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夫君是个心机男》 第1章 送上门的新娘 熙和十二年,闵城雪天,寒风刺骨,风雪飞扬落至行人肩上,闹市地段人烟聚集,大街小巷熙来攘往。 白雪纷纷,洒于路过红轿顶上,其轿子出而不凡,由上等檀木制成,纹路精美繁杂,点缀华贵,红帘紧紧遮住轿中美人。 行人步履匆匆,瞥见奢侈轿车,皆慢下脚步,目光随之而去。众人皆知,轿中美人是名门望族容府千金——容灵灵。 “送上门来的新娘子,你说裴将军会要吗?” “裴将军是何等人物,钱财金银样样不缺,送上门的,能有多好?” “容府是什么德行,威胁逼迫裴府?当真我们百姓,不懂容府的手段。” …… 在百姓眼中,裴府保家卫国,行派端正,岂能被容府糟蹋,自是替裴秦墨抱不平。 裴秦墨生于将军之家,骁勇善战,殊勋异绩,深得皇帝之心。此番大战历经两年之久,攻下北边周城,解除皇帝心头大患,荣兴归来。龙颜大悦,于宫中举办庆宴,更是予他在府歇息多日。 闵城百姓,无人不知名显天下的裴秦墨,更是为其欢呼雀跃,恭迎裴秦墨凯旋而归。 裴秦墨少时,其父严教于他,不局限兵事之务,博览群书。十岁精通兵法,十二岁跟随父亲上阵沙场,取得胜战。由于年少有为,久经沙场,看遍世间冷血之态。所谓肝髓流野,血肉淋漓,只为争夺一方土地,即便功成归来,从未有人见他扬起嘴角,冷漠至极。 百姓眼中,少言寡语,冷如冰霜的是他;乐善好施,扶危济困的也是他。裴秦墨不爱显于大众眼中,多年来更无男欢女爱之说。却在一月前,闵城骤然吹来一阵风。 榕城容府拿出一纸婚约,扬言要让自家女儿嫁到裴府中去。其婚约为裴大将军所定下,如今容府之女年有十六,此刻正等着裴将军荣胜归来,嫁于他。 此消息一夜之间传遍闵城,沸沸扬扬。裴府夫人佛然不悦,裴府向来不喜容府人,其心机算尽,自私贪,却也不知当年裴大将军为何骤然改变主意,竟是与容府定下亲事。 裴大将军死得蹊跷,裴夫人为其整理遗物时,才发现与容府婚约一事。 虽此事已过十年之久,裴夫人本想将此事随同裴大将军埋于地底之下。却怎料容府蓦然拿出当年婚纸,利用传言压力施压裴府,令他们无计可施。 “第一次见女的送上门……” “这容府可不简单,为了能让女子出嫁,硬生生把她送了过来!” …… 轿子窗帘微微卷起一角,只听街上众人对此议论纷纷,洛云裳收回撩起的指尖,淡摸粉妆的杏眼闪过一丝顾虑。眼尾微翘,双眸清澈,柳眉微微一皱,多了丝忧愁。 洛云裳身披桃花撒花袄,肤如凝脂,白皙的手指尖紧抠衣襟。 外人之言,她怎会不知,可所顾虑的,并非独自一人前去裴府失了面子。而是,她本就不是容府之女,更不是养尊处优,受尽荣华富贵的容府小姐。 “小人之言,扰乱人心。我们可是有与裴府婚约之契,不必担心。倒是你,可记住出门前,夫人对你的叮嘱?”一旁妇女轻启红唇,粉腮浓妆,目光鄙夷不屑,在洛云裳面前甚是高人一等,“你可知事关重大,马虎不得?” 此人为容府容娘,常年在容夫人身边服侍,自是看不起洛云裳这庸人。 洛云裳低眉顺眼,“阿云谨记。” 三日前,容府容灵灵听闻要与裴府裴大将军订亲,惊得连夜离家出走。容府夫人四处寻不到其女儿踪迹,正值不知如何与裴府交代时,在回府路上,马车竟是与一女子相撞。 起初容夫人甚是觉得糟心,女儿不但寻不到,更是倒了大霉撞上路人,气得后槽牙都咬碎。 可既是身为榕城赫赫有名的容府夫人,岂能坐视不管,便是派容娘下车一瞧。 这不瞧不要紧,一瞧居是把容姨惊得大呼小叫。 “夫人,这……这人……” 容夫人一身暗纹墨绿披风,肩上绒毛紧裹脖颈从车中走出。华冠丽服,穿金戴银,浓妆艳质,双眼潜藏犀利,贵气跋扈,持厌烦之态,在马夫的搀扶下走至容娘身旁。 洛云裳一身单薄素衣,伤了腿部,无力扒于雪地上我见犹怜。容夫人一手勾起洛云裳下巴,抬脸左右细瞧。此人虽无粉黛浓妆,却同她女儿般,令人瞩目。目如悬珠,鼻梁挺拔如玉雕,唇如樱桃,眉如新月,皆同她女儿无两样。只是劳形苦心,面无血色,右眉之下,多了颗黑痣。 她们竟是碰到一个与容灵灵极为相似的女子。 “你为何人?” “小,小女为榕城中人,自小无父无母,只有阿云一名。” 容夫人瞬间收手,用容娘递来的手帕,擦擦手。再细瞧洛云裳廉价衣物,问:“你可缺银子?” 洛云裳不知此人何意,抬眸望她,“容夫人这是......” “如此寒冬雪天,你却一身糙衣烂手走落大街,不是为生计拼搏,又是为何?” 闻言,洛云裳将手,缩于袖内。 “不亏是容夫人,所言极是。小女家中奶奶病重,阿弟读书,皆需大量银两,小女……” “不如,跟我做事如何?”容夫人打断,“只要你答应,我可事先预付银两,你需多少便给多少,往后每月,在此基础上,增加一倍,如何?” “容夫人是要小女做什么?” “替嫁新娘。” “什么?” 洛云裳不可置信,怕是自己听错,“替,替嫁新娘?” “我家女儿从小被我宠坏了,面临定亲之际,竟是离家出走。眼见定亲之日即将来临,这不听话的孩子,仍是无影无踪。如不是万不得已之际,怎可能找上你?” “小女身份卑微,不过是介等闲之辈,小女斗胆一问,容夫人为何选择了我。” “说来也巧,这距离与裴府约好之日,仅剩三天。今日我正愁着不知这天下之大,哪里能找到容貌相似之人,竟是在今夜让我碰见你。”容夫人不屑一笑,“只不过你与我女儿长得相似罢了。” 容夫人伸手,“来,起身吧,地凉,别冻坏了。” 洛云裳迟疑,伸出红肿的手,搭在容夫人掌心,站起身。 “谢容夫人。” 容夫人向容娘使了个眼色,容娘掏出荷包,递给洛云裳。 “这些银子,足够交上阿弟的学费和奶奶的药钱。”她将荷包塞入洛云裳手中。“我们给你一天时间,如你想好,便是拿上包袱,前往容府,找上我们。” 洛云裳拿着荷包,惶恐“:小女多问一句,替嫁这件事,需要多久?” “半年。我会尽力说服我的女儿。你只需坚持至举行婚礼之夜,便可。” 那夜漫天风雪,面对一塌沉甸甸的真金白银,洛云裳嘴角抹出一股不明笑意,最后抬眸回答道:“女子同意跟随容夫人做事。” 便是如此,洛云裳进了容府,踏上去往裴府的路上。 “你的容貌虽与我们小姐不相上下,可你右眉下的黑痣是你们两人的不同。必须谨记,无论发生何事,必是要将这黑痣日日遮盖。”说着,容娘递出一个圆盒子,“里面是为你特制遮盖黑痣的粉膏,它能将黑痣完全遮盖,可唯一缺点,便是怕水。切记,你的脸不准在众人眼皮底下碰到一滴水。” 洛云裳收下粉膏,“阿灵明白。” “小姐,您已到达裴府,在下裴娘专门来此迎接容小姐。” 马夫掀开车帘,容娘故扮不舍自家小姐之意,哭眼抹泪,紧紧握住洛云裳的手。 “小姐,容娘只能送您到这了,往后,可就要靠您自己了。” “容娘不必担心,阿灵会好好的。” 容娘拥住洛云裳,借此机会在耳边警告:“你若是没能把握好与裴将军的感情,失了婚约,容夫人定会不顾一切,将你置于死地。” 虽容府与裴府早有定亲一约,可裴府大将军十年前早已离世,本是被认为不作数的婚约却被容府三番五次拿出大做文章,致使裴府为了大局所见才松口答应,允诺两人相处些日子,再议定亲一事。 所以,洛云裳要做的事,便是替那真正的容府小姐挽留住这门亲事。等容夫人找回真正容小姐时,便将两人换回。 “拿钱办事,定不负众望。” 裴娘在下接应,牵住洛云裳,扶她走至门前。 “容娘放心吧,回府跟我娘带声一切都好,阿灵会好好的。” “容娘您就放心吧,裴府家大业大,定不会负了容小姐。”裴娘笑呵呵着,慈眉善目望着洛云裳,扯出衣袖一角,轻轻抹去她眼角泪珠。 容娘掀起帘子,不得不说,此人演戏颇有天赋,不过眨眼之际,她竟是泪流满面,双眼通红。“小姐,容娘走了,若是想念,记得给我们送信。” 轿车缓缓离去,两人难以断舍互望目光,直至尽头…… 洛云裳果断收回视线,吸吸鼻子,抬手抹去泪水。 她终于把这场戏给演完了! 回头一看,匾额上刻着裴府两字,洛云裳目光隐隐隔阂忧愁。 “容小姐,府外凉,我们先进府。” 洛云裳举目四望,府外冷清一片,如是在诉说这地方并非欢迎此人到来。再向裴府里头望去,寒风侵肌,死气沉沉。除了分成两边恭迎的下人,竟是看不到一家之主出门相迎,她便如孤家寡妇般被裴娘领进门。 第2章 冷漠无情的裴府 “容小姐好。” 洛云裳踏入裴府,一旁下人恭恭敬敬鞠躬行礼。洛云裳傲睨自若,端庄优雅之态从容路过。她谨遵容夫人之言,必把容府之态端好,那副令人不易亲近的面容才容府的颜面。 可虽是如此,洛云裳倒是觉得,容府脸面已丢尽。 这说好的定亲一事,女方来到男方府中,竟是这般不受待见,更是未见家主出门迎接。 可此事若是位于裴府角度所看,他们这般冷落也不足为奇情。毕竟,这门婚事裴府抗拒,容府硬挤,利用舆论,迫他们不得接受。 不过裴娘倒是面面俱到,客气引她入府,关心一路奔波的她,是否劳累。 “小姐,近日府中大事较多,推脱不开。裴夫人前几日去了灵山祈福过几日再回府,裴少爷此时正于书房与各位将军商量战场要事,事关重大,便是抽不开时间出门迎接。” “嗯,将军世家,自能理解。”虽能理解,却也成为一个难题。 裴娘似是话中有话,“以后啊,若是容小姐真正进了裴府,可要适应这般冷清呐。”随后唤来一位小女,“这位,以后就跟随容小姐了。” 小女长得白净,面庞粉嫩,倒像是同与洛云裳及笄之纪,青涩无比。 “在下阿木,以后就由我来服侍小姐了。”阿木扬起的嘴角微微一颤,眼神垂于地上,双手紧紧攥着,甚是被洛云裳一脸生冷惊得不敢抬眸。 洛云裳轻嗯一声。 “阿木,接下来你就带着容小姐参观一下府内,随后再带她去西院房中歇息。”裴娘转向洛云裳,客气道:“在下还有他事要做,容小姐若是还有什么事,唤阿木便可。” 洛云裳颔首,由阿木带着去了西房。 那日后,闵城连下三日小雪。这三日,洛云裳日日夜夜位于西房等待面见那位神秘的裴秦墨,可未曾想过,这人竟让她“独守空房”三日。 整个裴府在雪中沉寂,似无人烟,毫不在乎她这位远赴而来的容府小姐,倒是把洛云裳等急了。若是她被裴府日日冷落,又怎能完成容夫人布下的任务。 闲来无事时,洛云裳总会拿起手镜看看右眉之下的黑痣是否盖住。可当想起容夫人布下任务时,她佛然不悦,蓦然置下手镜。 “若是继续被冷落下去,久而久之被他们所遗忘,别说能不能嫁,这命或是保不住。”她定不能坐以待毙,唤门外阿木进门。 “小姐。” “阿木,带我去裴将军的书房。” 闻言,阿木顿了顿,眼神闪过不安,问道:“小姐为何要去书房。” “裴将军虽是下了战场,令命歇息。可裴将军是个风云人物,找他议事之人繁多,他定也身心疲倦。而我令人备了碗姜汤,想给裴公子送过去。” “书房之地,是公子下令不可轻易靠近的,只怕阿木……” “无碍,你只管带我去,后果我一人承担。” 洛云裳的命令,阿木不敢不从,只得胆战心惊,带她来到东房里的书房外头。 “小姐,诉奴婢不敢再贸然前进了。”两人停留于书房对望的池子亭上,阿木面露紧张,“裴府有所规定,任何人都不能接近书房,奴婢这就退下。” 她匆匆退下后,东房院中便只剩洛云裳一人。桃木盘上,姜汤热气腾腾,迎入花烟寒鼻口。附在木盘之上的指尖,突而发力,掐白了指腹。 洛云裳身披粉色大袄望着书房,紧盯那扇迟迟未开启的房门,心中涌过数倍心痛。 她曾是风光无限,娇生惯养的洛府大小姐,若不是裴府当年所为,堂堂远近闻名的洛府又怎会被抄家,就此落魄十年。 熙和二年,洛云裳时为六岁,其弟四岁。其父洛清身为朝廷文官二十年,已然成为皇上信任之人。本是家庭和美,钦慕有加的洛府,却在那年修渠一事,被揪出洛清贿赂他人,贪腐钱财十余年之久。 当年龙颜大怒,更有朝廷他人煽风点火,又加之罪证具有,洛清无法脱离嫌疑,有口难辩。 一夜之间,洛府大变,从百姓爱戴之家,沦为众人唾弃,路过皆要谩骂之态。 皇上下令斩杀洛清,加之抄家,又念洛府二十年来对朝廷贡献有佳,放过妻儿老小性命。怎料妻子对洛清无法割痛生死别离,一年后自缢于洛清墓旁。 年纪尚小的洛云裳对家中变故懵懵懂懂,只知道她骤然失去了一对对她疼爱有加的父母,对此跟随奶奶和阿弟在山上生活。奶奶常年以泪洗面,嘴里时不时叨叨着,“你爹啊,是被冤枉的……冤枉的……” 十年过去,洛云裳已成袅娜娉婷的少女。对于当年父亲冤死一事,耿耿于怀。 而如今,她下定决心冒此风险乔装容府小姐,奔波裴府与之相见,其不止为了钱财,更是为了查清父亲冤死真相而来。 她曾听奶奶讲过,父亲生前与裴府大将军有着很大的交情,可在父亲出事后,竟是得不到一点帮助,更是被他们所有文武官争锋相对,才导致父亲死去。 其中最主要的,便是裴府的大将军,也是她即将要定亲对象——裴秦墨的父亲。 七岁那年,洛云裳同奶奶进城卖些竹编玩物,穆然在客栈听到,洛府一夜落寞,均是裴府所为。若是要查清洛府冤屈,或许要从裴府开刀。 那些人曾说,裴府大将军向来喜于提笔记录日常,便是有了一本日记牍,其中记有当年与其他文官同谋划策所在,均被保留于裴府书房之中。 虽是他人酒后之言,可也被年为七岁的洛云裳铭记于心。那时她便下定决心,定要查清父亲冤屈,还洛府清白。 可裴府并非她所想的简单,洛云裳只是良家少女,欺人眼目之事她还是第一次。如今面对一头未曾谋面的洪水猛兽,更是要与其“对战”。这对于她来说,无不是一场极大的挑战。 想着,她微微叹了口气。 “何人在此偷偷摸摸?” 骤然身后发出冷厉之声,在这冰天雪地中,宛如一支暗箭蓦然射于冰面之上,裂开一道道冰痕。 洛云裳不由得一颤,也把手上的姜汤震出来些许。 她缓缓转身,带着惊吓却柔媚娇俏望向身后之人。 男子冷眉冷眼,却极为英俊,鼻梁高挺,轮廓分明,一双桃花眼虽淡漠无情,却隐隐流出让人难以抵抗的魅力。 洛云裳不自觉咽了口水。 此人八尺之高,魁伟壮实,恍然挡住身后暖阳,束发之冠隐隐发亮。一身黑长袍落于身,腰间束上一条白色腰带,上面别着一个半圆翡翠。 洛云裳望着他愣了愣,传闻只道裴将军杀虐战场,凶残如兽,却不曾说他英俊风发。 凝视他半晌,洛云裳猛然回神。 “裴,裴公子……”洛云裳垂眸,他那双赤瞳似有似无散发出令人后脊背发凉的穿透感。 可如今她是披着容府大小姐的脸面来此,定是不能露出懦弱之气。她端起脖子,抬眸,眉眼舒展,温婉一笑,“在下容府容灵灵。” 闻言,裴秦墨漠然不动,冷如冰霜的目光从上而下洒于她身,洛云裳紧紧掐着木盘边缘,指尖愈发泛白。 裴秦墨瞥过她手上的姜汤,端倪细长柳眉的她,发问:“原来是容府容灵灵。” “是的,裴公子。” 裴秦墨如是拷问犯人一般,严峻淡漠:“书房是裴府禁止外人靠近之地,你来此做什么?” “阿灵是怕公子刚下战场身躯疲惫,又加之天气寒冷,便是给公子煮了一碗姜汤,给您送过来。” 话音落下,四周寂静,洛云裳眼神多半参杂不安与恐惧,视线缓缓落至裴秦墨勃间,衣领......半晌,他竟是伸手抬起她的下巴。 洛云裳随他动作缓缓抬眸,宛转蛾眉,杏眼亮丽,不过与他对视片刻,却抵挡不住如炬的目光,别开视线。 她骤然后悔,如此心虚移开视线,更是代表她心中有鬼。可他的眼神,令她不寒而栗,似乎她心中所想皆被他看透。 “裴公子趁热喝了这姜汤吧。”她递出姜汤,不料裴秦墨负手不接,步步逼近洛云裳。 “你来这里,到底为了什么。”直至他的腹部碰撞木盘,洛云裳不得后退几步,本是想靠着身后木栏稳住身子,怎料木栏只同她腰间高,重心不稳之时整人后仰,头顶对着水池冲下。 “救,救命……” 裴秦墨不紧不慢,一手拖住木盘,一手拽住她的衣领将她拉起身。 洛云裳脸面涨红,心跳加速,稳住身子还未缓过来,便是发现裴秦墨的目光落于她右眉上。 她连忙转移话题道:“裴公子,您若是不满意这姜汤,阿灵去换便是。” “从你入府,裴娘便给你安排阿木在你身边伺候着。可你在西房竟是不好好待着,来到这里。”他手劲用力,“果然容府就是这个秉性,如实道来,你来这里所为何事!” 第3章 信任危机 “阿灵真的是担心裴公子才命令阿木带我前来,裴公子,阿灵绝无二心。” 他炽热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令她失了大小姐之势。裴秦墨并非故意为难他,只是对于他们将军世家而言,要他们命数的人多得是,他且不能完全轻信一个外来女子。 蓦然亭上走来位丫鬟,“裴公子……” “何事。” “夫人从灵寺回来了。” 裴秦墨微微颔首,丫鬟退下。 半晌他才松开拽着衣领的手,淡道:“你准备下,去见夫人。” “是,啊......”洛云裳惊呼一声,“什么?”他竟要带她去见裴夫人?方才气势还以为要直接将她赶出裴府,没想到...... 洛云裳扬起笑意,“那阿灵这就去换身衣服跟公子……” 话未讲完,怎料这人挥袖离去。 将军爷果真将军爷,脾气暴躁,性情古怪,冷言冷语。 洛云裳稍微整理皱巴的衣领,眼看他离去的背影,不屑瞥过一眼。 正午之时,暖意四起。洛云裳换上一身淡黄立领长衫,外搭同色褙子,披上粉色斗篷。金黄闪烁的发簪挽起半层黑发,小嘴润红,气色颇好。跟随阿木的带领,小步走向中房大堂。 洛云裳时刻铭记容夫人所说,礼仪之数样样不落,便是在面见裴夫人时,认真行礼问候:“裴夫人,在下容灵灵。此次前来是遵守与裴府定亲一事,也替我娘亲向多年未见的挚友问个好。” 裴夫人坐于罗汉床,雍容闲雅,双手抱着汤婆子,脸色微微苍白。端起茶杯轻轻拨茶,声音清脆,却在听见所谓多年挚友一词时,嘴角不由得讽刺一扬。 “多年挚友?”她微带嫌弃之味,置下手中茶杯,正视洛云裳。“此婚事不过是我家老爷与容府之间的约定。如今老将军人已归西,这婚约能不能成,并非看我之意。”裴夫人眼神转向一旁裴秦墨,“我作为母亲,自然尊重儿子之愿。” 洛云裳藏在衣袖里的手紧紧攥了攥,扬起笑意,自信大方道:“阿灵此番来此,也是这般想的。古来自有指腹为婚一事,不遵循两人之愿,强强逼婚,婚后自是难以幸福美满。裴夫人能有这般先见之明,阿灵实为佩服。若是裴公子不满阿灵,阿灵自会主动回府。” 裴秦墨面色坦然。 裴夫人蔑过一眼洛云裳,一手轻轻按于额边草眼缓解头痛。“没想到容家女这么会说话,倒是像了你那娘亲。” “阿灵不过是与裴夫人所见略同罢了。” “方才听说你与阿墨已见过了?还是在书房?”裴夫人鄙夷不屑,轻蔑收回眼神,落在茶杯上,似是在质问洛云裳这般不懂事。 洛云裳不慌不忙,下跪解释:“夫人,我知书房之地他人不可轻易靠近。阿灵脑子骤然一热,想着裴公子多日不出书房,又加之战后劳累,怕是身体不适,便……不顾阿木之言,偏去了那……” 洛云裳躬身,“还望夫人原谅,此后阿灵定不会再这般鲁莽。” 闻言,裴夫人手上茶杯微重落桌,紧接在青银的搀扶下起身。“我念你是容府之女,给你脸面,可若是处处违忤,恐怕这定亲一事,无话可说。” “阿灵定不会再惹夫人生气。” “你们容府人说话,我可不敢信。”裴夫人讽刺之味,着实让人不适。可如今之势,洛云裳处于下方,自不能同他们一般见识,轻声细语道: “裴夫人,我与我母亲大有不同,你可信了我,也不可信了她。” 裴夫人嗤了一声,却骤然头疼欲裂,身子一歪,轻靠于青银身上。“夫人,您可还好?” “阿娘。”裴秦墨上前,扶住裴夫人。裴夫人摇摇头,“阿墨,娘无碍,回房歇息便好。” 裴夫人本就有头痛旧疾在身,特别一到冬日,这老毛病时不时复发,是缠人的烂病。 方才一颤也把洛云裳惊得起身,细看裴夫人脸色,洛云裳大概猜测出裴夫人的病情。 “我信谁,也不从不信容府。”裴夫人睥睨目光落于洛云裳,走出门。怎知两人刚踏出侧门,裴夫人便瘫倒在丫鬟身上。 “夫人,夫人……夫人您怎么了……” * 中房的寝卧飘满艾草味,洛云裳止步于屋外。 “公子,大夫今日恰巧出城,需要至少三日才能回来。”青银焦急着。 裴秦墨紧蹙眉间,“快去请大夫来。” “公子您忘了,这大夫已是闵城中最好的大夫了,别……别人怕是……” 洛云裳静滞门外,听闻里头谈话,竟也想不到这闵城大夫如此拿不出手。 虽说容府为了定亲一事逼得裴府走投无路,对她厌恶至极,可她身为容府小姐,必以大局为重,扭转局面,方能得到裴府正视。 洛云裳端起身姿,落落大方踏进裴夫人屋中。 “府中可有银针?” “你要此物做什么?”裴秦墨神色依旧不变,提防着她。 “依我所看,裴夫人这是由风寒引起的头痛病状。”洛云裳问青银,“裴夫人是不是时常怕风怕寒,手脚冰冷,甚是嗅觉也在渐退。” “……是。” “裴夫人的舌面可是苔薄显白,更有大夫说他脉搏发紧?” 青银看了一眼裴秦墨,想着不承认却不得肯定洛云裳句句属实。“是。” “而且每次一疼,皆多集中在额头、枕部或双侧太阳穴。” “没错。” 洛云裳伸手,微笑道:“若是想救夫人,便将银针予我。” 青银虽有些犹豫,却还是拿出银针。 “我不信你。”裴秦墨拦住青银,深邃的眼眸紧锁她,“你们容府个个巧舌如簧,能说会道,更何况从未听说你们容府有学医之历,我怎知你在谋划什么!” 洛云裳轻咬嘴唇,还真是被裴秦墨怀疑到了。容灵灵确实不会医术,可作为洛云裳她会。 洛云裳虽并非家财万贯,但为了给奶奶治病赚钱,她只能在闵城一家药铺打手下换取药材。 药铺之地待久了,自然也耳闻目染,加上药铺大夫心地善良,时不时授予他们学识,洛云裳这才对医学有所了解。 可她竟是忘了,容灵灵本身并非擅长医术。可既然已经迈出这一步,自然要演下去。 “公子有所不知,虽家母未曾让阿灵学医,可阿灵对医术颇为兴趣,便是私下学了一些。若是公子不信,阿灵也不强求。” 洛云裳语气变得惋惜,叹道:“只是听闻这闵城庸医繁多,若是公子不信我也可请他们前来。只是公子可否想过,若是这庸医医坏了夫人,你会不会后悔一时冲动,选错了人?” 洛云裳坦荡道:“可若是选择我,你认为我堂堂容府小姐,会用容府的脸面,冒险做出不利于容府之事?” 裴秦墨若有所思。 “况且,您是当朝皇上最器重之将,若是夫人出了事,我区区容府大小姐,又怎能逃出你们的手掌心?”洛云裳握住裴秦墨壮实的手臂,“若是再拖,夫人的病情或许就严重了。” 裴秦墨凝重望她。 “好,那裴公子定夺,可是要用裴夫人的命来赌?” 此女子心气不小,更是毫不畏惧。裴秦墨阅人无数,如朝中文官,何人心口不一,他皆能一眼识破。而区区小女子,竟毫不慌张,言之成理。 裴秦墨结实肌肉蓦然松弛,洛云裳浅笑,松手擦过裴秦墨衣袖,在裴夫人床边蹲下。银针袋快速摊开,在裴夫人的百会穴,列缺穴,合谷穴皆斜刺插上一针。 “青银,去准备川芎、白芷研末调糊,拿来给我。” “是。” 洛云裳再拿起一针,在夫人的太阳穴——眉梢与外眼角连线中点后1寸点刺放血泻邪。 见血的裴秦墨急了,狠狠拽住她的肩膀,洛云裳蹙眉,紧接不急不慢侧脸抬眸,还未发言,裴秦墨便看到裴夫人的眼皮抖了抖。 他悄然松开她。 “最好不要有事。” “公子,放心。” 当青银拿来药糊时,已过大半个时辰,洛云裳拔掉银针,将药糊贴敷在裴夫人太阳穴处,辅助散寒止痛。 洛云裳收起银针,还给青银,扫扫手道:“完事,不过半刻,夫人自会新来。” 裴秦墨仍是质疑望她,不料洛云裳话音刚落,裴夫人缓缓睁眼,唤着裴秦墨。 见此情况,青银大喜,“公子,夫人醒了!” 裴秦墨冷冷撇过一眼洛云裳,与她擦肩而过,走向裴夫人。 “阿娘,您可还好?”裴秦墨扶她卧坐,裴夫人揉了揉双侧穴,再轻轻晃动,惊道:“阿墨,娘亲感觉头轻缓了许多,也不是很痛了。” 闻言,一旁青银扬起笑容,激动道:“夫人,这是容府小姐救了您呐!” 闻言,裴夫人凝住笑意,不屑道:“这样……” * 午后,裴府花院角落的梅花隐隐散发香味,西处透进的光线若是一披金甲落在石面上。 洛云裳垂眸,盯着自己脚尖走落花园中,她反复揣摩今日一事,可她始终想不明白,自己明明救了裴夫人,为何她是那般表情。 她蹲身角落处,摇晃梅花,撒下零星雪花。 “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裴府接受我呢……” “公子,您是说要让人暗中杀了北边齐得金?” 忽然,声音从花园石门处传来。洛云裳警惕藏于身旁石头后,探出半个脑袋,隐隐看到身躯高大的裴秦墨正与手下讨论军事。 “公子,若是这样做,岂不是反了?您将齐得金杀了,再将功劳往自己身上引,皇上若是知道了,岂不是……”手下火急火燎,似是在劝裴秦墨冷静。 裴秦墨捂住他的嘴,谨慎观望四周,视线落在洛云裳石面前。 第4章 真心之吻 洛云裳咻的一下缩回脑袋,屏住呼吸,紧紧攥着衣角。 裴秦墨身旁男子朝气蓬勃,浅绿束身长衣坐落于身,正值风华正茂之际,为裴秦墨得力手下。“将军,怎,怎么了......”覃炎黑瞳直勾勾随裴秦墨目光望去,忽而视线骤然一黑,裴秦墨一手捂他,将他脸侧过来。 “将军,您这般行为,又是为何?” 裴秦墨面无表情,回应道:“我只是想让你小声点,毕竟这并非什么光彩之事,若是被哪个下人偷偷听到了......” “就有可能被暗中告发!”覃炎捂嘴,不解道:“可是,裴将军我甚是觉得这件事好似也有其他法子,为何偏要选择冒险……” 两人往花园里头远去,直至洛云裳听不见声音,才缩回脑袋。 告发皇上? 偷杀西边齐得金,将功劳引至自身? 洛云裳反复琢磨其中内容,愈发觉得不对劲。 虽说她是个落败十年的洛府小姐,可因父亲冤死一事,她从未放弃探闻朝中之事,更是对于裴府,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皆一清二楚。 熙和二年,华北之地匈奴气焰嚣张,动荡不安,骠骑将军本是皇帝心腹,却因其护送长公主往西边和亲路上遭遇埋伏,为护公主身受重伤,无法委以守护雁门关重任。 另一边,匈奴飞扬跋扈至雁门关人荒马乱,若是不及时支援赶到,定是守不住雁门关。皇上为此事困扰多日,寝食难安,最后因局势紧张,由众多文臣商讨表决,由此时镇守在离雁门关最近的宁武关,车骑将军——裴德前去支援。 雁门关是皇上常年心病,因总是无法镇压匈奴,导致局势无法安定。此时派裴德前去,皇上悬心吊胆,虽说裴德为裴府第二代世将,却曾因一次败战失了阴山,导致皇上丢了一座重要防线,就此从大将军贬为车骑将军。而后一年,齐得金将替代骠骑将军之位。 皇上本是对雁门关抱着无望之心,可不曾想,不出一月,裴德竟是功成归来,不但守住雁门关,更是将嚣张跋扈的匈奴制服,从此安定十年。 那时皇上大喜,心头大病如永割以治,加上他人好言好语,欣喜之下,皇上将裴德提为大将军,就此成为皇上最为器重,也是民间最为爱戴的大将军。 可裴德不过接任半年之久,却骤然传出噩耗,饮毒自尽。而后骠骑将军顺位而上,也就是今日裴秦墨口中的齐得金。 这裴秦墨想要暗杀齐得金,莫不是怀疑裴德当年之死,与他相关? 洛云裳这般想,也只是猜测。等待她回神,才发觉夕阳已去,院子暗了许多,悄悄探身巡视一圈,见无人在此,快速离去。 回到西房,恰逢阿木端来一碗汤药,“小姐,已按照您的吩咐将麻黄汤备好了。” “放下吧。” “是。”阿木酝酿开口道:“小姐,您是哪里不舒服吗?” “这是给夫人备的,夫人今日头疼晕厥,这药能缓解风寒引起的头疼症状。” 洛云裳退下阿木,一人端着汤药走至裴夫人门外,正抬手敲门,蓦然听见里头青银叹息声。 “夫人,今日是容小姐救了您,可为何还是要将她赶出裴府?”青银边给夫人梳头,不解道:“其实我觉得,这容小姐也没那么坏......” “你懂什么?自从容府到处扬言两府之间婚事,处处逼迫我们认了这门婚事,便是他们的错。要我接受他们,简直天方夜谭。” “那夫人想如何做?” “找个日子,编个理由,给她赶出去。” 闻言,洛云裳紧紧蹙眉,看来容夫人给她这任务并非一般。裴府不喜容府,视似仇人,处处针对,甚是要将她赶出府中。此事自是容府逼人太甚,有错在先。可若她被赶出门,任务暂且不提,父亲冤案更是无法查清。 不管如何,她只能站于容府,扭转局面。 洛云裳舒展眉眼,扬起笑意,敲门。 “谁啊?”青银问道。 “裴夫人,是我,阿灵。” “容小姐夫人此刻要歇息了。” “今日夫人头疼不适,阿灵备了汤药来给夫人。” 片刻,房门推开,“那,先给我吧。”青银淡然接过洛云裳手中木盘,转身将门关上。 门带冷风铺面而来,洛云裳凝滞笑意,骤然红了眼眶。虽说不过是为人办事,可受委屈之情,还是难以忍耐。 这夜,洛云裳一夜未眠,辗转反侧,最后还是披着大袄坐在窗台前遥望那残缺的月亮。 骤然想起远在榕城的奶奶和年轻懂事的阿弟,不知现在的他们,过得是否还好。 “奶奶,原谅阿云的不辞而别,待阿云查清阿爹一事,定会回去找你们。只是......”只是她即将要被赶出裴府,这事并非顺利。 她托着腮,靠于桌上,发愣片刻,蓦然柳眉一挑,眼睛发亮。“既然裴府这般不留情面,我为何也要留他们情面?” 裴秦墨正谋划着暗杀齐得金,却又怕被皇上得知,何不如将此事告发皇上,让他惧怕自己? 洛云裳食指轻敲桌面,开始谋划。 * 翌日,大雪褪去,黄绵袄子出矣。东向之房,一早接纳阳光恩赐,平静和谐。 裴秦墨摊开双臂,待身旁下人替他披衣束带。黑色长袍,双臂剑袖,腰身缠上深蓝腰带。 裴秦墨侃然正色,凌厉的目光至身旁下人小心翼翼,连气都不敢大喘。 待旁人退下,裴秦墨才拿出那块成了一半的翡翠,别在腰间。 昨日裴夫人身子不适,裴秦墨向来孝顺,十年前失了父亲,已是心痛不已。如今更怕母亲出了事,令他寝不成寐,便是一早准备前去探望。 房门轻推,晨光洒落门前亭院,抬眼望去,一娉婷婀娜的身影坐落亭中石椅上。 洛云裳今日赶早而起,为的便是逮住裴秦墨。 忽而听到身后开门声,拉紧杏色大袄,起身回头,小步跑向裴秦墨,嫣然含笑。 “裴公子,您醒了,可是要前去看望夫人?” 裴秦墨踏出门,轻嗯一声,擦过她走去。 “你若是要前去看望夫人,阿灵同您一起。不过,历经昨日一事,公子可是信了阿灵的医术?” 裴秦墨瞧她,桃花眼流转冷淡。“容小姐确实有点功夫,裴秦墨在此替阿娘谢过。” “所以,你还赶我走吗?” 闻言,裴秦墨怔了怔。 “难道,公子就没有对我心动过……”洛云裳逼近裴秦墨,望他赤瞳,眨眨眼皮,“公子,可……” “感情之事,无法勉强,如容小姐所说,若是逼迫,定是难以幸福。”他将她推开,背手往前走去,“还希望容小姐记得你说过的话。” “好!”洛云裳咬咬牙根,收回温婉,沉了目光。“既然裴公子这般硬气,想要将我赶出裴府,我自然不会坐以待毙。 我知道你与夫人不喜容府,即便我坦言绝不跟容府同流合污,你们定也不信。可我必须留在裴府,嫁于公子,那也不去。” “世间之事,自有定数,还望容小姐不必这般纠缠。” “我知裴公子为堂堂骠骑将军,每每胜战而归,皆会引来女子旁观。城中女子,无论是否出阁,提起英勇善战,冷血无情的裴将军便情之所钟,自是不缺女子投怀送抱。”洛云裳一手轻搭裴秦墨肩上,缓缓绕他身旁,即便耿直脖子,却也同他肩膀之高,“可我就是一片痴心,只想要裴公子……” 闻言,裴秦墨侧脸,凝视她,眼中分散的红血丝燃起怒火,如同锁定猎物,即将奋发。 洛云裳紧拽衣袖,气势跋扈同他对望。 “容小姐是个大家闺秀,知书达理的女子,可知您这是强人所难。” “那又如何,你将我赶走,何不是强我所难?” 裴秦墨嘴角不屑一扯,将脸撤回。若是论军事,他对答如流,辩口利辞,可今日他竟是碰了壁。 “裴公子向来孝顺出了名,婚事自当听从夫人之言,可夫人是要赶我之人,裴公子可要好好替我美言几句。若是不肯……” 骤然裴秦墨侧身将搭在肩上的手臂拽住,“不然如何?” 手腕被扯有所疼痛,洛云裳蹙了蹙眉,厉声道:“不然,我便向皇上告发,你,裴秦墨要造反,暗杀齐得金……” 霎时,裴秦墨一掌捂住她嘴,眼里泄出怒火,将她顶到身后柱上,低沉沙哑道:“不亏是容府女,心机算尽,深奸巨猾,潜伏裴府寻我弱点,威胁我。” 洛云裳一手被他摁于柱上,只得左手扯掉捂在她嘴上的手掌。 “裴府不也如此,算尽一切,只为将我赶出裴府。” 两人四目相对,怒目而视。 “只要你说服夫人,将我留在府内,此事便将烂于肚中直至入土。” 裴秦墨松手,嗤笑一声。 “可有一事,阿灵绝对真心对待。”她揽住裴秦墨脖子,踮脚一口吻在他的嘴角,“就是对你的真心。” 第5章 谋计赶人 顷刻之间,洛云裳收回身子,裴秦墨眼底透出凶焰,反手拽她。 身为裴府公子更为朝廷骠骑将军的他,向来只有掌控他人,却第一次被一个女子威胁和强迫,自是生气,不屑道:“别仗着你有几分姿色,就想引诱本公子。在我眼里,区区容府女,毫无用处。” “不管是威胁还是倾慕,阿灵始终都是真心的。” “花言巧语……”裴秦墨加大手劲,洛云裳疼得蹙眉, “裴……将军……” 蓦然,裴秦墨身后传来声音。洛云裳放长目光,擦过裴秦墨肩膀,隐隐看到此人正是昨日在花院同裴秦墨身旁的男子。 见覃炎来此,裴秦墨松开手。洛云裳抬眸,迎上裴秦墨冷漠矜贵的脸庞,那双渗透杀气的赤瞳,宛若杀伐果断的利剑。洛云裳忽觉此举或许过于鲁莽,竟是威胁堂堂将军,怕大命不保,令她不得垂眸示弱小声道:“我见公子这般厌我,阿灵只是想先表明心意罢了,或许公子可同我一试。”她拽紧衣袖。“可公子也要记得,莫要将我赶出府,不然我们都别好过。” 洛云裳心慌行礼,匆匆离去。 覃炎望着洛云裳离开才舍得上前,在他眼里,洛云裳落雁沉鱼,香温玉软,与裴秦墨简直天生一对。他含笑上前,不识趣道:“将军,这仗一打完便抱得美人归,恭喜啊……” 不料这话还没说完,裴秦墨杀了个冷眼投向覃炎,覃炎意识到说错话,紧闭嘴巴,“小的知错,该死……” 裴秦墨不满道:“找我何事?” “我是来提醒将军您别忘了,巳时跟陈公子约好狩猎一事。” 裴秦墨抬眸望天,发觉时间已不早,本是做好看望母亲后出门,却未料到因为洛云裳耽误了时辰。 “你觉得我会忘记?” “倒也不是……”覃炎顿了顿,“只是将军向来准时,昨日说您今日辰时会去看望夫人,覃炎在东房之外久久等不到您出来,以为您忘了……没想到,原来……”他发觉头顶之上投来一阵难以喘气的目光。 “闭嘴。” “是。” “今日之事,若有他人知道,你这舌头割了。” “遵命。” * 中房院内,下人忙忙碌碌清理地面积雪。裴秦墨踏入院中,往夫人屋中快步走去。刚踏入屋内,便问到味道极浓的汤药味,裴秦墨蹙眉。 “阿娘。” 眼见裴秦墨来看望自己,夫人靠坐在罗汉桌上笑了笑,“阿墨,你来了。” 青银端起药准备为她,裴夫人示意她先退下。 “阿娘,您可好了些?” “自然好多了,多亏这些药……”说着,裴夫人顿住。这两日没有大夫的药方,只是在容府女的医治下,她竟是好了许多。 在裴秦墨来前,洛云裳早已来看过夫人。知道夫人不欢迎她,洛云裳并未久待。夫人拉住裴秦墨的手,语重心长道: “阿墨,虽说这容府女确实有点能耐,可她终究是容府人,娘向来不喜容府,更何况你爹当年突然将你与容府定亲一事,我甚是觉得蹊跷……” “阿娘。”裴秦墨轻轻将手搭在夫人手背上,“阿娘不必操心过去,当年阿爹骤然离世,实为蹊跷,这些年我也一直在寻找当年遗留的证据。阿娘放心,阿墨定会将阿爹离世一事查个水落石出。阿娘好好养病,莫要再伤了身子。” 闻言,夫人双眼通红,心中之痛,难以言表。平息情绪片刻,缓道:“阿墨,过几日我会以容灵灵陷害裴夫人一事,将她赶出裴府。” 裴秦墨沉默片刻,回道:“阿娘,或许此事要暂缓。” 裴夫人有所激动,不解道:“为何?”本是愁着如何找借口逼走容府女,恰好昨日容府女上手医治了她。此刻来个陷害的罪名,简直完美。“你可知,这种机会不多?我们家也绝对不可能与容府成为亲家!” “阿娘,孩儿这般做实为两点。” “如何说?” “第一,目前大夫还未回城,城中也未有医术高明之人,碰巧容灵灵会此术,更是将阿娘缓解了病情。将她暂且留在此处,若是阿娘出了什么状况,还能有得医治。更何况容府一心想要拉拢裴府,定也不敢做出伤害我们的事。” 闻言,夫人微微颔首。 “第二,不管是母亲的怀疑,还是孩儿的调查,皆离不开容府。” 蓦然,夫人眼神一亮,“阿墨可是查出什么来了?” “目前还只是猜测,所以留容灵灵在此,与她亲近,还能查探些我们所不知的事情。” 裴夫人不安道:“当年你爹手中的日记犊到底落在谁人手里……”被裴秦墨握住的手颤了颤,“只要找到了日记犊,一切,就明了……” 裴秦墨轻拍夫人手背,“阿娘,我不再是十年前那个小孩子了,我如今是骠骑将军,已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阿娘再也不必独自承担一切。” 裴夫人泪落衣襟,抬手摸摸裴秦墨的头,“还好裴府还有你。” 裴秦墨端来药,“阿娘,药再不喝,可就凉了。” 伴随一滴泪,裴夫人冁然一笑。 * 冬日锦卷,大雪后的闵城热闹非凡。位于闹市中心矗立一座木楼,大牌刻着青玉楼三字。门外虽一眼平淡无奇,里头实则纸醉金迷,恋酒迷花。 裴秦墨独坐厢房,眼眸深沉,攒眉蹙额,他等了陈家公子一个时辰,仍旧不见其踪影。好不容易等到房门被推开,却是迎来一群衣着暴露,削肩细腰的女子。 “这位公子,定是久等了……” “陈公子说他还有要事处理,让我们来陪着您……” “向来陈公子只自称闵城第二俊男,说是裴公子才是第一。今日一见,果不其然,裴公子如此英俊潇洒,英姿勃勃,不枉为闵城第一。” 她们嫣然含笑,围于裴秦墨周身,满上酒,递给裴秦墨。 “公子,可要来一杯嘛……” 裴秦墨冷脸,正襟危坐。“让陈?给我滚过来!”本是约好一起上山打猎,没想到陈?竟是耍他,给他叫来一群女子纵他作乐,裴秦墨心中怒火燃起,紧拽拳头。 “哎呀,公子,既然来了何必干坐着,喝一杯嘛……” “就是,喝一杯……” 风韵女子,身上沾满脂粉香味,更是有人抬手搭于裴秦墨肩上。骤然“砰”的一声,厢房门寂静无声,众人目光落于桌上那把屹立不倒的刀子。 裴秦墨冷如冰霜,甚是杀气腾腾,命令道:“给我叫陈?过来,不然,死的就是你们!” 女子见刀如失了魂魄,纷纷惊叫起身而逃,慌乱之中高大身影不急不慢走来。陈?衣身松垮,半披发丝垂落于起伏结实的胸口,虽是精瘦,腹部却状块分明。 陈?一笑,凤眼狭长,眼尾上挑,魅惑众生,轻声细语道: “我说谁这么大脾气,赶走我的美人儿……原来是我们裴公子……”陈?从门外走进,话还未说完,便见桌上矗立的刀子顷刻飞向自己。他轻轻歪头,刀子插于门上。 “说好的打猎,你叫我来此做什么?” 陈?咧嘴一笑,眼睛眯成缝。“裴将军常年征战沙场,我这不让你来放松放松。” “合着打猎一事,是在耍我。” 陈?抬手晃晃,“说什么耍你,打猎想去随时可以,你这尊大佛这般难请,好不容易请动了,不得让您看看外界繁华?”他落座裴秦墨身旁,递酒给他。 裴秦墨无视,陈?一手搭肩于裴秦墨,又道:“听说裴府近日来了个美人,身姿娇小,纤腰楚楚,一颦一笑,令人脸红耳热?看来我们这常年不开花的铁树定是被滋养了,本是准时守约的裴公子也有迟到之时。” 裴秦墨反手搅他脖子,压下,“堂堂陈公子整日流连青玉楼,放着府中大业不干,脑袋整日不是男女之情,便是女人身姿。” “疼疼疼………”陈?抬手拍打裴秦墨后背,“本公子可没说错,倒是你,未守时还一口胡搅。”虽说陈?整日流连青楼,夜夜笙箫,可也是个精明人。与人约好,向来准时准点的裴秦墨,今日却晚了半刻,陈?可是铭记于心。 闻言,裴秦墨松开,“我看你平日只爱在青玉楼喝酒,今日却突然有了雅兴让我陪你打猎,我这才应了你。” “哟,裴将军还挺仗义的。” 裴秦墨撇开脸,冷道:“我是怕你虚了。” 陈?笑意凝滞,啧了一声,反问道:“屋中藏娇,你不虚谁虚?” 裴秦墨冷眼洒去,陈?毫不畏惧,继续道:“城中谁人不知裴府来了个大小姐,天生丽质,娇滴温软,你这血性男儿可不被迷惑?” “或许是你错了,容府此次前来并非正是定亲,正确来说,离定亲还有很大距离。” “哟……容府拿出婚纸还不作数?” 闻言,裴秦墨双指夹起酒杯,掷向一旁花瓶,蓦然碎裂,掉落外地。“你若是在乱说,下场如它。” 第6章 他的力气 裴秦墨不屑起身,“你今日请我前来若是不为正事,我便走了。”裴秦墨甩袖,大步离去。 裴秦墨向来如此,开不得玩笑,一本老正经,无人情味,也无趣。可陈幕就是爱跟他玩,两人从小交情较好,父亲之间来往密切。 裴秦墨从小博览群书,无论走到哪,手上皆有一本书。而陈幕大有不同,虽父亲是个文官,可对于陈幕而言,书本是囚禁灵魂的存在,从不喜书。便是在裴秦墨看书练字时,在他旁边拽拉着他一起玩耍。 裴秦墨是众人榜样,不仅能熟读四书五经,兵法之书,拿起刀剑,气势自是不输战场上的将士。 在私塾那几年,陈幕曾被欺负,裴秦墨路见不平,随意持一树枝,冷眉冷眼前去解围,不料还未动手,从小便一副将军气势的裴秦墨,吓得众人逃之夭夭。从此以后,无人再敢欺负陈幕,而他便日日跟随裴秦墨身后。 裴秦墨的冷淡向来如此,陈幕也早已习惯。今天同意陪他出来打猎,自是很给面子,只是他爱唠叨爱玩了些,时不时便惹怒了他。 “哎呀,我开玩笑,开玩笑的……”陈幕速速追上。 * 自从来到闵城,洛云裳还未出过裴府。今日大雪消停,阳光明媚,裴府之内,只听街上熙熙攘攘,洛云裳迫不及待披上粉袄子,拉着阿木到闹市去。 闵城与榕城两城之间,不过一个时辰的路程,文化与风土人情并非有太多差异。虽是出门散心,洛云裳却始终心不在焉,裴秦墨这般难搞的人物,到底要如何才能让他对自己动心。 以前她甚是觉得赚些银两太难,如今已改观,让一铁树开花才是这世上最大的难题。 自古以来,男主外女主内,那些能紧紧诱住男子的女子,皆有一个优点,便是面容姣好,身姿性感。单看裴秦墨对她的态度,洛云裳便清楚自己并非裴秦墨所爱,她想着叹了声气。 “小姐为何叹气,可是有烦心事?”阿木问。 烦心事? 对于洛云裳来说,太多了。若是被裴府赶出门,她一切计划皆付之东流。不但无法替父亲伸冤,区区小命还将被灭掉。 可她不能袒露一切,只能强颜为笑,若无其事摇摇头。 “小姐,您看。”阿木指着前方一家店铺,“既然您到了裴府,至少也要了解一点公子的喜好。” 洛云裳抬眼望去,木匾上刻着糕点两字,虽店面平平无奇,门外却长龙大队。 “糕点?” “没错,公子最喜欢这家的绿豆糕。”阿木滔滔不绝,“这家店是闵城出了名的,但凡吃过一次,定会想着下次,下次还有下下次……特别是裴公子,隔三差五就要吃上这家绿豆糕。” 裴秦墨喜欢吃绿豆糕。 洛云裳俏眉,灵机一动,问道:“你是说裴公子喜欢吃绿豆糕?” “没错。裴公子特爱吃甜食,苦的他连碰都不碰,好在公子生病得少,不然那苦药都不知道要如何喝下去。” 甜食。 “那裴公子还喜欢吃什么?” “嗯……”阿木想了想,“只要是肉,没有公子不爱的,前提是这东西不苦!硬是要说几样公子最爱的,绿豆糕必须第一,接着就是红烧肉,焖鸡……” 洛云裳指腹轻轻点在食指上,她怎没想过,既然自己入不了裴秦墨的眼,倒不如抓住他的胃口。 “小姐今日人多,咱还是先走,等今夜阿木自己来买......” “不!”洛云裳拉着阿木排起队,“既然公子喜欢,为何不买。” “阿木是怕小姐您站久了,受不住。” 洛云裳摆摆手,轻描淡写道:“哪有为夫君买东西而感到累的。” 见洛云裳这般没大小姐架势,不自觉笑了笑。本是听说容府小姐性格古怪,脾气暴躁,趾高气昂,没想到今日这一接触,还挺可爱的。 如此,阿木也不得听从洛云裳之言,在此排队等候。 半个时辰过去,洛云裳揉了揉小腿,好在阿木已买上几盒绿豆糕,欣喜提着走。 花烟寒嘴馋,自也是喜甜食,看着糕点色泽不错,便拿起一个试了试。口感细滑,甜而不腻,淡淡豆香,缠绕舌尖,果不其然为名店,这绿豆糕确实值得一买。 正侧脸同阿木称赞糕点时,骤然冲过一男子,将她推倒,伴随糕点掉落在地。 “阿木……”洛云裳将她扶起,“你没事吧?”随后喊住匆忙逃跑的男子,“你给我站住!” 出门在外,阿木常习惯性摸着腰间荷包,此时竟是空了手,她惊慌望了一眼,“不好,荷包,荷包被抢了!” 闻言,花烟寒起身作势追去,“本小姐给你拿回来。”不料阿木紧紧拽住她的衣袖,摇头道:“小姐万万不可,女子如何斗得过男子,更何况此人身份不明,万一出了何事,也是金钱换不来的……” 洛云裳虽是从贫困中走出的女子,自是知道钱财来之不易,身子康健也是多少银两都无法换取的。 可她向来便是厌邪恶之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可为她正值的性格。更不会容忍这班人的存在,若是纵容,天下何来安定。 洛云裳脱开手,安慰道:“放心,本小姐没你想的那么脆弱。” 洛云裳卷起袖子,抓起衣摆,大步跑去。 那人见洛云裳追上来,加快速度,却难以摆脱洛云裳的紧追不放。一个小女子,体力竟是如此好,他开始急了,连跑带推周边摊贩,尝试阻挡洛云裳的追赶。 洛云裳并非吃素,从小她便活泼好动,家门被抄之后,跟奶奶住于山中,整日砍柴烧火,爬山涉水,多的是锻炼。如今不过区区跑步,怎会难倒她。 只是,在家跨过一滩被推倒的果子,落脚时不慎踩在果实上瞬间跪滑。蓦然洛云裳脚踝刺痛,伴随一声骨裂,侧倒在地。 男子见甩开洛云裳,暗笑继续逃去。不料刚回头,一匹黑马鸣声高抬马蹄,在他面前仰起,挡住眼前阳光,宛若野兽禽人,惊得他连连倒地。 洛云裳撑起身子,盯着逆光望去。马蹄落下,马背之上,男子神色肃穆,单手持缰绳,随扬起的大衣落下,稳住黑马,威风凛凛,令人目不转睛。 暖阳之下,男子目光深深望去,落在她身上。 是裴秦墨。 洛云裳一惊,才从方才震撼之势回神,她竟是在此遇到裴秦墨。而她如今这般模样,实在出丑。怕裴秦墨更是嫌弃于她,不得速速起身,却才发觉右脚已伤,疼得难以动弹。 陈幕跟上裴秦墨之后,停下,“阿墨,怎么回事。”他放眼望去,便见一位长娇美人坐在地上,伤了腿,难以起身。他咧嘴笑,“美人儿……摔了……本公子该出场了……”他下马走去,却料想不到裴秦墨甚是利落,比他快了一步。 陈?皱眉,向来不近女色的裴秦墨,怎今日开花了。 男子见裴秦墨来势汹汹,眼神却不在他身上,松了口气。 “小姐……小姐……”阿木才从后头跟上,“阿木快追不上您了……”看到眼前模样,阿木怔住,堂堂容府小姐竟是为了她追回荷包出事了! 她速速扶起洛云裳,又见裴秦墨脸面严肃,行礼:“裴公子。” “怎么回事。” “公子,阿木荷包被抢,小姐想着追回……”阿木开口道:“是阿木照看小姐不周,阿木的错。” “阿木没错,是他的错。”洛云裳指向那名男子。 男子趁着裴秦墨不注意,赶着跑走,不料被后头的陈幕挡住去路。 “你可知你偷了谁的荷包?”陈?啧啧摇头,“你身后那位可是大名鼎鼎裴将军,而追你的那位小姐可是与裴将军关系不浅呐。” 闻言那人惊恐万分,对着裴秦墨赶忙下跪,求饶道:“我……我错了……裴将军原谅小的,小的只是……只是开个玩笑……”他将荷包拿出来双手递给裴秦墨。 裴秦墨侧脸端倪他,“开玩笑?”骤然他从马侧抽出剑架在男子肩上,“那我如此开玩笑呢?” 男子腿抖,话也不利索道:“饶……饶命……” 裴秦墨加大手劲,别他,男子脖上浅浅流出血液。 洛云裳在阿木搀扶下,上前移开裴秦墨的刀。“公子,此事大可不必杀人。既然他偷了荷包,也知其错,便饶了他一命。”她提高嗓音,“但是,有错已是无可原谅的余地,送去衙门便可。” 洛云裳抬眸迎上裴秦墨赤瞳,问道:“公子觉得可好?” “嫂子之言,即是阿墨之意。”陈幕背手走来,眼见裴秦墨如此紧张一女子,倒是想明白洛云裳的身份,边说边朝洛云裳抛了个媚眼。 此人眉眼细长,黑眸微藏,眼里满是浪荡子的勾人意态,目光灼热,来意不明。洛云裳作速撤开目光,对阿木道: “阿木,去报衙门。” “是。可是……”阿木看着难以独自站立的洛云裳,担心道:“小姐您,怎么办?” “无碍,不过一点小伤。”洛云裳推开阿木的搀扶,温柔道:“去吧。” 可在阿木走后不久,洛云裳腿便无力撑住身子,歪歪倒倒之际,腰间穿过强有力的手臂,将她稳住。未等洛云裳反应过来,双腿蓦然离地,身子一轻,竟是被裴秦墨横抱而起。 她紧紧圈住他的脖子,对上眼时,不自觉撇开。 “公子……” 第7章 你不是厌容府女?不然将她给我? 裴秦墨默不作声将她送到马背上,持起缰绳,让她拽住,随后同陈幕道: “剩下的,交给你了。” 陈?慢条斯理道:“是,裴将军。”随后一脚压制那男子,踩在他后背上等着阿木叫来衙门。 裴秦墨牵着马,带着洛云裳走出人群。一路上,裴秦墨只言不发,洛云裳也不知他是否会为今日之事丢了裴府脸面而生气。只见他冷冷走在马边,也不关心她的伤势,她只好默不作声,直到回了裴府,他将她抱回房间。离开时,她才忍不住拽住裴秦墨的衣摆。 “公子......”她顿了顿,“可是在生我气。” 裴秦墨身躯高大,遮挡门口光线,侧脸回眸,高直鼻梁隐隐发亮,睫毛浓密,下颚锐利,毫无挑剔的脸面映入洛云裳眼中。 “为何生气。”他冷冷道。 “因为我丢了裴府的脸面......” “谁说你丢了脸面?” “那公子为何这般冷淡......”她压低了声音,她三思之后,才将此话讲出,甚是怕裴秦墨生气。 裴秦墨转身,淡漠眼神洒于洛云裳,“你还真是得鱼忘筌。” 闻言,洛云裳怔住,裴秦墨这是在内涵她昨日威胁他一事? “哦......”她低声回应,“威胁公子是阿灵的不对.......”她抬眸道:“阿灵知错了,阿灵在此道歉,可阿灵对公子的心意千真万确。” “心意?倒也不必为了留在裴府,如此做戏。” 闻言,洛云裳轻轻挑起眉梢,不悦道:“公子是说我在做戏?” “惺惺作态。” 他竟说她惺惺作态?洛云裳急得不顾脚踝之伤,起身,愤道:“裴公子怎能如此说本小姐惺惺作态!爱上一个人,我没错。” 眼见洛云裳如此钉嘴铁舌,裴秦墨骤然大步冲向洛云裳身前,一手按在她身旁的木案上,赛雪欺霜逼视她。 “别以为我不知你心中所想,如此心急表露心思,定是不单单为了嫁于我吧?” 洛云裳攥拳,眼睫颤动,不可思议望着裴秦墨,倏然心中一紧。这人赤瞳深幽,横眉立目,如同一支利箭,穿透洛云裳心头。 难不成他知道自己最终目标? 不,不可能。 论是否知道她为洛府后人,裴秦墨定是不知。若是说她为了定亲一事,裴秦墨又为何要怀疑自己有其他心思? 作为洛云裳她必是要通过容灵灵的身份,取得日记犊,打听当年事态。可在裴秦墨眼前,她不过是个为了定亲而努力的女子罢了。裴秦墨为何要怀疑自己?莫不是前几日为了去书房外一探究竟,使他起了疑心? 洛云裳沉住气,回道:“公子,阿灵来此,不过是奉母亲之命,前来守定亲之约一事罢了。阿灵如今已入裴府,若是被赶出府,往后余生,可有谁还敢要阿灵。”她垂眸,示弱道: “阿灵只因一进裴府备受冷漠,怕一来就被赶走,便是心急,想要在此站稳脚跟,却冒失坏了规矩,去了公子书房之外。阿灵一时急性子,便也……吻了公子。”她抬眸观望他一眼,只见他依旧面目冷沉,似有杀气。 “阿灵在此道歉,还望公子大人大量,原谅阿灵一时冲动,做出的不是。” 话音一落,只听裴秦墨一声冷嘲,“还真会演戏。” “公子……” 不料他靠得更近,胸腔微贴她的额头,在她耳畔道:“本公子暂不赶你走,就是要看看你到底要做什么。还有,你想威胁本将军,也要看看有没有本事。” 他低沉沙哑的声音令洛云裳不安。只见他收回身子,冷撇一眼,转身离去。一股深沉的压迫感骤然散去,洛云裳松了一口气,落座罗汉桌上。 这裴秦墨竟是认为她在做戏。 可他的理解也没错,她确实是在做戏。裴秦墨这般精明,洛云裳若是不把一切火候掌控好,怕是后路难走。还没得到日记犊,便是被赶出裴府。 既是演戏了,那就演的以假乱真。 半晌,裴娘带着一位大夫入门,“小姐,大夫来了。” 裴娘欣喜着向洛云裳说了许多,说是这大夫今日回城,便来裴府看望裴夫人。恰好又碰上洛云裳受伤一事,说她气运好。 可洛云裳心不在焉,心思全然落在裴秦墨方才言语之中,便是深深叹了一口气,怏怏不乐。 好在洛云裳脚伤并非严重,大夫说只需好好修养几日,便可痊愈。可即便如此,洛云裳还是闲不住脚。 翌日一早,阿木四处寻不到洛云裳的身影,直到她听说洛云裳鸡鸣时就在厨房忙活着。 她忙不迭到厨房,看到洛云裳的忙碌的身影,松了口气,却又焦急上前拉住洛云裳,气喘吁吁道:“小姐,您这是在做什么?” 阿木抬眼一看,洛云裳脸颊沾着东一块西一块的白粉,就连身上粉衣也不放过。 如此大家小姐,竟是将自己弄成这幅样子。阿木倒吸一口凉气,不解道:“小姐,您看看您成了什么样子了……” 洛云裳刮了刮阿木鼻头,“你没看到,我正在做绿豆糕吗!” 阿木这才注意到洛云裳手上持着磨具,将包好馅料的糕点放入其中,压制好后放在厨房的长桌上。一个个印着梅花图案的绿豆糕,端正摆于桌上。 阿木双目灼灼,不可思议这是一个大户小姐的手艺。她从未看到任何一家小姐能自己做出这般精美的糕点。 “尝尝。” 洛云裳将一个绿豆糕递给她,阿木咬上一口,虽说不能与外头糕点称得上同出一辙,但远比常人手艺好得多。 阿木双眼放光,频频点头,“小姐,阿木若是有您这般手艺,定是开店去了!” 洛云裳温婉一笑道:“你们都说不错,就是不知道公子会不会满意。” 阿木恍然大悟,“原来小姐是给公子备的。”她骤然又想起什么,望着洛云裳还缠着绷带的脚踝,惊得放下手中糕点,找来椅子,让她坐下。 “小姐,您的腿还没好,可不能再伤着了。” “不碍事。区区小伤罢了,当年我瘸着腿还跟奶奶在……”声音戛然而止,洛云裳无意口快,差点说漏嘴,改口道: “我是说我看过的话本,里面的女主角特别坚强,受了腿伤还跟奶奶上山砍柴……” 阿木听得津津有味。 * 历经半日,洛云裳在阿木的搀扶下,端着糕点前往东房去。 虽伤了脚踝,但对洛云裳而言,这点小伤并妨碍她走路。倒是一旁的阿木,拉着她慢慢走。 “小姐,其实我觉得您挺厉害的。” “嗯?” “就是,不像别的大小姐,专横跋扈,趾高气扬,娇生惯养,什么事都做不了。不像您,人美心善,还厉害。” 洛云裳反问道:“你就不怕,我将你这话偷偷告诉别家小姐?” “哎,小姐我,开玩笑的。” 踏入东房,迎面而来是一座比西房大了几倍的院子。下午之际,阳光落在令头的书房外,洛云裳凝视片刻,走入正房。 还未敲门,房门忽开,一双阴鸷的丹凤眼对上洛云裳。倏然那人浅笑,风流不羁之态,似是引诱洛云裳,歪头挑眉。 “我说某人昨日怎么这般着急,原来裴府悄悄迎来的女子,竟是这般出落得月貌花容。” 陈幕抬手轻轻剐蹭洛云裳,骤然被裴秦墨拽住。 陈幕没好声好气道:“你不是厌容府女?不然将她给我?” 裴秦墨略过他,走出门,向洛云裳介绍。“昨日匆忙未跟你介绍,这是陈府公子,陈?。” 闻言,洛云裳低头行礼,“陈公子好,在下容府容灵灵。” 陈幕速速扶起她,示意一旁阿木退下。 “你看看,人家还腿伤着呢,你也不扶一扶。”陈?吐槽道:“你这铁树,就像昨日在青玉楼,竟是对一群软弱女子动手动脚的。唉……你真是没救了。” 青玉楼?堂堂裴府裴公子虽一表人才,竟也迷失在那种地方?洛云裳心中嘀咕。 说着,陈幕眼光落在洛云裳手上一盘糕点上,正准备拿起尝试一下,洛云裳眼疾手快移开。 “这是我给裴公子准备的。” “哟……”陈幕惊叹,“瞧你这腿伤成这般,还,还给这无情人做糕点?”陈幕瞄了裴秦墨一眼,“你倒是让人家进去坐坐。” “不必了。”本是想着能够与裴秦墨单独谈谈,增进感情,没想到陈幕在此,更是坏了氛围。洛云裳并不想久留,委婉道:“我本只是给裴公子送来我亲手做的糕点,既然陈公子来此找上裴公子,定是有事。阿灵一女子,不宜在此。” 她将糕点递给裴秦墨。 裴秦墨未动手,陈幕先接了过去。 “腿伤了,就好好休息,别到时说我们裴府没将你照料好。” “啧啧啧……”陈幕嫌弃道:“你看看你说的什么话,你想关心人家就该好好说,”他改变语气,温柔道:“阿灵,你若是不好好养伤到处乱跑,本公子可会伤心的。” 第8章 不简单的兄妹情 或是陈幕语气过于夸张,洛云裳竟是笑出了声,眉眼弯弯,抬眸时迎上裴秦墨的冷眉冷眼,如同火球滚落冰川之上,猛然熄火。 洛云裳速速抿嘴收回笑意,礼貌道:“谢裴公子的关心,阿灵会好好养伤的。”视线落在绿豆糕上,“昨日本是想给公子买上您最爱的糕点,却没想到都……”她扬起笑意,“裴公子记得尝一尝。”洛云裳笑颜如花,转身一瘸一拐离去。 “哎,你这腿脚不利索的,我帮你......”陈幕将绿豆糕推给裴秦墨,赶着上前搀扶洛云裳,怎料持绿豆糕的手被裴秦墨拽住,“回来。” 陈幕哎哟一声,诧异道:“这可是你未婚妻,你就这么对待她?人家一早不管腿伤,死活给你整出一盘绿豆糕,你就这般待人家?” “你懂什么?”裴秦墨回屋,陈幕跟随在后叨叨不停,“哦,对我什么都不懂,合着我情场高手被你堂堂铁树看不上看呗。” 裴秦墨斜睨他,将绿豆糕堵他嘴。蓦然陈幕目瞪口哆,咬上一口绿豆糕,碎碎念道:“这可比那家店不相上下,没想到堂堂容府小姐竟有这般手巧?”裴秦墨眉梢微微一挑。 陈?递给裴秦墨一块,“阿墨,你尝尝?”怎料裴秦墨冷冷盯着,“你在想女人?” “什么……”趁裴秦墨开口,陈?快速将绿豆糕塞入他口中。 裴秦墨怒目而视。 “人家一番心意,尝尝呗。” 裴秦墨冷不丁咬上一口,方才喝茶留下的干涩瞬间被冲淡,内陷细腻,唇齿皆留下淡香。 这味道竟是还不错。 “怎么样,还不错吧?” 裴秦墨唇角隐隐勾起的幅度瞬间消散,淡道:“一般。” “好吃就说好吃,不好吃就说不好吃,就像人,好人就是好人坏人就是坏人,怎还有一般说法。”陈?再拿起一块绿豆糕,“三日没回府了,我该回去回去露个面了,免得我那父亲太久没见我,要将我赶出府。” 伴随陈幕离去,声音渐渐消散,只剩那盘绿豆糕静静陪伴着裴秦墨。他抬手再拿起一块。 * 洛云裳坐在西房院中发愣,光下摇曳的树影,斑斑驳驳印在她身上。她甚是苦恼,叹息一声,食指在石桌面的纹路划来划去。 “小姐,为何日日这般愁眉锁眼。”阿木走来,给她披上大袄,“天冷,小姐可别着凉了。” 洛云裳起身,拉住大袄。今日为了给裴秦墨做上糕点,还未赶得去看望裴夫人。临近午时,还是看望一下为好。本是被厌恶的容府女,更要好好表现自己。 “阿木,去厨房拿一盘绿豆糕,一起去看裴夫人。” “是,小姐。” 中房大堂,摇摇晃晃走来娇小的身影,青银见了惊呼一声,“夫人,容小姐来了。” 洛云裳嫣然含笑,“夫人好,今日阿灵做了些绿豆糕,带来给您尝尝。”阿木将绿豆糕放在裴夫人身旁桌上,裴夫人瞧了一眼,色泽不错,精巧有食欲,只是此物出于容家人之手,令她有所唾弃。 “看不出堂堂容府小姐也有这般手巧。”她讽刺道。 “手作之物,难度不大,不过能得到夫人的夸赞,阿灵很是开心。” 倏然四周寂静,本以为裴夫人会给面子尝试一块,怎知她默坐闭眼,丝毫不将洛云裳放在眼中。如此难堪之态,洛云裳指尖泛白紧掐手心。果然,只要身披容府之女,无论她如何做都不能让容夫人正眼待她。 “既然夫人要休息,阿灵这便退下,不扰夫人清净。”在阿木的搀扶下,洛云裳缓缓走动。还未踏出大门,便见裴娘笑容满面匆匆来报。 “夫人,冬至即将到来,容府派人送了厚礼而来。” 洛云裳眼睫一颤,停下脚步。 大半个月过去,算是听到容府消息了。洛云裳紧绷的唇角一松,亮起笑意。 “容府?”裴夫人有所不耐烦。 “是的,现在一条队伍正在外头等着.......” “让他们进来。” “是。” 容府队伍抬着大箱小箱走进裴府,雕刻精致,镶嵌黄金的黄花梨落于园中,一个个皆被打开。 “裴夫人好,容府为两家庆祝冬至节,为此送上南方上等茶叶一百斤,珍藏黄酒、米酒、白酒等各一百樽。冬至如大年,乃重要节日,天虽寒,共相度,容府望两家之间亲密友好,你来我往,互促大事所成。最后祝裴夫人一切顺遂,身子健康。” 发言者为容府队首,洛云裳也不清楚其人,只见他给到她一个小木盒,“这是夫人给小姐您的。” “我?” “是,小姐请收下。” 洛云裳接过沉甸甸的小木盒。 裴夫人洞隐烛微,算是看透容府心思,不悦道:“容府心意我收了,回去告诉你们大人,我们裴府不穷,样样不缺,不必大费周章给我们裴府送礼。更何况,女方先于男方送礼,是想让外界人看不起我们裴府?” “夫人,不过是一点心意罢了,何必如此过分解读。” “你们容府,可比我还过分!” “娘。”裴秦墨高挺身姿悄然现于院中,随意撇过容府送来的众多物件,小声对裴夫人道:“他们也是听命办事罢了,刀剑要对准的,不是他们。”裴秦墨所言有理,她这般撒气不痛不痒,根本撞击不到容府,随后慢条斯理道:“你们退下吧。” 洛云裳抱着木盒默默站于一旁,待容家人退走后,裴夫人吩咐道:“裴娘。” “在。” “南方上等茶叶一百斤,珍藏黄酒、米酒、白酒等各一百樽,原装送去容府。” “是.......夫人,您是说,容府送来的这些全都......” “没错,裴府绝不收容府一点东西。”裴夫人对容府的痛恨,甚是恨之入骨,当年若不是容府,裴德怎会死,好好的裴府怎会成今日局面。 她悄然红了眼眶,嘴角隐隐抽搐,目光移向洛云裳,深深剜过一眼,转身回屋。 洛云裳抱着木盒回到西房,坐于屋中连晚饭都没了胃口。 从今日一事便可看出,裴夫人有多憎恨容府,而她却还要在其中寻求一份尘埃落定的婚事,她该如何扭住这般局面。 她怏怏不乐打开木盒,里头却是几盒容娘临走时给她遮盖黑痣的粉膏,面见此物,她愈发失落,眼眶乍然一热,却看到被挤在木盒边缘一封不起眼的信。 洛云裳迫不及待将它打开。 阿灵,哥哥在后门。 洛云裳不顾脚伤猛然起身,嫣然一笑,“是阿兄!” * 夜月昼星,后门之外,人烟稀少。洛云裳躲过府中眼目,悄悄走出后门。 男人一身灰色长袍外加黑色大衣站于大树之下,高挑身姿,背手抬眸遥望月色,洛云裳放轻脚步,缓缓走向男子身后,嘴角掩盖不住的笑意,低声一叫:“阿兄......” 容天回头一望,抿嘴而笑,目光温和,温文尔雅,垂眸轻轻扫过洛云裳,关心道:“妹妹为何不多穿些出门?最近可还好?”他解下身上大衣披在她身上,“若是着凉......”他骤然瞥见洛云裳腿上的纱布,勃然变色,“妹妹怎么伤了。” 洛云裳后退几步,尝试用衣摆盖住,摇头道:“阿兄,这是我不小心摔......”骤然的拥抱堵住花烟寒的话音,待洛云裳回神才知自己靠在容天的怀中。他的胸膛起伏不定,热气扑面而来,红了她的脸色。 “阿兄......”她将他推开。虽说两人是兄妹关系,可只限于他与真正的容灵灵之间,她与他不过是雇佣关系。只是她对容天这般好感,且是因为在容府几日,他待她无微不至,不同于容府他人承颜候色,令她舒心自在。 “阿灵无碍。只是阿兄为何要在这里偷偷见我?” 容天扔敞着双手,眼光一滞。 洛云裳又问:“容灵灵可找到了?”听闻此话,容天目光一晃,收回手,黑眸望着洛云裳神情有所古怪。半晌后他才回应道:“还没有。” “那阿兄没有别的事,妹妹就先走了。”偷摸出来,令洛云裳心中不踏实,又道:“往后阿兄要看望阿灵,可以直接进裴府,光明正大的话,没什么不好的。”她将大衣脱下,披回他身上,便是要走。 “别......”容天拽住她,在洛云裳侧脸时,他似乎看清了什么,松了手,浅浅一笑,“好好过下去,不要再伤到自己了。阿娘让我带句话给你......”他顿了顿,难以启齿。 “说什么?” “说,婚事必须早日定下来。” “好,我知道了。”洛云裳淡淡一声,心中大石越加坚固,令她闷闷不乐。 那一夜,洛云裳寝不聊寐,若是最后一件事也没完成,她将何去何从。婚姻之事她可以暂搁一边,至于书房那近在咫尺的日记犊,怎能放弃它。 三日后,洛云裳腿伤已好,阿木蹦着过来告诉她一个消息。 说是后天的冬至是个大节日,府里上下的都可以回家一日,所以很多地方的守卫都会退下,回家团聚一日。 闻言,洛云裳眉梢一挑,便是想到书房之外的守卫,旁敲侧击道:“既然如此,裴公子那东房的重要之地,应该不给回家吧?” “不不不,我认识在东房守卫的小哥,他同阿木讲他们难得回家一趟,高兴得难以入睡,阿木这消息就是从他那来的。”阿木笑嘻嘻。 洛云裳暗喜,忍着欢颜。 “哦,对了!”阿木激动得拍了拍手,“差点给忘了,夫人,夫人让小姐您去一趟。” “裴,裴夫人?”洛云裳一口水呛在喉中不上不下,“让,让我去哪?” 阿木轻拍洛云裳后背,帮她顺气,笑道:“还能去哪呀小姐,当然是大堂了。” 第9章 柳府大牌出现 冬至临近,府中上下忙于清扫各房各院,门前挂上红灯笼,尽显节日喜庆之象。 大堂之中裴夫人闻香饮茶,神闲气静。自从洛云裳向她针灸之后,裴夫人气色红润,头痛毛病轻了许多。不得一说,洛云裳还真有两下子,竟是把闵城高医比了下去。 “夫人好。”洛云裳端庄行礼。 “坐。”裴夫人置下手中茶杯。 洛云裳关心道:“夫人最近身子可还好?” 裴夫人冷笑道:“真是多亏容府小姐,我这老毛病竟是好了许多。” “那日为救夫人,阿灵也是怕出错,便是小心翼翼。如今夫人身子能够逐渐恢复,阿灵心中大石算是放下,替夫人感到高兴。” “没想到容府竟是培养出一个巧手的女子,不但医术有方,更是能做得一手好糕点。” 闻言,洛云裳愣了片刻,裴夫人竟是称赞她糕点做得好?这可是意味着,裴夫人已是尝过她亲手所做的绿豆糕? 洛云裳眼睛一亮,又惊又喜。 “若是夫人喜欢这糕点,阿灵可以天天做给夫人吃……” “到是不必。”裴夫人饮茶,“只是作为裴府女人,可不是容易的路。” 嗯? 洛云裳僵持住,还未等她开口,裴夫人又继续说:“明日就是冬至,眼看裴府上下依旧忙碌不停,作为裴府人,可是要跟着打点一二。” 虽不清裴夫人之意,可话既是这么说,洛云裳自也清楚。裴夫人,这是认了这门婚事了。洛云裳嘴角藏不住笑意,便听她叫唤青银。 “在。” “说说,如今还剩下哪些地方未搭理。” “东房处灯笼未挂,西房处院子未打理。” 裴夫人掀起眼皮,眼神投向洛云裳,紧接垂下继续喝茶。 * 屋檐之下,洛云裳一手挡在额上,半眯着眼顶着朝阳,抬头望道:“这……这么高啊……” 洛云裳一手持着红灯笼,愣了愣。 “小姐,梯子来了。”阿木和下人搬来木梯,高梯搭至屋顶,洛云裳不禁咽了口水。 “小姐,您可看到了,那木板子下有一个小洞口,您这手上的钩子往上一勾,就完事了。”阿木指着洞口,洛云裳跟随指尖望去。 “看到了。”可是……她怕高。但,这是裴夫人给她的考验,她又怎能坏了这机会。便是咬咬牙,一手持灯笼,一手抓住木梯,一步一步缓缓登上, 阿木在下稳住木梯,担心道:“小姐,您可要小心点……” 话音未落,洛云裳骤然颤腿,视线不慎飘过底下之地,那悬空漂浮的不安,令她身子往木梯前倾,双手死死拽住木梯。 “小姐……” “没事。”她的声音微带颤抖,却依旧咬紧牙根,抬眸往钩子处去。 为了谋计生存,给人洗衣做饭,清桶扫厕之事皆做过,如今区区挂灯笼之事,定也难不倒她。 进裴府的目标她不会忘,也不能失败。阿爹的冤屈定要洗清,让天下人都知,当年一事皆是一场闹剧。她的一生虽平淡无奇,可便是凭借这番信念活到至今。 眨眼间,灯笼钩子落入孔中,洛云裳叹了口气。站在高处,便是望得更远,不自觉将视线落在书房之处。 大门是紧闭,门外落着一个大金锁,除了裴秦墨无人能打开。只是在高处眺望的洛云裳,看到书房屋顶之上有几块不同颜色的房瓦。据她多年摸爬滚打的经验看,这不同颜色不同覆盖程度的房瓦,其实是工人的偷工减料,也便是说,这房瓦并不牢固,用力一揭定能入其屋。 洛云裳暗自一笑,似是像被她窥探到秘密一般。 “小姐,您成功了。”阿木在下喝道,洛云裳得意之时,便是边下边道:“不就区区挂灯笼,何能难得到我堂堂洛……”话未说完,洛云裳只觉脚一轻,不慎空了脚底,便也使扶在木梯的手劲加大往身边扯,导致木梯不稳。 “小姐……小姐……”阿木力劲小,奈何不住洛云裳的动静,尽管她紧紧撑住木梯,仍是无济于事。木梯悄然远离屋顶,跟随洛云裳的力劲向外倒下。 “救命……救命……”高空之上,远离地面的脚心愈发而软,倾倒之间,她甚是想好过上下半辈子的瘫痪生活。 洛云裳紧闭双眼,伴随身子的失重,胸腔猛然作响,怎料一个身影猛闪而来,强有力的手臂穿过腰肢,拦腰横抱将她在半空拦截。骤然一声猛烈的爆破响彻在洛云裳耳旁,便是见木梯瞬间被踢爆。 洛云裳紧紧圈住裴秦墨的脖子,埋头于裴秦墨胸前,十指将他整洁的衣领拽乱得不像样。 “松开。”只听耳边冷淡一声,洛云裳才缓缓抬头,凌乱的发丝落于脸上,楚楚可怜。眼前男人棱角分明,神采英拔,一双淡漠的赤瞳斜眼倪他。微风习习,将他身上清淡的体香吹散于两人之间。霎时间她竟是分不清,她是心动还是吓得心破。 剧烈作响的心跳声回荡于耳边,洛云裳不慎红了脸颊,怔怔望着眼前男子忘了松手。 “你要本公子将你双手断掉才肯罢休?” “小姐,小姐......” 方才木梯蓦然破裂,使阿木惊吓一跳,待她回神时,便已看见洛云裳落在裴秦墨身上。 好在相安无事,阿木这才松了口气。 在阿木的叫唤之中,洛云裳回神,见裴秦墨衣领被自己拽得皱巴,赶紧将其拍打整齐。 顷刻之间,裴秦墨将她放下,整理一半的衣领仍存在半边不整。她伸手想着继续整理,却被他钳住,质问道:“区区一个灯笼都挂不好,到底是人的问题还是心思的问题?” 裴秦墨每次与她说话,总是带着三分质疑七分杀气,洛云裳甚是不清裴秦墨之意。 她作为容灵灵进入裴府,不过是因婚约一事,不爱便恨这很正常,可裴秦墨展现出来的,并不是一般的爱恨,而是一种令人难以琢磨的怨恨。 “阿灵并不知公子言下之意,阿灵不过是依夫人之命,为明天的冬至做好的准备,自然是一心向好。致于是否是人的问题,阿灵又该如何回答,公子才会满意?”洛云裳只觉他莫名其妙,何事都能上纲上线,却依旧笑意吟吟,好声好气。 裴秦墨向她探身,附耳道:“裴府之中,皆是我的眼线,你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掌控之内。方才容小姐为何会失足掉落,是否也该反省一下?” 闻言,刚平复下的小心脏再一次狂跳而起,洛云裳拽着衣袖咽了口水,眼里闪过一丝慌张。 裴秦墨收回身子,依旧脸庞冷清,负手离去。 这日,洛云裳不负众望,将东房的灯笼,西房的院子全都处理好。阿木被裴夫人下令,绝不能帮她半点,可到最后阿木还是看不下洛云裳辛苦无力的模样,在西房偷偷助她一臂之力,完成了今日任务。 日落月起,洛云裳沐浴褪去一身疲倦,只穿中衣便瘫在在床上一动不动。 “阿木,水......” 阿木速速端来,“小姐,您的水。” 洛云裳一口闷下。 “对了小姐,还有一件事,阿木觉得您应该还不知道。” “什么事?”她懒散道。当今她脑海里全是如何接近那孤傲清高的裴秦墨,对于其它事情已失去了解的兴趣。 “明日,柳小姐可就要到府里来了,届时她将会与你同住西房。” 洛云裳打滚从床上腾起身子,“什么?同住西房?”怪不得今日要求她必须将西房打扫干净,原来裴夫人藏着的是这个意思。 “是的,柳小姐可不是一般人。”阿木说着又给洛云裳端来一杯水,“她可是裴夫人侄女,是柳府从小娇生惯养的大小姐,性子可不好惹的。所以阿木觉得还是有必要跟小姐提一嘴,免得明日小姐不小心冲撞到她,惹裴夫人生气。” 虽说自从来了裴府受了不少委屈,可身边的阿木却是真心为她好,只是将她看成小姐而非容府小姐,阿木果然还是最纯善的女子。 “阿木,谢谢你。” 阿木一惊:“小姐为何突然如此,这不过是阿木应该做的。” 洛云裳揉揉阿木发丝,“这人生地不熟的,也只有你真心待我。”洛云裳骤然红了眼眶,“若不是你在我身边,我或许早想逃离这里了。” “小姐,您可千万不要这般想。婚约一事并非小姐的错,难道不是错在大人吗?小姐不过是被一手推来,也是身不由己。” 洛云裳低沉一笑,“原来也有人能看得出我的身不由己。” “那当然了。” 可惜,阿木却不能看出洛云裳真正的身不由己。 那夜,洛云裳抱着汤婆子,踏踏实实的睡了一晚。 翌日一早,洛云裳还沉浸于睡梦之中,便是被外头熙熙攘攘的声音吵醒。 “柳小姐,容小姐还未起床......” “容小姐?”女人声音不容置喙夹杂不耐烦之意,“到底是我柳府一家重要还是容府这小贱人呢?” “砰——” 洛云裳房门被踹开,她惊醒起身,门外涌进刺骨寒风,穿入衣缝之中,她缩了缩肩膀。双眼朦胧下,女子踏入屋中,身姿摇曳,服饰华丽,尊贵傲慢,眉梢眼角尽显嚣张跋扈。 “我柳晴晴每次来住的都是这间房。” 第10章 情敌出现 此人昂然而入,目中无人,气势嚣张,洛云裳自是猜出她的身份。 “柳小姐,这屋子容小姐已入住......”阿木小声道。 “那又如何,搬出来,不懂吗?”柳晴晴趾高气昂,“本小姐每次来闵城,住的就是这间房子,难不成你想跟我叫嚣?” “小的不敢。”阿木低声下气。 “呵。”柳晴晴不屑一笑,圆溜溜的眼珠子转了一圈,睥睨正坐镜子前的洛云裳,“我说这屋子住着谁呢,原来是最近闵城很有名的容府大小姐,那不要脸硬要挤入裴府的容灵灵。” “柳小姐,是我没错。”洛云裳起身,端庄优雅,不紧不慢道:“我跟裴公子之间是有订婚契约所在,名分具在,并非硬挤之言。” “有婚契又如何,你倒是看看有谁承认你了?” “承不承认无所谓,重要的是,我现在就在裴府。”洛云裳脚步止于柳晴晴身旁,“柳小姐,您是客,这房子就先让您住下,希望来闵城能玩得开心点。” 洛云裳离去,柳晴晴紧要后牙槽。“又如何,阿墨哥哥只能是我的。” * 冬至裴府迎来了柳晴晴,自是热闹了许多。大堂内,柳晴晴黏于裴夫人身边,靠在她的肩上,诺诺道:“姑姑,晴晴好想你呀。” 面对七年未见的柳晴晴,裴夫人疼爱有加,“既然这次来了,就呆久一点。”裴夫人捏捏柳晴晴脸蛋。 “哼,我阿爹说,要等到我及笄了,也就是半年后,我才能来这里长住。这一次,晴晴最多五天就要回西城了。” 柳晴晴八岁那年,由于西城之地过于混乱,战事不断,柳意只能带着柳晴晴前来闵城避战,在裴府住了两年。 两年之间,柳晴晴喜于黏在裴秦墨身旁。裴秦墨每日必去私塾之外,还需完成裴德要求的剑术,常年与文书武器作伴的裴秦墨自是不喜吵闹之境,面对喜欢口口声声唤他阿墨哥哥的柳晴晴并非喜爱。可碍于柳晴晴是妹妹身份,便容忍她有时待在自己身侧。 每当节假之日,柳意会带上两个孩子一起出门玩逛,柳晴晴紧紧牵住裴秦墨的手,紧跟不舍。 从八岁那年,柳晴晴便认定裴秦墨是她往后一生的要陪伴身旁的人。小时候不知此情为爱,只知自己不舍离开裴秦墨,回到西城七年间她才逐渐明白,原来这种日思夜想,不肯分离的情感为爱情。 好在今年冬至之节,裴夫人想念多年未见的柳晴晴,令人捎信而去,柳晴晴才能来此。 知柳晴晴特别怀念闵城,更是喜欢与裴秦墨一起,裴夫人安慰道:“七年你都忍过来了,区区半年时间,我们晴晴呀忍忍就过了。” 知道裴夫人很是喜爱自己,柳晴晴面对洛云裳时自是有恃无恐,尽管今早她直言有着婚契她一点也不在意。 此刻她最盼望的,便是见驰骋疆场,英俊潇洒的裴秦墨。怎料迎面而踏进大堂的,是今早令她看不顺眼的容府女。 “夫人好,柳小姐好。”洛云裳一身淡绿立领长衫,青绿褙子,外披白色大袄,缓缓走进行礼。 柳晴晴不屑白眼,不搭理此人。 “阿灵,这是阿墨的妹妹柳晴晴,想必今早你们已是见过。” “是的夫人。” 闻言,裴夫人眉眼舒展,“往后几日,你们两人同住西房,可要好好相处。” “阿灵明白。”洛云裳入座一旁。看着裴夫人紧拥柳晴晴坐着,便是知道裴夫人从一开始对她的心思就没变过。昨日裴夫人言情虽不同以往,却能隐隐感受出她的别有心思。 明知柳晴晴今日到达裴府,却不让人先打扫偏房,分明是故意为难。不过洛云裳也不想计较,往后之事并非她所操心,她只需拿到日记犊。 来大堂之前,早已听阿木碎碎念。今日裴府多数下人已回自家,只有她从小无家可归才留在裴府。 加上柳晴晴这般爱慕裴秦墨,想必今晚裴秦墨也要被缠着陪她,自然她的机会就来了。 想着,大堂走进两个挺拔身影。 裴秦墨身披黑色大衣,上面落上些许雪花,走来时余光微微凝过她一眼,便向裴夫人问好。一旁陈幕侧脸向洛云裳挑眉,洛云裳随即移开目光。 “晴晴,你看看谁来了?”裴夫人拍拍柳晴晴,可柳晴晴却意外安静。只见她直愣愣盯着裴秦墨,紧紧拽手。 在她印象中,虽裴秦墨一直都是比她高出一个脖子头,却也是第一次见弱冠后的裴秦墨。她从未想过孩儿般幼小的裴秦墨成了今日这般气宇不凡,在成熟中又藏着些青涩的面孔。 目光灼灼,昂然挺立,一表非凡的裴秦墨仍是她心中的阿墨哥哥。只是当她得知这是一种爱意时,面对扑面而来的男子气概却红了脸。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不是一直喊着要见阿墨哥哥,这人都在你眼前怎么反而安静得过分了。”裴夫人不解,将柳晴晴推到裴秦墨身前。柳晴晴垂眸羞涩道:“阿墨哥哥。” “嗯。” “那,那我呢?”陈幕挤上裴秦墨和柳晴晴之间,轻轻挥动手中折扇。 柳晴晴不乐意抬眼望他,身子一扭想把陈幕挤出去,不料陈幕如一块硬石,难以挤开,娇气稚嫩的脸庞显出不屑,“你又是谁?” “哎,你这么说可就没人情味了。” “怎了,本小姐还需记得你这无名小辈?” “你说谁无名小辈,”陈幕急了,“我乃堂堂陈府大公子,与裴秦墨称道的好弟兄。当年某人见不到阿墨哥哥咕咕唧唧的,还不知道谁一直买糖哄着呢……” 话说一半,柳晴晴踩在陈幕脚上,故作微笑实际咬牙切齿道:“你,闭嘴。” 闻言,大堂骤然笑声一起,洛云裳望去,看到裴夫人笑逐颜开,前所未有的愉悦。 “果然还需你们三个同在,这裴府才会热闹起来。” 这一日,如洛云裳所料,裴秦墨陪着柳晴晴整整一日,直至夜幕降临,晚饭上柳晴晴活跃了不少。今夜饺子是必不可少的菜品,柳晴晴主动夹给裴秦墨,羞答答的与裴夫人回忆小时候,宛若他们才是真正夫妻一对。 洛云裳不说失落是不可能,可说失落也倒不至于,只是心中有所堵塞,反倒是一旁的陈幕见她心不在焉,时不时给她夹上几个菜。 也不知是否是洛云裳的错觉,每当陈幕给她夹菜,裴秦墨皆会撇过一眼。可洛云裳也不当回事,便是这样过了冬至的晚餐。 “听说闹市今夜有烟花,晴晴想去看看。”柳晴晴握住裴秦墨的搭在腿上手,黑眼溜溜的望着她。柳晴晴虽说不能与所谓美女所媲美,可她灵动幼态,俏皮可爱,撒娇撒痴皆能赢得多数人的好感。 “你想去看就让阿墨带你去,”裴夫人宠溺望着柳晴晴,“七年没来闵城,一直与山为伴定是把你闷坏了。” 柳晴晴喜眉笑眼,轻轻拽拉裴秦墨,撒娇道:“阿墨哥哥,可以吗?” 半晌,裴秦墨点头。 “那我也要去。”陈幕一手搭在裴秦墨肩上,“那,嫂子呢?” 洛云裳正不断一次次演绎如何进入书房之景,突如其来被提及一声,愣了愣。半晌,才回应道:“我就算了。你们带着柳小姐好好玩,我,呆在府中便好。” 她不慎看过一眼裴秦墨,不料迎上他的目光,立马撇开。 “为何不去?”他问道。 “嗯?”未曾想裴秦墨会在这一刻开口,“我,身子有点不适......你们好好玩。”他的目光剧烈洒于她身周,令她左右不适,怕是再待下去也会被拉去闹市,失了潜入书房的机会,便匆匆起身,“夫人,阿灵身子不适,就先告退了。” 裴夫人颔首,也未多言一句关心,一心只在身旁的柳晴晴上。 闵城烟花四起,裴府寂静安宁。洛云裳支开阿木,偷偷跑至书房,扛来木梯,在书房几乎无人关心的后侧,小心翼翼上了屋顶,揭开那颜色不一的房瓦。 月光之下,隐隐照亮屋中,便见洞口之下竟是恰好摆放一书柜。洛云裳将衣摆紧拽一边,蹑手蹑脚踩落书柜之上,再借助墙面稳住身子,一步步往下而去。 书房之中,充斥油墨纸香,对于喜爱读书的她来说,上一次闻到这种味道,还是在十年前父亲的书房里。此时此景,不禁让她感慨,若是父亲当年未死,或许今夜一起吃饺子便是在洛府内。 她无法细想太多美好,开始到处翻找疑似有日记犊存在的地方。 她亮起火折子,仔细检查书房书架以及各处犄角旮旯之地,只要是记录之类的文书皆会翻开察看一遍,半刻过去,丝毫不见日记犊的影子。 巡查一圈的洛云裳这时已感到疲倦,坐上裴秦墨常做的木椅歇息时,骤然发现木椅之下四面封闭。如不是她觉得椅子过重,尝试拉拽却无法拉动,她甚是无法察觉,此物竟是藏在椅子之下。 洛云裳掀开木板,一个红色木盒正放其中。她轻轻将它拖出,打开盒子,映入眼帘的便是三个大字“日记犊”。 她粲然一笑,这日记犊终是被她所寻到。洛云裳松了一口气,还未来得及打开,却蓦然传来声音。 “好好的烟花不看,竟是抛弃对你情有独钟的妹妹回府,你到底何居心。”陈幕双手抱肩无奈道:“我说你裴秦墨到底在想什么?这个时候来书房该不会是看那些催眠之物吧??” “嘎吱——”书房门悄然打开。 第11章 计划露馅 洛云裳眼神扫到窗台旁的柜子,手脚麻利藏于里头。房门一推,洛云裳紧拽日记犊,屏住呼吸,曲身弯腰低头藏于里头。 “今天可是冬至,外面何其热闹,你又要给自己关在这地方?”陈幕一路滔滔不绝,跟随裴秦墨入了书房。 裴秦墨停下脚步,似是闻到什么,警惕看了一圈。裴秦墨做事向来严谨苛刻,对于书房任何东西的摆设都有自己的规矩。只是今夜这书房气息极为不对劲,令他多疑。 “怎么了这是?”陈幕坐上书桌,“骠骑将军,这是里可不是战场,你那疑神疑鬼的心思是该收收了。” 常年征战沙场,精神高度紧张,对周围极为敏感是裴秦墨的常态。陈幕甚是觉得他在日常之中有时过于大惊小怪,没了救。明明位于自家书房,却一副杀伐之气。 裴秦墨撇他一眼,入座木椅。 “我说那柳晴晴要是发现你把她丢在河边放灯,会不会生气炸了裴府?” 裴秦墨眉梢一挑。“炸了裴府也是你的问题,陪她看完烟花我已完成任务,甚是有公务在身,也是你说会陪她一整晚,可到最后你却同我来此?” “哎,你这……”陈幕挥动手中折扇,“这事可怪不了我,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柳大小姐对你情有独钟!我陪她……” “话可不要乱说,我们七年未见面,何来之情。”裴秦墨翻上手上的书,陈幕将其拿走,又道:“我可是陈幕,虽我纨绔风流,可看女子心思我说第二无人敢说第一。今日这柳大小姐见你的眼神锃锃发亮。” 陈幕不可思议摇摇头挥动扇子,“就你这铁树察觉不到是正常。” “胡言乱语。” “哎,我怎就胡言乱语了,再怎么说,当年你父亲能够收拿雁门关取回大将军之位,可也是凭借柳氏在西北势力给予支援,才成功归来。柳氏可是暗中支撑裴府,这势力不容小觑。我甚是觉得你今夜将她晾在河边,做法不妥。” “我可明说了,公务在身暂退,你也明说你会陪她,到底是谁不妥,某人自己心底清楚。”裴秦墨起身,陈幕将他推坐椅上。 “是是是,是我的错。不过话说回来,今夜你如此着急回府,难不成是……”陈幕探脸靠近裴秦墨,“为了容府小姐?” 藏于柜中的洛云裳不小心口水一呛,差点没忍住出了声。 裴秦墨抬眸,赤瞳散出肃杀之气,双眉紧紧下压,盯着他不动。 “好好好……”每当看到裴秦墨露出这般神态,陈幕自是清楚,他碰到不该碰的底线了,便是速速收回身子。 洛云裳看到裴秦墨冷冰藏着利剑的目光,骤然不寒而栗。单是陈幕贴身好友不惜错言,便是如此,若是被他所知自己偷走日记犊是否会落个断头的罪罚。 洛云裳拽紧日记犊,坐于狭小空间里,双腿无法伸直,又只能弯腰含胸稳于其中,身子酸痛不适,也不敢乱动,只得歪头贴门缝中望着他们。 陈幕又道:“听说柳大小姐来了之后,把容小姐赶出正房,而容小姐只能委身于破漏的偏房处。你说这风天雪地的,一个弱女子住在破房子里,你作为未婚夫不应该去关心关心?” “你好像比我还在意她?” 闻言,陈幕闭了嘴,凤眼眯成线道:“我陈幕什么人你还不清楚?”他抛了个媚眼,被裴秦墨无情的眼光劈成两半。 话音刚落,府中叫唤四起:“阿墨哥哥,阿墨哥哥……” 陈幕笑不拢嘴,“我说什么,你看看,人家找你算账来了……” 柳晴晴大哭跑进裴府,一下便窝在裴夫人身边哭眼抹泪。“姑姑,阿墨哥哥好像不喜欢我,把我扔掉。” 这夜,柳晴晴在裴夫人身边嚷嚷整个晚上,全府上下都陪坐在柳晴晴身侧,就连裴秦墨也冷着脸陪同。 “阿墨速速说来,本是陪晴晴去看烟花,为何扔下她独自一人回了府!”裴夫人佛然不悦质问裴秦墨。 裴秦墨跪于大堂,正开口时,陈幕率先发言。“夫人,一切都是陈幕的主意。阿墨本有公务在身,看完烟花之后托陈幕陪同柳小姐,是陈幕擅作主张离开柳小姐,一切都是陈幕的错。这件事是我错在先,陈幕甘愿受责骂。”陈幕跪下。 “母亲,此事不关陈幕之错,是孩子认为陪晴晴看完烟花便是结束她所要求的任务,又见晴晴玩得甚好,不想扰其兴致,便拖下人与其说明孩儿有事在身需离开。”裴秦墨手背致于额上,磕头。“孩儿甘愿受罚。” 蓦然,裴夫人怒颜消散,暗自叹了声气。裴秦墨从小跟随裴德混在军队,每天应对打打杀杀,枪剑鲜血,人情味确实少了些许。 军中男子无数,自是少跟女子接触,导致他性子无比冷淡,不通男女之间的弯弯绕绕,或许是连柳晴晴对他的情意都无法感知。虽他的一切不是有意之举,却无意中伤到他人。 裴夫人也是心疼裴秦墨,将军世家不得不出将军,从小便是为了成为将军的使命,离家千里,历经生死之交的战事。可他偏是这般懂事,她实在无法狠下心责备他。这孩子,太苦了。 “算了。”裴夫人起身,拉起跪地的两人,似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而洛云裳趁众人聚集于大堂时,跑出书房,回到偏房。直到身子入被,才从兜里掏出那本日记犊。 她弹了弹日记犊,满意笑道:“拿到你了,事情可就成功一半,至于这容灵灵的身份还要不要继续扮演下去,可就看我的心情了。” 闷于被中的洛云裳掀开第一页日记犊,却是发现一页空白。她微微蹙眉又掀开一页,同是空白。 她不禁怀疑自己眼睛,揉了揉眼继续翻页,直到她快速翻滚整本日记犊,才发现此书竟是一本空白书? 她猛然坐起身子,发丝凌乱,眼神疑惑,抱着日记犊陷入深思。 怎么回事?日记犊为何是空白的?难不成其中有什么加密手段? 她小心翼翼撕下其中一张,放在蜡烛火焰上烤了烤,又放入水中试了试,皆一无所获。 或是说,这是一本假日记犊? 可裴秦墨为什么要这么做?难不成是在试探她? 不对,裴秦墨为何要试探她?他不知道自己的目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洛云裳,为何要试探她。 唯一可能,便是裴秦墨知道会有人来偷走日记犊,所以备了一本假的放在书房,掩人耳目。 既然如此,是否可说明府中不止她一个人想要拿到日记犊? 可目前该担心的或许不是这个,而若是裴秦墨今夜再次回书房发现日记犊不见踪影,是否会将整个裴府掀了,将她抓出? 洛云裳藏起日记犊,急匆匆出门时,正撞见进门的阿木。 “小姐,您这着急着去哪?” 洛云裳捂住她的嘴,小声道:“我去办件事,只要有人问起我,就说本小姐正歇息着,任何人都不准打扰,知道没?” 阿木不明所以,仍是听话点点头。 洛云裳探身出门,见正房柳晴晴还未回来,抓紧时机冲出东房。 路过大堂之外,柳晴晴依旧闹个不停,一群人围着这位大小姐安慰个不停,谁也没注意到门外闪过一个身影,往书房方向而去。 寂若无人的院中,脚步踏进。洛云裳蹑手蹑脚走至书房亭上,悄然发现,书房门的大锁竟是未锁上。看来柳晴晴救了她一命,把裴府上下急得都忘了锁门。 洛云裳不敢耽误片刻,利索进了书房,将日记犊原位归还。正准备开门走出时,骤然门窗上落下一个熟悉的影子,洛云裳顿住,心里发颤。 不是吧,夜半三更,裴秦墨还来书房做什么? 洛云裳紧张咽了口水,紧随大步回到方才藏身之处。半晌,裴秦墨独自一人进了书房。 裴秦墨一如既往入座看书,面无表情,寂静无比。他倒是精神饱满,毫无困意。不知过了多久,藏在柜中的洛云裳眼皮已开始沉重,却仍是盯着门缝中的裴秦墨一动不动。 烛光随风摇曳,书页随他而翻动,而裴秦墨始终如一座雕塑一动不动。也不知什么时候洛云裳沉沉睡去,直到清晨一束光透过门窗射进柜缝中才把她唤醒。 眼皮一睁一眨之瞬,她竟是在书房睡了一夜。桌旁的裴秦墨早已不见人影,她赶忙出了柜子,稳住慌张的心境。 还好裴秦墨早已离去,没发现她的存在。只是书房门居是未紧闭,更是未上锁。 洛云裳拉门的手一顿,昨夜也是如此成功进了书房,今早又是这般顺利出去?怕不是有诈? 她何其谨慎,探头探脑,却未发现院中人影,更无门外守卫。 她嗦的一声收回脑袋,深思熟虑之后,她认为不可坐以待毙,不管这门是有心还是无心的,走为上策! 洛云裳一路小跑出了东房,走至院中桥上时,突然一双镶嵌金子的小粉鞋挡住她的去路,抬眸一看,柳晴晴傲然睥睨,阴阳怪气道: “容小姐这是从哪来呢?” 洛云裳嘴角勾起,“柳小姐,今日起得甚早。” 柳晴晴忽略洛云裳的话,又问:“你从哪来?我方才出来时,阿木还说小姐她要好好歇息,不准让任何人打扰,我这不过几步路子就见你从东边的房子出来。”她走进洛云裳,逼问:“容灵灵,阿墨哥哥的书房就连我也不可随意进入,而你,如此偷摸做什么!” 第12章 直男的免死牌 柳晴晴瞥向书房一侧,“容府莫不是让你来此当小偷的吧?” 洛云裳嘴角上扬,淡然道:“柳小姐,事不可以偏概全,我们既是从院中相见,你又何来亲眼所见我从书房走出来?” “哦?难不成容府人有分身之术,一个在东一个在西?” “我昨夜确实是让阿木在外守着不给任何人接近,可本小姐一早离开偏房,阿木打瞌睡没察觉到,她自然不知房中人已悄悄离开。”洛云裳浅笑,“下人有时也有失了意之时,倒是今日闹出个误会来。” 就算是柳晴晴自己误会了她,又怎可能就此放过她。先不计较洛云裳此时将成为裴秦墨的未婚妻,单凭昨夜裴秦墨扔下她回府,已让她愤怒至极。 容府在外界的名早不如以前,加上容府逼婚一事,柳晴晴自是以为裴秦墨会对她冷眼相待,却全然不知他竟是不厌她,更是弃了自己来陪她。 柳晴晴从小便是柳戈尔的掌上明珠,因柳惠体质原因,产出柳晴晴一人之后便再也无法生育。整个柳氏只有柳晴晴一个女孩,便也至此成为柳氏最宠溺的孩子。向来为所欲为,钱财宠爱样样不缺的她,自是受不了被冷落的态度。 即便洛云裳所言有理,或许真是阿木不知洛云裳出了门,自己误会了洛云裳。但她必定要找出理由,先将洛云裳身上背负一个不好的名声,让她今早离开裴府。 柳晴晴黑溜溜的眼紧盯洛云裳,伴随她身上飘动的一半玉佩,一指落在她额前。 “仅凭你一人之言又怎能证明你的真假。”随之手掌落在洛云裳手臂上,柳晴晴拽住她拉扯。“我才不管你如何胡言乱语,是真是假,你今日都必须跟我去一趟姑姑那儿!” “去那儿做什么!”洛云裳脚尖勾住木桥上的木栏,一手抓住扶拦,稳住身子。 她不能去,若是去了裴夫人那儿,说不定真会被查出事儿来。本就偷摸进的书房,虽他人皆不知,可按照柳晴晴的性格,必定会闹出事。 加上裴夫人对柳晴晴宠爱有加,若是为了裴府,定会因为柳晴晴之言下令调查书房。万一昨夜自己拿出来的日记犊被裴秦墨发现残缺,定会怀疑到自己身上。 这样下去,不说为父亲查清案情,或是连在裴府待下去的日子都岌岌可危。 “我就说你一定藏着事,不然你为什么不敢去!”柳晴晴向身旁下人使了个眼色,杜儿上前扯掉洛云裳抓在木栏上的手。洛云裳推开杜儿,再次紧拽木栏,在两人的拖拽下,肚子紧贴于木栏边上,借助木栏力量稳住脚跟。 “容灵灵你绝对有鬼,不然你怎不敢同我去姑姑那!” “我说我没有就是没有……” 木桥之下是一个深不见底的陈年旧池,虽存在裴府年久,可由于维护有佳,池水清澈见底,可见其中鲤鱼游动其中。 阳光之下的水波荡漾,骤然让洛云裳悄然晃了眼,恍然十年前她独自一人去往河边捕鱼时,不慎落水一事。 骤然额头冒汗,紧拽于木栏上的手颤了颤。十年前,独自一人在山间小池意外落水的她,深得池水的刺骨冰寒,肚中灌满冰水之感,那窒息的痛苦令她瞬间无法喘气。 而她的衣袖仍然被身后之人拖拽,猛然,洛云裳手扶的木栏裂开一道痕,在她还未反应而来时,桥上木栏裂成两半,在洛云裳扶靠的一侧,顺势而为落入水中。 乍然的冰寒,刺激洛云裳的五感,她的思绪忽而回到十年前掉落水中一险。当年山间无人,本以为就此死去的她,却被一个陌生的男子所救。 可今日事态不同,裴府不喜她之人繁多,若是想要她死,她定是必死无疑,尸骨存底。 池中气泡不断上冒,柳晴晴被杜儿敏捷的伸手拉住,免于一难。 “杜,杜儿……她……怎么办!”柳晴晴焦急捂嘴,“万一她死了怎么办……” 杜儿捂住柳晴晴的嘴,小声道:“小姐可想丢弃烦恼,只得裴将军一人之心?” 柳晴晴点头。 “小姐眼前的烦恼不就是她?” 两人看向水里扑腾的洛云裳,“救我……救命……”可到最后她的声音被水掩盖,手逐渐被埋没其中。 “倒不如就这样让她一死百了,别人要是问起,我们便装作不知。” 柳晴晴魂不守舍,第一次遇到这种事,令她十分惊恐。虽说她讨厌容府人,可她只想把她赶出去,并非是要了她的命。 “小姐,裴府这般大,此处也无人,这事你知我知,你不说我不说自然没第三人知道。”杜儿说着,将她往桥下拉走。 水面光影之下,洛云裳窒息感再次萦绕而上,骤然失了力气,逐渐放弃挣扎,闭眼沉入水中。 太阳射入水中的亮光,穆然闯入一个影子,裴秦墨如鱼灵敏,游至洛云裳,丝毫不虑,一手拦腰抱她,将她救出。 “醒醒,醒醒……”裴秦墨轻拍她的面颊,不见她有所反应。 柳晴晴从后跑来,虚心道:“阿墨哥哥,她不会死了吧?” 裴秦墨抬眼望她,如火似冰,却也没更多情绪,回头捏住洛云裳的鼻子,附身对嘴为她吹气。 柳晴晴僵持在原地,攥拳。 半晌,洛云裳口吐池水,伴随阵阵咳嗽清醒而来,引入眼帘却是一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当年救她的小男孩如同他的神态,紧蹙眉头,赤瞳淡然冷漠,看不出任何情绪,在她未曾道谢时,只留下一路你没事便好,随之大步离开。 可她知道此人定不是他,却也冁然一笑,故作轻松,“裴公子……” “无恙便好……”裴秦墨准备起身时,眼神骤然一顿,停留于洛云裳右眉之上,是那颗黑痣,与十年前所见的无两样。 他的目光炽热迷惑,紧盯不放,令洛云裳极为不自在。 “怎,怎么了……” 感知目光落在右眉上的她,突而想起容娘之言,速速将扯下几条湿发挡在上面。 “阿灵姐姐,你没事吧?”柳晴晴红眼走来,“对不起,都怪晴晴,早知道晴晴就不逼你去姑姑那儿认罪,我直接找姑姑说明罢了。这样,阿灵姐姐也不会如此……” 闻言,裴秦墨脱下大衣,披在洛云裳肩上,将她扶起,问道:“何事要去见母亲?” 柳晴晴故作欲言又罢,值得一旁杜儿开口。 “是容小姐擅自进了裴公子的书房不承认,书房之地对裴公子而言极其重要,我家小姐这是为了确保公子之危,想要查明容小姐的意图,这才迫不得已逼她一起面见裴夫人一查明了。” 杜儿做为柳晴晴的贴身下人,竟是这般聪敏伶俐,有勇有谋,话语一套一套,竟把好话说遍。 洛云裳想辩解却难以启齿,裴秦墨历经战场朝廷,识人有术,自己在他面前撒谎简直是阎王爷面前求死。 柳晴晴在此刻也柔弱起来,“晴晴此事过于冲动,导致阿灵姐姐入了水。一码归一码,此事是晴晴的错,晴晴在此道歉……” 还未等她低头道歉,裴秦墨道:“你是说容灵灵偷进了我的书房?” 洛云裳紧拽大衣,一声不吭。 “是的。” “何时?” “就,就在昨夜。” “那你又怎知她从昨夜便去了书房?” 柳晴晴挠了挠脑壳,求助性看向杜儿。 “昨夜本公子在书房待了一宵,你是说她躲过我的视线入了书房?”他带着质疑之气,令人生畏。 “这……阿墨哥哥,晴晴绝不是这个意思。” “既然不是这个意思,你觉得她还会潜入我的书房?还是说你觉得容灵灵的身手能够赢得我?” 本以为拿到斩杀令,竟是免死牌,裴秦墨这直脑筋,竟在无意中护了她。 “阿墨哥哥,绝对不是的。”柳晴晴咬着嘴唇,不敢继续往下说。 裴秦墨侧脸,问:“她们又为何怀疑你?” 洛云裳猛然抬眼,心怦怦直跳,池水的刺骨之感,被一腔畏惧的热血所掩盖。 “我……我睡不着……一早便起来四处走走,这也没想到走到这,竟是被当成小偷了……”洛云裳笑了笑,伴随一个接连一个的喷嚏,打断眼前局面。 “天气冷,回屋去。” 洛云裳点头,拉紧大衣,速速走回偏房。 “晴晴。” “阿墨哥哥,晴晴在。” “以后做事别再这般鲁莽,无论何事,证据才是最好的证明,即便你有所怀疑也要沉得住气寻找证据才能抓住时机,揭开罪证。” “晴晴谨遵阿墨哥哥的教诲。” …… 偏房中洛云裳紧裹棉被坐在床上,屋中木炭燃烧声考着湿透的衣服。 “什么,柳小姐竟然将您给推入水池?”阿木不可思议道:“即便恨一个人也不可这般置于死地吧?” “是木栏断了,我才摔下去的。” 阿木叹息一声,“还好,有裴公子及时出现,不然小姐您可……” 阿木端着姜水给到洛云裳,“不过,小姐为何不跟随它去见夫人?难不成小姐您真的进了书房?” “什么?柳小姐把您推下水了?”阿木 第13章 病重 端到嘴边的姜汤被洛云裳放下,阿木虽一心为她好,可她终究是裴府人,若是被她发现自己偷摸入了书房怕是被揭发,此事对阿木还需谨慎小心。 洛云裳摇摇头,“裴公子的书房我怎敢进去,上次对我的教训还不够吗,我才不会这般不听话,惹怒裴公子。”她唉声叹气,“只是阿木,你昨晚可是偷懒了?” 闻言,阿木乍然。 “我昨夜可是回屋了,我见你打盹……” “小,小姐,小的错了,不应该偷懒……” “而且我一早出门时,你也不知,才导致柳小姐误会了我,可不是?” 阿木低头,回想昨夜她确实在打盹,不知小姐何时回屋,何时出了门,只知道一早柳晴晴一脚将她踢醒,要求她进屋让洛云裳出来与她谈谈。 面对洛云裳的质疑,阿木不敢说话。 眼见如此,洛云裳倒也松了口气。只要裴府人不怀疑到自身上来,此事也就翻了篇。 蓦然,一股强烈酸胀的刺激感涨满整个鼻腔,洛云裳喷嚏狠狠泄出,伴随一阵头痛欲裂,忽感整个身子虚弱许多,甚是发觉无比怕冷,整人缩进棉被之中。 阿木多拿来了两个汤婆子,一个置于洛云裳脚底之处,一个放置她的胸前,让她暖和身子。 暖意慢慢渗透身子,宛若一道阳光落在她身上,舒适温和便也渐渐入了梦。 池边的石岩上,长出翠绿的青苔,一旁是一条搁浅的小鱼。洛云裳踩上青苔,小心翼翼蹲身,伸手抓起小鱼,一步一步缓缓走向池水处,将它放生。 怎料脚底一滑,洛云裳失了重心,猛然扑向水面,落入山中水池。 不识水性的她拼命挣扎于其中,可山郊野外,除了她与奶奶生活于附近,便也无人在此。 她拼命想发出声音,却被池水倒灌,视线被糊上一层层水膜,看不清摸不透,四肢胡乱拍打,鼻腔呛水,在力气消散之时,逐渐落入水中。 冬日池水,表面虽有暖阳照射,可池中水,切骨之寒,刺入洛云裳的肌肤,令她失了意识。 偏房之处,窗户损坏明显,不但闭不上,刮风下雨时丝毫无法遮挡其冷气。阿木用上木棍挡上,仍是有缝隙涌进寒风。 直至下半夜时,屋外大雪纷飞,屋内倏然冰天雪地般令人寒颤,蜷缩在被中的洛云裳在睡梦中瑟瑟发抖。 阿木不知所措,怕洛云裳病情加重,连夜帮她更换汤婆子,给她加盖棉被。可漏风的屋子总是不如意,寒风侵蚀而入,褪去好不容易聚起的暖流,便如此让洛云裳病了两日。 这两日,洛云裳卧床不起,无法向夫人请安。而裴秦墨也过了休假之日,去往朝廷面圣皇上。 一身暗红色武官服坐落他身,腰间束上黑色腰带,头发束冠而起,剑眉星眼,气势磅礴,大步踏入朝廷之中。 如今,裴秦墨为皇上心腹,极度关爱有加,一见裴秦墨便笑不拢嘴,更是因近日所闻,裴府即将迎来大喜之日,连连赞喜。 “裴将军,歇息之日,你可是没得闲着呐。” 龙颜大悦,下边各官跟随扬起嘴角。裴秦墨出列行礼,恭敬道:“皇上,裴秦墨愚钝,不知皇上指的是何事。” 皇上大笑,又道:“没想到堂堂骠骑将军,厮杀战场,却在儿女情长一事竟如此羞涩。我可听闻容府大小姐遵循一纸婚约,入了裴府即将与你成亲。” 被点到的容铭暗自一笑,便也从中出列,恭敬行礼,道:“皇上所言即是,我家女儿于一月前入了裴府,想着两人从未见面,便提前入府,撮合撮合。” “哦?”皇上若有所思,“那看裴将军这神态,可是不满容府大小姐?” 裴秦墨眉目下压,单从皇上之言,得知皇上只知道容府女入了裴府,却不知容府私下手段,定是有人故意在皇上面前美言。而今日方见面,皇上便迫不及待一问,更是怀疑有人在后推动婚约一事。 如今,如此按耐不住的只有容府,也就是站在他身旁的容铭。 “皇上,容大人所言即是,容小姐已入我府中,正与我情感撮合之中。只是……” 裴秦墨一顿,容德斜倪他,露出算计阴险之态。 “只是什么?”皇上问。 “只是至于婚期之日还需多些日子以后再定夺。” “感情之事,哪是一时半会能说得清的,即是要婚姻美满,定是要两情相悦。容大人,你说可是?” 容铭低声下气,“是,皇上所言即是。” 上朝前奏不长,皇上多关心裴府一事,便开始料理朝中他事。除了边关战事,就是跟紧修渠一事。 上朝结束后,容铭紧跟裴秦墨身后,裴秦墨停下脚步,侧身。 “容大人,可是要跟随我回到裴府,看望您的女儿?” 裴秦墨清冷含笑,实则三分不羁四分不屑,目光尊敬望着容铭。 要说两人在朝廷之位,容铭虽比他年长,仕途也比他来得久远,按道理来讲,裴秦墨是该听从于他。 只是,如今裴秦墨已是骠骑将军,又深受皇上重视。裴府是历来的将军世家,是人人都想攀上的枝头,岂能是容铭得罪得起的。 只要这婚事成了,这脸上的金将是千斤重,他人见他将是敬如上宾,容铭自然捧着裴秦墨。自嘲道:“哎哟,你看看我,人老了记性也差了,只顾着低头想着事,不小心就跟着裴将军的步伐走了。” “容大人,既然你把女儿送到我手中,那就应该明白,你有一半的命在我手上。” “裴将军,您这又是何意呢?” “今日皇上所说修水渠一事,想必您也参与不少。我虽是武官,可多少也知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我只是在想,裴府向来世代为将,风清气正,若是您要与裴府成为亲家,提前先要斩恶灭奸……” “裴将军,此话何意?”容铭倏然耷拉脸色,甚是不再嬉皮笑脸。 这么多年来,关于父亲一事,裴秦墨自是查到了不少线索。父亲为何会死,死后的婚约又为何会被更换,事到如今又是谁占上风得到最好的回报,这一切皆在眼前。 容铭定是当年一事的参与者,可单凭他一人,如能促成裴德思维缜密一案,甚是过于看得起他。定是还有人从中渔利,助其得手。 “裴将军,原来您在此……”还未等裴秦墨发言,陈棕小步慢跑而来。 裴秦墨抬眼望去,淡漠的目光有了些许光亮。 “陈大人。” “陈大人。” 陈棕虽在朝廷之上不起眼,却是他们之间流传的老好人。此人老实善良,只要他人有求,不是伤天害理之事他皆会一一帮助。 常年救济灾民,几乎将家中银两全捐赠于公,清正廉洁。 在皇上之下,有时显得嘴笨,可有时的计谋却深得人心,便也因此时而令人刮目相看,可也是个小透明。 若他不是陈幕父亲,裴秦墨断然也不会在意此人。 “二位可是在商量什么?”陈棕问。 “陈大人,我家小女如今入住裴府,性子向来有些调皮,这正跟裴将军问问近日爱女的情况。” “原来是这样。我看二位架势,以为在论什么大事。”陈棕一笑,转向裴秦墨,“近日无事,裴将军是否到陈府喝喝茶?顺便替我教训教训那臭小子,整日家中不待,日日不见人影,到处鬼混。”他长叹一口气,无可奈何。 陈幕从小看着乖巧,实则骨子里叛逆至极,让他读书他偏要刀枪弄舞。本以为他找到一件乐事,怎知舞剑一半,便迷上了美色,日日夜夜沉迷其中,令陈棕很是头疼。 裴秦墨与他常年交好,很多时候只愿听从裴秦墨之言,陈棕这才想着邀他前去,教训教训陈幕。 “陈大人,我与陈公子不过是弟兄之义,不曾为他兄长,教训这事我看还需陈大人亲自来得好。”裴秦墨行礼,“秦墨家中还有要事,先行告退。” 裴秦墨一如既往两袖清风,转身徐徐而去。在陈棕面前,容铭身躯卑微许多,伸手请他道:“陈大人,走吧。要不我去您府替您教训陈公子?” 陈棕摸着胡子的手顿住,倪他一眼,“你啊,还是先把你的渠治好了先。” …… 日正中天,柳晴晴见容府女连续两日闭门不出,倒是心悦。 “小姐,这容府女都两日未出门了,你说她是不是快死了?”杜儿说。 “不出来才好,这样姑姑也就不喜欢她了。”柳晴晴抬手整理衣袖,再让杜儿帮她瞧瞧发型。 今日裴秦墨下朝便回府吃午饭,她要将最美的一面给到裴秦墨,没了容府女这碍事的家伙,甚是舒坦。 不料还未踏出西房,便见到裴秦墨负手站于门前。 柳晴晴嫣然一笑,喜上眉梢,伸手拉住裴秦墨,“阿墨哥哥,你怎么来了?”她甚是贴身于他,覃炎在旁抬手挡住。 “柳小姐,小姐风范可不得失啊。” 从小生活柳戈尔便教她,在外人面前皆要温婉淑女,切勿毛手毛脚,冒失他人。柳晴晴忽觉覃炎之言有所道理,悄然松手。又问:“阿墨哥哥可是来看我的?不过晴晴现在是准备去姑姑那吃午饭了。”她娇羞着低着头,“还是说,阿墨哥哥是来接我……” “晴晴,你先去吃饭,我等会到。” 闻言,柳晴晴抬眸,却见裴秦墨目光落于偏房处,眼眶骤然一湿。 “阿墨哥哥……”未等她喊住他,裴秦墨与她衣角相擦而过,推开偏房门。 第14章 见美人,掉武器 漏风的屋子,终是迎来暖阳的馈赠。阿木拉开床幔,让洛云裳感受阳光带来的暖和。 连续两夜,洛云裳挨冻生病,发烧昏睡。阿木想着去叫大夫来,却被他人所拦。 那夜,阿木见洛云裳痛苦难忍,又住于破漏不挡风的偏房,病情逐渐加重。 她知裴府不喜容府人,可在生命之前,此人是何身份已是不重要。 更何况,她待阿木极好,阿木又不忍她惨遭痛苦,生命垂危,便勇敢一次准备去请求裴夫人叫来大夫帮洛云裳治病。 怎料阿木刚踏出房门,一只锋利的刀剑挥在她的肩膀上。她吓得抖腿,抬眼望去此人竟是杜儿。 “这里是裴府,你想在这杀人?”阿木紧紧拽住衣袖,紧张道。 奈何杜儿不屑一笑,“我们小姐是柳氏后人,柳氏对裴府恩情重大,就算我们在此杀了你这不起眼的奴隶,你认为能有怎样的后果?” 闻言,刀剑逼得阿木更近。 “你,到底想做什么!” “回你们的屋子去,我们小姐不允你们叫大夫!” “你……” “你若是再多嘴,信不信我动真格?”杜儿身为柳晴晴的贴身手下,是柳氏有意培养的护卫,守护在柳晴晴身旁,保她安全。 而阿木不过是个被买来的奴隶,手无缚鸡之力,怎与刀剑相搏。若是她死了,小姐无人照顾,定会被柳氏两人欺负。若她识相退下,还能保命,回屋照顾小姐令想法子。 “既然是柳小姐的意思,那阿木便退回屋。”阿木低声下气,杜儿昂首提胸,“这才差不多。”随后收回剑,“也不知道你要对一个容府女这么上心做什么?” “容小姐就是容小姐,怎能叫容府女?更何况,生而为人,便是一条性命,怎么轻视轻贱!” 杜儿收起的剑又脱壳而出,刀尖指向阿木眼睛,“你敢在无礼,这眼珠子给你挖下来!” 阿木惊恐,后退一步下跪,“阿木方才着实无礼,还望杜儿姑娘见谅。” 见阿木道歉,杜儿不情愿收回剑,直到阿木回屋闭门,这才满意离去。 回想昨日种种,又见病情加重的洛云裳,心中很不是滋味。可她如今能做的,只能不断给洛云裳取暖,让她尽快好起来。 “小姐,您可感到好点了?” 阳光落在浓密的眉睫上,洛云裳眼皮轻缠,微张。 “小姐,您终于醒了。”阿木端来姜汤,“小姐,趁热喝,身子才会暖和些。” “阿木……”洛云裳嘴唇惨白,软弱无力,只觉身子一阵阵寒冷,“我……好冷……可否帮我请大夫……”她的声音渐弱,轻拽阿木衣袖,“帮我,我不想死……” 虽只微懂医术,可身体染上风寒症状,洛云裳怎会不知。身子一天天病重,屋中漏风侵入冷气,这对她来说何不是雪上加霜。若是持续没有大夫前来医治,怕是自己要死在这场风寒之中。 “你……是不是恨我……” “不是的,小姐……” “那……为何不帮我叫大夫……咳咳咳……”洛云裳咳起嗽,有气无力。可她实在过于虚弱,接连两日几乎无进食,骤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砰……” 屋门猛然被推开,阿木回身,竟是看到常年不现身于西房的裴秦墨。 “公……公子……”她惊得吞吞吐吐,眼见他移步床边,速速挪开身子。 “她如何了?” 面对裴秦墨冰寒之势,凌厉的目光从上而下洒落阿木头顶,令她不寒而栗,不禁抖抖瑟瑟道:“小姐……小姐她……因为落了水,又住在漏风的偏屋,导致染上了风寒……” 裴秦墨脱下身上大袄,拉开洛云裳一身被子,将她裹住。 “即是病了,为何不叫大夫!” “阿木……本是想叫大夫,可……”可她在这时看到门外杜儿举起要杀了她的手势,她怕死,更怕家中病重的母亲无人照料。面对两难,阿木不得选择隐瞒真相。 “是,是阿木认为小姐不必请上大夫,休息几日便好……” 裴秦墨抬手探她额头,下颚隐隐鼓动,随后横抱起洛云裳,踏出偏房。 在外的柳晴晴眼见此景,瞠目结舌。 柳晴晴捏着衣角,半晌才挤出话来:“阿墨哥哥,晴晴不知偏房漏风,加重了阿灵姐姐的病情,晴晴不乖,晴晴这便把正房让给她。” 她僵持于原地,本以为裴秦墨最多只是要求让她把正房还给容府女,可曾想裴秦墨居是将她抱出西房。 “不必了。晴晴长久来一次闵城,自当要玩得开心住得舒服,这正房之位,你想住多久便住多久。” “可是……”未等柳晴晴说完,裴秦墨大步离去。柳晴晴啜泣,“阿墨哥哥,这是要将容府女带去他的屋子吗?”转眼,她气势汹汹剜了阿木一眼,“你,过来。” 阿木低头,走过去,“柳小姐,您叫我……” “啪——”柳晴晴一巴掌落在阿木脸上,“你刚才到底跟阿墨哥哥说了什么!” 阿木下跪,“我,我什么我没有说。” “你若是什么都没有说,阿墨哥哥又怎会带走容府女!” “阿木也不知道,我只同公子说容小姐落水后便生病不起,他便抱着小姐走了……” 柳晴晴咬牙切齿,“没我的命令,你死都不能起来!” …… 娴静的东房充斥梅花香气,屋中檀香烟缕滚滚。屋内敞亮温和,少了些许风搜刮的嘈杂声,聚拢所有温度,萦绕洛云裳身旁。 大夫把脉后,将洛云裳的手放回被中,回身在桌上写下药方子。 裴秦墨跟随其后,“大夫,她如何了?” “还好,无大碍。这姑娘本就身子虚弱,湿身受了寒气加上保暖不佳,受了风寒。若是再拖一天,这病可就严重了。”大夫给出药方,“我开的这几服药按时喝下会好的,公子不必担忧。” “谢大夫。” “还有……”大夫欲言又止,看了裴秦墨眼色。 裴秦墨蹙眉,“还有何事?” “方才老夫把脉,发现小姐的日子就快到了,可得多留意下。如今她身子虚弱,又要出阴血,可不是她受得起的。” “好。”裴秦墨淡然自若,虽第一次听见关于女子之事,却无任何异常。 大夫退下后,裴秦墨吩咐覃炎去抓药熬药,直到傍晚一碗滚热的良药递到裴秦墨手上。 裴秦墨坐在床边,想着叫醒洛云裳喝药,却又不知如何是好。扰人休息对他来说是大忌,他自也不会轻易扰烦他人。 只是向来军中无人交道,皆是毛手毛脚你一拳我一脚将人打醒,而如今面对女子家家的,又怎能拳打脚踢。 他伸出的手蓦然又收了回来。 眼盯着熟睡的洛云裳,再次回忆起那日落水之景。右眉上的黑痣甚是显眼,却在从第一次面见她时未曾看到。 而如今在他面前的洛云裳,右眉上的黑痣依旧不见踪迹。这颗忽有忽无的黑痣,到底在隐藏什么? 他分明记得,当年在山间救回的女孩,右眉上的黑痣令他难以忘却,甚是与洛云裳的位置大差不差。 而当年落水之人,便是他跟踪许久的洛府大小姐——洛云裳。 那年洛府被抄之后,裴秦墨得知洛府危难,连夜出城寻她,却怎料奶奶协她与弟弟已前往山里避难。 八岁那年,裴秦墨得知自己与洛云裳有一纸婚约时,欣喜无比。 他曾远远见过洛云裳一面,便是在跟同父亲前往战场路上,碰见洛云裳跟同父亲出门在山间荒野处,被一群土匪所包围,差点丢了性命。 裴德向来正义热血,见不得贫苦瘦弱之人被欺负,便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将其中土匪全部歼灭。经过一战之后,裴德才知自己救下的人竟是老熟人——洛府父女。 裴秦墨当年正值练弓箭之迹,隐藏于树上叶中,远远望过软玉娇香,哭得梨花带雨的洛云裳。那时她稚态软萌,紧紧窝在父亲身边不敢动弹,怎料尸身之中还有未死尽的土匪,竟是悄然声息向洛云裳射去飞镖。 好在裴秦墨眼神锐利,身手敏捷,一支木箭顶开飞镖,助洛云裳逃过一劫。 正巧那木箭所来的路径被洛云裳所注意到,双瞳剪水直勾勾望去裴秦墨所隐藏之处,骤然亮起粲然一笑,挥手道:“谢谢你,小英雄!” 不知为何,向来不喜笑的裴秦墨在自言自语道出“无聊”两字之后,竟是不由得扬起嘴角,再次不受控制多望了几眼洛云裳。 裴德护他们入了轿子,洛云裳再次掀开窗帘,朝他招手,“小英雄,别人不知道你在哪,但是我知道。”骤然一阵风吹过,额前碎发飘起,洛云裳右眉上的黑痣映入裴秦墨眼眸中。 “小英雄,待你成为大大的英雄哦!”她甜美的声音流转在他耳边,却不知觉掉落了弓弩。 骤然,裴秦墨脑瓜子崩来一颗石子,裴德在下骂道: “你个臭小子,竟是掉了武器!” 第15章 怎么?你不肯?你不是说你爱我? 一阵疼痛断了裴秦墨望向洛云裳的目光,又闻父亲之声,断然回头,看到弓箭不知何时掉落外地,裴秦墨惊恐万分,他竟是掉了武器,疾速跳落捡起弓箭。 “爹,孩儿知错……” “啪……”裴德一掌拍在裴秦墨头顶,严肃道:“文人墨客丢不得笔墨,绿蓑青笠丢不得鱼竿,奔赴沙场的将士丢了武器,便是丢了性命!为父跟你说过多少回,武器是命,也是胜数,你怎能如此……” “孩儿知错,下不为例。”裴秦墨低头认错,眼神落于沾满泥土的鞋尖上,眼前忽而亮起洛云裳笑容可掬的模样,嘴角隐隐上扬。 耳边父亲教训之声逐渐被觉洛云裳的笑声遮盖,至于裴德那日说了什么,他一概不请,只知从那时开始,洛云裳便永居他心。 裴洛两家常年往来,感情甚好,又为一文一武之官,若是两家成为亲家,亲上加亲,联合势力,定能稳固脚跟,获取力量。 况且两家孩子年纪相差不大,男才女貌,若是成为一对简直天作之合。 裴洛两家一拍即合,定下婚纸一誓。恰好两家下婚纸一日,裴秦墨正躲在门外偷看,眼见洛清与裴德各自按下手印,裴秦墨暗喜。 在他当年不过九岁的年纪,只是认为婚约能够让他与她日夜相见,与她亲近说话罢了,却也未曾想最后的洛府竟是遭遇不测,就此落魄。就连自家父亲,也未能幸免。 洛府被抄之后,裴秦墨担心洛云裳的安危,独自寻她多日,最终在山间隐蔽的水池处,忽见她将一条搁浅的小鱼放入池水之中。却未料踩在青苔上的脚底一滑,摔入水池中。 藏在暗处观察她的一举一动的裴秦墨跳入水中,救了她。 当她平安醒来时,裴秦墨不知该以什么身份面对她,更是怕她得知自己对她的心意,不好接近她,便匆匆离去。 而她眉下黑痣,却是永远烙在他内心的一道痕迹。 洛云裳少时的稚气柔媚,今时的玉貌花容,都令他难以挪开目光。当十年后在裴府正式面见她时,他心中骤然一震。为何容府小姐与他心中所爱之人竟是如此相似。 起初,他有所反恶,此人与洛云裳过于相像,还硬要只身挤入裴府,令他心中极度不适。可每次面对她这张令他无昼无夜思念的面孔时,却迟迟下不了狠手。 他甚是怀疑,此人可真是容府大小姐?这世上真存在长相如此相似的人? 若不是,她落水时眉下黑痣又该如何说明。 如今,她正静静躺于他的床榻之上,周身寂静,只闻她轻微的呼吸声,胸口上下起伏。裴秦墨放下手中良药,抬手顿在半空之中,经过内心多方犹豫,终是将指腹落于她的右眉之下,轻轻摩挲,抹去一层白粉,露出一颗黑痣。 裴秦墨一愣,修长的五指渐渐收回。 她并非容府容灵灵,而是洛云裳,是他思念多年的女子。 裴秦墨嘴角一勾——她果真这般做了。 “咳咳咳……”洛云裳闷着咳声掀起眼皮,“阿木……水……” 周身气息萦绕而上,是一股强大的压制感,令她难以喘过气。洛云裳觉不对劲,却又觉得四周很是温暖,甚是舒适,更是觉得身子好了许多。 阿木没回应,她也疑惑,侧头看去,却见裴秦墨冷眼盯她,手上捧着一碗良药。 她猛然将脸侧回里头,不敢与他对视,心骤然砰砰直跳。 裴秦墨何时来到她的偏房,他为何来此,还端着药? 不对,洛云裳眼珠一转,发觉这地并非西房的偏屋。此处装饰华丽,木质雕刻精致,就连被子隐隐透出裴秦墨那冷淡的气味。 这是裴秦墨的屋子,洛云裳心空了一拍。 寂静之下,洛云裳猛烈的心跳声如穿破身子,狂暴跳。 “你就这样打算背对着我?”裴秦墨之言打破宁静。 洛云裳摇头,“不,我……我觉得我还需要再闭眼休息。” “先把药趁热喝了。” “不要。” “你是觉得本公子是在这伺候你的?” 闻言,洛云裳猛然起身。她差点忘了,裴秦墨是个不好惹的家伙。说好要将他迷惑,明明已身处他的床榻之上,为何自己还要这般故作扭捏,不接受他的好意? 若是事情这般顺利,能够以大病一场获得裴秦墨的关怀与爱意,何不是最佳结果? 洛云裳回眸一笑,撩起碎发别在耳边,伴随惨白脸色,接过裴秦墨手中良药,却未曾想躺了两日,四肢无力,竟是差点将药洒于裴秦墨。 “你就这般想陷害本公子?”裴秦墨一指稳住洛云裳倾倒的药碗,冷眼抬眸迎上她的目光,“若是药不喝,伤的可是你自己。” 洛云裳怔了怔,前来裴府之日一有一月之久,还从未见过裴秦墨这般话多更是关心,莫不是真如自己所思,他对她伤了心? “我……喝当然喝。”她再次接过药碗时,裴秦墨缩了手,随后挽起一小勺递到她嘴边。 洛云裳瞠目而视,上次给这大将军送姜汤时,他还一脸他人勿近,杀气迎面之势。今日她竟是在他眸中见到一股令人难以琢磨的温情。这大将军脾性不定,使她摸不着头脑。 “不喝?” “喝……”当然要喝,若是不喝,怕是被他斩首。 洛云裳张嘴,喝下他喂的第一口良药,穆然苦涩得皱眉。裴秦墨紧接递来一勺,洛云裳不得速速张嘴喝下。 火盆燃烧的碳火滋滋作响,温了整个屋子,温热良药入口悄然暖身,洛云裳后背竟隐隐出了汗珠。 “公子是何时将我带来这里的。”洛云裳问。 “午时。” 洛云裳望窗而去,已是天黑月起,再看裴秦墨一身官服,才知他今日已前去上朝。 “阿灵感谢裴公子,若不是公子救我,阿灵怕是……” “即是病了,为何不叫大夫?” 此言一出,洛云裳是也觉得疑惑。忽而想起病重那夜,睡意朦胧之中,她着实让阿木去叫了大夫,可阿木为何没有帮她叫来大夫。 自她来裴府,人人皆对她很是不满,唯有阿木诚心待她。本以为阿木是她唯能依靠的人,却不知道原来一切都是她自作多情。 她不禁怅然若失。 “你可是忘了,我本就是大夫?”洛云裳莞尔而笑,掩盖心中失落,“裴夫人头疼症状,还是本大夫所医治,就我这区区风寒,我自然知道病情。” “大夫治病,便是扛过去?” “嗯……”洛云裳哑口无言,竟是不知该如何回应。裴秦墨虽所言有理,并非无法反驳,只是心中之虑皆被阿木的所作所为掏了过去。 为何阿木要这般待她,往后日子她在裴府,可真如履薄冰了。 半晌,洛云裳又问:“公子为何突然关心我了。” 裴秦墨放下药碗,背手起身,淡道:“让你死在裴府,伤的可是裴府名声,若是传到皇上耳边,对我裴秦墨百害而无一利。救你,不过是为了少一事罢了。”裴秦墨悄然转身,一手撑于床榻之上,拇指边缘悄悄触碰她的衣摆,俯身探脸逼近她。 “还是说,你真以为本公子对你有了情愫?” 他的赤瞳近在咫尺,凶煞无比,与方才的柔情宛若两人,使她不禁咽了口水,稳住紧张之感。 原来,一切真如她所思,想多了!他救她不过是为了名利罢了。如今她身为容府之女进入裴府,只为婚约一事,若是她以容灵灵的身份死在裴府,便如裴秦墨所言,害的便是他们。 所以,裴府并不傻,他们不会让她死,却是会不断折磨她,让自己生不如死直至最后自愿退出。 洛云裳付之一笑,“裴公子,您对阿灵无情,可阿灵对公子您诚心诚意,唯有爱一字可言。阿灵并非因公子对我的憎恨便放弃爱慕之心,所谓浇花要浇根,交友要交心。爱情便也如此,所以阿灵会倾其所有,让公子看到我的真心。” 裴秦墨讪笑一声,质问道:“你当真倾其所有,抛出真心,爱慕于我?” 裴秦墨的目光紧逼于她,如洞察一切,搜刮她内心所有秘密。她从未这般心慌过,如被一只饿狼看穿她的伪装,正盯着她这块血肉。 “裴公子,为何就是不信我?” “我阅人无数,你觉得我是否信你?” “我知道,容府如今名声不如之前,可爱情不必拘泥于此。” 他身子挨近,高耸的鼻尖轻触她的耳廓,甚是洒下一阵热气,低沉沙哑道:“既然你这般诚心,那为我做些事,可好?” 洛云裳眉间一跳,他的气息环绕于她,虽然暖意,却令她心惊胆战。“公子可要阿灵做什么?” “我曾记得你说过,愿为了我反了容府。” 洛云裳覆在床上的指尖渐渐收抓床褥。质问的语气令洛云裳紧绷神态,当初为了表明心意,她确实在裴夫人面前道出可与容府断绝关系之言。可未曾想过,在此时竟被逮住把柄。 “怎么,你在犹豫什么?” 第16章 虚假的心动 “怎么?你不肯?你不是说你爱我?” 事已至此,已无退路。若是不是能取得裴秦墨的信任,到头来只会竹篮打水一场空。裴秦墨将日记犊藏得极深,想要取得此物,必定要与他相处多日,消除裴秦墨对自己的疑心,才能得到日记犊的下落。 洛云裳抬眼,指尖落在裴秦墨衣襟上,滑过上下起伏的喉结,蜻蜓点水触他下巴。 “只要是为了公子,阿灵没有做不出的事。”她一手滑落,间接被裴秦墨所拽,将她掌心撑开,捂在他温热的脖子上。 “既然如此,那请容小姐拿到容大人的账本,以便表明你对我的心意。” 洛云裳终是想不到裴秦墨的野心竟是如此之大,居是要容铭的账本,搞垮容府。 容铭是怎样之人,暂且不论,单凭她一个女子,要与容铭明争暗斗,躲开他的视野偷走账本,比死还难。 洛云裳悄然松了手劲,裴秦墨拉她手腕,将她靠近自己胸腔,垂眸又问:“容小姐为何又犹豫了?可是无法做到?还是对本公子的心意并非深重?” “好。”洛云裳迎上他的视线,“只是阿灵需要多一些时间,虽我是容大人的女儿,可朝廷之事父亲从未与我多说,我更不知家中账本置于何处,一切我还需慢慢摸索。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阿灵不知裴公子为何要父亲的账本。” 虽洛府早期衰败,可洛云裳终是为洛府之女,从小耳濡目染,自是懂得账本对于他们之言有多重要。 裴秦墨在这节骨眼上要上容铭的账本,定是要将他赶尽杀绝,灭了容府。可他为何这般憎恨容府,难道仅是因为容府不顾一切,将她按入裴府与他成亲?亦或是有其他原因? 洛云裳着实看不透裴秦墨,既然是厌恨容府,却还要这般玩弄她的感情,果真铁面无情,冷血自私的裴秦墨。 “作为我的女人,只需爱我便好,其余之事,听从于我,定是有利于你。”裴秦墨松开她,扫过洛云裳右眉上的黑痣,嘴角勾起他人不易察觉的幅度。 “能作为公子的爱人,阿灵三生有幸。”只要婚约成了,计划便成功一半。裴秦墨到底要做什么,她也不必知道太多,她只要按照裴秦墨的要求拿到容铭的账本,取得信任,得知日记犊的下落,一切便可结束。 洛云裳不再打算追究裴秦墨的计谋,容府是否败下,也与她毫无关系,她要的不过是裴府给洛府一个真相。 蓦然,门外传来覃炎敲门声,“裴将军,陈公子来了……”覃炎话音未落,陈幕推开门徐徐走进,裴秦墨俯靠洛云裳的身姿,令陈幕怔住。洛云裳赶忙伸手推开裴秦墨,不料裴秦墨胸腔硬实纹丝不动。 “哎……本公子好似来错地方了……”他抬头观望四周,“这地儿,也不是青玉楼,怎会有女子出现在不碰美色的裴将军屋中?” 闻言,裴秦墨慢条斯理移开身子,留下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转身朝陈幕走去。 “陈公子有何事?” “还敢问我有何事?”陈幕挥开折扇,煽了起来,“说好今夜前去青玉楼同我尽兴而饮,为何又将我落在那里?”陈幕歪头躲开裴秦墨的身子,发现床边虚弱女子,张大了嘴道:“这……这同房上了……” 裴秦墨捂住他嘴,“别乱说。” “别乱说?”陈幕推开他,“本是视守时如命重的裴将军,近日竟是三番五次迟了我的约,原来……”他摆摆手中折扇,“是爱上了容小姐。” “所以你来此还想说什么?” 陈幕嬉皮笑脸,折扇轻拍他肩,挑眉道:“你确定本要放在青玉楼的话,要拿来此说?” 裴秦墨侧脸望了一眼洛云裳,淡道:“你的病还没好,今夜便再次歇息。” 说完,裴秦墨抬步时,陈幕伸手将他拦住,“你是准备穿着这身官服到青玉楼扬言,堂堂骠骑将军来青玉楼找女子尽兴了?” 裴秦墨一怔,才发觉自己自从回府后,一直待在洛云裳身边照顾她,竟是忘了更换衣裳。 “也不知道这容府小姐给你下了什么药,居然让你如此冒失。”陈幕踏出屋子,骤然回头对上洛云裳的目光,一个媚眼加口哨走了出去。 下人帮裴秦墨换回一身闲时服饰,腰上最后也不忘别上那一块残缺的白玉。 洛云裳静静坐在床边,一言不发,也未曾看他。她只是在想,原来表面生人勿近的裴将军,也是一个开了荤切不能自控的男子。若是往后他对她有了需求,莫不是真要献身。 “你在想什么?” 也不知何时,裴秦墨走至床边,垂眸见他那双干净的黑鞋,洛云裳才猛然抬头。 “啊……哦,我没有想什么。”她抿嘴躲开他的目光,“公子有事便去处理吧,阿灵躺着歇息就好。”洛云裳掀开被子,躺下,闭眼,等待裴秦墨离去门合上的一刻。 可骤然,被子忽而伸动起来,裴秦墨帮她将被子拉到肩膀处,轻轻掖下。盖在被中的十指紧扣,他的动作轻柔,湿热的鼻息打在耳边,在这寒冬之日,给予她难以言表的温暖。 她穆尔心跳加速,却极力紧盖眼皮子稳住颤抖的心跳。 “我去论事,晚点回。” 他留下这句话后传来门闭上之声,洛云裳才悄然睁眼。眼看四周无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可心仍旧砰砰直跳,不断回味方才在屋中的一切。给她喂药,亲近交谈,温柔掖被,他虽冷眉冷眼,却从他的行为中感受到一股不一样的变化。 他好似变得更温柔,更在乎自己的情绪了,好似真的爱上了…… 啪—— 洛云裳一掌拍在被子上。 “我该不会真动情了吧?”她猛然起身,骤然一股晕厥感,扶住额头自言自语道:“只不过是感受到人家的温情,怎能说心动。”这绝对不是心动。 更何况,此人日日夜夜不离青玉楼与陈幕那小子鬼混。俗话说得好,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裴秦墨跟陈幕走得如此近,定是一块布料裁决而出。他的不近女色,不过是假扮罢了。 演戏归演戏,切勿让裴秦墨这个冷血吸血鬼给迷了! 经过洛云裳心中一阵嘀咕,这才放了心,躺下继续入睡。 —— 青玉楼日夜笙歌,夜不闭门,为此处最繁华之地。门前虽人来人往,却也有一个不尽人知的后门所在。 “裴公子,请——” 后门之处,人烟稀少,昏暗无比,两个高挑身影深入其中。 陈幕开门,伸手运势邀请裴秦墨而进。 陈幕向来如此,爱搞怪,不正经,这么多年以来,裴秦墨早已习惯有时更是无视他某些无聊的行为。 两人入座后院出的一间宽大的木屋,其中茶具酒器样样不少。房中早已有人燃上暖炉,入了屋中,两人褪去氅衣入座茶座。 “没想到你来真的?这容府小姐竟真随了你眼缘?”陈幕拿来罐桃花酿,满上两杯。 “胡扯。” 陈幕笑了笑,“胡扯?方才我看你心思可不一般。” “废话少说,消息在哪?” 每当来此后院,两人定是有重要消息互传。今日陈幕与裴秦墨早已约定来此见面,可过了午时,陈幕仍旧未见裴秦墨身影。 向来依时不迟的裴秦墨在今日就不见踪迹,陈幕未免担心他的安危,便是入了裴府去寻他。本是心态焦急,却未曾想他竟是为了一个女子,将与他的约定抛之脑后。 他自然有些许生气。 “不说!”他闷下一口酒,涩得卡喉了一声。 “今日我见到陈大人了,他本是想请我去陈府坐坐,可我婉拒了。早知我就在他面前多损言几句,让他往后将你紧闭陈府。” 陈幕不吭声。 “三月前,陈大人让你查清筑城杀人一案,你日夜流连青玉楼,线报是我在路经筑城时给你带来的,才破了案。 半年前,陈大人要求你必须查清清河溺水一案,你整日游手好闲,远走四方,是你让我军中一位受伤未出征的弟子帮你查清此事,至于你不劳而获。 八月前………” “行行行。”陈幕又一口酒入肚子,一生追求自由的他,甚是不喜这些交错复杂的案件,便交于他人办去。而这些事只有裴秦墨一人可知,自然被他抓了把柄。 “我说,我说行了吧?” 裴秦墨唇角微扬,抿了一口桃花酿,甚是觉得这酒比平时甜了许多。 陈幕拿出一血书,“这是十年前容府管家所写。” 裴秦墨打开血书,里面笔画不顺,歪七扭八,似是两字却又合成一字,看不出其中写的为何意。他不禁蹙眉。 “看不懂?正常,我也看不懂。”陈幕道。 “容府管家给你血书?寓意何为? “看来堂堂裴大将军也被蒙在鼓里了。”陈幕摇头一笑,“这些年来,你我皆被容铭所骗,看来你也毫不知情呐。” 裴秦墨眉梢一挑,紧捏酒杯。 第17章 孪生兄弟 被骗? 十年前,父亲之死,订婚之变,卓然不是巧合。这些年来,裴秦墨为了探寻父亲死因,没少在容铭身上下功夫。 当年裴德死后,桌旁置着一张改了内容的婚纸。裴夫人是第一所见,视其内容不对,速将其藏起。 裴秦墨从小心思细腻,察觉母亲行动异常,便偷找婚纸一看,才知母亲为何要将此物深藏。可也是从那时起,裴秦墨怀疑父亲之死并非寻常。 裴德生为武将,生前与容大人虽算不上密友,关系也抵不上洛清,却也是底下能够饮酒作乐的伙伴。可他曾听父亲与洛清交谈过,洛清生为文官,精细入微,曾与裴德所言,容铭是个野心勃勃,包藏祸心之人。 可裴德却一笑了之,认为洛清多想,容铭在朝廷上发言积极,不过是为大局所想罢了,便也对容铭没有过多的戒备心。 联合洛清之言与婚约被改一事,裴秦墨怀疑容铭动机最大。在九岁那年,开始观察容铭的一举一动。 奈何容铭心思缜密,做事滴水不漏,对于年纪尚小又无过多权势的裴秦墨来说,他的高格行动,无疑不是以卵击石,力不能支。 他的内心充满过多不屑与憎恨,可也将其所有不满深藏于心,一路摸爬至今日地位,利用自身拥有的势力,暗中调查此人。 半年前,裴秦墨挂名于边疆之地,实则潜身入榕城,暗中调查容铭。后知后觉才发现,容府管家竟是容铭最信赖的人物,信任程度甚是远高于容府夫人。两人之间秘密繁多,朝廷之事,管家无一不知,甚是帮其谋划,复盘。若是要揭容铭的底,必是将从管家抓起。 如今,陈幕带来一封血书,却说自己被骗,重新缕清所有思路后,裴秦墨甚是想不出何来的不对劲。 屋外零零小雪缓缓落下,裴秦墨指腹摩挲杯延。“容府管家识字懂谋略,如今却给你这封难以理解的血书,当真是他?” “千真万确。”陈幕回忆道:“你可还记得当年你我二人在容府之事……” 裴秦墨八岁那年,陈幕调皮好动,看着自家父亲与裴德入了容府谈事,跟随其后,暗中爬上屋顶,观察大人论事。 由于年少好奇心重,又因大人论朝廷之事枯燥无聊,便悄随容府管家到后院。 容府管家喜养狗子,院中数来,五只不多不少。其有一只喜攀爬屋檐,上下跳动,性子活泼。而陈幕少时调戏狗子,大腿之处被咬过一口,此后心生阴影,见狗如见鬼,恨不得消失在其中。 可赶巧,那日院中脾性好动的狗子正逃于屋檐上歇息晒阳,陈幕的动静惊扰了它。狗子以为陈幕是来与它玩乐,起身屁颠屁颠跟随陈幕之后,轻轻磨蹭他的衣摆。 陈幕大腿瘙痒,起初以为夏季蚊虫多,伸手抓挠,怎料手背触碰不明毛绒之物,骤然汗流浃背,不寒而栗。这种触感甚是深入骨髓之惊骇,他侧脸望去,竟是看到一只吐着舌头的白色狗子,黑瞳直勾勾望着他,倘若要将他大腿啃食。当年那龇牙咧嘴的凶狗似在眼前,骤然一个激灵,陈幕在屋檐上一跃而起。 狗子以为迎来玩伴,紧跟不舍,蹦跳与他。 “救命啊……救命啊……” 一人一狗跑跳后院屋檐上,容府管家正在院中烧着些碳火,准备转送去容灵灵屋中火炉。怎料听见陈幕呼救之声,他顿住手中架起碳火动作,望向陈幕。 这小子,日日一把折扇握手,一身白衣,又如此怕狗,见过一次的管家自然记得。喊道:“陈公子,您停下,狗子便也停下。您跑着,它以为您跟它玩呐。” 陈幕怎听得下此言,一心只在“逃亡”,跑于屋檐边缘,准备一跃而下。未曾想脚底瓦块长久未修松动翘边,不慎一脚绊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只身直冲底下管家压去。 须臾之间,陈幕只觉落在一堆棉花之上,骤然一声痛苦的叫喊响彻容府。 “啊……救命啊……烫死我了……” 底下管家,被碳火灼伤,右手臂上一块破了皮,烂了肉。此处伤痕从此成为他的标记。 此事裴秦墨只略闻一二,向来不对旁人杂事感兴趣的他,自是没有多深的印象。 “阿墨,我问你,可曾看过如今在容大人身旁的管家,可有这标记?” 自从那事之后,容府管家便常年不露手臂,久而久之他人也不曾记得他的伤势。而回忆今日管家抬手举动,那袖口丝毫不动,不曾滑落。 他命陈幕调查容府,为得是寻到容铭账本所在之处,未曾想竟是查出另一事端。裴秦墨闷下一口酒,细听陈幕道来这写字人之事。 在裴秦墨给到陈幕线索之后,他便奔着管家而去,怎料在管家洗漱脱衣之时,竟是看到一身光滑无痕的皮肤。起初。陈幕并未觉得不对劲,只是后来细想,愈发觉得跷蹊。 十年前,管家手臂分明被碳火烫出一个大疤痕,无论是那时还是当今,哪来医术能够将其疤痕消除恢复完美如初的境界。 陈幕孤疑,连夜走访治疗疤痕最有名的医者,那人坦言,人体疤痕如同破碎的瓦罐,只要有了裂痕,便是一生的印记。这世间绝无药物能让烂了的皮肤恢复完美如初。 可无法说服陈幕的,便是那张一模一样的脸面,倘若他不是容府管家,可面容便是他。若说是他,这无人能医治的疤痕又如何能够离奇消失。 陈幕向来不喜复杂之事,却在这件事上碰到干劲,这一跟随,便是一年半载,直到近日他发觉管家行踪诡秘,不时便提着花篮入了一座山。在丛林茂密的山腰处,一个不起眼的破屋子,里面住着一个与他容貌相似的男子。 两人神秘兮兮,屋子虽破旧却四处遮挡,望不到里,看不清动静。 陈幕熬了好几日,终是在某一日,忽见屋中那人杵着拐杖,如同瞎子一般不利索走出木屋。伴随他手臂摆动,卷起衣袖,露出一道凹凸不平,浮于表面的疤痕。 陈幕惊骇,原来才知原来眼前这人早已瞎了眼的男子才是容府管家。可他身子骨远不敌十年之前,皮肤哟黑糙烂,瘦骨如柴。杵着拐杖站在光下吸取其中暖意。 “我不是同你说,不准踏出门,你是不是想害死我!”蓦然一声呵斥,惊得这人一颤,掉了手中拐杖,身子一歪,被跑来的身影接住。 “阿傅,阿兄同你说了多少次,容大人要求我必须让你藏好,不然我们可都没命了!” 阿傅在阿渎搀扶下入了屋,此后半月,阿傅再也未出现在陈幕视线之中。 陈幕此时才摸清,原来容府管家是一对孪生兄弟。十年前被烫伤的管家名为阿傅,是当任管家的弟弟。可容大人到底在何时跟换的管家,又为何要换人? 眼前能解此局的,便只有屋中的阿傅。 那日,天晴日出,阳光穿过层层绿叶,斑驳的光影映在地上。陈幕放轻脚步,走进屋前,还未开门,骤然从屋中门缝射出一把刀子。若不是陈幕反应疾速,侧身躲开,早已命散此处。 陈幕踹门而入,却见阿傅呆呆坐于床上,目光无神,耳朵悄然一动。 陈幕在他眼前晃手,双目无反应。 “你为何在此处。”陈幕问,可阿傅一言不发。“我是陈幕,你可还记得我?”闻言,阿傅随声源侧脸,喉间发出痛苦的鸣叫。 陈幕凤眼微眯,才发觉阿傅嘴巴似是无法闭上,嘴角两遍缓缓流出哈喇子。 他伸手掐他脸颊,掰开他的嘴唇,一舌之长竟是断了一半,残忍无比。 “怎会如此……” 紧接,阿傅拉住陈幕衣摆起身下跪,他无法言语,行动似在求救。 “阿傅,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你会变成这样。” 阿傅激动得发出呜咽之声,颤抖着双手在半空胡乱拍打。 “阿傅,怎么了?” “呜呜呜呜呜呜……”他极力想要说清话奈何道不明,骤然咬破指尖,抬手比划。 陈幕瞬间明白,从身上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白纸放于桌上,“你可是要写字?”闻言,阿傅频频点头。 “来,这。”陈幕持他手置与白纸之上,可阿傅看不见摸不着,写下的字扭捏不清,层层重叠。 陈幕看了许久,愣是没看出苗头,又问:“你写的可是害你成这样的人?” 阿傅点头。 “那,这是与十年前裴大将军一事有关?” 阿傅微怔,点头。 果然一切如裴秦墨所料,容铭属实不简单。可阿傅所写下的字,陈幕终是看不清。正开口再问时,阿傅耳朵一动,猛然收起那张沾满血液的纸,挤成一团塞入陈幕手中,随之将他赶出屋子,紧闭屋门。 陈幕虽不是练武奇才,但这片山腰处寂静无比,远处踏步而来的动静,令他速速藏身。 “阿傅,阿兄给你带饭来了……” “管家是一对孪生兄弟……”裴秦墨自言自语道。 桌上桃花酿已少了一半,平铺桌上的血书因窗外透入的寒风微微起伏。 血书之字虽看不清,裴秦墨却盯着其中被覆盖的半圈字样陷入沉思。 第18章 如何哄女子 容府管家悄声换人,其中必有猫腻。 陈幕思来想去,觉得还需再去一次山腰,“这写的到底是什么,我定要问清楚阿傅。”他抹走血书,塞入衣兜,起身将要离去。 裴秦墨稳坐不动,淡道:“你不觉得你已泄露?” 陈幕回头,“什么?” “在你进入阿傅屋前,那杀出来的刀子,又是怎么一回事?”裴秦墨望向窗外飘飘洒洒的雪花,“你说一个瞎子,能这么精准伤你?” 陈幕默了。 容铭此人向来谨慎无比,身边重用之人皆为不懂刀舞之术,入容府之人,将经过层层筛选,手面无疑似持剑握刀的茧子,身子虚弱无力者,才能入得了容府。 “这阿傅从我记事时起便在容大人身侧服侍,定是容大人严格筛选的贴身管家。”裴秦墨顿了顿,“若是他有这般功夫,怎不第一时间反了容大人?” 陈幕恍然大悟,他甚是没想到这一点。 裴秦墨起身,“事已至此,我们另找路子。”眼看他踏步离去,陈幕拉住他,“另找路子?你还有什么法子?若是我暴露了,你可也……” “我自有妙计。”裴秦墨斜睨他,要陈幕松开手,怎料陈幕嘴角扬起,打量他。“不对啊,裴秦墨,你这状态可不对劲。” 裴秦墨移开目光。 “先前你与我来此,皆会饮酒至夜,而今日夕阳未现,酒未饮完,怎就这般心急要回府中?” “有话直说。” “今日见你,因容府小姐病倒急得忘了换衣,此时此刻回府如此迫不及待,若不是府中有某种引力,又怎么会……” “你想多了。” “你动心了。” “荒唐至极。”裴秦墨脱手,“做好你的事,容府之事一日未解,你想要的真相便多一日被埋藏。” 陈幕咧咧嘴,小声道:“嘴硬!” 屋外小雪飘落裴秦墨肩上,跟随他入了轿子,车夫驰马而走,穿过闹市后的街道。宽广无人的门庭前,停下。 牌匾上刻着裴府二字,裴秦墨出轿后,多看一眼牌匾,似是发觉自己从未这般期待过回府。 即便如此,他也要如往常一般,面无神色,不紧不慢走回东院去。 “裴公子。” 府里下人纷纷问好,每碰裴秦墨回府,众人皆默认他入书房处理事务。在书房外守门的下人,时而无趣小打小闹,见裴秦墨步入西院,立收嬉皮笑脸,对着大步走来的裴秦墨鞠躬。正准备推开书房门,却异常发现裴秦墨竟是径直路过罢了。 两人对望一眼,缓缓关上门。 …… 早时良药入口,洛云裳已感身子好了许多,躺了一刻的洛云裳,头不再疼痛,身子也轻了许多。习惯了阿木在旁,便习惯唤一声阿木,怎料迟迟未现阿木身影。 难道来此东房,阿木被拒在外? 洛云裳想着穿衣出门,却不见自己外衣,才发觉自己不过一身单薄的中衣来到裴秦墨的屋子。 “阿木……阿木……”或许是阿木在外没听见,洛云裳提高嗓音唤了几声,仍旧未见阿木。 半晌,门外传来男声,“容小姐,您可是有事?” 门外之人,洛云裳见过,便是那日在裴秦墨书房外的覃炎。覃炎声线轻薄,很是好认。 “阿木在哪?我需要她。” “小姐,阿木她在西房。” “帮我找她过来。” 门外声顿了顿,回道:“是,小姐。” 单薄的中衣,抵挡不住透窗而入的寒气,洛云裳一声喷嚏响彻屋中。猛然一股刺人心弦的暖流,从腹部直流而下。她似感不对劲,缓缓憋气,尝试支配那不可控的生理现象。她深感不对,身下那熟悉的流水感令她不安,便将被子紧紧裹在下半身。 她只需等到阿木来,眼前皆不是难题。 半刻过去,门骤然被推,双眼放光望去的洛云裳,倏然一愣,多少带着些惊恐,竟是把裴秦墨盼来了。 明是说好论事去,怎如此之快?青玉楼这般地方,没个一天一夜爬是出不来,这裴秦墨速度这般快,莫不是不行? 裴秦墨入屋,门开瞬间,寒气逼人,洛云裳浅浅打颤。 “裴,公子……”洛云裳强颜欢笑,身子如黏在床上不敢动弹。 扫去肩上白雪,见洛云裳穿得单薄,不禁一问:“不冷?” 洛云裳正思索着如何破局,怎料裴秦墨的关心总是这般突如其来,稍微抬头一动,腹部流动之感愈发强烈,她紧紧拽紧裹在下半身的被子。 “我……不冷。”说不冷才是怪,可她不敢轻举妄动,一是爬流露更多,二是被子被她微微压于腿下,若是要将被子拉回身上,定会露出那不堪入目的地方。 为了面子,她便忍着。 “你还病着,需要保暖。”裴秦墨向她走来,洛云裳伸手挡在他面前,命令般道:“等等!” 裴秦墨脚步凝滞。 “我,不冷真的不冷,还有,能不能帮我叫阿木来见见我……”突然又一阵刺鼻的寒颤,喷嚏再次泄出身子。 此刻的感觉更加剧烈,底下是湿哒哒的难受,洛云裳紧皱眉头,深吸一口气。 “裴公子……阿灵无碍,可阿灵有一事相求,您可否帮我叫一下阿木?” 经过昨日的惊心动魄,洛云裳病得重,裴秦墨甚是不放心她的身子,不顾洛云裳的劝阻,向前,抓起被子便要覆盖她身。 怎料洛云裳紧紧拽住被子不让裴秦墨动半分,他眉间一紧,跟洛云裳较起劲。 “裴公子,阿灵不冷。” 裴秦墨一掌握她冰手,“撒谎。”他扯。 “阿灵绝不撒谎。”她拽。 “你的体温便是最好的证明。”他拉。 “我的体内有一股强烈的火热,是你一辈子都无法体会到的。”她压。 穆然,两人四目相对,浅含一股火气在两人之间灼灼燃烧。 “还是说,在我出门的这段时间,你偷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私藏东西? 这家伙脑袋里整日只有打打杀杀,面对女人的异常竟是毫无察觉,居是怀疑私藏东西? 裴秦墨果真一窍不通,即是要与自己发展关系,可又何必把所有一切归结于朝廷上的明争暗斗。 洛云裳撇开目光,眸子免不了躲闪。女子来事,本就上不了台面,如今场面一度难堪,她又该如何抢救。 怎料这时,裴秦墨趁机掀起被子,一阵冷风从后往前刮来,洛云裳不仅乱了发丝,那染成赤红的痕迹更是被一览无余。 须臾之间,裴秦墨眼里闪过惊慌,蓦然制止扬在半空的棉被,双膝跪上床榻,伸手抱住棉被,怕多了一丝风冷了她的身子。 在两人毫无对言之下,裴秦墨如做了错事的孩子,紧张颤手将棉被紧紧裹在她的身子上。 洛云裳如同木偶一动不动。她宛如心死,心中最后的那片纯洁似被挖掘,不再干净,红了眼眶。 裴秦墨手足无措,欲言又止,向来冷淡无惧的眼神,倏然惊慌失措。 “那……我……” 一听他说话,洛云裳便止不住泪水,滴落被上。 “你坏,你坏……”洛云裳拉住棉被,埋头大哭。 “本公子……”裴秦墨伸手抚摸她,停滞不前,随后收回,摸着脖子,不知如何安慰。 “呜呜呜……”这辈子无论是作为洛云裳还是容灵灵,她还从未这般被屈辱过。裴秦墨不是她真正的夫君,却如此无礼,令她无比羞耻。 她怒了,不顾下面的暗流滚动,床上枕头穆然砸在他身上。见裴秦墨躲开,洛云裳又扔去一个,力劲一次比一次大。 “你个坏人,坏人……”夹杂哭泣之音,娇声娇气回荡裴秦墨耳边。 “你为什么,为森么就不能听我一次,都说了我会听你的,成为你的妻子,为何就不信任我!”洛云裳将所有伸手能拿到之物,带着怒气砸向裴秦墨,裴秦墨眼明手捷,样样多过,令洛云裳怒气大增。一手揽过床边药碗,扔去。 须臾之间,房门推开。 “容小姐……” 恰好药碗擦过覃炎眼前,落在裴秦墨脚前摔成两半。 覃炎目瞪口呆,紧盯裴秦墨的神色,却未见他有半分的不屑与怒火。 跟随裴秦墨这么多年来,他从未见过有人这般对待他。军营之中,凡是有人言语不屑,稍有暗箱操作之意,断手断脚是小事,怕是一不小心便断了头。何人都不敢这般无礼待裴将军,更别说一个药碗摔破在他的脚下。 “裴……将军……” 只见床榻上的洛云裳起得脸鼓,甚是有几滴泪珠滑落在脸颊。覃炎怔住,又问:“将军,您可还好?” “带他滚出去!”洛云裳埋头入被中,羞耻的心态难以抹去,轻微的哽咽声从厚被中隐隐发出。 裴秦墨蹲身,将地上碎碗拾起。 “无碍。” 覃炎速速伸手接过碎片。 “阿木可来了?”洛云裳问。 覃炎望向整人包裹在棉被中的洛云裳,迟疑道:“阿木她,来不了……” “为何来不了?”洛云裳如今最需要的便是阿木,若是没了她,她又该如何缓解眼前境况。担忧时眼神不经瞥过裴秦墨,骤然与他对上眼。 “覃炎,让更衣的女子过来。” “是。” 覃炎唤来每日为裴秦墨更衣的下人,待洛云裳换衣时,裴秦墨覃炎位于屋外等候。裴秦墨深叹一声。 “覃炎,该如何哄女人?” 第19章 西北女子 此话令覃炎措手不及,“啊……”向来与他只谈兵事的裴将军,竟是问起女人之事。覃炎抓抓脑袋,望天思考,半晌他摇头,不利索道:“将军,覃炎年不过十八,未曾谈过女子,覃炎也……不知……” 罢了罢了。 裴秦墨负手蹙眉,作为一个男人,对于方才之举,他确实很是失礼。忽然才想起大夫与他说过,洛云裳的来事之日已快到,而他却偏偏忘了这事。 一个女子被伤了自尊,怕是对自己再也难生爱慕之心。 裴秦墨本就冷脸不爱笑,此时烦心之事扰他心思,敛容肃穆,凛若冰霜。位于身旁的覃炎忽感冷气逼人,不寒而栗。 待屋内下人出来,裴秦墨转身踏入屋中,这急冲冲的架势如是赶上战场,怎料一与洛云裳对上眼,脱口而出“抱歉”两字。 覃炎吓得转身躲在门外,不敢轻举妄动。 “方才是我失礼了。” 洛云裳惊愕,抱歉这两字,竟是从这裴秦墨口中道出。她失言一时,不知如何回应,却也轻笑。“公子,抱歉两字阿灵也需同你说。方才阿灵情绪过激,竟是对公子您道出偏激之言。阿灵有失女子之德,在此求公子谅解。” “我让人准备了姜汤……” “公子,阿灵可否细问覃炎一事?” “何事?” “阿灵想知道,阿木为何不来?” 覃炎入了屋子,紧张道:“容小姐,阿木她并不是不愿来,而是……”他有所为难道:“被柳小姐罚跪在西院。” “你说什么,罚跪?为何罚跪?” “这,覃炎也不清楚。覃炎去时阿木跪于院中,柳小姐的下人说,没有她的允许谁都不能让阿木起身。” “岂有此理。阿木是我的人,是裴府的人,怎能被她随意惩罚!”洛云裳攥拳,气急之下蓦然昏了头,又加上腹部胀痛,稍站不稳脚跟。 裴秦墨一手穿过她的腰间,扶住。 “坐下歇息,你身子还未好。” “不。”借裴秦墨手臂之力,洛云裳稳住身子,“我要去找阿木。” 日薄西山,一日小雪给地上铺上一层薄薄鹅毛毯,上方印上脚印一步步延直偏房之外。 洛云裳抬眼望去,瘦小身影跪在雪地之上,娇小身子不时寒颤,紧紧抱着手臂,低头不动。 “阿木……”洛云裳跑去将她扶起,天寒地冻之下,连跪整日的阿木,双腿早已失了直觉,起身时支撑不住往洛云裳身子窝下。 “阿木,你怎么样?”洛云裳将她抱住,把身上的大衣裹在她身,焦急道:“你为何要跪在此地?谁让你这样做的?” 阿木难以开口,干裂的嘴唇轻启未出声,便被一旁尖锐之音抢了过去。 “我家小姐。”杜儿从正房走出,趾高气扬,架势比洛云裳还大,甚是目中无她。 “阿木是我的人,要杀要罚也是我来做主,你们凭什么动她!”洛云裳将阿木护在身后。 “恐怕容小姐还不知,我家小姐的地位,说出来可是能吓死你。”言语之中,杜儿翻了白眼,甚是不屑与洛云裳交谈。 “这地方是裴府,就算阿木不听从于我,怕也只能听从裴公子之言吧?” “你不过区区一个外来女子,口气竟是这般大。”柳晴晴身披棉袄,气焰跋扈,生得一张稚气脸,却总把自己望成熟的模样打扮。 浓妆红唇似是与她格格不入,可又喜于妖艳之色。传闻裴秦墨不近女色,可他却极爱成熟美艳之女。加上柳晴晴年纪尚小,怕裴秦墨如真把她当成妹妹看待,便是这般装得成熟,顶着大红唇踏出正房。 “灵姐姐,你比我年长,可怎又这般不知礼数?你未嫁入裴府,区区外来人,怎能比得上我一半血液裴府的人。” 柳晴晴说得没错,她是裴夫人最疼爱的侄女,而洛云裳如今不过是一个身背骂名的容灵灵,更未被裴夫人所认可。倘若此事闹大,裴夫人对自己便会更加憎恨,好不容易能裴秦墨对自己改观,又怎能就此坏了印象。 “柳小姐所言极是,是阿灵脑子一糊,一时冲撞了柳小姐。阿灵是阿灵的不是,阿灵在此道歉。”如今稳住自身地位要紧,更何况柳晴晴并非旧居于此,不过三日便要回西北之地,何不好聚好散。 柳晴晴蔑了一眼,甩甩手道:“软弱无能的女子,真令人看不起眼。”西北之地,女子豪放坦荡,可柳晴晴并非这般性格。从小为了能够得到裴秦墨的关注,处处细察他得喜好。 当年不过是一场宴会,裴秦墨多看了一眼洛府小姐,便让柳晴晴心生改变之意。 裴秦墨生于中原活于中原,喜爱皆如中原之统。温婉优雅,贤惠懂事,是中原女子的标配。而西北之地,女子如男,剽悍好胜,裴秦墨怎会与其女子日久生情。 在西北之地长大的她,逐渐明白两地文化差异,可为了心思,柳晴晴压制西北血脉偾张,忍下所有与剽悍有关的活动,专做一个令西北人不解的温顺小女子。 自此以来,她不会骑马射箭,性子却被溺成温室里的花朵,对裴秦墨身边的女子有着别有的恨意。 可虽如此,她却一直以西北人的目光看待中原女子。软弱无力,温顺乖巧,手无缚鸡之力,是她最瞧不起的女子。 洛云裳为中原标志女子,又已即将成为裴秦墨未婚妻的身份在裴府,自是让她嫉恨无比。 “阿灵不过是一位平常不过的百姓罢了,无能无力,自是我的标志。若是有能,阿灵也不在此处,定是虽裴将军一般上了战场。” “油嘴滑舌……”柳晴晴甩着大衣走出西院。 西院回归原有的平静,洛云裳松了口气,好在柳晴晴没有为难于她。若是能这般等过三日,这难关也算渡过了。 “小姐……”阿木见洛云裳脸色润红,嘴角上扬,“您没事了。” 洛云裳将她扶入偏房,“阿木跟我细说,这几天到底发生什么了?为何你会被柳小姐罚跪?” 洛云裳烧起暖炉,给了阿木汤婆子暖手,又喝了杯温水,阿木才觉命回来了。 她有所惧怕道:“阿木其实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柳小姐一来裴府好像就看我们不顺眼,处处与我们作对。那夜我是要帮我小姐您叫大夫的。可……可是我一踏出偏房,杜儿她便在门外持剑挡我。”阿木低头,“小姐,对不起。阿木怕死,所以……没有去叫大夫。” 她愧疚落泪,更是在想,若是那夜没有裴将军的挽救,是不是小姐的命就此散去。愈是这般想,心便越揪,眼泪滴落衣襟,一口一句对不起。 洛云裳握住阿木,温柔道:“阿木不必如此,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再说了,我不过是个众人厌齐的容府人,我与你本是毫无干系之人,若是你为我死了,才是可惜。所以,你的选择是对的。我这条命,不值得你付出性命。” “小姐……”阿木啜泣,“阿木不准你这般说,再怎么说,您如今在裴公子心中可是重要之人。” 洛云裳一愣,问:“为何这样说?” 阿木擦去眼泪,抽噎道:“难道小姐没有察觉,裴公子对您的变化吗?再说了,这么多年来,阿木还是第一次见将军带一个女子入了他的寝屋。”说着她更来劲,“而且,柳小姐这般气急败坏罚我出气,便是因为小姐您被裴公子带走进了他屋。” “裴公子不过是怕我死在裴府,给裴府闹出不好的名声罢了,哪来这些推测。” “小姐,我在裴府虽不在裴公子身边伺候,可或多或少我可听过不少裴公子的传言。” 洛云裳摇头,将阿木双腿挂在椅子上,掀开衣摆,开始给她破皮的膝盖下药。 “你要是这般说,那我这常年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容府小姐,如今在你身边给你下药,莫不是对你情有独钟了?” 洛云裳淡淡的语气却让阿木心头一阵,甚是不自觉缩了腿,认真道:“小,小姐……这万万不可啊……您可是裴公子之人,怎能……” 洛云裳将她双腿拉回,轻笑道:“你们这些下人就是这般开不起玩笑。” 可看到阿木这糜烂的膝盖,洛云裳又不禁心疼一翻。这可是因为她而跪伤的双腿,说不定还会留下后遗症状,可她却是为了私心,就此放过柳晴晴。 真如她所说的软弱无能,更是自私自利。若是如此,阿木这伤,可…… 阿木青涩单纯的目光似是不在乎一切,可她却心有所愧疚。 她定不能让阿木就这般白白负了一身伤。 —— 夜色降临,寒风愈烈,洛云裳端上一碗姜汤来到书房门口。 如她所料,两守卫将她死死挡在外头。 “容小姐,裴公子有所规定,任何人都不准进入书房。” 寒风呼啸,洛云裳手冰得硬,冷得缩缩脖子,“你看这天气这般冷,这姜汤若不及时给到公子,可就冷了。” 两人对望一眼,其中一位道:“容小姐可以将汤给到我们,我们给公子便好。” 第20章 口是心非 “哎……”洛云裳倏然身子一歪,险些将姜汤荡出。门外两人一人扶住洛云裳,一人端住姜汤。 “小姐……您没事吧?” 洛云裳唉声叹气,无意的肚子,难以立直身子。“我,有事。” “……” 两人互望一眼,其中一位道:“要不,我将小姐送回屋中……” “不,我走不动。” 眼前人,是容府小姐,他们定是不能随意碰她,更不能失了礼。既是身子不适,必是要叫上大夫,可她不肯离去,着实让他们难办。 “你们可是觉得为难?”洛云裳指着门,“这不,这临近的歇息之地就在眼前,何不让我去歇息歇息?”说着,她便一手撑于门上,怎料屋门未曾紧闭,不过掌心轻轻一靠,屋门骤然推开。洛云裳身子随之倾倒而去,摔落在书房内。 裴秦墨正襟危坐,正屏息凝神之际,洛云裳的吵闹扰乱他的宁静。见她“破门”而入,眼皮掀起,淡淡视她。 “公子……”守卫未言,便见裴秦墨投去的目光,识相回避。洛云裳拉着衣服起身,从守卫手里接过凉了半截的姜汤。 “裴公子,阿灵来给您送姜汤。”她轻言细语,将姜汤置于裴秦墨红木桌上。 裴秦墨斜睨一眼,冷道:“凉了。” “没事,阿灵可以帮你再热一碗。”说着她上前端起木盘子,骤然一手紧握她的手腕,抬眸撞进他冷淡无波的眼神,毫无半分情绪起伏。 “无事献应勤,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裴秦墨这般心思敏感,定然会猜忌她。虽说她与裴秦墨这几日经营出的情感还算不错,只可惜一切不过惺惺作态罢了。 洛云裳摊牌,索性收下笑容,“既然公子要我做事,我自然也要公子帮我做事。” 裴秦墨轻薄嘴唇微微轻启,漾开一丝不带温度的冷笑。“你竟然要求我做事。” “怎么,您是裴府公子,我是容府小姐,当我们分离散去,各为府中有名有望大户人家之人。裴公子既是习惯使唤他人,我容灵灵自是一样。”洛云裳俯下身子,手肘撑于桌面,探脸道:“更何况裴公子要搞垮的是我容府,在此之前为我容灵灵做点事,不过分吧?” 裴秦墨下颚微微扬起,透出清冷傲气,“如我说不呢?” “可以,那我便向我父亲透露,裴公子想要隐瞒皇上,刺杀齐得金。” 她稍有得意之色被他淡漠的目光紧紧含住,半晌,洛云裳立起身子,蓦然一手被裴秦墨狠拽,轻柔身子向他冲去,惊恐眼神陪他捕捉。 “区区容府人,也敢威胁我。” “裴公子,可是拿定了主意?此次算盘你可不亏,只要你应我一事,这容府账本必完美送到你手里。” “你想要我做什么?” “很简单,裴公子只需在裴夫人面前美言我几句。” 闻言,裴秦墨露出三分不屑笑意,上次也是要他美言,这次依旧如此?他甚是觉得,这并不符合近日对洛云裳所了解到的性子。 “竟是这般简单?” “明日一早我去给裴夫人请安,柳小姐定也前去。只是到时候会发生什么,阿灵暂无法得知,只是如有公子您的美言,定是锦上添花。” 趁机,洛云裳手回收,立直身子,恢复以往优雅之形。“当然,我答应裴公子的事并不会忘记。春节将近,阿灵想趁此机会回到容府过节,顺便打听账本一事。公子,可信我?” 信,怎可能不信。 “那就要看容小姐最后给我带来什么消息了。” 他端起姜汤,一口闷下。洛云裳怔了怔,向来挑剔老多毛病的裴秦墨,竟是将这碗凉了的姜汤喝下? 洛云裳将汤药端起,推门而出,裴秦墨在后冷冷开口。 “去哪。” “回西院。” “你是想死于裴府,好让我背负一条人命?” 莫名其妙。 裴秦墨这毒嘴,将他舌头割下制成毒药,准能毒哑他人。 洛云裳下颚微收,抹去紧咬牙根之面,回眸一笑道:“裴公子为何这般想,阿灵即将实现嫁于公子之梦,怎会如此轻视性命,死在裴府。” “那我便提醒你一句,今夜或天降暴雪,偏房之处破陋不堪,以你目前身子,若是继续住下,怕是……难以保命。” 本以为裴秦墨又想为难她,竟是对她这般关心,还怕她冻着死了? 不对。洛云裳眨眨眼挥去这不切实际的幻想,裴秦墨视她性命如钱财珍重,还不是为了想通过自己拿到容铭的账本。 但既然他如此在意,自是不会令他寒心。 “那裴公子是想阿灵如何做?”那令人瞩目的美眸,带着三分禁欲妖媚,紧盯于他。 裴秦墨故作忙碌摆弄乱了的纸张,回道:“只要你能找到一处令你不死之地,便可。” “裴公子可有建议?” 裴秦墨顿了顿,“我只知东房。” 那不就是他的屋子? 洛云裳也不傻,既裴秦墨有意引她,她便上钩,将计就计,但是要看看裴秦墨到底想做什么。 “好。那今夜阿灵还是到裴公子东房入睡。” 洛云裳推门扬长而去,覃炎才从书架之后走出。他挠挠头发道:“将军,您故意不去西院帮容小姐,还真如你所想,把容小姐盼来了。”他一脸崇拜,“将军,你真神机妙算,比诸葛亮还妙。” 经过几日观察,洛云裳的性子如何,裴秦墨已掌握大概。她虽一副温柔娇弱之相,可她内心荡漾着一股不服输的劲。 在裴府,她只是一个还未拥有名分的女子,在面对柳晴晴自然处于劣势地位。她能屈不过是一时罢了,但如身边之人饱受委屈,她这般正义,定无法忍受。 所以,在她意识到阿木因她而跪烂了膝盖,定会想尽办法来弥补一切,扭转结局。 可唯一无法掌控的,便是洛云裳还未付诸的行动,明日她究竟要做什么,才是令他最期待。 “可是,这裴府大得是,为何将军要让容小姐与你挤同一个屋子呢?”覃炎摸摸下巴,一对夫妻同床共枕是没错,可他怎么想却都有些奇怪。 “你们还没办婚事,就……要同房了?” 裴秦墨轻咳几声,“你的脑子留着战场用,别的不劳你费心。” —— 夜幕降临,风忽而大刮。洛云裳将请来给阿木看腿的大夫送出大门后,小步轻跑回到东院偏房。 阿木卧躺于床,双膝裹着纱布,里头的药劲深入皮肉之中,令她很是不适。 “阿木,大夫说你这腿至少一个月才能好,这段时间就不要做事了。” “小姐……这可行不得,阿木是裴府下人,自当听从……”阿木声音放小,“裴夫人之言。”虽她身为洛云裳的贴身下人,为她打手下,可归根结底,她终究是裴夫人,洛云裳的言语在此刻显得苍白无力。她也害怕洛云裳会拘泥于此而生气,便小心翼翼。 怎料洛云裳不曾将此事放于心中,扬起嘴角,“无事。明日我待你向裴夫人请求歇息几天。” 阿木撑起身子,坐直,“小姐,其实阿木可以的,这点小伤……” “大夫说了,若是此时不好好养护膝盖,到时候你可是成了废人,无法走路。难道你想成为废人,被赶出裴府,落个无法赚取生计的残疾人?”洛云裳非夸大言辞吓唬她,而是阿木此次确实伤得过重,若是不好好保护,往后她定是走不了路。 闻言,阿木垂眸,半晌点点头,“我一切听从容小姐。” “那好好睡一觉。这东院的偏房很是暖和,不怕刮风下雪,你且安心休息。”洛云裳助她躺下,在盖上棉被时,阿木似是看到洛云裳右眉之上不知何时落下一颗黑色的污点。 “小姐。您眉毛上,好像沾到东西了。”说着阿木伸手便要帮她抹去,怎料洛云裳蓦然甩开她,猛地站起身子,远离床榻。 她观望四周,见到窗台下一台铜镜,慌忙跑去,竟是看到那颗原本属于自己的黑痣。 心脏忽而顿住,如闯了大祸,呼吸不畅。回想今日,她见了柳晴晴又去了书房与裴秦墨商讨甚久,怕是泄露了。 她慌忙从袖口拿出容娘给她的粉膏,匆匆遮盖在黑痣之上,眼见黑痣消失,心中大石落地。 “小姐,对自己相貌如此看重,是阿木的不是,不应对小姐的提醒如此鲁莽,往后阿木会多注意。” “阿木,无事。不过是一点小灰尘落在眉上罢了。只是等会眼见裴公子,我怕脸上有不好的东西,失了礼数,让裴公子记恨。” “阿木明白。小姐也去歇息把,阿木无比感谢小姐的照拂,待阿木恢复如初,定会加倍奉还。” 洛云裳踏出房门,偌大的风雪搜刮整座闵城,一步一个脚印深深刻在白雪之中。 果真裴秦墨所言,深夜暴雪,气温骤降,若此时依旧睡于西院偏房定是生命垂危。 脚步落于正房外,洛云裳顿住推门之手,从兜里掏出一把收镜多望了几下右眉。 第21章 心性本坏 屋内温和舒适,香炉上雕刻的梅花图案,洞口处缓缓飘出清淡的檀木香。 洛云裳扫去大衣上的白雪,将其挂于衣架时,在烛光照耀之下,忽见屏风之后有一健壮身影。此人正从浴桶内踏出,身形修长,肌肉起伏。过档的手臂抬高,纤长五指拉下衣裳裹于身上。 从小未接近男色的她,此时看得一愣一愣,甚是未发觉屏风后的影子早已消失,漫步轻声走出屏风。 “看什么如此入神?”低沉磁性的声音蓦然打破宁静,洛云裳目光随既撇开,落在屏风旁的衣架上。 “我,挂衣服……” 听闻府内下人之言,裴秦墨向来总在书房待到三更半夜才回屋,没想到今日竟是这般快。本以为能够避开裴秦墨先行一步回到屋中入睡,看来,这难以面对的场面还是来临。 “公子,今日事务可忙完了?” “嗯。”他一身单薄中衣,走向另一端的架子床,洛云裳也跟随其后。 蓦然,裴秦墨顿住,“你不洗洗?”洛云裳止不住,额头与他后背撞了个满怀,“啊……”她小声一叫,摸着额头,后退一步。 “阿灵,早已洗漱好了……”她撒谎的,所以并没抬头看他。 裴秦墨侧脸望她,目光扫落她整个脸面,“睡前不洗洗脸,去去灰?” “方才阿灵是洗漱完才来此的,当然也包括脸。” 她甚是不肯抬头,裴秦墨凝她片刻,在她无所不知时,嘴角一斜,“哦。上床。” “啊。”洛云裳骤然抬头,裴秦墨急忙侧回脸,恢复原有神情。 这一夜,洛云裳似是睡不踏实。一是怕自己睡姿不当擦去粉膏,二是有裴秦墨这尊大佛在身旁,怕他半夜来了性质,不顾一切,抹了她。 洛云裳便是这般半梦半醒,直至后院鸡鸣而起。她出门时裴秦墨还未醒来,一个人冒着大风大雪,提着昨日做好的绿豆糕,去往正堂。 东方将白,雪也渐停,裴夫人坐于正堂喝上青银一早炖好的鸡汤,暖暖胃。 “夫人,您说都好几日了,这容府女为何没来向您请安。” 裴夫人放下汤碗,望着那逐渐脱开厚云的太阳。“还未入我府,她想如何随她,反正,裴府一辈子都不会接纳她。” 青银小心翼翼道:“可青银听说,前几日柳小姐与容小姐在东院起了争执,柳小姐把容小姐推到水里,便此病了好几日。” 裴夫人不屑,“速速落水,便是病了。这般身子,也不足以让裴府稀罕。” “可青银听说容小姐住得……”青银未说完,裴夫人一手打住。她知道青银因看在洛云裳给她治过头疼的毛病,才对她改观。可即便如此,容府女就是容府女,远不能因为一些小恩小惠,容纳他们。 “你若是来跟我讲容府女多善良委屈,那你便出了这裴府别再回来。” 似是感觉裴夫人的怒气,青银这才闭了嘴。 不过半晌,正堂大门踏入方才所谈之人。洛云裳身裹毛绒白色大衣,搭配一条粉色帔围于脖子。 “裴夫人,阿灵前来请安。” 裴夫人喝着汤。 “夫人近日身子可还好?阿灵这几日身子不适,躺床数日,未能向夫人请安,还请夫人见谅。” “你不过是个寄宿我府的女子罢了,没有这般多规矩。” “阿灵明白,不管是何说法,即是住于府中,定也不能失了礼数。”她提起一篮子绿豆糕双手递上,“听闻闹市糕点铺因大雪不开张,阿灵昨夜身子好了些便做了绿豆糕,还望夫人收下。” …… 四周寂静,寒得只有风声,洛云裳等不到裴夫人的回应,倒是等来了柳晴晴的冷嘲热讽。 “哟,是谁一大早在姑姑面前献殷勤。”柳晴晴浓妆艳裹,金色发簪在光下闪耀无比,身裹红色大衣,伴随腰间碎了一半的玉佩,擦过洛云裳是,小跑到裴夫人身旁。 这半圆玉佩很是眼熟,这难以寻到的色泽,是寻常人不得拥有之物。在这闵城,有此物的必定不过两个。只是这东西这般眼熟,似是在哪见过。 “姑姑……”她贴于裴夫人手臂,娇滴滴道:“姑姑,她来做什么。” “容小姐是来请安的。” “可我不是听说,中原女子请安,是需要嫁入府中才需要的。可她这般不要脸皮的,算什么?” “阿灵请安并非以嫁入女子身份,而是感恩。” “感恩?”柳晴晴起身,一脚踹掉洛云裳手持的木篮,昨夜方做的绿豆饼全洒于地面。 洛云裳怒目而视,“你做什么!” “你这是在跟谁说话?”柳晴晴趾高气昂,垂眸藐于跪在地面的洛云裳。 “我可是堂堂柳氏小姐,你不过是个无名无分的容灵灵,还是不顾裴府反对挤进容府的贱女人。还说什么恩德,你觉得你有权说这两个字?” 洛云裳十指缓缓紧扣,鼻子不忍一酸。对于柳晴晴之言,她确实无法反驳,她说的没错。作为容灵灵她只是一个被看不起的贱女人罢了,进入裴府她甚是无任何权利诉说更多,能做的只能忍气吞声,等待一位能够理解她的人出现罢了。 “柳小姐所言极是……阿灵……” “发生何事如此热闹。” 裴秦墨身披黑色大氅入门。 气焰熏天的柳晴晴穆然一笑,笑意盈盈冲向裴秦墨。 “阿墨哥哥你可来了。” 正堂里,绿豆糕洒落一地,洛云裳跪在地上,憋屈无言。 “阿墨哥哥,这个女人她,不要脸。” “如何不要脸?” 听见裴秦墨附和柳晴晴,洛云裳不免心中隐隐不爽,本是应她之事,裴秦墨竟是自食其言。 果然男人信不过。 “她多日不来向姑姑请安,无礼,实在无礼。” 裴秦墨行礼,“阿娘,晴晴所言可真?” 裴夫人点头。 “既是真理,阿墨也有话要说。” 柳晴晴得意拉住裴秦墨,怎料手一空,不顾她的行为,只身向前走去,扶起洛云裳。 “可有受伤?”他的认真令洛云裳怔住,半晌,她摇头。 “阿娘,阿灵几日不来请安只是因为病了。” “阿娘知道。” “阿娘若是知道此事,未必能知另一事。” 闻言,柳晴晴神情稍微紧绷。 “阿灵前几日掉入东院池中,因此而病,可这病不过寒气引起的小小毛病罢了。只是,阿灵身住破漏偏房,又恰逢那几日的大风大雪,才导致病情恶化,身子虚弱。” “我只容小姐心地善良,将正房让于晴晴所住,委身自身入住破漏偏房。可即是如此,为何不请大夫。” 洛云裳攒满泪水的眼睛倏然一红。 裴夫人从头到尾,皆知道柳晴晴所做的一切,可她却偏偏不站出来,而是暗中任由柳晴晴这般做,目的便是要为难自己,早日离开裴府。 洛云裳算是明白了,裴夫人还是未改变要将她赶出裴府的心。 “阿娘,孩儿今日前来只是想说,既然阿灵来到裴府,便让她既来之则安之。” 闻言,柳晴晴瞠目结舌,她的阿墨哥哥竟是帮洛云裳说话? “阿墨哥哥,她,她可是容府女……” “什么叫容府女!”裴秦墨向来不轻易提嗓而言,此刻淡漠冷厉回应,令柳晴晴不寒而栗。 “阿娘,自从阿灵来到裴府,一直安安稳稳,温良恭俭。”他望着洒落一地的绿豆糕,“甚是做出令孩儿眷念不忘,香醇可口的糕点,想来她一心只想希望安稳于裴府罢了。更何况,阿灵还缓解了阿娘的老毛病。” “公子说得没错,夫人的老毛病,确实……好了许多”一旁的青银道,裴夫人未开口。 “既是没有做出伤害我府之事,而她也是被迫而来,我们何不商讨好对策,不做背地阴邪计划,好聚好散。” “阿墨!”裴夫人肃目看他,“你何意思。” 裴秦墨下跪,“母亲,孩儿只是想,阿灵这几日在裴府因大病一场,没有大夫的及时救治,差点丢了性命。阿娘可否想过,我们可以恨容府,可若是裴府出了命案,可要如何洗清?又该如何向容府交代?” 裴夫人皱眉,不解道:“虽说我是不惜容灵灵,可我也未曾下令不让她们唤大夫。”作为堂堂裴府的一家之主,她怎么犯这种低级错误。她不过是让柳晴晴抢了洛云裳的房位,让她有苦难言,逼她离开裴府罢了,何曾想过要她的命?这命又有何用? 倏然,柳晴晴背后滴汗,不敢抬眼面对眼前所有人。 从她进入闵城那时起,她便听闻裴府来了个千娇百媚,柳腰莲脸的女子。此女子因持有一纸婚约,堂堂正正入了裴府,可裴府不迎此人,冷漠相待。 柳晴晴知其情况,便是想替裴府给她一个好脸色看看。恰逢裴夫人也有此意,想故意为难洛云裳让她自动退出这场婚事,便是听裴夫人之言,抢走她的正房。 那夜,洛云裳刚好病入膏肓,柳晴晴心思一歪,便有了妙计。她怕洛云裳若是不屈服于种种困难,继续留在裴府,定是麻烦,何不如让她就此死去。 第22章 人死事少 人只要死了,便是少一桩事,这样她与阿墨哥哥之间再也不会有他人介入。 裴府大权在握,她又是柳氏之女,杀死一个容府女,一手遮天轻而易举,还能免去烦恼,何乐而不为。 她本想先斩后奏,让洛云裳病死在偏房内。这死人无法说话,给予一个染上重病而死的借口,这事就这般过去。怎奈洛云裳命硬,没了大夫还能挺过来,被裴秦墨所救。 倒了霉的是,被发现自己从中作梗,害了容府女。此时此景,柳晴晴低头难辨,可她绝不能就此落败,抬眸道:“灵姐姐,晴晴住于您隔壁,您叫不上大夫,为何不唤上晴晴帮忙?” 柳晴晴这般居心叵测,不过是想害死洛云裳罢了,转而变脸装得一副无辜善良,以望能从其脱身。洛云裳付之一笑,怎可能让她就此逃脱。 “柳小姐,既然你称我一声姐姐,那我便要做好榜样,让你知道,饭可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你什么意思?我堂堂柳晴晴本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区区容府女何能管我!” “裴夫人。”洛云裳下跪磕头,“阿灵差点死在裴府一事,还望夫人能够明察。性命关天,好在裴公子及时出现将阿灵带到东房,请上大夫医治,不然阿灵今日怕是要横着出了裴府。” 裴夫人发白的两鬓,倏然紧致收缩,裴夫人向来最重视的便是性命之说,因果之论。若真如洛云裳所说差点丢了性命,她可是要请个僧人做个法,驱驱府中邪气。继而肃穆而道:“继续说。” “阿灵病时,阿木本想帮阿灵请大夫,可她却被柳小姐身边的杜儿所挡,直言不准阿木请上大夫,更是让她在雪地里跪了整整一日。如今阿灵性命无碍,却是……却是让阿木毁了双膝,或是下半生再也难以走动。”她一言一滴泪,让人心生怜悯。 “裴府下人被折磨成半残不死的身躯,求夫人救救阿木……” 裴夫人脸色紧绷,深邃的眼眸隐隐做怒。 “晴晴……” 柳晴晴一愣,小步上前,想要依偎于她,蓦然被裴夫人的目光杀住脚步,喏喏道:“姑姑……” “容小姐所言,可真?” 柳晴晴半晌挤出一个字,“我……” “说。” “……晴晴知错了。”她拉拽裴夫人衣袖,左右摇摆,撒娇道:“姑姑……晴晴知错了,以后也不会犯错了……” “你还知道你错了!”裴夫人收回袖子,又觉心疼多年的侄女好不容易相见,沉下气,冷静道:“晴晴,姑姑见你时隔多年前来闵城,自是对你照顾有加。可人的本质需得善意有趣,视世间万物性命为重,你怎能出此心思……”罢了。 外人面前,终需留住面子。 裴府作为世代将军,杀伐业力强大,裴夫人又是信佛之人,怕裴府承受过重业力最后不堪一击,便在每月初一十五,佛主诞辰诵经拜佛。日常之中,秉持一颗善意救赎的心思对待他人,从未起过业障沉重的杀心。 只是,容府与裴德之死密切相关,她本是想让婚约一事跟随埋葬,怎料容府做事手段极其卑劣,令她无比憎恨,不得生出谋计将洛云裳赶出裴府。 可她意想不到,远赴而来的柳晴晴,表面如同儿时清纯乖巧,内心却又是另一恶劣。 柳晴晴是她们柳氏唯一的女血脉,自当无比疼惜,加上当年裴德能够顺利重得大将军之位,也阿兄支援之力。 柳晴晴,实在骂不得。 可面对此事,她必需给出两全其美的法子,让受伤的阿木得到慰藉,散去容府女的怨气,避免滋生出裴府不好言论。 “既是晴晴做错,便是错了。此次让容小姐在裴府受了罪,自是需要点补偿。”裴夫人目光移向裴秦墨,“阿墨,你说说,要如何补偿。” 眼见裴夫人转移话题,未将过错放于她身上,柳晴晴松了口气。 “阿娘,阿灵自从来了府内,不但医治好您的毛病,平日也是温和顺从,如今却因裴府遭遇这般事,定是身心疲倦。若是被容府所知,他们女儿在此遭受这般大罪,怕是要散播恶言恶语,坏我们裴府名声。倒不如满足她一件事,这样对彼此都好。” 虽说容府在将容灵灵送来之前已被唾骂,但若是裴府传出虐待容府之女,怕是舆论方向大转,最后将军世家不再威风,被人弃骂。裴夫人掂量,食指落在罗汉桌的红木案几上敲了敲,问道:“阿灵,如阿墨所说,你可同意?” 洛云裳轻扬嘴角,庆幸裴秦墨的守信,只是在满足一件事这上面,洛云裳却是有所犯了难。 若是她直言回容府,怕是过于心急,倒不如…… 洛云裳温婉一笑道:“阿灵只想让阿木多歇息些日子,直至把双膝的伤养好。” “就这般?” 洛云裳点头。 “不行。”裴夫人喝上一口浓厚的红茶,“换一个。” “裴夫人为何不同意……” “我何曾说过不同意,让阿木歇息自是应当,我也会让大夫再次给她诊断伤口,直至她好了为止。加上她是为你而伤,保全你的康健,而事出也不离裴府,自是加银两,慰其心。”裴夫人站起身子,斜睨洛云裳,“这事是裴府本就应当做的,不必由你来实现。” 区区小事倘若还需他人请求,那岂不是显得裴府鸡肠鼠腹。“这件事不算,想想他事。” 洛云裳温声细语,“阿灵来府中已有几月之久,甚是想家,眼见春节即到,阿灵想回家。” 闻言,裴夫人不假思索,“好。春节之日回家与亲人团聚是好事,要住多久都可以。”自然可也不再回裴府。 洛云裳行礼,“阿灵谢裴夫人。” 柳晴晴气不忿儿,恨不得一脚踹死她。裴夫人今日也不知为何如此反常,竟是拥护一个外来女子,令她气涌如山,最终只能忍气吞声。 屋外白雪飘零,昨夜暴雪铺地成白,下人们还未将地上白雪扫去,又缓缓覆盖上一层棉纱。 洛云裳走出正堂,心中石头暂且落下,答应阿木之事已如愿,甚是回府一事也得到允许。这般进展顺利,希望能延续拿到真正的日记犊。 在此期间她还需营造好与裴秦墨之间的暧昧,让裴秦墨看到她的真心。 前往东院之路,白雪之地印上洛云裳的脚印,身后脚步声随之而来。历经这些日子,裴秦墨的气息她是越来越熟悉,还未转身便知道裴秦墨已往她方向而来。 她穆然转身,被风扬起的发丝轻飘触碰他的大氅,两人之间相隔一拳,再近一步,说不定洛云裳就吻了上去。 “裴公子……”她后退几步,怎料厚雪之下藏着小石块,后跟之处不慎一绊,洛云裳身子歪斜加之身上衣服厚重,向旁斜倒。正以为自己会摔个底朝天,怎料戛然而止,回过神时,发现裴秦墨青筋暴起的手掌紧紧拽着她的大衣领。 穆然,鹅毛雪缓缓飘下,落在裴秦墨眉睫之上,风拂过肩上发梢,微微飘起,淡抹他凌厉凶猛之势。剑眉星眼,高鼻薄唇,似是削锐的脸庞,实则力大无穷,赤瞳恍然透出难以捉摸到的温和。 洛云裳甚是觉得自己看错,向来眉头紧蹙,冷心冷面的裴秦墨,竟是在这一刻见到他上扬的嘴角。洛云裳明眸惊诧凝视于他,心中砰砰直跳。她的心如同脚底踩上泥潭,越陷越深。 “公子……我……” 两人目光紧含,终是洛云裳受不住炽热眼神,撇开。双手抓住裴秦墨强有力的手腕,站好身子。 “谢谢公子,阿灵万分感谢公子今日的美言,让阿木能安心休息,阿灵也能回府。” 裴秦墨背手,侧身向远望去,“你只要记得,拿不到,就别想进裴府。” “阿灵自然记得。”她拉住裴秦墨,“春节即将来临,裴公子日渐繁忙,甚是无过多时间陪伴阿灵,阿灵在此先与公子道一声,新春快乐。” 裴秦墨下颚隐隐一颤,眉间微蹙,垂眸见一双白皙的手指轻轻拽他。多年来,他曾想过与她共度一生。只是,居于高位,身不由己。 “你决定何时走。” “明日。” “这般快。” “若是不抓紧时间,怕是完成不了公子给的任务。” “好。”他冷如冰霜,宛如从前一般,似是要多说什么,却又咽回去。 “公子放心,阿灵必定完成任务。” 她的心思,他不知。 他的顾忌,她不知。 她只想快速拿到账本,取得裴秦墨的信任,得知日记犊的位置。而他,只是在担心她究竟能不能安全回来。 “注意周身环境,注意安全。”裴秦墨掏出一把刀子,在袖子的遮盖下悄悄给到洛云裳。 碰到刀子的冰冷,洛云裳惊诧,缩回的手被他拉住。“拿着,若是遇到什么事,拿出来防身。”他低头轻言,似是故意做戏。 “公子费心了。我不过回府并非有多大的危险,更何况阿灵不擅用刀。”她穆然踮起脚尖,“不过,阿灵谢谢公子。”朝他脸颊吻了一口。 第23章 计划实行 东院,疏影暗香。 炽热的吻意落在冰凉脸面,裴秦墨眉睫一颤,垂眸睨她,薄唇轻抿,闪过慌张,却是极力握拳,屏住呼吸。 十年前,他目睹她不慎落水,不识水性的她,沉入水底。藏于水池边上的裴秦墨脱下外衣,不顾一切冲入水中,只为救她一命。 却也未曾想过,助她渡气竟成了这辈子最难以忘怀的时刻。 多年后,这般如烟缕难以捕捉却又熟悉的触感再次浮现。 踮起的脚尖下落,洛云裳平复呼吸,双眸略过裴秦墨漠然不动的脸面。 他是将军,若是他人侵犯于他,怕是落得不好下场。洛云裳虽知其后果,可她终是要离开裴府些日子。倘若不在此趁机温习两人情感,等到她拿到账本回来,恐怕两人之间只剩合作关系。 她心有余悸,撇过一眼后眼神落于地面那双黑色鞋子。 “你可知这是何处?” “裴府。” “谁教你这般无礼?” “我……教的自己……” 从古至今,纣王也得溺于美人娇羞之下,更何况一个将军。她便是抬眸羞涩,轻声细语道:“公子,阿灵去往容府这些日子,可否不要只记得账本之事,也多思念阿灵的好。” 他无言。 她后退,弓腰行礼。 “公子,阿灵明日一早便走,今夜就不回公子寝室烦扰公子美梦。明日鸡鸣,阿灵便离开裴府。”雪落之下,她悄然抹开淡淡笑容,“阿灵找回屋子收拾行囊。”她转身时,手镯猛然被拽,她惊然回头。 “万事不必勉强,今夜我会让覃炎给你一件物品,若到紧急时刻,切记不要逞强。” 那夜,洛云裳收到覃炎送来的鸣镝,她望着包裹里的刀子和鸣镝陷入沉思。为何这次回府,裴秦墨要这般担心她的安危。明明她是容府人,作为容灵灵回容府,对裴秦墨来讲可是很危险的事? 她不解,望着这两样东西却是底气十足。若是要拿走容铭的账本,实属危险,但拥有裴秦墨给的鸣镝,倒是松了一口气。 翌日一早,洛云裳上了轿子,独自一人前往容府而去。裴府中无人前来送她,唯一待她好的阿木躺床养伤。 还有三日便是新春佳节,大街小巷开始张罗各种年品,喜洋闹气,冲彻于人言笑语之中。唯有她,放下帘子,叹了气。 前去裴府几月,却只找到假日记犊,想要探究裴府底细单凭她一人,实属难办。可她又能如何,如今为了父亲洗清父亲冤屈,也只有这一法子。 “小姐,容府到了。”车夫停轿,在外轻唤,洛云裳将包袱中的刀子藏于鞋侧,鸣镝放于胸前,掀开帘子,缓缓下车。 几名守卫持于容府门外,眼见洛云裳回来,有人匆匆去报,其余人弓腰行礼。 “容小姐,您回来了。” 洛云裳颔首,方踏门而去,容娘匆匆跑来,急道:“你怎么回来了!”言语之中伴随不满,“还有三日便是春节,你怎,怎不在裴府好好过节,跑回容府做什么!” 洛云裳将包袱丢给容娘,向矮她半个身子的容娘小声道:“别忘了,我的真实身份只有你和容夫人知道,在下人眼前对我这般无礼,怕不是要被嚼舌根。” 闻言,容娘不屑一笑,眼睛一眯,笑道:“我的大小姐,怎么提前回来也不说一声,容娘好迎接您呀。” 容娘屁颠屁颠随洛云裳脚步而去,直到洛云裳碰见在院中赏花的容夫人。 今日雨雪,阳光四溢,比几日前的天气好许多。闲情雅致之时,容夫人便来到院子赏赏花,喝喝茶,怎料迎来一个不速之客。蓦然笑容凝固,目光犀利,红唇紧紧下压。 这家伙,竟是在没她命令前回府了! 倏然桌上茶杯摔碎在地,容夫人佛然不悦,眼尾上提,敛容退下身旁下人,独留洛云裳一人。 “你回来做什么?” “过节。” “啪……”一巴掌落在她脸上,洛云裳随即下跪,“夫人……”未等她说完,容夫人又言:“没我的准许,你怎擅作主张,回容府!” “这一切都是裴夫人的意思。” “裴夫人的意思?”她不由得睁大双眼,咄咄逼问:“是不是任务失败了,裴夫人把你赶回容府?我可曾与你讲过,就算是死,也要死在裴府!区区婚事你都做不好,给我滚!” 容夫人火冒三丈,怒气填胸。本以为没消息,便是最好的回馈,怎料这家伙如此冥顽不灵,偷跑回来。这回来了,定是被裴府赶走,这下又要如何将她塞进裴府,婚事又如何能成!她女儿的后半辈子,指望的便是裴府。 “夫人莫要激动,可否听阿灵一言。” “听你一言?裴府这般将你赶出来,难不成,你还在妄想被接纳的一天?” “夫人,我与裴公子之间已有所进展,若是夫人不信,可等着看,待我回裴府那天,裴公子定会来府中接我。” 容夫人敛眼。 “夫人以为我回容府就是被赶出来,实则不然,是我主动要求回容府的。” “为何。” “夫人有所不知,男人之心需要轻拢慢挑,患失患得才能更不攥住他们的心。” “人家堂堂将军爷,看上他的女子数不胜数,你不好好把握近水楼台先得月,反而提前撤出!你,到底何居心!” 显然,容夫人对她根本不信任。 “夫人,女子家中贫困,不过是为了谋求银两维持生活,女子何必要与夫人作对,撤出裴府。我当是希望,与一切顺利,等到小姐回来,好将一切交托,拿到银两,回乡下过上平稳日子。” 容夫人稍微冷静下来。 “夫人,女子是在路上被您捡来的,若不是您,或许那天夜里,阿云便是冻死在冰天雪地之中。您可是阿云的恩人,阿云定是用尽心思,做好夫人交代的事。” 此言不假。她不过区区庶民,又以银两为重,若是她无法完成自己交代的任务,便是白忙活一场。如此向来,容夫人心也不堵。问道:“既然你说到时裴公子会来接你,又是为何?” “这件事还望……夫人谅解,阿云还不能说其原因。” 容夫人端眯,“你在刷什么小心思。” “夫人,这是我和将军之间的秘密,更何况如今我在您手里,您若是不信我,便可把我杀了。” 容夫人嗤笑一声,“那你此次回府,定不单单只为了过个节日吧?” “夫人英明,确实不止。阿云还需要夫人帮忙我一件事。” “何事?” “据我所知,容灵灵的失踪,除了夫人和容娘,其余人皆不知道,包括容大人。” “没错。” “裴公子与容大人朝廷之上来往密切,可容小姐与容大人之间的关系在一年之前便变得疏远。” “所以你想用这件事威胁我什么?” “小女怎敢威胁夫人。大人与裴公子关系甚好,我这个做女儿的也要亲近父亲,时不时让大人透露我的近况,让公子惦记起我呐。”所以小女需要夫人您,帮我与大人缓和关系。” 洛云裳所言不假,如今她回府过节,裴秦墨定是身旁无人,若是容铭时不时向裴秦墨透露容灵灵的近况,很难不引起他的注意。 而且,父女这僵硬的关系早该缓和缓和了。 “只是,你知道我女儿为何会与他父亲闹翻?” “小女不知。” “便是她不愿嫁给裴秦墨。” 洛云裳顿然无言。 “罢了,你一个人外人也不需知道那么多,只要你把订婚一事做好了,保你不死。” “遵命。” 容府格局与裴府大差不差,只是裴府总体来说宽敞许多,装饰搭配更为精致与低调。容府豪横无比,处处镶金抹银,怕外人不知其富贵。 日落西山,院中相间金箔的条柱光芒耀眼。洛云裳换上一身粉色大衣,闯过院子来到大堂。 “今日小姐回府,定要丰富些。”容娘吩咐下人上菜,正好洛云裳到场,见容铭已坐于桌旁,看过一眼容夫人,向容铭行礼。 “阿爹。” 容铭先是闷下一口烈酒,眼皮不抬,抓起筷子。 “吃饭。” “啧。”容夫人起筷,打下他的筷子。“你说你这人,就是这样别扭,阿灵都向你主动问好,作为一个父亲,竟是这般无视自己的女儿!” 容夫人起身,将洛云裳扶到身旁坐下,“来,灵灵,别管你这个阿爹。好歹冷战一年多了,如今女儿都要嫁出去了,这个当爹的,竟是不好好珍惜。”她给洛云裳夹上肥肉,“来,灵灵,一路舟车劳顿,定是饿了,我们先吃。” 容铭在外,呼风唤雨,朝堂之上,矜持不苟,他人甚是对他恭敬无比。回到容府,唯独怕家中母老虎。 洛云裳并未起筷,唤容娘给她满上酒,捏着酒杯伸手而去,兴道:“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爹,女儿敬您一杯,愿父亲身体安康,心情愉悦。” 此前,容灵灵从未这般有文采,今日却懂得出口成章,容铭掀起眼皮,煞恶目光,横肉满脸,凝眈眈于洛云裳。 第24章 被忽略的儿子 四周穆然寂静,洛云裳端着酒杯不禁微微晃动。面对目露凶光的容铭,甚是有所熟悉。 仔细回想,方才记起,十年前,在发生骇人听闻的贪腐一案前,洛府曾迎来一位面生的大人。此人皱纹交错,眼睛深陷,肥肚圆盾,一眼令人畏惧。却在见到洛云裳,以一种难以言表的怪异,笑逐颜开。 那时,洛云裳不过六岁,怕得直躲在洛清身后。洛清不知孩儿眼中恐惧,将她拉出来,指着容铭介绍道:“这是容伯伯,是阿爹的好友。以后啊,见到容伯伯就要礼貌问好,知道了吗?” 洛云裳紧紧捏住洛清的手,勉为其难点头,抬眸惧怕道:“容,伯伯好……” 他虽和蔼可亲,目光却隐隐森然,洛云裳惊得一手冷汗。 “小云云,伯伯很可怕吗,怎么不笑一笑?”容铭蹲下身子,轻扶她的头发,“伯伯家里也有一个女儿,年纪与你不相上下,下次伯伯带她与你玩耍可好? 年少不懂,听到有玩伴便是烟雾散去,洛云裳喜上眉梢,频频点头,“好。” 那日,容铭留于府中吃饭,洛云裳自是一同用餐。小孩食量不大,不过半刻便跑出院中玩儿去,正搬弄着雪球时,穆然一个肥胖的身影闯入洛云裳眼中。 向来心思敏感的她,悄悄躲于石头之后,怎料本是笑容满面的容铭在身旁下人传话时,猛然黑脸目露凶煞,眼神犀利,如同一把尖锐的刀子,能杀人。 这般神态,与十年后完全如出一辙。当年曾被吓得躲在院中不敢动弹直至容铭离开洛府后,才愿意出现的她,竟是没想到在今日又重见这她好不容易忘却的阴影。 竟然是他。 当年的容伯伯便是容铭。 洛云裳怔了怔,未互碰的酒杯停滞在半空。 “你看看你,又是这般眼神。”容夫人不悦,直接夺走洛云裳手中酒杯,将她拉回座位,“这当爹的,顾过女儿吗?整日只为朝廷事忙得不可开交,对女儿也不疼,不关心。如今灵灵主动向你和好,这当爹的还不领情。”容夫人又给洛云裳夹上菜。 “再说了,灵灵可是我的骄傲,活到老,学到老,她现在文采可是大涨。一个常年不关心女儿的爹,竟是对女儿的进步秉持怀疑心态?我看你啊,谋事谋多,要疯!” 从来不曾想过,这般凶狠恶煞的容铭,竟是能够容忍被容夫人这般说教。 穆然他叹气一声,摇头道:“我还不是为了灵灵好,若不是我坚持让她嫁到裴府,哪能有今日。” “阿爹果真为皇上重用之人,这般谋事的前瞻性,预测性,简直让阿灵实为佩服。”洛云裳再次举起酒杯,“阿爹,过去种种,皆是阿灵不对。往后阿灵定要好好珍惜阿爹,在剩下为数不多的日子里,阿灵只想与家人好好相处。”说着她红了眼眶,“若到时候阿灵嫁到裴府了,想回来可就没这般容易了。”带着哭腔悄悄抽噎,“阿爹,可还不肯原谅阿灵。” 对于自己的孩子,怎会不疼惜,只是常年深陷文武百官之中,明争暗斗,筹谋划策,久而久之,自是面不露情,嘴不道实。 容铭开怀一笑,举起酒杯与她对碰,“你是我的女儿,何来原不原谅,阿爹只是希望你能过上好日子罢了。”伴随凶光散去,洛云裳退去紧张,与他碰杯喝酒。 家中宴,却只有三人围坐而食,唯独不见容潇。 “阿兄呢?”洛云裳问。 “他啊,忙完自会来。”容夫人轻缓一言,似是不将容潇放在眼中。再看过一眼容铭,一同如此,其中氛围很是怪异,充斥着一种难以说明的氛围。 半晌,容潇匆匆而来,踏进大门,微风刮起他的衣诀,发丝飘起,杏眼含笑。阳光落于一身淡蓝衣裳之上,愈发温柔干净。如同淤泥中不曾被污染的白莲,清爽白净。 陌上人如玉,似是人间一道光。 这句话如是附在容潇身上,定是绝配。 见洛云裳坐于桌前用膳,容潇冁然一笑,疲倦不堪的面容舒展而开。 “阿爹,阿娘,孩儿来了。”目光转向娇小优雅的洛云裳,“妹妹,你何时回的府?” 见容潇,洛云裳上前拉他坐下,给他盛上一碗鸡汤。“阿兄,阿灵今日一早回的府。”显然容潇喜意难掩,接过鸡汤,喝下。 “妹妹回府,为何不提前说,阿兄才好去接你。眼看就要过节了,这裴府为何这个时刻让你回来了?”洛清温润如玉,细声细语,架上一块容灵灵最爱的香菇给她。 “正是因为春节临近,才让阿灵回府团聚,难道阿兄不喜阿灵回来。”她半带调侃之意,“难道区区三个月,阿兄不将阿灵当外人看了?”向来讨厌香菇的她,盯着它缓了缓,这东西对于喜爱的人,香气扑鼻,而对于不喜之人,便是恶臭,特别恶臭! 香菇是洛云裳最讨厌的食物之一。 “自然不是,我日夜盼着妹妹早日回府。”见她香菇迟迟不入口,又问:“可是这香菇味道不好?” 眼见被疑,容夫人桌下一脚踢向洛云裳,喜笑颜开,重新给洛云裳夹上一块香菇。“这孩子,从小就挑剔,就算是面对喜爱之物,不够完美便可弃之。来,阿娘给你挑一个比阿兄好的。” 虽是一家子,可容夫人的话却让洛云裳感到奇怪。 “容潇。”容铭语重心长一喊,容潇不敢怠慢,随即应道:“儿子在。” “一年半载已过,在钦天监的日子,如何?” “阿爹,儿子自当觉得不错,幸得阿爹照顾,虽不过是个打手下,可也得心应手……” “你真就想一辈子如此?”容潇还未说完,容铭急着打断,面露不屑。“我养你,可不是只让你做你想做的事。” “阿爹,任何事从底层做起,皆是理所应当,儿子并非觉得靠阿爹,获高位便是成功。” “砰……” 桌上碟碗筷浮起落下,洛云裳骤然心悸,吓得心脏突突直跳。 容铭不悦拍案,敛眼道:“容潇,我养你就是要你助我一臂之力!如今我直差钦天监一位,而你是我的儿子,必须位于其中高位,为我所用!” 容潇似是想反驳,可眸里穆然抹开一层疲倦,暗淡无光。位于身旁的洛云裳,感到他鼻息悄然加重,微微泄出的无奈。即是面对严格苛刻的容铭,容潇仍旧笑意不见,轻言轻语道:“儿子明白。” 容铭喝下酒,“等会府里会来一位前钦天监的监正,你同我面见他,后日下朝,跟随我去见一面皇上。” “遵命。” 这顿饭,本是舒畅开心,怎料容潇一来,整个饭局变得冷淡怪异。 他们对待容潇,为何不像容灵灵一样,而是带有恨意一般。甚是在容夫人眼中看到厌恶?为何要这般对待自己的儿子? 自古有儿便是强人一倍,这容府却是古怪得恨。 那日之后,容府确实迎来一位贵客,他们三人在容铭书房谈论整整一日。洛云裳坐于院中等了一天,直至深夜,才见容潇从里头出来。 身子如纸单薄,虽整日笑容挂脸,却是一副筋疲力竭。 “阿兄。” 整日腻卷于朝廷之事围绕耳边,骤然的清耳悦心之声闯入耳中,似是得到解放。 容潇回身看去,洛云裳一身白衣向他走来,“阿兄,为何整日愁眉苦脸,明明阿兄很是帅气。” 闻言,紧闭的嘴角突然释放,容潇低声一笑,“妹妹,从裴府回来,甚是变了不少。” “以前,我只知道容府,以我为尊,并不将他人放于眼里,如今,我才知,比我们强大的人,数不胜数。” “妹妹,可是在裴府受到欺负?若是裴秦墨待你不好,阿兄定会以死相搏。” “阿兄拿什么跟他搏?裴秦墨历经沙场,刀剑相迎,阿兄怎会是他的对手。” “阿兄,确实无能……”他竟是落寞,语气淡之又淡,卑微若无。 洛云裳眉间一跳,怕是戳中容潇的痛点。可如此一来她便看清,容潇在容府的位置,以及他的身不由己。 洛云裳拉住他的袖子,抬眸撒娇道:“阿兄……你怎么这样,阿灵好不容易回来一次,都不带我出去逛逛。” 容潇轻扶她的头发,眸底闪过些许疼惜,“好,阿兄带你去挑些布料,做上新衣裳,待节日可用。” 临近春节的闹市,张灯结彩,人来人往,熙熙攘攘。虽说出门逛街,洛云裳却是心不在焉。 容潇待她真心实意,认真为她挑选布料颜色,她在一旁思量着如何开口会好些。 “妹妹,这西域来的布料如何?” 洛云裳看过一眼,“不错,可买。” “这个呢?这颜色衬得你气色好些。” “阿兄看得阿灵都喜欢。” 最终,在容潇的选择下,订了那些布料,洛云裳不知。她只知道,容潇当今是容铭最得力手下,又是他的儿子,同在朝廷,定会告诉他许多消息,若是他真知道账本所在何处呢? 逛街饿了,一人便来一碗当地最有名的拌面。坐于桌前,寻到时机,洛云裳试探一问:“阿兄可有管理家中财务之事?” 闻言,倒茶的手顿了顿,容潇疑惑凝视洛云裳。 第25章 安慰 “为何忽然问起这事。”容潇递去茶水,“你不过是个外人,竟是要打听容府事。” “我这不看阿兄您被阿爹如此重视,便是好奇问一问。”洛云裳接过茶水,喝下,“我只是觉得,容府待阿兄极好,这仕途之路真是坦然光明,令我无比羡慕。” “为何?” “阿兄不明白?你想想,平民百姓若要从仕,何等容易,即便从仕了,也是底层做起,若是运气不好一辈子就如此了。可阿兄不一样,只要容大人发言,您便能一跃而蹴,直达顶端,何不让人羡慕。” 掌柜端来滚烫拌面,洛云裳搅拌嗦下一口,暖了身子。 香。 容潇毫无动筷心思,道:“世间之事,有好便有坏,有美便有丑。如是糜烂鸡蛋,外壳虽美,里头却黑了心又有何用。” 洛云裳口中面咀嚼一半,蓦然停下。容潇整日一副轻松淡然,言语却不简单,他内心似非他人所见。 “阿兄为何这般说,一步登天可是众人所望,更何况,容大人让您负责容府账本,何不是意味着将容府托付于你。这般本事,可是他人遥不可及的梦想,阿兄却是这般不在意。” 容潇亮眼轻轻扫过洛云裳的眉眼,垂眸浅笑,“容府是不可能给我的,至于账本也从未给我看过。” 洛云裳心穆然凉了一半。 “啊……为何?”若是容潇未曾碰过账本,便是不知其所在何处,这般情况,甚是不能依靠容潇来寻找账本痕迹,而她更是要踏入更大的风险,亲近容铭了。 “他未曾信过我。” 不知为何,此话凉薄落寞,她便也没有再问,抬手轻轻拍他肩,安慰道:“阿兄这么厉害,定会成为他人之光,实现你的愿望。” 容潇筷中面条滑落碗中,眉睫一颤,不可思议望向与容灵灵长相相似的洛云裳。 在容府十年,每当做错事,背错书,迎来的远只有一顿臭骂和挨打。他喜习武,容铭却不允他手握刀剑,必须与他一般饱读诗书,卷气萦身,成为同他被皇上重视之人。 从来,无人夸他,连容灵灵也只会一口一句——阿兄还不够努力。 十年来,他以为自己不够好,便是忍气吞声,接受外界所有质疑声,独自消化,直到他成为了钦天监的一员。正当他怀揣着欣喜同容灵灵告知此事时,怎料换来冷言冷语: “阿兄有今日这般成就,不过是仰仗阿爹罢了,还真把自己努力当回事。” 便是那时开始,他开始怀疑自己,认为自己不过是一个被人步步送上高阶的花瓶罢了。 “你想想,这些年,你一步步走来,成为钦天监之人,远离不开阿兄你的百般努力。况且阿兄为容府唯一独子,容大人严格要求了点,那可是必然。毕竟你可是要成为接手容府的后人,不折磨折磨你,怎敢放手一搏?” 洛云裳微微歪头一笑,“阿兄虽整日挂笑,可你的眼睛终是出卖了你。” 谦谦公子,温文儒雅,看似一切漫不经心,唯独柔和眉眼频频出卖了他。 闻言,容潇发觉眼眶不知何时湿了,眼前的洛云裳竟是模糊了起来。他的心隐隐发颤,放在大腿上的五指蜷缩。 好在眼前人不是他真正的妹妹。 “阿云,你想多了,我不过是……”可他又怎能说得出口,他没有这般信心,能够脱下容府公子的面具,坦然对待任何人。 “不过是什么?” “没事。我只是阿爹调教出来的容府公子罢了。” “那又如何,翅膀硬了,谁都会飞,飞往哪里,不正遵循内心?更何况,等你足够强大,能独当一面时,容大人还能如何束缚你?” 遵循内心。 从未有人与他这般说过,向来听得最多的,便是—— 已为你安排好一切,照做便是。 你无需多想,一切不由得你做主。 那四个字对他来说甚是可笑,可今日从她口中道出却无比温暖抚人心。 望着她的目光悄然变化,蓦然,他轻扬嘴角,吃下那碗面。 —— 除夕之夜,容府早已拉上红绸子,处处挂灯结彩,锣鼓喧天,礼花飞天,门前观看烟花礼炮,热闹非凡。 洛云裳一身粉色长衫,淡蓝色立领褙子,脖子围上粉色绒巾的新衣,扶着容夫人从屋中慢慢走出。 “阿灵性子并非温和。”容夫人停下脚步,洛云裳跟随不动,容夫人又言:“虽说在一年前,我女儿因不肯与裴府联姻而变得孤僻不爱说话,可性子定然不是与你这般温顺沾边。”她侧脸敛眼洛云裳。 “阿云知道该如何做了。” “在老爷面前还是需要保持一定的蛮横,虽说老爷不会轻易怀疑府中人,可若是变化许多,定会引来他的猜疑。” “阿云明白。” “今日是除夕,过完初一你就回容府去。”容夫人命令道。 这容夫人这般心急,是怕自己真的被赶出容府。可单凭两日,又怎能找得到账本?不能,若是这般早回去,账本没拿到,又怎能完成裴秦墨的任务,可她又要如何才能让容夫人让她晚几日回府呢。 见她迟迟不回应,容夫人端睨,“怎么,难不成你在骗我?” “阿云绝不会欺骗夫人。只是,阿云曾与夫人说过,裴公子会来接我回府,这公子也未曾说过何时来接我,若是我贸然回去,怕是……会得罪裴府公子。” 洛云裳下巴被容夫人抬起,“看我。” 洛云裳抬眸,看她。 片刻,容夫人松手,“既然如此,那便等裴将军来接你。可你过去骗我,我便可取了你的命,另换她人。” 取名,另换她人? 一个信佛到痴迷程度之人,竟用杀人威胁她?更是想另换她人?这世上,能找到一个相似之人可算她运气好,若是想再找第二个,恐怕比登天还难。 洛云裳扬起嘴角,“阿云定不会辜负夫人一片心思。” 好天良夜,良辰美景,除夕之夜,亦是团圆之聚,大院亭中,容府一家围坐一起吃上团圆饭。 “来,阿灵,这是你最爱的蒸菇。”容铭喜笑颜开,给她夹上好几块置于碗中。洛云裳强颜欢笑,内心苦喊又要吃下这难以入嘴的菇菌。 “这次回来,可要多久待一些?”容铭问。 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正入口的蒸菇顿在嘴边,随后开口撒娇道: “爹——女儿想多待几天,行不行嘛……” “真是不懂事,什么时候该回去就得回去。” 洛云裳狠狠放下碗筷,气道:“我不!我就要在家多待几天!”蓦然她起身叉腰,如回到以前般的蛮横无理,“今天这饭,阿灵吃不下了!” “你这做娘亲的,女儿好不容易回来一趟,竟是要将她赶出门?”容铭肃道,“我反对。” “你反对?你可曾想过,万一容府便是借此机会,把灵灵赶走了呢?你说我这是在赶她?你也不想想咱们为了这次机会,耗费多大心思,我这是在为她后路担忧呐……”容夫人倏然红了眼,容潇安慰道:“阿娘消消气,阿爹也是心疼阿灵才这般……” 容潇轻轻拽下洛云裳,小声道:“消消气。” “看,你也站在他那边为他说话了,这府里,一个个不把我放眼里……”容夫人没好声好气道。 “我的女儿我来照,若是裴府真要将灵灵赶走,我便拿上一魂契到皇上面前去,让他评评理,料想裴秦墨那小子只会舞刀枪,脑子定是干不过我。” 听闻这话,容夫人收敛了些。 “阿爹,您在皇上面前,地位这般大呀,连裴公子都要礼让您三分呀?” “那可不,你爹我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容铭满酒举起酒杯,“来,新春佳节,共聚团圆,我们容府一家,来年定是和和美美,心想事成。”众人起身,碰上一杯。 杯中酒落肚,洛云裳道:“阿爹,阿灵有一事相求。” “嗯?可有何事?” “阿灵近几月几乎书不离手,回到容府没了书在身,总是觉得不习惯。阿爹书房书籍众多,阿灵阅读广泛,便是想在府几日,阿爹能否给这书籍,让阿灵解解闷。” 闻言,容铭一笑,也不知此笑何为意,“这一年,你可是变得这般多。” “你可是她亲爹,连女儿变得如何,都不知道,只会在此空惊讶。”容夫人傲气道:“我女儿只会越变越好,不管是傲慢无礼还是孤僻目中无人,皆能一改,这便是我作为娘亲的功劳。” “阿娘……”洛云裳拉着她的手,甚是觉得害羞,令她别再说。 “我在朝廷多年,人性如何,我皆一目而知,至于人□□好,可不是随意能改。”他闷下一口酒,铭眉头一蹙。 “竟是想看书了?”随之抬眸端睨,问道:“从小见书便扔的你,何时学会看书。你曾跟爹说过,书是你这辈子最讨厌之物,区区一年,不到性子变了连爱好也变得如此怪异?” 第26章 一步之遥 果然,常年威远朝廷之人,观察更是不一般,如此心思敏感的容铭,真是一个不好对付的人物。 “怎么,我女儿被我培养成书香贵女,你这当爹的有意见?”容夫人面色凝重,“容铭,我跟你讲,今夜是除夕之夜,我可不想为了区区小事跟你吵。我女儿在我眼皮底下长大,她成了怎样的人,皆是我一手养成,你有意见?” 容铭又闷下一口酒。 “阿爹……”洛云裳穆然落下几颗泪,“阿灵知道,从前很是不懂事?不管是对对外还是对爹娘阿兄,都是飞扬跋扈,肆意妄为,更是不听爹娘教训,任作主张,给府中带来众多坏事,还要劳烦阿爹出面为阿灵处理琐碎之事。” 眼泪滴落衣襟,哽咽道:“我知道阿爹愈发讨厌阿灵,可阿灵终究是爹爹的女儿,阿灵只想一切能恢复如初,妥协去了裴府。甚是想能够一改过往不拘小节的女子之态,不再成为爹爹的累赘罢了。” 容潇轻拍她的后背,“妹妹……”他拭去她脸上的泪水。 容夫人眼眶红润,捂鼻心疼摸她头顶,“我的女儿……这般懂事,却偏偏不被理解……难道我们容府……” 大年三十,本是家庭美满,和谐欢笑,这娘俩却哭哭啼啼,这让下人看了,该生出多少猜忌。 可容灵灵的性情却是大变,可这一年他又未曾关心过容灵灵,父女俩甚是避而不见,只在出容府时送了她一程。这期间她的变化如此之大,是他未曾料想过的。 可这孩子,毕竟是在容夫人眼皮底下长成,成什么样的秉性,自是作为母亲的最清楚。他确实没有太多权利质疑。 “好了好了。”容铭又喝下一杯酒,“是我的错,这酒一下肚,便多嘴了。” 见容铭散去质疑,各怀心事的母女两人皆松了口气,擦去泪水,继续吃饭。 “你想看书为父没有意见,你想看什么,去书房便是。” 既是得到了允许,洛云裳算是达成目标。刚到容府时,她曾凭到容夫人屋中为由,一路暗中观察容铭的书房。 容府书房位于偏院的西屋,门外四位府中下人夜以继日在此站岗,若是偷溜进去定是难以成功。为了能够顺利进入书房,编造爱看书一言,差点露馅,好在容夫人极力挽回,才有如今局面。 当然,她早已料到容夫人不解她的行为。晚宴之后,容夫人让她跪在大堂,质问一番。她两言三语,说是为了让容铭对她刮目相看,对女儿改观更加疼惜,便是这样随意糊弄过去。 翌日一早,外面起风,小雪漫飘,她裹着大衣来到书房之外。有了容铭的允许,进入书房何其顺利,只是一切情况却出乎她所料。 这书房,满是书架,虽空间有裴秦墨书房两倍之大,却因书本过多,层层叠满,挡住了窗外射进来的阳光。 洛云裳心数,里头大约有十五架比她身子高出一倍的木架子,书籍涵盖地理文学,四书五经,政事经商,几乎样样俱全,可说是一个经典书库。 阳光穿过书缝,落在洛云裳白净脸上,她抬头望着数不尽的书本,甚是看不见书桌笔墨,不自觉倒吸一口凉气。 裴秦墨的书房书本不多,更多的是为了处理政务,接待贵客而备。这容铭,真把书房当成了书房,即是如此,这账本是否会放置于此? 这屋子除了木架子,就只有两旁的窗户,无任何过多装饰的墙面木桩,一切皆是平淡无奇。 “看来,是我猜错了。”可接下来,她又要去哪找上账本呢。 容府这般大,容铭能够私藏东西的地方又能在何处。若是一个个角落找起,没个十天半个月,定是找不出。 稍许泄气的她蹲在窗边角落处,细眉紧蹙,左思右想如何快速找出账本。 “换人了,换人了……” “哎,这天这么冷,又是新年初一,你说这破书房天天守着,累的不是我们吗?” “就是,里面不过几本破书,难不成还能卖成黄金?” 两个不屑的语气在窗外喋喋不休。 “不对,我可听说这书房里,秘密可多着呢。看来这流言呐,没错,不然为何一天要我们四个人守在这里?” “那你说说,什么秘密。” 那人清了嗓子,洛云裳站起身子,提起耳朵仔细听。 “听说这书房有一个密室,里面藏着极其重要之物。” 其余三人又问,“那你说说,是什么东西?” “对对对。” “要是宝物,多少拿一个换换银子。” “这我就不知道了。” “哎呀,你这人,还不如不说。” “……” 密室? 这看着普普通通的屋子,竟然藏有密室?可这密室会在何处?有密室便有机关,机关若是找到了,密室自然出现。 洛云裳沿着十五架书架,从头到尾凡是能摸到的地方,皆摸索一遍,却没发现有何不同。 机关难道不在这些书上面? 她抬头观望四周,屋顶也是普通的横梁,地面的木质板,她一块块的敲打摸索,并无任何异常。 一顿流程操作下来,她气喘吁吁靠坐于墙的书架边,眼神怅然无光,若是她找不到密室机关,怕一切将白费。 得不到裴秦墨的信任,又怎能知道日记犊的下落。 一想到关于父亲冤案一事,洛云裳自是知道不能这般轻易放弃。既然实在书房中有密室,那这开关定是在其中。 她猛然站起,头顶却不小心冲撞到书架,骤然些许书本掉落,砸在她的头顶上。 她扶着头弯腰,躲开书本。蹲下捡起书,回归原位。 正将最后一本放回距她一头之高的层架时,洛云裳穆然顿住踮起的脚尖,旁边的一本书,居然紧粘不曾移位。 她将脚垫得更高,发现这本书书封为——酿酒合集。这书面光滑无比,似是经常有人抚摸它一般。 她伸手,缓缓摸向它。冰凉的触感深入掌心,周围毫无动静。洛云裳用力摁下,四周同是没有变化。 难道不是它? 洛云裳好奇着想将书本搬下来,怎料书本紧粘于架上,在她费力将它望外扯时,书本如有滑轨一般望外移出半个身子,紧接,眼前书架缓缓向旁平移,竟是出现一个黑暗的洞口。 她惊奇愣住,这是她第一次面对密室,迎面扑来的冷气令她打了冷颤,随后从兜里吹起火折子,走进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洞。 洞中四周皆是凝固的水泥,空荡寂静,全是她走路的回声。她的心跳愈发沉重,打鼓似的令她呼吸加速。 她害怕,怕有什么东西突然闯出来,她从小就怕黑,可在此时此刻她不得不硬着头皮去寻找必须找到的东西。 密室不深,不过几步她便看到一张桌子,上面摆着台烛,还有常用的纸笔墨砚。转视而去,墙边放着一个与她腰间同高的柜子,其中雕着她看不懂的纹路。再往下看,又是一个同外边大的书架伫立在此。由于此物过于好大,又是在黑暗中穆然视之,洛云裳倒是被它吓了一跳。 密室总共就这几样东西,洛云裳的心思皆在那矮小的木柜处。她蹲身,准备拉开,骤然听到外头有了动静。 “公子。” “公子,您来得真巧,今日大小姐也来书房了。” 容潇踏进书房,视线未曾落在书架上,而且透过其中缝隙,另寻他物。 蓦然,他看到娇小的身子背对着他,正高踮脚伸手寻着何物。 容潇大步走去,比洛云裳高出肩头的他,伸手替她拿到那本书。 悄然一个身影盖住她,洛云裳手尖一颤,缓缓转身。 “阿……阿兄……”她脸色稍微煞白,“您,怎么来了。” 容潇拿下书,看了看,“孙子兵法,为了接近裴公子,妹妹可是辛苦了,连我难以看懂的兵法,你也想学。” 闻言,洛云裳松了口气,好在自己速度过快,将密室关上后,紧急移了位置。 她装着苦恼,叹了声气,“阿兄不知,这裴公子可不好相处。一来此人冷漠孤僻,不爱说话,性情古怪,说话稍微有所不慎。”她比出抹脖动作,“就要你的命。阿灵为了能够与裴公子之间有所话题,不得好好学习与裴公子有关的学问。” 她委屈得嘟了嘟嘴,甚是不知,这是容灵灵以前总喜欢在裴夫人面前露出的表情。 容潇便也习惯着抬手摸她的头,猛然一顿,他才惊觉,此人并非真正的妹妹。 “看来你还挺用心良苦。”他收回手,并未让洛云裳发觉。 “拿了银两办事,自然要尽心尽力,更何况这都是关乎容小姐往后余生的幸福,我怎能草草了事。” 洛云裳有模有样翻起本子,看了几眼眼花缭乱的文字,打了哈欠。 “我把它拿回屋子看。”她晃了晃手中书,心中只想赶快逃离,等着今夜再次进入密室。“谢阿兄帮我拿到此书,我先走一步了。” “等等,我有话问你。” 第27章 危机时刻被劫 她顿住。 容潇逼近她身后,一股热量从后涌前,她的指甲嵌入书本之中。说是压迫之感,却也不曾裴秦墨那般惊悚,倒是存留些温和荡漾其中。 “阿兄,可还有什么事?” “在裴府,可曾有被欺负?” 洛云裳转身,眉梢一挑,甚是想不到容潇关心的是这事。“阿兄为何问这个。” 阳光洒落轻洒于他身后窗台,容潇微微昂首,嘴唇轻启。“等到某天,我妹妹回来了,她便是要入了裴府,我自然要知道裴府的一切。”他侧过脸,背后透来的光芒,竟她看不清他的神情。 “你不过是我妹妹的替代品,莫不是这几月真把自己当成容灵灵了?” 闻言,洛云裳垂眸,“阿云,并非此意。” 她将于裴府的一切一一道来,自然对于裴秦墨深度的了解,一一隐瞒。 “你,大病了一场?”言语中,容潇有所急切,“柳氏小姐竟是让你住偏房?而裴府上下无人知晓这件事?”容潇不屑一笑,极少从他脸上看出与温柔对立的神情。 “容府之大,有人不知,也有情可原。” “有情可原?阿云,你可知人一旦跪下,便是一辈子无法起身?倘若你这般没有气势对付裴府,往后我妹妹入了裴府,可不还是落入被欺之地!” 一说到容灵灵,容潇情绪甚是不稳定。他双手紧紧抓住洛云裳的肩膀,随后冷静下来,又问:“你的身子可还好?” 洛云裳:“?” 方才不还因为自己对裴府服软而发怒,转眼间,竟是又恢复以往温润尔雅之态。 “阿兄,阿云只是觉得,如今容府处境不好,加之外界流言蜚语甚多,若是阿云用着容灵灵的名称在外放肆无礼,怕是会惹火上身,说不定,会因此失了婚约,所以……” “失了也罢。”他悄声叹气,洛云裳甚是没听清此言。 “阿云身子无碍,我不过是容夫人请来的替身罢了,只要最后能够完成任务,一切都不是问题。阿兄不必过于担心,阿云定会给容小姐的人生大事安置一个舒适的环境。 若无他事,阿云便先退下。” “等等。” 走至门口的洛云裳停住脚步。 “妹妹房间的东西,皆不要乱碰。” “是。” 大年初一,容府里里外外很是热闹,迎来不少贵客前来拜年。这些人,当为沾容府之光,托容府之事,带着长队送来新春之礼。场面恭敬如宾,话中有话,这种时候,作为冒名顶替的洛云裳自是不敢出面,找了个理由,窝在了容灵灵的院子里。 好在今日阳光灿烂,正能坐于院中暖身子。回想方才书房一事,若不是容潇突然出现,怕是密室中的秘密已被她发现。 她狠狠踹了石桌一脚,恨自己当时为何手脚不麻利些,若是速度快了些,定是看到柜中之物,到底是不是账本了! “小姐。” 蓦然身后传来叫唤声,洛云裳回头望去,一个年纪娇小的女子,打扮朴素,青涩一笑。“小姐,容夫人叫您去大堂用膳,说今日是大年初一,不准不上桌吃饭。” 此人洛云裳曾听容娘介绍说,是容灵灵在容府的贴身丫鬟——梅梅,说是等到容灵灵正式嫁过去裴府了,她也会跟着一起去。 “梅梅,我娘可还说什么了?” 梅梅思索了一下,摇头,“没有,只是让小姐您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这么说,洛云裳倒是懂了,容夫人自然也不想她在外人面前露馅。 “你去转告我阿娘,就说我闹性子不吃饭了!” “为,为何……小姐您这不是好好的吗?” 洛云裳眉眼下压,眼眸杀出一股冷气,蹬她,“跟随本小姐这么多年,你竟然要问我原因?你是不是不想要你这小命了!” 梅梅随即下跪,慌道:“小……小姐,梅梅知错了,梅梅这就去禀告夫人。” “在我发怒之前,给我滚!” 梅梅麻溜起身,速速跑离院子。本是听说小姐入了趟裴府性情大变,不再如从前的嚣张蛮横,没想到这性子根本没变化。 梅梅将消息带到容夫人时,容夫人毫不惊讶,只言一句,“这孩子……算了,随她罢了。”便是跟这容大人一起招待满院子的客人。 月下酒起,人人皆醉。今夜容府,热闹无比,甚是个做贼的好机会。 洛云裳如今日一般,手中拽着《孙子兵法》一书,坦坦荡荡走到后院书房,怎料书房外的四位守卫皆醉倒在地。 “连他们也……喝酒了?”酒味冲天,几百米远便能嗅到强烈的酒气,洛云裳拧眉嫌弃。 没想到容府守卫竟是这般心大,瞒着容大人喝酒醉倒在此,洛云裳路过他们,进了书房。 这样甚好,更是不用怕被外人打搅,安心寻账本。 她熟练走到放置《酿酒合集》书架前,伸手推开密室大门,吹起火折子,大步走进。 早已知晓里头格局的她,再来一次,不再惧怕。洛云裳目标明确,落步那张矮柜之前,不再犹豫,一手拉住钩子,将其拉开。 里面整齐叠满折子,新旧程度不一,众有两列,横有四列,堆积而起,粗略一数,共有40本。 洛云裳随意抽取一本掀开,“熙和十一年初,皇上赠于五银两,西方绸缎两匹,典藏珍宝四种……” 容铭的账本,被她找到了。可这么多账本,裴秦墨到底要她拿走哪一本?这么多账本带出容府,定是不现实。 洛云裳将火折子伫于一旁,盯着这般账本不知所措,纵观四十余本账本,里头却有一本与之不同。洛云裳好奇将它抽出,翻开一看,倒是让她心头一紧。 “康和五年,阳城赈灾两万两;康和八年,渭河修渠,四万两;熙和二年,福庙香火,一万两……” 这些熟悉的字眼,刺她双眸,剥碎她心。诛心字眼,皆是要了她爹甚是洛府之命。何曾想过本是被按压在爹爹身上的烂字烂银,竟是另有所主。未曾想过,背后恶手,居是容府。 洛云裳蓦然失神,当年他的阿爹因清正廉洁引来无数百姓爱戴,每每节假之日,府前皆有百姓前来祝贺,感谢洛府多年照顾,以此成为惠城最受欢迎的洛府。只要提起惠城,无人不知乐善好施,大慈大悲的洛府。 可怎料好景不长,一夜之间洛清染上贪腐之名,为官近十年来,贪污二十万余银两,害数万难民无家可归,水渠质量低下,引发渭河大洪,导致国家损失惨重。 那夜,洛清被捕,洛府被抄,成为惠城的不眠之夜。洛府唉声惨叫,却无人敢前往相助。当年与洛清为一线的官员,个个不见其人,更是扬言从未与洛府来往。 百姓之声薄弱,凡是官吏来此,皆气势磅礴,不听他言,抄了洛府,灭了洛清。 “冤枉,冤枉啊……”洛清跪于大院,数十把剑夹在他脖子上,洛清见到眼前人,眼神一亮。“我们多年好友,你定是知道,老夫被冤的。我向来廉洁自律,怎可能贪了这些钱财!” 那人只留一个瘦弱背影,蓦然嗤笑一声,“洛大人,死到临头,还想着拉人陪葬?你要是想喊冤,倒不如找上皇上,但只可惜皇上现在定是对你失望至极。好好一个大臣,竟是欺瞒皇室,竟渭河一线陷入灾难!我看啊,这黄泉路,你一人走便好……”他抬手一瞬,洛清周身刀剑随之一抹,须臾之间,血流如注,鲜血四溅,洒落院中各处。 “阿爹……” 藏在地窖之中的洛夫人紧紧捂住洛云裳的嘴,两人在地窖之中哀痛无声。 官吏之人完事散去,洛府杂乱无章,下人散去,财库掏空,留下倒在血泊中的洛清。 失父之痛,无法抹去,直至今日想起,心如刀割,悲痛万分。洛云裳泪落衣襟,竟是想不到,容铭才是敛了所以银两,却又将罪名戴在阿爹身上的万恶罪人! “容铭,原来你才是那个罪恶之人。”遥想不到,当年与阿爹同称为弟兄的容铭,竟对父亲下此死手,这一生她定与容府不共戴天。 她悄然抹去泪水,将手中账本放入衣兜,走出密室。密室大门关上,外界依旧嬉闹,烟花爆竹连绵不断,可这洋溢着喜庆的容府,却是夺走她一家幸福的罪恶。 可在当她准备远离密室时,骤然一声剑鞘摩擦声,回荡寂静的书房内。洛云裳穆然顿住脚步,从小到大,她对刀剑之声最为敏感,可埋藏在热闹之下暗流涌动的剑声,令她警觉。 这府中除了她会觊觎着账本,还会有谁? 她逐步望外走去,怎料脚步声紧跟其后未曾远去。四周皆是书,高于她的额头,难以从缝隙之中望穿另一端,只怕走出这一行架,便是杀出一把刀。 她的手尖落于衣袖,握住裴秦墨给予的那把刀子,屏住呼吸,一脚踏出木架之外,随即四周观望,除了几盏摇曳的烛灯并无他物。 眼看大门便在拐角处,洛云裳加快步伐,随之冲去,怎料沉重的脚步声在后响起,如鬼魂紧贴她的后背,毛骨悚然。 她随意从书架抛下几本书,试图阻挡那人,紧随逃出书房,怎料一把锋利的剑骤然架在她的肩上。 利剑无眼,冰冷的剑刃轻轻触碰她的脖子,削铁之易,她甚是不敢动弹。 “把你拿到的给我。” 是一名男子,声音有刻意压制之象。 “你是谁?” “我看你最好乖乖交出此物,不然,死的就是你。” 月亮在上,印刻出两人影子,洛云裳垂眸掂。 “好,我给你,但是你别杀我……” “好。” “那你能先把剑拿走吗,你这样我,本小姐可动不了。” 那人甚是听话,将剑落入剑鞘。洛云裳倏然转身,只见那人一身黑衣遮面,一双眼睛闪过惊慌。洛云裳将刀子扔去,正入他胸口是时,被他侧身躲过,一剑打飞。 须臾之间,洛云裳转身奔向大堂而去。 “你竟敢耍我。”黑衣人怒了,紧追不舍,洛云裳延廊道而跑,一扇门骤然被开,强有力的手将她拉入其中。 洛云裳极力反抗,那人一手紧圈她的细腰,一手捂住她的嘴巴。从后将她顶到墙面,附身于她的耳边,将她抗拒压制而下,“是我。” 第28章 救她 一股热气洒落脖颈,过于紧张之际,洛云裳并未注意身后之人言语,一心只有迫切逃命。怎想身子被那人牢牢圈住,双臂难以使上力气,情急之下,她一脚踩落那人脚上,狠狠碾压。 那人闷哼一声,又道一句:“……是我,别怕。”严肃之言附着些许温柔,不禁令她恍了神。沉下心,隐隐闻到这人身上熟悉的檀香味。 她猛然侧脸,微弱光芒投出稔熟的面部轮廓,英气锐利,长睫之下桃眼微敛眼,竟是生出一分平日难以看到的担忧。 她蓦然抬起那踩在裴秦墨脚背上的腿,脱开他的怀抱。 “公,公子……为何在此?”她有所慌张,却也不知为何慌张,明明在此情况之下见到他,心底是有些许的安稳,跟他讲起话却眼神闪躲,心悸不齐。 他上下打量她片刻,微微松了口气,问:“东西可拿到了?” 洛云裳捂住胸口,点头。 骤然,门被踢开,黑衣人手持一把剑,气势汹汹,眼见屋中两人身影,眼神一怔,倏而转身离去。 怎料未踏出门,又见屋外一个身影,将他逼了回来。 “怎么,想逃?”覃炎一手握于腰间佩剑,“你不是想杀人,怎么不杀了?”长剑倏然出鞘架他肩上,“如实道来,是谁让你潜于裴府,跟踪容小姐的。” 那人嗤气一声,下一秒,面罩被覃炎一剑削开,却令覃炎吃一惊。 “竟然是你。” 此人洛云裳在裴府见过,便是在裴秦墨书房外其中一个守卫,没想到这人竟是反了裴秦墨,甚是追随自己到此。 “怎么,是我又如何?”那人眼见瞒不下去,索性摊牌,“我从进裴府就是为了搞垮你们罢了。” “裴府做事向来坦荡,甚是保家卫国,为何要如此!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那人斜睨一眼裴秦墨,速转手中剑,趁覃炎不意时,怼入覃炎脖子,好在裴秦墨反应迅速,拿起桌上杯子弹去,击中他的手腕,令他丢了剑,被覃炎擒拿于桌面。 裴秦墨将洛云裳护于身后,轻声对她说:“待在这。” 她点头。 回头,他肃目而视,“早知我裴府进了一个贼,没想到这贼是你。” 刘水瞪他,满脸怨气。 “我要你还我父亲的命!” 覃炎不解,疑惑望了一眼裴秦墨。 “当年,你父亲死就罢了,竟还要带上我父亲一起上黄泉路!所以,我要你们裴府全部人,去死!” 面对刘水的怒吼,裴秦墨方寸不乱,倒是回想起一桩事。 那年家父身亡,却在裴府几百里之外,找到了刘恒的尸身。刘恒自刎于大愧树下,一早引得众人围观。 刘恒生前与裴德关系甚好,是钦天监副监,处事光明磊落,正直大方,却与裴德同天而死。 此人虽为自杀,却疑点重重。 “就凭你这孑然一身,就想要与我将军一斗?真是自不量力。”覃炎不屑道。 “是谁跟你讲你父亲的死是因为裴府?” “不用他人之言我便能知,我父亲与你父亲走得最亲近,死了也要拉个垫背的,傻子都知道。” “若是我没猜错,可是容大人告诉你的。” 刘水嘴巴一闭,甚是想不到裴秦墨会猜出此人,骤然不知该如何应答。 “容大人给你消息,让你复仇,你今夜又偷摸来此抢他东西?若是被他所知,那人大发雷霆,不得将你卸个八块,丢池子喂鱼。” 闻言,覃炎一旁傻笑。 “你与容府为亲家,却叫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替你偷东西,你这不但没有男子气概,更枉费一声大将军!” “啪……”覃炎一掌摔在他脸上,“你好好说话!” “切。” “你若是不如实道来,用不用我叫上容大人?”裴秦墨道。 “那家伙,也不是什么好鸟。” 又一掌摔在他脸上,覃炎不屑道:“你这家伙……”裴秦墨抬手,示意他停下。 “这里是容府,我定可以将你直接带到容大人面前,让他处置你。只是,刘氏如此一落千丈,家中定是只剩老夫人一人。若是你死在新春之夜,留下老夫人独守大门,你这孙子也不尽孝。” “那你凭空出现在容府,你又想怎么洗脱。” 裴秦墨冷笑,“都到这地步了,还在为我着想?” 覃炎抓他后劲,将他拉起,“你不过是一条贱命罢了,我们公子乃是威名远扬的将军,你死千百次,我们将军还不足以死!”他将刘水往门外推去,那人蓦然想通,挣开手,紧紧扣住大门两旁。 “走不走……”覃炎踹他膝盖,“你不走,老子给你踢出去……” “我……我不去……”他跪在地上。 “那你说不说?” “说,说,我,全说,只要你们不杀我。” 覃炎又将他擒回屋子,按在桌面。裴秦墨挥手,覃炎松开他,站于一边。 “没错,是容大人跟我讲是裴府害了我父亲。” 裴秦墨踢起地上剑,一手握住,持剑走向刘水。他不尽其言语如实道来,他便折磨他。猛然一把剑立在刘水眼前,令他哆嗦。 “容,容大人跟我讲,只要拿到裴大将军的日记犊,便能知道裴大将军是如何杀死我父亲,也就有证据能够证明我父亲死于非命,所以……”他畏惧视过一眼洛云裳。 “我也很好奇我爹到底让你做什么。”她道。 “其实我也很怀疑父亲的死因,所以就想拿日记犊一看究竟,可哪知日记犊藏得这般深,找也找不着。暗中却发现你与容小姐计划偷账本,我便想着能手握容大人的命根子,也是一种本事,便是想着从容小姐手上抢来……” 既然是已知他目的,裴秦墨一掌将他打晕,让覃炎先带他回去。 刘水被带走后,四周除了烟花爆竹声,便是一片安详。 洛云裳静静站于一旁,虽不吭声,却也暗中思考。 容铭为何也要拿裴大将军的日记犊?难道两家除了在婚约一事上有所不合,还另有他事? “在想什么?” 她摇头。 “走,这里不宜久留。” 洛云裳拉住他,从兜里掏出账本,“我想这东西还是先放你身上为好。” “别……”拿出来。裴秦墨言未出,洛云裳已将账本拿出,疾风迅雷,蓦然一个身影闪身而来,抬剑从下而上打飞账本。裴秦墨将她推往身后,侧脸躲开那人刺来的剑,伸掌反拘那人手臂,卸下手中剑。怎料那人功夫不凡,抬腿将剑踢起,另手握住,冲洛云裳而去。 “小心。” 洛云裳蹲身避开,裴秦墨挡在前方,一脚踩于屋中柱子,借其力蹬腿而起,踢向那人胸腔。疾速抢过他手中剑,随他一吼“闭眼。”一刀抹在那人脖子上,瞬间血流如注,倒地抽搐。 洛云裳紧紧闭眼,便闻一股难以忍受的血腥味。只听刀剑落地,裴秦墨向她走来,她才缓缓睁眼。他的脸面沾上那人血迹,抬眸望去那躺在血泊中的人,瞬间软了腿。 裴秦墨扶住她,她却挣脱开。 “别,别碰我,有血……” 他才意识到自己手上沾到血,赶忙用腰间干净的布料拭去。 “大小姐,大小姐……” 穆然一声喊叫,将洛云裳从恐惧中拉出,她捡起掉落在地的账本,不敢抬眸直接塞给裴秦墨。擦肩而过时,裴秦墨拉住她。 “这里我会处理好,你赶紧过去。明日,我会来接你。” 她点点头,避开尸体,大步跑去。 她消失太久了,人又不在屋中,容夫人找不到她,便是起了疑心。怕她跑了,这才让梅梅前来找她。 好在她出来得快,再慢一步,梅梅进了后院看到这番场景,便是漏了馅,难以解释清楚。 夜半三更,屋外飘起雪花。这一夜,洛云裳睡得不踏实,每每闭眼,就怕后院一事被发现。她便是这样胆战心惊过了一夜,直到清晨恍然入睡时,她才被梅梅的呼唤声吵醒。 “小姐,快起床,快……”她轻轻拍打洛云裳的肩膀,“小姐,裴公子来了。”她脸带着藏不住的笑意,“裴公子来了,来接小姐您回容府了。” 洛云裳惊坐起身,带着沉重的黑眼圈,“啊?这般早?” 在梅梅的催促下,她匆匆打扮,冒着小雪跑至大堂。远远一望,裴秦墨身着黑色大氅,端坐一旁,眼神幽深,嘴角浅笑。知她来时,眼神轻撇,淡如水,情又深。 “阿爹,阿娘。”洛云裳行礼,转身“公子。” 容夫人笑得合不拢嘴,此时此刻对洛云裳甚是无比满意。 “灵灵,裴公子可是来接你回去的。”她嫌弃道:“这孩子,我跟她讲了,过了初一必须回裴府去,怎能大过年这般没有礼数,往外跑。她啊,不肯。” “阿灵念家,不肯离家甚是自然。” “今日裴公子大老远跑来接你,你可就要跟随裴公子回去了。” “娘……”洛云裳撒娇,“我知道了。” “大人……大人……”一个下人神色慌张,跑进大堂,“不好了,后院……” 第29章 行了婚事才能做 一听后院两字,容铭沉眉压目,又见裴秦墨在此,紧瞪这不知礼数的容娘,“何事如此慌张,没看到府中来了客人!”容铭凝视于她,容娘似知其意,收了慌乱,跪下道:“老爷,其实也无大事,是后院入了老鼠……” 此言一出,洛云裳心漏跳一阵。 “老鼠?”容铭嗤笑,“就这事,这般慌张?你是没看到裴府将军在此做客,你这可是败坏我容府家风!” 容娘磕头,“后院书房皆是老爷珍爱之书,小的也是怕老爷所爱之书被老鼠咬的稀碎,这才怕得……前来禀报。” “好了好了。”容夫人端着笑容,“区区小事,说开便好。”容娘是她的得力手下,容夫人自然也是护着她。“既然知道里头有老鼠,找人去抓便是。” 容娘起身,行礼,“是。” 待她离去,容夫人未免尴尬一笑,打破宁静。“这容娘岁数一大,越来越大惊小怪了。” 一旁的容铭,眉头紧锁,一手攥着茶杯不放。 “容大人,可否需要先去后院一看,我看您很是担心您的书。”裴秦墨淡道,“阿灵我先带回府,便不打扰您了。”他起身,行礼。 怎料这时又进来一位下人,不知在容大人耳边说了什么,令他怒气冲天,踏出大门时,喊道:“灵灵,随我来。” 洛云裳再次心头一紧,抬眸对向裴秦墨的赤瞳,轻柔淡然,朝她微微颔首,“我随你同去。” 有他这句话,莫不是最大的底气。 后院处,四名守卫皆跪在书房之外,管家正训诫他们,见到容铭来此,赶忙行礼,“老爷,您来了……”又见身后跟随容灵灵和裴秦墨,似有些话,不敢开口。 容铭略过他,冲进书房,半晌里头传来书架倒落,书本砸地声响。他发疯似的持起一把长剑,目光犀利,气势汹汹捅死其中一人,鲜血淋漓。 裴秦墨疾速移身,挡在洛云裳面前,“别看。”她垂眸,抬手轻轻捏住他摆动的衣摆。 “你们,你们到底在守什么!竟是醉倒在门前,我花钱雇你们在此花天酒地,无所事事是不是?”伴随手臂一抬,一剑抹向另一人脖子,“唰”一声,又有人倒地不起。 剩下两人,苦苦哀求,“大,大人饶命,求求您,饶了我一命。” 账本没了,不但意味着家世不再,性命尽失,怎能轻易饶了他们?他再次挥剑而起,“等等……”洛云裳鼓起勇气,从裴秦墨身前走出,紧张道:“阿爹……如此杀人不可。”他们不过是被陷害罢了,如此无辜,怎能死的不明不白。 昨夜她来书房之前,他们已是醉晕过去,看来刘水早在她来时已经入了书房,暗中观察她选时机下手。而这几人的酒,定是有问题,莫名被做局,如此死去,洛云裳看不得。 容铭穆然一笑,“既然如此,你来说如何处置是好?”他似乎想到什么,“这几天你常来此,昨夜你没一起吃晚宴,难不成,你也待在此处?” 他端睨洛云裳,丢下手中染着鲜血的剑,一手指着她:“难怪,你要看书,要接近书房,原来是打着这算盘!我就说我女儿怎可能区区一年便成了如此模样!”他呵斥一声,“说,你是谁!” 洛云裳紧紧攥拳,正开口时,身后之声,夺去注意力。 “昨夜是我让阿灵偷偷出府陪我一起。”裴秦墨客气道:“容大人,若是要追责,便来骂我。几日不见阿灵,我在府中难以忍受,便独自来此面见阿灵。阿灵是被我带出府,容大人要责罚,可冲着我来。” “堂堂裴将军,竟是在我府请罪,我怎消得了!这若是传出去,我容府成了什么!”他言笑,拍拍裴秦墨双肩,见两人如此情投意合,何不是一桩好事。 账本消失,是容府之事,不必追究到外人上,更何况家丑不可外扬,账本不见,意味着他身落险峻境界。倘若容府与裴府速成亲家,想必出了事,裴府也不会坐视不管。 面前这尊大佛,还需供着。 他自嘲一声,“我年纪已大,朝廷混迹多年,这疑神疑鬼的毛病愈发严重,竟是怀疑到女儿身上,我甚是不配作为灵灵的父亲。”他眼里没落,又唤起些许光芒,望着裴秦墨,“日后,灵灵便托付给你了,裴将军。” “容大人尽可放心。” “那阿爹可答应不杀人了吗?”洛云裳问。 容铭颔首,“留下的两个,自当要盘问。”目光移向裴秦墨,“要回裴府,便今早出发。” 裴府马车早已在外侯着,覃炎骑马当首,容夫人含泪送走洛云裳。 轿中,两人面对而坐,轿子宽度适宜,只是她有言难启。面对裴秦墨的谎言,她越发捉摸不透他的心思。前几日在裴府,还一副厌恨她的模样,今日却为她解围,撒了谎。 “公子为何,要撒谎。”她道。 “为何你的阿爹会怀疑你不是他的女儿?” 明显他的话,震住了她。 她不是容灵灵的事,只有容夫人容娘和阿兄所知,若是露馅,恐怕这事便完了,裴秦墨又这般心思敏感,该如何消去他的疑心。 “阿爹不是说了,他过于激动……” “我看,是你在撒谎。” “你有何证据!”洛云裳抬眼蔑他。 “无。”倒是要看你能装多久。 她所有别扭道:“不过,还是要感谢公子替我解围,若不是你,恐怕阿灵这一次逃不出容府了。” “我倒是好奇,单凭本将军,便能让你出卖整个容府?如此血缘情深,竟就此出卖?” “公子为阿灵一生所爱,为了得到你,灭家也无所畏惧。” “哦?”他穆然探身,逼近她,低沉道:“如此,我便要看你有多爱。”他悄然抬颚,明目皓齿近在咫尺,洛云裳卷翘的睫毛在他眼中慌乱拨动。 她惊着不敢多动半分,熟悉的气息压于脸庞,只要她稍微抬头,鼻尖便会与他对碰。如此,洛云裳缓缓挪动,将身子往后倾去。怎料腰肢穆然被一掌捆住,推她往他身上贴去。 “嗯……”洛云裳双手撑他胸腔,饱满硬实,甚是难以推动。 这家伙,竟是来真的? “为何躲?”他微微倾头,“说好的爱我,区区一个吻,为何躲?”他付于她耳边,声轻轻飘入她耳中,气息扑洒脸颊,带着些许痒意。 “我是爱公子,可阿灵毕竟还未真正入裴府大门,这般事使不得……” 他直视她的目光宛若能吃了她,“看我。”他道。 洛云裳不敢不从,抬眼之际,轿车碾过石子,猛然一颠簸,两人身子一晃,竟是碰上了鼻尖。 鼻息交汇之时,宛若空气凝固,车外吵闹戛然而止,她惊得瞪大双眸,紧拽衣摆。 车身摇晃,裴秦墨垂眸,深邃眉眼更深刻入她的内心,缓缓逼近她的薄唇。 他英勇善战,气势磅礴,平日里对她虽刻薄了些,可他终是拥有一副好皮囊,俊逸非凡。单凭他的英俊,便能骗了她心思,若此时此刻的她是个上位者,定会将他收入囊中,接了这吻。 可这,终是行不通。 她不过是批着容灵灵的身份爱上了他,就算是自己心动了,也绝不能以容灵灵的身份与他有所亲密。 猛然,她用尽力气将他推开,伴随一阵急促的呼吸,裴秦墨后退于身后位置。 “对,对不起……”她避开他的目光,“公子,阿灵还未能接受……” 裴秦墨冷笑一声,“既然如此,要不明日便把婚事办了。” “什,什么?”她惊得口吃。 “既然你觉得接吻这事只能行了婚事才能做,那便随即举行婚事,好让本公子早日……” “不。”她打断他,捂住胸口,“还……还不能。”真正的容灵灵还未找到,若是立马行婚事,怕是露馅。 裴秦墨闭目养神,倒也不再说话,只是嘴角不断扬起。 到了裴府,已是正午时,艳阳高照,令人心意暖暖。府外一列车队高调奢侈,长有几百里,轿子不凡,镶金华贵,仅是护卫便有近百余人。 “阿墨哥哥。”柳晴晴褪去妆容上的妖艳,显得娇小玲珑,倒是让人舒适不少,只是她的性子依旧强横。 见到裴秦墨怒着的脸面舒展而开,上前拉他时,被覃炎故作不知其意,从中走过,被他撇开。 “阿墨哥哥,晴晴今日就要回西北了。”她目光焕焕,似是在期待什么。 “一路顺风,到家了,可以来信报平安。” 她浅浅抬眉,半晌,他不再开口,洛云裳也不想冷了这场子,也道:“柳小姐,期待下次见面。”她鄙她一眼,又向裴秦墨道:“阿墨哥哥,你可要等晴晴,晴晴要……要嫁于你。” “咳咳咳……”覃炎捂嘴咳嗽,咳得撕心裂肺,“公……公子,我怕是染了风寒,我……” “晴晴,你只是我的妹妹。” “妹妹?”她若有所思这两字,打量两人并肩站于一起, “难不成,阿墨哥哥真的爱上容府女了?”她倏然脸色一变,目露凶光,“阿墨哥哥如此不懂事,容府是害死舅舅的凶手,你竟……” 第30章 合作 “闭嘴!”裴夫人脸面严肃,从后走来,“晴晴,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裴德走了这么多年,虽向外扬言自杀身亡,可柳晴晴在西北之地,曾听大人所言,裴德之死并不简单。 对于朝中政事敏锐的柳霹,自是能看出其中端倪,再加上这些年裴夫人时而所言对容府的质疑,裴德之死为容府所害已是成为裴府和柳氏的心照不宣。 碍于毫无直接证据证明容府便是杀害裴德一事,大家言不由衷,更未向外人提起这般事。 总来,柳晴晴还是个女孩子家家,一心只有对裴秦墨的**,却未曾想过此言一出会让对容裴两家带来怎样的伤害。好在裴夫人及时出现,制止了柳晴晴这般冲动的言论。 “姑姑……”柳晴晴娇气着,嘟嘟嘴道:“晴晴只是……” “够了。西北之地偏远,你还是早些出发,早日回去,以免让你父亲多忧。” 杜儿将柳晴晴扶入轿中,柳晴晴拉开帘子,看到裴秦墨腰间依旧带着的玉佩,不由得一笑。 洛云裳随她眼神望去,心中一颤。 裴秦墨腰上这一半的玉佩,不正是与柳晴晴的同为一个?一个玉佩碎成两半,一人一半,其中蕴含之意,定是不简单。 恐是两人之间早有婚定,互为青梅竹马,有这般心思定也不奇。只是,洛云裳只能看看出柳晴晴对裴秦墨的爱意,未见裴秦墨动心之迹。 “阿墨哥哥,晴晴即将及笄了,等晴晴办完仪式,定会回来与你共乐。” “驾——” 车队缓缓离去,洛云裳仍是望着裴秦墨腰间玉佩入了神。 倘若两人有情,那她与裴秦墨的婚事又该如何解决。 她定要在柳晴晴再次回来之前,牢牢抓住裴秦墨的心。 裴秦墨视过她一眼,“去了趟容府回来,变得如此不知礼数。”他一手落在玉佩处挡住,洛云裳猛然回神,抬眸见他撇给自己凌厉的目光,转身向裴夫人行礼。 “夫人,旧岁将辞,新春欲临。阿灵近日收来一件珍宝——新疆之地所产的玉石。”下人端来一个红色小箱子,洛云裳将盖子揭开,露出雕刻龙血树的玉石。其石色泽润滑,其中点落些许青绿色,是为稀少之物,极为昂贵。 洛云裳献上此物,“椿萱并茂映春光,祝长辈身健心宽,年年有余庆长春。” 此物实属贵重,平日喜玉石之物的裴夫人看到此物,心中蓦然一喜,只是碍于脸面未曾表露。 “灵灵有心了,屋外凉,先进府。” 夜幕降临,月光隐隐照落院中,裴秦墨被唤至裴夫人屋中,两人坐于罗汉桌旁,熏香缕缕飞升。 “阿墨,你最近行事母亲有所不懂。”她闭眼,转动手中佛珠,“我本是想让灵灵直接回府,便不要再来了,为何你,还要前去将她带来。” “阿娘,孩子所做之事皆有原由,只是如今还不能将一切告知于你,恳请阿娘多等待些时日,孩子定要查出个源头。” “为娘不是不信你,你向来董事,处事如同你父亲光明磊落,有所不同便是有勇有谋。你父亲勇了些却失了谋划,被奸人所害!阿娘是怕,万一……” “阿娘不必担心,孩儿定会小心行事。” 裴夫人停止转动佛珠,睁眼,“只是容府向来阴险狡诈,如今又将女儿塞入我们府中,怕是闹得个不安宁。”裴夫人放下佛珠,质疑道:“难不成,你真对容灵灵动了心。” 裴秦墨喝下一口茶,“孩儿定不会爱上仇人之女,若是阿娘有所怀疑,这一切不过是孩儿做出的假象罢了。” 裴夫人深叹一口气。裴秦墨办事,有规有矩,也有他的底线,她向来很是放心。只是这一次,她却难以放手,怕他……罢了。她的儿子她很是了解,如今为了抓到容府当年危害裴德一事,他这般举动,也是迫不得已。 “十年了,这一走眼一闭,十年就如此过去了。可如今却还未给他一个交代,作为裴府一家之主,我怕是愧对于此位。” 裴秦墨握住裴夫人的手,沉稳不乱,言语坚定有力,“阿娘,这十年您将裴府上下照顾得这般好,已是令孩儿钦佩。父亲一事,乃是需要孩儿这般血气方刚之人才能与之抗衡,阿娘不必过于自责,我乃是裴府后人,我定会给父亲一个交代。” 裴德一去,裴夫人心力交瘁,好在她还拥有裴秦墨。他宛是顶梁柱,永永远远支撑着裴府,每每她心思不定,只要裴秦墨在旁,便是感到安心。 “好,阿娘信你。只是怕,怕你会被容府女蒙蔽双眼,做了不该做的事。” “阿娘放心。” —— 新春之际,闹市人满为患。青玉楼更是人如潮涌,冲彻浓重的胭脂味。相对于青玉楼后院,却是一处清冷之地。 火炉上的水壶盖沸腾得跳动,陈幕卷起袖子提起水壶,满上茶壶之中。 “果然是容铭这个老贼!”陈幕合上账本,“当年听我爹提起这事,我第一反应便是觉得不对劲。洛大人向来坦荡行事,蔼然仁厚,乐善好施,百姓对他爱戴有佳,怎会贪了这么多银两。这容府老贼,下次被我逮到,一刀毙命。” “我让你查的事如何了?” 闻言,陈幕耸耸肩,“毫无线索,你说都过去那么多年了,突然要我查刘恒的事,这,比上天还难。”陈幕摆摆手,“不过话说回来,你可是要立马举发容铭了?” 裴秦墨摇头,“未必是好时机。” “为何?” “容铭贪了这么多银两,单凭他一人,并非容易。” “你是说,除了容铭,还另有他人?” “嗯。” “那会是谁?” 刘恒死后,钦天监副监之位便由黄翔所接,而这黄翔当了副监之后,在朝廷上无处不向这容铭之意,更是主动纳了容潇进了钦天监。 若是要将容铭及背后之人一同抓出,定是要花费极大功夫与时间。更何况,凭容铭如今在皇上眼中的位置,想要动他,单凭一本账本,并非容易。 “容铭既然能够收买了钦天监,必然还有更多,至于哪些,还需要你一一细查。你且去先在各部之中散布容府丢失账本一事,明日我自有定夺。” 陈幕举杯,一口饮下,“是,裴将军。” 夜色已深,洛云裳搬回西房正房,却是夜不能眠,坐在床上,不断回想今日柳晴晴被打断之言。 “容府害了裴大将军?”洛云裳若有所思,“当年爹爹背负罪名,却也是容铭所为,看来这容铭并非省油的灯,只是……”她的愁人从裴府一夜之间转而变成容府了? 那当年为何又有裴府陷害洛府之说?还是他人故意搅蛮,令她错失方向? 账本是实打实的证据,那日记犊可还拿否? “若是仇人是容府,那我并不用留在此处,大可回了容府,杀了容铭报仇。”她掀开被子起身,蓦然顿住,她心中疑惑繁多。 单凭她一人之力若是要杀了容铭定是不简单,更何况她能进容府不过是因为与容夫人合作乔装容灵灵,若她不听其言,定会被赶出容府,想要杀容铭,并不容易。 看来还是需要继续待在裴府,或是与之合作? 洛云裳披上大衣,端着糕点,前往东房。正巧于东房院中,见到方才回来的裴秦墨。他一身黑衣,伫立于月光之下,身姿挺拔,抬头肃目,望着那如他一般清冷的月光。 发觉有人前来,裴秦墨收回目光,往外看去,只见一个娇小的身子,里头穿着单薄的中衣,外批着毛绒大衣的她,如此随意便来到他的院中。 他背对她,“如此深夜不睡,为何来此。” 洛云裳提着篮子略过他,推开房门,将糕点放在桌上。 “饿了吗?” 裴秦墨不快不慢走进,关上门。 “无礼。” 他卸下大衣,穆然漂荡一股胭脂味,洛云裳蹙眉,随后散开,“裴公子日夜操劳,白日处理公务,夜间身子也不消停。阿灵怕公子饿了,给您端来些绿豆糕。” “你有什么事。”他绕于她身后,俯身一手擦过她的衣角,撑在桌面上,附耳道:“我日夜操劳,确实没错。那你可也想试一试?” 洛云裳移身想从另一端逃离,他猛然另一手照样按在桌上,挡住她的去路,低声道: “你对我如此关怀好奇,不是为了身子,那是为了什么?” “我……”她被他的鼻息刺得发痒,“阿灵只是想问,公子想要灭了容府,可是……与当年洛府一事有关?” 空气之间倏然宁静,洛云裳解释道:“阿灵只是觉得,单凭婚约一事定是不足以公子这般大动干戈,灭了容府,定是还有他因。” “那你怎知洛府一事。”他逼得更近,鼻尖蹭她耳根,吸得更猛。 “阿灵,也只是听说罢了。毕竟账本之中所记录的,便是当年洛大人所贪图银两的钱数,此事当年轰动整个朝廷,家父又为朝廷官员,阿灵多少也是略有所闻。只是今日见此状况,甚是不信这是家父所做之事,便是前来询问公子。” “关于洛府之事,你为何又如此清楚。” 第31章 脱他衣,帮沐浴 “阿灵说了,听为父所言。” “事发时,你不过几岁,竟能记得如此之多?” “此事关系重大,就算过了几年,也依旧有人提起,阿灵也便记了下来……”她所有紧张道,“阿灵敢问,公子接下来的一步可要如何做?” “这么着急打听我的计划,可是要向你爹爹透露……” 洛云裳倏然转身,踮起脚尖,吻上他,轻轻一点,止了他的话,乱了他的心。 裴秦墨下颚愈发锐利分明,深邃的目光,容她胡来。 “公子为何不信阿灵之言,如今账本已给公子,人也在公子手上,到底要如何才能信了阿灵。” 裴秦墨覆手压在她手背上,撑于桌面,“我当然信你,可是你好似还瞒着我一件事。” “什……什么事……”如今对裴秦墨除了身份已是无所隐瞒,对于容府她所知道的已是全部告知裴秦墨,莫不是她漏了哪个环节,忘了说? 裴秦墨指腹轻轻扫过洛云裳敏感的右眉,她似是想躲,却又顿住,眉睫颤动。 “你最好不要对我所有隐瞒。” “阿灵对公子忠心耿耿,为公子献上性命,也在所不辞。” 裴秦墨直起身,往屏风处边走边解衣宽带,洛云裳悄然撇过脸。 “过来。”他道。 “公子要洗漱,阿灵便不打扰了。”她抬步往门而去。 “过来。”身后再响一声命令,使她不得停下脚步,问:“公子洗漱,要阿灵留下做什么。” “帮我洗。” 即是演戏,便要如他妻子一般,听从他言。她折回往屏风而去,裴秦墨站于屏风之前,张开双臂,淡道:“脱。” 冬日寒冷,裴秦墨里外不过三层,洛云裳身距于他胸口处,一层又一层脱下他的衣裳,最后一层中衣,隐隐能见其中饱满胸肌,她暗自咽了咽口水,垫脚解开他中衣,脱下他最里一层。 腰腹肌理分明,肩宽腰窄,平日穿着甚是看不出他一身腱肉,如此一看,倒是让洛云裳有所畏惧,驰骋沙场的将军,果真不一般。麦色之肤覆盖上数不清的疤痕,有深有浅,长短不一。一条条起伏不定的疤痕,令人毛骨悚然,实在难以想象其痛苦。 裴秦墨虽为众人钦佩莫名,甘拜下风的裴将军,可他所得赫赫之功,皆是他一身伤痛所换而来。 一道接近心脉的伤痕,引她瞩目,不得感叹战场之凶猛,他每每上场,定是抱着视死如归之心,才换取如今的一片安宁。 “公子每次出战,可都会受伤?” “嗯。” “公子保家卫国,实属不易,希望公子每次出战,皆能平安顺利。” “你是真心担忧我的安全,亦或是借着疤痕欣赏我的身子……” 闻言,她发觉自己怔怔凝望他的身子,似是一头野兽,赶忙收回目光,连连后退。却不慎绊到身旁衣架,往身后屏风倒去。裴秦墨伸掌扶住她的后脑,曲身将她拥入怀中。 片刻,屋中只有衣架倒落之声,屏风无碍,洛云裳也无碍。她脸面贴于他炽热的胸口,只觉心跳声疾速跳动,一时间分不清是他的还是自己的。 可她似是发觉,下处更是火热 “公子……” 裴秦墨穆然松手,已褪去衣物的他,大步走至屏风后,入了浴桶。他轻微舒缓一声,将长发隔绝于浴桶之外,双臂搭在两边,再道:“还不过来。” 浴桶热水时而荡漾,修长的指尖撩过水面,带着浴布落在裴秦墨身上。 热水飘起的烟雾冲她脸面,一时竟不知是因何而红了脸。 裴秦墨阂眼抬颚,喉结时而上下滚动,眉眼微浓,鼻梁拔挺,面无过多神色,便是这般静享洛云裳给他沐浴。直至洛云裳将浴布擦落脖子,不慎触碰喉结时,他骤然睁眼,雾气浓密之中,女子朦胧百媚,眸中在他身上反复流连,赫然他拽住她,洛云裳惊得掉了手中布,惊骇看他。 “公子……” 裴秦墨撇开脸,深深呼吸,半晌松开她。 “罢了……你且休息去。” 他骤然起身,淋淋漓漓,虽**之身令洛云裳羞得疾速转身,却也在她心中落下身材甚好的印象。 “至于我要如何灭了容府,不是件容易的事。”他踏出浴桶,“容府一事牵扯过多,等我一一细查之后,再做定夺。” “所以,揭发容府一事还需些日子。” “嗯。” “那阿灵可能帮公子些什么?” 两三下功夫,裴秦墨已穿好中衣,走出屏风,声音稍远了些,“你只需做好我的妻子。” 翌日,天刚朦亮,裴秦墨身着红色官服,走入皇宫。 官服虽一同,可他面容硬朗,剑眉星眼,身姿高挑,在一切官员之中甚是引人瞩目。远观而去,一眼便能认出此人为裴府将军。 “裴将军。”陈棕笑意吟吟从后走来,裴秦墨见他老人家腿脚不便,停下脚步,礼貌道:“陈大人。” “裴将军,新春佳节,身子要健健康康。”裴秦墨行礼,“陈大人,秦墨受不得,自古只有晚辈给长辈祝福,秦墨失礼了。”他笑了笑,“松柏经霜犹翠,长辈历岁弥坚。新岁至,愿陈大人安康永伴,欢颜永驻。” 陈棕欣喜而笑,甚是喜欢裴秦墨,“你是我从小看到大的孩子,如今已是有你父亲当年身姿。”他叹了气,“若是大将军还在,这世间定是愈发美好,裴府啊,更是完美。” “你们听没听说,容府丢了一份重要的账本………” “对对对,昨夜啊……” 前来上朝路过的官员,叽里咕噜悄声说着。陈棕笑意收了收,赶忙向裴秦墨问道:“你可听过此事?” 裴秦墨摇头,“方才听到,容府怎么会丢失账本?” 陈棕随意拉了个人,“敢问大人所说容府丢了账本一事,可是真假?” 那人观望四周,小声道:“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听说容府春节期间,府中入了贼人,账本被抢去了。”那人附耳陈棕,“听说里头记录的账数不清不楚,怕是被别有用心之人拿走了。”那人随之变脸,笑嘻嘻道:“可别说出去。” 陈棕一旁打听消息,裴秦墨却见钦天监黄翔一脸愁容,嘴里小声念叨着:“这账本怎能不见了,这容铭老家伙,看来是命活够了。”他甚是怒得忽视裴秦墨,从他身旁擦过。 朝堂之上,皇上紧锁眉头,看着手中折奏,龙颜大怒,气场如压迫山峰坍塌,摔下折奏。朝中无人敢动,甚是呼吸都要极力克制。 “工部尚书,容铭。” “臣在。” “说,为何陕西修渠一事银两迟迟不够?难不成要朕把整个国库搬空,才能修得了这渠!” 容铭下跪,“皇上,前几月天气异常,陕西之地雨水颇多,又因此渠道要经过商颜山,此地土质疏松,渠岸极易崩塌,修建难度颇大。不但恢复景观需要费用,人工,粮草,材料皆要银两,臣也是不得已才……” 皇上揉眉。 “钦天监黄翔。” “臣在。” “说,最近几月天气可如工部所说。” 黄翔弓腰,“皇上,近几年天气异常,雨水颇多,天灾也多,陕西之地为重灾区。臣早已告知容大人,容大人这才有所预备,才减少了损失。 皇上,天灾之事,人难定无能除,能预防其不成最大损失,已是大幸。” “罢了。此处修渠之地有万余顷土地因盐碱化严重,庄稼难以生长,导致百姓生活困苦。为了改变这一现状,朕不得修此渠,造福人民啊呐。” “皇上一心为国为民,上天是看在眼里的,福报定会寻之而来。” 容铭道:“皇上,臣前几日在此渠挖到了一件龙头石,此物便是意味着祥瑞,来此回馈皇上的善举呐。” 一听此言,皇上双眼发亮,“龙头石?快,呈上来。” 旁人传上一个龙头模样的石头,年代久远,却是栩栩如生,有成年人双手巴掌之大。 “钦天监。” “在。” “速速勘察此石有多久年份。” 黄翔上前一看,回道:“依臣粗略一观,此石距今至少几千余年。” “好,好啊!”龙颜欣喜,众人也纷纷展开笑意,祝贺道: “恭喜皇上,喜得龙石。” 容铭与黄翔暗中相视一笑。 “如此甚好,朕还在苦恼此渠要如何命名,既然上天赠我一份礼,那朕便给他取命——龙首渠。” 黄翔道:“皇上英明,此名甚好,定能护龙首渠往后修建更为顺利。” 众人:“恭喜皇上。” “皇上,臣有一事相求。”容铭跪下。 皇上喜笑颜开,“哦。说来听听。” 趁皇上得龙头的喜悦,容铭胆大求道:“臣望皇上能够为容府婚事做个证人。” 闻言,众人纷纷议论,裴秦墨神色不动。 “我容府与裴府早已为家中孩儿定下婚约一事,这么多年过去了,孩儿皆已长大。我们两家相好,此番婚事若皇上全然不知,便是失了礼数。”容铭斜睨一眼裴秦墨,“我们两家在婚事中,迟迟难以定夺日子,还望皇上给予孩儿们一个婚事之日。” 裴秦墨嘴角扬起不屑笑意,阴险狡诈是容府一贯作风,老奸巨猾的容铭,真是能做出出卖他人之事。 皇上敛眼望向裴秦墨,道:“裴将军,喜得容府之女,为何从不见你说来听听?” 第32章 婚事已定 容裴两府之事,众人心照不宣。今日却被容铭抬到皇上面前说起,甚是一番好戏,在场众臣目光皆落在裴秦墨身上。 裴秦墨出列,“皇上,并非本将军隐瞒,只是婚事还未有定数,所以未曾向皇上提起。” “哦?”皇上疑虑道:“那容大人为何突然提起此事?” 容铭解释道:“皇上,在下心急,又见皇上得龙首石,便是想在这祥瑞之下,让皇上帮臣定下婚事日期。”他磕头,“是臣过于心急,耽误政事,竟是在此提起家事,容铭愚蠢,还望皇上责罚。” 穆然,皇上仰天大笑,“新春佳节,何必出口便是责罚,近日政事不多,若是日日只论政事,定也无趣。今日有你这一出,倒是让朕心宽不少。” 帝王得了龙首,意味熙和以手备受上天眷顾,有龙之朝代,定是不凡,皇上欢心,众臣也随之乐呵。 “郭潭。” “在。” “你是钦天监,观天择日是你的本事,给裴府容府的婚事定个好日子。” 郭潭若有所思,当场端起手,掐指一算道:“皇上,两日后初六辰时乃是好日子,宜嫁娶聚合,依臣看万不可错过这般好时机。” 皇上喜笑颜开,“好!就这个日子。”他指着一旁公公,“赶紧记下,下发圣旨,裴秦墨于两日后初六辰时迎娶容府容灵灵,给容府送去上次新疆使臣带来的黄金首饰五件,鸳鸯玉佩一对。” “遵命。” “微臣谢皇上,微臣在此祝皇上岁月如歌永久长,吉祥如意入皇堂。” 裴秦墨弓腰,“谢皇上。” 朝歇人散,人影接连涌出朝堂。 “恭喜容大人,好事将近。” “容大人,恭喜恭喜!” “……” 众人路过容铭,皆道一声喜,甚是将容铭账本丢失一事抛之脑后。容铭笑不拢嘴,客气回应各位祝贺。 裴秦墨冷脸走下台阶,陈棕徐徐走来,“将军。” “陈大人。” “恭喜裴将军。” “谢陈大人,到时陈大人可要前来喝上几杯喜酒。”他淡然。 “那自是肯定,我和你爹多年情意,如今眼见你长大成人,即将成家,若是他当年……”他眼眶微红,抹了脸,叹息道:“如此喜庆之事,我在此说丧气话,实在失礼了。” “秦墨从小便受陈大人所照,陈大人的恩,秦墨不会忘却。” 陈棕拍他肩膀,“我家那小子,要是如你这般懂事,我做梦都能笑醒。” “阿墨。” 容铭笑容满面,从后走来喊道。 裴秦墨下颚骨隐隐微收,“容大人。” “秦墨,可是怪我不事先同你说一句?” “容大人做事皆有理有据,更是为大家喜所好,怎会怪罪于你。” 容铭大笑一声,“皇上喜得龙首,大喜之事若是趁其光,定是能沾喜气,让皇上择日,不也是好事。” 裴秦墨付之一笑,探身于容铭耳边道:“往后容大人女儿在我手上,命脉也随之转移于秦墨手中,还望往后日子,容大人小心行事,切不可肆意妄为。” 闻言,容铭脸色骤变,疑狐于他,却又难以尽其言,咬咬牙根见他转身退去。 陈棕也随之退去,容铭叫住他。 “陈大人,这裴秦墨可真是过分!” “都要成为亲家了,还这般随意说裴府,你可是不要命了?” 容铭不屑撇过裴秦墨背影。 “听说容府账本不见了?” 容铭心虚,“……是。陈大人……也知了。” 陈棕嗤笑,“今日朝中无人不知其事,你倒是把事闹得这般大。” 容铭恳求道:“陈大人,可否……” “你的事我可管不着。”他甩袖子离去。 新年之乐还未散去,裴府以门外围满众人,个个挤破头张望望去。 “皇上下旨婚期?这裴府好事将近呐!” “前段时间还曾说两家不合,如今就办婚事了?” “张公公都来了,大局已定!” “……” 阿木慌张踉跄小跑到西房,大喊:“小,小姐……小姐……” 洛云裳披上大衣,准备出门,怎料阿木急急忙忙赶来,“小姐,好,好事!” “什么好事!” “后日,后日辰时,您和公子的婚事便要成了!” 洛云裳脑袋如被闪电劈过,酥麻一震,反问,“你确定没听错?” “张,张公公都来了,这事怎会错?” 不可能。 洛云裳掐着手指尖。 裴秦墨定不会主动提起婚事,若是有,绝对是容铭这家伙。他莫不是怕账本消失会影响他的后事,恨不得赶紧与裴府拉上关系,倘若出了什么事还有裴府能够救他。 难道她真要与裴秦墨结婚了? 不对。 容夫人给她的时间还未到,如果在这个阶段结婚,真正的容灵灵还未回来,那该怎么办? 洛云裳坐于院中石凳上,愁眉不展。阿木不解,“这等好事,小姐为何愁眉苦脸?” “阿木,你且先退下。” “是。” 支开阿木,洛云裳偷溜于后门到后山腰,真正要放出信鸽,穆然一个挺拔身影落入她眼中。 “妹妹。” 本是做偷摸之事,这一声可把洛云裳吓得不轻,差点把信鸽掐死。 “阿……阿兄?你怎么来了。”她甚是惊喜。 容潇穿着为素,眉虽愁着却温和扬笑,不带一丝急促,倒是给她带来些许春风中的柔和。容潇接过她手中信鸽,将其信纸抽出收入手中。 “我今日来此,便是要同你讲……” “阿兄知道婚事了。” 他点头。 “我必须见一面夫人。”说着她便要起身走下山,被容潇拦住。 “阿娘让我转告你,妹妹还未找到,婚事你一同办下去。” “什么?”婚姻乃人生大事,高堂对拜为结发夫妻,岂是人生儿戏。她虽与容夫人合作假装容灵灵进入裴府,况且未曾说需要她与裴秦墨成婚,她怎能嫁于他。 “夫人只跟我说,到了婚事,我便退出,此情况,恐阿灵无法……” 容潇从手中拿出一把木簪子,其簪子老久不新,其中雕刻极为简单的梅花图案。洛云裳很是熟悉,是当年自己买给奶奶的簪子。 可这簪子,竟然在容潇手中。 她一把夺过簪子,从袖中甩出刀子,怒目对向容潇。 “你哪来的簪子。” 容潇神色自若,“我娘给我的,她说你若是不听话,就给你看这个。”他蹙眉,劝道:“妹妹,我不希望你受到伤害,我娘做事手段残忍,好好听话,方可活命。” 容府狐狸尾巴已露,是当年残害父亲的凶手,如今为了能够有退路,已捆绑裴府。而裴秦墨早对容府心生恨意,虽不知其中缘由,若是她能与裴秦墨统一战线,对抗容府,也不是件坏事。 洛云裳收回刀子,强忍眼中泪水。没有回头,也无告别,转身离开后山。 裴府外头一切气派祥和,里头大堂摔落茶杯,裴夫人撑着额头在青银的搀扶下坐落红木椅。 “夫人,消消气。” “容府,容府,容府。”她怒得拍桌,“容铭这小心思,竟然直接让皇上下旨,要我们裴府娶她女儿!不共戴天,不共戴天!” 裴夫人面红耳赤,“这么多年,老爷死得不清不楚,你们还要从中作梗,要成亲家。你们这条狗,我定要一刀砍了你们!” “夫人,消消气,消消气。” 洛云裳止步于门外,裴夫人的愤恨,洛云裳自当理解。如今她与裴府共同敌人皆为容府,她是否要先表明身份? 她欺瞒裴府上下进入裴府,只为一本日记犊,若是坦白身份,怕是被裴秦墨一刀砍死。 如今裴夫人在气头之上,还是最好是不见她,能躲则躲,躲到裴秦墨回府。 “裴公子回来了。” 正想逃走,裴秦墨身影落在她身后,“在此作甚?” 洛云裳宛如一个做错事的小孩,“我……” “你没有错。” 洛云裳抬眸,眉梢一挑。 “身不由己,是我们必须经历的环节,你不要多想。” 他擦身走过,顿住,“还有,阿娘如今在气头之上,你不出现在她面前,或许会好些。” “嗯。” “回去歇息,今晚来我房中。” “为何?” “都要成亲了,还介意?” “可……” 她未说完,裴秦墨踏入大堂。 “阿娘。” “秦墨,你说,今日在朝堂发生了什么,为何皇上突然下旨定了婚期!” 裴秦墨将今日朝堂所发生的,一一讲来。 “容铭这老狐狸,掉了账本就想拉我们给他垫背!这家伙,千刀万剐都不足以解我心头大恨!” “你,为何不反抗!”裴夫人指责,“你明知道容府与裴府不合,你父亲如何死的,你可忘了!” “孩儿没忘。请母亲信孩儿,孩儿定不会忘了大仇,也不会与容府成为亲家。” “不会与容府成为亲家,那这婚事你能躲得掉?” “阿娘,可曾记得洛府一事。” “洛府……”裴夫人叹息,“可怜!是你爹心头之伤呐!可为何突然提起此事?” “当年洛府被抄,洛伯伯曾拥有一女……” “洛云裳。” “她如今便在我们府中。” 第33章 结了婚有的是法子逼问 暮色降临,晚饭过后,裴秦墨在书房待了些时刻,正要离开,覃炎进入。 “将军。” “如何。” 覃炎退下门口两位守卫,关门道:“据这几日的盘问,刘水确实是被容大人所骗,以为当年刘大人之死是裴府所为,便是来此想要偷走日记犊。”他忍住难以掩藏的笑意,“怎料,公子日记犊藏得够深,拿不到。” 覃炎自言自语道:“连容府大小姐都能找到的东西,堂堂一个男人竟然找不到……” “别话多。”裴秦墨抬步要出房门,覃炎又道,“将,将军这就要走了?”他从未这般早见过裴秦墨离开书房,今夜倒是有些不同寻常。 “您不听听刘水还说了些什么吗?” “放明天说。”他推门,覃炎又道:“公子,为何这般着急离开?”连最重视的政事,都能抛之脑后。 裴秦墨未言,跨过门槛,大步走去,给覃炎留下一阵寒风。 面对即将到来的婚事,洛云裳对此喜忧参半。与裴秦墨结婚,虽是完成容夫人给予的任务,可她志不在此,从一开始接触裴夫人已是有所计划而来。 三个月前,容府与裴府婚约之事闹得沸沸扬扬。向来对裴府消息很是敏锐的她,打听到容灵灵极其抗拒这门婚事的消息,甚是一夜之间离家出走,找不到人影。 洛云裳知自己与容灵灵长相相似,便是心生一计,故意在雪天之夜,挡去容夫人的去路,故而让她见到自己。 容府要与裴府成亲家,换取名利双收,想于朝廷之上耀虎扬威。洛云裳便也抓住容府这般心思,故意入了容府,望能凭借这般戏,获得裴大将军的日记犊,从而摸清父亲冤死一案。 本以为罪证皆在裴府,可曾想,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裴府并非所谓杀害阿爹的凶手,而是自己为其做事的容府。 裴府与容府向来不合,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若是她单打独斗与容府抗争,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她攥拳,敲向裴秦墨房门。 “公子。” 里头轻嗯一声,洛云裳推门而进。 裴秦墨身着休闲,褪去平日那威严气派的黑衣。只有在夜里才能见到他一身素衣,干干净净坐于屋中饮茶。他眉间舒展,垂眸轻柔时,但是不令人那般惧怕,甚是英俊心动。 “公子今夜叫我来此,可有什么事?” “如你所愿,我们即将成亲,有何感想。” 原来,他是要阴阳她。 “阿灵自然开心。” 他低头喝茶,一言不发,蹙眉。半晌,他穆然抬头,凝视她,“你可知我这一生最痛恨的是什么?” 他放下茶杯,洛云裳走近茶桌提起茶壶满上,却才知他喝的竟是酒。 “阿灵……不知。”她满上酒递给他。 “不论于我府中亦或是军营之中,只要是撒谎之人,定会被斩杀。”他接过茶杯,常年握剑粗糙的指面覆盖于她手指上,深深掂她,“若是不听话者,便是折磨至那人不嘴硬。” 洛云裳勉强一笑,想抽开手奈何被压制住,无法动弹。 “公,公子,为何突然说这话,阿灵可未曾骗过公子……” “当真?” 面对他的质问,洛云裳心中打鼓。本是鼓起勇气,想与他坦白一切,与其联合对付裴府,怎想裴秦墨这般痛恨撒谎者。 一个驰骋沙场,杀人不眨眼的将军,若是她在此坦明一切,定然会被他一刀杀了,恐怕连解释都来不及。 “阿灵,未曾骗过公子。”她再次挣扎,终是将手抽开。 “有时候,在我发现之前主动告知,或是能减轻罪行。” 减轻罪行,这怕不是在诓骗行骗者罢了。为了保命,洛云裳不敢随意开口。 “公子气势磅礴,有勇有谋,乃是统领军队之首,论是任何人都不敢随意欺瞒公子。公子这般颖悟绝伦,又广见洽闻,想必也没人能瞒得过公子任何事。” 裴秦墨闷下酒,杯子置桌上,又道:“我从不给人任何辩解的机会。” “分明在拿取账本一事,公子很是信任于我,为何今夜公子要如此质疑阿灵。” 寂静之时,两人张目对视,那双如刀锋锐利的赤瞳,毫无闪躲怔怔聚于她脸上。洛云裳紧拽衣袖,温柔目光被眼前这似是野兽所啃食,令她不禁背后发凉。 “公子若是质疑阿灵对你隐瞒什么,阿灵只能说不可能。”她轻咬嘴唇,跪下,委屈道:“我这般爱公子,公子为何感受不到,阿灵甚是肯以灭门之险偷了账本给公子,到底还有什么能让公子对阿灵不信任。” 他沉默不语。 “若是哪方面阿灵做的不好,不慎惹怒了公子,阿灵甘愿受罚。” 裴秦墨冷脸蹲身抬她下巴,“你要让本公子罚你,如何罚你?” “……按照规矩行事……” “按规矩行事那便是要断了你双腿,难道你要本公子娶一个残疾女子入裴府?” “不……公子我到底犯了什么错……需要断腿这般惩罚?” 事到如今,她还是这般嘴硬,本想逼她一把,却不曾想洛云裳是个倔脾气。如此,他便是不再逼她,倒是乐于看她何时憋不住主动向她袒露身份。反正,只要结了婚,想要她认错,方法有的是。 他撇过洛云裳右眉,捏她下巴忽而一紧,随她轻哼一声,裴秦墨才发觉不知何时加重了手劲,蓦然松开。 “后日便是我们的新婚之日,按照习俗,明日你娘定会派人前来接你回府。” “嗯。” “你且先回房歇息。” 当说不说,裴秦墨着实阴晴不定,时而凶猛时而体贴。对于裴秦墨这铁面无情的将军,洛云裳实在愈发看不透他。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起身迎上他冷淡目光,粲然一笑,“公子,你且可信任阿灵。军营之事已让您心疲力竭,回府何必如此多疑,信任内人,才能身心放松。” 裴秦墨不语,回坐喝酒。 “那阿灵这便退下,若是有何事需要阿灵明日回府做的,方可通知一声,为了公子,阿灵不顾一切都会替公子夺来。” 洛云裳推门而去,剩下裴秦墨静静望着那扇冷不丁的木门。 骤然,大门被一脚踹开,“嘿嘿。”陈幕大步跨进,一手持扇,边走边边嘻嘻笑,“裴将军,本公子来也也不起身迎接迎接。” 穆然,他笑容凝固,望着独自喝酒的裴秦墨压眉邪笑。这人心思敏锐,说的并非对于政事,而且关乎女人之事。 只见他拧眉一嗅,骤然眼眸亮堂,惊呼道:“女子之味!” 他小跑至桌前,双手撑桌俯身问道:“裴秦墨,好你个家伙,后日婚事,今夜就如此难以忍耐心中烈火?” 裴秦墨抬眼蔑过一眼,“有事说事。” 陈幕拍掌,“唉,我这说的可是正事。”他夺过裴秦墨手中酒杯,“这容府不简单,先是暗中换了管家,又是将女儿送到堂堂骠骑将军手中,还能勾结钦天监之首,以我所看,与容铭有染的可不止他一人。” 当年容铭能够偷得大量钱财,栽赃陷害洛清,定然不止他一人力量。裴德之死,更是诡异,无他人协同隐瞒,定然无法行事。 裴秦墨早便想到这一点,只是敌在暗他在明,这其中之力,还有谁,还需不动声色悄声探查。 今日朝廷为其定下婚期的黄翔,势必早已是容铭的谋划。容铭之子容潇当今也在钦天监打手下,虽还未有一官职位,却已能看出容铭的野心。 “不过我倒是觉得这容府女可还不错?” “喝完酒就回去。” 陈幕惊叹一声,“这容府女明眸皓齿,绰约多姿,如今你不但赢得美人归,更是将容铭之女紧拽手中,说成功还真得是你啊裴秦墨。” 他岔着一声挥扇,“如今账本已在手中,下一步要如何做?” 要如何做? 如今揭露势力并非好时机,更何况以容铭为首之人还有谁,还需要时间查清。目前最为棘手的,不过是洛云裳罢了。 “先处理婚事。” 陈幕耸耸肩,“裴将军竟然如此看重婚事,莫真铁树开花了?容府女有何魅力竟能让你……” 裴秦墨拿起酒杯堵住他嘴,“安静。” “合着不让本公子说话了?这容府可是陷害你父亲的凶手,竟如此不顾一切,真娶了她?” 陈幕不过以为,裴秦墨只是在做戏罢了,便是半开玩笑与他作乐,没想到这家伙,竟是来真的, 他急了,甩开裴秦墨的手,杯子随之碎在地上, “阿墨,你如实道来,讲真信了容府那女子,她虽给你拿来账本,可你当真信任她?万一她坑蒙拐骗于你,你可要一栽在她手上了。” 裴秦墨处事向来严谨,甚是不轻信他人。在容府送人来之前,他认为裴秦墨不过是一颗铁树,定不会被陷入情关,耽误正事。可曾想,他竟是中了容府女的迷幻,动了情! “我信她。” 陈幕冷笑一声,“容府女可信?我死都不信。” “若是如今不信她,你可有法子?” 第34章 出嫁 容铭这老狐狸,心思缜密,容府的把守是出了名的森严,连苍蝇都难以入其府中,更别说一个人走进容府。 当年攻打边关时,阵营内鬼替换裴秦墨的烈酒下了**药,并送上美人想要以此破坏裴秦墨的名声,从而一举两得,拿下边关。怎料裴秦墨的自控力强得惊人,在**药入体及面对美人勾引之下,他甚是不被其迷惑,意志坚定,推开美人。 他身子酥硬,控制艰难,美人本以为能够将他制服,却不曾想还未下手,须臾之间被他一刀抹死。 当年绝境已过,想必往后再多的诱惑定与其无法相比,怎料裴秦墨竟然栽在容府女手上。 容府女着实身姿曼妙,清纯靓丽,特别是她一声声温柔细语,如春夜之风涌进早已不再为任何人颤动的心脏。若她不是容府女,陈幕定然死心塌地,会为她做任何事。 可她始终是容府女,他无法信任这样一个女子。但裴秦墨这般信任于她,定有缘由,他不说,陈幕便也不逼问。裴秦墨做事向来有他的谋划,只是他担忧,他倘若真对容府女动了心…… 蓦然门被敲响,“将军……”是覃炎的声音。 “进。”裴秦墨道。 “裴将军,陈公子也在。” 陈幕入座,“深更半夜,有何事?” 陈幕与裴秦墨向来交好,无事不谈,覃炎并也无过多讲究,直接道:“裴将军,雁门关前线来报,匈奴近日势力狂增,更是对于雁门关蠢蠢欲动,怕是情况不简单。” 陈幕轻轻摇动扇子,疑惑道:“这匈奴不早被大伤元气,不敢轻举妄动了吗,为何还有精力对雁门关耿耿于怀。” 裴秦墨道:“雁门关乃是我朝重要军事防御之地,更是抵御外来入侵的重要防线。匈奴对我们大朝虎视眈眈,想要踏平雁门关加重对我们的威胁,自然不会轻易放弃。” 陈幕道:“可此地不是有李灵将军在镇守,难道还压制不住区区匈奴?” 覃炎递出信条,裴秦墨接过。 “似有叛徒,内忧外患,雁门关危,特求裴将军相助。” 断断几个字,充斥其中情况险峻,李灵此时来信,定是觉得再过几日,军中内应将会与在通风报信,一起攻打雁门关,情况甚是紧急。 “将军,眼下该如何,是否启程去雁门关。”覃炎问。 “去,必须去。出了内应镇守雁门关的李将军必然危,若是阿墨出面,自然能够震慑他们,再将他们揪出来!”陈幕自信道。 “阿幕。” “作甚。” “明日你先替我前去雁门关,携带我令牌,带我命令先往雁门关去,缓一缓军情。” “不是,你方可现在便走,为何要等……”他似是想到什么,惊呼,“难道你是想……完成婚事?”他收扇,摆手道:“万万不可,这婚事,不必如此心急,即便是圣旨,在军事之前定然可情由可原。” “是啊,将军。”覃炎附和道。 裴秦墨神色不变,幽深的眼眸看着陈幕,“我提前出发,并非好时机,倒不如你先去给我放几条鱼饵。” 一听到这陈幕来劲了,“裴将军,有何吩咐!”他可喜于做这种事了。 翌日一早,容府马车到达裴府,洛云裳向裴夫人道别之后离去,与先前不同的事,她今日竟是在裴夫人脸上看到笑容。 反倒是这样令她不安,裴夫人如同换了个人样,可她也不必再多想,婚事过后,她必然会被容夫人换走,到时裴夫人对待容府如何再也不关乎她的事。 一路上,洛云裳迷迷糊糊睡了一觉,到了容府已是下午时刻,容娘搀扶着容夫人早已在外侯着,见到洛云裳时,两人笑不拢嘴,欣喜万分。 “阿娘。” 容府在接到皇上赐予的婚期时,已是将容府里里外外拉上红绸。今日更是让下人装上红灯笼,喜庆之味吸引众人前来。 “这,容大小姐真要嫁给裴府将军了!” “皇上下了圣旨,这婚事必成呐!” “看来容府逼婚手段有得一说。” “如今皇上下旨,便是说明这是皇上看重的婚事,倒可不必再言容府逼婚一事。” “……” 容府之外聚集众人,有人言其好有人言其坏,众说纷纭,各有心思。 容夫人拉起洛云裳,“阿灵,阿娘已等候你多时,终于见到你了。”在外人面前,做戏自是应当,容夫人轻抱洛云裳,笑容满面,宛若一对感情深厚的母女。 “阿娘等候阿灵多时,甚是辛苦。这屋外冷,我们入屋可好。” 洛云裳扶着容夫人入了府。 容娘高喊:“今日容府有大喜事,我们老爷一片善心,为榕城百姓发放粮、油、盐,每家每户皆可来此领上。” 闻言众人欢呼,百姓闻声而来,大包小包扛着回家,一夜之间,容府名声大变,成为善家。 此事对于容府来讲,莫不是皆大欢喜。容夫人却在入府之后甩掉洛云裳的手,既而嫌弃道:“拿开你的脏手。” 洛云裳收回笑意,她的手自然也不愿多贴和她几秒。 裴夫人将她带到屋子,退下青银,紧闭门窗。 她落座罗汉桌,轻抿一口茶,吊着眼角,深深呼吸,道:“明日婚事必不可出什么幺蛾子,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你若是毁了,我要了你的命。” “阿云遵命。” “还有,在我女儿回来之前你必不可与裴公子同房,若是被我发现,你的奶奶和阿弟皆没命!” 原来这才是容夫人所担心的,一方面还未找到女儿,又怕主权被他人夺走,二是怕洛云裳叛变。 可洛云裳不傻,更是心不在裴秦墨之上,能让容府一夜落寞,不复存在,这才是她最终目的。 这容夫人怕是还不知容铭那要命的账本已被她夺走,容府已快难以自保才着急拉上裴府成为亲家,她却还在这里担忧女儿人生大事。怕是这人生大事还未操心完,这大府早就被夷为平地。 洛云裳躬身,“遵命。” 这夜,洛云裳几乎无入眠,躺于床上翻来覆去,脑海中皆是裴秦墨冷言冷语之态。待到鸡鸣时,梅梅前来敲门,将她唤醒。 阳光透过窗户落于梳妆台上,洛云裳端梳妆桌前,容娘给她脸颊轻轻扫上红腮,两眼清明,睫毛微卷,凤冠奢华精致戴在头上,雍容华贵。 容娘从一旁衣架娶一套上等材质缝制的火红色嫁衣,其嫁衣图式繁杂,有凤凰图案,其中也镶嵌着不少由黄金袖成的牡丹石榴。 在容娘和梅梅的合力下,洛云裳穿上这套不合身子的嫁衣。 “腰间大了点,还有肩膀。”梅梅有所疑虑,“当时给小姐量的尺寸明明没有错,为何会有如此大的偏差。” 闻言,容娘冷不丁道:“裁缝之手不是尺子,有时大了点有时小了点可不是正常。” 梅梅骤然哑口无言,明明先前对衣裳尺寸很是严格的容娘今日却这般不在意。 洛云裳不屑啧了一声,“这裁缝店可换一家了。”她不屑落座梳妆台前,“何时启程。”她抿上一口红纸。 容娘神色有所顾虑道:“小姐,听说裴公子不来接亲,任由我们……” “什么,不接亲?”洛云裳拍案而起,此时容铭进屋,“女儿莫要生气。” “为何不能生气,婚姻之事岂是儿戏,我容灵灵嫁于裴府,他竟然不肯来接我,这是往哪摆的面色给谁看!” 容铭满脸横肉,却为自己的女儿抹开一丝笑容,“阿灵啊,裴公子乃是裴将军,今日边关出事,极其重大,他怕是走完仪式便要离开闵城去往边关了。” “边关?” “如今能入裴府可是天大喜事,莫要愁眉苦脸,即便我们孤身一人前去,也是嫁入裴府,怎能嫌弃!更何况你即将为人妻子,甚是要学会体谅宽待他人呐,裴将军你可要好好伺候。” 好好伺候他?这容铭不过是利用女儿,等着裴府有朝一日支撑容府下场罢了。洛云裳心里嘀咕。 “阿灵明白。” “吉时已到——” 门外媒婆一声响,容夫人流着泪将盖着红布的洛云裳送入轿中。 “你们看,虽说婚事成了,可这裴府居然无人来接亲?” “这裴府莫不是太过分了,竟然如此对待容府!” “你们懂什么!听说裴将军正准备出战,没空来接亲。那边关,已乱成一团粥了!” “……” 视线局限于踩在轿中红鞋的洛云裳,聚精会神听着外头人的言论。 轿子启动,锣鼓喧天,唢呐响起。乐声传四方,喜庆人皆知。 这一日,人人皆知容府大小姐嫁入裴府,容裴两府至此成亲家。 轿子达到裴府时,裴府之外早已围满百姓,可门外依旧只有裴娘一人在此等候,不过今日便是多了阿木。 “小姐,您到了。”裴娘掀开轿帘,骤然一阵风吹来,掀起洛云裳红色头盖。抬眸望去时,她竟是看到令她熟悉无比的脸面。 那张与她长相相似,却又有所不同的脸,穆然出现在人群之中。 倏然,一掌温和的手心覆盖于她手背之上,洛云裳悄然一惊。 “今日,我娶你回家。” 她亮眼一抬,见裴秦墨嘴角罕见上扬,赤瞳隐隐含笑,似是心满意足。 他将她红布盖下,须臾之间洛云裳目光移于那人群之中的女子,却阴森森地盯她,眼中藏刀。 真正的容灵灵出现了。 第35章 大婚之日,身份替换 红盖布落下,挡住眼前一切,她未看清裴秦墨的衣着,只见他一双崭新的青绿云头锦履落在他身旁,在他的搀扶下,走入裴府。 府中不算冷清,至少不比她初来时那般冷淡,反而贴上双面喜字,红绸高挂,灯笼摇摆,甚是给向来清冷的裴府染上一层属于他们的喜庆。 大堂正中悬挂大红“囍”字及祖先牌位,富丽堂皇,高烛燃烧,裴夫人眉开眼笑,身着红色大衣,坐于正方右边之位。蜡烛焚香,鸣爆竹奏乐,府中来客众多。 来者有郭府父女,黄府父子,黄府黄翔,杨府杨文以及陈府父子等人,众人皆翘首以待这对新人到来,笑意盈盈。 裴秦墨身着一袭红圆领襕袍,振翅欲飞的云鹤与踏浪麒麟以极为细密的金线盘袖而出,在阳光之下下,璀璨而内敛的光华。 腰间紧束九环玉带,衬得背挺肩宽,气宇轩昂。乌纱樸头于头顶,与他深邃眉宇间那抹不不易亲近的矜贵,异常融合。 身旁是纤腰楚楚的女子,步伐轻盈虽看不清脸面,却气质出众,羡煞旁人的娇艳欲滴。单看身形,已是给人一种如同天设一对的感觉。在众人延颈鹤望一同脚步踏进大堂。 “阿爹,这闵城的裴将军竟是这般生好,为何诺诺从未闻其不凡之貌,之闻其英勇善战,时而又把裴将军夸得过分,如一只嗜血的野兽,令人惧怕。”在场各位皆分为两列,让出大堂之位。在其一位女子,端庄优雅,眼带笑意,小声道。 郭潭面部如她女儿般瘦小,轻启嘴唇,“裴将军功绩显赫,更何况在如今朝堂之中,相貌远比不了政事之功,自然相貌一事,甚是不值一提。” 闻言,郭诺诺笑意不减,注视一步步走进大堂的这对新人。“ 外人只言裴秦墨的骁勇善战,却嫌少有人说其样貌不凡,如今一见,郭诺诺心头一颤。这般英姿勃发,凌厉目光甚是她心中所望的英雄男子,她暗下决心,垂眸轻笑。 郭潭悄声道:“裴家可是一枚好棋,可惜被容府捷足先登。” 新人入场。 众人喜笑相迎。 “阿爹不必如此气馁。”郭诺诺乃是郭府大家族而生,虽集于宠爱于一身,却从不是那温室花瓶。反而给人不矜而庄,从容优雅之态。 单从她一笑妩媚千百人的样貌来说,她想让谁跪服于她衣摆之下,皆是轻而易举。 她从未失败过。 媒婆:“日吉时良,天地开张,乾坤相配,大吉大昌,天造一对,大富大贵,地造一双,大吉大昌。男女双双堂前站,天赐仙女配良缘男左女右把堂拜。” 媒婆微顿,再道:“一拜天地,天长地久。” 大堂之中,两位红衣新人弓腰对门外一拜。 “二拜高堂,四季安康。” 洛云裳在阿木的搀扶下,转身面对高堂,既是裴德灵牌以及裴夫人。 “夫妻对拜,百年恩爱。” 洛云裳转身,只见鞋尖与裴秦墨相对,弓腰与他对拜,深深吸了口气。 她便这样成为了人妻。 媒婆声音高昂:“礼成,新人入洞房。” 裴秦墨伸手于洛云裳身侧,在盖布之下,未能全貌见他神情的洛云裳愣住。半晌,将手放上去,他轻轻一握,带她离开大堂。 远离大堂的东屋,安静无声,只是时而传来远处的嬉闹声。洛云裳坐于屋中床上,四周熏香萦绕的香气,蜡烛摇曳,点亮整个房间。 “你且在这等候。” 见他要走,洛云裳拉开盖布,跑上去,“公子……” 裴秦墨回眸,从未见过盛妆浓饰的她,瞬间怔住。宛转蛾眉,明眸善睐,那本就勾人心魂不定的杏眼,在此刻如妖狐附身,紧紧吸住他目光。今日红唇更艳,如同花有了呵护,娇弱美艳。 “公子……”她眉毛一挑,“可要少喝些。”她怕,万一喝多了,想要对自己做那不可描述之事,定是难以逃脱。男女之力本就悬殊,更何况对面还是一位大将军。 他撇过脸,昂首,“如今还称我公子?” “……”洛云裳垂眸,蜷指。 “郎君。” 裴秦墨嘴角微扬,侧脸,“我不会喝多的,等我回来。”他推门而去,洛云裳穆然松了口气。 外面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客人乐呵干酒一杯接着一杯,裴秦墨不过意思一下,轻抿一口,意为已敬。 而,天色渐暗,来客不是醉倒便是回府,热闹之气逐渐散去。覃炎脸色紧绷,走来:“将军,该抓紧时间启程了。” 裴秦墨抬头一望天色,又想到屋中娇妻,心中所思千丝万缕。 屋中等待裴秦墨一日的洛云裳早已无法忍受饥饿之苦,将桌上糕点全都吃完。 正无聊之际,本想唤阿木进来说说话,没想她竟是与她心有灵犀一般,推门而进。 “阿木,我还想叫你来陪陪我,本小姐可愈发郁闷了……”洛云裳一手撑着脑袋,脸歪着一边,便也未看到进门之人。 “阿木,给我满一壶茶水来。” 怎知,那人毫无动静,甚是一声不发。有点酒气在身上,洛云裳也冲动了点,正准备提高声音时,那人才漫不经心道:“本小姐之位,该还给我了。” 洛云裳抬不起的眼皮骤然一睁,继而想到今日在裴府门口,见过那与她长相相似之人。 她转身而视,此人素衣浓妆,妆发与她相似,一脸娇气跋扈,昂首藐视于她。 “本小姐的位置,今日该物归原主了。” 洛云裳悄然起身,“容,容小姐,您何时回来的。” 她不屑一笑,“今早不已见了我一面,怎么,不记得了?” 她步步逼近她,“我听闻阿娘说,你的名字叫阿云?因为我的失踪,所以让你前来假扮我。”她捏住洛云裳的下巴,仔细打量,“还真是与我八分相似,这世间能有这般美貌相似的,算你有几分运气。” “容小姐,夫人并未跟我说,您回来了,所以阿云以为,看错了。” 她收手,将捏她的指腹在洛云裳的衣服上擦了擦,“也罢,反正提前知道与不知道,今日你我身份必须换回来。” 糟了。 没想到容灵灵来得这般不巧,她本是打算今夜与裴秦墨洞房时打听日记犊的下落,怎知容灵灵打了他个措手不及。 “容小姐,可否缓一日……” “怎么?当容灵灵当上瘾了?” “不是……” “啪——”一巴掌落在洛云裳脸上,“阿云,今夜之事如此重要,我怎能放过?洞房花烛,难不成要你这个替身来替我圆房?” “不……阿云不是这般想的。只是,阿云听闻容小姐不喜这门婚事,从而逃出容府。阿云只是为小姐着想……” “先前是我愚钝,不知裴将军如此俊逸,更是气宇轩昂,无可挑剔。所以我改变主意了,我要跟他成亲!” 容灵灵眯眼一笑,抬手向洛云裳洒去一把白粉,洛云裳吸取粉末,神情恍惚,悄然倒下。 “死东西。”她踢了她一脚,喊道:“进来。” 门外进来两位女刺客,两人身着暗红色束衣,眼神犀利。 “小姐。” “赶紧的,将她衣服扒了,把人扔了。” “遵命。” …… 东房离大堂有所距离,只能在极度静心之下,方能听到大堂传来因饮酒喜庆而大笑之声。 裴秦墨在接到覃炎消息后,装做醉酒,在覃炎的搀扶下回了东房。 “将军,事不宜迟。”覃炎嘱咐道。 面对战争大事,裴秦墨自有分寸。儿女情长或是远比不过国家大事,从小,裴德便给他灌输,有国才有家,身为将士,便是要以国家为重,守护所有边疆,震慑敌人,才是他一身宿命所在。 裴秦墨记住了,以至于他这辈子都不是轻易触碰感情。可心中的抵触终究逃不过上天安排,对洛云裳的动心,是他这辈子最大的触动。 洛清冤死,洛云裳自是不服气,想着要以一敌百,查清其中冤屈。可她不知,其中牵扯过多,即便是冤死,有些人也是心照不宣。 这般没有城府一鼓气往深渊跳下的她,着实令他不放心,便是故意在客栈之处放出谣言,说容府一事与裴府脱不开关系,为的是让她把目标转移到自己身上,好让她栽入裴府之中,从而来到他身边,令他安心。 可怎料,她竟是以替代容府容灵灵的身份来到他身边。 一开始对她忽冷忽热,杀气腾腾,不过是为了试探她到底是谁。在得知其人是洛云裳时,他兴奋的几夜未眠,更是陪着她在书房,怕半夜守卫进入其中巡查发现了她。 如今,她已嫁入裴府,不管是以谁的身份而入,至少与他对拜高堂的是洛云裳本人。 他穆然扬起一丝笑意,推门而进。 洛云裳红布依旧盖着,安安静静端坐于床边。不过见到桌上已被吃完的糕点,裴秦墨鼻嗤一声,想必她是为了能够当好一个娘子,偷吃完赶紧回到位置上。 “郎君。” 未等他开口,眼前女子小声喊道,“可是喝完酒了。” 裴秦墨走近,想要拉开盖布却又止住。 多看一眼便是舍不得万分,倒不如让其思念等到归来时。 “嗯……”他轻声回道,蓦然他后退几步,容灵灵咬牙蹙眉,却又不敢轻举妄动。 “等我些时日,郎君再归来。” 最后给予她的,是一阵冷漠的闭门声。 第36章 新婚夜的杀身之祸 一阵寒风涌入,红布摇摆,容灵灵还望着裴秦墨能够掀开她的盖布,怎想话音落下,只留一声无情的闭门声。 盖布之下,笑容凝固,容灵灵猛然掀开红盖布,瞪大了双眼。裴秦墨这般冷淡,新婚之夜连新娘子都不看一眼,就此出门打战而去,还真如传闻般的淡漠至极。 她愤然甩掉红盖布,掀起一双阴翳傲气的目光,“裴秦墨,你怎能这般离去,连我一眼都不看!”容灵灵佛然不悦,拾起桌上茶杯,摔地解气。 “小姐,您可是哪儿不舒服?”阿木闻声赶来,却守着规矩,新婚之夜不可随意进入屋中,虽眼下裴秦墨已离开,但作为一个下人,阿木自是不敢随意开门,便是在门口问候一番。 “无事。” “好,小姐,裴公子已前往边关而去……”她顿了顿,“裴公子让我转告您,不要因他这般离去而生气,待两个月后,他会回来向您请罪。”说着,阿木嘴角不由得一笑,“小姐若是有何事,记得唤阿木。” 容灵灵挑着眼尾,掂量阿木之言,便也未说太多,退下她。 她,不需要这个家伙。 如今,她已成功将替身赶走,只身入了裴府,往后她便是众人不敢轻易得罪,仰慕恭敬的裴将军夫人。有这般地位,在外行事蛮横无理,他人自也不敢说太多。 而这闵城,是她的天下了。 容灵灵不得大笑一声,尖锐刺耳之声回荡屋中。她坐落梳妆台前看着铜镜中自己,甚是满意。 她换下洛云裳存放于此的素衣,在深更半夜无人之时,偷偷从走出裴府后门。 月光笼罩,大树之下一个披着大绒衣身影正焦急等待,放远视线望着裴府后门。 盼到后门一开,容夫人松了口气,轻喊道:“灵灵……灵灵……” 容灵灵漫不经心走到树下,“阿娘。” 容夫人抬手掐了一把她的手臂,容灵灵哀痛一声,拧眉不屑道:“娘,疼!” “疼,你还知道疼!你可知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事!” “怎么,我突然改变心思不行啊?” 容夫人气的咬牙切齿,可面对自己女儿做出的糟心事,她又怎忍心责骂她。 “为娘帮你藏身,只是想帮你不再跟你父亲起冲突,不让父女之间情意就此破裂。可,可为娘未曾让你在婚房之中劫持别人,你可知此做法,危险至极!” “那又如何,我现在不是什么事都没有。”容灵灵无所谓耸耸肩,根本不把容夫人之言放在心里。 几月前,面对被逼迫前往裴府的容灵灵已是无法在忍受被容铭的压迫,在两人急眼之时,容夫人将容灵灵挡在身后,让容铭不要跟家中女儿生气。 可容夫人知道,尽管每次她能让冲突暂断于她手中,可容铭一心为政,更要容府家大业大,拉拢裴府是必不可缺少之计。她的做法只能暂缓一切,并非长久之计。 她这一生只有容灵灵一个女儿,自是从小宠惯她,直至今日,倒是把她宠坏了。性子不但倔强,更是性情刻薄,她不想做的事即便她死了都不会去做。 为了不让父女之情就此破裂,容夫人不得出此下策,连夜将容灵灵送出容府,另寻他地,让她藏身,再对容铭言出容灵灵离家出走一事。 容铭大怒,动用众多人力,想要把女儿找出来,却迟迟没找到。而容夫人暗中与容娘,悄悄在外寻找能够能够代替容灵灵的法子。 那夜,大雪骤降,容夫人听闻民间有位易容高手,只要银两给到位,定是无所不从。她坐轿而去,怎料半路遇见洛云裳,她甚是未想到这世上竟存在毫无血缘关系却容貌极为相似的脸面。 见到洛云裳那刻她不禁心中一抖,倘若不是容灵灵被她所藏,她定会信了眼前这人便是她的女儿。 为了一切,即便对方是个粗衣乞丐,容夫人也断然接受,将洛云裳接了回来,另一处再细想方法让容灵灵接受这门婚事。 怎料,今夜容灵灵却蓦然出现于裴府,甚是把洛云裳给赶走,丢在荒山野岭之外。 这,根本不在她的计划之中。 “灵灵,你当真愿意接受裴府婚事?” “阿娘,我都做到这份上了,肯定接受啊,再说了,裴秦墨品貌非凡,威风八面,正和我意,我怎会拒绝呢。” 闻着,容夫人亮起笑意,紧握握容灵灵,“你当真?” 前几日容裴两府婚事一传出,容灵灵出于好奇之心,便想看看这裴府如何娶了这假冒的容府大小姐,偷偷地前往裴府门外,怎料从未见过裴秦墨真颜的她,竟是被他迷惑。 风华正茂,将军之势虽气宇轩昂,却在待女子时温柔至极,嘴角浅扬的幅度,令她怦然心动。 当风扶起新娘盖布时,她才惊觉,自己的位置已被替代,若是想要拿回位置,定是要在今日婚事,将眼前这位假冒女给除掉。 她速速让人送信于母亲自己的计划,又命人准备人手,偷偷潜入裴府。裴府大家忙着操办婚事,来往之人众多,下人对于查阅信函之事也多于疏忽,不慎放容灵灵的人手入了裴府,潜伏其中。 “阿娘。”她轻拍容夫人的手背,安慰道:“您不必担心女儿,女儿这般做便是为了往后的平淡安稳。那个阿云,我已让人给她处死,拖到荒郊野外喂狗去了。如今我只需等待裴秦墨回来,一切将步入正轨。” 容灵灵言之有理,容夫人松了一口气。这容灵灵能开窍,实在能令她省了不少心思。只要她能回来,与裴秦墨相处下去,不管她做了什么事,皆能原谅。 她轻轻扣她脑门,“你若早如此,为娘又何须多此一举,绞尽脑汁,处处为你担忧!” 容灵灵抱住容夫人,撒娇道:“娘……” —— 闵城北部有座山,其名为狼山。此山凶险万分,狼群日常出没于山中四处,凡是被狼所盯上,皆会没了命。 狼山周围三百里,无人敢居住,便也此,成为了抛弃尸体的好处。堆积成山的垃圾,**恶臭的尸体,还有践踏血液泥土的狼群,撕扯口中尸肉。 “这这这,扔这……”两个谋面黑衣人,虽为刺客,但面对狼山自是担惊受怕。狼山狼群凶猛得出名,传闻当年齐得金醉酒来此挑战狼群,差点被啃死,以至于从此无人再靠近。 “这人死透了吗?”其中一人说。 另一人不耐烦道:“死不死,在这狼山迟早都得死!” “要不再多加一刀?”那人担心道。 另一人将背上的女子扔到草地之中,见她心口处血流不止,回道:“不必,这里狼多,对血腥之味很是敏感,不用多久就有狼来吃了她,定然不会留她个全尸,悄无声息的人间蒸发。” “那,那我们赶紧走……” 两人抖瑟着腿,疾速跑下山。 夜黑风高,山中温度远比山下冷得多。洛云裳面无血色,心口之处落下一刀深深的刀痕,鲜血沾满白色中衣。 狼群夜行寻食,嗅到血腥之味,蹦腾而来,上十只大狼围攻“美食”。 山中回荡他们嚎叫,似是在惊叹好久不见这般有血色的美味了。 蓦然,一声笛音,镇住了狼群向前的步伐。充斥着红色瞳孔的饿狼,皆回头望向笛音传来之处,一动不动。 草地上,伴随拐杖看落地,一个个沉重的步伐印在上头。 老人家昂首挺胸,白发仅用一支木簪挽起,眼神坚定,除了腿脚不便,身体很是硬朗,走近狼群。 虎视眈眈的狼群骤然失了气势,如在等待命令般不敢轻举妄动。 老人家举起手中笛,随一声短暂声音扬起又落,狼群蓦然散去。 老人家一手掏出火折子,蹲身照向地上女子,只见其惨状,不由得咧咧嘴。只是,当她看到那女子的脸面时,不由得一惊,从容淡定的目光倏而一颤。 “这女子,新婚之夜,为何在此?难不成,府中出了事?” 她唤来一只大狼,将洛云裳运到她所在的木屋中。 老人家除了年纪大点,腿脚不便了些,似是任何事都难不在她。 在研究洛云裳的伤口之后,持针穿线,针头过火,紧接一针一针落在洛云裳的伤口之处。 由于失血过多,洛云裳昏迷至深,对于老人家的缝针之术毫无感觉,只是如同睡着一般,静静躺于床上。 直至天蒙蒙亮,老人家才把洛云裳的伤口处理好,给她换上新衣盖上厚棉被,端着一盆血水望外去。 老人家坐于门口摇椅,一手摸着蹲在她身旁为的大狼,“趣趣啊,你说这小女孩会不会醒来……” 趣趣是这些狼群中的头头,也是体型最大,威力最猛的一头狼。趣趣听完立起身子,老人家又道:“往后见到她,可不能惦记人家小姑娘这身鲜肉呐……”她又拍了拍趣趣。 洛云裳伤口深重,失血过多,虽她已尽全力医治洛云裳,可她并非有十全的把握能够让她醒来。 “这姑娘,新婚之夜遭遇杀身之祸,裴秦墨到底是如何做事的。” 第37章 山中神秘老人家 老人家啧了一声,便唤趣趣背来几捆柴火。老人家杵着拐杖,在屋中火盆多加几块木柴,维持屋内温度,暖塌上女子。 接连几日过去,山中寂静闲然,因狼群名声在外,无人敢轻易接近这座狼山,少了外来人的作乱,却成了这山的好景观。 老人家悠闲自在,于屋中后院种菜养鸡鸭,梅花寒香而飘然,伴随鸡鸭咯咯叫声,传入屋中。 洛云裳耳边倏然嘈杂,时而有公鸡鸣叫声,时而鸟群唧唧叫,她轻轻蹙眉,眼皮微微一抬。朦胧双眼,只见木屋模样,甚似自己的家,自是脱口而出一声奶奶。 唤声虚弱,被嘈杂声盖过,唤不来他人的洛云裳撑床而起,怎料胸口一阵刺痛入心扉,瞬间红了眼眶,紧咬牙根。 她恍然想起她在裴府与裴秦墨进行婚事,本是在屋中等待裴秦墨,却等来了容灵灵。 容灵灵性子凶猛果断,未曾与她商讨事情走向,只言要拿回自己的位置,便让人将她带走,半路刺死她。 洛云裳拉开衣襟,低头一望缠满纱布的胸部,深吸一口气。 她这是大难不死,被人救了。 而这地方究竟为何处,她想知道,便是掀开被子准备下床,可怎知身子软弱无力,穆然只身摔落地面。 屋中动静,惊动屋外老人家。屋门一推,见洛云裳脸面痛苦趴地不起,老人家哎哟一声,匆忙将她扶回踏上。 “孩子啊,动不得,动不得……” 老人家将棉被紧紧覆盖在洛云裳身上,“你这身子受了伤,能醒来已是大幸,可不能再伤了。” 洛云裳脸色煞白,嘴唇轻裂,轻启道:“老奶奶,这里是哪里,我为何回到这里来?” 老人家端起热水,喂她,将那夜所发生的事一一道来。 “孩子,为何你会被人刺伤扔到这来?” 洛云裳垂眸,她怎能将自己假冒容府大小姐,嫁入裴府后被原主杀掉一事说出。如今她落得这般地步,着实有苦难言。 “奶奶,我……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老人家把她脉,细看她的神色,回想那夜见到洛云裳时,她并未伤及头脑,怎会失忆了? 老人家摇摇头,“不记得也罢,记得也罢,只是往后你要如何选择?”老人家起身,将窗边帘子卷起,屋外阳光落入屋中,照在踏上。 “我这里是一座死山,称为死山是因为这座山狼群多,只吃人,凶猛至极,故而也有狼山一称。在这山的周围,无人烟,只有我老太婆一人在此。” 怪不得她会在这里,原来容灵灵还想让她死无全尸,让这件事密不透风。 当时为了入裴府,洛云裳费尽心思充当容灵灵,只为了拿到陪大人的日记犊。如今事态变化异常,容府才是谋害阿爹的凶手,可即便如此,便是能证明裴府当年也是清白的? 她犹豫了。 日记犊拿不到,她便不能心安。朝堂政事,官官勾结,她的父亲怎可能因为一个容府便身败名裂,落得一劫不复之地。 但,她又要如何回到裴府。 如今容灵灵对裴秦墨一见钟情,更是满意这门婚事,想必容夫人知道她被容灵灵所杀也不会怪罪于她,更会夸赞容灵灵做得甚好。 她要回到裴府,甚是比登天还难。 见洛云裳愁眉不展,老人家也不多言,走出屋外半刻,端进来一桌子菜。 “不管发生了何事,吃饱饭穿得暖才是王道。”她将一张放满饭菜的小方桌放于塌上,“先吃饭。” 老人家递给她一双筷子,这双满是皱纹的手掌令她心头一震。 她的奶奶也曾如此悉心照顾于她,自从洛府落魄之后,奶奶劳苦劳心,养活他们姐弟俩。本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奶奶,在晚年为了他们,成了一双再也不完美的手面。 倏然,热泪滴落。 她甚是许久未见家中奶奶和弟弟,为了父亲冤案,她如此奔波于闵城之中,不顾身入险境却换来如此下场。不仅失了陪伴年迈奶奶也未能为父亲申冤,她实在失败,太失败…… 她穆然啜泣,牵扯胸前那块伤口的刺痛也不足以让她停歇。 老人家轻拍她的后背,手巾拭去她的泪水,轻声道:“不哭不哭,先在我这好好养伤,身子好了要如何报仇一切皆成可能。” 那天,在洛云裳得知老人家为了她杀了一直鸡炖汤后,连续喝了三碗鸡汤。 老人家并未多问她的过去,只是日复一日帮她治伤,住她恢复如初。 半月后,洛云裳身子好了许多,又见屋外渐暖,披上大衣踏出屋门。 这是她第一次踏出老人家的屋子,一眼望去才知外面的不凡。 于她屋子为轴,前方望去是一片一望无际的竹林,通往竹林之路隔着一条溪流,可溪流在冬季之时凝固成冰。屋子之后是老人家的后花园,院中梅花众多。 此花洛云裳曾在裴府见过,是同为珍贵品种的朱砂梅。院子左边成群的鸡鸭鹅被围于栅栏之中,另一边是老人家亲手种下的瓜果菜。 她才知,老人家一人独自活于山上,一直都是自给自足。 “孩子。”老人家坐于梅花园中,壶盖因水的沸腾上下颤动,噔噔作响。石桌上,热茶香气四溢,沁人沁脾。老人家端坐一张铺满绒毛的木凳上,虽一身素衣却有一种从内而外散发出的雍容华贵。 老人家这般气质,实属不像凡人之态。有那么一瞬间,洛云裳更是觉得此人锐利的侧脸似曾相识,却又道不出何来见过。 “过来喝口热茶。” 洛云裳抬步走去,老人家身后倏然猫出一头与她腰部之高的狼狗,狼狗见洛云裳面生扯了扯嘴,拉出黏糊的哈喇子,獠牙尖锐,目光凶残,洛云裳惊得不敢动弹。 老人家慈祥一笑,抬手摸趣趣,“趣趣,这是我的客人,你可不得无礼呐。虽然我这地客人来的少,可待人之礼,你可不能忘了。” 趣趣如通人性,闻言便收了露出的两个獠牙,放慢脚步,躲在老人家身后。 “孩子,别怕,它叫趣趣,是我这老太婆的侍卫。”老人家拍拍旁边木凳,“孩子,过来。” 狼狗识相退下,洛云裳落座喝上这口醇香的热茶,身子瞬间暖和了许多。 “奶奶,您为何一人生活在此。” “在哪生活何不一样是活着,外面世界嘈嘈杂杂,不适合我这一心想清净的老太婆。” “山中闲静实属不错,可狼山之地荒无人烟,奶奶一人在此,怕是不安全。” 穆然老人家讽笑一声,“若是这般说来,人多之地便是安全,为何姑娘您还会被陷害到此地步?” 闻言洛云裳沉默,老人家之言一针见血,竟让她不知如何回应。 老人家给她满上茶,瞧她眉眼,目光尽被右眉下的黑痣吸引,问道:“你叫阿云?” “嗯。” “看样子也到了可出阁的年纪了,半月前,裴府婚事办得沸沸扬扬,听说那女子美俏丽质,不知姑娘可曾见过?” 洛云裳藏在衣袖中的手紧紧捏住,“不曾见过。” “我倒是觉得你与那女子很是相似。” 洛云裳自嘲道:“奶奶,阿云只是个平凡女子罢了,怎能与容府大小姐相睥睨。不过,奶奶好似对裴府之事很感兴趣。” “裴府世代为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更何况当年裴大将军死得蹊跷,这案子还未曾抹去雾霾,自然对裴府动静有所关注。” 仅仅只是关注? 一个山中老人对裴府过往之事如此清楚,洛云裳不得提起警戒。 “阿云不清楚裴府之事,不过裴将军骁勇善战,气宇轩昂着实令人佩服。” “我虽为一不起眼的老人家,可我活得比你久,看过的听过的自然比你多。裴大将军当年势力凶猛,在战场上卓有成效,一同将齐得金等人连同压制而下。如此耀眼夺目之人,自是引得周身妒忌。”她抿口茶又道:“容裴两府联姻我不看好。” “奶奶为何如此说。” “容府做过太多恶事,更何况当年裴大将军的死与他脱不开关系。” 洛云裳心头一颤,竟还有如此一环?容裴两府竟是仇家? 洛云裳顾不得太多,也不细究老人家如何得知这些事,再问:“那老人家可曾听说过十年被抄家的洛府。” 闻言,老人家眉头一皱,若有所思看着洛云裳,半晌,似乎想到什么,颔首。 “洛府,洛府……”她叹了气,“十年过去了,已经十年了。”她又望着洛云裳许久,“若是当年那孩子还在,定是如你这般窈窕淑女,如花似玉。” “奶奶知道洛府,还认识洛府大小姐?” “何止认识。” 老人家端睨一眼洛云裳,疑惑道:“不对,你又为何会知十年前洛府抄家一事。据我对你所知,十年前你不过也是个小孩般模样,难不成你就是……” “阿云也是道途听说罢了,只是这些消息跟奶奶所言有所差别。”既然老人家对当年之事很是了解,倒不如在她身上打听。“阿云曾去过茶楼听戏,便是有人私下流传,当年洛府抄家实属被人陷害,而那陷害洛府的凶手便是裴府。” 第38章 再次计谋 老人家大笑,“茶楼的闲言碎语,何能信。” “奶奶,无风不起浪。”她端起茶壶给老人家满上,“而且阿云还曾听说裴大将军有一本日记犊,里面记载当年所有事情的过往。所以阿云有一疑惑,若要证明裴府清白,那本日记犊可谓是至关重要。” “此谣言,我未曾听过。裴府洛府向来交好,怎会有人传出此言,竟还有人信。” 洛云裳怔了怔,“既有人讲,便有其因,谣言定不是凭空而来。” “孩子,为何对裴府这般执着,莫不是裴府有什么让你无法放下的。” “阿云游手好闲一人,只是觉得,裴府若是被污蔑陷害洛府一事,为何不拿出裴大将军的日记犊,自证清白。” 老人家摇头,“我虽为一介隐居山中的村民,可我至少对裴府之事关注众多,我只想同你说,你口中关于裴府陷害洛府之言,我这老太婆还是第一次听说。”她顿了顿,“若是你这般执着,为何不亲自一探究竟。” 洛云裳垂眸,她何曾未探究,只是如今事态变得愈发古怪,不禁失了入裴府的机会,更是被告知当年两府恩怨为假象。 洛云裳心生疑虑,这位老人家捉摸不透,言语谨慎。她虽救了她,可她到底为人如何,自是不清。 本是以为她对裴府了解甚多,试探打听,怎料老人家的言语让她更加混乱。可她如今走投无路,又该何去何从。 当年阿爹冤案跟容府离不开关系,而他们背后定是有他人协助,这些人可曾有过裴府?若是说当年她所听的谣言为假,那为何只有她一人知道?这其中是否有哪个环节出了错? 这一日,她想了许多,直到最后她萌生一个极为危险却只能依附行事的法子——继续潜入裴府寻找日记犊。 不管谣言真假,她只能先认清她所要面对的敌人到底有谁,才能有所底气,为阿爹申冤。 山中冷风徐来,竹林摇曳,沙沙作响。老人家披着毛绒大衣杵着拐杖,在洛云裳的搀扶下走至屋前竹林。 远看竹林一望无际,深有惊骇之意,当走进时却发现在光照之下产生光影的竹林,令人心旷神怡。 “你可想好下山了?”老人家问。 “是。”洛云裳下跪致谢老人家的救命之恩,又将身上仅存的荷包递给老人家,怎料老人家不肯收下,直言道: “这深山老林,您让我如何去用这些银两?倒不如给我点是用之物。” 实用之物? 洛云裳楞了半晌,看着老人家梳得整齐光亮的白发,蓦然想起裴秦墨赠于她那支簪子。 她掏出簪子放于手心,“奶奶,这簪子很是配您。” 老人家眉梢一挑,打量过她手中那雕刻着金色凤凰的簪子,眼里波澜不惊,有意无意浅笑,“这簪子你可知来历?” 洛云裳摇头,“奶奶可是知道此物来历?” “我怎会知道,我看它雕刻精细,以为是什么传家宝。” “不过是一支普通簪子罢了,还望奶奶不要嫌弃,不然阿云实在没有可以回报奶奶的救命恩情。”说着,洛云裳将簪子插在老人家发上。 老人家慈眉善目,含笑。从兜里掏出一把短笛,“礼尚往来,这是我老人家送你的。” 短笛小巧,巴掌之大,为这林中竹子所做,精细无比。 还未等洛云裳反应过来,老人家吹动她手中另一支短笛。笛声悠扬,沁人沁脾,随一阵风飘过,竹林摇曳更甚。笛声消散,竹林四周窸窸窣窣,甚似动物脚步声,逐步接近。 洛云裳警惕四望,穆然看到竹林之后,接连探出一个个脑袋,狼狗龇牙咧嘴,闷着一股吼叫。 四周狼群紧接出现,抬眸望去,数不胜数,成百上千不足为奇。洛云裳怔住,不敢轻举妄动。 “你说我老人家在此不安全,可这些皆为我老人家的伙伴。”老人家又吹动一声,狼群收回脑袋,消失不见。“往后你若是碰到危险了,千万别忘了吹响它。” 老人家将短笛放入洛云裳手中,“阿云,可记得了?莫不要再陷入这般困境。” 洛云裳心中颤动,还未从成群的狼狗中回过神来,只顾着点头。半晌,她才问道:“奶奶给予阿云的短笛,可也是召唤狼群的道具?” 老人家似有所隐瞒,“那我可不知道,但你总得一试,才知道召唤来的究竟是什么。” “不是狼狗?” 老人家拍拍她后背,又帮她将大衣拉进,“要下山便趁早,这条路直走到尽头,自然有会出去的路子。我老人家腿脚不便,就此别过。” 说完,老人家杵着拐杖转身离去。 “奶奶……”洛云裳喊她却不见她停下,她又道:“奶奶这些您的救命之恩,有生之年,阿云定会再回来看您,您一定要保重身子……” 老人家的背影越来越远,就这样消失在后方。 日落西山,闵城闹市逐渐点上灯笼。春节之气方才散去,便将醒来元宵佳节。洛云裳脸挂面纱,穿过闹市,来到裴府之外。 裴府喜字未褪,红帘未除,仍是处于喜庆之中,正琢磨着如何躲过门外侍卫偷偷潜入,大门倏然一开,躲在门外石狮旁的洛云裳迅速猫腰躲藏起来。 “小姐,您说您从未学习过医术,何时会的针灸。还有……前些日子,小姐您在裴府做了什么,为何会为裴夫人治病针灸……”梅梅在容灵灵嫁来时,便一直跟随她身旁。 容灵灵一身傲气,似是裴府有谁惹到她一般,绷着脸,对梅梅狠狠剜了一眼,愤愤道:“不想起,就给我闭嘴!” 容灵灵眼珠子不断四瞟,路过石狮时小声对梅梅道:“你找的那为大夫可靠谱?” “小姐,此抬大夫为闵城有名之人,只要银两到位,绝对会悉心教学,包您满意。” “要不是为了裴秦墨,谁会去学这鬼玩意……”两人向远而去,洛云裳才直起身子,看到容灵灵因自己而这般焦虑不安,蓦然一阵欣喜。 “容灵灵,你做不了的事,那便由我来替你。” …… 边关之内,方经一阵厮杀,位于城门之外尸首无数,血迹斑斑。方圆几百里寸草不生,环境恶劣。 位于雁门关之内,裴秦墨卸下喷满血迹的铠甲,露出藏于薄衣之中的腱肉。 “将军,匈奴虽暂时击退,可……所谓叛徒之事,并未解决,所以定会卷土重来,该如何……”覃炎言一半,被诸沥海开口打断。“不急,何必着急。” 诸沥海能观星看象,预测一切皆有可能发生之事,向来只出现于有裴秦墨所在的战场之中,帮他出谋划策,尽心尽力,为裴秦墨战场之中最为信任之人。 他一身灰白长袍于身,手握一支已有年纪的扇子,慢条斯理道:“你的裴将军早已有所计划,你啊,好好吃饭去。” 覃炎一听,眉笑眼开,本就年纪小的他,难以掩盖心性,若不是裴秦墨在此,差点蹦跳而起。“覃炎就知天下无敌的裴将军绝对有法子,既然在此也有诸先生一同筹谋,覃炎便也不必担心雁门关之危,听从诸先生之言,吃好喝好去了!” 诸沥海呵呵一笑,看着年纪尚小的覃炎合不拢嘴。“我这接近四十年纪,看到这小家伙,实属羡慕。” 裴秦墨换下一身简衣,盖上大衣,落座。 诸沥海于一旁恭敬道:“恭喜将军击退匈奴,接下这一波,老夫已让陈幕传出消息,就等着关内反应,揪出叛徒,以此为杀戒,震势那觊觎雁门关的恶奴!” 李灵走进将军府邸,见裴秦墨恭敬拱手行礼。“裴将军,李灵来此感谢裴将军出手相助。” 李灵将军本是镇守雁门关的主要将领,却在一月前穆然发现军中似是出现了叛徒。匈奴气势凶猛,直言若是不将雁门关让给他们,必将让他们损失惨重。 匈奴虽皆人高马大,气势磅礴,以一敌十,人数却不如朝廷士兵,若是实行持久战,耐力定比不过朝廷。便是在安插了奸细混入其中,进入雁门关。 当匈奴之首虽未言已有奸细入雁门关,作为太守将军的李灵,在多年的作战经验之下,自是发觉情况不简单。匈奴安稳这些时日并非放下雁门关,而是在暗中计谋,想要从内而外突破雁门关。 凡事有所把握,敌方才会急着显露势头,拿走想要的一切。 李灵知道军中存在内鬼,可他计谋从不如威名远扬的裴秦墨,他更是怕雁门关毁于他手中,成了千古罪人,不敢轻举妄动,才百里加急,唤裴秦墨前来相助。 面对裴秦墨这尊大佛,宛如救世主,感激不尽甚是要跪下致谢,怎料被一旁诸沥海拦住。 “李将军,不必如此。这雁门关乃是我朝廷重要防御之地,此事事关重大,也需要您配合一同将这奸细揪出来。” “诸老先生所言极是,这奸细隐藏得如此之深,还需要一计,方能让他露出尾巴。”裴秦墨敞开双腿,腰立背拔,气质不凡,神色坚定。 “裴将军,可有何计划,在下一切听从指挥。” 第39章 背叛者 半月前,陈幕按照裴秦墨指令,提前赶往雁门关,暗中面见李灵。 军中内鬼尚且不清其踪迹,更是不知潜藏于何处,为了不打草惊蛇,陈幕深夜潜入李灵房中,将裴秦墨的话传给他。 李灵听闻裴秦墨计划之后,故意放出消息,称因匈奴屡袭粮道,要在关北悬崖秘密修建一条“应急粮道”,并故意让负责测绘、工程的士兵群体接触到虚假的粮道路线图,而内鬼定会为了探究密道一事,必会设法打探地图一事。 关中军队多,能知道路线图的士兵定不止一个,若是在此之中分辨不清何人为内鬼,却也不急。假路线图中,故意设立假的信号标记。在此期间,李灵按假路线图安排出一支运粮小队,并在出发前故意泄露运粮小队出发时辰消息。同时,未曾露面的陈幕便此派上用场。 他伪装成迷路的牧民,蹲守于匈奴常出没的关外接应点,试图想要诓骗内鬼拿出地图让他细瞧。怎料内鬼行动谨慎,甚是不曾出现于其中。 即便情况如此,陈幕也不灰心,运粮队同时进行,却另有发现。在假地图路线的标记之上,恰是出现了匈奴埋伏的行为,便是以此锁定,此内鬼不是在负责传递出发时间的通讯兵,便是接触过假路线图的工程人员。 内鬼所在之处范围缩小,却还未能精准确认到底是何人。不过,李灵算是心中有底,在前几日作战之中,他潜心贯注那几位可疑之人,却在战场上,意外发现凌路竟是未对匈奴下死手,以对打名义,暗中传信。 凌路是接触过假地图得工程人员,其为人诚恳老实,从未有过反抗之举,对李灵更是忠心耿耿,才被他安排于身旁,可他却是背叛了他。 “裴将军,现已认定是凌路所为,为何不直接将他斩杀?”李灵问。 “单凭你的察觉,虽查出他一人,若或是还有他人与他并肩作战呢?” “不亏是裴将军,细想周到,是李灵过于鲁莽。” “今夜,你召上凌路,给他一个惊天消息,看他何时去报信,届时我会看着办。” 李灵鞠躬,“遵命。” 李灵退下,裴秦墨捏了捏鼻梁骨,眼神鲜有的疲惫。 “将军,再多大的本事终究是人,不休息身子可吃不消呐。”诸沥海关心道,摸摸长须,又见陈幕在此,轻动扇子,踏门而出。 陈幕落座一旁,拿起茶杯一口闷下,随着爽快的清喉声,陈幕道:“阿墨,这边关之事今夜便能解决,明日再安排回府如何?” 裴秦墨蹙眉,脑海中频频回想还未曾揭开洛云裳盖布之景,心中多有落寞与不甘。细想着,自己从新婚之夜出来边关已有半月之久,这半月也不知她在裴府过得如何,他的阿娘不知又没冷落她,让她难受。 这方想来,他便迫不及待想要回到她的身边,与她缠绵。 他摇头,“能今夜解决的事,为何要隔天。” 陈幕挠挠头,“合着你要今夜回闵城?” “嗯。” 他慌得起身,“不……我这大半个月一直蹲守在匈奴交接点处,你可知我扮做牧民有多辛苦,更何况还要仔细观察每个来往之人,我这眼睛,快,快要瞎了。你也不让我歇息歇息再赶路?” “若是如此,你方可不跟随与我。” 裴秦墨若无其事,翻着桌上书简。陈幕不屑指着裴秦墨,“好一个冷血无情的裴将军,为了女人,连同我这好弟兄都不要了是吧?” 闻言,翻动的手一顿,裴秦墨阴森森抬眸盯他。 换是别人碰上裴秦墨这般眼神,怕是早已吓得屁滚尿流。而陈幕只是咧咧嘴,不以为意道:“别跟我说你裴秦墨不是在想女人?” “胡言乱语。” “我胡言乱语?”陈幕望着裴秦墨案板上的荷包,“我可从未见过堂堂裴将军带过这种东西。”这瘪瘪的荷包,里头装着寺庙求来的平安符,陈幕一看便知。 裴秦墨从来不信鬼神之说,裴夫人常年求神拜佛,给裴秦墨求来的平安符,让他随身携带,他从未带过一次。以此经常在回府是被裴夫人教训,可他只会以“我从不信鬼神”之言搪塞过去。 陈幕也曾劝过裴秦墨,战场之事,有时不得不迷信一会,这保平安之物带着也不碍事,至少能让裴夫人安个心,可他却从未见裴秦墨带过。 而此次前来雁门关,每当裴秦墨闲来坐下时,便会从兜里掏出这荷包,不是紧握手中便是放在一旁紧紧盯着。 陈幕怎会不知他的心思,定是想念府中的新娘子。 “我能理解,新婚之夜为了国家大事,不得洞房从府中马不停蹄前来边关。无法将美人娇妻紧拥怀中好好疼爱一番,换做是陈幕我,也是日思夜想,赶紧回去见见刚入门的小娇妻。” 他观察裴秦墨脸色,又道:“更何况,容府大小姐天生丽质,芊芊细腰,哪个男人能对她欲罢不能……” “闭嘴。” 陈幕开扇摇摇头,“铁树也有开花的一天,真意想不到,我还以为你这块石头会孤独终老。还好,你的下半生,无需我陈幕照顾……” 陈幕话说多了,口干舌燥,也饿肚子,言称言找吃的,踏门离去。 裴秦墨手中拽住荷包,回想洛云裳将此次赠与他时,对他说要胜利归来时,嘴角难以抑制上扬。 夜色渐深,李灵对凌路面对喝酒,你一口我一口,喝得尽兴。 “将军,今日胜了匈奴甚是高兴啊。”凌路敬他一杯,“还望将军往后之事顺顺利利,守好雁门关,得到皇上奖赏。” 李灵勉强一笑,“这雁门关我守了多久,你是最清楚不过了。凌路啊,你是我李灵最为信任之人,与你共事,我极为放心,有你在,我便可安心。” 凌路大笑一声,“将军,我凌路同为国家,为雁门关。匈奴近年来气势高涨,定是要想要计策压制他们顽性,令他们不敢惹事生非。只是……” “你说。” “这守边关之事,向来都是李将军你的责任,为何裴将军会来此地,莫不是……”他若有所思,“想要抢夺将军您的功劳……” 李灵蓦然抬眸,对上他一双藏着极多心事的眼睛,他才后知后觉,凌路的心思不简单。 “你觉得堂堂大将军之子,会看得上此雁门关抢座功劳?” 凌路满上酒,“我,这不是怕李将军您的职位被夺走嘛……” “所以,你想让我提防裴将军?” 凌路清了清嗓子,探脸,小声道:“李将军可有所不知,裴将军可未曾信任你。” “如何说。”李灵镇定。 “若是他信任你,为何要亲自前来雁门关勘察,甚是突袭来此。他若是看好你,何必如此。” “方才才问我为何裴将军会来此地,现又言他来此监察我。凌路,你到底在想什么?” 凌路尬笑,闷下酒,又道:“无事,无事,只是想让将军您,小心罢了。” 李灵冁然一笑,“既然你如此有心,那我定不能让你寒心,毕竟我们多年合作,向来游刃有余。” 李灵拿出一张地图,“这是准备后日围剿匈奴的作战计划,匈奴频繁惹事,若是能一举歼灭,定是大众所望,就此雁门关和平,本将军也会得到皇上赞赏升官位。” 凌路拿过地图一瞧,“不错,以此路线形成我暗敌明,更是有诸多埋伏,将那人高马大,以一敌十的匈奴暗中杀掉,以此换回雁门关的和平。” “这计划我还未曾向他人提起,凌路啊,你是我的心头血,有你在,此战必胜。”李灵语重心长道:“我待你真心,愿你也同带我真真诚。” 烛光摇曳,酒杯对碰。 待凌路从李灵屋中出来时,已是夜半三更,本是含着笑意退出的凌路穆然脸色一变,抬眼四望,脚步较快回到屋中。 半晌,屋门轻开,出门时,他左顾右盼,闯过巡逻之地,假扮路过茅厕,再从残缺的岔口出了雁门关,再从一旁草堆抓起一只鸽子,将手中信放入其中。 鸽子放飞,怎料还未飞远,鸽子便坠落在地。凌路大步跑去检查,怎料鸽子被一直利箭穿身射死。 他猛然起身,正要拿走其中信纸时,又一支利箭射在他的手背上。 一阵惨叫响彻草丛之中。 “原来,你从未坦诚相待于李将军。”闻言而来一具高大身躯,其人凌路不陌生,是李灵最为崇拜的裴秦墨。 眼见裴秦墨来此,凌路撇过。 “原来内鬼是你。” 面对证据确凿,凌路只言不发。 “李将军这般信任于你,可你为何要勾结匈奴背叛朝廷!”裴秦墨一怒,利剑架他肩膀,“你可知雁门关之地有多重要,若是被匈奴夺走,我们便失了一道军事重要防线……” “呵,那又如何?”他恶狠狠瞪他,“人活一世,过得自在才是重要。可若是不自在,又有何用!” 第40章 利用替身反击 凌路此人裴秦墨常从李灵口中听过,是个为数不多聪明又真诚的好人。家中母亲犯病,一双儿女长得灵巧,虽家中向来贫困,可正因为他的诚恳,令李灵无比推荐他上位。 很多时刻,战场线路,修筑道路皆有他众多功劳。李灵念在他家中老母亲犯重病,开支难,便是能给予奖赏便奖赏。可未曾料到,他竟是背叛了他们,更是背叛朝廷。 “你要何自由?据我所知,裴将军对你并不差,为何还要通匈奴背叛李将军!”裴秦墨怒目而瞪,若不是李灵提前发觉其中的不对劲,雁门关定是被这家伙给供了。 “对我是不差,可又怎能耐匈奴给的更多呢?” 此言一出,裴秦墨差点把握不住手中利剑,若不是极力克制,定是一刀抹了他。 “匈奴给我的银两可是李将军的十倍,这十倍的银两足够我给母亲换上上等好药治疗身子。”他低沉一笑,“你以为李将军待我极好?呵……不也是需要贡献才有好处。你说李将军信任于我?还不是我对他有利,才这般言道罢了……” “合着你这家伙是想要有人无条件给予你好处?李将军可是待你不薄,你竟是贪得无厌,想要更多?”陈幕愤愤道,手中扇子一射扇他一脸,随后回旋手中。 凌路被扇出一嘴角血,森森一笑。 那夜,凌路连夜被压入军劳之中,李灵得知消息,几日未眠,痛彻心扉。他深知凌路家境困难,想要助他一臂之力,便是无处抓其有功之处,不断奖赏,怎料……怎料此人并未发觉他的用心良苦。 也罢,事已至此,雁门关内鬼已抓,匈奴一方得知凌路下场,失了其中势力,气势不再嚣张,悄然褪去。 裴秦墨奔腾着马匹,疾速穿梭于草林之中,所到之处如疾风飞旋,迅猛而过。 陈幕手持缰绳,紧随其后,即便是多日未眠,也绝不会远离裴秦墨,同他奔驰回闵城。 …… 闵城正值日落西山,容灵灵紧绷脸色,从一位大夫家中走出,嘴角念叨着。 “一针先入百会穴,此位位于头顶正中线与两耳尖连线的交点处……”她绞尽脑汁,甚是记不得往下的流程,拽了拽一旁梅梅,不屑道:“接下来是哪里……” 梅梅忙从兜里掏出一张密密麻麻的纸张,念道:“百会穴,列缺穴,合谷穴……各插上一针,其中百会穴位于……” “停停停。”容灵灵抢过纸张,记着一堆文字的画面,令她头疼无比。本就不喜文墨诗书的她,看到文字便已头痛欲裂,更是记不下一堆杂乱的穴位。 “这裴夫人,要不就疼死罢了,竟还要我堂堂大小姐给她针灸。”她将纸张揉捏于手,这一切都怪阿娘找来的替身,若不是她,她才不用背负会医术的容小姐,在此这般难堪! “可……小姐之前确实明明给裴夫人针灸过了,为何小姐会不记得……” “闭嘴。”容灵灵斜睨她,“再说,我断了你舌头。” 梅梅抿嘴低头。 容灵灵揣着不安之心步入裴府,在房中休整些时刻,实则是不断温习外界大夫那学到的知识,才往裴夫人房中而去。 “小姐,您来了,可是来看夫人是否好转了?”青银笑着,“方才您给夫人针灸过后,夫人已入睡,看夫人眉间舒展模样,定是缓解了头疼。多亏小姐的医术,夫人才能安然入睡。” 闻言,容灵灵咋舌。 半晌才道:“啊……是,方才给夫人针灸后,阿灵觉得还是得再看夫人一眼,才可安心。” “小姐不必担心,夫人好了许多,你方可好好歇息去。” 容灵灵勉强扬起嘴角,如洛云裳那方温婉顺和,转身离去。 回东房路上,容灵灵极度不安。这世间,能有与她相似之人便只有阿娘找来那女子,而阿云早已被她处死,又何来与她相似之人来到裴府帮夫人医治。 莫不是此人未死? 半月过去了,难道死人还能复活。 她颤抖这撕着嘴唇皮,骤然一用力,撕破唇边,出了血。 “容小姐这般不安,可是因为裴夫人蓦然被医治好了?” 正踏入东房,院中走来与她长相相似的女子,轻言轻语,甚带着些挑衅之味。 两人四目相对,一双阴晦暗淡的目光碰上和善温柔的眼神,如是水火相交,暗流涌动。 容灵灵嘴角不屑一提,挑眉道:“你居然没死。” “如何,我没死还帮了你的忙,容小姐还不乐意了?” “帮我?你怎不说你想害我?” “我是你母亲带来的替身,为容小姐办事,怎会害你?我这不做了一件好事,帮你圆过此劫。” 容灵灵穆然一怒,抬手掐她脖子,“阿云,我劝你识相,不要再徘徊于我身边,不然,我必要你死。” 随她手掌发力,一股窒息感直冲头顶,瞬间红了脸。可她并非就此被她所掌控,袖口中倏然落下一把刀子,反手一抬划向容灵灵的手腕之处。 蓦然一阵疼痛,令她惊骇松手,好在冬日衣物较厚,手腕之处并未流血,只是些许破皮罢了。 “你……”她咬牙切齿,“竟敢伤我。” 洛云裳收下刀子,“容小姐,我今日前来可不是来祈求于你,而是来告诉你,若是你不与我合作,那容府找替身之事,可就难以保住了。” “你……” “你别忘了,容府名声本就不好,若是用了假新娘参与新婚之事,您觉得裴府能忍下这口气,继续将容府当做亲家?” 如今洛云裳未死,更是用替身之事威胁于她,若是容府利用替身一事被大众所知,定是会掀起一番风雨,到时候怕是连她阿爹都无法保住这场婚事。 如现不听从洛云裳,怕是自己将会落于泥潭之中,不得翻身。 “所以,你想做什么?” “很简单,只要你听从我的命令,何时该出现何时不该出现便可。” 容灵灵若有所思,她怕洛云裳利用她的身份与裴秦墨有了情感,又该如何防备。 同为女人,洛云裳自是看出她所担忧之处,“你尽可放心,我的目标不是裴秦墨,自是不会打扰你俩之间的恩爱。可若是你不听从与我,那替身一事,我可不确定何时回传遍整座闵城甚至榕城。” 洛云裳拍拍她肩膀,“你想想看,你今日学医可记住了什么?” 她未言。 “学医一事并非一起能成,更何况,若是穴位一错,这人呐,怕是被你医死都有可能,难不成,你要成为杀害裴夫人的凶手。” 容灵灵有所动摇。 “有我在,我可帮你医治裴夫人让一切照常进行,只要你我演好戏,自然能欺瞒过所有人,容小姐,您说是不是。” “你即是不想要裴将军又要留在裴府,你到底有何居心?”容灵灵甚是她顶着一张与自己相同的脸面,在裴府做尽坏事。 “这就不必与你多说了,容小姐。你只要与我好好配合,我定然会让你得到裴将军,前提是,此事必须瞒着容夫人,更不能说我没死,不然……我有一手证据,证明你们容府如何欺骗裴府。” 面对洛云裳的威胁,容灵灵虽不服,可为了裴秦墨,她不得不从,便是在那一夜她听从洛云裳之言,暂时离开裴府几日。 那夜,裴夫人唤洛云裳前去大堂。 “阿灵,还好有你在,不然我这老毛病,将会折磨我半死。” “娘,您无事便好,阿灵也放心,只是……” “阿灵可有烦心事?” 两人落座罗汉桌上,裴夫人紧紧握她手,似是感觉与前几日手感不同,却也未生疑心。 “只是,近日阿灵听到些许传言……”她欲言又止,见裴夫人示意她继续说,她才开口道:“阿灵听说,十年前洛府穆然被抄家,是……裴府暗中操作导致的……” 闻言,裴夫人笑容消散,松开洛云裳的手,严肃道:“从何听闻的。” “阿灵也是在茶楼听别人说的,或许这是他人的胡言乱语,阿灵不该将此谣言带来扰烦夫人,是阿灵的不是。只是阿灵怕此谣言会危及裴府名誉,所以……” “未曾有过此事。”裴夫人饮茶,“十年前,你还是个孩子,对于这些事定然不知情,凡是外头的胡搅蛮缠之言,作为入了裴府的女子,怎能如此轻信。” 更何况,我们裴府与洛府十年前是交好之家,怎会陷害洛府于死地。” “阿娘是说……灭亡的洛府曾经于裴府甚是交好?”她为何不曾知道,或是裴夫人言未真? 裴夫人叹了声气,望着洛云裳眼里多了些许复杂的神色,可她终是没说什么,只让她切勿轻信外人之言。 洛云裳回到东房,细想许多,若是裴府真不是陷害洛府的凶手,那容府以账本栽赃陷害阿爹之事,便是事实。难道裴府真不曾与他联手害了父亲? 洛云裳无法下定决心,眼观四周,已在裴秦墨寝室,此处还未曾翻箱倒柜搜寻过。赶巧裴秦墨出战未归,此番好时机足于能够将他屋子翻个明白。 第41章 床榻之上的坦白 本以为赶走容灵灵是件难事,怎料她竟如此看重与裴秦墨之间的婚事,好在这一招得已威胁到她,现才能安稳入了裴秦墨的屋子。 半月未来,初入此屋,气味还是如此熟悉。翻箱倒柜时,裴秦墨衣物上沾染的香味恍惚之间令她失了神,洛云裳望着屏风处曾与裴秦墨有过接触的影子,骤然一股思念涌上心头。 他虽整日紧绷着一张无情的脸面,对他人冷言冷语,可她心底终是觉得裴秦墨似是一个有情有义的男人。 假扮容灵灵这些时日,裴秦墨并未让她受过伤害,即便是面对柳晴晴的欺负,他也不曾有所偏袒之心,更是帮她度过病关。 目光流转,落在窗台下那把看似千斤重的利剑上,在这冬日中,忽而一阵暖流用上心头,眼前浮现裴秦墨在容府救她的危急之际。那一刻,如不是他的及时出现,她或许就没有今日。 这男人看着虽冷漠无情,如冬日寒雪令人触碰不到一丝暖意,却在与他相处之中,油然而生一种难以言表的暖意。 不知为何,此刻面对这间婚房时,洛云裳心中骤然一阵没落,有所失望却也道不出何来的难受。 如此想来,她便觉得自己疯了,赶紧拍拍脸蛋回神。当初计划接近裴府,目的是为了拿到日记犊,切勿偏离轨迹,错失时机。 她必须在这有限的时间内,找出日记犊,便是一心专注于东翻西倒,未曾想大门忽而一开,寒风涌入,伴随一声淡漠,洛云裳怔住,抓着裴秦墨衣服的手僵持在半空。 “半月不见,便是如此想我,竟是以物思人。” 他未曾想过,回来见她第一面,居是面对一片混乱,她到底要隐藏到何时才肯罢休。 洛云裳尬道:“啊......夫君......”她索性抱住手中衣,欲有激动之心,委屈道:“您,可终于回来了,阿灵,日思夜想夫君,甚是难受。”她零星落泪,“新婚之夜,夫君弃阿灵而去,阿灵悲痛,可夫君身为一国之将,定是以大局为重,岂能被儿女情长所耽误。” 她抬眸试探他,倏然对上一寸冷光赶紧撇开。 “便是如此,所以才将我的衣物全拿出来供你晚上的慰问?”他抬步,走进她。 洛云裳背靠敞开大门的衣柜,见他踏过脚下障碍步步逼近,自是想先逃一步,怎料修长双臂强有力撑于衣柜两边,被衣物遮挡住的手臂爆出起伏紧致的肌肉。扑面而来的绝对力量感与魅力,令洛云裳心跳骤快,准备逃离的脚步如被铁链锁住,寸步难行。 “新婚之夜,我为我的离去向你道歉。可如今我回来了,我可同与娘子再续洞房之事,还望娘子不要生气。”他放低语气,甚是弓腰附于她耳边,润气洒落耳垂,不禁令洛云裳微颤。紧接他侧脸,锐利分明的下颚隐隐一缩,在烛光的映衬下眼眸幽深。 洛云裳不慎迎上他的目光,倘若一头猛兽正虎视眈眈于她的身子,得不到者,决不罢休。他的双臂如一堵坚实厚墙,囚禁她,困她自由。她的心脏慌得将要蹦出身子,未曾等她回应,裴秦墨指腹轻轻摁于她右眉之上,拭去胭脂,看清那颗属于她的黑痣,暮然一笑。 “为何不做声?” “夫君,我,还没做好准备......”她寻思她应该能推开他,怎料释出全身力气也未曾动他半根汗毛,脚步稳如磐石,丝毫不动。厚实的胸腔在接纳她一双娇嫩的小手时,只感一阵凉意,倒是令裴秦墨冷哼一声。 “难道你在此并非想我?” 洛云裳垂眸,“阿灵怎会不想夫君,阿灵对夫君日思夜想,怎会不爱你。” “可为何不同我做事?” “阿灵未曾言......不同夫君做事......” 他一手轻掐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脸,敛眼,“难道你嫁于我,是另有心思。” 闻言,洛云裳黑溜溜的双瞳对上他质疑的目光,摇头道:“阿灵为何会另有心思,如今已身为裴府人,怎会令起他心,自是做好妻子本分,服侍好夫君才是。” “那你为何不肯接纳我。”他的目光逼近,鼻息洒落她的脸面激起她难以平复的心跳,慕然双腿一软倒坐背后柜格之上。面对府身与她齐平的裴秦墨,甚是做不出拒绝之意,怔怔望着他一双深幽的眼眸,双手紧拽衣袖。 男人浓重的气息越发而近,全然包围于她周身,瞬间,一个热吻落于唇间。可今日裴秦墨身上除了那长久以来所有的木质香之外,甚是充斥着一股刺鼻的血腥味,他越逼近她更是往后仰去,直至最后带着厌弃的眼神猛然推开他。 “为何?”他低沉一问,便见洛云裳盯着他胸口处,垂眸一看才知自己的衣襟上不知何时染上一块血迹。 “回府路上遇到几位强盗。”他未曾多言,低头退出衣柜,脱下衣物,**上身,映入眼帘便是身形修长,强健饱满的肉身。随他呼吸,胸腔上下起伏,未等洛云裳反应过来,他一手伸入衣柜穿过她的细腰,只凭单手将她从柜中抬出。 洛云裳惊叫一声,眨眼之瞬,已落入他的怀中,怕失了平衡的她将双手紧紧圈在他的脖上。 “夫君,莫要这般......”不过两步距离,她已被轻放于床上,他极力克制着一种即将爆发的痛苦,“为夫早已忍耐多时,不如就让今夜彻底不眠。” 那夜,床榻之声从未停过,落下的床幔在烛光摇曳之下隐隐现出摇摆的身姿。她如一只被掌握于手心小兔,被他拥在温暖的胸怀之中,接纳那难以承受的庞然大物。这般所谓的痛苦,令她不悦却又痛快,他不停她便一而再再而三的游荡于世间的欢悦之中。 “夫.......夫君......”洛云裳双眼朦胧,眼眶红润,在这种难以控制的力量之下,声音软糯无力,却又勾着裴秦墨心中那丝微妙的情绪,力度更甚。 “嗯 ......停.......好不好......” “叫我,阿墨。”他翻身欺压,双肘撑于两旁,倏而见到她右胸之下一道崭新刀疤。长年累月与刀剑交手的他,对此伤口极为了解,这是致命一击,袭击之人竟是要一刀了结她。 他不过一顿,眼睛闪过杀气,一手轻轻描过她的眉毛,带着喘声,阿云“叫我,阿墨,我便停。” 洛云裳神情早已不清,面对裴秦墨蓦然的冲动,她想拒绝着实抵不过他的力量。可更重要一处,便是她也不知何时贪念了他一丝肌肤之触。但此时已不知过了几个时辰,早已精力耗尽的她只想速速停下这一切疯狂。 “嗯.......阿墨.......嗯......”她总是控制不住,以至于只能用手捂住嘴。 好在她一喊,裴秦墨仰头一阵,慢下。 月色渐淡,东边糊起一层光影。屋中衣物洒落一地,桌上茶水流淌滴下,凌乱不堪,床榻之人未曾合眼。 裴秦墨轻轻揉她发丝,躺往一边,一手仍不忘搂她腰肢将她送入自己怀中。 洛云裳眼皮不断打架,可她知道,她定不能睡去。 “夫君。”她抬头迎上他打下的目光,此时的裴秦墨却给洛云裳一阵难以置信的错觉,他好似在笑,这种笑并非平日那般讽笑与不屑,而是一种清爽笑意。 他为何变了,竟是笑了,还笑得这般怪异。 “如今我们二人已坦然相待,夫君问你,你可有事瞒着我?” “阿灵怎可有事瞒着夫君。” 他本想等她一个坦白,却迟迟等不到。 “你可知在我面前撒谎是要砍头的。” 洛云裳心头一紧,“夫君为何突然出此言语甚是,吓人。” “你告诉我,今夜你究竟在找何物?” “思念夫君,睹物思人。” “洛云裳,你还想骗我多久?” 蓦然,宛若天打雷劈,洛云裳脑袋嗡了一声,半晌她拽着被子脱开裴秦墨的禁锢,猛然从床上起身。 “夫君,为何突然喊他人名字?” 裴秦墨不以为然,即便棉被被洛云裳拉走,不急不慢起身。 她移开目光。 “日记犊,是你来此目的。假扮容灵灵进入裴府这是你的第一步,进入书房寻找日记犊是你的第二步,这第二步本是你的最后一步,可失败了,所以才有了如今第三步。”裴秦墨嗤笑一声,“是不是今夜准备向我打探日记犊的下落了?洛云裳。” 洛云裳紧紧捂住胸口,不知自己何时露馅被他所知,可事已至此,再嘴硬也不是救命之举。她脸面虽镇定无情实则内心早已无比惊恐,“我是洛云裳没错,可我只是想为父亲伸冤罢了,可既是被您所知,我也不过是个弱女子,您要杀便杀,我洛云裳从不畏惧死亡。” 本以为会等来一阵刺杀,怎料她的后背倏然涌来一股暖流,反应来时,竟是发掘裴秦墨从后拥她,双臂穿过她的细腰紧紧圈住她。 “我等了你十年,我怎会忍心杀了你。” 第42章 夫君的十年计谋 洛云裳倏然一愣。 十年,何来等待她的十年?她与裴秦墨不过近年来才相识,他可是喝多了酒或是上战场被打得脑子不清醒? 她想挣脱他的怀抱却难以抵抗他的力量,背对着他质问道:“你我相识不过半年之久,从何而来十年之多?裴公子想要诓骗我,至少也要造一个讲得过去的谎言吧?” 怎知背后一声嗤笑,裴秦墨将下巴抵在她肩头上,左右磨蹭,胡渣带来的瘙痒令洛云裳不自觉缩了缩脖子。 “十年前,你在山中坠入池水却免于一死,醒来时发觉自己躺在池水旁,难道就不觉得奇怪,为何你会在此处?”他侧脸鼻尖磨蹭她的脸颊,“那是因为你被我所救。” 他这般说来,骤然将洛云裳拉入回忆之中。十年前她确实有过不慎摔落池中一事,当她鼻口被灌满冷水,无法呼吸,以为性命就此交代在此时,朦胧之中一个健壮身影猛然涌入水中。可她只记得那人模糊身影,并未看清那人脸面就此晕了过去。 等她醒来之时,身上盖着一件除了不属于她的衣服之外,便没有留下有关那人的物品。起初,她还日思夜想救她之人会是谁,更是天天去往池边等待那人的出现。可日复一日,她再也没见过那人身影。 直至某次与奶奶下山,听闻洛府抄家之事与裴府脱不开关系,便是从那时起,忘却救命恩人之事,一心只想进入裴府拿到日记犊为父亲申冤?。 “原来当年救我的人是裴公子您......”她方想侧过脸,却被他掌控住。 “当年我父亲与你阿爹向来交好,我常跟随阿爹去洛府,难不成你也将此事忘却了?” 说实话,以前在洛府,洛云裳实为一位养尊处优,娇气的大小姐,更是从未注意过阿爹身边好友来往,她只会在府中后花园尽兴玩耍,甚是对裴秦墨的存在一无所知。 闻言,洛云裳缓缓点头。 蓦然,忽觉脖子一阵刺痛,回神才知裴秦墨竟是轻咬她一口,鼻息洒落其中,温润瘙痒。“你怎么能忘了。”当时他还曾递给她自己最心爱的糖果。 “你又是何时知道我不是容灵灵,要在府中寻找日记犊的?” 随她话音落下,裴秦墨将她身子转向他,轻轻拉下她胸前棉被,盯着那道崭新的伤疤,问,“你先告诉我,这伤疤从何而来。” “我……”她想不说却不得不说,既是已被识破,倒不如将一切事态解开。“新婚之夜,容府容灵灵找上我要回了自己的位置,为了永除后患派人将我杀了。可奈何我福大命大,没死成......” 未等她话音落下,他迫不及待将她紧紧涌入怀中,似是要把她揉进体内,呵护着永为他的掌上明珠。 这一切都是他的错,若不是他一心策划把她引近裴府,她便不会为了区区一本日记犊,历经危险,假扮他人,差点丢了性命。 “是我愚蠢。”他不禁自责起来,他竟是没早发觉与警惕容府的行踪,这一切都需怪罪于他。“对不起,让你历经鬼门关。” 洛云裳不知他为何突然频频道歉,一个身为朝廷将军,为保家卫国出生入死,甚是从未向他人轻易低头的傲骨,竟是在她面前低声下气。 这一切分明是她咎由自取,若不是她千方百计设法进入容夫人眼中,她便不会历经这场风险。 本以为会迎来被砍头之灾,却是等来裴秦墨的道歉。 “是我,将你引来裴府的。”他的指腹缓缓擦过那条伤痕,“我布了十年的局只为等你的出现。” “布局?” “从我得知洛府被抄,洛大人逝世后,我只想将你呆在我身边。所以我故意在你周围让人散布谣言,让你注意到裴府,注意到我,这般你才会来到我身边。” 骤然,洛云裳推开他。 忽而想起在狼山时,老奶奶说过从未听闻洛府与裴府之间的恩怨,两府交情甚好,何来恩怨。原来这些所谓的恩怨,是存在于她的世界之中。所以,这十年来,她为此奔波的目标,全然是一个错误的选择。 她自嘲道:“所以,所谓的日记犊也是专门诓骗我所设立的骗局?” “对不起,我只是想......” 倏然滚烫的掌心扫落他脸上,洛云裳眼眶湿润,透着一股死寂的淡漠蔑他,“你可知这十年来,我为了给阿爹伸冤做了多少计划,可你却同我所讲,这一切不过是你为了得到我而设下的骗局罢了。” 她摸着伤疤冷笑一声,“这伤口,我不怪你,可你欺骗我十年之事,我洛云裳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她下床,拿回衣裳穿上。他攥她,试图挽留她。 “别走......”他努力了十年,总算让她来到自己身边,怎能如此放她离开。 “你放开我!”洛云裳甩开他,“在你骗我的那时起,可有想过今日局面?你说骗你要砍头,而你欺骗别人便是天经地义吗?” “不......” 她泪流满面,极力控制心中痛苦之情,那双善眸被泪水抹去一层曙光,暗淡无比。 他心也痛,可为了一切,他向她坦白是必然之举。 “我爱你。” “滚。” 转眼间,洛云裳已衣裳整齐披上大氅,“裴公子,既是如此,我们大可不必再往来。我洛云裳也算是欺骗于你多日,在此与您道歉。我一心只想替阿爹伸冤,既然这一切都是假象,我想我也不必留于此地。”她将裴秦墨送她的刀子和放在桌子上,“往后,我们两不相欠便再也不见。我会让容灵灵回来,祝你们以后幸福。” “日记犊确实存在......” 门开一缝,瞬间定住。洛云裳回头,无奈一笑,“若是想继续骗我......” “只是消失了。” 裴秦墨走去,一手闭门,脸色恢复以往肃穆,赤瞳淡然,却多了丝情绪。 “凭你一个女子,若是执意一人调查此事,定将引来杀身之祸。我之所以将你引往身边,只是为了保全你的性命。” “当今,你让我如何信你。” “容府账本你我都见过,其中多条数目对上了洛大人的案情之中,而此事绝不止他一人所为。朝廷政事,人多口杂,刀剑四起,你区区一人又如何斗得过?” 洛云裳多了个心眼,此人前脚才说欺骗自己,这时又是在卖哪门子关。“所以你想如何?” “若是你信得过我,我们方可合作,寻找丢失已久的日记犊。” “那你又如何能证明,裴府在此事上毫无关联?” 话音刚落,桌上刀子被他一手夺过,塞入她手中。 “以我之命,证明清白。” 洛云裳苦笑,“你让我杀了你?我一个女子,单凭一把刀子就能杀了堂堂骠骑将军?” “只有你能,我愿意被你夺走一切,甚至性命。” 洛云裳拭去眼中泪水,颔首,“好。”既然如此,不如一试。她褪去刀子外壳,双手握住刀柄直怼他胸口而去,眼见裴秦墨稳站于她面前,丝毫不动,也未躲开。洛云裳紧急刹住,锐利的刀尖距他不过一张薄纸之厚。 他竟然没有躲开。 可未等她收手,裴秦墨攥她手腕,将刀尖直入胸口。她吓得连忙松了手,紧接血流不止,鲜红血液滴落他状块分明的腹部上。 “不……”她不曾要他性命,不过试探一番,竟是没想到他会做出此行为。 “快,快拔出来,别再深入了……”方才干去的泪水再次萦绕而上,“裴秦墨,为我而死不值得。” “那你说,你信不信我……” 他缠满红血丝的眼眸怔怔望着她,胸口之痛,不过针刺般的痒痒罢了。 她温弱啜泣道:“我……信你,我信你裴秦墨不会骗我……” 他嘴角一勾,甚是满意,在隐忍得满头是汗之时,拔出刀子。洛云裳用上自己的袖口捂住胸口,止住血流。 “我,我去叫大夫,你千万不要睡着了。”她抽噎着,怎料他竟是不顾伤口之痛,双臂揽住她腰间,紧紧与她相拥。 “你疯了……”她双手摁在他伤口上,这一拥更是加重他的痛苦。 “有你在,一切我都不怕……” 那日,裴秦墨不肯唤上大夫前来治疗,他安慰洛云裳自己持刀力度有所掌控,伤口定是不深。可跟随过大夫治疗病人刀伤的洛云裳,怎会不知其中深浅。 他这是存然不要命了! 在这裴府,堂堂将军若是死在她手上,定是推脱不开责任。洛云裳用上自己不成熟且带着生疏的手法,替他缝住伤口。 一针一线穿过他肌肤,她紧皱眉头,全神贯注,只怕令他更痛甚是让伤口恢复得不够完美。 而他却仰躺于床榻之上,歪着头,紧紧盯着她认真的模样。 多年以来,战场之中受伤次数数不胜数,每每不过草草敷药治疗罢了。男儿之躯,如同刀枪,厚实墙盾,即便他是将军之子,在战场上同为不被当成人的武器。 此时此刻,心头暖流褪去治疗之痛,有她在这世间将是崭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