说他年22，尚未定亲，尚未娶妻，那媒婆都快要把将军府的门槛踩塌了，最后还是镇安将军大马金刀往那门口一站，冷着脸呵退了一众来介绍的媒婆，这才结束了这场闹剧。” 虞禾一听，差点没笑翻过去。 “这说书先生真这么说？” “是啊。”叶无双点头，“如今一看，这镇安将军虽长相惊为天人，但太冷了，特别是那眼神，叫人不敢直视。不知道这种男子，会有一个怎样的妻子。” 虞禾笑得肚子疼，一只手捂着肚子，一只手搭在霍昭的肩膀上。 “来，让我们问问这位镇安将军的义妹，请问你对这些传言都有什么看法？” “义妹？”叶无双双眼瞪大，“这么说，你就是那位安乐郡主？” “你才知道？”虞禾反问。 “她刚才那惊魂未定的样子，能定的下心来想这些才怪。” 虞禾点点头，觉得蔺湘说的有理。 “怎么，关于我有什么话本子吗？”霍昭笑眯眯地问道，眼里甚至带了些好奇。 “只说你跟着镇安将军到处出征，另还养了猛虎和蛇等异宠，享与镇安将军同等殊荣，和寻常女子不同。” “看来他们骂我是妖女啊。” 霍昭依旧笑眯眯的，完全不受影响的吃着饭，可坐她对面的叶无双却变了脸色，“不是，没有……怎么会？” “无双，别怕，我对这些并不在意。” 她自小跟着霍骁出征，去过许许多多的地方，其中最喜欢的，便是和霍骁去各大茶楼，听那些说书先生讲各类的话本子。霍骁作为家喻户晓的镇安将军，无论是哪个话本子，都会提及到他，自然的，也会连带着提起她。 霍骁自是不满意他们这样编排霍昭的，可霍昭却不在意，甚至对自己和霍骁两个人像连体婴一样，只要提起一方，就必然会提起另一方这件事还感到挺高兴的。 至于说的她那些蛊惑将军，命令异宠为她做事等言论，她到觉得这样传挺好的，起码每个人见到她都是避之不及，自然也就少了许多麻烦事，也不会有什么不长眼的人上前来讨不愉快。 “不过恐吓媒婆这件事纯属子虚乌有。那天媒婆们自己在门口打起来了，堵了霍骁要去校场的路，霍骁就自己出去看了一眼情况。他刚晨练完，手上提着剑忘记收起来了。不知道怎么传的，就传出了他要砍媒婆了。” 不过也托了这谣言的福，现在的将军府安静了不少。 “我看啊，镇安将军以后怕是会娶个公主或者哪家的大小姐吧，年岁相当、家世相当的……冯家？贺家？说不定，还是喜皇上给他赐婚。” “乱说什么呢！”虞禾踢了姬少棠一脚。 “干嘛！我说错啥了？” “显着你会说话了。”虞禾说着，却是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霍昭。 霍昭倒是什么也没说，只是看上去似乎在思考什么。 霍骁的妻子…… 这个问题，她倒是从未想过。 “如果霍骁有妻子了，那我是不是不能和霍骁在一起了？” “你倒不如想想，你希望镇安将军有妻子吗？”蔺湘看不下去，给了另一个方向。 “昭昭，一旦镇安将军有了妻子，他就不能再给你挑鱼刺剥虾壳了，以往他对你做了一切，如今都会属于另一个人了。而你……住不住将军府且不说，反正肯定是不能再像现在这样粘着镇安将军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不愿意 “你愿意这样吗?” 不愿意。 霍昭脑海里瞬间浮现这三个字，但是她没说出口。 “我要回去了。”她突然放下碗筷。 “好。”蔺湘笑着点点头。 霍昭起身，摸了摸毛毛，“走了，我们回家。” 毛毛‘呜’了一声，有些舍不得碗里的肉，最后还是叼了一块在嘴里，这才跟着霍昭离开。 “昭昭！昭昭！”叶无双起身要去追，却被虞禾按下。 而霍昭也很快就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昭昭生气了，不追她真的好吗？” “生气？”蔺湘讶异，笑了笑，“她才不会生气。” “那她……” “放心吧。”虞禾笑得诡异，和蔺湘对视了一眼。 “是啊。等你和昭昭相处久了，就会知道她的性格了。” 姬少棠‘啧’了一声，起了身，一言不合地离开。 “那他也是……没生气？” “不，他是生气了。生闷气。”虞禾补充了一句。 “那……也不追吗？” “追他做什么？饭菜这么好吃，多吃几口比较重要。” 此刻的叶无双觉得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最后还是被蔺湘按下。 “安心吃吧，没事的。” 得了保证，叶无双总算是安心坐下了。 而此时，霍昭急匆匆的跑回了家，却没有看到霍骁的身影。 “郡主，你怎么在这？”柳管家手上提着篮子，看到霍昭的时候吓了一跳。 “爷爷，霍骁呢？” “将军他去找你了呀。怎么，你们没碰到吗？”柳管家疑惑，但眼里更多的是对霍昭的担忧。 “怎么样？您没事吧？” “我没事。”被柳管家这么一说，霍昭才想起来霍骁去给自己报仇去了。 “那郡主，您现在又要出门吗？” “对。爷爷，麻烦您和霍骁说一声，我去霍宅后山了。” “好。您小心些，别摔了。”霍昭走路总是蹦蹦跳跳的，像是用用不完的精力。柳管家看了，总是担心她不小心绊到台阶摔了。在霍昭小时候，拐角处还都包了软垫，就怕她磕了碰了。 “等等！等等！郡主。”管家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叫住她。 “怎么了？”霍昭蹦蹦跳跳的跑回来。 “这是今日新到的果子，已经洗干净了，你那两个到那边吃去。” “好，谢谢爷爷。”霍昭拿了两个，一个揣在兜里，一个上嘴就啃。 “真甜。”霍昭评价完，再次和柳管家告别。 柳管家笑着朝她挥挥手，看着霍昭一蹦一跳地招呼着毛毛跟上。 吵吵闹闹的家伙像一阵风一样出现，又忽的消失。 将军府再次陷入安静之中。 但另一个府邸，可就要紧张压抑得多了。 一群除了上朝外根本见不到的将领们齐刷刷的出现在自家前厅，赵滨真是恨不得亲自上脚踹这个只会给自己添麻烦的废物儿子几脚。 “各位将领，不知道我这个不长眼的小儿哪里冒犯到了几位？” “问我们之前，不如赵侍郎先问问你的好儿子？”霍骁坐在主位，沈耀和戚风几人依次坐在下位，反而是作为主人的赵滨站着，身边还跪了一个碍眼的。 这一下，差点让人分不清谁才是这个家真正的主人。 “赵鹤！你又做了什么！”赵滨一咬牙，对着赵鹤那duang大的屁股就是一脚。 赵鹤本就跪得不稳，这一踹，直接把他的脸磕在了地上。 赵鹤哀嚎一声，赵滨下意识要去扶，可看着主位上的那尊煞神，最后也只能忍住心疼，咬咬牙，撇开脸。 “我……我……” 赵鹤支支吾吾的，看得赵滨是又心疼又气又急。 “我我我的做什么！还不快说，给几位将领赔罪！” 赵鹤恍然大悟，立马跪坐起来，不顾自己鼻子磕出来的血痕，对着几人就是几个响头。 “镇安将军，我是真不知道那是贵府的安乐郡主啊！若是知道，就算是给我十个……不！一百个胆子，我也是绝不敢出言不逊的啊！” 这话一出，赵滨更是两眼一黑。 他当然知道自家儿子什么秉性，而知道他沉迷女色，不是逛青楼，就是三天两头纳妾，招人进府。 但赵鹤也就这一点不好，赵滨又想着那些达官显贵都在城东那边，城西这边要注意的几乎人家他也已经和自家儿子说过了，想必不会闹出什么大动静来，也就一直随赵鹤去了。 谁料这城西刚一热闹，赵鹤就给自己捅了个这么大的篓子。 这京城，谁不知道这安乐郡主的名头！ 且不说皇后三天两头邀她进宫，皇帝三天两头就将其他几个国家进贡过来的宝物赏赐给她，就单单是京城里这几位权贵，哪个不是把她捧在掌心宠？ 教自己的毕生所学，给这位郡主作陪练，又是为她寻觅上手的好兵器，又是研究要如何实现她那天马行空的兵器，甚至做成她专属的特质兵器的，可不就是眼前这几位？ 商家那位三天两头寻得异宠邀她观赏，云家那位更有传言说已经将云家的针法传授给了这安乐郡主。 近些的，丞相府的二小姐、太傅家的惊澜郡主，京城里唯一的小世子……这哪一个，都不是他一个刑部侍郎惹得起的！ 可要论最宠这位安乐郡主的，莫过于主位上这位。 可以说，这安乐郡主能养出这般性格，这位镇安将军可是功不可没。 之前就有人上门去讨公道，结果这镇安将军直接吩咐把门关了，愣是把来上门讨公道的两人给弄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在外围观的人只能听见犬吠和老虎的低吟，以及……两人那扭曲得像是遇到了鬼一样的尖叫。 自那之后，那工部尚书郎就带着一家人告老还乡了。 至今都无人知道，那天他们在将军府里遭遇了什么。 赵滨咽了下口水，看了眼自家的门。 心想：这好歹也是自家的府邸，这镇安将军再怎么样，也不能在他们府邸对他们父子俩做些什么吧？ 可赵滨到底还是小瞧了霍骁。 赵鹤这句话，非但没有起到安抚的作用，反而让霍骁的眉头挑了挑。他的视线扫过惴惴不安的赵滨，显然，作为父亲的他，深知自己儿子的秉性，却从未想过去教导自家儿子，反而助纣为虐！ 要不是今日阿昭误打误撞来城西凑热闹，倒还真不知道又有多少女子要遭殃。 霍骁亲手养大了霍昭，自是看不得这份纨绔放肆！ 第一百五十四章 难怪世人都追求‘权利\’二字 “不知道，所以就能对路边逛街的女子动手动脚？” “这……不……”赵鹤一时间有些心虚，瞳孔左右晃动着，求助似得看向赵滨。 赵滨看不下去，也跟着跪下。 “将军，小儿绝不是这个意思。”到底在官场上浸淫了这么多年，说起客套圆滑的话，赵滨自是张嘴就来。 可问题是，霍骁没有给他狡辩的机会。 “是与否，我自有判断，且……我到这，也只是为了我家小孩出口气。” 赵鹤这事要处理，但更重要的，是要先帮小孩出了这口气才行，不然回去怕是又要被闹。 想到霍昭，霍骁低头，掩盖唇角勾起的那抹笑。 “出……出口气？”这种直接的说法，一时叫赵滨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霍骁不答，手指敲着桌面，睥睨着跪在下面的赵滨。 一切自是不言而喻。 “从小到大，我连一句脏话都没在她面前讲过，你说说，我要不要把你的嘴巴缝起来呢？”霍骁勾着唇，眼神却冷得不像话。 自家小孩被这种人惦记，霍骁何止是想将他的嘴缝起来！ 他的视线逐渐下移，眼神变得危险起来，吓得赵滨连忙上前爬了几步，挡住了自家儿子。 “安乐郡主身份尊贵，被我这不长眼的小儿调戏，您出一口气也是应该的。您看不如这样，改日……不，明日，明日我必携厚礼，带着小儿去给安乐郡主赔罪，您看可以吗？” “厚礼？”霍骁嗤笑。 “赵侍郎的诚意，就只有这么一点是吗？” 赵滨额角开始冒汗。 可还没等他想到一个周全的好方法，郭铭志扇了扇扇子，“这样吧，不如让赵公子到营里一趟。赵侍郎平日忙碌，教子无方污蔑理解，恰好我们几个最近很是空闲，不如就由我们来教导一下赵公子。” “军营纪律森严，想必赵公子在军营待上一段时间，整个人都会脱胎换骨。”戚风也跟着附和。 他们这一群人里面哪个不是把霍昭当自己女儿看待的？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家伙被这种人调戏，这些个老父亲可是一个也忍不下这口气。 “这……这不好吧？小儿毕竟不是不是军营的人，这要是进了军营，未免……未免不合规矩。”赵滨额头的细汗更多了。 他这儿子什么秉性他还不知道吗？就这走路三步一喘，五步就瘫的体质，要是去了军营，这还能出来吗？ “这就不劳赵侍郎担心了。具体的情况，我自会向皇上禀告。一切一定按着规矩办，绝不拿权势压人。” 霍骁意有所指。 赵滨叫苦不迭，只得又朝着霍骁磕了两个头。 “一切都是小儿不懂事所引起，能得几位大人悉心教导，是我儿……不，整个赵家的荣幸。既如此，一切听从镇安将军和各位大人安排。只是……这是就不必上报陛下了吧？陛下公事繁忙，咱做臣子的，不就应该给陛下排忧解难吗？若是因为这些小事去叨扰陛下，反而是我们做臣子的不是了，各位觉得呢？” 以霍骁在皇帝面前的地位，霍骁要是开了口，那他头上这顶乌纱帽还保得住吗？ 赵鹤显然没想到这一层，只是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父亲，不敢相信他居然会真的将自己推出去。 他跪着挪到赵滨面前，“爹！爹！我不去！这军营我要是去了，我还能活着出来吗？我不去！” 赵鹤扯着赵滨的手，脸色都白了几分。 “赵公子这话是何意？这军营又不是什么豺狼虎穴，怎么会出不来？还是说，赵公子认为进军营，是委屈了你？”沈耀轻抬眸，一张嘴就把赵鹤给架了上去。 “就是！这军营怎么你了？还是说，你对我们有意见？”熊坞冷哼一声，像熊一样的身躯光是站在一旁不说话，都已足够有压迫感。 “不！不！当然不是。”赵滨一把推开自家儿子，朝几人赔着笑脸。 “能让小儿进军营训练一番，实属他的荣幸。” “既如此，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下午，赵公子就随我们进军营吧。” “今……今日？”他还想着晚上去找那人帮着想想办法…… “怎么，不行？”霍骁问道。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像是要压断赵滨的脊梁骨一般。 “当然……当然行了。只是这眼看着要日落……各位大人也要休息嘛。” “这就不用赵侍郎担心了。军营嘛，就是要训练能守家卫国的将士的地方。征战护国期间，总是会遇到许多突然情况，像夜晚突袭，雨天杀敌等都是常见的。只是晚上训练，根本碍不着什么事。” 郭铭志跟着附和。 “那……那……” “对了。赵公子也不用收拾衣物了。日常的东西军营里都有，这几天你就在军营里和其他士兵同吃同住就是，你放心，军营里什么也不缺。” 戚风最后一句话，更是直接压垮了两人。 “这……这是不用回来的意思吗？” “这是当然。既然要好好管教，那当然是要全封闭式训练才能更有奇效。少则七天，多则一个月……没事，相信赵公子肯定能很快适应。等么时候赵公子脱胎换骨了，自然也就能回来了。” “一……一个月？”赵鹤吓得肚子上的肉都跟着抖了一下。 相较于时间，赵滨却更在意‘脱胎换骨’这个词。他怎么觉得，这群人说的这个词的时候，自己背后总是阴森森地泛着一股子寒意呢？ 可没办法，他没有选择，只能同意。 赵鹤甚至没能跪求父亲再救救他，就直接被熊坞拽着拉了出去。 熊坞的力气大，夹着赵鹤的肉，痛得他一直不停地在哀嚎，听得赵滨那叫一个心疼。 他想扶，却又不敢扶，只能祈祷二字和他心灵相通，相信自己会尽快将他救出来。 往日助纣为虐，甚至帮着赵鹤收买或打死那些上门为自家女儿讨一口气的赵滨，哪怕到此时，都认为是这群女子害了他的宝贝儿子。 对他而言，他的宝贝儿子便是最好的，能被他儿子看上是她们的福气。 可这些话，赵滨可不敢在此时说出口，只敢在心中默默埋怨着霍昭的‘不懂事。’ 不少被赵鹤调戏过的丫鬟和被赵鹤抢掳回来的女子看到这一幕，心中都在暗自叫好。可叫好过后，又不免觉得有些悲凉。 这安乐郡主只是被调戏一句，便能将这祸害给制服。而她们，却被家人或嫌弃或害怕得罪赵家而被强塞了进来。惨一些的，父母皆因自己而亡，而自己却无能为力。 也难怪世人都追求‘权利’二字。 第一百五十五章 我骗过你吗？ “将军，那赵滨就这么放过了？”熊坞几人在前面拽着赵鹤往军营走的时候，沈耀和狄和风默默走到了霍骁身边。 “等他出来了，会有大礼的。”毕竟，他可没答应赵滨的话。 等赵鹤从军营里出来，等待他们的，会是新的折磨。 两人明白了霍骁的言下之意。 果然，霍骁还是那个霍骁，从未变过。 这刑部侍郎，怕是要换个人做了。 对此，几人当然没有异议。像这种毒瘤，多留一天，都是祸害。 “那他就先交给你们了，我先回府一趟。” “自从有了昭昭，你现在回去吃饭的时间可是越来越准时了。” 霍骁表情有些无奈，“没办法，家里有人等。” 以前霍骁有一次忙过了头，便没有回去吃饭，直到后半夜回去，才发现霍昭一直在等他，管家和嬷嬷一直劝她也不听，就饿着肚子等他回来一起吃饭。 还说：我以前一个人吃了很多很多顿饭……现在有家人了，我还要一个人吃饭吗？ 这话一出，霍骁是彻底举手投降，再没有不回家吃饭过。 “你就幸福啦！就我们还是孤家寡人。” “就是就是，还家里有人等。谁家没个人等呢？”戚风凑了过来。 可话一出，就被沈耀打了一脑袋。 戚风‘切’了一声，但毕竟达到炫耀的目的了，也就没再多说。 不知不觉，两人从小一同长大，又一同成长进步，就这么打打闹闹的，也过了大半辈子。 “将军，还麻烦您转告一下昭昭，她那两把蝴蝶刀的改进版我已经做出来了，等她有空了就过来看看。”对比之下，狄和风还是一如既往地稳重。 “你也太宠着她了。” “她值得。”提着霍昭，狄和风的脸上有了难得一见的笑容。 霍骁耸了下肩，没说话，可任谁都看得出，他无比认同狄和风的话。 “你们两个啊，也真是半斤八两。”整个军营里，也就只有沈耀和戚风两个人敢这么吐槽他们。 霍骁不再多说，和几人告别后就急匆匆回了将军府。 可到了，才知道霍昭又去了后山。于是，他连门都没入，便又去了后山。 长大之后，霍昭就很少让清秋清雅跟着她到后山去了，而是让她们在霍宅里等着。对她而言，这里更像是她的秘密基地，她很享受一个人在这里待着的时光。 再加上今天她是同友人赴约，也就没和两人出来。 霍骁到的时候，她正玩累了靠在老虎身上休憩，而毛毛和小黑也各自从不同的地方冒了出来，窝在了霍昭身边。 霍骁摇头看着这一幕，脸上挂着无奈地笑，似乎对此已经习以为常。 “糖葫芦。”霍昭没睁眼，手却已经高举了起来。 “鼻子倒是挺灵。”霍骁拍拍她的脑袋，这才将糖葫芦放到她的手里。 “我耳朵也很灵。”霍骁还没走到她跟前，她就已经听到了霍骁的脚步声。 她坐起来，将其中一颗送入嘴里，脸上露出餍足的姿态。 霍骁实在不明白，怎么这小孩从小到大都喜欢这甜又酸的东西。但她喜欢，且吃不腻，他也就一直买着了。 “你帮我教训他了吗？” “嗯。送到军营去了，你熊叔他们现在应该在帮你报仇呢。” “还是熊叔他们对我好。” “那我呢？” 霍昭眼珠子一转，定定地看向霍骁。 霍骁疑惑，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又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了？” “霍骁，你会娶妻生子吗？” 话一出，霍骁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霍昭却不觉得有什么。她不喜欢遮遮掩掩的，有问题便直接问了。这也是霍骁给她的底气。 “是有谁和你说了什么吗？” 霍昭摇头。 “你结婚了，我是不是就得离开将军府了？以后我是不是就不能吃你剥的虾，挑好刺的鱼了？” 霍骁眉头皱得更紧了些。 看着抱着双腿将自己蜷缩成一团的小家伙，霍骁仿佛看到了第一次见到她的样子。 当时的她，眼里也有着一样的迷茫。 霍骁觉得，自己应该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阿昭，听好了。我不会娶妻生子，我的人生里并没有这个打算。” 又或者说，他当时的想法，就只有一个。上战场，然后在战场中死去。 那个时候，他的双亲刚去世不久，他必须用这种方式，来让自己忘记痛苦。 后来自己渐渐接受现实，人也逐渐变得麻木，却也不想这样浑浑噩噩地过着日子，这才不断往上爬，想着说不定哪天战死沙场了，身前身后说不定都能落得个美名，不让九泉之下的父母失望。 直到遇见了霍昭。这个如名字一般蓬勃朝气的奇特小孩闯入了自己的世界。 自此，他的世界里多了一丝不同，也多了一个新的目标。 那就是将这小孩养大，让她一生安乐无虞。 至于娶妻生子这件事，他从未想过。 “阿昭，将军府永远是你的家，无论未来如何，都没有人能让你离开这。”说着，像是想到什么似得，他笑了一声，抬手将少女的头发揉乱。 “至于虾和鱼，你想吃多少，我就给你剥多少、挑多少。”他敢肯定，这世上不会有第二个人让他甘愿做这种事了。 “真的吗？” “我骗过你吗？” 霍昭高兴了，眼里的迷茫和那不知道哪里来的酸涩全被一扫而空。她站起来，一把抱住霍骁的手臂，整个人像是贴在他身上一般。 两人都不觉得这个距离有任何问题。 “不要想这些有的没的，太傅可是说了，你最近上课可总是走神。” “我才没有！我只是看上去在走神而已。”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最近惦记着你那改良版的武器。” 霍昭做了个鬼脸，不辩驳。 “你狄叔说做好了，看你哪天有空就去他的工作坊里找他去。” “真的！这么快？” “你的事，你狄叔向来是最上心的。”有时候他都怕，这小家伙要是稍微没心没肺一点，这会可就不在将军府，而是在狄和风那了。 特别是发生那件事情之后，每次狄和风一出现，霍骁就会莫名出现一股子危机感。 他自己都不明白这危机感从何而来。但只是隐约觉得，如果霍昭有一天真的去了别人家里……只是想到这种可能性，他都觉得异常焦躁。 但这点心思，他很好的收了起来，从未让任何人发掘。 “走吧，回去吃饭。给我们家大小姐剥虾挑鱼刺。” 老虎甩甩尾巴，有些无语地看着两人离开。 第一百五十六章 灰狼……要死了…… 此时，蔺家。 “刑部侍郎赵滨的儿子把霍骁得罪了？” “是的。以霍骁对霍昭的在意程度，刑部侍郎怕是保不住了。” 还是熟悉的书房，只是蔺湘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低眉顺眼的小女孩了。 这些年，她慢慢接触了更多蔺家不为人知的事情，也帮着蔺泉打听了不少消息，慢慢取得了蔺泉的信任。 如今的她，早已经不是当时谁能能踩上一脚的蔺家二小姐了。哪怕是蔺瑶和蔺崎，在自己面前也得老老实实的，不敢再像以前一样在明面上那么放肆。 “保不住那便不保了，反正他也没什么价值了。”蔺泉说的冷漠又残酷。 但说是这么说，有些麻烦的事情还是要处理的。 “你说，今天被赵鹤调戏的女子，是叶有财的女儿？” “是。” “叶家就她一个独女……听说叶有财对他的女儿疼爱有加，可真？” “就今日来看，传言为真。” 叶有财在几人要走的时候刚好回来了，叶无双便将事情说明了一番，叶有财一听，当即就要去闹，是被叶无双拦了下来，又好好听了她解释，这才作罢。 结果刚坐下，又说着要给她们钱，感谢她们出手救自己的女儿。看他们不收，甚至还要当场给他们跪下。 一个下午，他们愣是听这个大男人一把鼻涕一把泪讲述他与妻子多么相爱，只留了这么一个女儿，他多么努力抚养自己女儿长大成人，希望她平平安安之类的话。 蔺湘也没想到在商场上能做出这番成就的人，在面对自家女儿的事情上会是这般模样。 说实在的，她有些羡慕。 “叶家特意搬迁到京城来，无非就是想攀附权贵。那女子的作为商贾之家，身份差了些，做个偏房倒是不错。你改日约她到蔺府来，找个借口让蔺崎与她接触一下。” 蔺湘垂眸，“那叶有财对叶无双疼爱有加，若是叶无双在府里出了事，怕是要惹上些麻烦。” 蔺泉抬眸，“只是让他们接触一下罢了。” 蔺湘心头一紧。 “我明白。但救人的是霍昭，如果我冒然邀请叶无双到蔺府来，怕是会惹人猜想。我听叶有财说要上门去感谢霍昭，不如我先借此和叶无双拉进关系，再找个借口将她带到蔺府，与哥哥见面。” 蔺泉满意于蔺湘的懂事。 “这点小事，随你安排就是了。总之，我只要看到结果。” “是。那没什么事，我便出去了。” “等等。”蔺泉叫住她，给管家一个眼神。 很快，几个男子的画像便摆在了蔺湘面前。 “这几个家世都是还不错的，你看看，找个时间见个面。如今你及笄礼已过，也是时候该定下一门亲事了。” “一切任凭爷爷安排。” 蔺湘的乖顺一直让蔺泉很是受用。 “依我看，择日不如撞日，就定后天，先和这位张家的公子见一面吧。他父亲是礼部尚书，这张公子也在礼部办公，就等着他父亲明年退位，自己上台。虽然你母家身份不好，但有蔺家的名头在，做个正房也不是难事，就看你能不能把握住了。” 蔺湘应下。 出了书房，她将手里的画像全都给了身边的丫鬟。 往院子里走的时候，好巧不巧，碰上了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蔺瑶。 对比之下，蔺湘的穿着看上去就简单得多，可却也依旧难掩她的美貌。 “跟她娘一样是个狐狸精！”蔺瑶黑着脸吐槽。 蔺湘对这些话早已习惯。 “怎么，姐姐对自己的外表这么不自信？” “你说什么呢！”蔺瑶当即就炸了。 “姐姐何必这么生气？不过一句玩笑话。”蔺湘用蔺瑶常说的话怼了回去。 “小姐，还是赴约要紧。”在蔺瑶要发飙前，她身边的丫鬟先一步安抚住了她。 顿时，蔺瑶的背挺直了几分。 她撩了下耳边的碎发，抬高了脸，想用鼻孔对着蔺湘，但因为身高差距，她再仰着头，也只能看着蔺湘的脸。 意识到这一点的蔺瑶有些不甘，可转念一想，脸上那掉下去的笑容又再一次勾了起来。 “也是，我和某些人不一样。有些人就算再讨爷爷的喜欢又能如何？有一个上不了台面的母亲，到最后，也不过是只能随便找一门稍微看得过去的亲事。不像我，未来的我，可是要成为太子妃的人。” 太子妃？ 蔺湘心下冷笑。 她可不觉得那位太子殿下会看上她这位蠢货姐姐。 “那就祝姐姐好运了。”她现在，早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喜怒形于色的小女孩了。 说完，她擦着蔺瑶的肩膀离开，不再与她多说，也不再给她炫耀的机会。 到了院子，她让丫鬟把画像放到书房，自己则找了个要休息的借口，独自一人回了房间。 无论是张家、赵家、陈家还是李家，这些她都看不上。这并不代表蔺泉给他选了多差的人，毕竟再怎么样她也是蔺家的人。 只是，她知道自由是什么样子。 只是，她有些不甘心。 明明她才是那个最有用的，为什么最好的永远轮不上自己，而蔺崎和蔺瑶那两个蠢货却可以不用费任何力气就得到这些？ 蔺湘叹了口气，不再去想这些事情。很快……很快就会结束了。 晚上，夜深人静时，将军府却传出了一阵一阵的狼嚎声。 霍骁利索起身，却没有冒然进屋，而是敲了敲房门，等着丫鬟出来说明情况。 “将军。”清雅朝他行了一礼。 “阿昭怎么了？”已经许多年没听她发出狼嚎声了。 “似乎是入了梦魇。” “将军，您可以进来了。” 清秋的话音落，霍骁立马走了进去。 床上，霍昭正蜷缩成一团坐着，表情很是不安。看到霍骁的那一刻，她更是直接张开了双手。 霍骁坐在床沿，将她抱住后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一同以往。 清秋清雅见此，对视一眼，默默走了出去。 “做噩梦了？”他的声音在黑夜里更显低沉，却总是能给霍昭带来莫大的安全感。 “霍骁，我想回森林了。” 借着微弱的烛光，霍骁看到了霍昭那惨白的脸和充满彷徨与不安的眼神。 “好。”霍骁应下。 “但是能告诉我，你梦到了什么吗？” “灰狼……要死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美娇娘与风流将军》 出发的时间定在了后天，毕竟需要准备两人出行的物资，一方面霍骁也需要交接自己手头的工作。 “怎么这么突然就要去边境？”蔺湘和虞禾两人都有些惊讶。 “我小时候能活下来，全靠灰狼和母狼照顾我。”霍昭摸着自己胸前的玉葫芦，“自从被霍骁带回来后，我就没再和它见过了。” “所以你这次回去，是打算去看他们？”虞禾问道。 霍昭点点头。 “可这也太突然了。东西可收拾齐全了？什么时候回来？” “突然想到了罢了。东西清秋他们在收拾，具体回来的日期还没定。” “你一走，我可又要无聊了。”虞禾撑着下巴，余光却瞥到了一个匆匆走过的身影。 “说起来，昨日你可问了镇安将军？可有得到一个答案？” 霍昭点点头，“霍骁说了，他不会娶妻生子的。我不用离开将军府了。” “就这？”虞禾有些恨铁不成钢，可霍昭却依旧一副懵懂样子。 她点点头，“对啊。” 霍昭这理所当然的表情，不止是虞禾，连蔺湘也一脸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就知道！”蔺湘说着，从自己的袖子里掏出一本书来。 “这个，在路上看吧，也当做解解乏了。” 霍昭打开看了一眼，随意翻了一下文章的内容后又看了看封面。 “这是什么？” “这可是最近世家女子之间最流行的本子，我托了人去抢才抢到的，你可要好好珍惜哦。” 也只有在霍昭她们面前，蔺湘会有几分少女的娇俏，而不再只是浮于表面的不争不抢的淡然人设。 “哎呀，早知道你拿这个过来，我就把我的珍藏也拿过来了！”虞禾一拍脑袋。 “谁也没想到昭昭会突然要离开京城。我也是误打误撞，毕竟我一早就想到了，就昭昭这个脑袋瓜，要是没个什么东西刺激一下，怕是一辈子也想不通。这个，我觉得挺合适的。” “还是你想的周到。” “你们两个在说什么啊？”霍昭一脸不明所以。 “你啊……”虞禾摇摇头，手搭在霍昭的肩膀上。 “你生活的圈子太干净了。除了和我们几个，几乎就是军营、太学、将军府三头跑。平日里，看得最多的就是兵书。”虞禾叹了口气。 “再过一阵子，也要到你的及笄礼了，到时候你的生活可就不止学习和练功这两件事了。现在看看这些也好。等着，晚一些我叫人送几本过来给你，你可一定要带上啊！” 霍昭不明所以，但还是点了点头。 “郡主，有个叫叶无双的女子来找您，陪同的是她的父亲。将军已经到了前厅，让奴婢来带您过去。” “无双怎么来啦？” “她昨天说没能好好感谢你，估计还是为了昨天那事吧。” “那你们等一会，我去一下就回来，正好让无双一同过来喝喝茶。” 两人自是没有意见，点了点头，看着霍昭离开。 “无双！”原本还很是紧张的叶无双在听到霍昭声音的一瞬间，神情立刻松弛了下来。 “昭昭。”叶无双喜形于色，站了起来，而霍昭也适时握住了她的手。 “你怎么来啦？刚好，阿湘和阿禾也在这，你若是不急，就留下来喝喝茶，如何？” “可……可以吗？”叶无双眼睛泛着亮。 “当然啦！” “好了，阿昭，去和你的小姐妹聊天前，别忘记这里还有其他的客人。” 霍昭转头，这才发现叶无双旁边还坐了一个男人。 同样是商人，叶有财和商誉却完全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氛围。一个是极致的刻板印象，一个是极致的张扬风流。 “您就是无双的父亲？”在霍昭这里看来，友人的存在才是最重要的。至于对方是什么头衔，多厉害，她不在乎。 “是。”男人站了起来，下意识就要去握霍昭的手，在看到清秋挡了一下后，立刻察觉了不妥，有些尴尬地搓了搓自己的手。 “郡主，事情我已经知晓了，谢谢你出手救了我女儿。我……我也不知道能报答些什么，就送了点小玩意过来，还请您笑纳。” “礼物？”霍昭看向霍骁，而霍骁则是指了指院前的几大箱子。 “人家是来感谢你的，留不留，你说了算。”霍骁认为，自己在这件事情上没有决定权。 霍昭转过头去，而下人们也很有眼力见的将几个大箱子打开。 珠宝和黄金发出的光芒，哪怕是在白天，也让人无法忽略。 “这……未免有些太多了？”上等的宝物霍昭不是没看过、没收过，但看到这数量，他也还是忍不住咋舌。 “你家可真有钱啊，无双。”霍昭感叹了一句。 “这……这都是您应得的。如果没有你，我甚至都不可能站在这里。” 但霍昭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 “都收回去吧。” 一句话，让父女俩都愣在了原地。 “难道是我们送的不合您心意？还是太俗气了些？”不应该啊！他打听过了，京城的世家贵女可都喜欢这些。还有黄金！这不是流通货吗？怎么会有人不喜欢？ 霍昭摇摇头，“都不是。很感谢您带了这么多东西，但我本身并不是为了任何报酬才这么做。无论当时被调戏的是谁，我都会出手。若是收了礼，我以后哪还敢和无双一起喝茶吃饭？” “这一码归一码！您要是不收，那我就只能给您跪下磕两个头了。我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要是她出了事，那我也不活了。可以说，您不单单是救了她，更是救了我们全家啊。” 跪下磕头，霍昭自然是不能受的。 “这样，以后凡是您家的店，让我免费吃上顿饭，可好？” “这……这本就应当如此。但是这些，也……” “那便这样说定了。”霍昭一锤定音。 “这要是收了礼，以后我哪里还敢找无双？传了出去，怕都以为我霍昭看重了叶家的钱，倒不如让我偷偷摸摸蹭几顿美味的饭菜来得实在。” 霍昭特意说得重了一些，可语气又格外幽默。 一时间，让在场的人都有些忍俊不禁。 第一百五十八章 我会给你很多很多钱 “叶先生，依我看，倒不如随了孩子们的心意。阿昭不是缺钱的人，这钱不收，却给孩子结下了缘，我倒觉得，这反而是一桩美谈。 再者，阿昭这孩子，自小对金银财宝便不太重视，就好这一口美味。能免了饭钱，还能成了两个孩子的友谊，倒比用金银财宝来衡量来得好，您觉得呢？” 接收到霍昭求助的眼神，霍骁这才幽幽开了口。 叶有财到底是商人，一下子便懂得了两人的言外之意，也不再强求，立马应下。 “那接下来的事情，就让她们自己去折腾吧。” “是。那我就先离开了，下次，还请两位务必到酒楼来品尝一下我们酒楼的招牌。”叶有财明白了霍骁的言下之意，很有眼力见地放下了台阶。 “那再荣幸不过。”霍骁笑着应下。 最后，还是霍骁出门送走了叶有财，至于叶无双，则被霍昭带到了后院。 意外的，叶无双虽然一直被养在深闺里，学识却不差，见识也广，一个下午下来，几人相聊甚欢。 “说起来，我听说蔺丞相给你安排了一门亲事？” “这么快就传出去了？”蔺湘说这话，却也没有多惊讶。 “真的？”虞禾追问道。 “不全是。只是让我和那张家公子接触下罢了。” “阿湘这是已经要定亲了？”叶无双也插了一嘴。 “应该快了。”她笑笑，眼里却没有多少笑意。 “不知道是哪家的好儿郎才能配得上你。” 不知情的叶无双眼里有着向往，而之前的虞禾却嗤笑了一声。 “我朝要是能女子为官，以阿湘的知识，哪怕是做宰相都绰绰有余。一个连小小的礼部尚书之位都要等他父亲主动请辞才能坐上这位置的人，能有多大能耐？” 叶无双闻言，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蔺湘。 后者依旧是平平淡淡的表情，让人猜不透她的心理。 “阿湘，定亲，就是你要和那个人结婚生子吗？”霍昭怀里抱着毛毛，眼神很是清澈。 在将军府，从不会有人和她讲这些，而她也从来不会去其他世家小姐举办的赏花宴，大部分时候，她都在在军营，或者跟着霍骁去周边的领土上平定叛乱，到边境去击退外来者。 可以说，她在这一方面，不能用单纯来形容，应该说她从未涉足过这个领域。 叶无双不知道，但蔺湘和虞禾却都是知道霍昭这人的。 所以，听到这话，她们也只是轻笑着摇摇头，没有一丝嘲讽的意味在其中。 “差不多。一旦定了亲，若是没有其余的变故出现，那就代表着我要和这个人结婚生子了。”蔺湘解释道。 闻言，霍昭皱起了眉头。 “你认识他吗？你喜欢他吗？” 蔺湘摇头，“不认识，应该……大概率也是不喜欢的。” 这京城的男子，大多无趣，更重要的是，长得一般。 她身边的女子如霍昭、虞禾都是各有特色的美貌，男子接触的也是如同霍骁、姬少棠、姬玄稷等各有千秋的美男子。 长期看美好事物的人，又怎么会看上平平无奇的路边野草？ “不认识……不喜欢……那为什么还要在一起？”霍昭在某些方面可以说是绝对的理想主义。 这种理想主义，不仅是蔺湘，有时候连虞禾和姬少棠都有些羡慕。 毕竟他们……也有许多的身不由己。 “因为……”蔺湘在想着怎么解释，霍昭却站了起来，倾身靠近蔺湘，表情严肃。 “如果有任何人逼你做你不愿意做的事情，一定要告诉我，我一定会去救你。” 她的语气严肃，可蔺湘只觉得心里不断涌出暖流。 “救我，然后呢？我赖在将军府，等你养我吗？” 霍昭摇摇头。 “我会给你很多很多钱，给你找一个最厉害的保镖，让你去一个自己喜欢的地方。” “那如果我去很远的地方，以后我们说不定都见不了面了，那也没关系吗？”蔺湘那压在心里的恶趣味总会在不经意间露出来。 “当然……有关系了！”霍昭撇撇嘴，“不过要是你过得很开心，那就没关系。至少你是快乐且自由的。见不到面的日子里，我会给你写很多信，有空了，我也一定会去找你的。” 看吧，爹、娘，不用担心我。这世上，还有这么一个人希望我快乐且自由，同你们一样，希望我平安且无忧。 蔺湘点头，脸上那总是挂着的愁容似乎淡了几分。 “那这样的话，也算上我一份。”虞禾笑眯眯跟着附和。 “那我们惊澜郡主准备做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蔺湘顺着她的话说下去。 “当然是大闹一场！有我转移注意力，你们包放心跑的。”虞禾拍拍胸脯，眼里全然是对自己的赞赏。 见状，霍昭和蔺湘都跟着笑了起来。 三人的氛围像是自带结界。 叶无双看着，有些羡慕。 她小时候体弱，常年在屋子里待着，能做的最多的事情不过就是看看书。她的童年……到现在，都没有一个能说得上几句话的同龄人，更别说朋友了。 但她没有急于去加入她们之间的话题。她很清楚，自己才是那个后来的人。 “那无双你呢？你之前说你到京城来是为了找个好儿郎，可有看中哪一家的公子？或许我们可以帮你打听打听。” “你对这些事情倒是八卦的很。” “就是！明明自己和我一样三天两头往军营跑。” “这怎么能混为一谈呢？”虞禾摆手，抿了口桌上的茶水。 “每个人各有志向，无双要是想要嫁个好儿郎，那我们当然要全力支持！若是无双有个喜欢的类型，咱也可以帮着找找嘛。” 蔺湘和霍昭觉得有理。 “也是，这京圈有些名字的贵公子我们多多少少都知道些，可以帮你打听打听，免得被人骗了去。” “要是敢骗你，我去处理他。”霍昭做了个抹脖的动作。 见状，叶无双非但没有一点害怕，反而越发感动。 “我一界商贾之女，怎么……怎能得到几位如此相助？” “商贾之女又如何？商贾之女，就不能交朋友了？” 霍昭歪着头，眼里的疑问，却是最好的回答。 叶无双突然便释然了。 似乎，自己一直在意的事情……至少在她们三人看来，是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第一百五十九章 我自己本来就很厉害 四人就这么就着茶和甜点聊了许久的天，等霍昭急急忙忙赶到狄和风所在的工作坊时，夕阳的余晖已经开始笼罩这片天空。 “狄叔！”霍昭敲了敲门，见门没锁，便推了进去。 “狄叔，你在吗？”她站在院子里喊道。 顿了一会，霍昭的耳朵动了一下，只听见什么东西被放在了桌上的声音，接着便是一阵脚步声。 “昭昭来了？”狄和风推开自己怎么用来画图的房门。 他脸上戴着一个更为轻巧精美的面具，不像以往那么厚重，充斥着威严感，却巧妙地盖住了他脸上的那些疤痕，甚至还将他精致的眉眼凸显了出来，带着几分凌厉和成熟的美感。 那是霍昭在这里做的第一个东西。 如同狄和风总是为她打造专属她的武器一样，她也为他量身打造了一个面具。 事实上，霍昭有提出过要帮狄和风去掉脸上的疤，这样更一劳永逸，哪怕不能全部去除，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明显，可被狄和风拒绝了。 狄和风知道她为了自己找了许多祛疤的方法，结合云亦行教给她的东西，不停改良，付出良多。 可自那件事情以后，他已经不再纠结于脸上的疤了。又或者说，这个疤痕的存在，反而能够一直警示他。 霍昭明白他的想法，也充分尊重他的决定，只说如果他想，随时找她。 “嗯！霍骁说蝴蝶刀改良好了。” “你去后院等着，我去拿。” “好。”霍昭应下，轻车熟路往后院走去。 后院是一整块大的空地，空地上摆放着各种测试兵器的东西。霍昭站的位置旁边放着一张木桌，上面摆着各式各样完成或未完成的兵器。 霍昭无聊，随手拿了一个弓弩比划了一下。 “那个稳定性还不太行，小心别伤到自己。”狄和风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手里拿着霍昭的蝴蝶刀。 “这个和以往的有什么不一样吗？” “这个会更轻一些，爆发力更强，射击更精准。就是因为机身太轻，反而容易控制不好偏了方向，但是控制好就会比原来的要更容易携带且杀伤力更高。” 狄和风看出了霍昭眼底的跃跃欲试。 他拿过弓弩，调试了一番后合了起来，递给了她。 “试一试吧，小心些。” “嘿嘿，谢谢狄叔。”她就知道，狄叔一定会给她试的。 在军营的时候，霍昭尝试过各种各样的兵器，一个小小的弓弩，对她而言不在话下。 她熟练地将机械弓弩打开，瞄准挂在远处的稻草人。 第一下，射中了手臂。 霍昭并不急，接着调试，第二发射中了眼睛。 霍昭沉住气，开始发射第三发。这一次，她终于精准的命中了额头。 她上了瘾，第四发是心脏，第五发是胸口…… 狄和风在一旁看着，眼里满是欣赏。 “你上手的熟练度比我想象的要快很多。我找了沈耀来试过，他差不多都要五发过后才能逐渐精准射中预想位置。” “狄叔，在这个位置上加一个能固定在这里做辅助描点的东西怎么样？” “有这个想法。” “你刚才就是在弄这个吗？” 狄和风知道霍昭听力很好，“对。不过还要一段时间才能好。” 霍昭这才想起来自己忘记了什么。 “狄叔，明天我和霍骁要出门一趟。” “出门？去哪？什么时候回来？” 霍昭将问题一一回答。 “原来如此。” “霍骁知道你最近在弄改良武器的事情，就让我来告诉你，说最近京中没什么事，有事让沈耀他们去处理就好，你就专心做这个。” 狄和风的工作坊是姬玄稷批准的。这是属于他自己的小地方，等他的武器调试好了，确认可以批量生产，则会有专门负责这一职责的人来与狄和风对接。 姬玄稷也曾问他是否要加入军机处，但狄和风以需要自由创作加上更喜欢上战场报效国家为由拒绝了。 这才有了如今这个小院。 自从他开始设计不同类型的武器后，整个营的战斗力也提升了不少。 南诏国本就是大国，周围的几个国家本就忌惮，这几年因为战力加强，周围几个国家的人根本不敢轻举妄动。 多亏于此，霍骁才能‘说走就走。’ “出门万事要小心。走之前，我给你带几个小型炸弹，你拿着，以防万一。” 那是一种小型的，携带更安全更有保障的炸弹，虽然威力没有普通炸弹高，但是在五米的距离内，杀伤力却也很是可观，而且比以往的更方便使用，只要奋力扔在地上便可。 霍昭接受了狄和风的好意。 “试试吧，你的新武器。”兜兜转转一圈，两人才绕回主题。 霍昭拿起来，熟练地甩着蝴蝶刀。她的手指纤长白皙，耍起蝴蝶刀来格外漂亮。刀刃在她的摆弄着泛着寒光，用削铁如泥来形容都不为过。 “这次我做了新的改动，特殊时候，你可以按着这个暗扣，将刀柄射出去。但具体的精准度，要你自己多练习几次。” 话音落，霍昭已经将刀刃甩了出去。 刀身精准插在木桩上，半个刀身都嵌入了进去，杀伤力可谓惊人。 霍昭将刀身拔出，插了回去，表情很是满意。 “怎么样？” “狄叔，你做的东西，就是不一样！” 狄和风笑笑，将一个小盒子递给了她，“这是备用的刀柄，要是坏了才可以换。” “谢谢狄叔。” “出门在外一定要注意安全。” “放心吧！有霍骁在，不会有事的。何况，我自己本来就很厉害。”霍昭对自己的能力绝对自信。 但这不是满目的自信，而是基于她出征这么多次得到的答案。 狄和风大概也知道这点，不再多说什么。 霍昭拿到新武器，蹦蹦跳跳地离开了这里，狄和风在门外看着她离开的身影，眼神中满是慈爱。 他们这些人，见过了太多好与坏的人，对于这个一直跟着他们东奔西走的孩子，他们每个人的想法都很统一。 那就是将毕生所学交给她，让她拥有更多可能性，好在这世上更好的活下去。 很意外，这一群人里，没有一个认为她的未来会是找一个男人相夫教子地过一生。 没有人能想到这个场面。 第一百六十章 为什么要举办这种活动 这一边，拿到了新武器的霍昭蹦蹦跳跳地回了将军府。 一进来，就看见了在前厅坐着的云亦行。 “亦行哥！” “昭昭回来了？新武器怎么样？” “狄叔做的，保质保量！”霍昭将自己的蝴蝶刀拿出来，刀柄处刻着一个太阳，那是属于霍昭的标志。 “这次改动了什么？” 云亦行提了个话口，霍昭便高高兴兴地拉了个椅子过来。 云亦行眉眼弯了弯。 霍昭从来不会觉得自己坐轮椅更方便，要求他到眼前来，而是很自然地拉了个椅子坐到他面前。 “洗洗手，准备吃饭了。”霍骁从外面进来，看到霍昭回来并不觉得讶异。毕竟老远他就听到了两人说说笑笑的声音。 “知道啦！”霍昭回应着，坐到位置上了，小嘴却还是叭叭个不停。 “亦行哥，我和你讲，等我回来，我给你做一个更好的更舒服的椅子！” 霍昭在设置图纸这方面也格外有天赋，最近做完狄和风的面具和霍骁新的随身匕首后，正在着手盘算着给云亦行设计一个更好更舒服的轮椅。 只不过这图，除了她至今还没人看到。 说是为了保持神秘感。 “好，我等着昭昭给我做一把专属我的椅子。”对于霍昭，云亦行的温柔不再只是浮于表面，而是充斥着哥哥对妹妹的关心。 他抬手，拍了拍霍昭的脑袋，翩翩君子的温润模样，叫人移不开眼。 如今的云亦行比之前更是长开了不少，温润君子的模样，哪怕腿脚不便，也有不少女子心悦于他，但他都没什么反应，似乎也没有要谈论婚事的打算。 云家现在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自然也没有人敢对他的事情指手画脚。 霍昭看着她的脸，第一次想，如果云亦行有了妻子，那他的妻子会是什么样子。 应该也是很温柔的类型？像阿湘一样？ 霍昭戳着米饭，思绪正要飘散的时候，霍骁敲了一下她的脑袋。 霍昭吃痛，揉了揉额头，一脸幽怨地看着霍骁。 “好好吃饭，盯着你亦行哥做什么？” “亦行哥好看啊，又温柔，哪像你，凶巴巴的。”霍昭朝他做了个鬼脸。 霍骁被气笑，“这会觉得我凶巴巴了？小白眼狼，不看看盘子里的东西都是谁给你挑的！” 霍骁作势要收回，被霍昭急忙按住。 “我错了错了，你看看你，这么计较怎么行？” 霍骁被气笑，但到底还是松开了手。 云亦行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看着两人打闹。这幅温情景象，也只有在将军府才能看得见。 “这次去，打算去多久？” “边境里这边不远，不着急的话可能两三个月，着急些也就一个月。” “那回来，差不多就是秋猎了。” “是啊。听说今年会有他国的使臣过来参加，皇上对此很是重视。尚书那边设置了不少环节，连带着军营里的人训练的内容也多了些。” “毕竟是主场，若是输了，皇上的面子过不去。” 霍骁点点头。 “又要秋猎了吗？” 南诏国的秋猎每三年一次，霍昭第一次参加的时候不知道他们是要猎杀动物，只以为是在森林里奔跑抓动物的游戏，直到看见被抓的动物成了他们的腹中之物。 她并不是觉得人类不该捕杀动物，毕竟他们也需要依靠肉类食物才能生存。可问题是，这些被猎杀的动物，浪费的远比被吃进肚子里得多。 “为什么要举办这种活动呢？”年幼的霍昭只觉得难过。 而霍骁只是将她抱在了怀里，轻拍着她的后背。 “阿昭，你很难过，我知道，对不起，也许我不应该带你过来。但是我想你明白，这世间大概没有第二个人能像你这样读懂动物的语言，所以对他们而言，动物不过是动物。” “就因为他们是动物，所以就要没有理由的猎杀吗？” 霍骁摇头。感受到霍昭的激动，他的语气越柔了几分。 “每个生命都有其存在的意义，可是秋猎，也有它存在的意义。” “意义是什么？” “他们需要通过追捕围猎的方式来判断官兵们是否精通骑射，需要用秋猎来巩固皇帝的政治地位，也需要通过这种方式来展示皇帝的权威。他们不单单只是单纯的猎杀动物，更多的，是要展示他们的实力和能力。” “做这些有什么意义吗？” “为了让别人知道，我们不好惹。” 他没有因为她是一个小孩就放弃讲道理，指责她不懂事，而是尽量用着她能理解的话去和她讲述秋猎这个活动存在的意义。 “人人都在盯着我们国家，我们得强大起来，还得让别人看见我们的强大，别人才不敢随随便便就来冒犯我们。” “是不是我们够强大，就可以不用打仗了？”霍昭仰着脑袋。 她不怕杀人，但她不喜欢无缘无故地杀人。 “是。”霍骁给了一个准确的回答。 “而且你放心，虽然秋猎猎杀的动物多，但吃不完的都会收起来分给宫里的下人或者军营里的将士，也会规定不得猎杀幼崽和正在哺乳期的母兽。” 顿了顿，霍骁又开口。 “当然，你有觉得不舒服的权利。对不起，我应该提前和你讲清楚。” 他以为霍昭会喜欢这种追逐游戏，却忘记了她并不喜欢这种无意义的猎杀，特别是以动物为猎杀的对象的活动。 霍昭摇摇头，紧紧抱住了她。 后来两次的秋猎，她都没有再去过。 “这次会和以往不一样吗？”霍昭问道。 “这次不会只以动物为主题，更多的是竞技类比赛，会设置更多的环节。怎么样，今年要参加吗？如果不想去，可以不去，要是想去，遇到不舒服的环节，我可以让你的两个丫鬟先送你回来。” “我不知道。”霍昭还是有些纠结。 虽然到这个年龄，她已经明白有些事情不是自己想的那么单纯，可她却还是觉得有些怪怪的。 霍骁理解她的别扭，轻轻拍拍她的脑袋，“这次的秋猎一共有三天，最后一天才是捕猎环节，你可以只去前两天。” “我听说今年改了规则，猎杀的动物有限制了。小型动物一人不得射杀超过三只，大型动物只能猎杀一只，最后合计总重量，这是真的吗？” 秋猎不止是皇室的活动，民间也会在这种时候开设赌局。云家的药房每天进出许多人，很多京城中的消息，云亦行在药房里便能知晓。 “是。”霍骁点头。 但霍昭的脑子转得却很快。 “是你提的，对吗？” 除了自己，不会有人在意猎杀的动物会有多少。而霍昭知道，霍骁在意自己的每一个想法。 果不其然，霍骁点了点头。 霍昭眼睛亮了，讨好似的夹了一块剥好壳的虾肉到霍骁的碗里，笑容看上去傻傻的。 霍骁忍不住笑，忍不住弹了一下她的脑门。 “傻！” 深藏功与名的云亦行不语，只是默默地给自己夹了一只虾。 第一百六十一章 慌乱 急急忙忙安排好所有的事情后，两人就出发了。 为了方便，霍昭特意打扮成了男子模样。她的五官本就带着几分英气，换成男子服装后，更显俊美。 霍昭很满意自己的这副打算。 因为去的时间紧，所以这次两人并没有多带人手，只是带着影子和清雅出了门，连毛毛也没带，只有体型小又不引人注目的小黑跟着霍昭一同出发。 毛毛被清秋抱在怀里呜咽着，霍昭趴在马车窗口处，朝将军府的众人挥着手。 马车轱辘地转着，清雅负责泡茶，影子则在外面赶着马车。 霍骁看着兵书，霍昭这才想起来离开前虞禾和蔺湘一再强调要自己看的书。 她打开自己的包裹，原本虞禾是带了一大堆过来的，但考虑到几人是轻装出行，最后咬咬牙，非常艰难地挑选出了两本，加上蔺湘给的一本，包裹里一共是三本书。 蔺湘那一本放在最上面，于是霍昭也就拿起了这一本。 【看完这一本，你也许会重新审视你和霍骁的关系哦。】 霍昭的脑海里想起了蔺湘的话。 她不自觉地看了霍骁一眼。 霍骁瞬间察觉到了她的视线。 他的视线从兵书上移开，抬头看向霍昭。 “怎么了？” “没什么。”霍昭有些心虚的盖住书的封面。 她突然庆幸蔺湘帮她包了一下书皮。这诡异的名字，实在是很难让人不多想。 见她这么回答，霍骁也不再追问，又低下了头，看起了书。 霍昭松了口气，抛开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想法，也跟着翻起了书。 茶叶的清香因为热水的冲泡而得以释放，马车内安静了下来，只能听到书籍翻过页的声音。 起初，霍昭还不觉得这书有什么，可慢慢的，事情变得有些不对劲起来。 【为什么我们不能在一起！】琉璃衣裳半脱，眼眶含泪，我见犹怜。 贺辞咬着牙关，眼眶赤红，极力压制着自己的欲望，避开那洁白到有些刺眼的地方。 【你可是我的妹妹！】 【可我不过是你捡回来的！从小到大，我没有一天把你当做我的哥哥！】 【可在我眼里，你就是我的妹妹。】 【你敢说，你真的把我当做你的妹妹吗！难道你会对明月、明心她们有这种欲望吗！】 琉璃咬牙，冲上前，哪怕一只手被贺辞抓住，她也毅然地用另一只手按住了他那不可言喻之处。 随着一声闷哼，贺辞再也忍不住，一把抓过琉璃将她压到墙上…… 【啪】的一声，霍昭把书本盖上，眼里满是不可置信，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她的脸红的不像话，耳廓带着脸发着烫。 这一异常的举动当然引起了同在一个空间里的霍骁的注意。 “怎么了？脸红成这样，是哪里不舒服吗？” 霍骁伸手想要探霍昭的额头，却被霍昭一把拍开。 意料之外的举动，让两人都愣了一下，连一旁给两人倒茶的清雅也停顿了一瞬。 “阿昭？”霍骁眼里有着错愕。 “我……我没事，就是突然有点热。那个……那个，你慢慢看书，我出去外面凉快一下。” 说完，霍昭逃也似地离开，甚至还差点碰到一个茶杯。 好在清雅反应够快，及时将东西接住。 霍昭此时也顾不得这些，直接躲了出去。 帘子隔开了两人，刚好一阵风吹来，让霍昭脸上的燥热感都跟着消退了一些。 她呼出一口气，坐在影子旁边。 “郡主。”影子叫了她一声。 “嗯。你不用管我，我自己安安静静地坐一会。”她抱着怀里的书，感觉像是抱着一块煤炭，正灼烧着自己的手心。 影子瞥了一眼霍昭。他本就不是多话的人，自然也不会再多探究什么。 一帘之隔的马车内，留着一个不明所以的霍骁。 “阿昭这突然间怎么了？” “奴婢也不知。需要奴婢找个机会问问郡主吗？” 霍骁想了想，摇摇头。 “算了，只要不是生病了就好。” 霍骁想，霍昭也到了有点自己的小秘密的时候了。 马车依旧稳步前进着，霍昭的心情也慢慢平静了下来。她拍了拍自己的脸，将本子重新放了起来。 可哪怕她有意要去忽视，蔺湘的话和文中的情节还是忍不住在脑海里回荡。 这导致晚餐的时候霍昭都没能好好和霍骁吃一顿饭，只随便吃了一些，便借口累了，要回自己的房间休息。 霍骁倒也没说什么，只是让清雅照顾好霍昭，别让她着了凉。 晚上，霍昭在床上翻来覆去。 这不对劲的模样，连清雅都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 “郡主，你是哪里不舒服吗？不舒服的话，我现在去找大夫过来给您看一看。” “不！不用，我没事。”霍昭坐起来，脸上还带着绯红。 清雅却觉得霍昭在强撑，走过来探了探她的额头。 “我没有发烧。” “可是你的脸很红。” “我……我只是太热了。” “那我去和店家拿个扇子给您扇风。” “不用了不用了。”霍昭连忙摆手，乖巧的躺下。 “我现在不热了，我要睡了！现在就睡了！”她念着，紧紧闭着眼睛。 清雅迟疑了一瞬，还是收回了脚，给霍昭掖好了被角。 原本还以为自己睡不着的霍昭，却意外的很快睡熟过去。 “孩子……回来吧。”灰狼那幽绿的瞳孔没有了往日的光芒。 “我再去了，你等等我。” “我快坚持不住了，快回来，孩子。” “坚持不住？不……你再等等。” “孩子，我有件重要的事情要托付给你。快……快一些回来。” 梦里，霍昭抬脚想要去追灰狼，却怎么也追不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离自己越来越远。 霍昭猛地坐起来，攥着自己胸口处的衣服，大口大口的喘着气，额头也冒起了汗。 “郡主，你怎么了？”清雅举着蜡烛过来。 “没……没事。”霍昭擦掉眼角溢出来的泪水，眼里的痛苦还未散去。 “是不是做噩梦了？我给您放个能安神的香包在您的枕头底下，也许会好一些。” “好，麻烦你了。”霍昭没有拒绝。 很快，清雅从包裹里拿出了一个安神香包放在了霍昭的枕头下，顺带燃了一根能安神的香。 普通的香对霍昭太过刺激，这是云亦行考虑到霍昭对香味比较敏感而特意为她制作的香包和安神香。 霍昭再次躺下，香味萦绕在鼻尖，困意再次袭来。 可一旦睡熟，梦境就会再次袭来。 第一百六十二章 不只是因为这一个承诺 第二天，霍昭顶着两个大黑眼圈起床。 坐在酒楼下面等着霍昭出来用餐的霍骁一看，吓了一跳。 “没睡好？认床？” 霍昭摇摇头，打了个哈欠。 困意萦绕着她，而她却全然睡不着。 看霍昭吃的头一点一点的，霍骁眉头紧皱。 “我吃饱了。”满桌的佳肴，她竟然只吃了几口，这在平时是绝对不可能出现的场景。 “再睡一会吧。” “不，我想快点到。” “行。那等下到了马车上再睡一会。” 霍昭点点头。 见她迷迷糊糊的，霍骁便带着她先去了马车上，等清雅进来的时候，手上拿着霍昭的包裹，还有一个食盒。 食盒里面是一些开胃的糕点。是霍骁叮嘱清雅去打包的。 “要吃一些吗？”霍骁问道。 可霍昭只是迷迷糊糊地摇了摇头，就枕着霍骁的大腿，裹着毛毯又睡了过去。 马车轱辘转着，因为走得大道，道路还算平整，可霍昭的眉头却紧皱着，一副睡不安稳的表情。 来回醒了几次后，霍昭只觉得越睡越累，索性也就不睡了。 “霍骁，我们再快一些好不好？” 霍骁看出了霍昭的不安和难受，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好。” 为了赶路，几人不再住店，将马车停放在店家处后，又买了几匹马，加快了路程。 失去了活力的霍昭，让气氛从轻松变得严肃起来。几人看得出来霍昭的着急，可偏偏都是不会讲话，不会安慰人的主，只能默默加快进程。 紧赶慢赶，却也赶了快一周。 又是一夜，所有人都陷入梦境的时候，霍昭独自一人坐在河边，双腿抱膝，眺望着漆黑的湖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手里不自觉的摸索着那个玉葫芦。 “又睡不着了？”霍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早就听到霍骁脚步声的霍昭并没有任何被吓到的迹象，反而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点了点头。 连着几日的梦困着自己，霍昭总是犯困，却又无法好好睡上一觉，精神都跟着萎靡了不少。 一个披风盖在自己身上，带着霍骁专属的气味。 霍昭摸摸拽紧披风，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呼了出来。 而霍骁也已经坐在了她的身边。 “明日就到了，别怕，来得及的。”他抬手，拍了拍霍昭的后背。 两人互相依偎着，一如以往，仿佛从未变过。 霍昭下意识要将脑袋靠在霍骁肩膀上，可下一秒，她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一样，猛地瞪大了眼睛，坐直了起来。 因为头抬得太猛，还直直的撞上了霍骁的下巴。 ‘嘶！’霍骁倒吸一口凉气。 霍昭也跟着瞪大了眼睛。 “你没事吧，霍骁！” 霍骁一只手抵着下巴，一边摇着头。 “那……那我先回去了。” 霍骁说不出来话，也只以为霍昭是因为灰狼的事情心神不宁，也就没拉住她，而是点了点头。 这边，霍昭气喘吁吁地跑回了营帐里，脸上是还未褪去的红。 意识到营帐里还有其他人，霍昭放轻了脚步，默默盖上了被子。 【都怪阿湘和阿禾！】她在心里嘀咕着，却还是忍不住想起霍骁的那张脸。 她觉得自己是被误导了，可心脏那不规律的跳动却像是在暗示着她什么。 就这么想东想西地，倒真的睡了过去。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快到了，今天晚上，霍昭并没有再做噩梦。 看到她脸上的黑眼圈少了一些，霍骁的心也总算是放下了一点。 “要到了。”霍昭抬头看着那个熟悉的森林，心脏陡然加快起来。 “走吧。” “嗯！” 霍昭深深吸了一口气，抬脚踏上这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清雅和影子留在酒楼等候，目送两人离开。 这地方本就人烟稀少，加上有狼群在，所以很少会有人上山。几年过去，这里的草丛越发茂盛，路也变得越发难走起来。 但霍昭没有半点陌生感，带着霍骁，边开路边往上走。 到了一个小山坡，她环视了一圈，周围不知道什么时候围满了小动物。 霍昭一站定，它们便立刻蹭了上来，逗得霍昭轻笑。 反观霍骁这边，则是一个敢靠近他的动物都没有。 不过他也不觉得失望，只是站在一侧，安静地看着霍昭和动物们玩耍的美好一幕。 但霍昭并没有和它们玩耍太久，她记得自己的正事。 她站直了身体，看了一眼太阳所在的方向，深呼吸一口气。 【嗷呜……嗷呜……】 一声声狼嚎就这样在林间荡开。 霍昭停下呼唤，等着回应。 没多久，从森林最深处开始，一层又一层的树叶荡开，伴随的，是越来越清晰的狼嚎。 说实在的，霍昭离开森林这么久，霍骁有些怀疑霍昭是否还能被狼群所接受，毕竟她沾染了太多其他的气息。 但这些疑惑与不安，霍骁都没有和霍昭说。 他默默握住了剑柄，观察着四周。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草丛里传来，四周穿梭着好几个灰色影子，渐渐将他们包围起来。 霍骁不动声色，却默默靠近了霍昭，将她护在自己规划的安全范围里。而霍昭却全神贯注地盯着草丛中的其中一个方向。 她咽了下口水，瞳孔微微闪烁。 终于，一只灰狼在众多狼群的拥护中缓缓走了出来。 那灰绿色的瞳孔蒙上了一层灰，毛发也不再如同年轻时那样油光锃亮，可霍昭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它。 霍昭颤抖着嘴唇，离开了霍骁的保护区，一步步朝灰狼走过去。 灰狼站在原地，看着她走过来，失去了光芒的眼睛却带着和以往一样的慈爱。 “欢迎回来，孩子。” “首领，我回来了。”霍昭半蹲着，伸手抱住灰狼。 “好孩子。”灰狼的脑袋靠着霍昭的肩膀，蹭了蹭她的脖颈。 “我梦到您说没时间了，什么没时间了？” “我快要死了，孩子。” 灰狼说这话的时候很是平静。 而早有预感的霍昭，却只是紧紧抱着它，说不出来一句话。 “看你过得很好，我就放心了。” “对不起，这么久了都没回来看你。” “没回来是对的，孩子，你属于人类世界，这里的生活不适合你。” 灰狼说着，看向霍骁。 霍骁朝他点了下头。 “谢谢你，履行了承诺，照顾着这孩子。”霍昭翻译着灰狼的话。 霍骁心下一紧。 对于他而言，照顾霍昭，从来不只是因为这一个承诺。 第一百六十三章 异瞳 在那之后，连着三四天，霍昭每天都会来到森林里找灰狼。 但说是找灰狼，大部分时候，霍昭都会被年轻的狼或幼崽们围住。 他们从未见过会讲他们语言的人类。 每当这时，霍骁和灰狼就会在一边安静地看着霍昭在旁边玩耍。 灰狼大部分时候都是趴在地上，失去了光泽的尾巴已经晃不起来了，那灰暗的绿色瞳孔里，竟透着几分慈爱，没有了它年轻时的凶狠。 “首领，阿骁，你看，它总是粘着我。”霍昭手里抱着一只半大的狼崽，眼神发着光。 那狼崽是灰狼的崽，奇异的是，他是罕见的异瞳，一只眼睛是同灰狼一样的灰绿色，另一只则是和抚养霍昭长大的母狼一样的蓝色。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霍昭格外喜欢它。巧的是，这只小狼崽也格外地粘她。 霍昭将他提溜起来的时候，他的尾巴依旧在晃着，伸着舌头，仰着小脑袋看着霍昭，就差把‘喜欢’两个字刻在脸上了。 “你很喜欢它吗？”灰狼乐呵呵地问道。 “喜欢！” “那让它陪着你，怎么样？” 小狼也在这时‘嗷’了一声，声音很是欢快。 “看来它也很喜欢你。”灰狼的眼睛里带了些笑意。 霍昭抱着小狼，有些纠结，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于是，下意识地将目光落在霍骁身上。 “将军府也是你的。” 一句话，霍昭便明白了霍骁的意思。 “可是，我真的能带它回去吗？” “它的体质弱，母狼放弃了他，是我把它带到了身边来。如果我不在了，它应该也活不过三年。跟着你，说不定是个刚好的选择。” 物竞天择，优胜劣汰。自然界向来如此。 霍昭摸摸抱紧了小狼崽。 “那我带它回去。”霍昭几乎是在瞬间就做下了这个决定。 小狼崽似乎也明白了霍昭要带它走，眼神越发明亮，竟直接伸出舌头舔了舔霍昭的脸颊。 霍昭被弄得发痒，笑呵呵地去擦小狼崽留下的口水痕。 “既然要带回去，那它就是你的了。既然是你的，总该给它取个名字。” “对啊！名字！”霍昭一拍脑袋。 可看着小狼崽那清澈如琉璃珠的眼神，她却犯了难。 “叫什么好呢？”她嘀咕着，眼珠子轱辘轱辘地转着。 “他是异瞳的话……那就叫异瞳好了。” 霍骁没忍住笑出了声。 果然，霍昭还是那个霍昭。 可这一笑，却惹得霍昭不满。她鼓着腮帮子，一脸幽怨地瞪着霍骁，带着少女的娇憨感。 “什么嘛！你对我取得名字有意见吗？” “不敢。”霍骁说是这么说，脸上的笑却始终都没有放下来过。 霍昭突然意识到，霍骁这种完全放松自然的笑容，似乎只在自己面前出现过。 她脸一红，匆匆忙忙低下了头，掩盖自己的慌乱。 而霍骁却只以为霍昭是在生气。 “好啦，我和你道歉，等下下山了，我带你去吃好吃的，可好？” 霍昭‘哼’了一声，抱着小狼崽转了个身。 下山的时候，霍昭并没有带小狼崽下去，毕竟他们现在住在店家，如果带着异瞳去了店里，怕引人注目。 “我可要吃红烧肉，糖醋排骨……”下山的时候，霍昭掰着手指报着菜名。 霍骁一一应下，抬手拍了拍她的脑袋。 霍昭压下心中的激动，努力让自己的表现看上去与平日无异。 还没等她说什么，霍骁的脸色却陡然一变，拉着霍昭的手便躲进了草丛之中。 霍昭耳朵动了动，顺着草丛间的夹缝看过去，瞬间明白了霍骁紧张的原因。 “是附近的流寇吗？还是边境的人又来闹事了？”霍昭压低声音问道。 “应该不是，更像是仇家追杀。” 两人放缓呼吸，躲在草丛中一动不动。 草丛外，一个年轻俊美的男子被一群黑衣人围住。 那男子捂着手，血却不断冒出，连带着他的手指缝隙也沾了血。血迹顺着手臂滴落在地上，绽放出一滴滴血色的花。 “谁派你们来的？”司空凛猛地擦去嘴上的血迹，可这一擦，反而让血在脸上化开。 “哼！你不需要知道这些！你只要乖乖受死就好了。” “乖乖受死？呵！那就看看是你们先取了我的命，还是我的人先到！”司空凛甩着剑，剑上的血迹立马沿着剑身滑落到剑尖。 哪怕是受了伤的情况下，司空凛竟也没有要败退的迹象。 手起刀落，几个人头便收割在他的剑下。 可对方人数太多，加上自己还受了重伤，时间一长，司空凛便渐渐有些招架不住了。 霍昭看着，莫名觉得有些揪心。 她默默握着腰间的蝴蝶刀。 就在其中一个黑衣人要从背后袭击司空凛的时候，霍昭终究还是没忍住，将刀甩了出去。 血迹喷洒在自己脸上，司空凛这才看到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倒了一个黑衣人。 司空凛往草丛的方向看了一眼，可还没等他判定对方是敌是友，黑衣人便又再次攻了过来。司空凛顾不得其他，只能先应付眼前的敌人。 可神奇的是，这蝴蝶刀总是神出鬼没地从林间穿出，帮他收割了一个又一个人头。 “是不是他的手下赶过来了？” 黑衣人不再敢冒然进攻，而是一脸警惕地看向四周。 “若是他的人到了，怎么可能会在这里装神弄鬼。你们两个，到草丛里去看一眼。” “是。”黑衣人领命，立马开始搜寻周围的草丛。 可惜草丛里空无一人，而他们也在不明不白中死去。 霍昭和霍骁早已经躲到了树上，观察着地下的局面。 对霍昭而言，这种时候，刚好可以用来练习新武器的准确度。 霍骁没有插手，这点人，对霍昭而言并构不成威胁。他站在树干边，观察着周围，以确保没有隐藏的黑衣人突然冒出。 而底下的司空凛也明白了来人不一定是自己人，但也绝非敌人。 随后，更多的人出现。 “主子！”伴随着随从的声音出现，司空凛知道，自己彻底安全了。 他将剑插在地上，勉强稳住身形，随从立马扶住他，而其他人也利索地将剩下的黑衣人控制了起来。 “主子，你没事吧！我这就带你去找大夫。” 司空凛摆手，抬头，却没看到任何一个人影。 “感谢义士出手相助，不知可否出来一见，我好当面感谢义士。” 第一百六十四章 熟悉感 林子里安静了一瞬。 “不用了。” 刻意低沉的声音……显然，对方不想让他们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至少……至少告诉我你的名字，好让我报答你。”司空凛意识到霍昭要走，急忙开口。 “不用了。” 话落，树上发出了些微动静。可等侍卫过去查看的时候，上面早已空无一人。 “主子，需要我去找吗？” “不用了。”司空凛捂着伤口，“先走。” “是。” 很快，森林又恢复了平静，连带着黑衣人的尸体，也都没有了任何踪迹。 而这边，霍昭和霍骁怕遇到那波人，便换了一条路下山。 等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 清雅和影子看到两人回来，立马便迎了上来， “郡主，怎么今日这么晚回，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一些小事，不过是别人打架，我刚好试了试蝴蝶刀的准头。” “不止是因为这个原因吧？”这个原因，能糊弄得了清雅，却糊弄不了霍骁。 霍昭绝不是因为要试武器就会冒然插手别人之间的恩怨的人。 果不其然，霍昭有些心虚地朝他笑了笑。 “也没啥，我就是觉得他有些熟悉。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要出手帮他。” “看那人的面相和说话的口音，不像是南诏国的人。” “我们会惹上什么麻烦吗？” “不会。”霍骁拍拍她的脑袋，“我只是有些好奇你为什么会出手而已。” 但为什么，霍昭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觉得看着那人时，莫名有股熟悉感。 彼时，一墙之隔，司空凛刚好接受完治疗。 “你们找的怎么样？” “有些下落了。结合现在的情报来看，当初被霍骁捡走的那个狼孩，如今南诏国的安乐郡主，很有可能就是殿下。” 司空凛脸色阴沉下来。 “是与不是，只要让我见到她便知。”司空凛握着胸前的口哨，抬眸看向侍卫。 “问题是……这安乐郡主极少出现的公共场合。这两年的秋招以及皇宫的宴会，她都没有参加。” 司空凛可顾不得这些。 “这次南诏国举办秋招，无论如何都要见到那个安乐郡主！” “……是。”侍卫无奈，只能先应下。 眼下到南诏国举办秋招还有段时日，倒也不急着这件事。 “算算时间，苍老是不是已经出发了？” “是。最迟七天后，我们就必须要快马出发，才能赶在丞相进京前与他们会合。” “既然有下落了，那三天后就出发吧。”倒不是司空凛还要做些什么，只是他这个伤势，现在冒然行动，反而会容易感染，影响后面的行程。 他深知身体是本钱，所以从不为难自己。 “那我让店家现在送饭上来。” 司空凛点头。 没一会，店家就端着盘子上楼，好巧不巧，霍昭也在这个时候从门口经过。 “小……少爷，您要去哪？” “我要去买糖葫芦。” 听到有些熟悉的声音，司空凛愣了一瞬。 【难道救命恩人也在这？】 司空凛给了侍卫一个眼神，后者立刻明白他的意思，可赶出去的时候还是晚了一步。 侍卫进来，摇了摇头。 司空凛倒也没说什么。 反正他在这还要待上几天，如果恩人也在这，怎么样都见得照面。 “问问店家，这一层住了多少人。” 声音是从自己房门口的方向传过来的，那极有可能便是和自己同一层的住客。只要问问店家，自己再稍加留心些年轻的客人，那很快便能找到对方。 对方救了自己的性命，不管对方是出于什么心情帮助自己，司空凛都想要报答对方。 似乎想到什么，司空凛一顿，立马叫住了侍卫。 “算了。” “主子，不找了吗？” “嗯。” 说是报答，可对方在不愿意露面的情况下自己还这么冒然去打扰对方，说不定还会给对方添麻烦。 是自己一时间着急了。 司空凛想了想，还是放弃了去打听霍昭所在房间的想法。 可好巧不巧，越是想要知道的时候，便越是碰不着。 可等司空凛不再去探查对方的身份时，霍昭又这么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阿骁，一定要吃这个吗？” 在外面，两人都做了一些打扮。原先霍骁是要霍昭喊她哥哥的，这样两人好在外面以兄弟相称，但霍昭不愿，所以也就变成了这么一个称谓。 说实在的，霍昭还是第一次这么喊他，让他一时间有些走神。 “阿骁！”哪怕扮做男子，霍昭也还是无意识地朝霍骁撒着娇。 “不可以！”回过神的霍骁想也不想地拒绝道。 “蔬菜对你的身体好。你总是吃甜的，回头蛀了牙，可不会再像小时候那样重新长出来了！” 想起小时候换牙的噩梦经历，霍昭捂着腮帮子，眼神变得恐惧。 那个时候的霍昭没怎么尝过人类的食物，所以吃了甜食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霍骁虽然有规定她每天吃多少，可是架不住霍昭在哪都吃得开，不论是府里的下人还是军营的众人，总是会随身揣两块糖带给她。 时间一久，这蛀牙就来了，痛的霍昭那是日日夜夜睡不得一个好觉。 后来还是云亦行找了法子，给她去了这个蛀牙。 在那之后，霍骁更是严令禁止其他人再给她糖了，就算给了，也得告诉他，他管着。 这种日子，一直持续到霍昭特地结束换牙期为止。 看她还知道怕，霍骁勾着笑，“今天不准吃糖了。多吃些菜，不会蛀牙。” “知道了。”霍昭表情幽怨，戳着菜的动作像是在对待仇人一般，看得人忍俊不禁。 一旁的司空凛想，若是自己的妹妹还好好地，大抵也像这个少年一般大了吧？ 话说回来，这少年这般年纪，功夫便如此了得，怕是有点来头。 看两人身上的穿着，还有服侍的下人……难道是哪家的贵公子？若真是哪家的贵公子，对方不将自己的报答看在眼里，也就说得通了。 司空凛的视线自然被两人所注意到。 “不会是被发现了吧？”霍昭也没想到居然这么巧，这人会和自己在一家酒楼。 但霍骁却并不觉得奇怪。 “这附近人烟稀少，就这一间酒楼，他住着很合理。看他这样，应该是知道你了。” “那怎么办？” “不用理会。你昨日已经说的这么明白了，他若是明白人，就不会来打扰你。若是缠着你，那我也有办法将他解决了。” 有霍骁这话，霍昭的心是彻彻底底放回了肚子里。 第一百六十五章 心中的潮湿 早餐过后，两人留下影子和清雅，又出发前往森林。 可这次，气氛却变得不太一样。 霍昭的笑容戛然而止。 她从围着的狼群里挤出一条路来，跌跌撞撞往最中心走过去。 灰狼正安详地躺在其中。 “首领！”霍昭瞳孔一缩，冲到灰狼面前。 听到霍昭的声音，灰狼勉强睁开了眼睛。 【呜……】 “首领……不要死……” 充满孩子气的话，却是她此刻真正的想法。 对于霍昭而言，从她有记忆开始，便是灰狼和母狼在照顾着她。也许别人难以理解，可对于霍昭而言，他们就是抚养自己的父亲和母亲。 而如今，连父亲也要离自己而去。 她握着灰狼的爪子，另一只手不断擦着溢出来的眼泪，却怎么也擦不完。 “不要死……求求你。”她喊着，眼神里满是哀求。 可灰狼只是定定的看着她，看着这个自己养活的的……本不属于他们这个世界的小家伙。 【无论是谁，哪怕是植物，都会有死亡的一天。我的一生，过得非常充足，我很满足。】灰狼的眼里没有对死亡的恐惧，只有释然与洒脱。 【能在见到你，我已然没有任何遗憾。】 霍昭瘪着嘴，摇着头，抓着他的爪子紧了又紧。 【人类的生命也不过短短八十载，想做的事情就去做，不要让自己后悔。】 “可是……” 【晚安了，小家伙。】 “你怎么还是和以前一样，一点都不听人讲话。”霍昭的眼神越发像止不住的水龙头。 “你醒醒啊！醒醒……”霍昭推搡着他，而周围的狼群则是围在他们的老狼王身边，发出一声又一声的狼嚎。 小狼崽贴在她身边，霍骁则是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下一秒，霍昭便直接扑在了他的怀里，痛哭出声。 霍骁什么也没说。 狼嚎声在森林里回荡着，伴随着的，是女孩充满痛苦与哀伤的哭声。 又是一把火……而这次，玉葫芦里多装了一个对她而言无比重要的亲人。 “回去吧。” “嗯。”回应的声音闷闷的，没有了往日的活跃。 霍骁的心脏也跟着莫名抽痛了一下。 但他只以为是灰狼的去世和霍昭的痛苦，让他想到了父母离开的时候。 等他们抱着小狼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影子和清雅都看出了霍昭的不对劲，霍骁却什么也没说，只让他们安静些，让霍昭一个人安静一会，自己则去找了店家，点了些霍昭爱吃的饭菜。 司空凛正好在楼下。 看霍骁脸色不好，身边又没有霍昭的身影，他纠结了一会，还是走上前，靠近了霍骁。 彼时的霍骁正靠在前台处等着店家拿餐出来。 看到司空凛，他也只是瞥了一眼，便收回了眼神。 “怎么……怎么没看到你弟弟？他还好吗？看上去你们像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纠结了一会，司空凛问出了声。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么在意那个少年。就因为他救过自己？可是救过自己的人不止他一个。 霍骁没说话，接过餐，打算上楼。 司空凛自坐上这个位置后，还从没有被这么忽略过。 他的眼神先是错愕，反应过来后，立马黑了脸。可霍骁的步伐却异常的快，还没等反应过来的司空凛上前，他就已经消失在了司空凛的视线里，关上了房门。 “需要我处理掉他吗？” “得了吧。看他那身手，就算是再加十个你，都不一定都打得过他。”莫名的，司空凛不喜欢这个男人。 明明是兄弟俩，怎么给他的感觉完全不同呢？ 被贬低的侍卫有些不乐意，可是同样是练武之人，他就算再不甘心，也不得不承认这一事实。 “连这种穷乡僻壤的地方都能有这种人才，不知道他们南诏国那个战无不胜的镇安将军，又会是怎样的一个人。” 司空凛瞥了他一眼，“怎么？要是对方厉害，你就打算打退堂鼓了？” “绝没有这种想法，陛下。”侍卫脸色一变，立马要跪下，却被司空凛挡住。 “行了，注意一下称呼。” “是，陛……主子。” “对了，你去买几个糖葫芦吧。” “糖葫芦？现在？”侍卫看着外面空荡的街道。 “对，就现在。” 他记得，那个少年很喜欢吃糖葫芦。不开心的话，更要吃些甜的吧？ 他想着，却看见侍卫还没动。 “还不快去？” 意识到自家主子是认真的侍卫只能认命，一脸愁容地去‘敲’开了糖葫芦小贩家的大门。 没一会，侍卫便带着一整个糖葫芦棒子回来了。 就坐在楼下看着楼上动静的司空凛看过来的时候，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叫你买几个，你扛这么多回来做什么？” “不知道啊主子，我就问了一嘴，人就直接把这一串都给我了。” “钱给了吗？” “给了。他们一开始还不收，我说别磨磨叽叽的给我收了，然后他们就收了。” “……” “我……我又做错了？” 司空凛揉了揉眉眼，“把糖葫芦都拔下来，和店家要个盘子装着。” “哦，好。”侍卫下意识抱着棒子就要去找店家。 这猛地一转身，差点往司空凛脑袋来了一棍。 好在他躲得够快。 “把棒子放下！”司空凛忍着怒气。 “哦哦。是！”被司空凛这么一提醒，侍卫这才放下了手中的东西，去找店家要了个盘子。 要不是自己怕苍仑路上出问题，他也不至于把自己的贴身侍卫留给他，带这么一个蠢货出来。 没一会，装满了糖葫芦的盘子放在了霍昭的房间门口。 霍骁开门的时候，一个人影也没看到。 想了想，他还是将盘子里的东西拿了进来。 桌上摆着满满的饭菜，可是看上去却像是一口也没动。他没看一眼，将装满糖葫芦的盘子端到霍昭面前。 “吃个糖葫芦吗？”彼时的霍骁，早已经忘记了早上叮嘱霍昭不准吃糖的事情。 “哪来的糖葫芦？”霍昭的声音很是沙哑。 送走母狼的时候，她还年幼，又帮母狼报了仇，所以还没什么感觉。 而如今她已经长大。再次面对亲人的离开时，她已然有了不同的感受。 这种感受令她痛苦，她一时无法接受，也不知道该如何接受，哪怕她早就有预感。 第一百六十六章 我想它大概是没有遗憾的 “是你救的那个人送过来的。我拆一个给你吃，好不好？” 同样的情节，同样的人，不同的是，霍骁安慰人的行为方式，不再像一开始那样生硬。 他将第一颗糖葫芦拆下，拿了个筷子，夹到霍昭的嘴边。 霍昭原本是不想吃的，可是那甜腻的气味传来，还是让她在不自觉间张开了嘴。 糖在嘴里化开，甜味充斥整个口腔。她一咬牙，山楂的酸涩恰好中和了那股甜味。 “不好吃？” “好吃。”她一张嘴，眼泪就止不住的往下掉。 “很好吃。”她又补了一句。 “以前，首领他总是会带我去吃花蜜，花蜜的味道就和这个一样，酸酸甜甜的。” 霍昭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可是越说，嘴唇就越跟着颤抖，眼泪也掉的更多了些，像断了线的珍珠，很快就弄湿了这一小片被子。 她抬头，看向霍骁，瞳孔的颜色不断变化着，似绿非绿，似棕非棕。 “霍骁，糖葫芦很好吃，可是我好难受，我好难受啊……”她攥着霍骁的衣裳，再也忍不住扑在他的怀里痛哭出声。 霍骁抱着她，“哭出来就好了，哭出来就好了。” 他最怕的，就是她不哭。可无论她哭与不哭，他都同她一样难受。 心脏被揪起的痛，他已经许久没有体会到了。 “霍骁，我是不是变坏了？”怀里的少女突然问道。 霍骁愣了一瞬。 “为什么这么说？” “我明明说好长大后会回来了，可是我好像被京城的富贵迷了眼……如果不是我梦到了首领，我可能连最后一面也见不到它。是不是因为首领一直等不到我回去，实在没办法了，才会用这种方式告诉我回去找它？” 她死死攥着霍骁的衣角。 “首领那么照顾我，可我却只陪了它这么短短几天。明明答应了它，我要回来的……” “阿昭。”霍骁打断了她的话，不让她钻进牛角尖里。 “我想，首领它当年把你推向我的时候，就应该做好了再也见不到你的准备了。明知道把你推向我会再也见不到你，它还是这么做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它希望你能好好活着。虽然我不知道首领在临终前和你说了什么，但看它安详的面容，我想它大概是没有遗憾的。” 霍骁抬手，擦去她眼角的泪水。 “阿昭，不要让痛苦淹没你。你还能够陪着首领度过最后一段时光，已经非常幸福了。你也是，首领也是。” 霍昭和小狼崽们玩的时候，霍骁一直在灰狼身边。 作为一个旁观者，他能直观的感受到狼王临终前透出来的平和感。 它很满足。 霍骁非常肯定这一点。 一晚上，霍骁都陪在霍昭身边。 睡梦里的女孩睡的很不安稳，总是低声啜泣着，眼角的泪水时不时滑落，滴落在枕边。 霍骁用指腹擦去她眼角的泪水，又拿了毛巾帮她擦着脸上的泪痕，动作轻柔又仔细。 小狼崽也很乖巧，被霍昭抱回来后便一直蹲在她的床头处陪着她，寸步不离。 霍昭没吃东西，他也没吃，就连霍昭睡着了，它也只是默默舔了舔霍昭的脸，呜呜地喊了一声，似乎在安慰着她。 霍骁顺带摸了它一下。小狼也不反抗，蹭了蹭他的手掌心。 第二天，霍昭很早便醒了过来。 睁开眼睛的第一瞬间，她先见到的，是霍骁的脸。 她的鼻子又不受控制的酸了一下。 小狼崽倒是最先发现她醒过来，立马蹭了蹭她的脑袋。 霍昭回应着它，摸了摸它的头，等再看霍骁时，霍骁已经醒了过来，安安静静地看着她。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霍骁的声音依旧轻柔。 霍昭摇摇头，“你一晚上都没走吗？” “嗯，我怕你半夜口渴。” 两人都知道，这不过一个借口。 “要再休息一会，还是要先吃饭？” 昨天的饭菜已经被收拾了下去，司空凛送的糖葫芦，霍骁则是让店家送给了来用餐的小孩，而他自己则叫清雅去买了一些霍昭喜欢的酥糖、糕点、糖水和新鲜的糖葫芦。 “我不太饿，可以不吃吗？” “至少喝两口白粥垫垫肚子，好不好？” 两人有商有量，最后霍昭还是喝了两口粥。 “今天还去吗？” 霍昭摇头，“我想回去了。我想回家去。” 这里，已经没有了自己留恋的人和东西了。而她的家，还有许多人在等着她回去。 霍昭握着胸口的玉葫芦，眼睛里依旧是化不开的忧伤。 “好。”霍骁拍拍她的脑袋。 下楼的时候，好巧不巧，又碰到了司空凛。 看他们拿着包裹，司空凛想也不想地凑了上去。 “你们……这是要走了？” “嗯。”看在糖葫芦的面子上，霍昭回应了司马昭的话。 “那个……”看霍昭要走，司空凛顾不得其他，立马抓住了她的手。 霍昭皱眉，抬头看他，而注意到的霍骁也在第一时间捏紧了司空凛的手臂，眼神里充满警告。 可司空凛却顾不得霍骁的‘冒犯’。 他看着霍昭的瞳孔，握紧她的力度加重了些。 “这位公子，还请松手。” 霍昭低下头的功夫，霍骁也加紧了捏着司空凛手的力度。 “你……” 司空凛还想再问些什么，可霍骁加大的力度，让他无法忽视。 尽管心有不甘，疼痛感却还是让他不得不松开了手。 “我没有恶意，我只是想看看你的眼睛……” “我的眼睛？”霍昭疑惑抬头，可司空凛却看不到那抹绿色，只能看到那眼眶下的红肿。 难道是自己看错了？ 不对！他到底在干什么？ 这少年可是男子！无论他是不是绿瞳，都不可能会是自己的妹妹。 可为何，自己看到他这副模样的时候，会感觉不舒服？ “你……你还好吗？”话到嘴边，终究是绕了个口。 霍昭似乎也没想到他会问这话。顿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我没事。还有……谢谢你的糖葫芦。” “不客气。你……你……” 可没等司空凛再说些什么，心情不佳的霍昭已然转过了头，离开了这里。 司空凛叹了口气。 “主子，要追上去吗？” “不了。收拾一下东西，去找苍老吧。” “是。”侍卫应下，上楼收拾东西。 司空凛坐在窗边的空桌处，看着影子在检查完马的状态后驾着马车离开。 马车的帘子因为微风而掀起了一角，恰好露出霍昭的脸，但也仅仅是一闪而过。 不知为何，司空凛总觉得，他们还会再遇见。 第一百六十七章 熟悉的人 马车上，霍昭也重新闭上了眼睛。但不是休息，而是盖了一条湿毛巾，给她舒缓眼睛用的。 马车内依旧安静，却比出发时还多了几分沉重。 但好在，霍昭没有一直纵容自己沉溺在这种状态里。 等到第三天的时候，她的情绪已经慢慢稳定下来。有时候和狼崽玩着玩着，会主动说起一些她以前在森林里的事情。 每当这个时候，霍骁总会安静地听着。 他以为霍昭应该不太记得在森林的事情，毕竟那个时候她还很小。却没想到，她记得的东西，远比自己想的要多。 “有一次，首领他要躲熊，带着我就跑，结果跑太快，我没抓稳，掉了下来，还以为要完蛋的时候，首领又突然冲了回来，和熊开始搏斗。那次首领受了很重的伤，我也是在那个时候认识的爷爷。” 霍昭顿了顿，“要是能找到爷爷就好了。说不定，亦行哥哥的腿就会好起来了。” 霍骁没想到这种时候，霍昭想的还是别人，而不是自己。 可还没等她说完，霍昭又突然开了口，表情有些迷茫。 “不知道爷爷还在不在。” 这些年，霍骁也根据霍昭给的特征去找过这个‘爷爷’，可这个人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一点消息也没打听到。 结合霍昭所说的年龄……在不在，倒还真不好说。 但这种情况下，霍骁自然不会说这种话。 “人类的寿命比我们想象的要长些。你那个爷爷又擅长医术，活的只会比普通人更久。按你说他喜欢四处游历，说不定是去了周边的国家，所以才会找不到。这次秋猎，我会让别人帮着打听一下，可能会有好消息。” 霍昭点点头。 时间是能治愈一切的良药。 回程的时候，霍骁故意让影子走得慢一些，有时候碰到当地有集市，还会带着霍昭去参加，转换一下心情。 等快要回京时，霍昭的心情已经好了大半。虽然偶尔还会发发呆，做做噩梦，但也没有到影响自己身体的地步。 霍骁总算是安心了些。 “霍骁。”快要回京时，霍昭叫了他一声。 “怎么了？” “等明年夏天，我们去江南找干爹干娘吧！” “好。” “听说江南的风景很好，去的话，我们就多待几天吧。” “好。”霍骁只是一味地应下。 看上去有些敷衍，但霍昭知道，只要霍骁应下了，那就会做到。 又是一天，两人在距离京城百里开外的茶肆喝茶。 “离京越近，异邦人就越多了呢。”霍昭单手撑住下巴看着街道走过的一群人，另一只手将小狼崽摸得呼噜噜响。 “秋猎在即，他们应该都是各国的使臣和商人队伍。” “商人？” “这次秋猎，不仅是皇家之间的活动，百姓们也会举办各式各样的集市活动。往日都是各城的商人们之间贸易往来，这次因为有别国使臣在，所以特意放宽了贸易口。” 霍昭明白了。 “所以说，这次不仅是军事上的表现，还要靠民间的贸易往来来刺激南诏国的经济？” 霍骁点头，“所以这次的秋猎，规模应该会空前盛大。” 他说完，看向霍昭，“怎么样？这次想不想参加看看？” 霍昭想了想，刚想点头，余光却瞥到了窗外某个身影。 她陡然变了脸色，立马站了起来，把狼崽往霍骁身上一塞，急急忙忙就跑了下去。 霍骁和狼崽面面相觑，低头往窗外一看，霍昭正追着谁一样往前跑。 霍骁没动，给了影子一个眼神。 很快，影子也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茶肆里。 楼下，霍昭在人群里穿梭着，表情有些着急，像是在找着某个人。 可突然涌出来的商人队伍，却将她淹没。 等她从人群里穿出来的时候，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却早就不知所踪了。 “主子，你在找谁？”影子像鬼一样突然出现在她身边。 看着陡然变得空荡的街道，霍昭失魂落魄地摇了摇头。 “没什么，可能看错了。” 她的眼里有着失望。 “走吧，我们回去。” “是。” 影子不再多问，跟在霍昭身后，和她一同往茶肆的方向走。 彼时，马车内，一个人撩开了帘子往后看了看，却只看到了热热闹闹的商人队伍。 “怎么了？” “没。”他放下帘子，摸了摸自己的胡子。 说起来，也许多年没见到那孩子了。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这次到南诏国，是我们胧月国的第一次露面，也是我坐稳皇位后的第一次外交活动，绝不能出现任何差错。” 司空凛神情严肃，端坐在主位上的时候，确实显得有几分威严感。 “陛下不必如此担心。胧月国派出的全是精英，想必战绩不会太差。”苍仑看上去倒是要比司空凛要冷静得多。 “我们胧月国刚平定完内乱，稳固了根基，万事不宜操之过急。若是赢了，皆大欢喜，别人看您才坐稳位置就能有这番成绩，想必要进攻我国也得掂量掂量。若是输了，至少要体现出我们胧月国不屈不挠的精神，叫别人不敢小瞧了去。” 看司空凛不说话，苍仑知道这少年帝王心中有些不服气。 他如这少年帝王一般年纪时，也是如此，不愿被人小瞧了去，所以才选择浪迹天涯，远离官场。 “万事急不得。我们胧月国人才济济，自是不差，但这南诏国毕竟是大国，这又是他们本土场，占了上风也正常。陛下，平常心对待就好。” “苍老，这秋猎可还没开始呢。”显然，司空凛并没有将苍仑的话听进去。 见状，苍仑也不再多说。 而这边，霍昭也回到了茶肆。 原本还安安分分待在霍骁怀里的小狼崽，一见到霍昭便立刻扑了上去。 “这是见到谁了？”霍骁问道。 霍昭稳稳接住，一边摇了摇头。 “这些商人和使者最终都是要进京的，如果是商人，到时候打听一下也能知道是谁，如果是使者，那你在秋猎赛上也能看得见，左右都不是什么难找的人。” “真的吗？” “当然。” 可霍昭的表情很快耷拉了下来。 “可我不确定是不是他。” “这有何难？找到了，是与不是，就知晓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 不速之客 霍骁的话说服了霍昭。 在之后的两天里，她没有再提起这件事。但偶尔她会注意路上的行人，目光在人海里搜寻一圈，最后再失落的拉下帘子。 而终于，他们回到了京城。 京城的街道比往日繁华了不少，街道上除了本地人，还有穿着各式各样服装的异邦人。 “真是第一次见京城这么热闹。”哪怕是过年的时候，都不见得有这般繁华。 “临近秋猎赛，很正常。这几天巡逻的士兵会增加许多，我这几日会有些忙，如果我没回来吃饭，不要等我。等忙完这阵子了，我带你去郊外走一走。” 霍骁赶在霍昭变脸前补了一句。 见此，霍昭才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知道了。”说这话时，嘴翘到快要能挂起油壶了。 霍骁觉得好笑，伸手捏了捏她的脸。 霍昭的脸色骤然红了起来。那些被压下去的奇怪小心思和那股莫名的慌乱和悸动再次被勾起。 “我……我去找阿湘。” “现在？”霍骁错愕。 “对！就现在。”她起身，将小狼崽塞在他怀里。 “异瞳就交给你照顾了，我一会就回家。” “路上人多，小心些，不要太晚回来。”他像个担忧的老父亲。 “知道啦。”话音落，霍昭也迅速消失在了人群中。 而此时，蔺湘正和叶无双坐在院中品茗。 院中的银杏泛黄，地上铺了一层厚厚地银杏叶，茶水冒着热气，透着一股祥和感。 “劳烦你特意送新茶过来。”蔺湘适时出声，将泡好的茶放在叶无双面前。 她也没想到，叶无双会突然上门来。 “这是我爹特意从异邦商人那买回来的，特意让我带一些给你们，我尝了尝，确实别有一番风味，刚好有空，就带过来了，希望没有打扰到你。” “当然不会。” “那便好。你尝尝，若是喜欢，我改日再给你带一些。” “有劳了。这茶着实清香，要是昭昭和阿禾在，配着糕点吃的话，她们两个应该喜欢。” 叶无双掩唇轻笑。 “昭昭曾说过阿禾不太喜欢喝茶，喜剑。只是不巧，我送过去的时候，那下人说阿禾进宫去了，我就没有多留，只是将东西交给了那下人，让他代为转交。” “原来如此。”最近皇宫要举办秋猎宴，虞禾和姬少棠似乎都要参加，所以这几日都往宫里跑。 “也不知道昭昭赶不赶得回来。” “昭昭也参加吗？” “不知道。往常她是不参加的，今年不知道会不会参加。” “为何不参加？看昭昭，应该是喜欢这种热闹活动的性格才是。” “昭昭小时候是被狼养大的，因此很是喜欢动物，见不得他们因为玩乐而虐杀动物。” “原来如此。”叶无双点点头，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表情带着些错愕。 “等等？昭昭是被狼养大的？” “是啊……哦，京城大部分人只知道昭昭是被镇安将军带回来的，极少人知道这事。”霍昭不在意这些，她们也不在意，久而久之，倒变成理所当然了，顺嘴也就说了出来。 好在不是什么需要刻意保密的事情。 “昭昭她……真是不一般。” 良久，叶无双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而蔺湘也认同的点了点头。 正聊着，院里却陡然来了一个不速之客——蔺崎。 “二姐，大老远就听见你院子里热闹非凡，我正无聊着，想必二姐不会介意我过来凑凑热闹吧？” 说是这么说，却不见他站在院外等着蔺湘回应，而是直接闯了进来，大大咧咧地坐在石椅上，丝毫不顾男女有别之礼，明目张胆地上下打量着叶无双。 叶无双皱着眉头，拿着扇子挡住了自己胸前到下巴这一处的位置。 饶是蔺湘，也差点挂了脸。 “这个小女子是哪家的姑娘？长得真是貌若天仙，叫人移不开眼。” 如同登徒子一般的话，让在场的两个人同时皱起了眉头。 “这是叶家千金，叶无双。无双，这是蔺崎。”不用多想，也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这个家，就连贴身照顾她的婢女，都是蔺泉的眼线。 想必蔺崎会到这，也是受了蔺泉的示意。 “没想到叶财主家的千金竟长得如此好看。” “谢谢公子夸奖。” 若是别人，叶无双怕是掉头就走，但这是蔺湘的弟弟，她虽然有些不悦，却也还是忍了下来。 可蔺崎却并没有感受到他的‘不被欢迎。’ 他一只手臂抵在桌子上，一边将自己的身子往叶无双身边靠。 “不知道叶小姐可已许配良人？” 叶无双皱着眉头，往蔺湘所在的方向移动了一些。但一人一位，石椅又过于重，叶无双就算挪，也只能挪着一小点位置。 “未曾。” “以叶小姐的姿色，至今仍无良配，可是有其他的打算？”说着，他又像是什么都明白了一样，自我认同的点了点头。 “确实，叶小姐现在的身份是尴尬了些。若是普通的商贾之女，随便找一户人家便是了。但叶家家财万贯，普通人家确实配不上您，但若是要找京圈权贵，怕门第上又不对等。” 叶无双的脸色更差了。 可抬眸，却看见了蔺湘那盛满温柔的眼睛，此刻竟染了些厌恶与隐忍。 叶无双愣了一瞬，原本因为蔺湘的不作为而失望的她，竟一下没了脾气。 都说世家大族最重男丁……想来，蔺湘在这蔺家也不好过。 自己作为蔺湘的好友，这人却这般无礼，不仅是对自己的冒犯，更是对蔺湘的不尊重，更甚至是故意让蔺湘难堪。 而这边，蔺崎还在侃侃而谈。 蔺湘皱着眉头，正想着寻一个什么由头让蔺崎滚蛋，又能不给蔺泉留下话柄时，一个熟悉的身影闯了进来。 “我当谁在狗吠，原来是蔺家大少爷。哦，不对，真抱歉，我怎么能把您和狗相提并论呢，这多侮辱狗……人呢，呵呵。” 霍昭大摇大摆地走进来，拍了拍叶无双的肩膀。 “无双，我和蔺大少爷有话聊，不如你这个位置给我坐，你再换一个？”她笑着，朝叶无双挑了下眉。 看到霍昭，蔺崎下意识咽了一下口水，眼底有着恐惧。 第一百六十九章 难不成是你代入了什么？ 看他强装镇定的模样，霍昭眼底闪过一抹嘲讽。 而叶无双却不知道两人的纠葛，只觉得让开位置让霍昭坐这不太好。 “这……” “谢啦。”霍昭可不给叶无双拒绝的机会，揽着她的手臂将她扶起，又安在一旁的座位上后，便直接坐在了叶无双刚才坐过的位置上。 她看着蔺崎，对方脸色又青又紫，却说不出来一句话，显然是脑子还没彻底转过来，明知道霍昭在阴阳他，却也想不出同样的话阴阳回去。 【蠢货！】 霍昭在心底嗤笑一声。 “蔺大少今日怎么这么有空来参加我们女孩子家的活动？往日不是都和你的好友们在那烟花柳巷处寻欢作乐吗？” 霍昭的声音让他回过神来。 现在已经不是小时候了！只要自己不做什么，她也没理由能对自己动手！ 想到这，蔺崎扭动了一下身体，挺直了背，好让自己看上去更有气势一些。 “有叶小姐这等没人在，谁还会惦记那些俗物呢？” 他自以为是的一番话，却让叶无双一张小脸涨红。但不是羞的，而是气的！ 这蔺崎，居然拿她与烟花柳巷的艺妓做对比！那个好人家的女子能接受得了这番侮辱！ 可还没等说话，下一秒，蔺崎惨叫了一声，表情也变得扭曲起来。 “少爷！您没事吧？”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您瞧瞧这事弄得。”霍昭故作惊讶，脸上满是无辜。 只见蔺崎的裆部湿了一块，上面还有几缕茶叶黏在衣服上。 饶是蔺湘和叶无双也忍不住咋舌。 这可是刚开的水。 要不是秋季衣服有些厚度，这一杯水倒下去，怕是得烫熟一块肉。 “我原本是觉得这茶香，您喝了大抵能去去嘴里的味道……哪料手抖了一下，您别见怪。” 她笑容无邪，眼里却没多少笑意。 蔺崎看着他，想到了小时候的事情，抖了一下，咬着牙，黑着脸，提着衣服急匆匆地走了。 走得匆忙，还被小厮挡了一下，气的他直接踢了一脚，可惜踢了空，自己还踉跄了一下，好不狼狈。 看他这样，三人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蠢成这样还敢到处丢人现眼。咱三个人脸皮加起来都没他一个人厚。” “可不是。这脸皮能厚成这般，也算是本事了，倒叫人有些羡慕。”蔺湘笑着接下霍昭的话。 说完，她又一脸歉意地看向叶无双。 “无双，抱歉，让你经历这种事情。”蔺崎来得突然，她一时也没能想出个两全之策，让叶无双受了委屈。 “没事，我明白的。”叶无双拍了拍她的手，宽慰着她。 “这种人，就不能给脸色。就是可惜了那茶，闻着可真香。” 霍昭撇着嘴，就差把‘不满’二字挂在了脸上。 两人看她这模样，忍不住笑。 “这茶是无双拿过来的。”蔺湘说着，重新给霍昭倒了一杯。 “我还想着等你回来再送过去。”叶无双自然是有给霍昭备一份的。 “那倒是凑巧了。”霍昭将茶凑到鼻尖闻了闻，再一口饮尽，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喟叹。 “这茶倒是给你喝出了酒的气势来。”蔺湘笑着说道。 “我倒是想尝尝酒的滋味，奈何霍骁不让。” 军营的人常喝酒，可无论她怎么直勾勾地看着，都没有一个人会给她倒上一口……哪怕是一滴，都不肯。 “不过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这般打扮？” 霍昭还穿着男装。 “刚到。”说着，霍昭将一个小本子掏出，放在了桌面。 “看完了？”蔺湘只看了一眼，脸上带了些笑意。 “没。” “为什么？不好看？” “太奇怪了！” “奇怪？哪里？” 被蔺湘这么一问，霍昭反倒支支吾吾地说不出来话，一张小脸也肉眼可见红了起来。 蔺湘心下了然，忍了忍笑意，“难不成是你代入了什么？” “才没有！”霍昭立刻反驳道。 可这样激烈的反应，反倒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 蔺湘脸上笑容加深，就连叶无双也反应了过来。 “真没有！”霍昭涨红了脸。 “没有什么？”虞禾的声音适时加入了对话之中。 几人回头，就看见虞禾冲了过来，也不管水烫不烫，提着水壶就往嘴里倒。 蔺湘吓了一跳，好在这水没在煮，正是能入口的温度。 “阿禾，这么急，烫到了可怎么办？” “哎呀，我太渴了。”喝爽了的虞禾放下茶壶。 “你不是训练去了吗？怎么渴成这样子？” “别说了，陛下这次估计是奔着绝对胜利取得，不止是我，姬少棠还有太子他们，那练得比我还狠，连口水都没给喝。这不，我怕等下被抓去加练，结束了我就立马跑过来了。我想着跑到我家我都喝死了，就来你这蹭口水喝。” 蔺家的位置确实是离皇宫最近的。 说完，她抱了抱霍昭，“昭昭，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样，事情都办完了吗？” “嗯，都办好了。” “那就好。对了，你们刚才说啥呢？什么没有？没有什么？” “哦，在说这书的事情。” 虞禾顺着蔺湘的视线看过去，眼睛瞬间一亮，立马坐了下来，抬头看着霍昭。 而霍昭那好不容易消下去的红再一次遍布全脸。 “看完感觉如何？” “没感觉！”她咽了下口水，“总之，我就是来把书还你的，我先走了。” “诶诶诶，走什么走！”虞禾直接双手环住她的腰，箍住霍昭，不让她离开。 “没感觉你这副样子？生分了啊！” 霍昭叹了口气，知道两人是不会放过自己了。要是蔺湘一个人在还好，加上虞禾……三堂会审那是跑不掉了。 看霍昭不挣扎了，虞禾很满意她的‘识相。’ “说说吧，怎么个情况？这一趟发生了什么？” “真没什么。” 两人当然是不信的，而叶无双则是眯着眼睛，笑眯眯地看着她们聊。 这种情景，是她以前从未体验过的。所以哪怕没有加入她们的话题，只是在一旁看着，叶无双也觉得很美好。 但几人却并没有打算将她排除在话题之外。 “我们是在说昭昭对镇安将军是什么感觉。这本书，是特意来点她的。”趁着虞禾‘盘问’霍昭的时候，蔺湘简单讲述了一下事情的经过。 叶无双了然，点了点头，也来了兴趣。 抬头，却看见霍昭那一脸无奈的表情。 “你们要不看看书名是什么？任谁看了都要误会吧。” “谁说的？我就不会啊。”虞禾说得理直气壮，而另外两人也跟着点了点头。 第一百七十章 一点都不奇怪 “无双，怎么你也跟着凑起了热闹。” “你别转移话题！”到底是多年好友，虞禾一下子就明白霍昭这是想要转移话题。 “真没什么，你脸会红成这样？” 虞禾的视线充满审视，让霍昭下意识想要避开。 “阿昭，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为什么会给你看这本书啊？” 霍昭有些迷茫。 虞禾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她的脑门，“你呀你！你说平时在学府的时候，我爹提的再难的问题你都能说出个一二三四来，怎么到了这种事情就这么不开窍呢？” “什么嘛……”霍昭有些委屈地捂着脑袋。 “昭昭，你看这本书的时候，是什么心情啊？”叶无双将话题拉回正轨。 很早的时候，她就幻想过有一天和朋友们在院中喝茶，聊些少女心事。如今居然成了真，叶无双心中有些感慨。 但感慨之余，她更好奇霍昭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心情。 想了想，这才开了口，将话题拉了回来。 “我……我不知道。就……就感觉很奇怪。”霍昭的脸红的仿佛要滴出血来。 “进屋聊吧。”蔺湘可不希望再有不速之客过来打断她们的对话。 于是，几人从屋外到了屋内，几人的侍女也‘理所当然’的留在了外面。 “怎么个奇怪法？”蔺湘问道。 “就是不知道为何，总是会不自觉地代入霍骁的脸。不止是这本，还有阿禾给的那两本。因为这个，我现在好像没办法和以前一样和霍骁单独相处了，总是会想到一些奇怪的事情。” 霍昭说这些话的时候很是害羞，可意外的，几人都没有要嘲笑她的意思，反而很是严肃地点了点头。 “我……那个……是不是很奇怪？” “一点都不奇怪。” “没错！”叶无双说完，虞禾立马肯定着叶无双的话。 “那昭昭，你反感吗？”蔺湘放轻了声音，慢慢引导着她。 果不其然，霍昭摇了摇头。 “就是觉得心脏跳的很快，而且脸很热……阿湘，我不会是生病了吧？” “少女，你这是陷入爱河了呀！”虞禾故作深沉地点了点头。 “陷入……爱河？” 和霍昭的疑惑成对立的，是三人肯定的点头。 “简单来说，你对镇安将军不是妹妹对哥哥的亲情。”蔺湘接着引导。 “简单来说，你对镇安将军有不一样的感觉。而这种感觉，我们称之为喜欢。”叶无双的脸颊带了些绯红，眼神里有着雀跃。 “简单来说，你喜欢镇安将军！”虞禾做了最后的总结。 “哈？”霍昭猛地站了起来，声音也拔高了不少，似乎这样就能否定她们给出的结论。 “哎呀，这句话我想说好久了。”虞禾一脸满足，丝毫不顾霍昭的错愕和震惊。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你们之间的气场和正常的兄弟姐妹完全不一样，偏偏你们两个人都没有察觉，看得我们可揪心了。” “哪里不一样？不对不对，什么察觉不察觉啊，你们到底是怎么看我们的？我们很奇怪吗？” “不奇怪。只是你们之间有一堵无形的墙，只要你们站在一起，就会把所有人都隔绝在外。”虞禾不自觉十指相扣，表情里隐约有一些向往和羡慕。 “有吗？”霍昭对此没有一点感觉。 “这也许就是当局者迷吧。连我一个刚认识你们不久的局外人，都能看得出这一点。” “可是……可是这也不能说明什么吧？而且……而且一本书而已，也说明不了什么吧？”霍昭反驳道。 “确实。仅凭一本小说还代表不了什么。你参加秋猎吗？” 霍昭不知道话题怎么就扯到秋猎上去了，但还是点了点头。 “秋猎宴，应该会有女眷接近镇安将军。如果你不喜欢镇安将军，那就算有人靠近他，你也不会觉得有什么。” “可是霍骁说了不会娶妻生子。” “这又没有关联。”虞禾一脸无所谓。 “而且，镇安将军只是答应了你，其他人又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代表她们会放弃。毕竟像镇安将军这种年纪轻轻就爵位傍身的人可不多。也就你。没有一点危机感，不知道你家镇安将军在世家小姐们眼里有多么吃香。” 虞禾弹了下她的脑袋。 霍昭噘着嘴，表情幽怨。 “总之，你不用着急找到一个答案。镇安将军的婚事，多的是人盯着，说不定秋猎宴，陛下会给镇安将军指派一门好亲事也说不定。” “我听说祝家最近有所动作。”蔺湘状似不经意提起。 “是哦！祝家大小姐正是适龄，她爹是礼部尚书，这也算是门当户对了。”虞禾立马跟上。 “祝家大小姐？”霍昭更迷茫了。 但两人却没打算再继续。 有些事情还是需要点到即止。 “好了，昭昭。凡事顺其自然便好，你刚回来，好好休息，其他的，只是时间问题，急不来。” 霍昭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这个全新的领域对她而言太深奥了，她还不能很快理解。 霍昭觉得，这比太傅留的数学作业要难一百倍。 但最终，她也只能带着自己的疑惑离开了蔺家。 “你说，她这脑袋瓜能转得过来吗？”虞禾有些担心。 “也许需要一点时间，让她重新思考一下她和镇安将军之间的关系。” “无双说的没错。昭昭现在只是时间问题，但镇安将军那边，才是最麻烦的。” 虞禾撇撇嘴，“年纪轻轻的老古董。难怪和我爹聊的来。” 蔺湘觉得好笑，“你小时候不是最崇拜镇安将军了吗？” “现在也崇拜啊！但仅限于他上阵杀敌的时候。” 虞禾摇摇头，“果然，距离才能产生美。” 她认识霍昭后，三天两头就去找霍昭，自然也不可避免会遇见霍骁。 遇到的次数越多，她就越觉得霍骁是个和自己父亲一样的老古董，一点都不开明。慢慢的，她对霍骁的崇拜之情，也就仅限于他上战场杀敌的时候了。 “秋猎宴，你们都参加吗？” “阿禾参加，我只是作为女眷旁观。昭昭的话……以她的能力，大抵是会被叫去参加的吧。” “要是你也能去就好了。”虞禾有些失望。 “我大抵是能去的。”叶无双眨了下眼睛。 蔺湘和虞禾对视一眼，又看向叶无双。 “我父亲投了些钱，这次秋猎宴上许多东西都是我家提供的，因此皇上特开恩典，让我和我父亲一同出席。不过……大抵也是坐在角落里的。” 但叶无双很满足。毕竟以前的她从未参加过这些事情。所以哪怕只是一个小角落，她也很自足。 更何况，秋猎宴上，还有她的朋友们。 果不其然，两人一听，眼里只有开心。 “昭昭要是知道这个消息，肯定高兴。” “等明日我送茶过去，再和她说。”叶无双嘴角挂着恬淡的笑。 第一百七十一章 这个你又从哪里拐来的？ 事情谈完，两人也都没有留太久。两人前脚才离开，蔺湘后脚就被叫到了书房。 “今天的事情，给个解释吧。”蔺泉看着跪在地上的蔺湘，表情淡漠。 “爷爷，我也没想到霍昭会突然过来。” “这就是你的借口？” 借口？这一词用的可就微妙了。 “对不起，爷爷。” 看蔺湘低眉顺眼的模样，一旁的蔺崎看上去要多得意有多得意。 “爷爷，那叶无双长得是真貌美，一个商贾之女，能让她做我的妾室已经是莫大的荣幸。可二姐似乎不这么想。” “爷爷，这叶无双胆子小，我只是想等时机再成熟一些，不然要是吓到了她，以后要再邀她来做客，怕就难了。” “吓到她？”蔺崎冷哼一声。 “我堂堂蔺家大少爷，看得起她一介商贾之女，还和她搭话，那是她的荣幸！怎么会吓到她！” “行了。”蔺泉眉眼间有些不耐。 “叶有财是仅次于商誉的财主，富可敌国，如果能得到他的助力，再等你姐姐坐上太子妃的位置，蔺家以后的风光，不可估量。蔺湘，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一定要让蔺崎搭上叶家这条线。” “是。”蔺湘一叩首。 “蔺崎。”蔺泉又看向蔺崎。 后者咽了下口水，歪歪扭扭的站姿瞬间站直了几分。 “爷爷。” “叶家对我们蔺家至关重要。你最近最好收收你那登徒子的浪荡模样。要是搞砸了这件事，我饶不了你。” “爷爷，我哪里像登徒子……” “嗯？” 蔺崎的委屈在蔺泉警告的眼神下胎死腹中。 “行了，下去吧。” “是，爷爷。”两人应下。 “蔺湘，留下。” 蔺湘垂眸，还没直起的身子再次佝偻着，看上去温顺，没有一点攻击性。 “心里的小九九都收起来，不管你觉得蔺崎是不是块烂泥，他都是蔺家唯一的大少爷，而你，是蔺家的二小姐。” “明白了，爷爷。”蔺湘丝毫不反驳。 “秋猎宴，你要和张家那位接触一下。” “好。” “到时候你打扮一下，和你姐姐一起出发。她爱出风头，记得那天盯着她些，不要让她惹出事来。” “是。” 蔺泉的吩咐，蔺湘一一应下。 终于，蔺湘离开了书房，而今天的插曲，却也导致她扣掉了这一个月的月银。但没关系，她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什么事情也做不了，只能依靠蔺泉才能得以生存的小女孩了。 她已经十五了！她必须要蔺泉全身心地培养她，将精力放在她的身上。只有如此，她才不单单只是一个负责传递情报和搭桥的棋子。 这次秋猎宴，正是出手的好时机。她需要让蔺泉知道，这个蔺家，只有她是有用的。 她敛下眸，将自己的野心全都藏于心底。 “这二小姐，倒是乖巧，就是如人偶一般，精美，却没有任何思想，太顺从了。” 听着管家的评价，蔺泉只是嗤笑一声。 “看上去乖顺的动物……说不定在你不知道的时候已经在牙齿上蓄满了毒液，就等着在不经意间给你来上一口了。” 管家脸色一变，“您的意思是……二小姐有异心？” “谁知道呢。”蔺泉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思，而管家也适时收了声，不再追问。 而这边，霍昭也回了屋。 她没去找霍骁，而是简单洗漱了一下，换上了自己的衣服，这才去了后院。 日头还未落，她打算带着异瞳和毛毛、阿猛认识一下。 可才走到后院，就看见两小只正‘玩’得起劲。 “关系这么好？”霍昭讶异，还以为毛毛和异瞳是在玩耍，谁知道走过来一听，才知道两只骂得格外的脏。 【我才是昭昭最疼爱的伙伴！】 【去你的！我可是狼王亲自把我交接给昭昭的！】 【那咋了？我可是昭昭自己自愿把我带回来的！和你这种还需要托关系才能被主人带回来的小狼崽可不一样。】 【我和昭昭之间的羁绊才不是你这种宠物狗理解得了的。】小狼崽说着，翻身踩在毛毛身上，但因为身形差距，很快就被毛毛反压制住。 【就你这小弱崽，最好是不要拖昭昭的后腿。】 【你才拖昭昭的后腿。】 两人互相吠着，在地上滚做一团。 霍昭扶额，叹了口气，一只手提起狼崽，一只手圈住毛毛的脖子。 “你们两个，干嘛呢！” “呜……” “汪！” 一个耷拉着眉眼看上去委屈巴巴的，一个甩着尾巴，用自己的脑袋蹭着霍昭的手臂。 “是它先打我的，昭昭。”异瞳一脸委屈地控诉着。 “是它先找茬的！” 两人各执一词，眼看着又要闹起来，霍昭直接喊了一声。 “好了！”她将两只都放下，强迫他们脑袋对着脑袋。 “不管是谁先开始的，总是，不准再吵架！以后我们要一起生活，要好好相处才行，知道了吗？” “可是……” “没有可是！你们都是我最重要的伙伴，最重要的家人，如果你们不能和睦相处，那我怎么办？” “呜……” “呜……” 两只同时装起可怜，但霍昭没说话，也没安慰它们，而是用拳头抵住它们的脑袋揉了揉。 做完，她起身，“走吧，既然异瞳跟着我回来了，那都得认识一下。” “要去找阿猛吗？”毛毛问道。 “对。” “阿猛是谁？” “阿猛是……” “阿猛是昭昭的另一个伙伴。”毛毛急忙打断了霍昭的话。 霍昭没觉得不对，应了下来，顺手抱起异瞳。 “那它怎么不在这里住？” “他体型比较大，不适合在将军府住。” 彼时的异瞳，还没意识到这个‘体型大’具体是多大的体型，直到阿猛站在了他的面前。 “哼。”阿猛轻哼了下鼻子。 一股热气喷洒在异瞳脸上，吓得异瞳后退了两步，脚也止不住的发颤。 “昭……昭昭，这是阿阿阿阿……阿猛？”异瞳的声音都在抖。 “对！”霍昭干脆的回应彻底击碎了异瞳的幻想。 来之前，他以为霍昭只有小黑一个伙伴，后来知道了还有毛毛在，他也不觉得有什么。可……可问题是，没人告诉它还有一只老虎在啊！ 阿猛却不管异瞳什么想法，抬头看向霍昭。 “这个你又从哪里拐来的？” 话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