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身娇体软,弹幕逼我身侍多夫》 第一章 眼前一黑又一黑 【哈哈哈哈,千渊宝宝终于上线啦!】 【我就吃顾千渊这种占有欲强到炸的变态人设,爱妹宝爱的要死,甚至在妹宝死后,也要把她的骨灰做成戒指带在身边,这种男人我爱了。】 【妹宝不要害羞,快答应顾千渊的求娶啊,性福人生就在眼前!】 【我不同意,要说性福人生,还得是之前那位……】 眼前弹幕闪过的字眼,让宁栀本还蠢蠢欲动的心,再度凉了下来。 酒楼中喧哗笑闹声不绝,宁栀大脑却寂静一片。 原来这个待她温柔和善的少年将军顾千渊,是个变态? 眼见宁栀脸色愈发的白,顾千渊细心斟了杯茶,语气轻柔。 “宁小姐若还有顾虑大可说明,为娶宁小姐,顾某愿竭诚以待。” 顾千渊语气轻柔,对待娇娇柔柔的宁栀,生怕吓着了这位娇姑娘。 他一袭红袍热烈如火,晃得宁栀眼里一个劲地痛。 趁着抚鬓上簪花之际,宁栀强压惊慌吞下口水。 “聘礼万金实在太重,妾身愧不敢当,顾将军若要成亲,还是另则他人吧。” 宁栀咬着苍白的下唇,直到嘴里都泛出腥浓血味。 顾千渊虽出身农家,但一身武艺非凡,如今是圣上眼前的红人。 他明眸皓齿,少年清澈的眼瞳明亮,一闪不动地凝视宁栀。 宁栀却动也不敢动。 她就知道,炙手可热的少年将军,花重金聘她一个父母双亡寄人篱下的孤女,准没好事。 感情是个变态! “妾身才疏学浅,实在担不得顾府主母一职,愿将军得偿所愿,觅得佳偶。” 说罢,宁栀带着一身冷汗起身,拉着自己的贴身丫鬟转身便走。 【妹宝,你糊涂啊!离了顾千渊,上哪去找这么大方的夫君?】 【你们说妹宝拒绝顾千渊,会不会是因为另外两个男主?】 【哎呀,妹宝还是太保守了,你可是po文女主,拥有三个男人也是情理之中,妹宝这么拒绝下去,我什么时候才能看到酱酱酿酿的戏码?】 宁栀看着头顶疯狂刷屏的弹幕,脚步飞快,迅速隐匿在人群中。 身后灼热如火的目光,死死盯着宁栀的背影,几近将他融入骨血。 看了许久,顾千渊收回目光,少年温朗明媚的目光,转瞬覆上一片阴翳狡黠。 他勾起的唇角,藏着阴险难明的弧度。 空气中残余着宁栀留下的玉兰香气,在他鼻腔缠绕作祟。 “宁栀,你逃不掉的……” 回家路上,弄月扯着宁栀的衣袖,愁眉苦脸叹了半天。 “姑娘,您已经连着拒了三门好亲事了,先是权势滔天的孟首辅,其次是圣上钦点才貌出众的薛探花。” “这位少年成名的顾将军,又是哪让姑娘您不满意了?” 宁栀随手往弄月嘴里塞了枚糕点,才堵住她喋喋不休的嘴。 她盼嫁都盼了三年,挑挑选选自然是为嫁一个好人家。 孟首辅权势滔天,宁栀知他最爱诗文,女扮男装潜入诗社,才勾得他魂不守舍。 薛探花貌比潘安,宁栀煞费苦心在冬雪中等了整夜,才在上山礼佛的路上假装偶遇,哄得他满心倾慕。 顾千渊武艺非凡,宁栀花重金设计一出英雄救美,才叫顾千渊赖着她不放。 这可都是她费尽心思才设计出的姻缘。 弄月真当她是太挑了,才拒了这三门旁人艳羡不及的好婚事? 可实际上。 温文儒雅的孟首辅,有断袖之癖,唯对宁栀男装情有独钟。 貌比潘安的薛探花,钟情床事,一夜七次不止。 少年成名的顾将军,背地里阴鸷狠辣,对她的掌控欲强到发指。 而这些,都是眼前这些弹幕告诉宁栀的。 【妹宝不争气啊,你这么胆小,以后他们三个一起上,你怎么招架得住啊!】 【人都是需要成长的,没准到那个时候,妹宝已经能游刃有余地在床上同时接受三根了呢?】 头顶弹幕露骨的字眼,叫宁栀眼前一黑,险些当场晕了。 瞧瞧,这还叫人话吗? 这副弹幕是三个月前,凭空出现在宁栀眼前的。 宁栀从弹幕文字中得知,她生活在书中,是一部po文女主。 虽然不知po文何解,可从那些直白露骨的字眼中,宁栀也猜得出一二。 弹幕说,她的命运已被书写,生来就要被那三个男人掌控玩弄。 可宁栀偏偏不信邪。 她就是要改写自己在原文的悲惨命运,逃离这三个恶魔。 她宁栀,今生定要嫁一个位高权重,对她百依百顺的夫婿,做个衣食无忧的贵夫人! “京中又不止他们三个好儿郎,再慢慢挑吧。” 宁栀没与弄月多解释,拉着她回了江府。 没了这三人,京中子弟众多,她就不信挑不到一个合适的! 宁栀父母双亡,自幼寄居在京中舅父家中。 舅父生有一子一女,待宁栀也算和善。 只是她那舅母,却不是个好相处的。 刚回江府,舅母王氏便拦了宁栀去路。 “宁栀,今晚你去一趟醉仙楼,你表哥的同僚听闻你诗文俱佳,特意要你前去作陪。” “今晚待那些大人识些眼色,莫耽误了你表哥前程。” 王氏一番嘱咐,却分明是要宁栀给那些朝臣做玩物。 “都是些男子,我尚未出阁,去陪他们只怕有损名节。” 宁栀蹙眉,千万个不愿。 若是损了名节,她还怎么嫁个称心如意的权贵夫婿了? 【妹宝好天真,将来你可是同时拥有三个夫君的性福女人,还怕什么有损名节?】 【我记得这是顾千渊特意安排的吧?等妹宝被那些混蛋调戏,顾千渊就会出来英雄救美,到时候顺理成章嘿嘿嘿……】 【我已经迫不及待想看妹宝被顾千渊欺负到眼圈通红,痛苦求饶的可怜模样啦!】 兴奋的弹幕在宁栀眼前闪过。 宁栀心脏一揪,如花娇艳面孔也惨白一片。 今晚她和顾千渊…… 舅母王氏横眉,看向宁栀满眼不悦。 “你表哥前途才是要紧,你的名节怕什么?” “你一无身家背景,二无父母撑腰,还想嫁什么高门大户?” “少做些美梦,我江家是白养你这些年?你若不从,我一会便叫人绑了你回齐南乡下老家,这辈子都别想入京!” 第二章 这是在吻她? 王氏逼得紧,宁栀只得白着脸应下。 这些年住在江家,宁栀却没花过江家一文钱。 爹娘留下的遗产丰厚,足够她一生吃穿不愁。 可她一介孤女,舅母是官员亲眷,民与官自然斗不得…… 回房后,宁栀从桌底掏出一张密密麻麻的名单。 上头这些人,是宁栀花了大价钱,搜罗出的京中各个豪门子弟的名单。 名单上圈圈点点,已被宁栀划去了不少名字。 她抬笔,将“顾千渊”的名字也划了下去。 挑挑拣拣,上头竟没多少可嫁的人选了。 “姑娘,舅夫人来意不善,不如咱们回齐南老家,别在京中搅他们这趟浑水了。” 弄月心急,怕宁栀真失了名节。 可平日叫人一见便心生怜惜的娇柔美人,眉眼一垂,冰雪覆面。 宁栀将名单上的人选一一收入眼下,冷了音色。 “回家?我若回去,谁帮我报爹娘的仇?” 她已铁了心,死也得死在京城。 【妹宝别糊涂,还报什么仇啊,跟三个帅哥一起过性福人生不好吗?】 【别急,今晚顾千渊夺了妹宝初次,等尝到滋味,她就不惦记报仇的事了。】 【哎,反正妹宝早晚都是要死的,死前过一过性福人生不好吗,总惦记报什么仇?】 头顶的弹幕,让宁栀眼下光彩愈冷。 她身负血海深仇,这些人却只会冷眼看笑话。 宁栀带了匕首、迷药、金丝软甲,做了万全准备才出门。 今夜是顾千渊设下全套引她上钩又如何? 弹幕不是说,顾千渊三人最后都会死的吗? 既然会死,那就说明那三人并非无所不能。 她偏要试一试,摆脱旁人强加于她的命运! “小姐,我等就在此守着,您安心上去,可别想着临阵脱逃啊。” 江府管家将宁栀送到醉仙楼,带着一群家丁守在楼梯口。 管家笑面虎一般堵住宁栀的来时路。 今日这局,她是非如不可了。 宁栀攥紧揣在怀中的匕首,每走一步,心跳都如擂鼓狂击。 她小心翼翼走近最深处那间房,却在路过隔壁一间房时,被里面一声吓得发抖。 剑鞘落地的声音清脆,将本就胆战心惊的宁栀吓破胆。 她顺着门缝睨了一眼,只瞧见身穿玄袍的男子背对着门口,黑发长散倾如流云,地上罗列着各式酒壶。 宁栀只瞧一眼,并未放在心上,却猛地看见弹幕上的言论。 【隔壁这间房…我记得后文有写伏笔,这是裴栖云?】 裴栖云? 宁栀琢磨着弹幕上的名字,双眸微睨。 自打来到京城,她就久居深宅,识得的名字也只有名单上那些。 裴栖云不在她名单之列,但宁栀也有所耳闻。 他是先皇流落在外多年的幼子,文韬武略,虽未被封为储君,但先帝偏爱,赐他虎符掌管百万军权。 新帝登基,裴栖云这位摄政王势如龙虎。 一个月前,他大战赤黎得胜还朝,血洗刻印在耀国土地上二十年的耻辱。 一战功成,裴栖云的名字传遍大街小巷,就连宁栀未使过银子,也早将他名声听得清楚。 儒雅公子明月清风,裴栖云可是全京女子奉为明月般的神仙人物。 宁栀未将裴栖云放在名单之列,并非不想嫁,而是过于高攀,遥不可及。 【妹宝还在裴栖云这愣着干什么,快走啊,这会让顾千渊都备好迷情香等着你了!】 见宁栀在裴栖云房门前久留,弹幕忍不住催促。 可宁栀只瞧一眼,吓得将怀中匕首攥得更紧。 顾千渊一个大男人,竟拿迷情香对付她一个弱女子? 宁栀不禁有些后怕,她带了满怀防身器具,只怕都防不住顾千渊的下作手段! “嘎吱——” 对面大门一声响,宁栀更被吓得一身冷汗,生怕顾千渊从里头走出。 惊慌恐惧下,宁栀慌不择路,竟直接推开裴栖云那扇房门,跌跌撞撞摔了进去。 这一摔,宁栀碰巧俯在他膝上。 浓烈的酒气萦绕满怀,身旁的男人浑身灼热,带着硬如铁的肌肉将宁栀一身细皮嫩肉硌得生疼。 直到感受到腿上跌了个娇娇柔柔的人儿,一身醉意朦胧的裴栖云醒过神,垂眸看向宁栀。 未点烛火的房间昏黄,映着月光将裴栖云俊秀秾艳的面容打上一丝清冷感。 世人口中明月清风般儒雅温柔的男人,这会儿一身醉意,反倒添了些旁人未曾得见的疏离感。 那双黑漆漆的眸光,在昏暗光线下,透着一股压抑黏稠的厚重感,仿佛千年泥沼,压得人喘不过气。 但在看见宁栀的瞬间,裴栖云那双阴翳沉重的眼,转瞬绽了一丝亮光,快到让人以为是错觉。 可那目光瞬间转换,还是叫宁栀丢了魂儿。 她突然开始有些后悔,贸然闯入裴栖云房中了。 万一裴栖云是个比那三人更恶劣的混账呢…… “大人恕罪,是妾身走错了房间。” 瑟瑟发抖的美人儿声音软糯,带着不自觉的娇媚感,起身便要出门。 可未等她动身,裴栖云长臂一捞,已将人圈在怀中。 裴栖云仍坐在原处,捞起宁栀轻巧得甚至不须费力。 “大人……” 宁栀眸光一颤,仰头凝视着裴栖云,此刻他眼中的温柔宽和,才像世人口中所述。 仿佛刚才一切只是幻觉。 男人有力的臂膀,将宁栀桎梏得紧,滚烫的气息自周身铺天盖地涌来。 宁栀一时失神,直到唇上触到一股冰凉湿意,触电般让她浑身一颤。 裴栖云,是在吻她? 第三章 最后赌一把 虽说这些年,宁栀明里暗里接触了不少世家子弟。 心理阴暗变态的有,豢养外室的有,酗酒家暴的也有。 可他们至少人前装得妥善,从没一个人像裴栖云这般,刚一见面就…… 沉重湿润的吻将宁栀压得喘不上气,冰凉的舌尖游移,小蛇似的将她缠绕缩紧,直到再无喘息之力。 宁栀眉头紧蹙,在狂风骤雨般的攻势下,她勉强睁眼,看向头顶的弹幕。 上面寂静一片。 他们竟没有对裴栖云进行评价吗? 宁栀抽神,将弹幕翻了一遍又一遍,才确定对于裴栖云出现,他们并未表达一字见解。 难道说…裴栖云行事放荡,但内里却是个无可挑剔的儿郎? 迟疑之下,宁栀手一松,“咣啷——” 一直紧攥的匕首落地,微敞的衣衫再也兜不住怀中许多器具。 迷药熏香绳索匕首,宁栀一起身,身上百宝箱似的直掉装备。 屋里叮铃咣啷的响,总算将裴栖云那群废物侍卫惊动。 他们带刀闯入房中,便看见宁栀与她面前罗列的一排凶器。 “有刺客,快护驾!” 侍卫一声高呼,吓得宁栀双脚一软,斜斜坐在裴栖云脚边,如花面容惊慌失色,娇柔得叫人怜惜。 “哪来的刺客,还不快滚下去!” 裴栖云蹙眉一声厉喝,那些侍卫才悻悻退到门外。 宁栀慌乱片刻,目光却不错神的往弹幕上瞟。 安安静静,就跟没瞧见裴栖云这个人似的。 她又偏头瞄了眼裴栖云,正对上他同样投来黑漆漆的目光。 裴栖云唇边沾着从她嘴角染上的艳丽唇脂。 清冷皎洁的一轮月,唇角一抹嫣红,素极生艳,实在勾人。 宁栀只瞄一眼,便匆匆避开视线。 房外又是一阵骚乱。 方才侍卫惊呼此刻,将隔壁那间房的人也引来。 “臣等拜见摄政王。” 待众人行礼,顾千渊起身时,才看见宁栀一副失魂落魄坐在地上。 少年本还明朗恣意的面容,瞬时覆上一层阴霾。 他毒蛇般压抑的视线落在宁栀身上,滚动的喉结极力掩盖着浓重喘息。 “宁栀,我们等了你许久,你怎会在王爷房中?” 宁栀的表哥江澄开口,蹙眉间分明带着不悦。 今日是顾千渊命他特意安排的局,若能事成,傍上这位御前红人,江家也能平步青云。 可偏偏宁栀这个不中用! “抱歉表哥,是我一时糊涂走错了房间,我这便去。” 宁栀以帕掩面,半遮半掩的美人儿娇翠欲滴,就连顾千渊眉眼间的怒火也消了不少。 说着,宁栀起身要走,眼角余光却在裴栖云身上落锁。 【妹宝是个笨蛋美人吗?怎么连房间都能走错?】 【感觉今晚顾千渊拿不到妹宝第一次了,都被隔壁发现了,等会怎么办事啊!】 宁栀瞄着弹幕,心脏也稳了几分。 隔壁坐着权倾朝野的摄政王,顾千渊还真能在这将她怎样不成? 宁栀抬脚,可未满三步,便被身后人唤住。 “慢着。” 裴栖云开口,语气平缓不怒自威,叫众人纷纷停了动作。 他目光缓慢扫过众人,不知为何,宁栀总感觉每当裴栖云看向自己时,浑身便如包裹了一层黏稠厚重的泥沼。 “夜已入深,你们一班朝臣饮酒作乐,还要良家女子作陪不成?” 裴栖云语气并不显严苛,可他与生俱来的威严却叫人不寒而栗。 这些朝臣本就是为迎合顾千渊来此的,并非针对宁栀有所图谋。 裴栖云说完,朝臣立即有人应和。 “摄政王所言极是,此举的确不妥,那微臣先行告退。” 一人开口,其余人也纷纷散场,直到仅剩顾千渊与江澄两人,他们也实在不好再辩驳。 顾千渊压着身体中燥热不堪的欲火,目光死死盯向宁栀。 可未等他开口要护送宁栀回府时,裴栖云已隔着一张手帕,将宁栀从地上拉起。 “方才唐突,本王命人将你送回府中,改日再登门谢罪。” 宁栀收回手时,也带上了裴栖云那张帕子。 直到侍卫将她的车轿护送回府,坐在摇晃轿辇中,宁栀还是晕晕乎乎的。 裴栖云还真如世人所言,是个高风亮节的儒雅公子。 她抚着自己滚烫红肿的唇,猜测裴栖云八成是酒劲作祟才举止唐突的。 否则他那般位高权重,怎会想着向她这无依无靠的孤女谢罪? 等等…… 裴栖云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谢罪,他们该不会误会什么吧? 【妹宝呀妹宝,你怎么连房间都能走错?顾千渊都做好跟你大战三百回合的准备了,这下他只能回家自己冲冷水澡了。】 【刚才裴栖云说要谢罪,八成顾千渊已经猜到什么了,他可是个占有欲极强的醋坛子,妹宝你惨咯。】 【我赌一千块,顾千渊今晚就会溜进妹宝房中,带着醋劲把她就地正法!】 宁栀本还蠢蠢欲动的心,在看见疯狂讨论的弹幕时,瞬间凉了大半。 对啊,顾千渊今晚没能得手,只怕日后变本加厉…… 宁栀唇色一片惨白,直到回房,浑身依旧止不住颤抖。 她叫弄月死死守好门窗,自己躲在床上,又将匕首绳索揣了满怀。 弹幕刷了一夜,宁栀也就睁眼看了一夜。 直到天色放亮,屋中没出现顾千渊的身影,早困得头昏脑涨的宁栀,才缓缓落下心脏。 今夜是躲过去了,但日后呢? 她可不想走上弹幕所说的性福人生…… 一位将军,一位探花,一位首辅。 想躲过他们三人,她就得嫁个比他们三个更位高权重之人。 可想破脑袋,宁栀也只想到一个人选。 她又抽出那张名单,亲手在上面写下一个名字。 裴栖云。 昨夜相见,她虽没有必胜的把握,但总得试一试。 从前那三人,都是在相处两个月左右时,弹幕才逐渐透露他们的秉性为人。 裴栖云,大概是她最后一个选择了。 以裴栖云的权势地位,若真能嫁给她,那爹娘的事,也就易如反掌了…… 梳妆打扮后,宁栀带着一身疲倦去正厅用早饭。 许是昨夜裴栖云亲自命人护送她回府,舅母与表哥也没来找她的麻烦。 用饭时,舅母王氏揽着女儿江安道。 “今早得的旨意,长公主要在府中办一场宴会,要各家适龄女子都去赴宴。” “这说是长公主的宴会,可大家心里都明镜似的,这就是拿来给摄政王选妃用的幌子。” “待会你好好打扮,若真能入了摄政王的眼,哪怕只做个侧妃,我们江家也算平步青云了。” 第四章 被堵在假山 宁栀嘴上吃着饭,耳朵却将舅母的话听得清楚。 皇上要给裴栖云选妃了? 若是裴栖云这么快成亲,那她可怎么办? 宁栀筷子一抖,怯生生看向王氏。 “舅母,那我……” 她虽是寄养在江家,但却符合世家适龄女子一说。 若有机会,她还得去裴栖云面前碰一碰…… 王氏转眼看向宁栀,不耐烦地一瘪嘴。 “你也去。” “不过你也不必打扮了,你门第不高,想来摄政王也看不中你,你只当给安儿做个陪衬就是了。” 宁栀一张如花似玉的小脸,王氏自然不想她去抢了江安的风头。 偏偏上头的旨意如此,她也不敢硬留宁栀在家。 回了房,宁栀满心雀跃地梳妆打扮。 昨晚一夜没睡,原本她还打算在家中歇息一晚。 若能见到裴栖云,那也不必歇了! 宁栀卸下华丽钗环,只一身浅色素衣,横挽一支朴素淡雅的簪子。 装扮虽是简朴,但奈何面容生得娇艳,也足够引人视线了。 宁栀带着满心期待与江安一同去了长公主府上。 可直到入了府,看着满庭挤挤攘攘的人群,宁栀的心也跟着冷静下来。 满园女子春色齐放,个个花枝招展明艳动人。 相较之下,一身素雅的宁栀实在太过寻常。 她们个个提前了一个时辰到场,无非是为了与裴栖云攀谈。 裴栖云如日中天,世家女子争相趋之若鹜,她们才貌学识身世俱佳,如何能轮得到自己…… 宁栀垂眸,眼下掠过一片失落。 索性这会儿裴栖云还没来,宁栀便独自在园中闲逛起来。 周遭嘈杂络绎不绝,她却只满心想着今日要如何才能攀上裴栖云,却没注意头顶闪过的弹幕。 【我刚才没看错吧?是薛瞻来了?】 【你们别管,我是薛瞻唯粉,容貌绝艳才能一夜七次的探花郎谁不喜欢啊!】 宁栀漫步至后院,才发觉附近已人烟稀少。 可她刚想绕回前院,一只大手便将她拉入一处假山罅隙处。 甜得腻人的香气自鼻间绽开,薛瞻那张看一眼就足以勾人魂魄的绝艳容颜,这会儿就在宁栀眼前。 狭窄罅隙中,宁栀甚至能感受到他呼吸喷洒的热气打在脸上。 一身明艳紫衣,将本就容貌绝世的男子衬得格外晃眼。 薛瞻学识样貌俱佳,被圣上钦点为新科探花。 他这张脸,与总是可怜巴巴的神情,当初着实叫宁栀着迷。 可自打看见那些弹幕后,宁栀巴不得有多远跑多远。 这位新科探花极钟床事夜夜笙歌,后来甚至光天化日便拉着她在街上马车中白日宣淫。 一个连自己身子都控制不住的男人,她要来何用? “姐姐好狠的心,怎么说不理就不理我了?” 薛瞻拉起宁栀的手,径直抚上他艳美绝伦的面容。 他明亮眸中带着湿润红意,委屈巴巴盯着宁栀叫人心软。 宁栀心虚地避开实现。 自打看见弹幕,她便火速与薛瞻断了联系,至今两个月未曾相见。 不成想,薛瞻今日也来赴长公主的宴了。 “家中事忙,抽不开身,何况我已到论嫁的年纪,实在不好与学大人来往过密。” 宁栀偏着头想将手抽出。 可她越躲,薛瞻逼得越近,尖挺的鼻尖都已触到宁栀的脸颊,眼中迷离摇摆。 “姐姐若要论嫁,怎么不瞧瞧我?” “他们比我更好?” 薛瞻压低声音,魅魔似的在宁栀耳边蛊惑。 宁栀却死死闭着眼,生怕一睁眼便被这妖精似的探花郎给勾走。 突然,抵在腰上的滚烫硬物,叫宁栀浑身一绷。 薛瞻带着颤抖的身体,已将宁栀逼进角落。 【哈哈哈哈哈,薛瞻好没出息,只是闻到妹宝的味道就这样了吗?】 【接下来应该是我期待很久的假山h戏了吧?周围人来人往,妹宝被欺负得死去活来但不敢哭出声,想想都觉得刺激。】 【昨天顾千渊事败,那妹宝的第一次应该是我们薛瞻的啦!】 宁栀颤着身体,感受着腰间愈发恶劣的硬物,冷汗直流。 什么? 就在假山处…… 宁栀光是一想,便遍体生寒。 她只是急于嫁个高门大户,但不是可以任人如此羞辱的娼妓! 宁栀一咬下唇,眼中嫌恶愈浓。 连带着薛瞻这张搅人心魂的脸,瞧着都没那么赏心悦目了。 宁栀一咬牙,牟足劲在薛瞻鞋上跺了一脚。 “啊……” 薛瞻一阵吃痛,刚松了宁栀,她转头便跑,快得不见身影。 宁栀也顾不得礼仪分寸,只想尽快从薛瞻那淫魔手下脱逃。 跑了不知多久,宁栀才发现自己好像入了内院。 周围的路错综复杂,她一时竟找不到来时的路。 可后头薛瞻还在追赶,宁栀不敢大意,只想找间厢房躲避片刻。 【哎,妹宝怎么跑这么快,我还没看到假山h戏呢。】 【不过在厢房也可以吧,毕竟是在长公主府上,够刺激啊!】 【妹宝随便挑个房间,脱好衣服等薛瞻来伺候你嘻嘻嘻……】 【但是最里面那间不行,我刚才看见裴栖云进去了。】 看见弹幕上熟悉的人名,宁栀眉头一跳,狂乱的心脏也趋于平稳。 外头那么些人盼着见的裴栖云,这会儿就在她附近? 刚还慌不择路的宁栀,转头气定神闲,直奔最里头的厢房走去。 装着惊慌失措,宁栀再度推门摔入房中。 同样的戏码对裴栖云使两次,应当没那么打眼吧? “实在对不住,外头……” 宁栀开口刚要道歉,却在看见眼前一幕时,喉咙干得再说不出半个字。 房中水色笼罩,雾气迷蒙中,裴栖云正坐在浴桶中,狭长漆黑眉目低垂,看向宁栀的目光温柔而带笑意。 宁栀唇瓣颤抖,盯着裴栖云裸露在外的坚实胸膛,目光颤缩不已。 转瞬醒神,宁栀迅速下移视线。 这缺德弹幕怎么没告诉她,裴栖云正在洗澡啊! “摄政王恕罪,妾身一时心急才失足闯入。” 宁栀蜷缩着跪在地上,心脏早高悬到喉咙。 她昨天都没怪裴栖云唐突吻她。 裴栖云应当也不会怪自己看他洗澡吧? 水声响起,裴栖云从里头出来穿好衣裳。 宁栀深垂头颅,不敢多看半眼,生怕闹得更荒唐。 直到裴栖云的手温柔扶上她的手臂,将宁栀径直带到桌旁坐下。 “不必急,慢慢说便好,什么事叫你这般慌乱?” 第五章 这次没看错人! 裴栖云斟了一杯茶递到宁栀眼前,温柔细致得无可挑剔。 宁栀微怔接过那杯茶,凝这裴栖云宽和温柔的目光,一时有些失神。 头顶弹幕依旧安静一片。 对这位霁月清风般的摄政王,他们竟真的说不出一句坏话吗? “方才外头碰见了唐突之辈,妾身逃得急,才慌不择路闯入房中。” 宁栀按照方才想好的说辞开口。 虽然已经不是头一次朝男人撒谎,但这会儿面对裴栖云,还是难免胆战心惊。 听闻宁栀被人唐突,裴栖云方才温和有礼的面容,瞬时覆上一层阴色。 他清俊目光有一瞬错神,阴郁潮湿的气息萦绕包裹,冷得叫宁栀一寒颤。 但一转眼,裴栖云仍是那副温柔关切,仿佛方才一切都是错觉。 裴栖云看着宁栀已经跑得凌乱的衣衫,随手拿起自己的披风,细心系在宁栀身上。 “外头风大,待会我命人将你送回前院,不必担心。” 长长的披风将宁栀包裹成一小团,嗅着身上来自裴栖云的清凛香气,宁栀心脏狂跳,朝裴栖云柔柔点头。 “谢摄政王。” 裴栖云唤了侍从送宁栀去往前院。 直到房门重新关上,裴栖云眼中的温柔谦逊,也如黑夜压顶般被覆得一干二净。 他拈起桌上那只宁栀刚用过的茶杯,上头艳丽的口脂莹润晶亮。 裴栖云黑翳的眼眸如痴如迷,盯着那块刚被宁栀亲口尝用的口脂,情绪浓郁黏腻,似要将人拆骨入腹, 他轻轻压过茶盏,直到用唇覆上那抹艳丽的口脂,仿佛宁栀身上的香气也被掠入怀中。 裴栖云静静在脑中勾勒着宁栀的容颜,从柔顺莹亮的发丝,直到小巧诱人的唇瓣。 过了许久,将近开宴时辰,裴栖云才唤来了等在外头的侍卫。 “叫人再备一桶水。” “要凉的。” …… 宁栀回到席间,裴栖云的披风在她身上裹了一路,香气也飘飘绕绕裹了她满身。 她脑子里昏沉一片,连弹幕都无暇去看。 不过她很确定,弹幕里对裴栖云没有差评。 宁栀攥着裹在她身上的长袍,愈发觉得裴栖云这棵大树,她攀得上! 她回席间已然许久,奈何宁栀身世不入流,纵然身上裹着一件男子披风,却始终无人在意。 这不成。 她得找个机会,与裴栖云扯上联系。 还要光明正大,叫众人皆知! 【孟善霁什么时候来了?呜呜呜宝宝我告诉你,顾千渊和薛瞻都没得逞,你一定要争气拿下妹宝的第一次啊!】 【你们发没发现,孟善霁的眼神闪闪发光,他不是只喜欢妹宝男装吗?为什么今天妹宝女装也让他那么兴奋?】 【那还用说吗?肯定是因为妹宝身上那件男子披风!】 【裴栖云可真是……】 真是什么? 宁栀盯着弹幕看了许久,那人却迟迟没下一句话。 还是没什么负面言论吗? 这块弹幕,已经让她成功认出三个人面兽心的混账。 如今宁栀可谓对这弹幕深信不疑。 既然他们迟迟对裴栖云没坏话。 那就说明,这次她的眼光没错了! “阿栀……” 宁栀拢好披风,耳边孟善霁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想来温善儒雅的首辅大人,此刻看向宁栀的目光沉醉痴迷,仿佛窥探一件求之不得的宝贝。 “阿栀今日穿成这般,是故意给我看的?” 迎着孟善霁滚烫的目光,宁栀突然想起弹幕上的话。 她看了看自己身上这件裴栖云的披风。 还真是…… 谁能想到位高权重的首辅大人,已过弱冠之年还未许亲,竟是因为他偏爱男子? 宁栀想起从前在诗社,与孟善霁眉来眼去的画面,喉咙便涌起酸涩恶心。 “孟大人多心了,今日风大,我只是随手拿了一件披风而已。” 宁栀眉眼清冷,全不似面对裴栖云那般娇柔可人。 如今面对这三人,她只想有多远躲多远! 可孟善霁并未察觉宁栀的疏远,径直在她身旁落座,痴迷的目光钩子般锁在宁栀身上,动也不动。 “阿栀向来嘴硬,你今日装扮倒比女儿装时要好得多。” 孟善霁声音温柔清润,听着倒是悦耳,但内容却叫人不敢多想。 宁栀娇俏可人的脸蛋,这会儿覆着冰霜,虽是疏远,但徒增一丝英气,被男子长袍裹着,早叫孟善霁移不开视线。 宁栀刻意板着脸,想叫孟善霁知难而退。 毕竟如今她已有了更合适的目标。 可她一偏身,突然感觉腿上多了只手。 再低头时,却看见孟善霁那只不安分的手,不知何时竟钻过披风,径直落在了她腿上。 瞬间,宁栀惊慌起身,腿上残存的余温就如一只甩不开的蟾蜍,叫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妹宝脸红了哎,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孟孟就在披风下摸来摸去,好刺激捏!】 【妹宝躲了孟孟那么久,前面剧情一直压着,感觉现在也该推进剧情了吧?po文迟迟没有h戏像话吗?我看孟孟的眼神已经快忍不住了吧。】 推进剧情吗? 宁栀迎着孟善霁烈火般灼烫的视线,只觉泰山压顶似的喘息不过。 她跟裴栖云八字还没一撇呢,哪能叫这三人得手? “孟大人……” 宁栀甫一开口,脚下却踩了长及地面的披风,脚下一滑,竟直接朝后面仰去。 背后是公主府蓄起的池塘,扑通一声,宁栀便裹着披风被卷入水中。 宁栀不识睡醒,在里头胡乱扑腾了许久,几近昏迷时才被人救起。 浑身湿漉漉的宁栀被放在地上,身上的披风也松散了些。 宁栀大脑一片空白,昏昏欲睡前,他隐约听见人群穿来声音。 “我记得这件披风,不是上个月太后赏给摄政王的吗?怎么穿在宁栀身上?” 早神志不清的宁栀听见这句话,心脏都多跳了几下。 被人看见了吗? 那可真好啊…… 第六章 不是说不近女色 “摄政王的衣物怎么可能在她身上……” “就是,摄政王向来不近女色,莫非……” “怎么可能!我看八成是这宁栀故意偷来的,想要攀扯罢了,说不准这落水都是故意的。” 宁栀脑子昏沉一片,刺耳的声音络绎不绝的往耳朵里钻。 但刺耳又如何?自从爹娘死后,她什么难听的话没听过,若这几句流言蜚语能将她和裴栖云连在一块,损点名声又如何? 她挣扎着活下去,可不是为了给那三个变态当玩意儿的。 宁栀强撑着沉重的要合上的眼皮,眼前模糊出现了两个重影。 【妈呀妈呀,孟孟要英雄救美了吗?】 【感觉妹宝以身相许的献身剧情play也很不错,孟孟快冲!】 【我们薛瞻一看到妹宝出事就来了好不好,刚刚都没吃上肉,也该轮到他了吧。】 【区区两根,妹宝全部拿下。】 弹幕上的字都晃出了重影,但里面的内容却吓得宁栀伏在地上的身子打了个激灵。 不,她不要! 她死死攥着身上的长袍,软的不像话的四肢让她心中顿感无力。 “摄政王到——” 通传声刚落,满园喧嚣霎时一静,宁栀绷紧的身子微微松懈。 有他在,至少孟善霁他们不敢再做什么。 她强撑着一口气,只见长廊尽头,一道颀长身影在众人簇拥下缓步而来。 裴栖云身着一袭如墨锦袍,面容清隽绝伦,眉眼间却凝着远山寒玉般的疏离。 周身气息沉静,并无刻意威压,却让周遭空气无端端沉凝下来。 那双眸子淡淡扫过园中诸人,无喜无怒,却让方才还议论纷纷的宾客们不由自主地垂首屏息,不敢直视。 就连本要上前的孟善霁和薛瞻都老实退下。 但旁人避之不及的威严,此时却让宁栀心安。 裴栖云的目光落向人群焦点之处,一眼便瞧见浑身湿透,伏在青石砖上的娇小的身影。 他眸底深处掠过一丝几不可见的暗色。 一直在人群中看热闹的江安眸光一闪,拦在了裴栖云面前。 “摄政王殿下万福。” 她声音娇柔,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 “殿下恕罪,是臣女教妹无方,表妹自幼长于乡野,疏于礼教,今日不知何故竟窃得殿下之物,还望殿下恕罪,若有罪责,臣女也愿一并承担。” 她端的是在摄政王面前露脸的心思,也想踩着宁栀为自己博个好名声。 说罢,她伸手就要去扯宁栀身上的披风奉上。 只是她的指尖尚未触及,便觉头顶一道无形的压力骤然笼罩。 “本王的私物,” 裴栖云的声音平稳清冷,听不出喜怒,却让江安的手瞬间僵在半空,一股寒意自脊背窜上。 “何时需经他人代劳处置?” 江安的脸血色尽褪,仿佛被一个无形的巴掌狠狠掴在脸上。 她伸出的手还僵在半空,收回来不是,继续伸着更不是。 而裴栖云已不再看她。 足靴踏在青石砖上,哒哒的逼近。 混沌间,宁栀蓦然想起坊间对裴栖云的传闻,他对女色厌恶至极,还曾把贴上去的女子丢出过门。 干涩的喉咙吞咽,悠闲有力的脚步声拉紧了她脑袋里的弦。 可逐渐下沉的思绪让宁栀脑子里一片空白,仿佛只能见那道脚步声……和自己逐渐跳快的心脏。 被光渡上轮廓的身影高大如天神降临,身上那股如清风般的气息连靠近都仿佛是救赎人间。 只是迷糊间,那双背着光的眼睛昏暗黏稠。 宁栀打了个颤,耳边的脚步声停了。 裴栖云站在离她一步之远的位置,目光垂落。 她只觉得吹在身上的冷风似乎也停了。 颤颤伸出手,男人洁净的不染尘埃的衣角,被印上了水渍。 “王爷……” 下一秒,天旋地转,一股沉稳的力量将她全然包裹。 不同于热水般温润的包裹,那处热源就像是被火煅炼的生铁,炙热又强硬。 下意识地,她往那热源深处蜷缩了一下。 裴栖云抱着她的手臂似乎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 霎时间全场死寂。 他竟抱了她?! 不是说摄政王……不近女色吗?! “宁姐姐!” 就在裴栖云抱着宁栀转身时,一道紫色身影倏然从人群中窜了出来。 薛瞻几步上前,眼底尽是焦灼,目光死死黏在宁栀苍白的脸颊。 那股被盯上的感觉,就算意识消沉,宁栀也下意识的反感。 不只是厌恶薛瞻对她不加掩饰的欲望,也是厌恶被人玩弄掌控的感觉。 一个男人连身子都管不住,算什么男人? 脑海里的潜意识让她不愿被薛瞻触碰,宁栀这般想着,还真有一柄泛着寒光的长刀横在薛瞻的面前。 “退下。” 侍卫的声音冷硬如铁,不容置疑。 薛瞻瞳孔一缩,下意识抬眸。 裴栖云甚至没有回头。 他抱着宁栀,背影挺拔如松,步伐沉稳,没有一丝停顿。 仿佛身后的一切根本不值得他回头。 薛瞻的指尖僵在半空,喉结滚动了一下,眼底的不甘与嫉妒几乎要溢出来。 可裴栖云连一个眼神都吝于给予。 “备厢房,传医女。” 耳边隐约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被男人身躯藏住的小脸,露出抹笑来。 安全了。温暖的怀抱让宁栀安心,她终于卸下了防备,昏沉的晕了过去。 被留下的宾客们面面相觑,纷纷垂下脑袋,不敢多语。 只有孟善霁目光紧紧盯着裴栖云抱着女人离去的身影,眼底的痴迷和兴奋交织。 那是属于另一个男人的披风盖在宁栀身上,还是比他更强大的男人。 阴郁的神色扭曲,缠绕间如一把火般在他心头燃烧,让他暗自握紧了拳头。 滚烫的热源从四肢传遍全身,等宁栀回过神时,身子已经被浸泡在热水中。 “宁小姐,您醒啦?医女已经在外等候了,奴婢替您更衣吧。” 一旁的婢女轻柔的安抚着。 宁栀点点头。 无论如何身子都是自己的,她不会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 【哎呀妹宝终于醒了,顾千渊听到妹宝穿着别的男人的衣服,还被别的男人抱走的消息都要气疯了。】 【要不是看在摄政王的地位上,顾千渊都要直接杀过来了吧?这会儿他忍得青筋都要爆出了,这以后可都是要在床上还给妹宝的,嘶哈嘶哈。】 【男人的嫉妒心就是最好的嫁妆,不敢想妹宝之后要被他弄成什么样。】 看到弹幕毫无顾忌的话,宁栀脸上下意识闪过一丝嫌恶。 她可不想变成被人在床上折磨死的玩意儿。 不过顾千渊碍于裴栖云的身份不敢动手,是不是代表她的想法是对的? 嫁给裴栖云,才是她逃脱那三个男人最好的选择。 宁栀咬着唇,心中已经开始盘算着如何更进一步。 “宁小姐,你的身子可还好些了?” 不急不缓的敲门声响起。 第七章 躲不开就找最有利的 “你若方便,我就进来了。” 裴栖云低沉清冷的嗓音隔着门扉传来。 宁栀的心跳不由自主地漏跳了一拍。 裴栖云或许是久居边关不注重这些,但京城贵女最是注重男女大防。 虽说她还衣着得体,可男女共处一室本就容易让人遐想,换做旁人,自然是不方便的。 可宁栀要的就是这遐想。 她瞥了一眼铜镜中苍白却难掩清丽的脸庞,抬手将几缕散落的鬓发捋至耳后,这是她练了千百次的角度,也是她最好看的角度。 “方便的,殿下请进。” 随着吱呀一声,裴栖云缓步而入。 静室内,两人身前隔着道屏风,是刚刚伺候的人架上的。 宁栀觉得这东西碍事得很,她又不是没和裴栖云见过面,甚至连他沐浴都瞧过了,这东西岂不欲盖祢彰? 但她一个姑娘家,自然是不好说撤掉屏风的话的,倒是白费了她精心摆出的角度。 绣着戏水鸳鸯的屏风上落下一道高大的影儿。 虽隔着距离,但那股似谦谦君子的乌木沉香,却霸道侵占了宁栀身旁的空气。 “感觉可好些了?” 温润宽和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将微微走神的宁栀拉回。 她微微颔首,指尖无意识地揪紧了锦被的一角,声音带着些许虚弱与赧然。 将一个受惊后柔弱感恩的女子,扮演的恰到好处。 “多谢殿下关怀,已无大碍,今日……多谢殿下解围。” 宁栀娇娇掩着面,可眼神却大胆浓烈的盯着屏风后的男人。 她自以为对方瞧不见,可是却不知这长公主府的物件是上乘,一面是瞧不见的,在宁栀这头,而另一面是瞧得见的,在裴栖云这头。 宁栀娇媚又大胆的神色,明晃晃的落在了裴栖云眼中。 黑漆漆的眸光骤亮,他一瞬不瞬盯着她,话语间却仍是客气知礼。 “无妨,你在长公主府出了事,我自是要负责到底。” “你落水惊了神,晚些我顺路送你回去。” 他端的是翩翩君子的作派,和传闻中光风霁月的摄政王并无区别,宁栀丝毫没起疑心。 总不能是对方图她什么,她一没家世二没钱财的,只有一张脸可以看。 宁栀巴不得对方图她的容貌,可惜…… 眸里闪过微光,宁栀掩住一闪而逝的思量。 “那……便有劳殿下了。” 直到宁栀坐上马车,裴栖云始终自持君子,端和有礼。 甚至在大庭广众之下,喊了侍卫上车同伴,来保她的名声。 倒是让宁栀恍惚,仿佛第一次见面时他唐突来吻,只是自己的错觉。 心思百转间,宁栀谨慎打量着四周。 一个人装的再好,最常在的地方总是会露出几分的。 就如孟善霁,表面不近女色,可书房却留着她男装的画像。 这都是弹幕告诉她的。 可马车虽然宽阔舒适,却并无半分奢靡之风,干净的如裴栖云外表一般。 怎么瞧都是顶顶好的。 她下意识去看弹幕,也想从中看出端倪。 【妹宝到底要和这个裴栖云纠缠多久啊?我是来看po文的不是来看纯爱的啊!】 【别急别急,三个男主不可能忍得住的,估计很快就来抢妹宝了嘿嘿~】 宁栀指尖一颤,顿时脸色一白,方才落水时的冰冷与恐惧再次涌上心头。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三个男人的可怕。 顾千渊那几乎要将她生吞活剥的占有欲。 薛瞻黏腻痴缠仿佛要将她拖入深渊的欲念。 还有孟善霁那看似清冷实则扭曲,有断袖偏执的疯子…… 一个个都不是良人,却都将她视为可争夺的猎物。 宁栀想要的只是好好活下去,不是将自己献祭给任何一个疯子! 而眼前的裴栖云…… 宁栀抬眸,不着痕迹地打量着男人完美的侧颜。 他方才在众人面前维护自己时的从容,此刻马车内滴水不漏的守礼,都彰显着他与那三人的不同。 他位高权重,深不可测,至少表面看来不近女色,举止有度。 既然无论如何都要在这龙潭虎穴中选一个依靠…… 宁栀眼底闪过一丝决绝。 她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既然逃不开这场博弈,那她就要选一个最有利的棋子。 这个念头在心底肆意疯长,宁栀越发觉得可行。 宁栀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冷峻侧颜,鼻尖萦绕着裴栖云身上那若有若无清冽沉稳的沉香气。 霎时间心跳如鼓,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油然而生,让她做出了大胆的决定。 在马车到江府停靠的一刹那,她起身时脚踝自然地一歪。 “哎呀!” 宁栀口中溢出一声细弱惊呼,整个身子柔若无骨地朝着裴栖云的方向跌去。 她在赌。 赌他,会接住自己。 然而下一秒,裴栖云的反应让她心头一震。 只见他几乎是本能地侧身避开了冲撞。 但他的手臂却猛地抬起,并非是搀扶的举动。 却又在电光火石之间用前臂克制地扶了一下她的肩,力道巧妙的稳住了她的身形。 紧接着将她稳稳的环在了怀里。 裴栖云从始至终动作行云流水,没有半分迟疑。 “宁姑娘,小心。” 那双深邃的眼眸淡淡扫过她,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清冷,看的宁栀心头一凛。 他该不会……看出来自己是假摔了吧? “多、多谢王爷。” 宁栀慌忙站稳,垂眸将所有心思尽敛,声音细若蚊蚋。 就在这看似整理衣裙的空隙,她袖中一方绣着不起眼栀子花的软缎帕子,轻飘飘地掉在了裴栖云的脚边。 宁栀恍若未觉一般,只匆匆对裴栖云福了一礼,便转身快步走向江府侧门,就连背影都带着几分仓促羞窘。 直到侧门关严,隔绝了外面的视线,宁栀才背靠着门板缓缓松了口气。 那方帕子,是她故意留下的。 虽然法子拙劣了点儿,但却是个不错的借口。 下次可以借着寻回帕子,正大光明地去寻他。 想要活下去,就必须要找一个制得住那三个禽兽的人。 裴栖云,就很好。 马车辘辘前行,车厢内恢复了之前的静谧。 只余一丝极淡的,独属于女子的馨香若有似无地在空气中弥漫。 裴栖云端坐于软垫之上,眼眸微阖,看似闭目养神,然而搭在膝头的指尖,却极其轻微地捻动了几下。 “王爷,这帕子好像是宁姑娘的?” 一旁侍从忽而开口,只见一方素白的软缎帕子,静静躺在裴栖云的脚边。 侍从上前作势要去捡起:“要不要小的派人送还回去?” 然而,裴栖云却微微抬手,止住了侍从的话头。 他俯下身去,修长的手指微微一勾,直接拈起那方还残留着一丝若有似无馨香的手帕。 他的指腹不着痕迹地拂过那朵栀子花绣纹,黑翳的目光压抑粘稠。 半晌,裴栖云一言不发的将其细致折叠好,转瞬便收入了自己贴身的袖带之中。 侍从瞬间噤了声,垂首退至一旁,不敢再多言半句。 第八章 在这儿等你 “好你个宁栀!” 宁栀甫一进门,一个茶盏便已朝她飞来。 若不是她躲得快,只怕头上已经见了血。 “我们江家供你吃穿,教你规矩,你就是这么报答我们的?” “竟敢在长公主的宴会上做出如此不知廉耻之事!” 王氏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通呵斥,恨不得直接生吞了她似的。 瞧见一旁幸灾乐祸的江安,宁栀就知道定是她说了些什么。 “狐狸精!跟你那短命的娘一样,天生就会勾引男人!” 王氏骂得越发难听:“你是不是以为攀上了高枝,就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 “我告诉你,只要我还在一天,你就休想兴风作浪!” 这话难听,但也不是宁栀第一次听了。 她偏头看向一直没说话的舅舅。 往常别人嘲讽她没娘,舅舅听到了便会替她教训那些人。 就连江安出言不逊都被舅舅惩罚过,所以即使王氏不待见她,可这些年可没敢真对她做什么。 不过这次,宁栀只从他眼中看到了无尽的失望。 指尖蓦然一颤。 她站在原地,略显单薄的身形仿佛风一吹就倒。 但脊背却下意识地挺直。 直到王氏骂得有些喘不过气,叉着腰歇息的间隙,宁栀才缓缓抬起眸子。 “舅母息怒。侄女今日赴宴,不慎落了水。” 她顿了顿,声音依旧柔婉,平静的仿佛说得人不是她自己。 “幸得摄政王出手相救,才保住了一条小命,舅母说得攀高枝,丢了江家脸面,恕侄女实在是听不懂。” 她的姿态依旧优雅柔弱,好似只是个单纯弱不禁风的美娇娥,让人下意识便想放松警惕。 可那过分镇定的神情和滴水不漏的言辞,却让江家人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我落水着了寒,只怕传染给舅舅舅母,那便万死难辞了,便先回房休息。” 宁栀长袖掩唇,作势轻咳两声。 她的理由合情合理,就算是王氏,也没有不放她走的理由。 房门隔绝了外头的嘈杂声,侍女弄月眼圈微红。 她一边收拾着宁栀带回来包袱里那件浸了池水,如今已半干的素裙,一边忍不住压低声音愤愤道。 “小姐,她们简直欺人太甚!您今日受了这般惊吓和委屈,他们不问半句,反倒……” 宁栀坐在窗边的旧书案前,闻言并未抬头。 她嫩白的指尖轻轻捻起笔尾,语气平静得像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 “无谓动气。” 她唇角牵起一丝极淡冷峭的弧度:“在这府里,安分守己未必能得安稳,稍有波澜便是罪过。” “他们看的从来不是对错,而是利弊。” 其实她不是看不出,舅舅曾经的维护,其实是维护他自己的面子。 毕竟他是母亲的亲弟弟,若是苛待侄女的名声传出去,只怕是于他不利,更何况宁栀手上还有巨额的嫁妆。 她不是看不出,只不过还是会恍惚一瞬。 无论因为什么,舅舅都曾维护过她,给失去双亲的她唯一的温暖,只是如今……她也要为自己打算。 与其费尽心力同不信任自己的人解释,宁栀倒宁愿把时间花在裴栖云身上。 那方手帕,必须成为她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宁栀铺开一张素笺,提起笔,却迟迟未落。 给裴栖云递信的话,又该写什么内容呢? 她想得艰难,眼神却止不住的往弹幕上瞟,试图找到些和裴栖云有关的消息。 可瞧了又瞧,瞧得她眼都干了,都没看出一条和他相关的。 【唉,妹宝伤心了吧,都难过的发呆了。】 【要我看啊,还不如赶紧抱紧三个男主的大腿算了!虽然疯,但有权有势啊!】 【嘿嘿,你猜怎么着,顾千渊那边已经在琢磨深夜翻墙夜访了!】 【卧槽!我家渊宝这次看起来准备充分啊,这架势看来妹宝第一次保准是他的了。】 宁栀都快要失焦的瞳孔猛猛一阵,一滴墨洒在纸上,晕开一团,黑不见底。 一股恶寒顺着背脊直冲天灵盖。 她霍然起身,快步走到窗边,指尖挑开一丝缝隙向外望去。 暮色渐合,院墙外的阴影里,隐约可见几道不属于江家护院的陌生身影来回走动。 顾千渊,他竟敢如此猖狂! 这次,她不能再像上次那样用匕首了。 他显然有备而来。 宁栀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翻涌的惊悸与恶寒。 不能慌。 越是危急,越需冷静。 她绝不能像只雀鸟,被困死在这方寸小院,沦为他人掌中之物。 宁栀推开房门,脸上略带些许苍白的柔弱,然而那双眸低却划过一闪即逝的寒光。 她步履看似轻缓随意,朝着院外走去,仿佛真的只是寻常出门散心,出门透透气而已。 刚走出院门不远,一道挺拔的穿着暗红色劲装的身影,缓缓从不远处的海棠树后走了出来。 恰好拦在了她出府的必经之路上。 顾千渊抱着臂,斜倚在树干上,嘴角勾着一抹看似阳光却暗藏偏执的笑意。 那毫不避讳的目光恨不得将她牢牢锁住,从头到脚细细打量。 仿佛在欣赏一件即将到手的宝贝一样。 “阿栀。” 他声音放得轻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压迫感:“天色已晚,这是要去哪儿?” “我陪你。” 宁栀心跳如擂,遮在袖中的手止不住紧紧攥起,指甲深掐入掌心,用尖锐的刺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 她强压下转身逃离的本能,微微垂下眼睫,敛去眸中所有冷意。 再抬眼时,已是一副温顺怯懦,不堪惊扰的模样。 她微微屈膝,行了一礼,声音轻软,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仿佛被他吓到了一般。 “不,不劳顾将军费心……” “妾身只是心中有些憋闷,随意走走,万万不敢耽搁将军的正事。” 顾千渊闻言,非但没有不悦,脸上的笑意反而更深了些。 就如同看到猎物在徒劳挣扎般的兴味。 “无妨。” 他慢条斯理地轻笑一声,目光灼灼地盯着她:“我的正事,就是等你。” 顾千渊的语气愈发温柔,却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势在必得。 “去吧,随便走走。” “记得……早点回来,我就在这儿等你。” 第九章 来的刚刚好 顾千渊蓦然逼近,呼出的气都喷洒在她脖颈处,惹得宁栀颤颤。 她就像是被束缚住手脚的猎物,怎么都逃不出猎人的掌心。 宁栀心下森凉,但面上仍旧维持着那份恰到好处的柔弱。 她强压着惊慌咽下口水,“妾身只是去透透气,不敢劳将军久候。” 发尾被男人的指尖勾起,缠绕两圈后惹出一声轻笑。 “无妨。” 头发又落回身前,宁栀咬着唇,不再看顾千渊那仿佛能将她生吞活剥了的眼神,径直从他身侧绕过。 不过出府那么几步,却好似每一步都踩在刀刃上似的。 即便已经走出老远,她也能感受到身后那道灼热的视线,几乎要将她的背脊洞穿。 直到拐过回廊的尽头,才彻底脱离了顾千渊的视线范围。 宁栀一直紧绷的身子才放松了下来,随即而来的却是一股脱力般的虚脱。 她下意识地扶住冰凉的墙面,指尖止不住颤抖起来。 这并不是后怕,而是一种强压住恶心的抵触。 宁栀甚至被那股透入骨髓的恶寒惹得手脚发软,不得不靠着墙壁稍作喘息。 冷风穿过庭院,带来刺骨的寒意。 她闭上眼,脑海中一团乱麻。 啧,为什么偏偏是她? 这江家是虎穴,外面的顾千渊乃至另外两人,更是龙潭。 她费心费力找的郎君,为何都是那些虎狼之辈。 可日子再难,终究得过下去。 宁栀深吸了一口,冷气入肺,才让她清醒了几分。 脸上的彷徨褪去,她一步步朝摄政王府走去。 那是她唯一可为自己博得的出路。 【千渊宝宝都快把妹宝的背影盯穿了,在那儿闻手上妹宝留下的味道呢。】 【果然,比巴掌先到的是妹宝的香气,要是妹宝打他一巴掌,可要把他爽死了。】 【要不是天还没黑在江家不好动手,我们刚刚就要吃上饭了。】 纷杂的弹幕落入眼中,宁栀脚步飞快,本要一炷香的路程,她不到半柱香便到了。 可她来的不巧。 “王爷奉召入宫,尚未回府。” 门房恭敬疏离的禀报让她体内的血液瞬间冰凉,宁栀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攥着帕子,指节泛白。 裴栖云不在,那顾千渊怎么办? 【好耶好耶!千渊宝宝终于要主动出击了!】 【妹宝可别再走了,千渊宝宝正朝着这儿来呢。】 【这次要是被抓到,肯定要当场被掳走狠狠吃上了!】 【终于开饭啦开饭啦!】 弹幕眼前疯狂跳动,宁栀的嘴唇都要被咬出血来。 她不动声色,却暗自观察整理弹幕无意流露出的信息,然后小心的避开顾千渊派出的人。 可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她总不能在外头逛一辈子。 回江家是自投罗网,去客栈又太过显眼…… 宁栀无意识的咬着指尖,额间都覆了层薄薄的汗。 匆匆的脚步声响起,宁栀下意识的往身旁的小巷一缩。 本就瘦弱的身子缩在阴影处,可怜的紧。 “将军说了,人应当就在这处,仔细去找。” 身旁的脚步声更密了些,窸窸窣窣的,吓得宁栀眼眶都泛着泪。 早知这几人的脾性,她趁早歇停的在家,还有这弹幕,早不出现,偏生等她半只脚进了火坑才出现。 瞧瞧这些人说得那些东西,还像个人话吗! 宁栀憋着气,她最爱惜自个儿的命,要她这般妥协的给人当玩物,她自是不肯的。 硬忍回了眼中的泪,宁栀暗自将头上的钗握在了手中,垫着脚尖在小巷中左躲右藏的。 只好在顾千渊的人都是暗中寻她,没闹出太大动静,才给了她喘息的机会。 可那群人还是离她越来越近。 宁栀单薄的背脊微微弓起,顾千渊只是抓她,却不会要她性命,若是被发现了,她殊死一搏也要为自己挣出条路来。 可她这副模样,落在旁人眼里就像是只炸毛的猫儿。 哒哒—— 清脆的马蹄声骤然在身后响起,宁栀条件反射般回头。 一辆玄色马车不知何时停在了身后,车帘微掀,露出半张清俊如玉的脸。 “宁姑娘?可是发生了何事?” 清冷的嗓音坠入宁栀耳中,就如天籁一般。 紧绷的背脊瞬间松懈,她趁机快步走向马车,在距离三步时地方故意脚下一绊,整个人重重摔在了马车前。 “殿下救命……” 她声音里带着引人怜惜的颤抖,整个人像是受了惊的小鹿一般,带着濒临崩溃的哭腔。 然而无人看到她低头的瞬间掩去眼底的精光。 裴栖云来的……刚刚好。 若再迟一步,只怕她难逃被抓,若早一步,她就不会这般身形狼狈的被他瞧见。 单薄的身子颤颤落在马车前,任谁瞧了都心生怜惜。 马车帘子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起。 裴栖云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眸色深沉如墨。 “上来。” 简简单单两个字,却让宁栀骤然松了一口气。 宁栀在被搀扶上马车时,唇角不经意掠过一丝得逞的弧度,然而面上仍旧是那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她踉跄的坐在了先前坐过的软垫上,从始至终,裴栖云的目光都在牢牢的盯着她。 下一秒,男人的拇指印上,趁宁栀愣神间,掰开了她紧咬的下唇。 粉嫩的唇瓣上已微微渗出血来,艳的诱人。 裴栖云眼底晦暗一片,深幽似潭水。 他猝然的动作让宁栀丢了魂,等她回神之际,男人清风儒雅,似是做了一个再寻常不过的举动。 许是她多想了,人家只不过是顺手。 裴栖云目光清明,宁栀也只得当作是不在意,她拢了拢微散的衣裙,一道披风就朝她罩来。 上头好似还带着男人的体温,宁栀往后一缩,堪堪避开。 “殿下仁爱,妾身心领,只是这披风……” 宁栀恰到好处地顿了顿,长睫轻颤,眼底闪烁着几分惶恐不安。 “若是被人瞧见殿下将披风给妾身,只怕是有损殿下清誉。” 这幅欲言又止神情怯懦的模样,就是在意有所指长公主宴会上的事。 裴栖云闻言轻笑,自然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 然而他仍执着地拎着披风,微微倾身,嗓音低沉悦耳。 “宁姑娘多虑了。” “夜凉露重,若是着凉便不好了。” 第十章 求您救我 肩膀上落下重量,那带着他身上独有的沉水香的披风,已不容拒绝地罩在了宁栀肩头。 “况且,” 裴栖云慢条斯理地为她系紧领口,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她颈侧嫩滑的肌肤。 “本王行事,何须在意他人闲言?” 宁栀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指尖的温度,像烙铁般灼人。 她微微仰头,恰好对上裴栖云深不见底,丝毫不容拒绝的漆黑眸子。 “多谢殿下体恤。” 宁栀佯装乖顺地垂下眼睫,将半张脸埋进柔软的毛领中。 这几日她瞧得分明,裴栖云此人和外界传闻的一般,光风霁月,儒雅温和,可行事也护短的很,不是懦弱之辈。 就连弹幕也说不出几句他的坏话。 最重要的是,他位高权重,能压住那三头豺狼,也能全了她扶摇直上的心思。 宁栀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比他更适合的夫君人选。 柔顺的眉眼盈盈弯起,她嗓音温软。 “殿下,妾身的帕子好像落在车上了,不知殿下可曾看到?” 她胆子大了几分,娇娇地仰着面往上瞧。 “可是那方绣着栀子花的?” 见他答话,宁栀点点头,又似是觉得贴身的物件落进了男子手里,耳根处有些泛红。 她皮肤白,一点儿红都显得有十分,惹眼的很。 男人的嗓音有些哑。 “似是被下人收进了匣子。” 车马内就只有小桌上摆着一个木匣,宁栀半跪在蒲团上,支起半边身子去够。 摇摇晃晃间,玄色的披风下露出一截皓腕,修建的圆润的指尖向前够着。 直往人心尖上挠。 宁栀的美是娇媚勾人的,如她身上的玉兰香一般,菟丝花似的依附盘绕,让男子忍不住呵护。 她自己也知道。 粘稠的感觉再度爬上背脊,宁栀垂下的眼睫颤颤。 下一刻,手腕被擒住,裴栖云微微倾身,只抬手就打开了小桌上的木匣。 里头空空一片,哪有什么帕子的影儿。 裴栖云眼神清正的将她扶稳,身子不动如山。 “抱歉,许是被下人弄丢了,改日本王赔你一方新的。” 手腕的炙热仿佛还刻在上头,宁栀感觉自己的脉搏跳得极快。 可男人太过儒雅,那接触只有片刻。 宁栀心头有些失落,但听到裴栖云的话后,眼神一闪。 她正愁没机会和他有接触。 “一方帕子而已,劳烦王爷了。” 只不过在她瞧不见的地方,裴栖云骨节分明的手指在袖口处摩挲片刻。 “不劳烦,只是你为何如此惊慌,可是发生了什么?” 似是回想到了什么,宁栀轻咬唇瓣,贝齿在淡粉色的唇上留下一点痕迹,就连声音染上一丝哽咽。 瑟瑟的模样任谁看了定然都不忍丢下她不管。 “方才在巷子里,有几个登徒子……” 宁栀故意欲言又止,长睫微垂,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一片阴影。 余下的话不用多说,裴栖云就听的明白了。 毕竟宁栀不能直接点明是顾千渊。 说是当朝将军派人当街掳人,谁会信呢? 裴栖云眸色 微深,再听见登徒子冒犯时,眼底威压骤显。 又怕是吓到人,火速敛下。指尖在膝头轻轻点了点:“哦?竟有人敢在天子脚下如此放肆?” “妾身……妾身也不知是招惹了谁。” 宁栀将脸埋得更低,声音细若蚊蚋:“走投无路之时,幸得殿下相救” “白日落了水,晚上又遭人围堵,妾身只求一个安稳罢了,怎就如此艰难……” 裴栖云沉默的打量着宁栀凄凄掩面的脸庞半晌,指尖不住蜷缩起。 然而那双眸子晦暗不明,令人根本猜不出他此刻在想什么。 她声音戚戚,所求不过一个怜惜。 “殿下……” “摄政王安。” 宁栀刚打算继续卖惨,马车外就传来一道清朗的男声。 是顾千渊,宁栀不会认错。 她连忙往弹幕看去,才发觉早在她上马车时,顾千渊便亲自来寻她了。 【那几个家丁真废物,找个人都找不到。】 【好耶!千渊宝宝亲自出马了!赶紧把妹宝抢走吧!】 【这裴栖云怎么回事啊?我记得这文里也没他什么事儿吧?】 车帘被夜风掀起一角,宁栀浑身一僵。 只透过车帘缝隙,宁栀刚巧和顾千渊那暗藏阴鸷的眸子对了个正着。 顾千渊骑着一匹通体漆黑的骏马,似笑非笑地拦在马车前方。 他殷红的披风猎猎作响,像极了来索命的艳鬼。 车帘落下,宁栀下意识藏进披风的手都在抖。 “微臣无意惊扰王爷车驾,只是与宁姑娘约好了一同赏月,许是她忘了时辰,才特此来接。” 【哇哇哇,千渊宝宝站起来了,当众来接妹宝,霸气啊。】 【看着有礼,实则急死了吧。】 【今晚终于能吃上肉了!千渊宝宝冲呀!】 捣乱的弹幕更扰人眼,宁栀咬着唇,只觉得周身的气温都冷了下来。 裴栖云的目光向她扫来,他没出声,可宁栀却知道他在问她。 可她无从开口。 她总不能说自己能凭空看见一些字在眼前飘,那些字还说顾千渊不是个好东西,想将她禁锢在身侧。 只怕她刚说出口,就要被丢下马车。 可一想到弹幕上不堪入目的话会变成她的结局,宁栀就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她垂下眼睫,在车内烛火映衬下,那张本就精致的面容更添几分脆弱的美感。 宁栀颤颤抬眸,一滴泪珠悬在睫毛上,将落未落。 她抓住裴栖云垂下的手,就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 “王爷,求您救我。” 似是怕被听到,她的声音放得很低,几乎是气音喷在他手上。 挠得人心痒。 裴栖云狭长的眉目低垂,身后被烛火映出的影子半遮住了温和的眉眼。 像是等待猎物上门的狼外婆。 可手边的兔子还无知无觉,巴掌大的脸挂着泪痕,瞧着可怜的紧。 “王爷,不知宁姑娘可在车驾上?” “可否让微臣一见?” 似是不耐,外头的马蹄声渐近,声音大的仿佛就在帘外。 宁栀垂下的眼睫被这声惊得猛颤。 第十一章 脱离魔爪 耳旁似传来一声轻叹。 下一瞬,一双有力的臂膀锢住了她的腰。 天旋地转,宁栀回神时,人已然坐在了男人的大腿上。 烙铁似的触感硌在她的软肉上,裴栖云抱的毫不费力,她就像个娃娃似的被他拥在怀里。 这个感知让宁栀脸蛋一红。 鼻尖充斥着男人的清冽气息,腰后的手一收,娇小的身子便完全罩在他宽阔的肩下。 宁栀微微仰头,只能瞧见他锋利的下颌。 她不知,在那之上,男人晦暗的眼神如泥沼般压抑厚重,似是要将人拆吃入肚。 宁栀莫名冷得一颤。 怎么总感觉自己好像羊入虎口?不该吧…… 骨节分明的手指撩开车帘,宁栀顾不得想那么多,身子紧绷,将脸半埋在他胸前。 从外看去,只瞧见一个娇娇软软的人儿在男人怀中,姿态亲昵。 “顾将军,本王方才没听清,你在找谁家小姐?” 裴栖云的声音依旧平静,若不是怀中抱着个女子,只怕谁都觉得他温和儒雅。 顾千渊凝着那道背影,似要将她盯穿。 他方才分明看见马车内有一双极似宁栀的眸子。 勒着缰绳的手一紧,马蹄踏步前挪。 “顾将军。” 低沉的声音蓦然惊醒了顾千渊。 裴栖云虽坐着,抬眸间的暗芒却慑得顾千渊再不敢踏前一步。 “微臣失礼。” 顾千渊后退,左想右想里面的人也不会是宁栀。 她一介孤女,又如何会被摄政王拥着? 后背已然沁出冷汗,他只能俯身告退。 诺大的卧房内,已被布置的温馨喜庆,却丝毫没有女子身上清甜的玉兰花香。 “砰——” 顾千渊把布置的东西砸了个彻底,心头忍耐的欲望难消。 【啊啊啊啊千渊宝宝好可怜,辛辛苦苦让人准备的喜房全给砸了,那可是他精心为妹宝准备的啊。】 【看到千渊宝宝准备的那些东西……已经能想到今晚妹宝会被折腾成什么样了,好可惜。】 【不过千渊宝宝没打算放弃吧,实在不行到时候他们仨一起上,嘿嘿,区区三根。】 看着弹幕上露骨的话,宁栀只庆幸自己今晚逃离了魔爪。 不然从今夜之后,她只怕成了别人床榻上的玩物。 这般想着,宁栀愈发觉得事态紧迫。 她微微仰头,却依旧保持着惊魂未定的柔弱姿态,眼睫轻颤着望向裴栖云:“多谢殿下解围……” 她话音未落作势起身,然而身子轻轻一晃,恰似弱柳扶风,险些栽倒。 手指下意识攥住了裴栖云的衣袖。 匆匆一瞥,宁栀似是瞧见了衣袖中一闪而过的物件。 似是……一只帕子? 只是裴栖云伸手虚扶间,那帕子便没了影。 “妾身失礼了。” 宁栀垂下眼睫,露出一截白皙脆弱的脖颈:“许是方才受惊,现下腿软得厉害。” “无妨。” 宁栀心中生了疑窦。 他方才不是说帕子丢了么?那他袖中的是什么? 难不成是他想收着自己的私物…… 宁栀心中千转百绕。 她小心翼翼打量着眼前人,可他脸上仍旧是温和一片,就连扶她都隔着距离,就像是只为她解围。 她眼神灼灼,裴栖云自然注意到了。 “殿下宽厚,方才妾身丢了方帕子都叫殿下找,倒是显得小气。” 宁栀抿着唇,将话题拉回手帕。 裴栖云眼神一闪,“在本王这处丢的,自然要赔你。” 吱呀—— 马车忽而晃了一下,宁栀就势打翻了茶盏。 略凉的茶水洇湿了衣裙,她慌忙去擦。 裴栖云依旧端坐着,侧脸清冷如玉,唯有那双深邃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暗芒。 倒是聪慧。 他心头微哂,如她的意将手伸入袖中。 宁栀正佯装擦着衣裙,可眼神却止不住的往他衣袖处瞧,眼眸微亮。 可拿出的仅是一张深蓝的帕子,上头绣着的也不是栀子花。 骨节分明的手递在宁栀身前,还伴着那方不属于她的帕子。 可她方才瞧见的分明是白色的绣帕。 掩下思绪,宁栀匆匆道谢。 “殿下,江府到了。” 随着马车停稳,两人间的距离分开。 裴栖云先一步下车,而后极其自然地朝她伸出手。 宁栀身形一顿,犹豫着还是将手轻轻搭在他掌心。 她正要借力下车,却觉腰间一紧,整个身子瞬间腾空,没忍住轻呼一声。 裴栖云竟直接揽住她的腰,将她稳稳抱了下来! 这个动作行云流水,看似体贴入微,却不容宁栀拒绝。 他的手臂结实有力,隔着衣料都能感受到那份坚实如铁的力量。 “殿下……” 宁栀轻呼一声,脸颊染上薄红。 即便她有想过要与之亲近,却没想到他竟会直接当众抱了她…… 裴栖云并未立即松开手,反而就着这个姿势微微俯身,在她耳边低语道。 “腿软便好好歇着,别跌了跤。” 他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深意。 直到确认她站稳,他才从容退开半步,仿佛方才的亲昵只是出于礼节。 月光下,他玄色衣袂拂过台阶,身姿挺拔如松。 回眸望去,他依旧是那个矜贵疏离,高不可攀的摄政王。 宁栀慌乱片刻,只瞄了一眼,便匆匆回了房。 望着架上的披风,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心中始终惦记着那方丢了的手帕。 当真……丢了么。 镜中的女子一双眸如秋水送波,唇角勾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第十二章 连本带利的还我 次日清晨,阳光透过窗棂洒进宁栀简陋的闺房。 她寄人篱下的住在江府,能有个院子便不错了,哪里还能挑挑拣拣。 不过此处虽然偏远了些,倒也安静。 宁栀正对着镜子梳妆,她回想了一晚上从裴栖云袖间看到的丝帕,怎么看都像自己的那方。 可无论是不是,她都得尽快探出自己在裴栖云心中的分量。 不然瞧顾千渊那架势,只怕再慢些就要成为他床上玩物。 只是还不等她细想,江安便毫不客气的推门而入,还嫌弃的掩了掩鼻。 透过铜镜,她的动作宁栀一点儿也没错过,敛着眉眼,她柔声细语。 “表姐今日怎有兴致来?” 江安仿佛才想起来自己是来干嘛的,嘴角娇娇挂上抹虚伪的笑。 “今日我想去玲珑阁瞧瞧新到的布料,表妹陪我同去可好?” 宁栀执梳的手微微一顿,玲珑阁是京城贵女们最爱的去处。 江安素来嫌她寒酸,从不曾邀她同行。 今日却这般殷勤,甚至还不嫌累跑到她这穷酸地? 宁栀弯起的柳眉一颤,正要开口婉拒,门口便多出一道人影来。 是江澄。 这是女子闺房,他倒是不避讳的走进,恼得宁栀恨不得给他两巴掌。 表哥表妹的,最容易传出私话,这要是被人知晓,岂不毁了她的名声! “我下了学瞧着安安往这儿走,就跟过来瞧一眼,表妹今日的气色真好。” 江澄却恍若无知无觉般,目光灼灼地打量着她。 那道目光宁栀不陌生,她在那三人身上都感受到过。 不好的预感传上心尖,宁栀咬唇。 “表哥谬赞了,只是表哥到底是男子,我的闺房……” 她话还未说完,就被江澄打断。 他不甚在意的挥挥手,“这有何关系,表妹自幼就住在家中,怎倒如今反而与我生分了起来。” “不知表妹和安儿要去何处?不如我来送你们。” 他端着大义,当真是翩翩君子的模样。 可说话前先将他那恶心的目光收收!她不信他不知男女大防! 宁栀反胃至极,可偏生无法反驳。 【啧,这人能不能滚远点儿?】 就在这时,宁栀眼前突然闪现一条弹幕,惹得她一怔。 这些看客往日都是为她和男人不自爱而兴奋,怎么今日反倒是发了火气了? 【嘴上说要送人,实际上就是拿准了妹宝和江安不和,打算等江安走了捡漏吧?】 【楼上说的对!江澄今天差点在后院假山后强要了妹宝,幸好千渊宝宝路过救了妹宝,不然就被这猥琐男得逞了!】 【但妹宝衣服都被撕破了,还是让这猥琐男香到了,啧。】 【这家人没一个好东西!】 一群激动的弹幕骤然闪过,宁栀指尖猛地收紧。 果然……她原本只以为他生了龌龊心思,没成想江澄竟还真敢对他动手,霎时间出了一身冷汗。 宁栀火速抱上江安的胳膊,“表姐盛情,我怎好推辞?” “不过就不劳烦表哥了,表哥刚下学想来辛苦得很,这点小事怎好再叨扰。” 她柔顺的看向江安,“我们这就走吧?” 江安被宁栀突然的动作弄得一愣,不过看她这么听话,心里倒是舒服了不少。 她瞥了江澄一眼:“大哥还是去温书吧,女儿家的事就不劳你操心了。” 说着江安便佯装亲热地挽起宁栀的手臂往外走。 谁也没注意到江澄看着二人离去背影时,眼底一闪而过的暴怒。 平常宁栀不是和江安互看不顺眼吗?怎么今天就答应一起出门了! 这煮熟的鸭子就这么飞了?! 宁栀强忍着甩开她的冲动,任由江安假惺惺地扶着自己出门。 直到走出江府大门,宁栀才轻轻抽回手,面上依旧带着浅笑:“表姐今日怎么突然想起去玲珑阁了?" 江安眼神闪烁,假意整理着衣袖:“听说来了批苏绣的新样子……” 她突然压低声音,眸底闪过一抹复杂与嫉妒:“对了表妹。” “我听门房和管家说,昨日是摄政王亲自抱你回府的?” 宁栀眸光一闪,眼底闪过些许了然。 原来是为了这事儿。 宁栀垂眸掩去眼底的讥讽,声音娇软:“殿下仁厚,见我受惊腿软,才援手相助。” 她故意顿了顿:“表姐也知道,殿下最是重礼,岂会逾矩?” 江安将信将疑,还欲再问,却被宁栀轻轻挽住手臂。 “快些走吧,听说每次玲珑阁上了新品,都是去晚了就抢不到了。” 两人相携的身影看似姐妹情深,实则各怀心思。 宁栀唇角噙着淡淡的笑意,眼底却一片森寒。 既然这些人不肯给她安生,那就让他们狗咬狗算了。 玲珑阁不愧是京城贵女最爱去的地方,老远便瞧见门前车水马龙。 各府小姐的软轿香车络绎不绝。 宁栀刚由江安半拉半拽地下了马车,还未站稳,便敏锐地察觉到一道灼热的视线黏在自己身上。 她下意识地抬眼望去,只见不远处一株垂柳下。 一身绛紫锦袍的薛瞻正摇着一把折扇,目光毫不避讳地落在她身上。 宁栀只当看不见他,巴不得离他有多远是多远。 可她想逃,薛瞻却不放过她。 宁栀前脚踏进店门,薛瞻后脚就跟了上来。 身后的目光黏腻,宁栀想注意不到都难,更难的是,江安满头心思钻进了衣料中,全然把她抛却再后。 身边无人,宁栀愈发不安。 只在一处蜀锦前,身后就贴上来一道滚烫的身躯。 “姐姐也喜欢这料子?” 薛瞻的声音贴着她耳廓响起,折扇不紧不慢地轻点缎面,玉质扇骨暧昧地擦过她手背。 【啊啊啊薛瞻来了!这眼神绝了!】 【探花郎声音也太酥了吧!妹宝快从了他!】 【一夜七次!就现在!】 宁栀胃里翻江倒海,正要躲闪却被他一把扣住手腕按在心口。 隔衣料传来剧烈心跳,他声音哑得厉害:“姐姐好狠的心。” 他长睫微垂,眼尾泛红,那张貌比潘安的脸染上委屈时格外动人。 “昨日见你跟别人走,我这里疼得发疯。” 她挣扎着被他拽进怀里,“那日山上惊鸿一瞥,我日夜都想得发疼……” 这近 乎调情的露骨低语让宁栀瞬间汗毛倒竖。 宁栀惊得猛地后退撞上货架,他趁机压下来,折扇轻佻地挑起她下巴。 “小心。” 他轻笑,目光扫过她微敞的领口,声音缱绻中却仿佛淬了毒似的:“这料子裁成寝衣……定比穿在姐姐身上还美。” “姐姐欠我的……” 他忽然俯身,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耳畔:“今夜连本带利还我。” 第十三章 瓜掰一掰也能吃 “薛大人……我表姐还在外边……” 宁栀睫羽轻颤,声音又软又怯,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慌。 心中却恨恨咬牙,这登徒子,简直是流氓行径! 即便她推拒,薛瞻也和瞧不见一般,反拉着她进了帷幕之后。 这方寸之地,宁栀能感受到紧贴着自己的滚烫,一寸寸的逼近。 察觉她的抗拒,薛瞻一双漂亮的凤眼垂下,蛊惑的声音含了委屈。 “姐姐如今攀了高枝,眼里就再容不下旧人了?” 他分明瞧见摄政王昨日抱着她离去,骨子里的渴愈发难捱。 摄人心魄的脸上染了红,欲望难消。 【卧槽!薛瞻A爆了!】 【明显是被昨天裴栖云刺激到了!我们薛瞻宝宝可是一夜七次啊!】 宁栀抿着唇,觉得愈发没道理。 谁同这淫魔是旧人!她分明和他半分关系都没有,凭什么和裴栖云接触就要来骚扰她。 但若直接硬碰硬,她怎比得过一个大男人。 闹大了对他无碍,确是毁了她的一辈子,实在不公。 心思百转,宁栀再仰起脸时,眼中瞬间盈满水光,声音软得发颤:“别在这……” 她微微侧头,露出纤细脆弱的脖颈线条,呼吸急促,仿佛怕极了。 “这么多人…若被瞧见…你我的名声就…” 她的示弱与为他考量的姿态,果然让薛瞻动作微滞。 那张勾人的脸愈发靠近,他低头想去蹭她,“那姐姐说,去何处?” 就是现在! 趁他俯身的刹那,宁栀眼中柔弱尽褪,猛地屈膝狠狠顶向他胯下! 若是从前,她是不敢下这般重手的,也不知是不是和裴栖云接触的多了,也让她生了几分霸道。 “呃啊!” 薛瞻猝不及防蜷缩下去,发出一声压抑痛苦的闷哼,脸色惨白如纸。 宁栀猛地推开薛瞻,踉跄着拉开距离。 她急促地环顾四周,却听到帷幕外人声逼近。 “表妹?奇了怪了,人去哪儿了?” 只听到外头似是江安寻来,而通往正厅的出口方向,隐约可见薛瞻带来的小厮正守在那里! 往前走,若被江安发现她这般模样,定然不会替她遮掩,只怕声明尽毁。 往正厅走,只怕会被拦下,届时…… 没有丝毫犹豫,宁栀转身翻上侧窗,裙裾被窗棂勾住的撕裂声她也毫不在意。 下一秒,身体跌落于屋檐上,瓦片在她脚下发出危险的碎裂声。 宁栀心下一沉,虽知是二楼,却没料到屋檐如此陡峭脆弱。 从这下去,只怕她不死也得半残。 【妹宝这是干嘛啊?怎么还玩起命来了?!】 【还不是你家薛瞻跟个猥琐男似的,反正我是单推顾千渊,妹宝快跑,薛瞻追来了!】 看见弹幕,宁栀冷汗直流,身子下意识的往远处逃。 身后薛瞻不断的骚扰,在她心中危险程度已经远大于脚底的砖瓦。 若能从此处跨过去,便能直接到临侧商铺上,到时脱身就方便多了。 宁栀想得好,却忘了脚下的砖瓦已经颤颤,还不等她抬脚就簌簌的要往下坠。 眼看着她整个人悬悬欲坠,千钧一发之际,巷口骤然响起清脆马蹄声。 一道玄色身影疾驰而来,衣袂翻飞间已控马至屋檐下。 那双清冷如玉的凤眸此刻凝着沉沉暗色,仿若黑洞般,牢牢锁住屋檐上的身影。 “跳。” 男人嗓音清越如碎玉投冰,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宁栀慌乱之间对上他视线的刹那,心头猛地一跳。 可脚底的砖瓦可不等她犹豫,她咬紧下唇,将心一横狠狠闭眼,径直跳下。 “咚——” 心跳落进肚中,坚实的臂膀稳稳拢住身子。 宁栀察觉到自己的腿都在抖,在抖说明腿还在。 她这般美的人,可不能残了缺了。 少女柔软的躯体撞进胸膛,带着淡淡的栀子香,他眸色倏地暗沉下去。 宁栀惊魂未定地攥紧裴栖云的衣襟,抬头正对上他深不见底的眼眸。 她发髻散乱衣袖破损,手臂上渗血的擦痕在怀中格外刺眼。 裴栖云目光在她伤口停留一瞬,眸色骤然转深。 虽面上依旧平静,周身威压却让空气都凝滞了几分。 “又跑哪儿去了?果真是乡下来的端不上台面。” 江安左找右找不见宁栀的身影,一边嫌弃一边拨开人群寻了出来。 刚绕到侧门,想看看宁栀是不是等在外面。 可眼前的一幕却让她猛地刹住脚步,惊得瞪大了眼睛。 只见摄政王高踞马上,将衣衫不整的宁栀紧护怀中,他望向宁栀的眼神,分明就是男人瞧女人时的占有。 江安不会看错! 她捏紧了手,恨的咬牙。 这小浪蹄子,何时勾搭上了摄政王!还哄骗她王爷只是儒雅。 再是儒雅,也没有将人抱进怀里的儒雅法! 可还不等她出面,男人的声音就已经回荡在小巷。 “查封此店。” 令下瞬间,精锐侍卫已扼守所有出口。 江安顿时吓得大气不敢出,眼睁睁看着宁栀被裴栖云的披风彻底裹住,下意识地缩回门后,只敢偷偷探出半个脑袋。 交代完毕后,裴栖云这才微微低头,目光落在怀中惊魂未定的宁栀身上。 “可有哪里不舒服?” 温润的嗓音让宁栀骤然回神,微微摇头。 她倒没想过会这么巧的在这里碰上裴栖云,也没想过会被他救下。 可他如何会在此处?玲珑阁是卖女子之物的地方,他要买给谁? 惊吓后杂乱的思绪笼罩着宁栀,让她完全没听见裴栖云先前的吩咐。 许是她的眼神太过赤裸,裴栖云柔声解释。 “我奉旨追查敌国细作,亲眼看他钻进了玲珑阁里,这才追来。” 这一句解释,倒是让宁栀红了脸。 她觉得自个儿就像揪着夫君查岗的妒妇,这可不成! 她还不知道自己在对方心中的分量,摄政王向来温和宽待,若当真是她自作多情……那她也要让他的无情变成有情! 弹幕说的结局,她才不要经历! 第十四章 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 “多谢殿下,只是一些擦伤,我无妨的。” 她没有再称妾身。 宁栀有些紧张的抿直嘴角,小心翼翼的去觑男人的反应。 裴栖云手腕微动,骏马在原地踏了几步停下。 他端坐马背,玄色披风衬得身形挺拔如松,周身威仪不减。 但垂眸看向怀中宁栀时,那惯常的清冷眸光里却含了一丝极难察觉的审度与温和。 “擦伤也要小心处理。” 他似是没有听出她改了称呼,声音依旧清越平稳。 “前方茶楼清静,可整理仪容。” “玄七,为宁姑娘引路。” 一名侍卫无声上前拱手。 宁栀张了张口,看着已经躬身的侍卫,最终还是咽下了拒绝的话。 裴栖云像是没注意到她偷偷改了称呼,你我相称,倒更显得亲昵。 既如此,她何必拒绝裴栖云的好意,现在这幅样子着实不宜见人,便乖巧的跟着玄七去了茶楼。 一进厢房,她发觉这位置刚好看的清玲珑阁外的情况。 “殿下,此处可疑之人尽数抓捕,请殿下过目。” 宁栀与江安站在巷口阴影处,微微抬眸看去,只见几名玄甲侍卫押着几个可疑之人走了出来。 而其中,一个身形踉跄,面色惨白如纸的男子走了出来。 可不就是那薛瞻吗? 他紫袍凌乱,发冠歪斜,哪还有平日探花郎的风流倜傥。 裴栖云端坐马上,玄色披风衬得他身姿如孤峰积雪。 目光淡淡扫过薛瞻,疏淡的眸底划过一抹暗芒,他修长的手指轻抚马鬃,语气清冷平淡。 “此人形迹可疑,仔细审问一番。” 侍卫会意,当即一左一右架住薛瞻,迫使他跪在街心。 一人取出搜身的铁尺,当众仔细拍打他周身衣物,动作粗暴丝毫不予颜面。 另一人则掏出笔录册子,高声喝问:“姓甚名谁?来此作甚?” 薛瞻何曾受过这等折辱,脸色涨得通红:“放肆!我乃陛下钦点探花!” 围观的贵女们纷纷掩面,却忍不住从指缝偷看那位始终神色温和的摄政王。 这,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面对人群之间的议论声,裴栖云眉眼低垂,长睫在眼下投出淡淡阴影,仿佛眼前血腥与他毫不相干。 “哦?” 裴栖云薄唇轻启,声音依旧温润,示意侍卫继续。 “细作最擅伪装,仔细查验。” “是!” 侍卫当即加重手上力道,铁尺重重拍在薛瞻肩背。 这一下铁尺拍下去,直接给薛瞻扑通一声拍在了地上,脸颊狠狠擦着地面,沾了一片尘土狼狈不堪。 薛瞻脸色难看至极,却在众目睽睽之下毫无反抗能力,只能任由侍卫将他按在地上翻找凭证,绛紫锦袍顿时沾满污泥。 围观的贵女们窃窃私语,有相识的已经认出薛瞻,却不敢上前。 挣扎间,他发髻散乱,额角磕在青石板上渗出鲜血。 “殿下,我真是薛瞻!” 薛瞻此时也顾不得什么体面了,他最重自己那张脸,连忙大喊出声。 这一喊倒让原本站在人群之后寻觅宁栀的江安一愣。 江安猛地扭头看向薛瞻,挤出人群惊呼:“天啊!这不是薛探花吗!” 裴栖云终于慢悠悠抬起眸,抬手:“且慢。” 他缓步下马,玄色靴履停在薛瞻面前,俯身时袖间冷香拂过:“原是薛探花。” 他取过侍卫手中的铁尺,用尺端轻轻抬起薛瞻的下巴,语气温和得令人胆寒:“本王公务缠身,倒是没认出薛探花。” 简单一句话,就轻轻揭过。 每个动作都优雅从容,却让薛瞻屈辱得浑身发抖。 是真没看出,还是故意的?! 可偏偏就算他是故意的,薛瞻也不敢怎么样。 薛瞻满脸污泥混着血迹,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却说不出话。 裴栖云取过雪帕擦拭尺端,随手弃于地上:“送薛探花回府。” 这优雅从容的模样,仿佛方才下令羞辱人的不是他一般。 宁栀在茶楼雅间内凭窗而立,将楼下的情况尽收眼底。 她垂眸看着薛瞻被侍卫当众按跪在青石板上,那身象征风流的绛紫锦袍沾满污泥,发冠歪斜,额角渗血的模样,唇角不自觉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呜呜呜我的瞻宝怎么被欺负成这样!】 【这摄政王什么来头啊?下手太狠了吧!】 弹幕都是替薛瞻哭嚎,宁栀却觉得心中郁气舒畅不少。 她看着裴栖云优雅从容地俯身,用铁尺抬起薛瞻下巴的那一幕,竟觉得这男人此刻格外顺眼。 见场面已近尾声,她对镜简单理了理微乱的鬓发。 刚步出茶楼,不远处的江安一眼就看了她。 她故作关切地上前打量她破损的衣袖:“表妹这副样子……” “莫非方才看衣料时遇上什么登徒子了?” 她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周围人听见:“我就说那些绣娘不该往偏僻处引客……” 宁栀任由她拉着袖子,垂眸不语,长睫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江安见她沉默,以为她心虚怕了,气焰更盛,声音又拔高了几分,带着恶意的揣测。 “这模样,可是被那贼人得逞了?” 话音刚落,宁栀倏然抬眸! 那一瞬间,她眼底惯常的柔弱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彻骨的森冷,如同淬了冰似的,直刺人心! 那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警告与压迫感,竟让江安呼吸一窒。 后面所有编排好的污言秽语都卡在了喉咙里,下意识地松开了手,骇得后退了半步。 周围空气仿佛都凝滞了。 然而,这骇人的气势只出现了一刹那。 快到江安几乎以为是自己眼花。 再定睛看时,宁栀已微微侧过脸,眼圈微红,声音轻软委屈,带着颤音:“表姐慎言。” “我这伤不过是刚刚被木架子划破了而已,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哪来的什么歹人?” “表姐这般胡言乱语,若是传了出去,是想毁了我的清誉吗?” 江安被怼的一时哑然,四周人看着她的眼神也带了几分嫌弃。 此时裴栖云已查完前厅,正朝后院走来。 宁栀忽觉背脊一凉,猛然回头看去。 只见自己身后正是厨房的方向,好似在半掩的门缝里,有道阴鸷目光一闪而过。 她心下一凉,宁栀素来敏锐,这是她多年寄人篱下练出的反应。 她笃定自己没看错。 几乎没有犹豫,宁栀快步走向裴栖云。 刚刚递了手帕的侍卫自然不敢阻拦。 她上前一步轻轻拉住他衣袖,裴栖云回眸挑了挑眉。 “可是有什么事?” 他话音刚落,便见宁栀倏然踮起脚尖,凑近他耳畔。 她顺滑的发丝若有似无拂过他下颌:“殿下,厨房……” 裴栖云顺势俯身,亲密的姿态惹得江安捏紧了帕子。 第十五章 试探在他心中的地位 裴栖云面上依旧维持着倾听的姿态,指尖却几不可察地朝身后打了个手势。 玄甲侍卫悄无声息地朝厨房合围而去。 他并未立刻拉开距离,反而就着宁栀靠近的姿势,微微偏过头。 “别怕。” 那两个字轻得好似叹息,指尖无意地擦过她冰凉的手背,一触即分。 快得仿佛只是错觉。 可,真的是错觉吗? 宁栀不知道,但她知道,男人不只爱柔弱的女子,还爱柔弱的女子为他们生出勇气。 这种反差,若戳进男人的心头,只怕像一剂刚烈的猛药般催化。 她攥紧裴栖云的衣角,鼓起勇气。 “我刚刚似乎看到那人眼角有疤。” 这句话代表她见到了细作身上的特征,也将她自己置于了危险之中。 宁栀心里也清楚,但她不能次次希望裴栖云英雄救美,顾千渊步步紧逼,她只能铤而走险。 厨房那扇半掩的门被猛地撞开,那人显然是藏不住了。 【卧槽!这不是那个赤黎的三皇子吗?】 【他看妹宝干嘛?难道因为刚才妹宝告密?!】 【楼上在说什么废话,不过不只是因为妹宝吧,我感觉这个三皇子应该更恨裴栖云才对,毕竟是裴栖云大胜赤黎。】 心中警铃顿起,宁栀爱惜极了自己的小命,虽然她想刺激自己在裴栖云心中的地位,但她不想把小命赌了出去。 身后的目光如芒在背,宁栀吓得一缩,直接撞进了裴栖云怀中。 可她此时却也顾不得什么风花雪月,满脑子都是以裴栖云的武功,应该不会让自己被细作抓走的吧? 纤细的背脊颤颤,可怜极了。 黑衣人看似往宁栀的方向猛冲,但也知道如果硬碰硬肯定打不过裴栖云。 不过是声东击西罢了。 黑巾下薄凉的嘴抿出抹得逞的笑容,他蓦地转变路径。 这一次,直直朝着江安而去! 本为了护卫裴栖云而回撤的玄甲军反应迅速,但还是慢了一步。 一只寒光凛冽的匕首,已然抵上江安的颈侧。 这一切发生不过瞬间。 “都别动!” 那黑衣人嗓音嘶哑,面巾之上露出的双眼凶光毕露:“再上前一步,我就杀了她!” 江安吓得魂飞魄散,浑身瘫软如泥。 此时她哪里还记得世家贵女的仪态,忍不住涕泪横流地尖叫起来。 “救,救命!殿下救我!” 裴栖云将宁栀从怀中转而护到了身后,黑沉的眼眸压下寒光。 “放开她。” 那男人却和听不见似的,眼神不住的往宁栀身上跑。 他刚刚躲在厨房,第一眼就看见了这双干净脆弱的眼睛。 还告他的密,这看似柔弱的小女子胆子倒是大。 然而宁栀此时却不怕他,如今挡在她面前的人这么多,宁栀不怕他还能威胁到自己。 “你我之间的事,与旁人无关,你若想报仇,我就在你身前。” “无关?” 男人收回目光,唇间发出一声轻笑,“裴栖云,你还真当我是君子呢?” 他骤然将匕首压紧,江安颈间瞬间就渗出血线,惹得她不敢再动,可哭声还是断断续续的嚎来。 裴栖云眸光骤然转冷,只微一抬手,玄甲侍卫的包围便无声收束,如铁桶般困死所有退路。 “放开她。” 裴栖云声音依旧平稳,却裹挟着骇人的寒意:“本王最后说一次。” “我若是不放呢?” 男人非但不惧,反而挑衅的望向裴栖云。 宁栀敏锐地瞥见一道熟悉的玄色身影。 是刚刚护送她的侍卫玄七。 玄七正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自歹人身后阴影中逼近,眼神凌厉,紧捏剑柄。 他步步靠近男人,宁栀也暗暗松了口气。 先前看裴栖云对这个侍卫的态度,想来是他贴身的护卫。 能在摄政王身边的人,只怕没有废物。 宁栀虽然不喜江安,可也不希望她在贼人手中丢了性命。 还是和她出来时丢了性命。 舅母看她本就不顺眼,如果江安真出了什么事,她在江家也呆不下去。 宁栀暗暗朝着江安打眼色,示意她身后有人。 但江安被吓破了胆子,哪里管什么眼色。 她只听到男人要杀了她。 瞬间,她爆发出竭斯底里的尖叫。 “啊啊啊别杀我!走开!走开啊!” 本瘫软如泥的身子爆发出一股力量,涕泪横流地胡乱挣扎。 没挣脱男人,反而一脚踹翻了旁边架着的竹篓。 那竹篓牵扯着货架,霎时间杂物哗啦倾倒,烟尘弥漫。 宁栀也被江安这突如其来的操作吓了一跳,却没有惊慌往外逃。 她心知这种时候在裴栖云身边才是最安全的,但心中忍不住暗骂一句。 蠢货! 被尘土迷了眼,包围的侍卫脚下微乱,原本密不透风的包围圈出现一丝缝隙。 “小心!” 裴栖云低沉的声音在宁栀耳畔响起,惹得她心尖儿一颤。 几乎是同时,他宽大的披风猛地一旋,将宁栀严严实实地护入怀中! 数支弩箭呼啸着从对面屋顶射来,铺天盖地般飞了过来,逼得侍卫们攻势一滞! “有埋伏!” “保护殿下!” 宁栀的脸颊紧贴着裴栖云滚烫的胸膛,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腔震动和沉稳的心跳。 他的一只手臂紧紧的环在她腰间,将她箍在怀里,力道强势不容挣脱。 另一只手已按在腰间佩剑上,周身杀气凛然。 然而他低头看向她时,声音却压得极低,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沉稳。 “别怕,待着别动。” 那温热的气息拂过她耳廓,与他周身散发的冰冷威压形成诡异的对比。 宁栀控制不住的瞳孔震颤起来,却很是听话的顺势回抱了过去。 整个人隐匿在了他的披风之下。 趁这混乱,那男人猛地将尖叫的江安朝侍卫方向狠狠一推。 旋即身形如鬼魅般疾退,一把抓住对面屋顶垂下的绳索! 一名黑衣死士迅速接应,两人瞬间消失在屋檐之后。 【跑了?!这都能跑?!】 【江安这个猪队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和赤黎王子这梁子结大了!妹宝危!】 第十六章 怜悯,还是另有所图? 敌国王子因江安那个蠢货而跑。 这梁子结得猝不及防,且毫无转圜余地。 宁栀被裴栖云妥帖地护在披风之下,她飞快地查看弹幕中的信息,试图知道关于这人到底能为她带来多大的威胁。 她原本以为这细作必能被拿下,这才在裴栖云面前鼓起勇气告状,可现在人跑了…… 宁栀不自禁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咋感觉凉凉的呢? “玄七,派人去追,周边能藏人的地方都查,务必把他揪出来。” 温润的嗓音此时带着寒意,将宁栀从思绪中拉出。 她仰头,看见男人肃然的侧脸,眉眼中沉重的威压光是看一眼便让人冷汗淋漓。 这一刻,她才惊觉,那位被全京女子奉为明月般的神仙人物,更是大胜赤黎,掌握百万虎军的摄政王。 指尖捻动,红润的皮肤被压出青白色。 可比起看似温润实则阴鸷狠辣的顾千渊,貌比潘安却钟情床事的薛瞻,还有那位爱好男色的顾首辅……宁栀竟愈发看出裴栖云的好处来。 怎么着也比那三个变态来的好! 宁栀垂眸,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掩去所有情绪。 他方才将她护在身后的动作,快得近 乎本能。 那瞬间几乎让她产生一丝虚妄的安心。 但这安心转瞬便被警惕取代。 他的保护,是出于上位者对弱者的怜悯,还是另有所图? 她抬眸,极快地瞥了他一眼,目光捕捉到他扫过江安时,那温和面具下倏忽即逝的杀意。 而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江安瘫软在地,涕泪糊了满脸,精心梳好的发髻散乱不堪,颈侧还淌着血。 虽然周边的侍卫训练有素,不曾流露出埋冤,但从无人来扶她时,江安多少也反应过来自己闯祸了。 她猛地扭头,看着被裴栖云护在身后的宁栀,连跟头发丝都没乱,一股嫉恨猛地冲上心头。 凭什么!凭什么丢脸受罪的只有自己! “呜呜呜,表妹……” 她弱弱哭号了两声,转而朝着宁栀扑来。 江安张开双臂就想死死抱住她,把满身的污泥和血迹也蹭到她身上! 要丢脸就一起丢! 那疯子分明一开始是朝宁栀去的,怎么又突然转了方向! 定是这小蹄子魅惑了那细作! 不然那疯子挟持羞辱的人就该是她,被嘲笑丢脸的也该是宁栀! 她哭喊着,恨不得拿指甲刮花宁栀那张令人生厌的脸。 宁栀自小就寄居江府,哪儿能不懂这位表姐的心思。 她虽不差这一身衣裳的钱,可不想身上沾了血,还是江安的血。 多晦气吧。 她脚下忽而一个踉跄,看似惊惶地朝裴栖云身后缩去,恰好避开了江安的熊抱。 而江安也因为这一闪躲,扑通一声再次摔在了地上。 宁栀一只手还下意识地攥紧了裴栖云的衣袖,指尖微微发颤,仿佛受惊不轻。 “表、表姐……” 宁栀声音带着哭腔,眼圈瞬间就红了,看着扑空后摔倒在地更加狼狈的江安,语气满是无措。 “我也没想到那细作竟使障眼法,我还以为他是朝我来的……” 宁栀一脸歉疚,实则却点出害她的人不是自己,而是那狡猾多端的细作。 从头到尾,她也不过是个受害者。 江安若要从这点坏她名声,只怕是打错了算盘。 江安又是狼狈的摔在地上,娇嫩的双手都被磨破了,心底怒火更盛。 这小贱人! 裴栖云几乎在江安扑来的同时便上前半步,不着痕迹地将宁栀完全挡在身后。 他并未伸手去扶摔在地上的江安,只垂眸淡淡一扫,那眼神平静无波,却让江安瞬间噤声。 连哭声都卡在了喉咙里。 “江姑娘受惊了。” 他语气疏淡,听不出喜怒:“来人,送江姑娘回府诊治。” 两名侍卫立刻上前,看似恭敬实则强硬地将还想哭闹的江安拽了起来,不由分说地半架着带离。 江安回头死死瞪着宁栀,却撞进裴栖云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顿时吓得一个哆嗦。 所有怨毒的话都咽了回去。 侍卫清理着现场残局,只余下空气中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与贵女们恐慌的抽泣声。 “我叫玄七也送你回去。” 宁栀感受到他的手在自己后背轻拍了拍,似是安抚。 有人护送,宁栀才不会傻乎乎的拒绝。 她可没忘了外头还有个被她看见了面容还逃跑了的敌国三皇子。 若是被报复,无论是没了命还是损了名节,她都嫁不了想嫁的如意郎君! 思及此,宁栀自然毫不客气。 “劳烦王爷了。” 玄七作势上前准备护送她回府,然而宁栀想起了什么,脚步猛的一顿,指尖在袖中微微蜷缩。 不成不成,这次虽然意外和裴栖云见了面,可下次呢? 她必须得找个由头才行,总不能次次都指望天上掉歹人吧? 英雄救美的戏码多了,也会惹人厌烦。 “殿下……” 宁栀眸光流转,忽而计上心头。 她轻轻抬眸,眼尾洇出一抹薄红,声音带着几分怯生生的试探:“之前遗落的那方手帕,殿下可否帮妾身寻一寻?” 她稍作停顿,语气愈发轻柔,带着珍视与不舍:“虽然只是一方帕子,却是我母亲逝世前留与我的念想。” “若是丢了,妾身实在……” 说着她的眼眶竟真有些湿润,演得情真意切。 不好意思了母亲大人,想必您泉下有知,定会在此时帮女儿一把的。 若能嫁入摄政王府,她必帮爹娘报仇,再给她娘请个诰命! 她这幅模样显是鼓足了勇气才开口。 乍一看还真是将一个珍视亡母遗物,又受了惊吓的小女儿情态演绎得淋漓尽致。 “既是你母亲的心意,又是本王弄丢的,自是要替你找回来。” 裴栖云伸手,细心的将她卷起的衣领抚平,清俊的目光恢复了往常的温和。 宁栀感激地福身一礼,眼底划过一抹精光:“多谢殿下。” “只是到底是你的贴身之物,交与旁人只怕坏了你的清誉。” 裴栖云话锋微顿,温和的嗓音似是在诱导。 若是换了旁人,宁栀当然一句交给江府的门卫便可,但她可是为了和裴栖云接触更多,自然不能这样说。 颤颤抬睫,她正斟酌着如何开口,便听到裴栖云平稳的语调。 “不如三日后酉时,望江楼天字雅间,本王亲自还你。” 第十七章 装病是躲不过了 这不来了瞌睡裴栖云就递来了枕头嘛! 宁栀嘴角微翘,心中的算盘落到了实处。 【亲自交还?独处雅间?】 【我怎么感觉这摄政王打的算盘声这么大?我在家都听见了。】 【他一个配角能有啥算盘,楼上估计想多了吧。】 这几句零星发出异议的弹幕几乎一瞬就被淹没了下去。 “如何?” 他一派清明正气,这邀约似只是出于体贴周到,全无私心。 自然是百分百的好! 裴栖云不仅没有乱七八糟的癖好,更是处处合她的心意! “殿下思虑周全。” “那便,三日后见?” 少女轻灵的嗓音入钩子一般,直直搔在人心头,让人忍不住去期待。 “好,三日后见。” 裴栖云颔首,唇角似有若无地弯了一下,弧度极浅,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他立于原地,黑眸紧盯着那道离去的纤细背影,仿佛在欣赏着什么似的,指腹在袖中无意识地摩挲着玉扳指。 就像在描绘她的面容般,连她得逞后唇边那一丁点的狡黠都未曾放过。 她既然想演,那就陪她演下去。 “来人。” …… 江安几乎是被侍卫半拖半架地送回府中,他们对这个耽误他们抓人的女子心底烦得很。 要不是她,那细作早就抓到了。 江安被这般对待,心底委屈的不行。 她一进院门便甩开搀扶,可怜兮兮地扑向正厅:“娘!您要为我做主啊!” 王氏正悠闲品茶,见女儿发髻散乱衣衫沾血地冲进来,惊得茶盏都险些要摔了去。 “我的心肝,这是怎么了?!” 江安扑进母亲怀里,涕泪横流地颠倒黑白:“都是宁栀那个小贱人!” “她故意引我去那玲珑阁,害我被歹人挟持,她倒好,躲在摄政王身后装可怜!” “女儿差点就回不来了啊!” 她刻意隐去自己坏事导致细作逃脱的丑事,将一切罪责都推给宁栀。 王氏听得怒火中烧,气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好个丧门星!” “克死爹娘还不够,如今还要来害我的安儿!” 她猛地一拍桌子:“这祸害绝不能留了,得赶紧打发出去!” 也不知王氏想到了什么,她眼珠一转,直接把前厅的下人全撵了下去,旋即扯过江安压低声音道:“前几日漕帮的张老爷不是托人来说媒?” 江安这么一听,顿时止住了哭声,眼底闪过恶毒的光:“娘,你的意思是……” 母女俩相视一笑,仿佛胸有成竹一般。 王氏抚着女儿的手,语气慈爱却字字淬着毒:“我的儿放心,娘定给她挑个好归宿。” “让她这辈子都翻不了身!” 宁栀是被玄七一路护送回来的,坐的是自己的马车,悠闲自在,晃晃悠悠的回来,自然比江安慢了些。 回府后只依稀听到了下人议论江安回来找王氏哭诉的事儿,眉间一跳。 也不知这母女俩打得什么主意,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就凭今日的反应,宁栀就不信裴栖云对她全无感觉! 若是三日后能借着帕子试探一二裴栖云对她的心思,她也能多几分把握。 若真能嫁给他…… 抱着美梦,宁栀终于睡了个好觉。 梦中她风光无限,不仅替爹娘报了仇,还风风光光的成了全京城最让人称羡的娘子。 就连江家也得捧着她,称她一句摄政王妃。 直到醒来,宁栀嘴角都还挂着笑。 【卧槽妹宝还笑呢?漕帮张老爷来了!带着聘礼呢!】 【妹宝别笑了!江家那两个杂碎都要给你卖了!这老色鬼可是打死了三房小妾呢!】 【那王氏还要给你相看赌坊那个赵阎王呢。】 【王氏真毒啊,这是要把妹宝往火坑推啊!】 纷涌的弹幕让宁栀嘴边的笑蓦然凝在嘴角。 她盼嫁盼了三年,京中但凡还在寻妻的男子她都去打探过。 那些所谓的有钱有权还未娶妻的男子底细她早摸得一清二楚了,对这张老爷和赵阎王自然有印象。 那张老爷虐妾成性,赵阎王逼死原配,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货色。 她嫁过去只怕没两天就死了! 宁栀咬碎了牙,这才知道她俩打得什么主意。 她就说昨日江安怎么只哭了一顿就没了动静,感情在这等着她呢! 宁栀吓得脸色煞白,当即起身坐到妆台前,飞快地往脸上扑了些许粉,唇色抿得苍白。 又故意将发髻揉得松散,做出病中憔悴的模样。 旋即又躺回床上轻咳两声,侍女弄月正端着水盆进来,见状吓了一跳。 “小姐这是怎么了?” 只见宁栀脸色苍白,眼神虚浮,俨然是生了重病的憔悴。 “弄月,我头昏得厉害。” “怕是昨日受了惊,得了风寒……” 话音未落,她蓦地晕眩,忍不住扶额。 这副连身子都在发颤的样子着实给弄月吓了一跳。 “小姐?!我这就去请大夫!” 然而不到半柱香,弄月先没请来大夫,反而是王氏身边的粗使婆子闯了进来。 那婆子瞥了一眼脸色惨白,一副虚弱模样的宁栀,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 “表小姐,夫人请您去前厅见客。” 弄月先一步挡在宁栀面前,连忙道:“我家小姐病的厉害,只怕出不了门,见不了夫人的贵客,烦请嬷嬷帮忙解释一二。” 人在屋檐下,便不得不低头,弄月心疼极了自家小姐,可也只能低声下气的求情。 宁栀强撑着倚靠在床边,眼神虚浮,“嬷嬷恕罪…我实在起不了身……” 她忽然掩唇剧烈咳嗽,眼尾泛红:“若是过了病气给贵客,就不好了……” 婆子嫌恶地后退半步,用帕子捂了捂嘴,却还是强硬的开口。 “夫人说了,贵客不容怠慢,便是抬,也要把表小姐抬过去。” “来人!伺候表小姐起来!” 跟着她来的丫鬟婆子顿时涌进屋子。 宁栀脸色煞白,指尖都要掐紧肉里。 看来装病是躲不过了…… 第十八章 戳他脊梁骨 宁栀忽然剧烈咳嗽起来,身子一软仿佛就要晕厥。 那几个丫鬟婆子见状都有些嫌弃的不想上前。 谁知道沾了这唾沫星子会不会染上啥病? 宁栀就趁着这个空荡,迅速在枕头下一探,摸到那枚冰凉的东西径直攥入袖中,旋即又做出那副虚弱的模样来。 “嬷嬷……” 她气息微弱,语气却带着几分不容置疑:“既然舅母坚持,容我更衣梳洗。” “不然这般模样,只怕冲撞了客人,舅母面上也无光。” 此言一出,那婆子明显一顿。 说来也是,要是让人家张老爷瞧见这小贱人脏兮兮半死不活的,岂不是耽误了夫人的正事? “那行吧,姑娘可快些,莫让贵客久等了。” 婆子冷哼一声,大掌一挥,带着丫鬟婆子们一众退了出去。 宁栀看着那些人都离开,这才连忙站起了身,哪里还有什么病弱的模样? 这锐利的眼神看的弄月一愣。 “小姐?”弄月惊疑不定的眨了眨眼。 宁栀却将袖中那枚触手生凉的玉佩握得生紧。 若不是情况紧急,她万万不会将这件东西拿出来。 她利落的转身,边将裙摆束紧,边嘱托弄月。 “你拖着那群婆子,能拖多久便是多久。” 话落,宁栀干脆利落的翻上后窗。 弄月虽然不解,但还是上前扶她,小声询问,“小姐,你要去哪儿?夫人死守着呢,只怕出不了府。” “不出府。” 宁栀轻声跳下窗,对着弄月担心的神情,露出一笑。 随后转身就去。 下一秒,房门就被咚咚的敲响。 “表小姐可好了么?贵客可耽误不得。” 婆子在门外嚷着,弄月握紧了发汗的掌心,迅速关上后窗。 “催什么?小姐身子弱,自然慢些!” 听着身后传来的动静,宁栀脚步更快,熟门熟路地沿着僻静小径绕向书房。 书房内,江怀仁正在提笔作画,管家刚退了出去,便听到外头一阵脚步声传来。 他不悦抿唇呵斥道:“不是说了,不要打扰……” 然而江怀仁话还未说完,一抬眸却是一怔。 只见宁栀面色苍白眼眶泛红,发丝凌乱贴在脸颊,整个人看起来摇摇欲坠,仿佛一阵风吹来便能倒似的。 江怀仁握着毛笔的手一顿,见宁栀不请自来,他眉头一皱:“栀儿?” “怎的这副模样就……” “舅舅。” 宁栀径直打断,旋即不等江怀仁反应过来,猛然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她抬起脸,面色苍白,眼底却闪着灼人的光:“栀儿今日前来,只想问舅舅一句。” “栀儿可是做错了什么?” 江怀仁执笔的手一顿,怔怔地看着眼前柔弱无助的外甥女。 “你……” 他喉头滚动,语气不自觉地软了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心虚:“怎的突然问起这个?” 是了,这孩子自入府以来,谨小慎微,从未行差踏错半分。 反倒是他们江家,接手了她父母留下的诸多田产地契…… 宁栀最是会察言观色,自然没错过他的愧疚。 眸光微闪,她心底却止不住唾弃。 原来舅舅心底也知道他们江家是怎么对待自己的,可如今寄人篱下,她只能以弱打强。 宁栀的眼泪跟不要钱一般啪嗒啪嗒落下,她倔强地抬手拭去,语气带着颤音,却努力维持着镇定:“若非栀儿做错了事,惹了舅母厌弃,想将栀儿赶出去……” “那为何舅母突然急着要将栀儿议亲?” 她嘴上说着,眼睛却在观察着江怀仁表情。 议亲? 江怀仁明显愣了一下,眼底闪过一抹错愕,不过片刻就反应过来,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果然,他不知道。 宁栀抬起脸,面色苍白如纸,故作惊讶道:“难道舅舅不知?” 她哽咽着微微垂眸擦泪,糯糯道:“栀儿以为舅舅是一家之主,为栀儿议亲这事,说什么也会和舅舅商量来着……” “原来舅舅……竟不知情么?” 宁栀眼底闪过一抹暗芒,王氏素来强势,江怀仁早就心有不满,但却从不曾做什么。 如今她偏偏就是要戳了江怀仁的脊梁骨,让他想清楚究竟谁是江府当家做主之人! 果不其然,江怀仁的脸色有些难看。 宁栀深吸一口气,眼底水光潋滟,却倔强地不让泪水落下:“自父母蒙冤离去,栀儿谨记舅舅收养之恩,从未有过半分逾越,只盼着有朝一日能为爹娘洗刷冤屈。” “可如今……” 她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衣角,显露出几分无助:“舅舅,爹娘去得不明不白,他们的冤屈一日未雪,栀儿便一日不敢忘却为人子女的本分!” “我岂能贪图自身安逸,草草嫁人,辱没门楣?” 宁栀说着,从怀中颤巍巍地取出一枚用旧帕子仔细包裹的玉佩,捧至江怀仁面前。 那不是其他,正是母亲生前留给她的唯一信物。 “母亲去时,手中还攥着这枚玉佩……” 宁栀的声音低了下去,充满无尽的哀伤:“舅舅,您可还记得,我母亲……” “她究竟是怎么死的?” 这番话如同重锤,江怀仁被宁栀一番又一番的话说得无地自容。 他看着那枚熟悉的玉佩,再看向宁栀泪眼婆娑却异常坚定的脸庞。 王氏这回,当真是过分了。 他倒是要让那妇人看看,究竟谁才是一家之主! 江怀仁猛地起身,沉着脸大步朝前厅走去。 前厅里,王氏正与那脑满肠肥的赵老爷言笑晏晏。 见江怀仁面色铁青地闯进来,身后还跟着柔弱垂泪的宁栀,心中顿觉不妙。 果然,江怀仁不等她开口便厉声道:“赵老板,我江家福薄,怕是担不起贵府厚爱。” “这门亲事就此作罢!” 赵老爷闻言当场垮了脸,狠狠瞪了一眼王氏,不禁冷哼一声。 “什么玩意,可是你们江家上赶着找上我的!” 眼看着赵老爷拂袖而去,王氏又惊又怒,脸上青红交错。 强压着火气把人送走后,她转身便对江怀仁怒斥道:“老爷这是做什么!” “好好的亲事说毁就毁!那赵家泼天的富贵……” “泼天的富贵?” 江怀仁难得硬气地打断她,指着娇弱的宁栀:“便是用孤女的性命和清白去换的吗?” “我江家何时沦落到要靠卖侄女求富贵了!” 王氏被他噎得一愣,脸色铁青,张嘴跟淬了毒般讥讽道:“卖侄女?” “江怀仁,你如今倒来跟我充什么清高君子!” “难道她宁婉清当年是怎么死的,你心里就没半点心虚吗?!” 第十九章 她的路,还很长 宁栀心头一震,猛然抬眸看去。 只见江怀仁被王氏这番话怼的浑身一颤,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啊哈,这老巫婆终于说漏嘴了吧!】 【一家人没一个好东西!】 宁栀心脏剧烈震颤,她急切的试图从弹幕搜寻信息,可他们除了冷嘲热讽什么关键信息都没说。 关键时刻,这群人倒是一点消息都不给透! 江怀仁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眼神飘忽不定,仿佛想起了某些被刻意忽略遗忘的过往。 就这么被王氏活生生的撕开伪装,露出狰狞的内里。 宁栀双手猛地攥紧,指节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这什么意思? 难道,他们对我母亲去世知道些什么? 就在前厅陷入死寂时,宁栀抽泣了一声,她茫然的抬起泪眼望着江怀仁,踉跄了一步,喃喃道:“舅舅……” “舅母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母亲的死……和您有关?” 此言一出,江怀仁仿佛被什么狠狠一刺,他猛地攥紧拳,看向王氏的眼神头一次带上了狠厉。 “休要胡言乱语!” 他转向宁栀,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栀儿,你放心,只要舅舅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容任何人作践你!” “你的婚事,日后由舅舅亲自把关,断不会再让你受半分委屈!” 王氏气得浑身发抖,但见他这副模样,也知道是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 她面上缓和了语气,带着几分不情愿的让步:“老爷既如此说,妾身还能如何?” “只是这丫头年纪渐长,总留在府中也不是办法……” 江怀仁深吸一口气,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栀儿的婚事,我自有主张。” “不必再寻那些……不入流的人家。” “须得寻个门第清白,品行端正的,方可配得上她。” 宁栀低垂的眉眼划过一抹讥讽,看来江怀远自己心里也知道,那赵老爷是什么人物。 江怀远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王氏:“莫要再辱没了宁家门楣。” 王氏眼底闪过一丝讥诮,却很快掩去,故作顺从地福了一礼。 “是,妾身明白了。” “妾身定会仔细为栀儿寻觅一门……好亲事。” 她将最后三个字咬得微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阴冷。 宁栀垂眸站在原地,指尖在袖中轻蜷。 舅舅的让步在她意料之中,而舅母那看似顺从的应答里藏着多少不甘与算计,她也一清二楚。 不过,也是多亏了王氏这一出说漏嘴,她多少算是找到了些许线索。 时至今日,宁栀在京城已经住了这么多年,却一点儿苗头都找不到。 直到现在才发觉,原来真相或许就在眼前! 宁栀微微屈膝,柔顺中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多谢舅舅,舅母费心。” 无妨,只要她姿态做足,心思藏好。 她的路,还很长。 三日后,宁栀仔细梳妆,换上一身素雅却不失风骨的月牙白罗裙,正准备悄悄从侧门出府赴裴栖云之约。 刚行至酒楼下,忽闻一阵清脆马蹄声由远及近。 她下意识抬眼,便见一骑赤色骏马疾驰而来,顿时心下一沉。 【哇哦!好几天没见我家千渊宝宝更帅了!】 【怎么说,今天总能吃到了吧?】 【我等的花都谢了】 马背上那袭绛红袍角翻飞,不是顾千渊又是谁? 宁栀脸上下意识露出一抹厌恶,但随即被她掩下。 “宁姑娘?” 顾千渊勒住缰绳,轻巧跃下马来。 他今日未着甲胄,只一身束腰锦袍,衬得身姿挺拔如松。 阳光落在他明澈的眉眼间,漾开一片毫无阴霾少年人独有的爽朗笑意,声音清越温和:“真是巧了,姑娘这是要出门?” “路途可远?若不嫌弃,千渊可送姑娘一程。” 他言辞恳切,姿态坦荡,任谁看了都只觉得是一位热心肠的翩翩少年郎。 宁栀心下一凛,她可没忘了上次他都做了什么。 即便心底排斥的不行,可面上却带上一丝赧然与讶异,微微屈膝:“顾将军安好。” “岂敢劳烦将军,妾身只是随意走走……” 话未说完,顾千渊已从马鞍旁取下一包用油纸仔细包好的点心,递到她面前,眼神关切:“街上糕点粗陋,恐不合姑娘口味。” “这是府里新做的桂花酥,清甜不腻,姑娘若不嫌弃,带着路上垫垫饥。” 他递点心的动作自然无比,指尖却不经意地轻轻擦过宁栀的手背。 那触碰极快,一触即分,却带着一股难以遮掩的占有欲。 宁栀强忍着缩回手的冲动,指尖微微发颤地接过,垂下眼睫:“多谢将军厚爱。” 就在她低头的瞬间,并未看见顾千渊眼底那抹飞快掠过近 乎疯狂的暗色。 他滚动的喉结在极力压抑着某种翻涌喧嚣的欲念。 方才擦过她手背的指尖在身侧微微蜷缩,仿佛在回味那转瞬即逝的触感。 【卧槽他摸她手了!他绝对故意的!】 【表面热心送点心,内心这手是我的我的我的!】 【给你馋坏了吧大馋丫头】 宁栀攥紧了袖中的油纸包,指尖冰凉。 她抬眸望向顾千渊,脸上浮现一丝慌乱与歉疚:“将军厚爱,妾身心领了。” 她微微屈膝,语气温软却带着些许为难:“只是,只是方才想起,舅母吩咐我去前街绣坊取些针线,实在不敢耽搁。” “若回去晚了,怕是又要挨训斥……” 她说着,眼圈微微泛红,像是受了委屈又不敢言明,将一个寄人篱下身不由己的孤女演得淋漓尽致。 望江楼二楼雅间,窗口竹帘半卷。 裴栖云执杯的手停在半空,目光淡淡投向楼下街角那抹月白身影和那京城无人不知的小将军。 他深邃的眼底无波无澜,仿佛只是看着一场与己无关的好戏。 唯有在顾千渊的指尖不经意擦过宁栀手背时,掌心的茶杯几不可察地荡出了一圈涟漪。 顾千渊眼底的暗色翻涌了一瞬,但看着她那副泫然欲泣的模样,终究是扯出一个温和的笑意。 “既如此,姑娘快去吧,莫要让长辈久等。” 他语气依旧体贴,只是握着缰绳的指节微微泛白。 “多谢将军体谅。” 宁栀如蒙大赦般松了口气,再次福了一礼,这才转身,步履匆匆地朝着与前街绣坊的方向走去。 她刻意绕了个小圈,确保身后没尾巴,才从后门闪身进了望江楼。 第二十章 披着狼皮的羊 酒楼雅间内,熏香袅袅。 裴栖云临窗而坐,指节分明的手正执着一颗黑棋,黑子衬得他修长的指尖愈发白皙。 直到雅间的门被轻轻推开,他的目光才从棋局上移开,落在门口那道纤细的倩影上。 宁栀带着一丝微喘步入,发髻边几缕青丝因着急而散乱。 她气都没喘匀:“抱、抱歉,我是不是来晚了。” 裴栖云却没有半分不悦,黑眸沉静而深邃,像是早已洞悉一切,无声地笼罩住她。 宁栀的心跳不由自主地漏了一拍。 这眼神,怎么有种“我就静静看着你编”的感觉。 她长睫微颤,视线顺着他的位置旁边看去,瞥向窗外顿时一怔。 这地段,这视野,完全能将楼下街景一览无余啊! 宁栀呼吸一窒。 难不成刚刚她与顾千渊周旋之事,他都看见了? 方才那番做作的推拒,顾千渊的纠缠,甚至她随口撒的谎…… 恐怕都一丝不落地全落入了这位摄政王眼中。 一股寒意悄然爬上脊背。 宁栀脑中思绪翻飞,还在想着要如何解释。 就见裴栖云从容地放下棋子,抬手为她斟了一杯温茶,推至桌案对面。 动作行云流水,语气是一贯的温和疏淡:“无妨,宁姑娘请坐。” 宁栀哪里敢坐,心里七上八下拿不准。 他是懒得过问,还是……根本没看见? 纠结时,裴栖云已经从袖中取出一个精致的紫檀木盒,置于桌上,推向她。 “其实是本王该说抱歉,”他的眸光沉静地落在她脸上,声音宛如古琴般岑寂:“没有寻到姑娘那方手帕。” “本王会继续找,这是赔礼,还望姑娘莫要嫌弃。” 话落,他指尖轻推,便将那盒盖滑开。 宁栀下意识抬眸望去,却是一怔。 那里头,工整叠放着一块质地极为珍贵的丝帕。 用料是罕见的冰蚕丝,边缘以金线绣着精致的栀子花纹,显然是皇室贡品。 那帕子的事情本就是她编的,用一个谎言换来这么贵重的礼物,她的小良心有些瑟瑟发抖。 一番天人交战,宁栀忽而抬起脸,眼中氤氲起一层水汽。 装着一副感动至深的模样,接着最善解人意的话。 “殿下太客气了,帕子是妾身自己丢的,不该让殿下再操心费神。” 话还没说完,她又轻柔的将那方冰蚕丝帕抚一抚,最后很是珍重的递给裴栖云。 “这礼是殿下的情,妾身要收,但妾身糊里糊涂,已经弄丢了娘的故物,不想又将看重之物丢一次,能不能恳请殿下帮妾身保管?” 这样,既没有拂人心意,又显得她单纯善良,对他毫无所求。 而裴栖云一直静静听着,唇角的弧度似弯非弯,那笑意极淡:“好。” 他收回目光,语气依旧温和,却不再继续帕子的话题。 仿佛方才,只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茶要凉了,姑娘请用。” 宁栀微松了口气,行礼坐下,端起茶杯,借氤氲的水雾气,掩去她眼底的思量。 帕子的事,到了这份上,已经不能再继续借题发挥了。 可这离着她的目的,还差十万八千里呢。 她需要一个更自然的理由留下,让他对自己感兴趣,抱上这个大腿。 眸光流转间,宁栀忽而瞥见窗边小几上摆着一副未收的棋局。 黑白子纵横交错,显然是主人闲暇时自弈所留。 有了! 投其所好,向来不会出错。 她眸底闪过一抹流光,脸上浮现一丝好奇,指尖轻轻指向那棋盘。 “殿下平日里,也喜欢下棋解闷吗?” 宁栀声音微怯,带着几分向往:“妾身幼时曾见父亲与人对弈,只觉得其中玄妙无穷。” “可惜未曾有机会习得,不知……” 她顿了顿,抬眸望向他,眼中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与恳求:“不知殿下可否……指点妾身一二?” 摄政王已经是这天底下地位顶顶高的男人,想来什么样的美色都见识过。 这样的人,应当会喜欢白纸般的人,一手绘上属于他的色彩,才可令他侧目。 裴栖云执杯的手微微一顿,目光从她脸上滑过,落在那局棋上,唇角勾起一丝极淡难以捉摸的弧度。 他并未立刻回答,只是慢条斯理地放下茶盏。 “姑娘想学?” 他声音温润,听不出情绪。 “……是。” 宁栀垂下眼睫,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将那份渴望又怕被拒绝的忐忑演得土木三分。 “既如此。” 裴栖云缓缓颔首,起身缓步走向棋桌,衣袂拂过地面:“我们下一局如何?” 宁栀喜不自胜,忙跟着过去,跪坐在他对面,心中为自己下对第一步“棋”而欢呼。 然而,棋局一开,宁栀便瞬间笑不出来了。 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力,弥漫在整个棋局间。 裴栖云落子看似随意,甚至带着几分闲适,每一步都温文尔雅,不紧不慢。 可宁栀很快发现,自己所有的去路,都被他看似轻飘飘的落子,无声无息地封死! 她不敢置信地抬眸,看向对面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优雅矜贵的男人。 一时之间,竟无法将其与棋盘上那杀伐果断的执棋手联系起来。 他的棋风绵密如网,冷静无情,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掌控力。 仿佛她所有的意图和挣扎,都在他预料之中。 不过半柱香功夫,宁栀的白子已被杀得七零八落,溃不成军。 最后一颗黑子落下,裴栖云收手,轻描淡写地宣告:“宁姑娘,你败了。” 他是这样平静,仿佛方才惊心动魄的棋局不过随手而为。 宁栀还处在惊愕中,眼睛把这绝望的棋路看了又看。 是只披着狼皮的羊吧! 第二十一章 待她不同 就在宁栀狐疑的片刻,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忽而从棋盘对面伸了过来。 裴栖云的冰凉的指尖并未直接触碰她的手,而是虚虚地覆在她执棋的手背上方。 温热的呼吸几乎拂过她的耳廓,他声音低沉而温和。 “这局杀气是重了些,但输的越狠,便学的越快。” “你看,此处若强行突围,只会损兵折将。” “不若以退为进,暂避锋芒,另寻蹊径。” 他带着她,指点着落在一处的白子,不急不缓的一面解说战况,一面调换着棋子的布局。 肌肤若即若离的相触,让宁栀微微一颤。 现在的裴栖云,动作自然,语气坦荡,哪里还有半分戾气,简直就像全天下最好的老师。 仿佛自己的那些猜想全都不攻自破,是妄加揣测了一个真心人似的。 但思绪太乱,眼下也不是整理的时候。 她便将目光重新落回棋盘,却突然顿住。 只见原本必死的棋局,竟然真的瞬间被盘活了?! 宁栀忍不住抬眸看向他,眼中带着发自内心的惊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钦佩。 “这……” 裴栖云对上她的目光,唇角微弯,那笑意很浅,却让他整张清冷的脸柔和了许多。 “棋道如人道,有时候,后退一步,反而海阔天空。”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加了一句:“当然,退的时机和分寸,需得拿捏得当。” 裴栖云目光沉静,仿佛只是论棋,却又像在透过棋局看她一般。 这话,让宁栀心下一动。 她指尖微顿,随即拈起一枚白子,轻巧地落在了另一个看似毫不相干的位置。 这一步,看似平平无奇,却隐隐呼应了早前半局的一处暗棋。 “妾身胡乱走的……殿下刚才教我退,不知道我退的,可还行?” 她眼神清亮,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 裴栖云凝视她片刻,忽然低笑出声,眸色渐深。 “很好,举一反三,都不像个初学者。” 宁栀指尖轻轻拂过刚才他虚覆过的那处手背,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暖意。 接下来的对弈,氛围悄然发生了变化。 裴栖云不再像最初那样杀的她片甲不留,而是开始有意无意点拨一两句。 一局棋毕,夕阳渐沉。 宁栀后知后觉回神,分明只是个接近的借口。 可偏偏她还真觉得学到了不少。 她起身,恭顺地福礼:“谢殿下指点,妾身受益匪浅。” 裴栖云微微颔首,目光在她低垂的眉眼间停留一瞬,语气温和。 “教学相长,本王也学到不少,天色已晚,姑娘若不急着回府,不如同本王用个便饭,晚些本王遣人送你回去。” 宁栀眸光一闪,自然不会拒绝。 毕竟这可是乘胜追机,抱牢这条大腿的好机会! …… 用膳之处并非喧闹酒楼,而是一处隐在深巷,环境清幽的私宅小馆。 显然是裴栖云常来的地方。 菜色精致清淡,颇合她的口味。 席间,他并未多言,举止优雅从容。 只要宁栀的茶杯一空,他就顺手执壶,为她续上。 而只要宁栀的目光在哪道菜多停留片刻,那菜盘便会被他挪近。 宁栀捏着筷子的手微微收紧,她又不是傻子,再迟钝,也看得出不对。 可市井传言都说,摄政王最不喜女子靠近。 更有甚者直接丢出去。 那自己眼前这个又是倒茶、又是推菜的人,又是谁? 亦或是说,这是独属于她宁栀的……一面? 可是,为什么呢? 宁栀绞尽脑汁想要想通这个问题,可最后却是将自己绕了个迷糊。 一顿饭吃到尾声,裴栖云已经放下筷子,温润深邃的眸子望着她,带着朦胧的笑意:“这里的戏曲声腔很别致,听一听?” 盛情难却,宁栀便也顺着,娇弱掩唇,带着几分不好意思,可眼底的兴味颇浓,仿佛当真只是个戏迷一般:“王爷怎么知道妾身喜爱秦腔吴语?” 这顺理成章,吃饭听戏,能再多接近了解才更好。 裴栖云眉头微挑,只让侍从去安排听戏事宜。 戏楼雅间,视野极佳。 裴栖云让她坐了靠前的位子,自己则坐在侧后方。 锣鼓开场,唱腔婉转。 他并不多话,只在唱到一出精彩处,见她略有疑惑,才侧身靠近些许,低声提点一句:“这是惊梦的变调。”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一触即离。 宁栀指尖微微蜷缩,面上却只轻轻点头,仿佛全心沉浸戏中。 实则余光总带着打量,似有若无落在裴栖云脸上。 期间,侍从送上茶点。 宁栀下意识瞥了一眼,视线落在那碟桂圆,停滞了片刻。 半晌,裴栖云对侍从淡淡吩咐了一句:“把核去了。” 侍从立刻上前,熟练地剔核后,才将碟子轻轻放在桌上。 可裴栖云虽命侍从剥了壳,自己却一口未动。 只是时不时的撑着额角,姿态疏淡漫不经心。 一旁矗立的玄七忽而轻咳两声,旋即将桂圆往宁栀旁推了推。 宁栀怔愣的捏起一枚冰凉甜润的桂圆肉,目光落在台下戏台上,眼底却闪过一抹流光。 应该不是错觉。 她能感觉到,裴栖云待她是不同的。 夜色已深,马车平稳地行驶在回府的路上。 车内熏着淡淡的沉水香,与裴栖云身上的气息如出一辙。 宁栀端坐着,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 棋也下了,饭也吃了,戏也听了…… 下次该找什么由头才不显得刻意? 总不能真天天去偶遇…… 她微微蹙眉,全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注意到身侧投来的那道深邃目光。 裴栖云姿态闲适地靠着车壁,月光透过摇曳的车帘,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 他半阖着眼,眸光却深邃如潭,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身旁这个明明心思百转千回,却偏要装得温顺无害的小姑娘。 正当宁栀思绪翻涌之际,马车突然猛地一颠! 像是车轮狠狠碾过了一块不小的石头。 “啊!” 宁栀猝不及防,低呼一声,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一旁歪倒。 第二十二章 多条路,总不是坏事 车帘缝隙之间,裴栖云那双清冷黝黑的眸子凉凉的掀了过去。 刚巧与正在驾驶马车的玄七沉稳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几乎同时,一只沉稳有力的手臂穿过宁栀即将跌落的腰肢缓缓伸了过来。 那炙热滚烫的手掌毫无预兆的稳稳扶住了她的肩头,竟自顾自的将她揽入怀中。 裴栖云另一只手虚扶住了她的后脑,避免了她的头撞上车壁。 “没事吧?” 裴栖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温和中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关切。 他的手并未立刻收回,掌心隔着衣料传来的温热和力道,让宁栀的心跳漏了一拍。 “殿下恕罪,天黑没瞧清路面的石头,姑娘没事吧?” 车外忽而传来玄七请罪的声音,语气紧张却过于冷硬。 裴栖云恍若未闻般,双眸一眨不眨的盯着怀中的人儿,鼻尖甚至萦绕着那一股独属于她身上的玉兰馨香。 他冰凉的手指不自觉在宁栀未曾注意的地方,轻轻摩挲起一缕青丝。 那顺滑如上等绸缎的触感让他眸色越发深邃了起来。 宁栀后知后觉借着他的力道坐稳,裴栖云顺势自然的松开指尖。 仿佛什么都没做一般。 她垂下眼睫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疑惑。 这颠簸来得有些奇怪。 堂堂摄政王的贴身侍卫,竟然注意不到路上的石头? 心中虽有些疑惑,但宁栀面上却泛起一丝红晕,带着惊魂未定的微喘。 “没事,多谢殿下。” 裴栖云这才不准痕迹地将手收回,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一瞬,语气带着些许无奈的歉意。 “底下人毛手毛脚,惊扰姑娘了。” “这段路确实不太平,回头我让他们好好修整。” 宁栀微微摇头,:“殿下言重了,不过是意外罢了。” 车内陷入短暂的沉默,方才那短暂的肢体接触和空气中残留的沉水香,无声地氤氲着一丝微妙的氛围。 片刻后,还是裴栖云再次开口,打破了寂静,将话题自然地引回最初:“姑娘那方手帕,我会让他们继续留意。” “本王不会忘的。” 裴栖云的语气真诚而温和,仿佛将她的话记挂于心。 宁栀抬眸,对上他沉静的目光。 她唇角弯起一个柔顺的弧度,眼中带着感激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 “殿下费心了。” 就在这时,马车缓缓停下,已到了江府侧门不远处。 裴栖云先行下车,随即极其自然地朝她伸出手。 宁栀看着月光下他那双骨节分明的手,稍作迟疑,还是轻轻地将自己的指尖搭了上去。 他的手掌炙热,指尖却泛着冰凉,微微收拢,力道稳稳地扶她下车。 触及即分,没有丝毫逾矩。 “多谢殿下相送,妾身告辞。”宁栀福身行礼。 “夜凉,姑娘早些歇息。” 裴栖云颔首,狭长清冷的凤眸在她脸上停留片刻,语气依旧温和。 直到看着宁栀的身影消失在门内,裴栖云才转身登车。 车帘落下,他脸上那抹温和缓缓敛起,眸色沉静如水。 “玄七。”他嗓音平淡。 “属下在。” “回去自己领十鞭。” 裴栖云的声音清淡的听不出情绪:“下次不必如此刻意。” “……是。” 车外的声音顿了顿,低声应下。 马车缓缓驶离,消失在夜色里。 裴栖云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方才扶过她娇软的触感似乎还隐约残留。 宁栀回到自己僻静的小院,关上房门,背靠着门板,才轻轻吐出一口气。 今夜种种在脑中一一掠过。 她抬手,指尖无意识地拂过肩头,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一丝被裴栖云手掌扶过的温热触感。 “他待我,终究是有些不同的。” 宁栀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唇角不自觉地弯起一个极浅的弧度。 这不同,是她费心筹谋来的机会。 也是她未来安身立命的可能。 宁栀并非天真地以为裴栖云会轻易动心,但至少,她已在他心中留下痕迹。 那就能进一步继续谋划,就足够了。 想到日后或许能借助他的力量查清父母冤屈,甚至摆脱舅母的掌控。 宁栀心中便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期盼和雀跃。 然而,此时的宁栀完全没预料到,这份好不容易谋来的希望,在次日被碾的烟消云散。 弄月步履匆匆地进来,脸色有些发白,压低声音道。 “小姐,外面……外面都在传,宫里似乎有意为摄政王殿下赐婚!” 宁栀正在临帖的手猛地一顿,笔尖的墨滴在宣纸上,迅速晕开一团刺目的黑。 她抬起头,看向弄月:“赐婚?消息属实?” “听说是……是太后娘娘的侄女,永嘉郡主。” 弄月的声音带着担忧:“奴婢也是听前院采买的婆子嚼舌根说的,传得有鼻子有眼,说太后娘娘极为属意这门亲事。” “怕是……怕是很快就要下旨了。” 永嘉郡主,太后娘家嫡女。 身份尊贵,与裴栖云堪称门当户对。 宁栀缓缓放下笔,指尖冰凉。 昨日种种温存与试探,此刻回想起来,竟像是一场虚幻的泡影。 她早该明白的,像裴栖云那样位高权重的男人,他的婚事从来就不是他一个人的事。 而是牵扯着朝堂势力平衡的筹码。 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凭什么去奢望? 要么……做妾? 这个念头刚一闪过,就被宁栀狠狠否决。 她宁栀纵然身份低微,也绝不可能自轻自贱到那种地步。 父母若在天有灵,也绝不会允许她为人妾室,仰人鼻息。 可若不做妾…… 她怎么能摆脱那三个禽兽?! 好不容易才寻到的这点希望,难道就要这样眼睁睁看着它消失?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裹挟着她。 她知道,她必须尽快做出抉择。 是在赐婚旨意下达前,抓紧时间从裴栖云那里获取尽可能多的好处和承诺? 还是……彻底斩断,另寻他路? 宁栀正心烦意乱之际,舅母王氏身边的嬷嬷来了。 “表小姐,” 嬷嬷脸上堆着笑,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过两日,澄哥儿在学府有个升学宴。” “夫人说了,请表小姐务必同去,也好沾沾文气,热闹热闹。” 升学宴? 宁栀抬眸,心中冷笑。 不用想也知道,这是变着法儿让她去相看人家的幌子。 她那位表哥江澄学问平平,这升学只怕水分不小。 宁栀正欲寻个由头推拒,却听那嬷嬷状似无意地碎嘴道。 “听说啊,这次连平阳郡王府的小郡王都赏脸要来呢。” “小郡王年前才从封地回京,可是位难得的青年才俊……” 平阳郡王? 宁栀心下一动。 这位小郡王她略有耳闻,是当今圣上的堂侄,身份尊贵。 虽不及裴栖云权倾朝野,但在宗室中颇有声望,且听闻性情温和,尚未婚配。 若是往日,她对王氏所提的变相的相亲宴定然嗤之以鼻,避之不及。 但此刻……裴栖云即将被赐婚的消息本就压的她心烦。 她不能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一个即将有正妻的男人身上。 哪怕只是万一的可能,她也必须为自己寻找别的出路。 多条路,总不是坏事。 思绪流转间,宁栀面上已换上往日的温顺和向往:“既是表哥的好日子,自然要去沾沾喜气的。” “有劳嬷嬷回禀舅母,栀儿届时定当准时前往。” 第二十三章 她绝不会任人摆布 两日后,宁栀仔细梳妆,选了一身既不张扬又显气质的藕荷色衣裙。 发髻梳得一丝不苟,戴了支简单的珍珠簪子。 然而,就在宁栀准备出门时,却略作迟疑,故意等了一会儿。 【妹宝今天穿的真好看~清新淡雅纯欲风?】 【不管妹宝什么样三个宝宝都喜欢嘿嘿】 【不过升学宴男主们都会去吧?这要是看到妹宝也去了,那不炸了?】 都去? 宁栀脸色有一瞬的扭曲。 怎么都阴魂不散啊? 她看着弹幕半晌,瞧了瞧,还是从妆匣底层取出了一方轻薄的素白面纱。 仔仔细细地将面纱覆在脸上,只露出一双清澈明澈的眼眸和贴了花钿的额头。 她也不能不去,多少仔细点盯着。 不去耽搁的是她自己谋求的生路。 只不过,刚到前厅与王氏汇合,王氏见她戴着面纱,眉头瞬间皱了起来,语气带着明显的不悦和嫌弃:“你这是做什么?好端端的戴个面纱?” “遮遮掩掩的,像什么样子!赶紧摘了!” 宁栀微微垂首,下意识摸了摸脸上的面纱,声音带着一丝委屈和难为情:“舅母恕罪……并非栀儿有意失礼。” “只是……只是不知怎么回事,昨夜脸上忽然起了些红疹。” “怕是春日里花粉过敏了,实在不便见人,怕冲撞了贵人……” 宁栀说着,还下意识地抬手,用指尖极轻地碰了碰面纱下的脸颊,仿佛那里真的发痒难受。 王氏狐疑地打量着她,见她眼神恳切,不似作伪。 尤其是那面纱轻薄,确实能隐约看到底下似乎有些泛红的痕迹。 她这才将信将疑地哼了一声:“真是事多!” “罢了罢了,戴着就戴着吧,总比顶着一脸疹子出去丢人现眼强!走吧!” 无所谓,只要她人去了就行。 最好不会有旁人看上这贱丫头,她更好安排。 王氏眼底划过一抹阴狠,旋即冷笑着转身上了马车。 再一抬眸,宁栀眼底哪里还有一丝顺从? 她出发前用胭脂晕染了一点绯红色,王氏竟然还真信了。 一行人坐马车到了地方,升学宴正设在江澄所在的翰墨学府的一处雅致水榭。 果然如宁栀所料,来的多是些年轻男女。 看似是为学子庆贺,实则目光流转间,多是互相打量,攀谈试探。 宁栀安静地跟在王氏身后,低眉顺眼。 那方素白面纱不仅遮住了她的容貌,也让她刻意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 然而,那份独特清雅的气质,和一双露在外面仿佛会说话的眼睛,反而在某种程度上更引人好奇和注目。 至于王氏,显然也更不打算让她低调。 刚一踏入水榭,王氏便像是展示一件稀罕物件一般,扯着宁栀的胳膊,脸上堆起夸张的笑意,逢人便介绍。 “哎呀,李夫人您也来了!” “瞧瞧,这是我家外甥女宁栀,性子最是温顺乖巧……我听说你家庶子还缺个侧室?” “张太太,许久不见!” “您瞧瞧我这外甥女,我记得您家瘫痪在床的小儿子是不是缺个冲喜的?” …… 王氏嗓音尖利,语气中带着一种毫不掩饰,仿佛在推销一件急于脱手的货物般的急切。 每介绍一次,她便暗中用力捏一下宁栀的手臂,示意她上前行礼问好。 宁栀强忍着心底翻涌的恶心和手臂上传来的刺痛,依言向那些或好奇打量,或带着几分轻蔑的贵妇们行礼:“见过夫人。” 每一次屈膝,每一次被那些审视货物般的目光扫过,都恶心的她遍体生寒。 宁栀清楚地知道,在舅母眼中,她不过是一枚可以用来换取利益,还能顺便打发出门的棋子。 但这种明码标价般的羞辱,让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唉,可怜我妹宝寄人篱下】 【没事,以后这王氏被三个男主宝宝弄的很惨,也算给妹宝报仇了!】 报仇? 用的上他们吗! 若非无依无靠,她何须在此受这等屈辱…… 宁栀垂下长睫,掩掩住眸中一闪而过的凛冽。 正是这种寄人篱下,任人摆布的处境,才更坚定了她必须靠自己谋求出路的决心。 依附男人或许是捷径,但绝不是终点。 她宁栀,绝不会一辈子活在别人的掌控和施舍之下。 宁栀强迫自己将注意力从舅母令人作呕的吹嘘上移开,目光悄然扫过水榭内的众人。 舅母越是这般急切,越说明她急于摆脱自己。 而自己,正好可以利用这份急切,反过来寻找脱身的机会。 就在这时,王氏又拉着她转向一位面色倨傲的夫人,脸上堆满谄媚的笑:“孙夫人!” “您可算来了!您瞧瞧我这外甥女,这身段,这品性,给您家那位在庄子上养病的远房侄儿做填房,那可是再合适不过了!” 那孙夫人挑剔的目光扫向宁栀,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宁栀心思流转,就在王氏暗中用力掐她手臂,示意她上前见礼的瞬间。 她忽然脚下一崴,身子轻轻晃了晃,发出一声带着痛楚的抽气声。 “嘶……” 宁栀这一下动作幅度不大,却直接打断了王氏的话头,也吸引了周围几道目光。 “怎么了?” 王氏倏然皱起眉头,语气带着不耐烦和一丝警告。 宁栀顺势屈身,一手轻轻扶住自己的脚踝,抬起脸时,露在面纱外的眼眸已氤氲起一层薄薄的水汽。 她的语气带着些许强忍的痛楚和慌乱:“舅母恕罪……” “方才……方才不小心绊了一下,脚踝有些疼……” 宁栀气息微喘,仿佛疼得厉害。 她刻意将声音放得柔婉可怜,足够让附近几位夫人听见。 那位孙夫人见状,眉头皱得更紧,眼神中的轻蔑更盛,显然觉得她举止失仪,上不得台面。 她冷哼一声,对王氏道:“王夫人,你这外甥女身子骨看来不太爽利啊?” “这般娇弱,怕是经不起庄子上的清苦。” 说罢,竟懒得再多看宁栀一眼,转身便与旁人说话去了。 其余几个夫人也纷纷嫌弃的挥了挥手,扭头走了。 王氏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眼看着一桩她认为十拿九稳的买卖就要黄了,气得暗中又作势要狠狠拧宁栀胳膊,压低声音斥道:“没用的东西!” “尽会给我丢人现眼!” 宁栀垂头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冷光,却不准痕迹的躲开了王氏的手。 她维持着柔弱痛苦的模样,声音带着哽咽:“舅母……栀儿脚疼得厉害,怕是站不住了……能不能让我去旁边歇息一下?” 众目睽睽之下,王氏纵然气得牙痒痒,也不好强行让她继续陪她站着。 只得铁青着脸,咬牙切齿地低声道:“滚到一边去!别在这儿碍眼!” “多谢舅母。” 宁栀如蒙大赦般,微微屈膝,一步一挪,慢慢地朝着水榭角落一处相对安静的席位走去。 走到角落,无人注意时,宁栀才缓缓直起身子。 那双露在面纱外的眼眸瞬间恢复了清明冷静,哪里还有半分痛苦娇弱之态? 第二十四章 被针对 宁栀沿着一条通往后方小花园的石子小径走去。 初夏微风拂过,带来草木浓郁的清香,让她紧绷的心神稍稍放松了些。 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会儿,目光悄然扫过四周。 水榭后方这片园子比想象中更僻静,几乎看不到人影。 连那位平阳郡王也不知所踪。 宁栀原本还存着几分勘察一下对方的心思,此刻也淡了。 “看来是白费功夫了。” 宁栀心下微哂,觉得再待下去也无甚意义,便打算寻个更隐蔽的小路,悄悄溜回府去,省得再被王氏抓去。 然而,就在她转身欲往回走,刚拐过一处假山时…… 小径前方突然闪出两个身影,瞬间堵住了去路! 宁栀定睛一看,只见正是两个穿着绸布短褂,面色不善的男子。 一看便知不是来参加宴会的正经宾客。 他们眼神轻佻,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上下打量着宁栀,目光在她覆着面纱的脸上和窈窕的身段上流连。 “哟,这位小娘子,戴着面纱做什么?” “是不是长得太俊,怕人瞧了走不动道啊?” 其中一个高个的流里流气地开口,边说边往前逼近一步,试图伸手去撩宁栀的面纱。 宁栀心中警铃大作,瞬间意识到——这绝非偶然! 升学宴这种地方怎么可能有流氓? 有人在针对自己。 宁栀迅速后退,想原路返回,却发现身后不知何时也站了一个人。 三人呈合围之势将她堵在了假山角落,显然没了退路。 “你们想干什么?” 宁栀强自镇定,声音带着冷意:“这里是学府重地,岂容你们放肆!” “嘿嘿,小娘子别怕嘛,” 另一个矮胖的搓着手笑道,眼神猥琐:“我们兄弟就是想跟你交个朋友,认识认识。” 说话间,他也在逼近。 那高个的见宁栀后退,更加得意,脏手再次伸来:“让哥哥瞧瞧,是不是个美人儿……” 宁栀猛地侧头再次避开,心沉到了谷底。 这绝不是普通的登徒子! 他们目标明确,行动有配合,显然是受人指使。 而在这府学之内,能安排人直接堵到她这个不起眼的外甥女…… 除了她那好舅母王氏,还能有谁?! 王氏是想用这种下作手段,毁了自己清誉,逼自己就范…… 或者干脆将她推进火坑! 一股森冷怒意瞬间席卷了宁栀的理智。 她握紧了袖中的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绝不能让他们得逞! 电光石火间,宁栀脑中飞速盘算。 硬拼绝非上策,呼救风险太大,这地方太偏,未必有人能及时赶到。 她目光迅速扫过三人站位和周围环境。 假山嶙峋,地面有几块松动的碎石。 就在那高个流氓的手即将再次碰到她面纱的瞬间…… 宁栀猛地侧身,并非是为了躲避流氓,而是巧妙地用肩头撞向旁边一块凸出的假山石,同时脚下不慎一绊,发出一声吃痛的低呼。 “啊!” 她整个人看似失去平衡,踉跄着朝那矮胖流氓的方向倒去。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让三个流氓都愣了一下。 矮胖的下意识伸手想扶她趁机揩油,高个的也顿住了动作。 就在这短暂的混乱间隙! 宁栀借着踉跄的势头,藏在袖中的手猛地挥出! 她一把将刚刚趁机攥在手中的泥沙尘土,扬向了离她最近,正伸手过来的矮胖流氓的脸! “啊!我的眼睛!” 矮胖流氓猝不及防,顿时惨叫一声,捂着眼睛踉跄后退。 几乎同时,宁栀的脚狠狠踩向身后那试图扑过来的流氓的脚背! 宁栀用尽死力气,全力碾下! “嗷——!” 身后传来另一声杀猪般的嚎叫。 高个流氓反应过来,怒骂一声:“臭娘们!” 他一边喊着,一边就要伸手就要来抓她。 宁栀早已看准,在他扑来的瞬间,猛地蹲下身。 旋即同时用手肘狠狠撞向他脆弱的膝弯! “呃!” 高个流氓吃痛,下盘不稳,加上扑空的惯性,竟一头撞在了旁边的假山上,发出一声闷响。 这一切发生在短短三息之间! 宁栀充分利用了环境和自身弱势的表象,让对方轻敌大意! 她喘息着迅速起身,看也不看那三个暂时动弹不得的流氓,转身就要往人多的水榭方向跑! 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然而,就在她转身的刹那…… 【卧槽妹宝啥时候还会这个了?】 【不过那几个流氓好像追过来了,快跑!】 【没事啊妹宝,千渊宝宝来了,你得救了~】 眼前疯狂滚动的弹幕,顿时让宁栀脚步猛地一滞! 顾千渊?他怎么会在这里?! 确定是得救,不是送死吗! 一股极其强烈的不祥预感瞬间攫住了她,比刚才被流氓围堵时更甚! 那是一种被更危险,更无法掌控的禽兽盯上的寒意。 宁栀头皮发麻,几乎想也不想,凭借本能就要逃离。 可是,已经太迟了。 一道绛红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小径的出口,恰好挡住了她的去路。 顾千渊就站在那里。 半明半暗的光勾勒出他俊美绝伦的侧脸,却仿佛浸满了寒冰。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一双眼睛,漆黑如墨,正死死地盯着她,里面翻涌着近|乎疯狂的阴鸷和怒火。 霎时间,周围的空气瞬间降至冰点。 那三个刚刚挣扎着爬起来的流氓,看到顾千渊的瞬间,如同见了鬼一般,吓得魂飞魄散。 一个个全都连滚带爬地逃跑了,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顾千渊看都没看他们一眼。 他的目光,自始至终,都牢牢锁在宁栀身上。 宁栀的心脏骤然缩紧,手脚冰凉。 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就这一步,仿佛彻底点燃了顾千渊压抑的怒火。 他忽而跨步上前。 宁栀只觉眼前一花,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瞬间攫住了她的腰肢! 下一秒,不等宁栀反应过来,瞬间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回过神来时,她整个人已经被顾千渊粗暴地扛上了肩头! 他坚硬如铁的肩膀顶得她胃部一阵翻江倒海,头晕目眩。 “千将军,这样不成体统,放开我!” 宁栀惊怒交加,奋力挣扎,手脚并用地踢打他。 可顾千渊的手臂如同铁钳般箍着她的腰和腿,纹丝不动。 他扛着她,转身就朝着与人群相反,更深的无人处走去。 “看来宁姑娘是忘了……” 顾千渊的声音低沉嘶哑,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温柔和压抑到极致的疯狂怒意。 “……谁才是你该找的人。” “敢背着我来见别的野男人……” “就得付出代价。” 第二十五章 你只能是我的 顾千渊一路任凭宁栀如何挣扎踢打,都纹丝不动。 他面色阴鸷,步伐沉稳,径直走向水榭后方一处更为偏僻的雅间。 “放开我!” 宁栀胃里被顶得翻江倒海。 但比起身体上的不适,她心中更多的是压下的盘算。 她必须冷静下来。 顾千渊这疯子,究竟想做什么? 顾千渊充耳不闻,一脚踹开虚掩的房门,闪身而入,反脚便将门重重合上,发出砰的一声。 几乎在同时,门外传来极轻微的脚步声。 显然是顾千渊的亲卫迅速到位,无声地封锁了四周。 室内只有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棂,勾勒出顾千渊挺拔却充满压迫感的身影。 他将宁栀从肩上放下,动作算不上轻柔。 宁栀双脚落地,踉跄了一下便连忙撑着身子站稳。 她不动声色地后退数步,直到脊背抵住冰凉的墙壁。 看似无路可退,实则宁栀已经在快速扫视四周环境,寻找脱身的可能。 她急促地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刻意让声音带着惊惶的颤音。 “你……你想做什么?” 宁栀一边示弱降低他的警惕,一边观察着黑暗中房间的布局。 【来了来了!经典密室囚禁play!这氛围感绝了~】 【千渊宝宝这是彻底被刺激到了吧?眼神好吓人!】 【虽然但是……这种暗黑系强制爱真的好带感怎么回事?!】 【麻烦给个特写!我开了VIP的!】 顾千渊没有直接逼近,他就站在月光与阴影的交界处,静静地盯着她。 那双在黑暗中依旧亮得惊人的眸子里,翻涌着压抑肆虐的风暴。 一股山雨欲来的危险气息扑面而来。 “顾将军……” 宁栀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显得尤其柔弱无助。 “您这是做什么?我今日不过是来参加表兄的升学宴,何来野男人一说?” 她微微抬起下巴,尽管脸色苍白,但眼神中却藏着一丝诡异的镇静:“将军这般污人清白,未免太过分了。” 她先发制人,试图占据道德高地。 顾千渊闻言,低低地笑了一声。 那笑声在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瘆人,带着浓浓的嘲讽和戾气。 “升学宴?” 他慢条斯理地向前迈了一步,月光恰好照亮了他半边俊美却冰冷的脸庞。 “谁不知道这升学宴是为什么办的?” 顾千渊冰冷的指尖轻轻勾起她一缕发丝,暧昧缱绻的绕了绕。 “需要你独自一人在整个园里转来转去找男人,还和几个男人待在一起?” 宁栀心中一震,他果然都看见了! 连她与那几个流氓的交锋都一清二楚。 他到底安排了多少眼线? 就这般盯着她? 电光火石间,宁栀心念急转。 绝不能被他牵着鼻子走! 她迅速压下心惊,抬起眼睫,眼中氤氲起一层薄薄的水汽,混着惊魂未定的后怕和被误解的委屈,但眼底深处却异常清明。 “将军既然都看见了……” 她的声音带着微颤,却逻辑清晰,字字分明。 “就该知道是那几个歹人先纠缠于我,我不过是奋力自保,侥幸脱身……难道在将军眼里,女子遇险,奋力挣扎求生,也成了错处吗?” 顾千渊又向前逼近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近得呼吸可闻。 他身上那股混着凛冽杀气与某种独特的,近|乎野性的男性气息,强势地侵占了宁栀周围的每一寸空气。 让她浑身的毛孔都下意识收紧,但她的脊背却挺得更直,没有丝毫退缩。 “自保?” 他俯下身,灼热的气息几乎穿透薄纱拂过她的唇瓣,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淬毒般的温柔和致命的危险。 “你遇到危险时,第一个该想到的人,难道不该是我?” 他修长的指尖抬起,并未触碰她,却虚虚地描摹着她面纱下脸颊的轮廓,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痴迷的缱绻。 然而,与他温柔指尖截然相反的,是他那双眼睛。 如同淬了冰的毒蛇,死死锁住她。 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直刺她心底最深处,要将她所有的想法都剥开看尽。 “还是说……” 他语气陡转,方才那点虚假的温柔瞬间荡然无存,只剩下森然的寒意和压抑到极致的偏执。 “在你心里,我还配不上让你在危难时……第一个想起?” 【卧槽这问题……怎么答都是坑啊?】 【这哪儿还是醋了,是偏执占有欲属性大爆发了!】 【感觉顾千渊的精神状态已经在失控边缘了……】 【这气氛比刚才被流氓围堵还吓人,我手心都出汗了……】 【果然也就书里看看,现实碰见我直接报勾】 宁栀被他话语中毫不掩饰的偏执与占有欲惊得心头一凛,却也瞬间激起了她骨子里的倔强和排斥。 她压下翻涌的情绪,脑中飞速盘算着怎么脱身。 顾千渊一步步逼近,直到宁栀的脊背彻底抵住冰冷的墙壁,再无退路。 他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在阴影里,月光勾勒出他紧绷的下颌,和那双深不见底翻涌着暗潮的眼眸。 “宁栀,” 顾千渊开口,声音低哑得不像话,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笃定。 “你还不明白吗?” 宁栀眸子倏然沉了下来,抬眸与他对视,声音佯装着颤抖起来,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明白什么?” “明白将军是如何仗着力气,欺凌一个毫无反抗之力的女子吗?” “欺凌?” 顾千渊低笑一声,那笑声里没有半分暖意,只有令人胆寒的偏执。 “我若懂得欺凌,就不会让你有机会离开我的视线半步。” 他抬起手,指尖并未触碰她,却虚虚地描摹着她脸颊的轮廓,目光痴迷而滚烫。 就在他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她的脸上,放松了对她双手的警惕的瞬间。 宁栀眸光一凛! 她一直垂在身侧看似无力颤抖的手,霎时间猛地抬起! 指尖寒光一闪,只见一根发髻不知何时被她死死捏在掌心。 霎时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刺顾千渊近在咫尺的颈侧! 这一下若是刺中,虽不致命,却足以让他瞬间受创! 顾千渊瞳孔骤然收缩,但他毕竟是身经百战的将军,反应快得惊人。 在簪尖即将触到皮肤的刹那,他猛地侧头避让! “嗤啦——” 簪尖没能完全避开,擦着他的脸颊划过,留下了一道细长的血痕。 几滴血珠瞬间沁出,在他俊美却阴鸷的脸上显得格外刺目。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顾千渊抬手,指腹缓缓擦过脸颊上的血痕,看着指尖那抹猩红,他的眼神翻涌的东西瞬间变得越发浓郁。 “呵……” 他眯起了眸子,眼底兴致更浓:“从你第一次在我面前装乖卖巧开始,你就该知道,你逃不掉了。” “你只能是我的。” 宁栀心头一沉,知道这下彻底激怒了他。 她毫不犹豫,转身就想趁间隙冲向门口。 但顾千渊的速度更快! 她的手腕猛然被顾千渊单手攥住,反剪到身后。 顾千渊另一只手顺势抽出早就备在袖中的一截柔软却坚韧的丝绸绳带,动作快得惊人。 “别怕,” 他一边用巧劲束缚住她挣扎的手腕,一边俯身在她耳边低语,气息灼热。 “我只是太爱你了……爱到不知道该怎么才能把你永远留在身边。” 那语气温柔得诡异,与他粗暴的动作形成骇人的反差。 【这绳子千渊宝宝半夜睡不着都得摸摸,琢磨怎么绑妹宝,终于用上了~】 丝绸深深勒进她的手腕,宁栀闷哼一声,心知彻底激怒他的后果恐怕难以预料。 但事已至此,她反而越发冷静,也不再做无谓挣扎。 她抬起眼,一双淬了冰似的眸子死死盯着他。 “顾千渊,你以为用绳子绑住我,就能得到我?” 顾千渊绑完,却并没有进一步侵犯她。 他稍稍退开半步,但依旧将她困在墙壁和他的身体之间。 听到她的话,他眼底的疯狂之色更浓,竟低笑着抓住宁栀被迫缚住的手,引导着她的指尖,隔着衣料,触碰到他自己腰腹间某个明显紧绷的地方。 那滚烫的温度和蓄势待发的力量感,像烙铁一样烫得宁栀指尖一缩。 “感觉到了吗?” 顾千渊的呼吸明显粗重起来,眼底是毫不掩饰,带着侵略性的兴奋和痴迷。 他紧紧盯着她瞬间煞白却倔强的脸庞:“这才是我对你最真实的反应。” “每一次见到你,靠近你,都是如此。” 他逼着她感受那份充满危险意味,令人窒息的渴望,声音沙哑:“所以,别再挑战我的耐心,也别再让我看到你靠近别的男人。” “否则……我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宁栀强压下翻涌的恶心,迎上他偏执的目光,声音冷得像冰:“将军的厚爱,就是用这种方式强迫一个女子?” 她被顾千渊逼在墙角,手腕被丝绸束缚,被迫感受着他身体滚烫危险的威胁。 突然,顾千渊的动作猛地一顿! 他原本充斥着侵略和痴迷的眸子骤然眯起,侧耳倾听。 第二十六章 英雄救美 【若我出事,立刻去找摄政王】 记着小姐的吩咐,弄月不敢停歇地一路狂奔。 她心跳如擂,耳边全是自己粗重的喘息声,一路跌跌撞撞,几乎要跑断气。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冲到了摄政王府外的大道上。 夜色中,一辆玄色马车正不疾不徐地驶来。 正是摄政王府的马车! 弄月如同看到了救命稻草,想也不想。 她猛地冲到了路中央,张开双臂,死死拦在了马车前方! “吁——!” 车夫猛地勒紧缰绳,一声嘶鸣后,前蹄扬起,马车骤然停下。 车帘纹丝不动,里面传来一道沉稳冷淡的询问:“怎么回事?” 弄月扑通一声跪在马车前,却话都说不利索:“殿,殿下……” “求,求您救救我家小姐!” 车帘依旧未动,里面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你家小姐?” “是,是江府表小姐,宁栀!” 弄月急得眼泪直掉,却猛地噎住。 她该怎么说? 说小姐被顾将军强行掳走了关在屋里? 这话一旦出口,小姐的名声就全完了,以后还怎么做人? 弄月张着嘴,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就在她急的脑袋快窒息的瞬间。 车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挑开一条缝隙。 裴栖云端坐车内,并未露面,只有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眸子,透过缝隙。 落在跪在地上抖成一团,满脸是泪的小丫鬟身上。 他的目光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能穿透人心的摄力。 裴栖云只看了弄月一眼,他什么也没问。 只是极轻地,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 随后薄唇轻启,对车外吩咐了一句,嗓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上来,带路。” 弄月顿时如蒙大赦,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上了马车。 马车直接调转方向疾驰而去。 车厢内,裴栖云闭目养神,指节分明的手指在膝上极轻地敲击着,指尖平稳。 却带着一种无形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马车在弄月急促的指引下,并未驶向升学宴的主宴。 而是沿着一条僻静的小径,无声无息地行驶,最终停在了灯火阑珊的后园深处。 车帘掀开,裴栖云缓步下车。 他一身玄色蟒袍,身姿挺拔如松,月光洒落在他清俊的侧脸上,神情依旧是惯常的疏淡平和,甚至带着几分仿佛不经意路过此地的闲适。 然而他一出现,周身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场便瞬间弥漫开来,让这原本僻静角落的空气都为之一凝。 不远处宴会的喧嚣似乎被无形隔开。 几个原本在附近徘徊的学子仆役,乍一见到这位本该在前厅接受众人恭迎的摄政王殿下竟突然出现在此地,无不吓得脸色发白。 他们慌忙垂首躬身,大气不敢出,连行礼问安都忘了。 裴栖云却对周遭的惶恐视若无睹。 他的目光甚至没有扫向任何人,只是淡淡地落在前方不远处那座门窗紧闭,显得格外寂静的雅间。 弄月焦急地指向那边,却不敢出声。 裴栖云脚步未停,径直朝着那雅间走去。 他的步伐依旧从容,不见丝毫急切,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玄七看到主子目光扫过雅间时那一丝极其细微的冷意,当即身形一动,如同鬼魅般无声地打出几个手势。 瞬息之间,数道黑影从四周阴影中悄无声息地掠出,以惊人的速度无声无息地将那座雅间围住。 瞬间切断了所有可能的进出路线,动作迅捷,却没有丝毫打草惊蛇的声响。 整个过程快得惊人,等周围那几个吓呆的学子反应过来时,那座雅间已被围得如同铁桶一般。 而裴栖云,已然走到了雅间门前。 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温润儒雅的气质未变,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眸,在望向那扇紧闭的门时,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暗流。 而屋内的顾千渊听到窗外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却如同鬼魅般迅速逼近的脚步声! 那声音整齐划一,带着杀伐之气,正以惊人的速度无声合围! 这绝非他手下亲卫的动静! 顾千渊的动作骤然僵住,眼底翻涌的疯狂和欲念如同被冷水浇灭,瞬间被如鹰隼的警惕和骇人的阴鸷取代。 宁栀心脏狂跳,自然也察觉到了什么。 能让顾千渊这样警惕,应该是有人来了。 难道是摄政王?! 绝处逢生的狂喜尚未蔓延,更深的恐惧便攫住了她。 顾千渊这头疯兽,会甘心就此罢手吗?! 他眼神剧烈闪烁,一步上前,伸手就要抓向宁栀! 宁栀心脏骤停,这是要把她带走?! 她几乎牟足了力气,奋力向后缩了去。 就在他指尖即将触碰到她的瞬间…… “砰!!” 雅间的门猛地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门砸在地面发出巨大的声响,震得整个房间都仿佛颤了一下! 顾千渊的动作猛地僵在半空,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来不及了。 顾千渊即便再不舍,也还是毫不犹豫猛地转身,如同鬼魅般扑向房间的窗户。 他身形一闪,便彻底消失在夜色里。 他前脚刚消失,门口地面的月光便映出一道森寒压抑的影子。 裴栖云负手立于破开的门前,玄色蟒袍在月光下泛着幽冷的光。 他目光沉静地扫过屋内,仿佛只是不经意路过。 骨节分明的手抬起,轻轻掀开了帘子。 帘幕掀开的瞬间,室内的景象映入眼帘。 略显凌乱的床榻,空气中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他人的气息。 以及…… 房间角落,那个靠着墙壁跌坐在的纤细身影。 宁栀蜷缩在那里,云鬓微散,几缕青丝被冷汗濡湿贴在苍白的脸颊上。 潋滟的眼眸惶恐,带着水色,直勾勾地望着他。 让人无端升起怜惜摧残的心思。 宁栀的唇瓣被咬得泛白,渗出一丝血珠。 裴栖云在宁栀面前蹲下身伸出手,动作利落却又不失轻柔地解开了她手腕上的束缚。 指腹强势而温柔地抹上她的唇瓣,让她松开力道。 “没事了。” 他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却带着一种莫名安抚人心的力量。 宁栀下意识地活动了一下刺痛的腕部,声音带着哽咽:“殿下……您怎么……” 虽然她早交代过弄月,但裴栖云这么爽快就来了…… 确实让她有些诧异。 难道,这位清风霁月的摄政王当真就这么闲,随手来英雄救美? 还是…… 第二十七章 见招拆招 裴栖云缓缓蹲下身,月光勾勒出他清隽的侧脸轮廓。 他解下自己的披风,动作轻柔地罩在宁栀身上,遮住了她凌乱的衣襟,披风内里还带着他清冽的体温。 宁栀布料擦过手腕,刺痛的勒痕惹得她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手指。 这个动作没逃过他的眼睛。 “玄七。” 裴栖云的声音响起,平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 “去唤大夫来。” “是!” “等等……” 宁栀猛地抬头,急声阻止,声音还带着未散的哽咽,却异常清晰冷静。 裴栖云动作微顿,抬眸看她。 宁栀迎上他的目光,眼底水光未退,却带着一丝恳求和清醒:“殿下,我这般模样……” 她微微侧过脸,露出脖颈处若隐若现的红痕和被捆出淤青的手腕。 话没有说完,但意思再明白不过。 这副遭遇过什么的模样,绝不能让第三人看见。 裴栖云深邃的眸子凝视着她,瞬间明白了她的顾虑。 他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冷意,随即对外改口:“不必了。” 门外玄七的脚步应声而止。 裴栖云俯身上前,修长的手指仔细将披风拢紧,把她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 这个动作带着不容拒绝的细致。 “失礼了。” 不等宁栀回过神来,裴栖云手臂穿过她的膝弯和后背,稍一用力便将她稳稳抱起。 宁栀猝不及防地落入一个带着沉水香的怀抱,下意识抓住他胸前的衣襟。 他的手臂稳健有力,怀抱并不温暖,却奇异地让人安心。 “殿下……” 宁栀的声音微颤,恰到好处地流露出几分惊魂未定的脆弱。 却不着痕迹地调整了下姿势,让自己在他怀中更稳当些。 裴栖云垂眸看了她一眼,月光下他眉眼清冷如画,却莫名让人心安。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稳稳抱着她,转身大步朝外走去。 他的步伐沉稳从容,抱着她的手臂没有丝毫晃动,仿佛她轻若无物。 宁栀贴着他坚实的胸膛,甚至能感受到布料下起伏的胸肌。 这个距离太近了…… 近到能数清他纤长的睫毛。 她垂下眼睫,掩去眼底的思量。 裴栖云这般举动……已经远远超出了寻常的相助了吧? 仅凭弄月就能把他叫过来? 说实话宁栀一点儿也不信。 可他到底在图什么? 一出破败的雅间,外面庭院中已无声无息地站了不少闻讯而来,却又被裴栖云亲卫拦在外的宾客和学子。 按理说这升学宴还不够资格请动摄政王。 如今见他这般阵仗现身,众人无不惊骇猜测。 所有人都看到摄政王殿下从一间破门的屋子里出来,怀中抱着一个被披风裹得严严实实的人。 虽看不见面容,但那小心翼翼的姿态已足够引人遐想。 宁栀将脸埋在披风里,却能透过披风缝隙感受到无数道探究的目光。 她心脏怦怦直跳,却并不是不是害怕。 这下好了,明天全京城都会传,摄政王从升学宴上抱走了个不明身份的女子。 她的名声算是彻底搭进去了…… 但转念一想,这或许也是种机会? 至少顾千渊短期内不敢再明目张胆动裴栖云护着的人…… 众人心中惊疑,却无一人敢上前询问。 只纷纷垂首躬身,大气不敢出。 裴栖云面沉如水,目不斜视,周身散发着矜贵疏离的气场。 他抱着宁栀,步伐沉稳而迅速地穿过人群。 所过之处,众人皆屏息垂首,无人敢抬头直视,更无人敢阻拦询问。 “恭送殿下……”恭敬的送别声低低响起。 裴栖云径直将宁栀抱到马车前,小心地将她放入车厢。 “回府。” 他沉声吩咐,随即自己也俯身进入车厢。 马车平稳地启动,向着摄政王府驶去。 车厢内,宁栀裹着带有他体温和冷冽沉水香气的披风,看似柔弱地蜷缩在角落。 手腕的刺痛和方才的惊惧依旧残留。 但她此刻更在意的,是身边这个男人看似平静的表面下,那令人捉摸不透的沉默。 他就这么把我送回摄政王府? 连问都不问一句…… 不过话说回来,他穿的这几次披风料子都挺好的,熏的什么香这么特别? 她下意识嗅了嗅,随即又在心里骂自己没出息。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研究人家衣服料子…… 不过不管怎样,至少现在暂时安全了。 但她完全猜不透这位爷想干嘛……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见招拆招吧。 直到马车在摄政王府门前平稳停下。 裴栖云率先下车,并未离开。 而是转身,朝车厢内伸出手。 他的动作依旧带着惯常的疏离感,却并无不耐。 宁栀裹紧披风,搭着他的手下了车。 她垂着眼睫,刻意放缓了脚步,落后他半步,目光却不着痕迹地扫过这座威严肃穆的府邸。 高墙深院,守卫森严。 ……这就是整个耀国的权力中心? 比想象中还要气派,但也有点让人喘不过气。 宁栀心中暗忖,愈发谨慎。 一路无言,裴栖云并未带她去正厅,而是穿过几道回廊,将她引至一处更为幽静的偏院。 “此处清静些,没人会打扰。” 裴栖云嗓音平稳,听不出情绪:“姑娘可以在这里稍作休整。” 他话音刚落,一位穿着体面,头发花白的老者便从廊下快步迎来。 老者神色恭谨却不显卑微,对着裴栖云躬身行礼:“殿下。” 裴栖云微微颔首,对宁栀道:“这是英叔,是府中老人。” “有什么需要,尽可吩咐他。” 英叔这才转向宁栀,目光在她身上那件明显属于殿下的披风上扫过。 他眼中瞬间闪过难以掩饰的惊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 英叔连忙垂下眼,语气却比方才多了几分真切的温和:“老奴见过姑娘。” “姑娘一路辛苦,若有任何需要,千万别客气。” 宁栀心中微动。 能让裴栖云亲自介绍是府中老人的,应该就是他的心腹老仆吧…… 而且看这英叔的反应……裴栖云难道真像传闻中那般,从没带过女子回府? 怎么有时觉得摄政王不近女子是传闻,有时又觉得好像是真的…… 第二十八章 着实心动 她有些糊涂了,看不懂这人。 宁栀心中腹诽,面上却露出几分局促和感激,微微屈膝:“有劳英叔了。” 裴栖云见她安置妥当,便不再多留:“本王还有些事务处理。” 他语气淡然:“英叔,好生照看。” “是!殿下放心!” 英叔应得格外积极,甚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雀跃。 待裴栖云走远,英叔连忙转过身,看向宁栀的目光反而一副充满了长辈般的关切和好奇。 “姑娘受惊了,快随老奴来。” 他引着路,语气热络:“老奴让人备些热汤和干净衣物来,姑娘先舒解疲乏要紧。” 宁栀确实需要整理狼狈的仪容,便柔顺点头:“多谢英叔。” 虽然确实足够体贴,但这老管家热情得有点过头了吧? 英叔办事极为利落,很快便有侍女送来热水和一套素雅的女子衣裙,尺寸竟大致合身。 这府里竟备着如此合身的女子衣物? 摄政王看着不像会做这种准备的人吧…… 宁栀心下讶异,但未露声色。 沐浴更衣后,手腕的勒痕依旧明显,宁栀用衣袖仔细遮好。 她走出房门,英叔仍在堂前等候。 见她出来,眼睛一亮。 “姑娘收拾妥当了?快请这边用些茶点压压惊。” 英叔引着她到桌前坐下,亲自斟了茶,笑容慈祥:“这是殿下平日喜欢的云雾,姑娘尝尝。” 茶香清冽,并非凡品。 宁栀捧着茶杯,状似无意地轻声问道:“英叔在府中多年了吧?殿下似乎很是信赖您。” 英叔闻言,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些,带着一种自家孩子被夸的欣慰。 “老奴看着殿下长大的,殿下仁厚,只是性子淡了些。” 他话锋一转,目光慈爱地看向宁栀:“不过老奴活了这么多年,可头一次看殿下带姑娘回府的。” “想必殿下定是极看重姑娘的。” 宁栀顿时一愣,差点被茶水呛到。 不是吧? 裴栖云这么清心寡欲? 那难不成,他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 当真这么守身如玉,连个姑娘都不曾带回府? 心动…… 着实是心动…… 宁栀捧着茶杯,指尖在温热的杯壁上轻轻摩挲。 她微微抿唇,垂下眼睫轻声道:“英叔说笑了。” “殿下只是心善,见我遭难出手相助罢了。” 英叔却笑得愈发慈祥,仿佛看透什么似的:“姑娘不必自谦。” “老奴在府中几十年,从未见殿下对谁这般上心过。” 他殷勤地添了茶:“这院子虽偏,却是府里最清静雅致的一处。” “殿下平日也常在此处理公务。” 宁栀心下一动,常在此处理公务? 她环顾这间布置清雅的小厅,看似随意问道:“这院子的陈设倒是别致,不像客房。” “姑娘好眼力,” 英叔眼底闪过赞许:“这儿本是殿下的书房别院,特意收拾出来给姑娘歇脚。” 书房别院?! 宁栀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裴栖云竟把她安置在这么私密的地方? 这待遇也有点太好了吧……? 她面上依旧温顺,心底却炸开了锅。 这……还算是普通的待客之道吗? “殿下厚爱,宁栀受之有愧,日后定寻机会报答。” 她轻声应着,指尖无意识地蜷缩。 身上仍有一股清冽的沉水香若有似无地萦绕鼻尖。 这味道怎么好像越来越浓了? 洗都洗不掉似的…… 仿佛在时刻提醒着她,方才那个看似克制却充满安全感的怀抱。 英叔见她垂眸不语,只当她是害羞。 殿下真是的,他都这么大年纪了还吓他一跳。 刚提前收到通传收拾别院准备女子衣裳,他还以为怎么回事呢。 不过刚听玄七说了这姑娘的事儿…… 就算再为姑娘考虑,倒也不至于带回王府吧? 殿下这心思,还真是他年纪大的人琢磨不透的。 英叔忍不住热情道:“姑娘若有什么喜好,尽管告诉老奴。” “小厨房备着各色点心,库房里还有新进的云锦料子……” 宁栀听着英叔事无巨细的安排,只当是王府内人都这般周到。 “有劳英叔费心。” 她抬起眼,笑容温婉,心底却在盘算如何把握这个机会。 既然裴栖云对她不同寻常,那她更要好好利用这份特殊。 在这位权倾朝野的摄政王身边谋得一席之地。 宁栀正思索间,门外传来一阵轻缓的脚步声。 一位身着素净衣裙,气质沉稳的中年女子提着药箱走了进来,对着宁栀微微福身。 “姑娘,殿下吩咐奴婢来为您请脉。” 宁栀心中微诧,这应该就是王府内的府医了吧。 不过裴栖云刚刚不是说有事处理走了吗? 原还以为他把自己给忘了,没想到…… 宁栀温顺地伸出手腕:“有劳了。” 女医仔细诊脉,又轻声道:“姑娘可否让奴婢查看一下腕部伤势?” 她的目光落在宁栀刻意用衣袖遮掩的手腕上。 宁栀迟疑一瞬,还是缓缓卷起衣袖,露出那几道明显的红痕和破皮处。 女医仔细查看了伤势,正当她摸向药箱时,门外忽而传来敲门声。 她微微一愣,旋即看向宁栀:“姑娘先好生休息,若有何不适,随时唤人寻我。” 宁栀茫然的眨了眨眼,这才刚看一眼怎么就出去了? 不过她也没多在意,也没多大的伤。 “殿下,已为姑娘诊视过了。” “伤势如何?” 裴栖云的声音依旧是平稳的语调,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医女犹豫片刻:“回殿下,姑娘手腕皮破血瘀,需要好生将养几日。” “另外有些许惊吓过度,心神未定……” 话音未落,医女不自觉僵住了身子,只感觉到周身有股无形的威压骤然降低,仿佛空气都凝滞了几分。 即使低着头,她也能想象出裴栖云此刻微沉的脸色。 “知道了,药给我,你退下吧。” 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股寒意。 宁栀正思索间,门外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 门被轻轻推开,只见裴栖云缓步走进来,神色依旧是惯常的疏淡平和。 但宁栀敏锐地察觉到他周身的气场比方才更冷了几分。 他的目光在她刻意用衣袖遮掩的手腕上停留一瞬,眸色|微沉。 裴栖云在她对面坐下,目光沉静地看着她:“今日之事,让你受惊了。” 他语气平淡,但宁栀却能感觉到那平静表面下暗涌的怒意。 是为她受伤而动怒…… 还是为有人敢在京城这般肆无忌惮而动怒? 宁栀垂眸,佯装流露出一丝后怕与感激:“若不是殿下及时赶到,宁栀今日恐怕……” 她话未说完,尾音微微发颤。 裴栖云不知何时手中多了一个白玉小药盒。 他神色未变,却在她面前自然地蹲下身,骨节分明的掌心朝上。 “手。” 第二十九章 悸动 宁栀微微一怔,看着他微微倾身,二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那股挥不去的凛冽沉水香气越发浓郁。 她下意识屏住呼吸,将手腕往袖中缩了缩:“殿下日理万机,这点小伤岂敢劳烦您亲自……” 他这是要亲自给她上药? 这距离,也太近了些吧…… 裴栖云垂眸,继续逼近,直到二人之间的距离近无可近。 那冰冷却炽热的呼吸毫无预兆的倾洒在她脸颊,惹得宁栀有些不自然的微微侧过头去。 他恍若未觉一般,修长的手指轻轻托起她的手腕,动作带着不容拒绝的从容。 力道却控制得极好,并未弄疼她。 他的手……好凉。 又好烫。 裴栖云小心地卷起她的衣袖,当那几道刺目的红痕和磨破皮的地方暴露在空气中时…… 他眸色几不可察地一暗,周遭的气息瞬间冷冽了几分。 宁栀甚至能感觉到他托着她手腕的指尖,有那么一瞬的微顿。 他……生气了? 为什么? 他打开药盒,指尖沾了莹白的药膏,动作极其轻柔地涂抹在她的伤处。 微凉的药膏触及皮肤,带来一丝舒缓。 一下又一下,一圈又一圈。 指腹带来的温度揉捏着她嫩滑的肌肤,宁栀长睫微颤,视线不自觉落在他微敞的领口,不住起伏的胸膛。 霎时间,四周的空气仿佛都变得粘稠了起来。 他指尖的温度和小心翼翼近|乎珍视的触碰,让宁栀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这动作也太……暧昧了吧。 “殿下真的不必如此……” 宁栀垂下眼睫,声音带着一丝不安的微颤,试图再次婉拒:“我来就好……” 这气氛太奇怪了。 若是换成几天前的宁栀,或许还会毫无顾忌的放任发展下去。 可如今…… 她没忘记,这位殿下正在议亲呢。 哼。 裴栖云抬眸看了她一眼,目光深邃温和。 “无妨。” 谁和他无妨了? 宁栀抿唇,感受到他指尖未停,力道轻柔地打圈按摩。 那微凉的触感在她皮肤上蔓延开一种奇异的酥麻。 两人距离极近,宁栀甚至能看清他低垂的眼睫,每一根都清晰分明。 还有他线条完美的下颌,紧抿的薄唇…… 仿佛在对待一件极其珍贵的宝物。 那份小心翼翼的温柔,与他平日矜贵疏离的气质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更添了几分令人心跳加速的张力。 他到底知不知道……这样很容易让人误会? 药膏涂抹均匀后,他并未立刻松开她的手。 而是用指腹极轻地抚过那淤痕的边缘,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他的眸色深沉难辨,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浓烈情绪。 这眼神……太犯规了。 宁栀屏住呼吸,手腕处传来他指尖微凉的触感和轻柔的按压,每一分触碰都清晰得令人心慌。 她强压下心头的异样,维持着受宠若惊又不安的模样。 要是再不松开,她都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继续演下去了…… “这几日别沾水。” 裴栖云终于松开手,分开的那一刻,他的指尖不知是不是不经意,轻轻擦过了她的掌心,惹得宁栀心头一跳。 他再次抬眸,正对上她低垂的水眸,声音恢复了一贯的清润平稳。 仿佛刚才那片刻的专注和若有似无的温柔只是她的错觉。 “多谢殿下。” 宁栀低声应道,迅速将手收回袖中,指尖蜷缩。 那被他触碰过的地方仿佛还残留着微凉的触感,和一丝挥之不去的、令人心烦意乱的悸动。 是她想多了吗? 宁栀轻轻活动了一下刚上完药的手腕,他指腹微凉的触感仿佛还残留在肌肤上,痒痒的。 她心里忍不住嘀咕了起来。 这气氛太怪了,得赶紧撤。 她微微屈膝,垂下眼睫,声音轻柔:“殿下的恩情,宁栀铭记于心。” “殿下今日相助,宁栀心里记着了。” “天色不早,我就不多叨扰了。” 说完等了一会儿,却没听见回应。 宁栀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头顶。 他在看什么? 宁栀忍不住抬眼,正好撞上裴栖云深邃的眼眸中。 他正低垂着眼帘看她,那双平时看不出情绪的眼睛里,此刻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暗暗涌动。 两人视线一对上,空气莫名就黏糊了几分。 刚才上药时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又冒了出来。 怦怦—— 他……这是什么眼神? 宁栀赶紧压下那点不自在,继续摆出那副温顺样。 却完全没注意到,裴栖云垂在身侧的手,裴栖云垂在身侧的手几不可察地蜷了一下,像是在克制什么。 裴栖云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最终缓缓移开,转向一旁。 他嗓音依旧清润平稳,却比平日低沉了几分。 “夜太黑,姑娘独自回去不安全。” 他语气淡然:“本王送姑娘。” 宁栀心下微怔。 亲……自送? 这待遇是不是太高了点儿? 这人难道没有一点儿马上议亲的自觉吗? 她正想开口婉拒,可一抬眼撞上裴栖云转回来的视线,到嘴边的话就卡住了。 他的眼神依旧温和,唇角甚至还带着一丝浅淡的弧度。 可那笑意底下却透着不容商量的意味。 宁栀心里咯噔一下。 得,这架势是拒绝不了了。 宁栀她默默把上了药的手往身后藏了藏,低眉顺眼地跟在裴栖云身后半步的距离。 行,你官大你说了算。 她面上装得乖巧,心里的小算盘却打得噼啪响。 这男人今天太反常了…… 亲自上药就算了,现在还亲自送客? 她偷偷瞄了一眼他挺拔的背影,月光勾勒出他流畅的肩线,长得是挺赏心悦目…… 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心里下意识觉得,自己就像是…… 被什么野兽悄无声息地盯上了一样。 正胡思乱想,一阵若有若无的啜泣声忽而传来。 宁栀脚步微顿,侧耳细听。 声音似乎是从不远处假山后的竹林里传来的。 跟在后头的弄月显然也听到了,脸色唰地白了,凑近宁栀半步,声音压得极低:“姑娘,我听市井传言说……” 她紧张地瞟了眼几步外裴栖云的背影:“听说摄政王府里有个叫竹苑的地方,特别偏……” “竹苑?” 弄月咽了口唾沫,声音更小了:“都说……都说里头关着人……是殿下他、他……” 第三十章 难道要囚禁? 她支支吾吾,眼神躲闪。 “关着人?”宁栀挑眉。 弄月硬着头皮道:“奴婢也是听江府那些小丫鬟嚼舌根,说殿下有时会去那儿,但谁也不让靠近。” “还有人说……曾听到里头有女人的哭声……” 宁栀的心猛地一沉。 关着人? 女人的哭声? “姑娘,会不会那就是殿下金屋藏娇,强迫了什么女子才……” 宁栀下意识看向前方裴栖云从容的背影,月光洒在他侧脸,勾勒出清隽的轮廓。 可此刻这赏心悦目的景象却让她脊背发凉。 强迫? 囚禁? 一想到这些,宁栀胃里就一阵翻涌。 身边已经围着三个畜生,她实在没法接受这位看似光风霁月的摄政王也是同类。 刚才那点因他特殊对待而生出的微妙心思瞬间烟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踩入陷阱的悚然。 可弹幕依旧一片空白。 宁栀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再次抬眸已然收敛起眸底的厌恶,面上依旧装作一副柔弱温顺的模样。 就好似她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察觉。 她倒是要看看他会怎么解释。 宁栀眼底闪过一丝暗芒,旋即加快脚步,试探的贴近了裴栖云一些,仿佛寻求庇护般轻声问道:“殿下,方才……” “那是什么声音?” 她声音带着一丝怯意,目光却紧紧锁住他的侧脸,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裴栖云脚步未停,甚至没有侧头,月光映的他那清隽的侧脸仿佛蒙了一层纱雾,只淡淡应道:“风过竹林的声响罢了。” 他的语气平稳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 撒谎。 宁栀心下泛冷,那分明是女子的哭声。 但面上却露出几分恍然和羞赧:“原来是这样……是我听差了。” 她话音未落,裴栖云却忽然停下脚步,侧过头。 他的目光并未落在宁栀身上,而是淡淡扫了一眼她身后的弄月。 “既然好奇,” 裴栖云嗓音清淡,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淡然:“便去看看。” 主仆二人顿时一怔。 他听到了?! 她们还没来得及反应,裴栖云已转身,径直朝着假山后的竹林走去。 他的步伐从容,背影挺拔如松,丝毫没有即将揭穿什么隐秘的慌乱。 反而带着一种尽在掌控的沉稳。 宁栀与弄月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不安。 弄月更是吓得脸色惨白,几乎要站不稳。 宁栀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示意弄月跟上。 她不相信,难不成她光明正大进的王府,裴栖云还能囚禁她不成。 除非他堂堂皇家的名声不要了。 穿过假山,竹林深处露出一角飞檐。 那是一座颇为幽静的院落,院门虚掩着,里头隐约传来断断续续的啜泣声。 裴栖云推开院门,并未阻拦宁栀跟随。 这份坦荡反而让宁栀心下更疑。 院内,一位头发花白衣着朴素的老嬷嬷正坐在石凳上抹眼泪,口中喃喃自语着什么。 她听到动静,抬起头来。 那双浑浊的眼睛却在看到裴栖云的瞬间亮了起来。 “云哥儿?云哥儿你来看嬷嬷了!” 老嬷嬷猛地站起身,踉跄着扑过来,竟直接抓住了裴栖云的衣袖,声音带着哭腔和浓浓的依赖:“他们……他们都不让我出去找你……云哥儿……” 宁栀瞬间愣在原地。 云哥儿? 这称呼…… 裴栖云并未推开老嬷嬷,反而疏淡的面庞瞬间软下了几分,伸手扶住了她摇晃的身形,动作甚至称得上轻柔。 与往日里在外疏离清冷,矜贵如高岭之花的他截然不同。 他侧过头,对宁栀温声解释道:“这是孙嬷嬷,本王的奶娘。” “早年受了刺激,神智时好时坏,需静养。” 他的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寻常事。 但宁栀却敏锐地捕捉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 那并非厌恶或冷漠。 而是一种深藏的,难以言喻的沉重。 与……一丝极淡的温柔。 孙嬷嬷这时才注意到宁栀。 她歪着头打量她,忽然咧嘴笑了,扯着裴栖云的袖子:“云哥儿带媳妇儿来看嬷嬷了?” “好,好……这姑娘俊……” 宁栀脸颊微热,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裴栖云却没有纠正孙嬷嬷的话,宁栀下意识地嗔了一眼身后的弄月,眼神里带着一丝责备和无奈。 都怪这丫头胡说八道。 害我差点真以为他是那种人了! 弄月缩了缩脖子,心虚地低下头,大气不敢出。 孙嬷嬷却突然身形一晃,似乎整个人又变得恍惚了起来。 她踉踉跄跄的转身走向院中的石凳,拿起一样东西紧紧抱在怀里。 宁栀定睛一看,只见正是一件半旧的藏蓝色小儿袄子。 孙嬷嬷手指一遍遍抚摸着上头的刺绣,嘴里絮絮叨叨地念着:“云哥儿乖……嬷嬷给你做了新袄,天冷了就穿上……” 她的动作轻柔,眼神却有些涣散,仿佛透过那件小袄看到了很久以前的光景。 裴栖云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月光落在他侧脸上,半明半暗之中,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眸子里,有什么情绪极快地掠过,快得让人抓不住。 他没有立刻上前,只是静静地看着。 宁栀的心也跟着微微一紧。 那件小袄……是裴栖云小时候的? 她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男人,却只见他站姿挺拔,神色如常。 可周身那股惯常的疏离感,在此刻似乎淡去了些许。 流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沉寂。 孙嬷嬷似乎骤然回过神,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在再次看清裴栖云时骤然亮了起来。 “云哥儿!我的云哥儿来了!” 她捧着小袄扑过来,一把抓住裴栖云的衣袖,力道大得指节发白:“他们……他们都不让我出去找你……嬷嬷想你啊……” 宁栀看着孙嬷嬷这幅样子,一时心下止不住难言的发酸。 原来这就是她犯病的样子。 分明上一秒才看到裴栖云,下一秒又忘记了。 怪不得裴栖云如此珍视她,却又将孙嬷嬷关在这里。 宁栀神色复杂的看向裴栖云,可他却没有丝毫挣脱的意思。 依旧是那副极其耐心的样子,不厌其烦的稳稳扶住孙嬷嬷,动作熟稔而自然,仿佛早已做过千百遍。 他声音低沉,耐心而温吞的安慰道:“嬷嬷,我在这里。” 第三十一章 赔礼 裴栖云没有看宁栀,却微微侧身,给宁栀让出了一个位置。 孙嬷嬷的注意力被吸引过来,她歪着头打量宁栀,忽然咧嘴笑了。 “是云哥儿的媳妇儿!” 此言一出,裴栖云和宁栀皆是一愣,二人下意识相识一眼。 孙嬷嬷……竟然这么快就记得她了?! 裴栖云盯着孙嬷嬷的眼底涌起了一丝复杂,搀扶着她的指尖不住微微收紧。 但面上却仍旧是那副清风霁月的淡然。 孙嬷嬷主动松开裴栖云,颤巍巍地凑近宁栀。 那布满皱纹的手轻轻抚上宁栀的脸颊,动作笨拙却充满善意。 “好孩子……” 宁栀微微一怔,那粗糙却温暖的触感让她心头莫名一软。 她没有躲闪,反而放缓了声音:“嬷嬷,我叫宁栀。” “宁栀……好,好听……” 孙嬷嬷笑得眼睛眯起来,拉着宁栀的手不放,开始絮絮叨叨地说起话。 一会儿夸她模样好,一会儿又跳到裴栖云小时候怕苦不肯吃药,被她拿着蜜饯哄的糗事。 时而说到这儿,时而又讲到别的事,但却充满了纯粹的关爱。 宁栀耐心听着,偶尔柔声应和,甚至还拿出自己的帕子,轻轻替孙嬷嬷擦去不知何时滑落的泪痕。 她做这些时,眼角的余光却始终留意着裴栖云。 裴栖云静立在一旁,沉默地看着这一幕。 月光下,他挺拔的身影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 那双深邃的眼眸落在宁栀耐心温柔的侧脸上,惯常的清冷似乎被什么悄然融化了一丝。 流露出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柔和。 但更深处,似乎还翻涌着更复杂难辨的东西。 像是透过此刻的场景,看到了更遥远的什么。 孙嬷嬷看看宁栀,又看看裴栖云。 忽然用力拍了拍裴栖云的手臂,语气带着老小孩般的得意和认真:“云哥儿,这姑娘好!” “比你强,知道疼人,就该娶这样的媳妇儿!” 她转向宁栀,声音压低了些,仿佛在分享什么秘密:“姑娘,你别看云哥儿现在板着脸,他小时候可黏我了……” “是个好孩子,就是心思重……你多担待他……” 宁栀的脸颊瞬间染上了一抹绯红。 这次不是装的,是真的有些羞窘。 她下意识地抬眼看向裴栖云,恰好撞上他深邃的目光。 这……这都哪跟哪啊?! 她慌忙垂下眼睫,声音细若蚊蚋:“嬷嬷……您、您别乱说……” 那副娇羞无措的模样,倒真有几分新媳妇见长辈的窘态。 裴栖云的目光在她泛红的耳尖上停留了一瞬,眸色|微深。 他并未出声制止奶娘,只是上前一步,轻轻扶住有些激动的孙嬷嬷。 声音沉稳却不容置疑,仿佛那个疏淡的殿下再度回来了一般。 “嬷嬷,该歇息了。” 孙嬷嬷似乎有些累了,顺从地点点头,却还紧紧拉着宁栀的手不放,喃喃道:“媳妇儿……” “下次再来看嬷嬷……” 宁栀心中五味杂陈,只能柔声应道:“好,嬷嬷好生休息。” 直到仆妇将孙嬷嬷哄进屋内,宁栀才松了口气,感觉脸颊还在发烫。 她偷偷瞥了一眼身旁神色如常的裴栖云,心里反而莫名有些气恼。 这人怎么跟没事人一样? 刚才嬷嬷那话他听着不尴尬吗? 他不是要议亲了吗? 裴栖云转身,月光洒在他忽明忽灭的漆黑眼底,神色平静无波:“走吧。” 他率先向院外走去,背影依旧挺拔疏离,仿佛刚才那片刻流露的异样只是她的错觉。 宁栀跟在他身后,心里却像揣了只兔子。 这位爷的心思,真是比海还深…… 离开竹苑后,宁栀怀着七上八下的心思上了回府的马车。 一路无言。 直到马车在江府侧门外缓缓停下。 宁栀正准备下车,裴栖云却轻轻抬手示意她稍等。 她微微一顿,茫然抬眸看去,只见他从袖中取出一枚通体莹白的玉佩。 宁栀指尖微蜷,只见那玉质温润,雕工极为精致,在昏暗的车厢内泛着柔和的光泽。 一看就绝非凡品。 这玉成色……真是绝了。 只怕是得价值连城吧? 宁栀心里惊叹,面上却露出几分不知所措的柔弱。 “王爷这是……?” “刚刚嬷嬷可能唐突冒犯了姑娘。” 裴栖云将玉佩递到宁栀面前,嗓音平稳温和:“这枚玉佩,权当赔礼。” 宁栀微微一怔,没有立刻去接。 赔礼用这个? 这手笔也太大了吧?! 不过看来,他也不是完全没把孙嬷嬷刚刚错认媳妇的事儿放在心上。 她抬眼看向裴栖云,试图从他平静无波的脸上读出些什么。 这是真想赔礼,还是想干什么? 裴栖云迎上她的目光,眸色深邃却带着似笑非笑的温润:“日后若再遇难处,可凭此玉佩来府中寻我。” 他语气淡然,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重若千钧的承诺意味。 宁栀的心跳漏了一拍。 好家伙,这哪是赔礼。 这分明是张护身符,还是镶金边的那种。 宁栀飞速盘算了起来。 接还是不接? 接了,就等于默认和他绑得更紧了,但这靠山马上要议亲了。 不接,好像又有点亏…… 她垂下眼睫,双手接过玉佩。 指尖触到那微凉的玉质时,故意颤了颤,做出一副惶恐的模样。 “殿下厚爱,宁栀……实在受之有愧。” 宁栀嗓音轻柔,带着惶恐和推拒,眼睫轻颤,一副不安的模样:“宁栀蒙殿下多次相救,怎么还能收这么重的礼……” 裴栖云静静地看着她,目光在她低垂的眉眼和微微颤抖的指尖上停留片刻,唇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 那笑意极淡,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 “姑娘不必推辞。” 他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几分不容拒绝的意味:“收下吧。” 好,您是王爷您说了算。 话都说到这里,宁栀也不再犹豫,将玉佩紧紧握在掌心,感受到那玉质传来的温润触感。 她抬起头,眼中水光潋滟,混着几分真诚的感激和一丝脆弱:“宁栀谢过殿下。” “殿下恩情,没齿难忘。” 这戏可得做足了,毕竟…… 第三十二章 等猎物自投罗网 裴栖云微微颔首,漆黑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没有多做言语。 宁栀这才起身,小心地将玉佩收好,扶着弄月的手下了马车,身后却传来裴栖云清润的声音:“宁姑娘。” 她脚步一顿,有些诧异地回身。 只见裴栖云不知何时已掀开车帘,那张人神共愤的侧脸上,依旧顶着那般疏淡的神色。 但那漆黑的凤眸却比平日深沉几分。 “今日多谢姑娘。” 他声音平稳,却带着一种难得的郑重:“孙嬷嬷她……神智不清多年,除我以外,旁人皆难近身。” 他微微停顿,目光落在宁栀脸上:“今日她竟能记住姑娘,还这般亲近实属难得。” 宁栀微微一怔,随即垂下眼睫:“殿下言重了。” “嬷嬷那么慈爱,是宁栀的福气。” 裴栖云静静地看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难以捉摸的情绪。 他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嬷嬷她……许久未曾这般开心过了。” 他语气平淡,却莫名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怅然:“若姑娘日后得空,方便时……” 他话锋微顿,似乎斟酌着用词,最终只是淡淡道:“不妨多来看看她。” “当然,全凭姑娘心意,不必勉强。” 这番话他说得极为克制,没有半分强求之意,甚至带着一丝罕见的试探。 但那平静语气下暗藏的期许,却比任何事都更让人难以拒绝。 说完,他不等宁栀回应,便微微颔首:“告辞。” 车帘落下,马车缓缓驶离,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宁栀站在原地,望着马车远去的方向,掌心握着那枚尚带余温的玉佩,心底泛起一丝异样的波澜。 他方才那语气……竟带着几分罕见的柔软? 这位一向矜贵疏离的摄政王,为了一个神智不清的奶娘,竟会流露出这样一面…… 她轻轻摩挲着玉佩光滑的表面,眸色渐深。 看来,这位孙嬷嬷在裴栖云心中的分量,远比她想象的要重得多啊。 她轻轻摩挲着玉佩,紧紧攥在手心,冰凉的触感让她清醒了几分。 无论如何,这确实是个机会。 裴栖云这条线,不能断。 她转身走向江府侧门,心中开始盘算如何利用好这份厚礼。 而马车内,裴栖云闭目养神。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另一枚几乎相同的玉佩,眸色深沉难辨。 月光透过车帘缝隙,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他唇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那笑意未达眼底,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餍足的意味。 指尖的玉佩触感温润,与方才送出的那枚别无二致。 他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车外,深邃的眸底掠过一丝极淡的,仿佛拿捏一切的暗芒。 车帘外夜色浓重,而他端坐车内。 就这样,静静等待着猎物一步步踏入他的掌心。 等裴栖云的马车消失在夜色中,宁栀正准备转身回府。 一个娇俏却带着几分刻薄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哟,这不是我们宁大姑娘吗?” “这么晚才回来,莫不是真在升学宴上寻到什么如意郎君了?” 宁栀脚步一顿,不用回头也知道是她那好妹妹江安。 她缓缓转过身,唇角噙着一抹极淡的笑意,眼神平静无波:“妹妹说笑了。” “不过是去沾沾表兄的文气,凑个热闹罢了。” 她不是也去升学宴了吗? 这么闲,还有功夫又来挑事? 江安却不依不饶,走近几步,目光在她身上打量半晌:“少装模作样了,我方才可看见了,送你回来的马车……” “那规制,可不是寻常人家的吧?” 她语气带着酸意和怀疑:“姐姐好本事啊,不声不响就搭上了贵人?” 宁栀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 她微微侧首,目光望向裴栖云马车消失的方向,唇角勾起一抹极淡意味深长的弧度。 语气轻得仿佛自言自语,却又恰好能让江安听清。 “如意郎君么?” 宁栀顿了顿,眼波流转间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方才……不是已经走了吗?” 江安闻言一愣,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空荡荡的街角,哪里还有马车的影子?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走了?” “那马车里是谁?” 宁栀却不再解释,只是收回目光,对着江安浅浅一笑。 那温婉乖巧的笑容里,却带着不易察觉的嘲讽:“妹妹若是好奇,不妨自己去打听打听。” 江安被宁栀那副似笑非笑偏偏又无比乖顺的模样,噎得一时说不出话。 她脸色变了又变,最后才咬牙切齿的挤出一句:“你少得意,别以为搭上什么贵人就能翻身。” “小心爬得高摔得惨!” 宁栀懒得再搭理她,只淡淡瞥了她一眼,便转身就带着弄月进了府门。 只留下江安在原地气得跺脚。 回到自己僻静的小院,关上房门,宁栀才长长舒了口气。 她走到窗边,借着月光仔细打量手中的玉佩。 这玉质……触手生温,莹润通透。 这么好的玉佩,难不成是什么贡品? 宁栀狐疑间翻来覆去地看,指尖忽然在玉佩底部摸到一丝凹凸感。 她微微一顿,下意识凑近烛火仔细一看。 只见玉佩底部竟用极细的笔触刻着两个字。 【既白】 宁栀的心猛地一跳。 既白,这个名字她听过。 京城之中贵女流传着,这位摄政王的小字,便是既白。 这……这哪是普通的赔礼玉佩? 这分明是带着他名讳的私印信物! 宁栀握着玉佩的手微微收紧,他给我这个是什么意思? 难道…… 不对。 也有可能是她多想了。 指不定这些大人物就是喜欢在自己东西上随便留小字呢? 指不定他家的砚台上都留了也说不准呢? 宁栀正胡思乱想间,眼前突然闪过几条尖叫的弹幕。 【卧槽!千渊宝宝怎么回事啊?!】 【他腿断了!听说是在回府路上被人套麻袋打了!】 【下手贼狠,腿骨都折了,没三个月下不了床!】 【谁干的啊?这么猛?】 宁栀瞬间愣在原地,指尖冰凉。 顾千渊……腿断了? 第三十三章 明显的选择 宁栀茫然的眨了眨眼,试图从弹幕里搜寻顾千渊断腿的原因。 但是弹幕除了哀嚎别的什么都没说。 宁栀也懒得在那种畜生身上浪费心思。 不管他是怎么回事,这结果……倒是挺合她心意的。 想到顾千渊那嚣张跋扈的样子,如今只能躺在床上哼哼唧唧,宁栀嘴角就忍不住微微上扬了起来。 活该。 宁栀心情莫名好了起来,扬声对外面吩咐道:“弄月,让小厨房加两个菜。” 弄月一愣,自家小姐好几天都食不下咽。 这好不容易竟然主动要吃饭了? 弄月顿时欣喜的应声而去,很快端来了几碟精致的小菜和一盅热汤。 宁栀坐在桌前,慢条斯理地吃着饭,胃口出奇的好。 平日里怎么没发觉,这清炒笋丝这么爽口…… 这鸡汤炖得也鲜…… 她一边吃,一边摩挲着袖中的玉佩。 不管顾千渊怎么断的腿,怎么说也能过几个月安生日子了。 既然这样,就可以安心在这几个月好好议亲了。 至于这玉佩…… 她指尖划过底部那既白二字。 既然送到了她手里,那就是她的护身符了。 宁栀夹起一块嫩滑的鸡肉,满足地咬了一口。 嗯……真香。 好久没吃过这么香的饭了。 宁栀刚放下碗筷,就听见院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她眉头微蹙,这个时辰谁会来? 房门被轻轻推开,舅母王氏快步走了进来,脸上竟带着少有近|乎谄媚的笑容。 与她平日里那副刻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栀儿啊,” 王氏声音热络得有些不自然:“你可真是好福气啊!” 宁栀瞬间警惕起来,王氏能说好福气,那八成没好事。 不过她面上却露出几分茫然和怯意:“舅母……这是怎么了?” 王氏凑近几步,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方才她回来时,遇上城南张员外家的管事嬷嬷了!” “人家特意打听你呢!” 张员外? 那个年过半百妻妾成群,靠放印子钱起家的土财主? 宁栀胃里一阵翻涌。 王氏却没察觉她的异样,自顾自地说着:“说是张员外今日在宴上瞧见你了,对你……很是中意!” 她说着从袖中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锦盒:“瞧瞧,这是人家送来的见面礼,上好的赤金头面!” “出手多阔绰!” 【好家伙,我亲眼看着王氏自己主动找上张员外的】 【刚刚还跑到张员外府上讨酒喝给妹宝议亲呢】 【这怎么办?千渊宝宝腿断了,这回谁来帮妹宝啊?】 宁栀打开盒子,金光闪闪的头面几乎晃瞎人眼:“虽说张员外年纪是大了些,房里人也多了些,但家财万贯啊!” “你嫁过去就是享福的!” 宁栀强压下恶心,垂下眼睫,声音细弱:“舅母……这……张员外都快比父亲年长了,这未免……” 王氏脸色一沉,语气急了几分:“年纪大怎么了?年纪大会疼人!” “再说了,人家可是点名要你做第七房姨太太,这是你的福气!” 宁栀心底止不住冷笑了起来。 第七房? 这福气给你要不要? 她正欲严词拒绝,王氏却已不耐烦地摆手:“这事就这么定了,聘礼我都收下了!” 宁栀心下一沉,知道硬碰硬不行。 她眼波一转,忽然垂下头,欲言又止:“舅母,其实……” “其实今日在宴上,栀儿险些被一些男子冒犯……” 一听到这事儿,王氏闻言眼神一闪,下意识避开了宁栀的视线。 那些人确实是她安排的,只是没想到这群废物居然没得手。 但王氏是不可能承认这事儿和她有关的,却也不自觉因为心虚被转移了注意力。 宁栀见状唇角几不可察地勾了勾,将她的心虚尽收眼底,眸底闪过一抹冷意,旋即又乖顺的垂下眉眼,脸颊泛起一抹红晕。 她声音细若蚊蚋,带着几分羞窘:“但幸好摄政王殿下及时出现,替栀儿解了围。” 王氏闻言猛地一愣,声音都拔高了几分,满脸不可置信:“摄政王?!” “他怎么会管这种闲事?” 人家摄政王日理万机,谁会管宁栀这种没爹没骂的死丫头? 王氏刚想出言讽刺,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猛的一顿。 今日升学宴上,本来摄政王不可能去这种不够格的场合的,可莫名其妙破天荒的来了。 虽然王氏没亲眼看到,但确实听说摄政王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就抱了个人就走了。 难不成……真是宁栀? 就在王氏惊疑不定时,宁栀故作羞涩地点点头,从袖中缓缓取出那枚玉佩。 “殿下不光救了栀儿,抱着栀儿去了摄政王府,还亲自送栀儿回来,赠了这枚玉佩给栀儿……” 说着,宁栀不禁垂眸掩唇,带着几分小女子的扭捏。 “殿下还说……说日后若有难处,可凭此物去寻他……” 王氏的眼睛死死盯住那枚质地上乘的玉佩,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她虽不识货,但也看得出这绝非俗物。 再联想到今日发生的事情似乎真和宁栀说的都对得上…… 难道这丫头真的搭上了摄政王? 王氏的脸色变了又变,方才的强势瞬间消散,语气都软了下来:“这……这真是殿下所赠?” 宁栀垂下眼睫,轻轻嗯了一声,一副羞于启齿的模样。 “舅母也知道,栀儿拿不出这么好的玉佩的。” “而且舅母若是不信,大可去问问殿下。” 她料定王氏绝不敢去求证。 王氏盯着那玉佩,心里翻江倒海。 若真如此,她岂敢得罪摄政王? 可若这丫头在撒谎…… “所以舅母,若是殿下知道栀儿马上要议亲,或许……” 宁栀故作为难的欲言又止,剩下的话不必多说,王氏自然明白。 王氏心头一震。若摄政王当真对宁栀有意,江家却将她许给别人,岂不是得罪了殿下? 她心思急转,再说,如果江家当真能出了位摄政王妃…… 就算宁栀只是外姓女,可她无父无母无亲人。 最终得益的还不是江家? 一个是有钱的老员外,一个是权倾朝野的摄政王…… 这选择再明显不过。 王氏心里已经权衡好了利弊,脸色变了又变,最终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哎呀,你这孩子怎么不早说?” 第三十四章 试探 “既然殿下对你有意,那张员外那边……舅母自然去回绝了!” 王氏说着,眼神还不住地往那玉佩上瞟,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热络:“那你……可要好好把握住殿下啊!” 宁栀心底冷笑,不着痕迹的将玉佩往身后背了背,面上却依旧一副温顺的样子。 “栀儿明白,多谢舅母。” 王氏又假惺惺地叮嘱了几句,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临走前还一步三回头地瞥向那枚玉佩。 房门关上,宁栀脸上的羞涩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冷然。 她摩挲着手中的玉佩,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 裴栖云这块招牌,果然好用。 倒是也不怪她把裴栖云当挡箭牌。 明明是他自己送上门来的。 “这算什么事儿啊?!” 王氏一出门,江安就兴奋的凑了过来。 她亲热的揽住王氏的手腕:“怎么样啊娘?” “宁栀这小贱人知道自己要嫁人了,是不是快气哭了?” 江安第一时间知道这事儿的时候,那可是恨不得冲过来亲自看看宁栀的反应。 然而王氏却一脸烦躁的甩开了江安的手。 她上下打量着女儿那张写满幸灾乐祸的脸,心底的火气反而更大了。 “你瞅瞅你,什么样子?” 江安突然被莫名骂了一句,整个人都懵了:“娘,我怎么了?我什么都没干啊?” “就是你什么都没干才没用!” 王氏恨不得指着她的鼻子骂:“你瞅瞅那个小贱人,就她那副穷酸样都能不声不响巴结到人家摄政王。” “你呢?” “你成天到晚什么都不做,这回好了,明明那小贱人哪儿都比不上你,偏偏人家摄政王看上的是她!” 什么?! 江安顿时错愕的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眨了眨眼。 “娘,你的意思是……殿下看上她了?!” 这消息无异于是晴天霹雳。 在江安看来,宁栀哪儿都比不上自己,怎么可能攀上这样的高枝? 王氏越说越气,狠狠跺了跺脚转身就走,留下江安一人呆立原地。 可当王氏回到自己房中时,四周安静下来,她也渐渐冷静了下来。 那股子一时上头的火气逐渐烟消云散,也找了回来些许理智。 不对…… 那丫头平日里不声不响的,怎么突然就搭上了摄政王? 该不会是唬她的吧? 她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精明。 不管怎样,试探一下总是保险的。 若是这贱蹄子敢骗她,她可不会那么仁慈,还给她嫁个富商过去了! 她非得找个乞丐好好折磨她不可! 王氏思及此处,扭头就对身边的嬷嬷吩咐道:“去,给张员外递个话。” “就说……明日请他过府一叙,就说有要事相商。” 她得亲眼看看,这丫头到底有多大本事。 次日一早,宁栀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 她刚睁开眼,就见王氏身边的嬷嬷带着几个丫鬟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嬷嬷脸上堆着笑,眼神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 “表小姐,快起来梳妆吧。” 嬷嬷的声音热络得刺耳:“今日有贵客临门,你可要好好打扮打扮!” 宁栀心下一沉。 贵客? 难道又是那个张员外? 王氏果然还没死心。 宁栀面上却露出几分困倦和茫然:“嬷嬷……什么贵客?” “栀儿今日还想出门来着,只怕没空见这位贵客……” “出什么门?” 嬷嬷直接打断她,语气带着几分严厉:“今日表小姐就在府里待着吧,好好准备见客。” 几个丫鬟不由分说地上前,七手八脚地开始替她梳洗打扮。 宁栀强压下心中的不耐,任由她们摆布,脑子里却转的飞快。 看来王氏还是不信,想亲自试探她和裴栖云的关系…… 梳妆完毕,宁栀看着镜中那个被刻意打扮得娇艳动人的美人,心底冷笑。 这副模样,倒是真像件待价而沽的商品。 她起身想往外走,却被嬷嬷拦在门口。 “表小姐,别为难老奴。” 王氏脸上带着笑,眼神却锐利:“贵客……说不定随时就到。” 宁栀垂下眼睫,掩去眸中的冷意,声音柔顺:“是,嬷嬷。” 她退回屋内,听着门外落锁的轻微声响,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 这是……要软禁她? 也不知宁栀在房中等了多久,就连弄月想出门都被嬷嬷叫人拦住了。 显然往外抵递消息这条路都不行了。 宁栀视线悄悄落在门外那群婆子丫鬟身上,心中不住思索起来。 硬闯是不可能了。 那看来唯一能接触到外人的机会,就只有见见那位贵客了。 一个时辰后,房门才被嬷嬷推开。 “表小姐,请吧。” 嬷嬷看着宁栀的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语气里满是施舍意味。 宁栀淡淡起身,却在经过嬷嬷身侧时脚步微顿。 她侧过头,目光轻飘飘地落在嬷嬷脸上。 那眼神平静无波,却像淬了冰似的刮了过去,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冷冽。 霎时间这目光刺得嬷嬷脊背发凉。 嬷嬷猛地一颤,下意识后退半步。 可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宁栀已转回头,脸上又恢复了那副怯生生的苦瓜相。 甚至还委屈地抿了抿唇,活脱脱一个受气包模样。 嬷嬷愣在原地,揉了揉眼睛,心里直犯嘀咕。 刚才……是看错了吧? 直到宁栀被嬷嬷请到前厅时,一眼就看见那个脑满肠肥的张员外正坐在主位。 正大剌剌地坐在主位,正唾沫横飞地与王氏说着什么。 可当宁栀缓步走进来时,张员外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原本浑浊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直勾勾地盯着从门口逆光走来的身影。 连手里的茶盏歪了,茶水泼湿了衣襟都浑然不觉。 晨光勾勒出宁栀纤细的杨柳腰身,她今日穿着一身素雅的浅碧色衣裙,并未过多装饰。 乌发如墨,仅用一支简单的玉簪松松挽起。 几缕青丝垂在颊边,更衬得肌肤胜雪,眉眼如画。 她微微垂着眼睫,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鼻梁秀挺,唇色更是不抹自红。 行走间裙裾微动,步步生莲,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清雅风致。 与这满是铜臭气的厅堂格格不入。 张员外张着嘴,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惊艳和贪婪。 “这……这就是宁姑娘?” 第三十五章 掌握主动权 “难道是……天仙下凡?!” 他灼热的目光几乎要黏在宁栀身上,从她纤细的脖颈,再到不盈一握的腰肢,来回恨不得用眼神将人生吞活剥了。 王氏陪坐在一旁,脸上堆着笑,眼神却带着审视。 果然贵客就是他。 宁栀心底冷笑,面上却垂下眼睫,一副温顺怯懦的模样。 “栀儿来了?” 王氏热络地招呼她:“快过来见过张员外。” 宁栀缓步上前,微微屈膝:“见过员外。” 张员外看得眼睛都直了,搓着手笑道:“好好好!果然是个美人胚子!” 他转向王氏,语气带着几分得意:“夫人好眼光啊!” 王氏笑着应和,目光却紧紧盯着宁栀的反应。 张员外越看越满意,竟起身凑近几步朝着宁栀走过去:“来,让老夫仔细瞧瞧……” 宁栀眼底一冷,这老东西还真敢上手? 就在那咸猪手即将触到她的瞬间,她不着痕迹地侧身避开,声音清凌凌的:“员外请自重。” 张员外抓了个空,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他的手僵在半空,脸上闪过一丝不快,但看着美人这张脸,又不好发作。 王氏见状,狠狠瞪了宁栀一眼,旋即连忙打圆场:“员外莫怪,这孩子怕生……” 她嘴上这么说,眼神却死死盯着宁栀,带着警告的意味。 “怕生?” 又近一步:“” 说着又要伸手。 张员外嗤笑一声,还不死心逼近一步,肥腻的手竟再次伸向宁栀的手腕:“无妨无妨,嫁过来自然就熟了,别怕……” 还不死心? 那就别怪她了。 宁栀眼底闪过一丝精光,她突然上前一步,对准了某个位置一把将王氏手中的茶盏掀翻。 茶水四溅,碎片飞散! 其中一些碎片直接溅到了王氏的脚踝上,直接被划了一下,渗出血珠。 “呀,舅母,你没事吧?” 还不等王氏回过神来,宁栀连忙上前一步,一副抱歉的模样:“栀儿真是不小心,竟然手滑了。” “能否请嬷嬷取些伤药来?” 王氏见她脚踝渗血,又见张员外面露不悦,心里暗骂这丫头坏事。 可偏偏宁栀是她要卖出去的东西,又不能当着张员外的面发作。 真是笨的要死! 王氏只得烦躁地挥挥手:“还不快去!” 厅内伺候的丫鬟婆子连忙退下。 宁栀垂眸掩去眼底的冷光。 很好,都退下去了。 宁栀知道,府中每次王氏发火,下人都不不敢留下来。 所以只是一个取药的小事,整个前厅不少丫鬟婆子却都退了下去。 生怕沾了火气遭殃。 就在众人退散的瞬间,宁栀突然站起身。 在张员外再次伸手摸来的前一秒,利落地侧身避开! “员外。” 她声音清冷,往日伪装的柔弱荡然无存:“请自重。” 张员外被这突如其来的转变惊得一愣。 王氏也呆住了:“宁栀你……” “舅母。” 宁栀转身直面王氏,眼神锐利:“今日这门亲事,我不同意。” 说罢不等他们反应,她提起裙摆就往外走。 只见宁栀脚步坚定,背脊挺直,哪还有半分柔弱的模样? “反了!给我拦住她!” 张员外气得拍案而起。 王氏也急了:“你这丫头疯了不成!” 宁栀却头也不回:“舅母若执意相逼,就别怪栀儿将事情闹大。” 她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到时候难看的是江府,还是舅母您自己?” 这话戳中了王氏痛处,她一时竟愣在原地。 宁栀趁机快步穿过庭院,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真当她好拿捏? 她脚步生风,装柔弱是给值得的人看,你们也配? 宁栀一路疾行,脚步虽快却不见慌乱。 头也不回地出了江府,直奔摄政王府的方向。 当她终于到了摄政王府的朱漆大门前时,抬手反而将发丝和衣襟弄的凌乱了几分。 她调整了一下呼吸,作出慌乱的模样,这才上前对守门的侍卫道:“劳烦通传,宁栀求见殿下。” 侍卫显然认得宁栀,毕竟昨日殿下亲自抱她回府的事早已传开。 其中一人恭敬道:“姑娘稍候,容属下通禀。” 然而片刻后,侍卫回来时面色有些为难。 “姑娘,殿下此刻不在府中。” 宁栀心下了然,果然不在。 她早就料到裴栖云日理万机,不可能随时在府里待着就是了。 然而她面上却露出几分失望和焦急,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作出一副受到惊吓惊慌不已的模样。 “那……殿下什么时候能回?” “这属下也不清楚。” 侍卫如实回答:“刚问过了管家,殿下去了宫里,至于什么时候回来就不是小人能知道的事了。” 宁栀垂下眼睫,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精光。 还好不在。 她本就不是真来找裴栖云的,她要的就是这个求见被拒的效果。 毕竟接连两次主动上门,只会让人看轻。 她要的是求而不得的效果,是那种看似错过,实则撩拨的遗憾。 那才会让人牵肠挂肚。 才会愿意主动去寻她,让人更容易上心。 宁栀要的就是和他之间掌握住主动权。 “姑娘,要不您先进府中稍等片刻?” 侍卫看着宁栀这般无助娇弱的模样,想着她说不定还是自家主子在意的人,邀请也无可厚非。 可宁栀却抬起头,眼中水光氤氲,流露出一丝脆弱和无助。 “不必了……还是不打扰了。” 她微微屈膝,遮下眼底一闪而过的狡黠。 “若殿下回府,劳烦……不必提及宁栀来过。” 她声音轻柔,带着几分故作坚强的委屈。 转身离开时,宁栀的脚步看似失落,唇角却悄悄扬起一抹俏皮的弧度。 王氏不是想试探吗? 那就让她好好看看! 宁栀故意放慢脚步,在摄政王府附近绕了一圈,确保有人看见她失魂落魄地离开,这才脚步轻快地朝着望江楼走去。 接下来,该演第二场戏啦! 宁栀没有回江府,而是去了望江楼。 她必须得确保裴栖云知道自己失魂落魄离开之后能找到自己才行。 不然找半天找不到,戏演给谁看? 第三十六章 难道觉得我护不住你? 天色渐暗,华灯初上。 宁栀靠在窗边,看着楼下熙攘的人群,就在她胡思乱想时,雅间的门被轻轻叩响。 宁栀心猛地一跳,来了! 她迅速调整表情,顶上一副娇弱的模样起身开门。 门外站着的果然是裴栖云。 月光透过窗棂落在他清隽的侧脸上,衬得他眉眼愈发深邃。 “殿下……” 宁栀未语先哽咽,眼眶瞬间就红了。 她微微侧身让他进来,声音带着细微的颤抖:“您……您怎么来这儿了?” 裴栖云缓步走进雅间,目光在她微红的眼圈和略显凌乱的发丝上停留一瞬,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月光柔和地勾勒出她纤弱的轮廓。 她眼眶泛红,长睫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像只受惊后无处可逃的小鹿,脆弱得让人心头发紧。 他喉结微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声音比往常低沉几分。 “听说你去府上寻过我。” 他声音依旧平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宁栀垂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栀儿……栀儿今日实在无处可去了……” 她抬起泪眼朦胧的眼睛望向他,露出几分脆弱和无助:“舅母她……” “她要将栀儿许给城南的张员外做第七房姨太太……” “今日险些、险些就……” 话未说完,泪水已簌簌落下。 她咬唇偏过头,肩膀微微颤抖,一副强忍委屈的模样:“栀儿知道不该叨扰殿下。” “可……可除了殿下,栀儿不知还能求谁……” 话音未落,裴栖云周身的气息几不可察地一滞。 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握紧,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张员外?” 他声音依旧平稳,甚至比方才更温和几分,尾音却带着一丝极难察觉的冰冷。 “第七房……” 他轻声反复咀嚼,语气淡得像在品茶。 “他倒是……敢想。” 那双眼依旧儒雅含笑,可眼底深处翻涌的暗色,却让人心尖莫名一颤。 宁栀长睫疯狂颤动,像受惊的蝶翼,泪珠不受控制地滑落。 “殿下……” 她心里给自己打气,一边哽咽着,手指无意识地抓住他的衣袖,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栀儿……栀儿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舅母她收了聘礼,栀儿若是嫁过去……” 她声音越来越低,带着绝望的颤音:“只怕,只怕活不下去了……” 宁栀忽然松开手,后退半步。 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慌忙用袖子擦拭眼泪,却越擦越多。 “栀儿失礼了……” 她垂下头,肩膀微微发抖,声音细若蚊蚋:“不该拿这些事烦扰殿下的……” 这一连串的动作行云流水,将无助惊慌委屈和拿捏的恰到好处。 她深知,示弱不能过头。 而是要勾起对方的保护欲和掌控欲。 “别紧张,” 裴栖云看着她那颤抖的睫毛和滚落的泪珠,心底撩起一丝难以言喻的涟漪。 他声音低沉令人心安,轻轻将宁栀摁在了椅子上:“是不是晚饭还没吃?” “先垫垫肚子,慢慢说吧。” 只见裴栖云扬声喊了句来人,候在外面的侍者便连忙推门而入。 裴栖云低声吩咐了几句,侍者恭敬转身退下。 不一会儿,几道精致的菜肴被端上桌。 宁栀悄悄抬眼一看,心神微微一动。 怎么这些……恰巧都是她偏好的口味? 只见那些佳肴普遍偏爽辣些,即便如此那摆盘也还透着雅致。 不对劲,难不成摄政王也和她一样…… 口味偏辣? 裴栖云将一盏温热的杏仁茶推到她面前:“先吃点东西。” 宁栀捧着茶盏,暖意透过瓷壁传来。 她小口啜饮着,一边在心里却止不住狐疑起来。 他这态度……是信了还是没信? 宁栀想着,缓缓放下茶盏,深吸一口气,将今日之事细细道来。 从王氏逼婚到张员外动手动脚,说到关键处适时地垂下眼睫,声音带着些许哽咽。 裴栖云安静地听着,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 待她说完,他沉吟片刻,忽然抬眸看她。 “既如此,” 他声音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深沉:“日后若再有人相逼,你不妨直言。” 直言? 宁栀抬眼望去,恰见他微微倾身。 烛火摇曳间,二人距离拉近,她甚至能看清他眼底的深邃。 宁栀一时间竟险些忘了呼吸,眼神不自觉落在他那薄唇上。 炙热的呼吸倾洒在她的脸颊,毫无预兆的开口道: “就说,你是我裴栖云看上的人。” 怦怦—— 宁栀心尖一颤,险些被茶水呛到。 这么直接?! 怎么莫名有一种,分明是自己给别人下套。 现在反而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跳进坑里面去的错觉? 宁栀压下心底的讶异,迅速垂下眼睫,恰到好处地流露出几分无措。 “殿下……这恐怕不妥……” 裴栖云唇角微勾,骨节分明的手指撑着额角,那笑意极淡,却迸射出几分锋芒。 “有何不妥?” 他语气淡然,却字字清晰:“莫非你觉得,我护不住你?” 第三十七章 竟真攀上高枝了 “栀儿不敢。” 宁栀声音轻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依赖:“只是怕给殿下添麻烦……” “无妨。” 裴栖云抬手,指尖状若不经意般拂过她发梢,指尖微蜷,意味不明。 “我既开口,便不怕麻烦。” 他抬手轻捻茶杯,姿态是说不出的矜贵,气定神闲中透着几分淡然。 “整个京都城,还没有人敢找本王的麻烦。” 宁栀心尖微颤,她抬眸看向眼前这位面容温和有礼的男人,可说出的那番话却极具反差。 若换做其他人,她还会以为这是在大言不惭。 可实际上从这位摄政王嘴里说出来…… 还真是一点儿都不违和。 裴栖云目光落在她微红的眼角,眸色渐深:“记住,从今日起。” “你的麻烦,就是我的麻烦。” 这话听着怎么有点…… 宁栀心下微动,还想再试探几句,但转念一想,却并未多问。 过犹不及,还是见好就收吧。 她露出几分感激又不安的神色,微微屈膝:“多谢殿下。” 裴栖云微微颔首,一顿饭吃的倒是比宁栀想象中的安逸。 他的视线没有过多停留在她身上,宁栀乐得自在。 只不过宁栀还是察觉到,裴栖云似乎没动几次筷子。 基本上都是吃一口便喝好几口茶。 拿茶杯的时间都比拿筷子时间长。 直到宁栀放下筷子时,裴栖云才缓缓起身道:“时辰不早,我送你回去。” 宁栀乖巧应下,心下却有些疑惑。 这动作……怎么透着几分急切? 宁栀也算是一回生三回熟了,马车里裴栖云右手边的位置都快成她的专属座位了。 她刚坐下忽而一顿,只觉得身下的垫子似乎暄软舒适了不少。 宁栀下意识摸了摸,发觉竟换成了一块鹅黄色丝绸做的软垫。 一个念头突然涌上心头。 直到她扭头看到其余地方的垫子也都换上软垫后,宁栀无奈失笑。 想什么呢? 怎么可能特意为她准备。 她轻轻摇头,为自己方才的猜想感到些许好笑。 只是此时的宁栀未曾注意到,坐在主位上的裴栖云淡淡掀了掀眼皮。 看着宁栀坐在软垫上相比之前放松舒适了几分的身形,指尖不自觉轻点了几下。 马车上一路无言,不同于之前几次的是。 这次裴栖云并未让马车停在侧门,而是径直驶入江府门前。 看到这般华贵的马车,给江府门口的家丁都给吓了一跳。 他们连忙拿了下车凳来。 车帘掀开,裴栖云一袭玄衣,周身笼罩着一股高洁矜贵,高不可攀的气场。 几个家丁和迎上来的管家都忍不住心下咯噔一下。 看来是来了贵人! 裴栖云率先下车,连一分多余的眼神都没给别人。 他只是淡然转身,亲自朝车内伸出手。 宁栀掀开车帘的一刹那,一抬头就看见闻讯赶来的王氏和江安正站在门口。 整个江府的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宁栀长睫微垂,唇角带着温婉的弧度。 她轻轻将手搭在裴栖云掌心,借着这份支撑缓步下车。 行至最后一步时,她眸光微动,脚下似是未站稳般微微一晃 “呀!” 她身子轻倾,恰被裴栖云及时伸出的手虚扶住腰际。 那力道沉稳克制,恰到好处地稳住了她的身形。 “没事吧?” 裴栖云低沉磁性的嗓音萦绕在头顶,宁栀抬眸,眼中带着恰好的羞赧。 “多谢殿下,是妾身不小心……” 她声音轻柔,带着几分自嘲的无奈:“连路都走不稳了呢。” 她目光不经意地扫向门口,果不其然。 果不其然,一眼就瞧见王氏和江安那目瞪口呆的模样。 宁栀心下微哂,面上却依旧保持着温顺柔弱的姿态。 回过味来之后,王氏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江安更是嫉妒得眼睛都快喷火了。 宁栀长睫微垂,唇角带着温婉的弧度,刚想将手抽出来,却没想到裴栖云掌心忽而一紧。 她顿时一怔,只感觉到他那温暖而有力掌心滚烫。 纤长的手指指节分明,带着习武之人特有的薄茧,却动作轻柔地托住她的指尖。 宁栀茫然抬眸看去,却发觉身上陡然一松。 “早些休息。” 裴栖云的声音低沉悦耳,另一只稳稳虚扶在她腰侧的手缓缓松开。 残留在腰间的力道仍旧那般清晰,克制而恰到好处。 既未逾矩,又莫名关切。 仿佛刚刚的一切不过是错觉而已。 裴栖云目光淡淡扫过二人,未作停留:“有事便来王府寻我。” 他语气依旧那般平和,却自带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仪。 仿佛只是随口一句嘱咐,却完全无法轻怠。 裴栖云转而看向王氏时,微微颔首:“江夫人。” 他姿态矜贵疏离,礼节周全。 可那眼底一闪而过的凉意,却让王氏瞬间绷直了脊背,如坠冰窖。 “殿、殿下……” 王氏慌忙行礼,声音都止不住地发颤。 裴栖云不再多言,只垂眸看了宁栀一眼。 那目光深沉难辨,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随即转身登上马车。 随着车帘落下,马车缓缓驶离,只留下江府门前一片死寂。 空气仿佛凝固,唯有檐下风铃轻响,衬得此刻的寂静愈发令人窒息。 宁栀垂下头,掩去眼底的笑意,声音细弱地对王氏道:“舅母,栀儿就先回房了。” 王氏看着马车远去的方向,又看看眼前这个一步登天的外甥女,脸色变了几变。 原本还想等这小贱蹄子吹牛吹不住之后,好好折磨她一通来着! 却没想到…… 宁栀竟然还真攀上了摄政王! 还让人家摄政王亲自搀扶,她算什么东西啊?! 但毕竟眼见为实,王氏就算心底再不爽,此时面上也不能露出分毫。 毕竟那可真是个江家得罪不起的主儿。 最终她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好、好……快去歇着吧。” 宁栀微微颔首,步履从容地从二人中间走过。 江安嫉妒得咬牙切齿,却不敢发作。 等宁栀走远,王氏猛地掐了一把身边的江安,压低声音道:“看见没!我就说这丫头攀上高枝了!” “你以后给我放聪明点!” 第三十八章 新院子 宁栀回到房中,关上门,唇角忍不住扬起。 裴栖云这出戏……配合得可真不错。 她摩挲着袖中的玉佩,心情明朗。 哎,终于能睡个安稳觉了! 次日,宁栀睡到了日上三竿。 她刚一起身,就听见院外一阵嘈杂。 “坏了,不会是夫人又想怎么欺负小姐了吧?” 弄月慌慌张张的跑去推窗一看,只见王氏正指挥着下人把她这小破院里东西都搬出去。 “哎呀,栀儿醒啦?” 王氏推门一看到宁栀,一改往日的刻薄,脸上堆着笑:“你这院子太简陋了,舅母给你换个院子添置些东西,住得舒服些。” 宁栀闻言心里止不住冷笑起来。 分明昨天还恨不得把她卖了,变脸倒快。 宁栀住的位置确实是府中最偏僻寒酸的院子,甚至隔壁就临近下人房。 她在这院子住了十多年都没发觉简陋,今天才知道简陋? 但宁栀面上不动声色的露出受宠若惊的模样。 “多谢舅母费心。” 王氏见她这般乖巧,心里更憋屈了。 却只能强笑着摇了摇头:“应该的,应该的……” 就在下人正在收拾东西的时候,府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管家急匆匆跑进来,脸色发白:“夫人!不好了!” “张、张员外家被抄了!” “什么?!” 王氏手里的茶盏啪地摔在地上:“怎么回事?!” “听说……是贪墨案!” 管家压低声音:“今早刑部直接带人围了府,家产全抄了!” “张员外当场就被抓走了!” 王氏瞬间脸色惨白,腿一软差点瘫坐在地上。 就连宁栀也愣住了。 张员外……抄家? 这时间未免太巧。 她心下一动,想起昨夜裴栖云那句【你的麻烦就是我的麻烦】 还有他看似温和却暗藏锋芒的眼神。 难道……真是他? 而在宁栀看不到的角落。 【怎么回事?我的弹幕怎么就发不出去了?】 【我也是啊,我还想吐槽一下,这个摄政王男配也太狠了吧?亲自带人去抄了张员外的家,连半岁小儿都没放过!】 【太可怕了,女宝快离这反派远一点吧!】 宁栀毫无所觉,她垂下眼睫,掩去眼底的惊疑。 不会吧……她值得他这般大动干戈? 理智告诉她莫要自作多情…… 可心底却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 王氏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她惊恐地看向宁栀,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宁栀见状露出担忧的神色:“舅母,您没事吧?” “张员外家出事……会不会牵连到我们?” 王氏猛地回过神,强装镇定,可声音却止不住发颤:“怎么会?” “栀儿啊……你、你最近可要好好陪着殿下……” “千万别、别惹殿下不高兴……” “栀儿明白。” 宁栀乖巧应下,看着王氏慌慌张张离开,才缓缓收起笑容。 王氏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张员外的事情,动作倒是飞快。 下午就把宁栀三催四请的请到了新院子。 这院子确实宽敞雅致了不少,下人还不住的往她这小破院里搬东西。 什么梨木家具,绸缎被褥,甚至还有几盆名贵的兰花。 若是寻常来说,宁栀还挺满意的。 只是……离江澄的住处却近得令人玩味。 宁栀站在院中,看着不远处江澄那院子的飞檐,心下泛冷。 看来王氏还是没有歇了心思。 她正想着,眼前突然飘过几条弹幕。 【卧槽!这位置不妙啊!离表哥这么近!】 【完了完了,刚出狼窝又入虎穴!妹宝快跑!】 【早从了我家薛瞻不就好了?】 【楼上疯了吧?薛瞻性骚扰更恶心好吧!】 【要我说还是千渊宝宝好,虽然强制但帅啊!】 【放屁!我们孟首辅不香吗?权势滔天还温柔!】 【温柔?楼上没看见他之前那个眼神?我感觉他比顾千渊还危险!】 【危险才带感啊!三个都要不行吗?】 宁栀看着那些弹幕,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 她指尖轻轻拨弄着书页,眸光沉静如水。 那三个禽兽? 那样才会死得更快吧。 她对做什么女主,根本就不感兴趣! 直到宁栀在新院子安顿下来,然而王氏却源源不断送来一些华而不实的摆设。 宁栀冷眼瞧着满屋子的珠翠绫罗,心下明镜似的。 这是真觉得她好敷衍? 夜色渐深时,院外忽然传来踉跄的脚步声和含糊不清的哼唱。 “表妹……开门啊表妹……” 江澄醉醺醺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伴随着重重的拍门声:“哥哥来……来看看你……” 宁栀眸光一凛,从容不迫地合上书卷。 果然来了。 按王氏的胆量,不敢为了江澄方便来安排这院子。 可按弹幕来说,她作为女主,有所谓的女主光环,要遇到不少麻烦,才能让男主们发挥作用。 她都习惯了…… 宁栀缓步走到门边,却并未开门,只隔着门板柔声道:“表哥喝醉了,快回去歇着吧。” 她嗓音温软,眼底却透着嫌恶。 “没、没醉!” 江澄声音带着酒后的亢奋:“表妹开门……让哥哥好好疼你……” 宁栀眼底厉色一闪而过,声音却依旧轻柔:“表哥再不走,我可要喊人了。” “喊啊!” 江澄竟嗤笑起来:“这院子只离我院子近,附近都没人,你喊破喉咙也没人听得见!” 宁栀心下一沉,她指尖悄悄摸向袖中的银簪。 就在江澄开始撞门时,宁栀突然提高声音,扭头看向一旁站在院门口跃跃欲试的弄月。 “表哥既然执意如此,” 她声音陡然转冷:“那栀儿只好给表哥醒醒酒了。” 话音刚落,弄月收到眼神,直接一手利落地割断早就准备好的绳索。 哗啦! 瞬间一桶冷水从天而降,直接把江澄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心凉。 江澄被冷水浇得浑身一激灵,酒瞬间醒了大半。 他愣在原地,随即暴怒地砸门:“你竟敢这么对我?!” 说罢,他像是疯了一样开始撞门,木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宁栀眉头都不皱一下,只朝弄月递了个眼神。 第二根绳索应声而断。 砰! 一块裹着棉布的石头精准砸在江澄后颈,他哼都没哼就软倒在地。 棉布缓冲了力道,没留下任何伤痕。 宁栀早就算准了这点,心知就算有人想找证据都找不到。 吱呀一声,宁栀推开门,冷眼看着地上不省人事的江澄,眸底尽是嫌恶。 “弄月,搭把手。” 第三十九章 装都不装了 宁栀语气格外平静,弄月早就看江家人不顺眼了,因为之前江家人欺负宁栀要把她卖给张员外,早就心里憋着火气。 要不是自家小姐机智冲出去,只怕现在人都被绑上花轿了! 弄月咬了咬牙,重重点了点头撸|起袖子。 “好的小姐!” 主仆二人利索地把昏迷的江澄拖起来,一路悄无声息地挪到江澄院子的池塘边。 扑通—— 水花轻轻溅起,宁栀拍了拍手,唇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 “表哥酒后失足落水,” 她转身对弄月眨眨眼:“我们可什么都不知道。” 弄月憋着笑点头:“小姐说的是。” 宁栀悠然往回走,没多久就听到江澄院子里一阵惊呼。 “落水了!少爷落水了!” 宁栀和弄月脚步一顿,旋即相视一笑。 第二天一早,江澄就顶着高烧,连哭带嚎地冲到正厅告状。 “爹!娘!宁栀那贱人把我推池塘里了!” 他嗓子哑得像公鸭嗓,浑身哆嗦着:“她还想砸死我!” 王氏一听就炸了:“什么?!这小贱人不会真以为她找到靠山我就动不了她了吧?!” “走!娘非要好好教教她规矩!” 说着,王氏就要拉着江澄就要去找宁栀算账。 而一旁正在用早膳的江怀远,闻言看着江澄脸色惨白的模样也心疼的皱了皱眉,面色逐渐冷凝下来。 江怀远自然也听说了宁栀被摄政王亲自送回来的事情。 心中对摄政王畏惧的同时,又觉得女子私自找外男实在败坏家风,早就心中不满了。 如今一听唯一的独子受了欺负,直接火气上来了。 他径直一拍桌子,沉声道:“真是不像话!” 三人气势汹汹冲进宁栀院子时,却见她正坐在窗边绣花,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宁栀!” 王氏劈头就问:“你昨晚对澄儿做了什么?!” 宁栀看着冲进屋子的一家三口,眸底闪过一抹轻蔑。 还真是如同意料之中的二话不说跑来兴师问罪了。 她见状却没有丝毫惊慌,反而放下绣绷,抬起一双无辜的眼睛茫然道:“舅母在说什么?栀儿昨晚一直在房里歇息啊。” 江怀远顿时恼怒的上前一步,不由分说呵斥道:“我什么时候教过你狡辩撒谎了?” 宁栀心底一片泛冷,这时候倒是跑出来自拿长辈了。 之前她险些被王氏绑去嫁给张员外时,他怎么美美消失了? 宁栀轻轻蹙眉,有些委屈的拿着帕子掩面道:“舅舅明鉴啊,分明是表哥……昨夜一直在栀儿院外喧哗,吵得人睡不着。” “栀儿正想找舅母舅舅说一说这事儿呢……反倒是被找上门来训了栀儿一遭。” 江澄气得跳脚:“你胡说!明明是你泼我水还砸我!” 宁栀露出几分困惑:“表哥是不是酒还没醒?” “栀儿昨夜只听您在院外吵闹,还说什么……要进来疼我?” 她忽而红了眼眶:“吓得栀儿一夜没敢合眼。” 疼…… 疼她?! 一句话出口,直接给江怀远和王氏都干懵了。 门口还乌泱泱站着一堆看好戏的婆子丫鬟,一听这话都脸色变了又变,低声蛐蛐了起来。 “我就说少爷对表小姐心思不轨,没想到还真半夜敲人家门了?” “亏得少爷是读书人,怎么做这种事儿啊?” “这要是传出去了……” 眼看着四周议论声越来越大,江怀远顿时脸色铁青下来,他最注重门风家风。 哪里容得江家人被这么议论? “都没事干了是吧?!” 他怒斥一声,顿时所有人都噤了声。 王氏也脸色青一阵白一阵,难言的看向儿子:“你真说这话了?” 江澄支支吾吾,脸上也有些挂不住:“我、我就是喝多了……” 江怀远闻言皱眉,他瞄了一眼宁栀,心知今日这事儿肯定是江澄不占理,便开始拿出一副大家长的架势,假模假样的呵斥了起来。 “胡闹!姑娘家的院子也是你能乱闯的?” 王氏自然知道江怀远是什么意思,赶紧跑出来唱白脸打圆场:“哎呀,澄儿就是喝多了耍酒疯嘛!” “栀儿你也别太矫情,自家表哥开个玩笑而已。” 宁栀垂下眼睫,江家人玩这套她见得多了去了。 她声音轻轻柔柔,话里话外却带着刺:“在舅母眼里,夜半砸栀儿门的外男,说要疼栀儿……只是玩笑?” 王氏被噎得说不出话,眼底闪过一丝恶毒。 给这贱丫头点儿台阶,她还真喘上了?! 江怀远脸色更沉了,只想模糊掉这件事,继续唱黑脸:“够了!澄儿以后少喝点酒!像什么样子!” 他扔下这番话,便径直甩手离开了。 这离开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就是他已经骂过训过了,别人也就别想再揪着不放了。 直到江怀远离开屋子,宁栀还能听到他在外呵斥下人。 “管好你们嘴,要是让我在外听到什么风言风语,你们都别想在府里待了。” 一群人风风火火的来,却不了了之的轻轻放下了。 宁栀看着王氏心疼儿子,却抓不到宁栀任何把柄心底隐隐藏着火气。 眼看着王氏不得已带着江澄离开的背影,她眼神越发泛冷。 原以为至少江怀远也会装上一装。 没想到装都不愿意装了。 【完了完了,妹宝斗不过这家人的】 【舅妈偏心到胳肢窝了!】 【要我说早点从了三个男主算了,至少有人撑腰】 宁栀:“……” 这群人真是看戏不嫌台高。 她指尖轻轻拨弄着绣绷上的银针,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既然江家不管教儿子,那就由她来代劳吧。 然而中秋将至。 宁栀正盘算着如何应付江家的中秋宴,院外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小姐!” 弄月急匆匆跑进来,脸色复杂:“有人送节礼来了!” 第四十章 这才是开始 送礼? 然而宁栀听到却没有半点欣喜。 【哇偶!虽然我们千渊宝宝腿断了养伤出不去门,但还好我们孟宝争气!】 【我真求求了,这还是po文吗?孟善霁赶紧给我冲啊!】 【吃什么月饼?当然是吃妹宝啊!】 孟善霁……他怎么来了? 宁栀原本还以为能过一阵子安稳日子,却没想到该来的还是得来。 她整理好表情,缓步走到前厅。 她步履轻盈,带着少女特有的娇柔,脊背却挺得笔直。 只见几个锦衣侍从抬着数箱礼品,为首的中年管事恭敬行礼:“宁姑娘。” “首辅大人特命我等送来中秋贺礼。” 宁栀目光扫过那些精致的礼盒,皆是些上好的苏绣文房四宝,甚至还有一匣子南海珍珠。 每一样都价值不菲,却也每一样都透着孟善霁那股子附庸风雅的做作。 她带着几分无措:“这……大人所赐太过贵重,栀儿实在不敢承受如此厚礼……” 管事笑容不变:“宁姑娘万莫推辞。” “我家大人说了,姑娘若是执意不收,便是瞧不上他这份心意了。” 威胁她? 宁栀心底冷笑,面上却颇为为难,正欲开口。 门外却传来一道清越温润的嗓音,打破了厅内略显凝滞的气氛。 “区区薄礼,何必推辞?” 来人语气温和,带着令人不自觉卸防的笑意:“莫非是这些俗物不合宁姑娘心意,让姑娘见笑了?” 宁栀心头一跳,抬头循声看去。 只见孟善霁一袭月白长袍,临风而立。 手持一柄玉骨折扇,唇角含着一抹令人如沐春风的浅笑。 他缓步而来,姿态闲雅,若非早知他底细,还真要以为是哪位谪仙人物误入凡尘。 然而,宁栀却清晰地捕捉到,他那双总是含着三分笑意的凤目,在掠过她身上时。 有那么一瞬,专注得近|乎审视。 “大人……” 宁栀看着他一步步走进,心中却一阵泛冷。 这内院,他是如何不经通传便轻易进来的? 这府中,又有多少双眼睛早已被他收买? “不知大人亲临,有失远迎,还请大人恕罪。” 宁栀垂下眼睫,屈膝行礼,动作间带着一丝受惊般的慌乱,宽大的衣袖摇曳生资,更显得腰肢不盈一握。 孟善霁虚虚一扶,指尖似有意若无意地拂过她的手背。 目光在她略显苍白的脸颊上流转,语气带着几分怜惜。 “许久不见,宁姑娘清减了些,可是近来休息不安?” 那关切的话语,只让宁栀胃里一阵翻涌。 她强压下不适,借着起身的动作不着痕迹地后退半步,拉开距离。 她声音低柔,带着几分怯意:“劳大人挂心,栀儿一切安好。” 孟善霁微微一笑,姿态愈发温和,状若不经意般逼近半步。 折扇轻合,用扇骨近|乎要落在她的下颌。 他声音压得极低,带着近|乎错觉的接近,呼吸拂过她的耳畔。 “本官至今犹记,端午诗社那日白衣小公子题诗,才华横溢,风姿卓然……” “那般风采,实在令人难忘。” 他话语微顿,目光却若有所思地落在宁栀低垂的眼睫上,声音放缓:“不知本官何时,能再睹姑娘……” “不,是再睹那位小公子的墨宝风华?” 宁栀后背发凉,果然,他还在惦记着‘他’。 当日她兵行险着,女扮男装混入诗社,哪里知道这位权势滔天的首辅是个断袖? 如果早知道,宁栀就算是套麻袋进去都不会穿男装进去! 她不着痕迹的侧首避开那近|乎落在肌肤上的扇骨:“大人莫要再取笑栀儿了。” “栀儿拙劣笔墨,怎敢污大人眼……” “哦?是玩笑么?” 孟善霁眸光倏地一暗,他语气依旧那般温和,却透着一股上位者的压力。 宁栀佯装惊慌侧身避开:“大人,此处是女子内院,大人出现在这里,若是传出去……于礼不合。” 宁栀知道,他终究是久居上位的首辅,最重颜面。 不像顾千渊那般武将野惯了,也不像薛瞻那种厚脸皮。 孟善霁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了然,从善如流地退后半步,笑容依旧温雅:“姑娘何必自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