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畜他进退两难》 1、港口乍见 吴鸣在游轮酒局上被人灌醉,喝了不少白的,三瓶红的,外加一些零碎的散酒。 他发酒疯,别人抱怨了一句:你的亲亲女友忙着拍vlog当大网红,哪有心思来接你啊,我们先给你安排个司机。 他便拒绝找代驾,非要自己联系人来接。 大家原以为吴鸣会联系交往了一个多月的女友。 没想到来的却是一位身穿正装,被海风吹得眼尾泛红的青年。 詹临天便是在这种情况下,第一次见到了江峡。 * 游轮靠港,派对刚结束,里头空气混杂,他和好友出船舱,来高层甲板上抽烟冷静一下。 私人港口远离繁华的城际线,海风徐徐,海浪翻涌,安静又舒适。 詹临天后仰靠在栏杆,深吸一口,缓缓吐出烟气,白雾中,锐利的眉眼若隐若现,深色的瞳孔一斜,看向下方港口处。 岸边围着不少人在争吵。 大家不敢强行按着吴鸣上车,看他样子,上车第一件事就是拆方向盘。 吴鸣抱着手机嘀嘀咕咕,在喊一个名字。 风太大,詹临天听不清楚。 话音刚落,远处一辆车顺着盘山弯路,径直开向这儿。 詹临天蹙眉。 司机们早就在港口待命,这个时候才赶来的,大概是吴鸣的女友谢行章来了。 等那辆锃亮的黑车近来,对车颇有了解的好友突然哂笑起来:“a6l,19年的款,她怎么变得这么低调了。” 詹临天手掐着烟,忽明忽暗的火光中,目光盯着车上下来的青年。 港口的风太冷了,吹得青年的脸色发白,反而衬托出了眼底的红晕和唇色。 詹临天眯起眼睛,低声说:“男的。” 好友仔细一瞧,咦了一声:“江峡来了?他来得这么快啊。” 詹临天按断没抽两口的烟,声音低哑:“你认识?” 好友探出身体仔细打量:“只见过几面,吴鸣很少带他跟我们玩。两个人初中起就是同学。” 詹临天抖了抖烟灰,垂下眼帘,眼神慵懒:“我怎么没听说过?” 好友说:“都梁来的。” “都梁?”詹临天蹙眉,蒙城市区没有这个区名。 “小地方来的,七八年前考到蒙城大学,人挺聪明的,说是干同传,还翻译一些国外的书。你刚回国不认识也正常。” 说完,他朝着下面的江峡打了个招呼:“嘿,江峡!” 冷风拂面,港口的白昼灯太亮了,冰冷得没有温度,江峡听到声音往头上看,太暗了,看不清,但听声音是应华。 旁边还站着一个高大的人影,同样看不大清楚。 江峡冷不丁打了个颤抖,连忙挥了挥手,回应他,仰头抿唇露出一个笑容。 詹临天这才看清楚了。 江峡看着年轻,初看大概二十出头的年纪,像是那种成绩很好长得好看但不甚交谈的学霸类型,此刻眼眶微微红润,轻抿着唇,左颊处似有一颗淡淡的红痣。 七八年前上的大学,那现在起码二十六七岁了。 詹临天手指敲烟,垂眸,真看不出来…… 浅灰色的西装,搭配一条更浅的领带,外穿一件长款的黑色大衣,搭配得很好看,只是不防风,风一吹就冷人。 他来得太急,来不及换身厚实的衣服。 詹临天隔着一定距离,都能感受到他脸上没多少血色,看着他闯进港口带着酒气和各种香水味道的人群里。 江峡太冷了,只想早点避风,既然看不清楚,就收回视线,重新关注吴鸣。 朋友们叽叽喳喳地聊起来,不管认不认识他,见吴鸣趴在他怀里不闹了,庆幸来了个能摆平烂摊子的人。 “我来吧。”江峡收回视线,看向眼前的几位朋友,伸出手扶着吴鸣。 烂醉的吴鸣便一抡手推开服务生,软塌塌地跌入他的怀里,口齿不清地喊着,在他怀里蹭蹭,还干呕一声。 江峡手掌划过吴鸣的背部,给他顺气,笑着问服务生:“有洗手间吗?我带他去催吐,免得等会儿呛到。” 服务生侧身指向游轮,快速说:“有的,这边请。” 江峡朝大家笑了笑,大家见状松了口气,有些不认识江峡的人也露出了和善的笑容。 其中两位女士穿得最为单薄,连忙裹紧披肩跺着细高跟,小喊着好冷好冷,和江峡打了个招呼就钻进自家车里离开。 一时间,登船口处,众人作鸟兽散。 江峡第一次踏上豪华游轮,有些不太适应,身体晃了晃,差点带着吴鸣一起摔倒。 吴鸣吐了好一会儿,清醒后依旧双腿发软,挂在人身上不撒手。 江峡用力推了推,没推动对方,只能喘了一口气:“别压着我。” 吴鸣故意蹭他的脖颈:“我想睡觉。” 江峡向后倾斜躲痒,最后在两名服务生搭手的情况峡扶着他下船上车,将人搬进副驾驶。 吴鸣钻进他的小车里,说:“要不然开我的越野吧,你这辆车太小了。” 江峡回复:“你的车早就让司机开回去了,今晚去哪里?你要回家吗?” 吴鸣嘿嘿一笑:“我要是回去,我爷爷得揍死我,去你家凑合一晚上。” 江峡笑了笑:“行。” 他本来想问问刚才游轮上站在应华旁边的人是谁,没看清楚,但根据身量判断……自己从未见过。 转念一想,吴鸣从来不会带自己介绍那些朋友,估计又是哪家的豪门继承人,自己没见过也正常。 两侧的树木高大葱郁,遮住了路灯的光亮,江峡索性闭了嘴,认真开车。 他绕着岛屿弯道朝着大桥开去,左侧就是就是礁石滩,海浪冲击着礁石,风卷动着两侧的树木,右侧是攀升的山壁。 他开出内部路,绕到跨江大桥时,吴鸣正抱着头喊疼。 江峡看了他一眼,提醒:“副驾驶里有醒酒药,还有头疼药。” 吴鸣吃了两颗药,清醒后,正在感悟他大富大贵的人生。 “今天是别人请客,我也没认识几个,我小时候的玩伴啊,好多高中时就出国了。” “我初中的时候要是不去都梁读书,去出国,也就遇不到你了。” 他嘀嘀咕咕,回忆过往,又忍不住伸出手捏了捏江峡的脸。 “嘿,你皮肤真好。” 江峡目视前方,略微躲了躲:“别闹。” 江峡也想到自己暑假来到蒙城找吴鸣玩耍,为了省钱坐十几个小时的夜晚长途火车,特地买硬座。 都梁到蒙城有一趟始发站火车,每次固定在晚上十点四十五分抵达蒙城火车站。 暑假很热,可车抵达时,夜也深了,也还能忍忍。 吴鸣的思绪却有些发散,突然问:“江峡,你什么时候谈恋爱啊?” 江峡垂眸:“不急,真的喜欢了再说吧。” 两个人恋爱观念不同:“江峡,哪有人确定自己喜欢上别人了,能过一辈子时才告白?” 江峡一边看车一边关照吴鸣,说:“也没什么不好的。” 吴鸣挑眉,而后沉声说:“挺好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嘛,虽然我圈子里那些人一个个换女友跟换衣服似得,但还是挺希望遇到个真心对待的。” 江峡反问:“你呢?” 吴鸣哈哈一笑,打了个马虎眼,没有回答。 两个人交流时,途径万人体育馆,今晚有歌手开演唱会,结束后,警方为防止踩踏和送观众们离开,封了路,车辆按序通行。 堵得不行,半天都没动。 这么一耽误,吴鸣人就彻底清醒了,开始玩手机,敲敲按按好一会儿,又接了个电话要提前下车,说朋友酒吧开业,他去捧个夜场。 “江峡你先回家吧。”吴鸣下车,趴在车窗前咧嘴一笑,“想吃什么,我帮你带回来呗。” 江峡握住方向盘,看着他:“可是等你带回来,估计也不好吃了。” 吴鸣了然,口中解释:“也是,食物还得是现吃,那算了。” 他摇晃了脑袋,绕过车头,走到驾驶位,咧嘴一笑:“等我喝完酒估计也到明个大早上了,我还得回家给我爷爷请早安呢,要是不去,我大哥估计就要冷脸了。我先走了。” 江峡看着他开了玩笑,而后转身离开的背影。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随后轻笑。 一个小时后,他回到自己的租房,洗澡换睡衣,然后盘腿坐在沙发上吃香蕉。 他先看看工作群有没有别的消息,再翻翻好友消息,吴鸣没有给自己发新的消息。 估计还在撒欢。 江峡吃到第二根香蕉的时候,有人给他打电话了,最后他拎着第三根香蕉打开门。 江峡把香蕉递给一脸衰样的谢特助,还顺道提醒他:“楼下不让停车。” 谢特助努努嘴,拿过香蕉,恶狠狠地啃了一大口:“没熄火,不算停车。” 他声音含糊:“二少不在吗?现在还没回家呢,老爷子发了好大的火,不知道在哪里鬼混,老板让我来逮他。” 他的老板就是吴鸣的大哥。 江峡打了个哈欠,今晚够折腾的:“不在,他朋友的酒吧开业,去捧场了。” 谢特助信息广,疑惑地呢喃:“嗨,他可没有开酒吧的朋友啊?” 2、吴家大哥 江峡一愣,而后嗤笑一声,语气寻常:“或许是他认识的新朋友。” 吴鸣的朋友太多,他都习惯了。 “这样啊。”谢特助作为吴家大哥身边的精英助理,看着一把年纪,但还年轻。 他的目光在一室一厅的房间里转溜了一圈,确定人没在,又回到门口。 他奉命行事,怕江峡撒谎。 之前吴鸣离家出走,江峡给他打掩护,他是有“前科”的人,吴大少特地叮嘱过。 谢特助经常来江峡这里找吴鸣,堪比打卡上班,两人一来二去就熟悉起来。 既然是熟人,双方都不好让对方为难,有啥事情谢助理也直接说。 江峡目送他离开,再关上门,隔音效果不好,他听到了楼下的商务车发动机声音,然后逐渐远去。 思绪回笼,最近吴鸣有些奇怪……以往他做事情离开都会主动和自己提一嘴,很少撒这种没必要的谎话。 吴鸣身边的朋友太多了,非富即贵,自己也只是其中一个,并没有立场阻拦对方。 江峡担心他,便发了一条消息:“你在哪个酒吧?” 一直没得到回复。 有些事情太过于细究,容易伤心伤肝,江峡睡不着,起身下楼扔垃圾。 楼下的阿婆正要收摊,瞧见了,问:“怎么还没睡?” 江峡垂眸:“睡不着。” 阿婆一边收拾一边笑着问:“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一个对象,巧得很,也是都梁的,你老家那儿的。你俩要是成了,以后回老家修栋房子好好过日子。” 江峡裹紧了身上的风衣,里头只有单薄的睡衣,此刻风吹得他很冷。 他轻笑一声,唇色很浅:“不用了,我有一个喜欢很久的……心上人。” 阿婆还是面上带笑:“那你主动一点,早点成了。” 江峡长吐出一口气,帮阿婆把一箱柚子搬到小推车上:“没有意义。” 阿婆俨然是没立马理解“意义”的含义,啊了一声,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怎么会没有意义。” “没有结果的事情,就没有意义。”江峡思考后,回避阿婆的视线,认真地回答她的疑问。 他喜欢吴鸣,从初中开始的情绪,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最终混成情丝,剪不断理不开。 或许是初二中考那天的烧鸡太烫了,他饥肠辘辘吃下第一口的时候,再看吴鸣时,浑身都烫得厉害。 再后来的高中生活,吴鸣要回家的那个晚上,他躺在床上,借着窗外的路灯光,仔细地看着吴鸣的眼睫。 感受着他的每一次呼吸…… 他不想和吴鸣分开。 这些年,他也的确做到了这一点。 从小地方到大都市,始终陪在吴鸣身旁当他的好朋友之一。 一切不可思议。 命运总是如此神奇。 吴鸣的亲爸年轻时太滥情,大房、二房、三房斗得厉害,害死了不少孩子。 闹得最厉害的时候,吴鸣被家里人送回都梁秘密保护,度过无忧无虑的五年生活。 真正直面腥风血雨的是他的大哥。 吴鸣性格外向,没见过那些腌臜事,和各位大人们没有任何芥蒂。 长辈们也乐意疼爱他,毕竟他没见过长辈们用不堪手段的画面。 去年,吴鸣生日,吴老爷子给他设立了两个亿的信托。 江峡长吐出一口气,两个亿啊,自己如今在寻思文化传媒公司工作,三年下来,年薪到手六十多万。 只要早早出生三百多年,从明朝就开始打工,就能挣够两个亿了。 他坐在路边的椅子上,裹着衣服吹风。 大城市有大城市的繁华,可他不一定留得下来。 要不要回都梁? 那是一个很小的城市,小到可以用一天丈量完城区,一道古城楼将城镇划分新旧两边。 江水穿城而过,江边有许多卖瓷器瓷碗罐子的商家,读书时,他和吴鸣周末喜欢外出溜达,吃一碗米豆腐,又溜溜达达挪回学校。 那时候,江峡以为这就是城里生活。 直到他来到蒙城,看到车水马龙,见来来往往的行人,城市里的交通阡陌,看老码头这里的破旧,再看到富有的吴家,竖向的贫富差距。 人生百态。 江峡文青一把后,起身上楼,边走边打字,告知吴鸣:“谢助理连夜来找我你哥逮你了。你还有十天生日,看来老爷子想你了。” 江峡发完消息,拿出冰箱里的礼物,玻璃柜子里的雪白物品栩栩如生…… 他从半年前开始准备这一份礼物,一点点雕刻的,吴鸣会喜欢的…… 吴鸣头一天肯定会和朋友熬夜过生日,等到了生日当天,还得在家里和亲人庆生,等到了晚上就会出来和自己吃饭。 自己得抽空送给他。 江峡把礼物放回冰箱,实在太困了,没等到吴鸣回信。 他只能先睡了。 而吴鸣在凌晨五点半才回了一个笑脸:“放心了,没事的。” 发了一个剪刀手表情包。 等江峡睡醒,看到消息时,已经到了早上八点。 而吴鸣在早上七点半又给江峡发了条信息:helpme!helpme!我谈个恋爱怎么就逼我结婚了?! 江峡一觉起来,刚看到消息,有点懵。 但是抖音的同城视频没让他失望。 抖音就给他推送了同城视频。 【九思科技二公子深夜幽会神秘女郎,郎才女貌,疑似好事将近!】 蒙城地方不大,但多家老牌公司盘踞于此,背后代表了不同的利益团体。 江峡以前在都梁刷同城视频,没觉得有什么好看的。 到了蒙城后,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蒙城能养活那么多狗仔了。 如今吃瓜吃到熟人头上了。 九思科技有限公司是吴家旗下的重要支柱。 虽然画面很模糊,只露出一个侧脸,但是他很确定,那就是吴鸣。 女方的身份也被扒出来了。 谢行章谢家小千金,也是小网红,喜欢拍摄千金生活的奢侈vlog。 前段时间刚陷入了打假风波,火了一大把,现在她谈恋爱被拍,恰好又是一个热点。 江峡看了看,从媒体口中,确定吴鸣谈恋爱了。 他坐在工位上看着屏幕,手机不停地响。 吴鸣还在不停地发消息,寻求他的意见。 三点被拍,五点狗仔要钱,他还没把钱打过去,大哥就知道消息了,封了他的副卡,消息扩散。 八点钟,吴爷爷醒了,听闻此事,非常开心,想看看未来的儿媳妇。 而江峡八点半的时候,才刚刚打开办公电脑。 网上新闻发酵,背后酝酿着风暴,自己却只能看到平静的水面。 被卷进风暴是一件坏事,可是被隔绝在外,又叫他心里空落落的。 他问了几句,说了几句恭喜脱单,可吴鸣没回。 他想应该没空回。 午休时,他终于从网上看到这件事情的后续发展。 谢小千金发vlog了。 她高调宣布自己恋爱了,并炫耀男友家里长辈们送的礼物——一只白房子包包,一个春带彩的翡翠镯子,都是她喜欢的。 视频里,谢小姐提到过段时间要正式上门吃饭了,男方家要准备花宴,这个时候蒙城没什么鲜花了,估计要空运过来。 江峡心道吴家人除开吴鸣都偏死板,鲜花宴应该是谢小姐提议的,拍vlog也容易出片。 江峡将两分钟的视频看两遍。 谢小姐不抗拒见长辈,毕竟没明确说要订婚,她愿意去应酬。 而吴鸣今早发消息说被逼着订婚,那肯定是长辈们施压了。 吴家比谢家门第要高。 江峡努力想,老爷子盼孙结婚能理解,但吴家大少怎么会点头。 对方头些年拓展海外市场,混得风生水起又杀回来,如今稳坐吴家旗下九思科技二把手位置。 吴鸣是他亲弟弟,虽然是继承人之一,但没有威胁性,吴大少就算同意必定要仔细调查,不会给吴家带来负面影响才同意的。 他想不明白,只能想到吴家大少的那一张谁都欠他钱的冷脸。 江峡大学时,在吴家无意撞见过对方几次,那时候刚刚毕业不久的吴大少还稍显稚嫩,看着没多凶,能给点笑脸。 现在可能是被工作摧残了吧,毫无笑容。 江峡在这一点上很能理解对方。 他刚刚吃了会瓜,还没仔细翻看就被同事通知去总编办公室开会。 一个小时后,他抱着一大堆资料出来。 总编让他带一个小组,整理一个国外诗人的作品集,版权已经拿下。 他的千字报酬,项目奖金,带组补贴也谈好了。 一切都顺利,他没有拒绝的理由。 工作很忙,忙到江峡一时间竟没空去伤心吴鸣的恋爱事情。 下班时,他坐在车里,沉默了一会儿,而后轻笑起来。 没关系,反正也只是想当朋友,朋友谈恋爱结婚都很正常的。 暗恋是自己的事情,和吴鸣无关。 他看了看手机,吴鸣的消息仍停留在早上那一条。 他先开车回家,又顺利找到那个车位停车。 吃过饭,洗过澡,原本他平静的一天就要结束,但谢助理又打来电话:“江峡,江湖救急。” “二少说要跳楼。” 江峡感觉自己好像听错了。 吴鸣是世界乱套他睡觉的大条性格,现在世界还没乱套,他要跳楼了?! 江峡:我一定是上班上昏头了。 打电话的功夫,窗外突然亮起了强光。 江峡趴在窗户上看了一眼,瞧见了一辆眼熟的商务车。 谢助理拿着手机,头伸出车窗,扯着嗓子喊:“你快去劝劝二少吧,真跳出事可怎么办。” 江峡披着外套,三步做两步冲下楼。 他一靠近,车门就开了,坐上车后,一侧头看到身旁的男人。 江峡:…… 好想关上门,自己打车过去。 男人穿着黑色衬衫,只是脱了西装外套,仍穿着西装裤。 紧绷的西装裤被肌肉绷紧,肌肉线条展露无疑,眉眼锐利,但是语气寡淡,似乎很多事情都不值得他动怒。 江峡小声问好:“吴总好。” 吴周看着他:“晚上好。” 江峡嘴唇微张,随后轻轻抿了起来,原本好不容易的血色又消失,颜色很浅。 他脑袋嗡嗡作响,吴鸣的大哥——吴周,他怎么来了? 吴周收回视线。 谢特助吩咐司机:“开快点。” 吴周轻嗯一声:“不急。” 江峡刚坐上来,欲言又止,双手交叠。 急一点比较好,那是你亲弟弟,而且两米高的斜坡也能摔死人,更何况吴家的庄园别墅。 皇帝不急太监急,江峡也不敢说出来。 从他住的地方到吴家庄园车程一个小时。 江峡进门时,吴鸣已经被劝下来了,正在卧室里关门闹绝食。 吴周领着江峡上楼。 此刻,吴老爷子头发发白心疼地戳拐杖,在门外急得团团转,又生怕孩子从阳台跳下去离家出走。 吴鸣有过这种前科,大半夜顺着下水管道的外立柱溜下去,要是装饰用的石膏柱半路破裂,恐怕小命就不保了。 老爷子后来舍不得打吴鸣,气呼呼地拆掉了石膏柱子。 他现在看到江峡来了,咳嗽一声,点点头,继续对里头的人说:“阿满,听话。” 吴鸣小时候身体不好,找风水大师算过命,名字不能取得太大,所以才取了“鸣”字,小名满满。 吴鸣且满,指的是一生平安顺遂,未有风浪却能圆满。 不过小名这个字,也就老爷子在喊了。 吴家大哥不吃他那一套,走到门前,语气平淡:“饿两天死不了,你这婚不订也得订。” 吴鸣就趴在门口偷听,听见了,大喊:“我不订婚,我就是谈个恋爱,你们就兴冲冲和谢爷爷一家商量订婚的事情,你们是包办婚姻,有本事饿死我!” 吴周低头看向身侧的江峡,而后压低声音,呵斥里头:“江峡来了,吴鸣,你给我滚出来。” 吴鸣猛地打开门,看到眼前江峡就用力抱住对方,哭诉说:“呜呜呜呜,江峡!” 江峡被扑了一个踉跄,伸出手想要抱住吴鸣,最终双手还是尴尬地停在半空。 如果两个人是坦然的朋友,自己会大胆地抱紧他,靠近他,坦然又问心无愧。 可偏偏他问心有愧。 他喜欢吴鸣,又为自己隐瞒感情继续陪在吴鸣身边而觉得羞耻,现在得知他谈了女朋友,越是接近吴鸣,这种羞耻感越强…… 他很早就知道吴鸣以后会和别人结婚,就算不是谢小姐,那大概也是王小姐,李小姐…… 吴鸣从一开始就不会属于自己,他会是别人的爱人,尽管那个人还没出现,可是江峡还是没办法说服自己享受当下的温存。 他会觉得对不起吴鸣,也对不起吴鸣未来的爱人。 江峡垂眸,轻声说:“听说你一天没吃饭了,先吃点东西吧。” 不多时,吴鸣出现在楼下的餐厅里,双手拿着碗狂扒拉,声音含糊不清:“反正我是不会同意订婚的,要不是你们把江峡拉来了,我是不会吃东西的。” 江峡给他碗里夹了一只大鸡腿。 吴鸣拿起鸡腿用力啃起来。 他头发乱糟糟的,吃得满嘴油,的确饿坏了。 他稍微饱了点后,问:“江峡,你吃晚饭了吗?” 江峡点头:“我吃了才过来的。” 吴鸣又继续开吃,再饱了些后,他反应过来:“大哥,你把江峡带来干吗?你强迫他来了,他和你们不是一路人。” 他的本意是害怕吴周强迫自己过来,但听到“他和你们不是一路人”这句话时,江峡还是觉得有些苦涩。 吴鸣的朋友们非富即贵,尊重只给同级别的人,他害怕朋友们给江峡气受。 吴周语气淡淡:“顺路。” 吴鸣没多想,那的确顺路。 蒙城分为东西城还有老城区,y字型的分布,恰好处于两江交汇处,不管是在哪个城区,和另外两个城区都是相邻的。 3、再见詹临天 吴鸣思绪发散,擦掉嘴上的油,直接下了主意:“江峡,你住得太远了,搬到我家,陪着我做个伴。” 江峡咳嗽一声,给他递了杯水,婉拒这个离谱的建议:“我那地方离公司近,方便上班。” 江峡开口拒绝,一旁吴老爷子自然听明白他这句话是借口,暗忖这个年轻人很懂事。 白发老人转头,低声呵斥孙子:“吴鸣,你但凡学学江峡,也能让爷爷省不少心。” 吴鸣也没办法,只能嘿嘿一笑,摸摸鼻子。 “我先吃饭,我先吃饭。” 他继续吃饭。 可等吴鸣吃饱喝足之后,事情又变回原来的模样——不能只谈恋爱,必须要订婚。 老爷子认定他到了该结婚的年龄,理所当然,不能让女方无名无分地跟着他。 大哥没做发言,但态度很明确——必须结 江峡站在角落里,无力插嘴别人家的事,一个劲低着头看着地砖上的花纹。 吴鸣索性扒拉住江峡,不让他走,思来想去,只有江峡站自己这边:“不,我不订婚。” 吴老爷子气得反问:“你有没有和谢行章谈恋爱?” 吴鸣的声音小了些,有些没底气:“谈恋爱不代表就要订婚啊。” 他们不就是看谢家条件不错,约束一下自己的性子。 “而且谢家答应了,不代表行章就答应啊。” 他越说越有理,摇晃了一下江峡:“江峡,你说对吧。” 江峡被有些晃晕了,庄园里虽然暖和,可外加他来得匆忙,简单地批了个外套,车里空调开大了,此刻喉咙有些干涩水肿。 现在一晃,咳嗽两声。 吴鸣反应过来:“你怎么不多穿一点?” 江峡叹了口气,看了一眼吴鸣,而后垂下眼睛:“事情可以慢慢聊,但是不要寻死觅活了。我刚才听到消息的时候……很害怕。” 何止是害怕,我的心几乎要从心口跳出来了,晕晕沉沉,一个小时的车程里,想象到了无数悲惨的结果。 害怕吴鸣真的跳下去或者失足跌落。 当初读书时,就有一位同学滑坠两三米的石坡而死亡…… 灯光下,江峡眼底有着淡淡的黑眼圈,从昨晚就没有睡好,现在又被大哥拉过来。 他心跳得很快,很不舒服。 吴鸣双手捧住江峡的脸,语气认真道:“放心,我就没想过真的跳下去,就是吓吓他们。” 江峡抿唇轻笑。 他俩一唱一和,江峡的话也让老爷子回神,不能真为了让他结婚就逼死人。 可大哥不吃这一套,他坐在沙发上,架着腿以上位者的姿态睥睨众人:“我不介意把你扔下去。” 吴鸣缩了缩脖子。 吴周语气平静,说着歹毒的话:“如果你没死就当祖宗不同意。” “好了,休息吧。” 吴鸣哦了一声,江峡看向他:“我也回去了,我明天还要上班……” 吴鸣拉着他:“你在我家睡吧,我和你聊聊天。” 吴周站起身,朝着他俩走过来,皮鞋底和地砖碰撞,发出哒哒哒的声响。 吴周走到二人侧面,单手插兜,垂眸看着江峡:“我派人送你回去。” 江峡松了一口气。 吴家大哥还是有话语权的,要不然吴鸣真把自己留下来,江峡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睡着。 很多事情压在心里很不好受,必须让自己忙起来才不去想。 他无法在吴鸣面前冷静下来。 离开前,江峡和吴爷爷表示叨扰了,对方客套了几句,希望吴鸣多跟着他学学。 江峡摇头,这些都是场面话。 吴鸣是吴家的二少,只是在大哥的光环下没那么耀眼,也在一些事情上随心所欲,不随老人家的心意,可在别的方面是人中翘楚。 他能和自己学什么…… 江峡转身离开,等坐上车,司机经绕城高速路前往住处。 回去路上,手机叮咚叮咚响。 吴鸣不断给他发消息。 “我今天脑子都蒙了。” “早知道昨晚上就不去找行章。” 江峡怔怔看着那几个字,打出几个字:“你昨晚不是说朋友的酒吧开业吗?” 吴鸣倒也坦然:“是行章的朋友开了一家清吧,我去捧个场,没想到就被拍了。” “改天我带你去玩玩,在西江公园区那边,很大,嚯,里头挂着很多从国外淘回来的名画。” “我记得其中有一副vvlu的画,你肯定会喜欢的。” 江峡看到“vvlu”几个字,复制,去小红书上搜索。 国外新兴艺术家,最近的一幅人物油画拍出两百来万美金的高价。 这的确是莫大的殊荣了。 因为对方还没逝世。 但是网上没几幅她的画,江峡想找个话题,都不知道怎么切入,玩手机容易头晕,他只能先行放下。 他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到家后,司机客气地唤醒他:“江先生,到了。” 江峡说了句谢谢,疲惫地上楼,明明没做什么,可是他很累,困到整个人摇晃,差点摔地上,更没心思去看吴鸣发的消息。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的时间流速和吴鸣是不同的。 从昨晚到今晚,算一整天,吴鸣先去公海参加游轮派对,醉酒,午夜爬起来去和女友约会。 凌晨溜达到家里,开始和家里吵架说不订婚。 今天下午开闹,傍晚要跳楼加绝食。 而自己只是上班下班休息,然后再上班下班休息。 江峡想想就觉得好累,昏睡过去。 他醒来,第一反应就是看看吴鸣后来又给自己发了什么。 昨晚互道晚安之后,对方没有再发。 江峡下楼开车,想了想,发送消息:“早上好,我现在到公司楼下了。” 大概一个小时后,吴鸣回了一句:“上午好。” 后面接了一个打哈欠的猫猫头表情包。 对方俨然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江峡问:“今天什么安排?” “还是不让我外出,嘿,现在都什么时代了,自由恋爱,我谈个恋爱跟犯天条一样,好像我不娶对方,我女友就要活不下去了。” 江峡回复:“那倒不至于,我先去忙了。” “好勒。” 他放下手机忙于工作,没有再看,到下午,重要仔细翻看,依旧没发现关于吴谢两家订婚的新闻,也没看谢小姐发vlog说此事。 看来两位年轻人的反抗初见成效。 不过吴鸣挑起的事,谢小姐收到了道歉礼物。 她又在vlog里晒她新收到的一对卡地亚手镯。 文案:“懂我的你。” 很明显这个“你”就是吴鸣。 江峡点了个赞,两个人的确挺搭配的。 * 吴鸣的禁足令在三天后取消了。 因为他即将过生日了。 而谢特助也替吴家送来谢礼,谢谢他当初劝吴鸣出来吃饭。 千方斋的糕点,最近很火,小小的店面排起了长队,拿号取餐,号是预约制的。 谢助理也顺带给自己买了一小盒,打着哈欠,神志不清说:“最近这个很火,老板让我准备点谢礼,前几天挺麻烦你的。” 江峡接过后,客套了一句:“不必客气。” 他又试探:“吴鸣和谢小姐什么情况?” 谢助理摇头,看向自己的车:“不清楚,主要是谢小姐那边也在抵抗,只能先看看情况,又不能赶鸭子上架。” 江峡问:“也是,吴鸣的生日快到了,总不可能一直关着。” 谢助理嗨了一声:“是啊,年初就说了要给他好好庆生的呢。” “也不知道今年是怎么安排的。” 江峡猜测应该和去年大差不差。 邀请好朋友们,再去蒙城的海边线包场那儿庆祝,或者包艘游轮,等到生日零点庆生。 最近吴鸣还挺喜欢玩游轮的,喊他去喝酒不一定会去,但是出海肯定去。 可今年多了一个谢小姐,也许庆生活动会有变故。 江峡一般不会参与他的聚会,但会在生日当天下午和吴鸣见面,吃饭庆祝送礼物。 谢助理想想也是,便不再多说。 之后几天,江峡把礼盒的糕点拿出来送到公司,他不爱吃糕点,放着也是坏,不如拿出去做个人情。 能让吴家当回礼,肯定不是寻常货物,他查过了,一般人买不到。 一些同事就会多想他是什么情况。 人情往来中,不怕别人多想,也不怕别人乱想,就怕别人不想。 江峡把盒子卖了一千块钱,把糕点分给了同事们,不卖糕点是怕买家买了不吃,时间太久,糕点损坏再吃,然后要自己赔钱。 还不如分给同事们。 同事们因为糕点而和他关系不错,领导也表示寄予厚望。 当即就表示派他出国出差,大概半个月。 只因国外诗人还没有去世,年事已高,很多句子不仅仅要翻译得准确,还得翻译出对方原本要表达的意思。 作者年事已高,外加译者要感受当地风土人情,最好让他们过去体会。 公费出国旅游。 江峡被选上,第二人迟迟未定,导致计划一拖再拖,都不知道具体出发时间。 他去打探口风,上司也不知道具体的出发时间。 千万别撞上吴鸣的生日…… 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 吴鸣生日前一天下午,主编喊他们去开会,定好了出差人选,一位名为乔辞忧的女同事。 当晚九点的机票,两人将从蒙城国际机场起飞,途中经紫花机场转机,最后落地最终目的地。 其实公司原计划给他们定第二天上午的飞机,时间也合理,偏巧名为“浪伽”的台风来袭,明天蒙城航线全线停摆。 今天飞机都飞往外地避难,江峡原计划明天给吴鸣庆生,送礼加吃饭,现在事情有变,得提前把礼物送出去了。 他电联吴鸣。 吴鸣听说他要出差,气得在电话那头破口大骂。 “台风都要来了,公司还派你出差,就你那个破公司,我养你得了。” 江峡说:“就当是旅游了,你给我地址,我把礼物提前送给你。” 他先回家拿了礼物,打车过去,以汇江岸边的晚上人流量,自己开车肯定找不到停车位。 江峡还在和吴鸣通话。 他回复吴鸣:“可以啊,但是呆在家里也无聊,我不上班,日子就太无聊了。” 吴鸣夸张地说:“无聊,好玩的事情可太多了。” 他喋喋不休,听着有些醉了。 车停在汇江路边,下雨了,江峡撑着一把鹅黄色的长柄伞,一手抱着礼物盒子,于雨中大步朝前跑去。 雨水卷过他的西装衣角,呼吸之间,也打湿了他纤长的睫毛。 他一眨眼,眼前光影变动,酒店外面的停车位摆放着五颜六色的汽车,颜色鲜艳,湿润的地面倒映着,霓虹灯和光晕重叠,四周光晕变动。 待他撑着伞跑到饭店门口,白手套侍从微笑着询问,并要帮他收起伞。 江峡左右看看,还没见到吴鸣,便见到了几个人在一楼的室外草地上抽雪茄赏雨。 江峡觉得有些眼熟,有人也参加了上次游轮派对。 那几个人也在看自己。 其中最里头坐着一位男人。 江峡看不清楚,只瞧见黑色衬衫裹着精壮的腰,笔挺的西装裤绷紧,手上搭着一支雪茄,烟头发着火光,指尖轻扣。 他坐在那儿,气息便如台风过境般,席卷而来。 让人不可忽略。 江峡被盯着,收了伞,转过身往里躲了躲。 吴鸣笑嘻嘻地跑过来,并给他塞了一枚蓝宝石:“别人送的,我觉得你会喜欢。” 湛蓝的宝石折射耀眼的光。 江峡也把礼物盒子递给他:“生日快乐。” 吴鸣抱着大盒子,惋惜:“我明天都定好了包厢,准备和你一起去吃的。” 江峡看了看手机:“三点的飞机,迫在眉睫,我得先回家收拾东西了。” 现在八点,一个小时后,九点能到家。 洗澡收拾东西,十点半出发,再打车去机场两个多小时,运气不好遇到堵车就惨了。 今晚不走,明天就走不了。 江峡看着他,朝他笑了笑,风拂过他的脸颊,湿润了眼睛。 吴鸣愣神。 江峡转身离开。 吴鸣是一位好朋友,他从不吝啬金钱和情绪,只是不愿意将自己带入他的社交圈子里。 就连聚餐地址也是自己临时问到的。 江峡也清楚所谓的暗恋,只是一个人的无措,吴鸣不必承担这份不会被人认可的感情。 他转身离开,速度恰到好处,不急不慢,皮鞋溅起的水花,打湿了他的后裤脚。 如果自己只是把吴鸣当成普通朋友来看待,其实一切都很完美。 4、凌晨的机场 风裹着雨,斜落到坦然离开的江峡脸上。 他努力调整心情,背后,吴鸣却在大喊,约着下一次见面。 “江峡,等你出差回来,告诉我,一定去接机。” 江峡停下脚步,压低伞檐,才回头眺望。 他挥了挥手,看着朋友们拽吴鸣进去切蛋糕。 江峡深吸一口气,调整情绪。 或许自己对吴鸣的感情……不是喜欢,只是依赖。 吴鸣家境好,为人乐观,陪伴了自己十几年。 而自己没亲情、缺友情、无爱情,竟希冀吴鸣一个人成为自己的多面体补剂。 他要努力分清楚,不要再迷茫,不要给吴鸣带去烦恼,毕竟吴鸣是直男,他刚刚谈了女友。 江峡失神,视线回收时,瞥见酒楼左侧的室外花园阳伞下正坐着几位男性。 今晚吴鸣包场,他们作为朋友。 江峡看不清,也不认识。 恰好,车来了,江峡本能笑了笑,收伞坐上车,离开这繁华的场合。 车尾灯消失,阳伞下。 好友哂笑:“居然又遇到江峡了。” 詹临天收回视线,骨节分明的手指夹着烟,声音因抽烟而略微低沉:“吴鸣的生日会,他以前也不来吗?” 他思考,以吴鸣的性格,绑也能把江峡绑过来。 好友吃东西:“一直都这样,吴鸣不会带他来人多的场合。” 旁人插嘴:“他亲哥也没来呢,说不定是江峡不想来,没什么话题聊。” 吴家兄弟关系一般,众所皆知。 詹临天因为海外事业和吴周认识,聚过几次餐。 他吸了口烟,解释:“吴周去雾国那边看项目了,来不了。” 他想起方才吴鸣捧着江峡礼物的欢喜样子。 那礼物盒子很大,吴鸣两只手才能抱着,双臂用力,里头的东西明显有一定的重量。 詹临天有些好奇,开口问:“你们觉得他送的是什么?” 大家纷纷猜测:“包包?” “去,吴鸣又用不上包。” “陶瓷?” 詹临天面上平静,缓缓起身:“走,离开前,看看他拆礼物。” 几个人闻言,随后起身,跟着他一起进去。 他们并非特地来参加吴鸣的生日宴。 一个没有实权的年轻吴二少,尚没这么大的面子。 大多人顺路过来,看看自家的小辈在做什么,半路遇见了,詹临天也在,几个人便特地聚在一起喝壶茶聊天。 平时可约不出詹总。 詹临天似乎对吴家感兴趣了。 * 里头玩耍的年轻人们正在兴头上,包厢门没关。 有人过来请他们进去。 詹临天示意他们随意,自己随便看看。 兴头上的吴鸣首先拆了江峡的礼物。 正正方方的亚克力罩里,通体雪白的蜡蛇盘踞着,每一处鳞片都栩栩如生,上了清漆,双眸是两颗钻石。 吴鸣兴奋:“啊——” 手工白蜡雕像,作为都梁那边周边地区的特产……算不上特产,基本没人做了。 这种白蜡不是常见用来燃烧的蜡烛,名为虫白蜡,古代曾是地方贡品。 吴鸣高中时在某个商店里遇见一只白蜡公鸡摆件,他想买蛇的白蜡雕像,没有人做。 他哇喔一声,眼神明亮,立马给江峡打电话。 风吹过后车窗,江峡秒接电话,看着窗外。 “喂,怎么了?” 吴鸣惊喜:“江峡,我真是爱死你了,宝贝!我看到礼物了。” 宝贝二字响起。 江峡闻言,呼吸一顿,而后习以为常地笑了笑。 “你喜欢就好。” 对于吴鸣来说,爱是随意可以宣之于口的东西。 可是对于不善言辞的江峡来说,爱要说给最喜欢的人。 他和吴鸣在很多方面理念不和。 他不习惯,又劝说自己习惯。 吴鸣喋喋不休,说了许多,考虑到其他朋友,才念念不舍地挂断电话。 江峡嘴角上扬,看来吴鸣很喜欢自己的礼物。 他对自己的手艺也很满意,那白蜡是他一点点做出来的,还在里面弄了金属活动关节。 要是在蒙城干不下去了,他说不定可以回都梁开家手工用品店,看看有没有别的销售渠道。 作为出差路上的小插曲,吴鸣的奢侈生活不会引起江峡生活的波澜。 他深夜奔波至机场,和女同事乔辞忧顺利汇合。 他递过去一个面包:“吃点东西吧,等机场的餐食得等很久。” 她第一次出国,有些紧张。 “江组长,你出过国吗?” “出过几次差。”江峡回答。 对方这才放心下来。 不久后,一架红白相间的飞机涌入风雨,穿破台风“浪伽”吸引来的浓厚云层,飞向机场外的天空。 他抵达国外时,天还亮着。 两个人面对陌生环境,都有些局促不安。 江峡紧张归紧张,他很快调整好心态,按照原计划搬着行李前往住所。 他安置好时,铺好公寓的床后,醉醺醺的吴鸣则在生日当天被大哥送到海城那边,人到中午才醒。 他醒来就给江峡打国际长途。 “不是,我哥他有病吧,他三十岁就有更年期了吗?愣是顶着台风派人把我送到海城那边,让我和行章提前“渡蜜月?!”吴鸣站在海边别墅的落地窗前崩溃。 “我哥他比爷爷还想我结婚。他自己连个女友都不谈,怎么好意思催我结婚的!” 吴总不惯着他,吴鸣想走也走不了。 “浪伽”登陆,海城飞机轮船全部停航,跨海大桥封路。 有本事他游过来。 吴鸣的跳楼把戏在海城没观众,只能消停了。 消停后,吴鸣吃嘛嘛香。 譬如从岛上穿过临江路,两侧都是食堂店子,再从开上十几分钟的泥泞路,往里面走有一家很好吃的椰子鸡。 偏僻,但座无虚席。 海城美食符合他的胃口,不爱吃鸡肉的吴鸣一连几天安利江峡。 可惜江峡人在国外,还要大半个月才能回来。 吴鸣:“你吃的还习惯吧,别饿着自己了。” 江峡接到这通电话时,正在做早餐,往面包上抹好黄油。 他无法接受用甜品当主食,但绝大多数都偏甜口,硬着头皮填饱肚子。 附近没有华人超市。 吴鸣嘀嘀咕咕,反应过来:“说起来,我大哥早几天就去雾国了,巧了,都在一地,你要是有什么不方便的,我可以和他们说。” 江峡下意识问:“他们?” 吴鸣回复:“詹临天,他和我哥有个海外项目还在合作期。” 江峡看了看陌生的名字,知道吴老板,詹临天又是谁? 他叼着面包,复制姓名后去企查查搜了搜,看到姓名底下一连串的企业名字。 江峡:…… 大老板有空管自己这点小破事吗? 而且自己的衣食住行都能报销,也没什么事情。 江峡和乔辞忧两个菜鸟,在国外吃一堑长一智,倒也过得还行。 他们住在郊外,每天坐地铁去见作者,了解他的生平和创作思路。 老人家年岁大了,没有儿女,对于两位年轻后生自然欢迎。 出差的日子稀疏平常。 国内台风过境后,吴鸣解封,国内待腻了,连忙买机票飞国外,凌晨三点落地雾市,像汹涌的台风打破了江峡平静的天空。 凌晨,地铁早就停了,江峡租了一辆车,过去接他。 詹临天也趁着第一班飞机赶来英国。 两名助理去推行李了,另外一名助理在他身边安排之后的行程。 下飞机,身旁窜过一个咋咋呼呼的年轻人,一瞧,巧了,居然是吴鸣。 对方没关注到自己。 吴鸣背着双肩包,冲进接机人群里,大喊一声,张开双臂欢呼着跑向江峡。 人来人往的机场里,江峡正举着登机牌,被吴鸣扑了满怀。 吴鸣和他哥俩好,勾肩搭背往外走去:“你住在哪里,我跟着你住一块?” 江峡咳嗽一声:“公寓里,还有一名女同事同住。” “那是不太方便。”吴鸣感叹说。 他兴奋地说:“你的生日礼物我看到了,谢谢!” 但他话头一转,提到大哥在考虑他和谢小姐的婚事。 吴鸣抓了抓头发:“不是不想结婚,我就是觉得还年轻,没必要那么着急。” 江峡已经习惯他跳脱的思路了,点点头,才二十五岁的富家公子哥,怎么看都不像着急结婚的人。 江峡和吴鸣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从某通道前往停车场。 僻静,安全。 江峡是自己开车过来的,还没走到停车场,刚刚出了通道,吴鸣就接到电话,随后一辆车就停在他俩面前。 吴家的司机过来了。 “二少,吴总说给你安排了住处。” 吴鸣只能先坐上车,招手气愤道:“明天见,我先睡一觉倒个时差。” 等车开走之后,简单的见面结束,这种见面在江峡看来像极了商场上点头之交的大领导们往来,见个面就结束了。 吴鸣的朋友太多了,分不出多少给自己。 他早就习惯。 他长叹一口气,喝了一口热咖啡,雾国的天总是带着潮透了的湿气,风扑到脸上。 江峡没急着去停车场,而是站在机场长廊下,半阖着眸子查看明日天气。 詹临天走出通道时,看到通道尽头边上站着一个青年,高瘦,穿着咖色的中长款外套,挺阔有型的布料,还是挡不住他偏瘦弱的身形,站的笔直端正。 典型的亚洲人身形,他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大概是有点冷,对方低着头,开始轻轻地踢空气。 左脚踢几下,换右脚踢几下。 对方突然停下来,回过头看向背后声响传来的方向。 通道里是暗的,江峡看不太清楚。 那儿居然走出来四个人,很明显是三个助理跟着一位老板。 为首的男人身形高大,头发用发胶向后抓出发型,一身深灰色的西装,造型干净有型。 皮鞋和地面的碰撞,脚步声在深夜清晰可闻,两个人视线交错。 詹临天眯了眯眼睛,江峡右手握住一杯热咖,单肩背着一个双肩包,很冷,脸色在黑夜越发显得苍白,除开抿唇时,唇瓣会略带些许红润。 江峡不认识他,收回目光,连忙下台阶,去停车场开车离开。 一看就是有钱人,不是自己能往来的。 他开车回公寓的路上,恰逢吴鸣来电。 他把这事说给吴鸣,当时听到那几人交流了几句,普通话,蒙城口音。 “你认识吗?他似乎认识我。”江峡放缓车辆速度,当时那名男性的确在看自己,不是对陌生人的好奇。 吴鸣恍惚了片刻,说:“是不是詹临天啊?” 江峡重复:“詹临天?” 吴鸣打着哈欠:“嗨,我在飞机上其实瞥见他了,我没好意思打招呼,当看不见,他投了我家的项目,可能是来实地考察的二期进度。” “他和你哥关系很好吗?”江峡有点好奇。 “算生意伙伴吧,他们那群人谁和谁之间都带点金钱关系。” 江峡还是没什么印象。 没印象也没关系,反正那群人和自己没有关系。 他回到住处,轻手轻脚上楼,房间用轻薄的木板隔断,完全没有一点隐私性。 他有些睡不着,开始看诗人的作品。 从第一页看到最后一页,等合上书时,天已经大亮,眼皮已经困,但精神不肯歇息。 乔辞忧过来敲门,笑嘻嘻地询问他想不想去河边广场游玩。江峡这才反应过来。 今天是休息日。 作者每周日要去郊外的一处教堂,寻找年迈的神父朋友祷告,不方便接受他俩的拜访,他们间接获得了休息。 乔辞忧想去著名的景点拍照打卡,再过几天就要回国,或许是此生最后一次来雾国。 比起会逐渐模糊的记忆,照片和视频是最棒的记录工具! 江峡对这座城市的初步印象,来自作家们的笔下,似乎和它的名字一样,这座城池的历史似雾浓重得要压在每一位民众身上。 今天是个大晴天,晴朗得有些过分。 这是江峡第二次和女同事来广场。 人很多,诗人说他曾在这里的河道上采风找灵感,看到了形形色色的人。 江峡看着不同肤色的人往来,心情平静。 人的确挺多的。 女同事去河边划船拍照打卡,他便找了一家咖啡店坐下,看着路上的游客们还有来往的巴士。 街上有不少买小玩意的人,拿着一些手工产品推销,说是本地特产。 国内抖音平台还挺火的。 江峡在同城频道里,刷到不少留子公子小姐晒这个,尤其是谢小姐集齐了十二个颜色,还特地拍了个vlog。 江峡头几天第一次来这里,好奇地买了一个,但入手后,发现街边某家潮玩店里售卖,每天售卖一种颜色,虽然价格不便宜,但是价格不到街头推销者的五分之一。 人在国外也遇到黄牛了。 更气的是他特地对照了正版,自己买到的玩偶做工粗糙。 人傻钱不多的江峡事后窝了一肚子火。 今天他喝咖啡时,又听到了喧闹声,那几个人围着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似乎对方不付钱就不让走。 看情况,或许刚刚吵起来。 他歪头看去,眼熟,好像自己在哪里见过他,但实在想不起来。 江峡有点点脸盲,很难第一眼就记住一个人,但自己肯定见过对方。 那几个人贩卖东西的人总是用高价欺骗外地人,专门找国外的面孔,也就是江峡这种,能出来玩的基本上都不缺钱,也不缺同伴。 但他没看到“对方的同伴”出现。 对方身上的上衣挺贵的,江峡竖起耳朵,听到买东西的家伙报了价,一百三个。 换算下来,那就是人民币大几百一个。 那男人明显蹙眉,钱多但人也不傻,俨然不想当冤大头。 江峡不安地摩挲着茶杯把手,斜眸瞧见一辆巴士缓缓靠近附近的站点处,最终还是起身,朝着那倒霉的男人走去…… 此刻。 詹临天看着眼前的几位青少年。 他来这里晒晒太阳,顺便完成侄女委托。 一年级的侄女央求他这次帮忙带一个丑萌丑萌的小玩偶,还要合影拍视频,说是神秘女巫选中了她,才会卖给她的。 要不然同学不相信。 自己询问好心路人,获得玩偶贩卖点后,安排助理过去,自己原地欣赏河景时,便被这几个人围上来。 看到他们手中劣质的玩偶,他表示了拒绝,却还是被人不断推销,并且三四个人围在他的身边,把他当成待宰的肥羊。 詹临天正要通知附近的助理过来。 人群中突然响起一道声音:“你们放开他,我已经报警了。” 一位身穿亚黄色中长款风衣的青年表情严肃,指了指手上的手机,那群小混混齐刷刷侧头。 江峡趁着那群人看过来时,快速绕过去,牵过他的手快走几步:“上车。” 詹临天垂眸一看,是他? 两个人穿过人群,故意绕到车另外一边,而后又拐了个弯,钻上巴士。 车辆恰好关门,启动。 江峡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喘息笑着,而后直起身体,朝眼前的男人咧嘴笑着。 “你没事吧。” 。 5、吴周(修) 江峡鼻尖上略微沁出汗珠,但脸色红润,整个人洋溢着愉悦的气息。 “刚才突然拉你走,不好意思了。” 刚才太紧张,他来不及细看。 江峡略微仰头,眼前人竟这般高。 男人眉眼锐利,薄唇紧抿,琥珀色的眸子盯着自己。 深灰色的polo衫搭配深色长裤,衣袖随意卷起到小臂,露出线条流畅的肌肉,一看就是常年锻炼的模样。 有钱购置行头,还有时间锻炼,江峡心道,或许是有钱人出来散散心,没有自己应该也能脱险。 早知道就不帮了。 “你帮了我,该不好意思的是我。”詹临天用中文回答。 江峡不好意思地摆手,面上发烫。 “先坐吧。” 巴士穿过街道,两侧景色倒退,两个人找相邻的座位落座。 巴士一层没人,只能隐约听到二层传来的交谈声,江峡不习惯这样的安静氛围,主动开口打破尴尬:“我果然没听错。” “刚才,我隐约听到你说中文了。” 詹临天刚才和小混混们交流时,开头本能用了中文,后来才转成英文。 江峡坐在窗边,风吹乱了发丝。 他偏头,黑色的发丝拂过他的眼帘,浓黑的发色,瓷白的肤色,身上卡其色的大衣和异国景色莫名适配。 詹临天第一次近距离看他,看到微微泛红的耳垂。 这人在人际关系这块,性格似乎……比较单纯 “你刚才就观察到我了?”詹临天略微有些意外——广场上那么多人。 江峡望着他,轻轻“嗯”了一声:“因为你也是一个人。” 就像独自来旅游的自己。 想到这里,江峡朝他轻笑了一下。 巴士在下一站停下,为了不离广场太远,二人一同下了车。 江峡站在马路边,略微弯腰看他:“你一个人旅游吗?” 见对方没认出自己,詹临天坦然回答:“办公,顺带逛逛。” “我也是。”江峡笑了笑。 他朝前走了两步,而后停下来,侧身朝詹临天招手:“估计警察已经驱赶那群人了,不过最好先不回去,我通知了同事,她先回去了。” 江峡指了指路边的一家甜品店:“喝杯咖啡或者茶?” 异国他乡,遇到故乡客,还帮了对方一把,江峡心情格外好,心中连日的阴霾一扫而空,约对方喝点东西。 詹临天点了咖啡,江峡点了茶,两个人坐在阳伞下。 “前天那群人也骗了我,东西卖得太贵了,而且你看起来不像会买卡通玩偶的人。”江峡想起来就不禁摇头。 詹临天解释:“我帮我侄女买的。” 江峡睁大眼睛,想起了一件事:“我知道那家玩偶店有两家店,一家总店、一家副店,总店那边客流大,所以总是断货,不过副店就在附近。” 詹临天第一次和江峡接触,和自己印象中的不一样,要更加活泼。 原以为他认出了自己,才来主动往来,或者想打听自己的工作,借机结交,没想到对方只是单纯找一个玩伴。 在江峡的带领下,詹临天找到了侄女需要的玩偶,再找店员录制了一个“收货”视频。 店员格外认真地介绍玩偶,并且送了两个刚煎出来的“荷包蛋”,送给玩偶当食物。 江峡看詹临天正举着手机拍摄,腾不出手,于是主动接过袋子。 店员提醒他:“小心烫。” 他很认真地接过布艺荷包蛋:“好的,谢谢,我会小心的。” 似乎那刚出锅的荷包蛋真的很烫。 江峡对着镜头笑着说:“佳佳小朋友,请签收你的礼物。” “由于你不在,由你的舅舅代为签收。” 詹临天也跟着在袋子上写下了名字,表示自己签收了这个东西。 一场成年人看起来有些幼稚,但在小朋友眼中格外神圣的仪式结束后,他终于完成了侄女的委托。 他看向江峡:“你需要给家里的小朋友带一个吗?选好的话,我一起下单。” 江峡连忙摆手,不用帮带,自己是有几位亲戚,但已经不怎么往来。 年轻小辈天南海北,一年见不到几次,而且他也没有他们的微信和电话。 他忍不住羡慕起来,眼前的男人一定有一个可爱的小侄女,会和大人撒娇,敢提出自己的要求。 江峡顿了顿,说:“不用了,我还没结婚。” 詹临天垂眸,眼神深邃地看着眼前的青年,不结婚所以等于不可能有孩子,他好像格外遵循这种传统的婚恋规则。之前他还以为,吴鸣不带江峡一起玩,是因为江峡结了婚、有了妻儿,需要照顾家庭…… 詹临天看着眼前的江峡,他应该很顾家,会照顾好家人,会带好孩子。 收回思绪,专注眼前,他买了一整套十二色玩偶,作为谢礼。 江峡收下了。 到了中午,江峡还不怎么饿,乔辞忧给他打电话询问回家情况,他见时间不早了,打了声招呼准备离开。 “要是有机会的话,下次见吧。” 詹临天临行前给了一张名片:“有需要的话,可以联系我。” 江峡刚坐上车,双手接过窗外递来的名片,还没及时看,又想到还没加微信,两个人基本上不可能再见面了。 这样短暂的相逢,“不再见面”似乎本就是必然的结局。 其实自己好几次曾想提加微信的事,可对方比自己有钱,光手腕的那块劳力士腕表,他虽叫不出具体型号,却也知道价格不菲,便把话咽了下去。 没有未来的结交,没有意义,转念一想,他今天过得很开心,这就够了。 回到公寓楼下,江峡才拿出名片,看清上面的名字,直接愣在了门口:詹临天。 “……”江峡扶着墙,怪不得自己觉得眼熟——凌晨在机场见过他。 江峡回房间,本想和吴鸣打电话说说这事,说自己今天遇到詹临天,还和对方愉快相处了半天。 可想到说了之后,吴鸣不会顺着话题交流,反而会半开玩笑地抱怨:“为什么不带我?是不是把我忘了?是不是有新的‘好朋友’了?” 他知道吴鸣开玩笑,但自己却走不出内心禁锢的道德牢笼里,吴鸣很在意彼此的友情,久而久之,江峡便觉得自己私自结交朋友似乎真的做错了。 最终,晚上,吴鸣打来电话。 江峡只简单描述,又遇到了前天坑我钱的几个人了。 吴鸣手机不离手,秒回:“你没事吧。” 江峡打字:“没事,有个人险些被骗。” 吴鸣闻言,没问为什么,而是岔开话题:“我下周就自由了,我大哥下周一回国了,等我带行章再玩几天,就一定过来找你!想吃什么,我请你!” “不用了,我什么都不缺。”江峡回复后,放下手机,翻看吴鸣的朋友圈。 最新一条动态还停留在上周,这不符合吴鸣爱分享的性格。 吴鸣肯定发了新的朋友圈,但屏蔽了自己。 说不定他和女朋友的亲密合照,不方便自己窥探…… 这样看来,两人在吴周的撮合下,关系突飞猛进,即将进入婚姻的殿堂。 江峡猜得没错,第二天下午,吴鸣又开始大吐苦水:“我都跑来雾国玩了,还被大哥逮住询问我婚礼想在国外还是国内举行! “他生怕我不和谢行章结婚,就会孤独终老。” “偏偏爷爷和他还统一战线,啊——我要疯了。” 语音结束,他又补充了一条:“再说了,我就算不结婚,还有你啊,大不了行李一装跑去你家,江峡,你养我吧,等老了,我俩住在一起。” 江峡听着他口中的未来,没有应答。 两个人会这样一辈子吗?直到白发苍苍…… 吴鸣病急乱投医,想反抗却找不到门路。 他不是纨绔子弟,不能拍拍屁股走人,也十分看重吴老爷子。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老爷子还指望抱上重孙子。没想到死板严肃的吴家,会被吴鸣的恋爱事闹得鸡飞狗跳。 吴鸣思来想去,必然是自家大哥作妖,得找个说客,化解关键症结。 “江峡,你帮我想想办法吧。” 江峡发送一个“?” 吴鸣义愤填膺地发语音条:“商业联姻啊,你知道商业联姻就是捆绑两家利益的吗?我就是那个被抛弃的家族弃子啊。” “我哥是不是想把我架空,独揽大权。” 吴鸣语音一条条跳出来,话里话外都不满这桩婚事。 江峡沉默良久,才缓缓打字:“如果你不想和她结婚,当初为什么要和她谈恋爱呢?” 吴鸣那边显示:正在输入中…… 好一会儿后,他才发来一条消息:“可是谈恋爱不一定非要结婚啊。” 紧接着,吴鸣又发了一个“老古板”的表情包。 明显是在指江峡。 江峡捂住双眼,是的,他不能理解。 如果吴鸣真心喜欢谢小姐,对这段感情上心,想结婚才正常。 如果他不喜欢谢小姐,为什么要和谢小姐谈恋爱呢? “结果重要”还是“过程重要”,两个人观念不同,争论不出结果。 想起有一次他和吴鸣交流,非常认真地表达爱情观。 吴鸣听完后,只是难以理解地轻呵了一声,陷入了沉默,许久不曾接话。 江峡承认自己是老古板,所以对于吴鸣的爱情故事,只能表示尊重——毕竟吴鸣从未隐瞒恋爱观,谢小姐也并愿意和他谈。 吴鸣现在的诉求也不是不结婚,只是不希望那么着急。 自己暗恋着吴鸣,从江峡角度,是没有权利和立场劝说吴鸣的。 怎么说,都显得别有用心。 他已经竭力不去想他俩的感情事,可是吴鸣却一直在聊,每说一个字,都在往江峡的心口扎。 他从未问过两个人是什么关系,以此来维持着最普通的普通关系,可以勾肩搭背,可以深夜聊天,可以窝在吴鸣越野车的后备箱里,仰望天文台夜空上方的星星。 这场关系很紧密,紧密到不需要询问。 一旦询问,或许什么关系都没有了。 他始终秉持着【朋友底线】。 没过多久,吴鸣竟打来电话,央求他:“我大哥也在雾国看项目,你帮我求求情或者拖他几天。” 江峡抓紧手指,沉默半晌:“我帮不了。” 交流必定会聊到结婚时间,他和吴家人聊结婚的黄辰吉日…… 显得自己的人生很可笑。 半晌后,江峡翻看詹临天的白底烫金名片,低声道:“吴总不是和詹先生关系不错吗?你委托对方问问吧……” 吴鸣笑嘻嘻说:“他俩是认识,但是我和詹临天不怎么熟啊,他和我哥那群人是同一辈的。我觉得我哥对你还是挺客气的。” 江峡迟疑,看着桌子上的那张名片,拿起来,手指摩挲…… 他最终还是搜索手机号,选择添加微信时,又迟疑了。 不合适……太不合适了。 吴鸣还在电话那头喋喋不休,给江峡安静的小房间带来热闹。 只是他话题转移得太快,江峡失神,有些跟不上思路。 “明天我请你在河畔那家中餐厅吃饭吧。” 江峡这次没有拒绝,公寓不能开火,他已经吃够白人饭。 第二天早上,江峡正在出门下楼,乔辞忧突然趴在门边,眼巴巴地看着要去吃大餐的他:“江组长。” 江峡拿出背包里的打包盒,晃了晃,笑着出门:“放心吧,肯定给你打包麻婆豆腐回来。” 他刚到一楼,还没公寓防盗门,便听到了门外的汽车引擎声,他小跑着过去。 今日是私下约会,江峡换了休闲常服,天气冷又下着雨,他围着一条黑色薄款短围巾,换了一副黑框蓝光眼镜。 看起来不像工作党,倒像个大学生。 他撑伞匆匆拉开车门,背对着主驾驶坐下,把伞收好放在脚边才坐正。 “吴鸣,我们去哪里吃饭?” 江峡声音清亮,转过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随着他的进入,车内隐约充斥了雨水淡淡的湿润气息,缓解了车里冷漠肃静的干闷氛围。 两个人四目相对,江峡微微睁大眼睛,睫毛轻颤。 狭窄的空间里,和吴鸣有几分相似但气质更加沉稳的男人也在看着他。 男人眼神深邃,视线落到他脸上,目光从眼睛看到嘴唇。 江峡唇色很浅,看起来这段时间过得不是很好,他都不怎么吃得习惯以清甜原味为主的蒙城菜系,更不适应雾国的甜口主食。 吴周看着他,问:“吃中餐吗?” 江峡抓住车门,嘴唇嗫嚅,缩了缩肩膀,小声嗯了一声。 想到昨晚吴鸣求自己帮忙,试探大哥的口风…… 他偷偷看来身旁的男人一眼,对方表情严肃,穿着黑色的衬衫,解开两粒领口扣子,袖口也松开,衣袖卷到小臂处。 手臂上的肌肉线条流畅有劲,双手紧握方向盘,手背青筋暴起。 自己要是帮吴鸣说话,吴周一拳打自己脸上,应该可以直接打晕自己。 。 6、左颊的痣 “吴鸣没来,”吴周直白开口。 江峡情绪不高,但工作多年,早就懂得察言观色,强撑着勾起嘴角:“是吗?我以为……” 他试图打断吴总接下来的言语。 偏偏主驾驶位上的吴周轻喊他的姓名,迫使江峡不得不看向他。 “吴总。”两个人视线交错。 吴周右手握紧方向盘,问:“江峡,你很失望?” 简单两句话,江峡隐约察觉到不对的气氛。 或许吴周只是简单问问,但是心中有鬼的人容易提心吊胆,他不想听吴周说话。 偏偏对方直言:“你想见吴鸣。” 江峡很快从以往和吴周短暂的相处中汲取经验,从善如流,答复:“没有失望,只是有些意外,毕竟您工作很忙,九思科技是国内科技板块的一颗冉冉新星了。对了,我带了一点饼干,您可以试试。” 江峡将原本要送给吴鸣的伴手礼,放到了中控台置物处,送给他。 车里只有他们两人,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吴周看向牛皮纸袋子,声音有些沙哑,低声道谢。 “麻烦您了,我还是不打扰您了……”江峡准备开门下车。 这一顿饭不吃也罢,省得浑身不自在。 比起吃饭,他更希望通过聚餐,和吴鸣相处,聊聊彼此的近况。 江峡扭了下,门上锁了? 他有些无措,吴周此刻踩下油门。 于轰隆隆的引擎声中,车冲上主街道,两侧的风景倒退。 车上了主路,吴周才说:“不麻烦,我今天有个聚餐,在中餐馆,你到时候直接进去点东西吃,我包了场。” 江峡垂眸,不是故意带自己离开逼问自己的就好,自己有缓冲的空间。 车刚刚离开公寓区,江峡的手机咚咚咚响个不停,震得他掌心疼。 打开微信,吴鸣不停地给他发消息,消息已经显示56条,数量还在持续增加中,最新一条显示:“江峡,你见到我大哥了没?” “我跟他说你在雾国没人陪,过得太惨了,我一想到你吃不好睡不好就难受,他才松口带你去吃饭的!” “记得帮我套话啊!帮我打听打听他为什么急着让我结婚哈~” 吴鸣发来一个吐舌的表情包,跟屏幕外江峡的脸色形成鲜明对比。 “爱你,亲爱的。” 江峡揉了揉太阳穴,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 吴鸣又发来消息:“我今天太忙了,现在正在买东西,你想要什么,我送你?” 他今天早起后,先打车去某家网红餐厅打卡,拍照发给谢行章,再去打网球,中午按照清单购买商品,要给谢行章带伴手礼回去。 的确很忙,只是他的忙,和江峡无关。 当江峡看到吴鸣发来的奢侈品背景的图片时,恍惚片刻。 照片上几只手表摆放得整整齐齐。 他问:“你想要什么?挑一个。” 江峡回复:“不用了。” 吴鸣发了一个眨眼的表情包,一锤定音道:“宝贝,要是你真的能打听到我大哥的意思,你就等着我的礼物轰炸吧。” 吴鸣的消息叮咚叮咚,像是催魂铃,停不下来。 江峡攥紧了手机,指尖微微颤抖,呼吸乱来,连忙调整。 “不用叫我宝贝,很奇怪。” 对爱人的称谓可以随意送给别人吗? 吴鸣回复:“哪有,这是爱称,别人想让我喊,我还不答应呢。” 他看手机晕车,吴鸣的话更让他无力回应。 江峡苦笑,竭力让自己接受,的确职场上有不少人都这样,不过是一个称谓? 可他很难完成任务。 吴周是盯着猎物的高端捕食者,它能嗅到风中的异常气息。 应该以怎样的立场来试探,才不会让吴周发现异常? 他还在迟疑时,身旁的男人听着咚咚咚的提示音,率先一步开口打破诡谲的车内气氛:“吴鸣的消息?” 江峡身体一僵,老实回答:“嗯。” 吴周直视前方,直白开口:“不看?” 江峡悄悄给手机静音,借口道:“我坐车一般不看手机,容易晕车。” 吴周嗯了一声,压低声音:“你和吴鸣的关系,比我想象得要更好啊。” 江峡很清楚他不会无缘无故说这句话,一定有原因。 他看出了什么? 可怕的想法在江峡脑海中升起,难道吴周看出自己暗恋吴鸣,才催促吴鸣结婚,用这种方式处理好这件隐患? 不对,自己隐藏得很好,应该没有露馅…… 惶惶不安中,吴周开车带他到了一家中餐厅,车停在门口,服务生过来泊车。 江峡跟着他右后侧,紧随其后,进去后找了个借口先去洗手间。 他躲在厕所里,给吴鸣打电话。 “不是你约的我吗?为什么会是你哥?”江峡压低声音,眼睛看着门口。 吴鸣解释:“本来是我的,我哥不让我离开住处三公里,我说我约了你,他说顺路。” 又是顺路?江峡迅速回忆起上次的事情。 正常人会这么顺路吗? 不对不对,绝对不对。 吴周自从插手弟弟的婚事后,就浑身冒着不对劲。 他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悬了半天,最终得出结论,自己也需要外援! 他的大脑宕机,无法编造足够的谎言来掩盖自己疯狂的心跳声,还有力气,却没有方向。 如果吴周追问、质问,他不能保证自己建立起来的心理防线会不会在老辣的猎手面前彻底崩溃。 他可以坦然地做吴鸣的伴郎……他不止一次地劝自己,未必是爱和喜欢,或许只是依赖,但是他的心情不会作假。 找詹临天?作为吴周的项目合作伙伴,关系应该还行…… 自己只见过一面,凭什么麻烦人家? 可现在不找个“中间人”帮自己,别说帮到吴鸣,自己能不能全身而退都难说。 江峡申请加了詹临天的好友,便走出隔间。 他在洗手间待太久了,靠着洗漱台,看着镜子里的青年。 他已经不年轻了。 或许再过几年,这张脸上会出现细纹,还算明亮的眸子会暗沉似死水。 时间让他的样子变得成熟,经历让他心渐渐沉积,尽管害怕,但他不能让吴周有质问自己的机会。 不能没有敞开心扉的爱恋,就该像没发芽的种子,最好的结果注定是无疾而终,勉强保留最终的体面。 很多事情就是你不说我不言,就不存在,一切都能维持原样。 詹临天还没通过好友,江峡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不过对方出手大方,昨天送的那一套玩具,二手人民币两千多块钱,应该对自己算是略有好感。 他回到餐桌时,吴周已经点好了菜,上了前菜。 江峡闻着香味,看着那几盘菜,忽然觉得死就死,好歹做个饱死鬼。 吴周要是质问,自己要死不认可,他还能强行掰开自己的嘴巴吗? 江峡想到这里,笑着坐下来,温柔道谢。 吴周看着他的笑容,轻嗯了一声:“这家餐厅厨师手艺很正宗,按照你家乡口味炒了几个菜。” 吴周注视着他的脸,他怎么瘦了。 江峡左颊下方有一颗淡淡的痣,位置恰好,若是他两颊肉减掉些,便能从正面看到那颗痣。 不知道这颗痣是什么时候长出来的,随着江峡抽条成熟,原本略带婴儿肥的脸颊瘦下去,他便看到了。 或者江峡抿唇时,扯动脸部肌肉,也能让人从正面看到那一颗小小的痣。 很有特点。 江峡眨眨眼,笑着开口,吴周看不见那一颗痣了:“吴总客气了。” 他也不管吴总今天包场要请谁,无论是不是项目的甲方们,把饭吃了就走。 不久后,詹临天提前来到聚餐地点,刚踏入餐厅二楼,猛地顿住,他看到了江峡。 落地窗前,青年低头安静吃饭,服务生正在上菜,桌子上已经有好几盘菜,但菜还没上完。 吴周坐在对面,注视着他。 两个人氛围有些奇怪。 7、恻隐 一个男人平静地看另外一个男人吃饭,这个画面十分诡异。 江峡不敢抬头夹菜,只扒拉最近的那一盘清炒口蘑。 如果他是一朵蘑菇,这样可以钻进缝隙里,然后安稳地闭上眼睛,什么都不用想。 詹临天眯起眼睛,昨天在自己面前还挺主动的江峡,在吴周面前恨不得钻进地上的缝隙里。 吴周以前吓唬过他? 江峡太过于紧张,以至于没发现詹临天来了。 此刻,詹临天也不急着上前。 他先拿出手机,找别人打听这两个人的情况,点开微信后同意了江峡的好友申请。 詹临天发了句你好,可惜江峡正被吴周困住,抽不出空看手机。 他趁机找爱听八卦的好友打听:“虎子,问你件事情,江峡和吴周的关系也不错?” 好友人还在国内,和他有时差,那边是大晚上,却还是立马回复。 “呦呦呦,詹总什么时候也喜欢打听了?” “你问对人了,江峡是吴鸣的朋友,吴周……我还真没听说他俩有啥关系。” 詹临天听了三句废话。 他回:“偶遇江峡。” 好友疑惑:“怎么了?你不是出国看项目了吗?” 他和吴周在这里有一个融创项目,当前进行到二期,自己作为投资人之一过来视察工作,和吴周约了在这里吃顿饭。 詹临天简单解释。 下午两点的约,他提前两小时过来,才撞见眼前的一幕。 好友说:“嘿,这么巧,这么有缘分。” 詹临天见他真不知道吴周和江峡的关系,说:“回国再约,忙事情,先下了。” 他朝吃饭的两人走过去。 此时此刻,江峡低头,吴周只能看到他头顶的小发旋。 江峡的发色很黑,是那种每次去剪头发,理发师都会不禁询问是不是染过黑色。 吴周第一次见到他,还是江峡大一那年。 他来蒙城找吴鸣,顺带打工赚取大学学费。 吴鸣没有在外面给江峡安排地方,反而直接带着人到了常住的别墅,恰好那晚家里人都在,就是经年在海外公司的吴周也在场。 那一晚,江峡背着纯黑的双肩包窘迫地站在金碧辉煌的别墅里,也是这般低着头不说话。 只是那时候的江峡还很年轻,还不懂得隐藏他的情绪,无措地站在吴鸣的背后。 而现在的江峡大学四年,工作五年,逐渐变得成熟,脸上略带的婴儿肥也随着时间的流逝而不见,脸颊相较于从前,变得消瘦许多,五官更显精致。 不过或许是当时自己吓到他了,以至于后来的江峡总会抗拒和自己往来。 此刻的江峡已经伪装的很好,但黑色的发丝下挡不住他因为紧张而略微泛红的耳垂。 吴周声音略微有些沙哑:“不喜欢这些菜色?吴鸣说你在这里没吃好。” 江峡抬头看向眼前的男人,下意识先笑了笑,再否认:“没,挺好吃的。” 他思绪混乱。 思索过后,他他放下筷子,直起身体,说:“吴总,我可以询问你一件事情吗?” 吴周点点头。 江峡斟酌语言,尽量冷静地说:“吴鸣和谢小姐的事情,我觉得……” 话音未落,背后却传来一声喊:“没想到真的是你。” 背后传来脚步声,皮鞋底和地砖碰触的声响分外清晰,随后一只男性手掌从背后搭在了他的肩头,骨节分明,手背上青筋鼓起。 詹临天弯下腰,头挨近江峡的脸颊,声音带笑:“好巧。” 江峡侧头看了一眼,瞧见了近在咫尺的男人。 两个人近距离对视。 江峡略微睁大眼睛,瞳孔震颤,詹总怎么在这里? 不同于昨天的休闲装扮,今日的詹临天西装革履,墨色西装衬得肩线利落如刀削,抬眼时,深眸里淬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压迫感,另外一只手握拳轻叩桌面,咚咚,连空气都仿佛随他的动作沉了半分。 江峡回过神,正要开口。 詹临天突然侧头看向对面,朝吴周打了声招呼:“嘿。” 吴周嗯了一声。 詹临天突然出现,叫人意料不及。 江峡只能先闭嘴,外人在,现下不是交流的好时机。 自己融不进去他俩的关系网,只能讪讪闭嘴。 他只能喊了一声:“詹总好。” 吴周立马看向江峡,问:“你俩认识?” 这一次,是詹临天开口解释了:“说起来,昨天他帮了我一个大忙,可惜今天要聊工作,要不然我真要和你好好说说。” 詹临天游刃有余地处理当前情况。 他先对江峡说:“我昨晚上和小侄女视频通话,她很喜欢你给她挑选的玩具。” 江峡说:“不用客气。吴总,詹总,我去一下洗手间,你们先聊。” 他俩交流,江峡抽空查看手机,发现詹临天刚刚才通过好友。 那说明詹临天是吴周请来的客人。 江峡忽略饥饿,找了个理由离开。 他撑在卫生间洗手池前,冷水拂脸。 冷静冷静……自己刚才差点帮吴鸣向吴周开口了。 幸好詹临天突然出现打断了自己的话,要不然吴周一旦戳破,自己该如何狡辩这件事情…… 江峡扶额,水珠从他的手指滑到手心,而后顺着他的下颌,脖颈,打湿了他的衣领。 冷静下来后,很多事情都需要细想。 刚才詹临天反复打岔,明显不想让自己和吴周说下去…… 他靠着走廊处的墙壁,点开詹总的聊天页面,字打了又删,删了又打。 算了…… 吴鸣和谢行章迟早会修成正果,早一步晚一步,对于自己来说没有区别。 俗话说宁毁一座庙,不拆一桩婚,自己何必做恶人……显得自己面目可憎。 他迟疑的时候,吴鸣打来电话。 江峡犹豫几秒接通。 电话里,传来吴鸣欢呼雀跃的声音,兴奋地问:“江峡,亲爱的江峡,你帮我试探出大哥的口风了吗?” 江峡欲言又止。 吴鸣却十分笃定:“我相信你可以的,我大哥他爱憎分明,这些年来我没从他口中听到你的一句不满,所以他对你印象肯定良好。他对于努力上进的人一向喜欢。” 江峡解释:“我不知道怎么说。” “拜托拜托,你可是我最好的朋友。”吴鸣打电话,同时还发过来一个表情包。 那是一只可爱小猫双腿战立,不停地摩擦前腿。 很可爱。 江峡看着那个表情包,嘴唇开了又合,说不出拒绝的话。 是啊,最好的朋友,那又有什么不方便开口的呢。 “我只能说尽量。” 挂断电话后,江峡沮丧地站在原地,刚才那句话是敷衍,是拒绝。 如果自己真的只是吴鸣的朋友,那自己大可以坦然地开口,他有理由、有底气,没有心虚。 可是现在不行……他问心有愧。 他梦见过吴鸣认真地告白,也会幻想过吴鸣喜欢的是自己,自己多年的暗恋成真,故事的最后拥有了美好的结局。 江峡靠在墙边,身体下滑,双腿抵在地面阻止下滑趋势。 身旁传来脚步声,他猛地看向一边,男人一步步靠近,说:“我吓到你了吗?” 詹临天站在走廊中间,背对着光,脸色晦涩不清。 江峡靠着墙壁,这两个人不愧是朋友,刚才吴周也说了这句话。 “没有。”江峡说完,抿唇轻轻摇摇头。 詹临天走过来,走到他面前。 他很高,低头直视江峡的眼睛:“没有吓到你?我打断了你的话,你不害怕吗?” 气场太过于强烈,江峡不得不回答他的问题,没必要得罪他:“你刚才那些话没问题。” 詹临天盯着他的眼睛,直到把江峡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地偏过头。 他一字一句说:“可是……你喜欢吴鸣。” 肯定句,并非质疑。 江峡身体猛地一颤,死死地看着眼前的男人,眼睛干涩泛红,嘴唇开了又合,最后愣是说不出一个字。 他藏了这么久的心思,没有被朝夕相处数年的吴鸣发现,反而被只相处过一次的“陌生人”戳破。 他震惊之余又觉得可笑。 面前高大的男人一步步逼近,江峡本能地后退,一进一退,已经分出了胜负。 江峡踉跄一下,扶住墙。 詹临天这才停下脚步,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 他第二句话:“如果你刚才直接和吴周聊,他也会意识到你喜欢吴鸣的。” “你应该不希望暴露。” 江峡笑了起来,否认了他的说法:“詹总真是爱说笑,我作为吴鸣的朋友,关系好了点,真是抱歉,给您带来误解。” “而且他现在已经有女朋友了。” 詹临天没有顺着话说,而是问:“所以你不甘心?” 江峡看着他的眼睛许久,最后落败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子,出来的匆忙,又想着是和吴鸣出来玩,所以追求舒服只换了一双白色的平板鞋。 视线往前,光泽鲜艳的尖头皮鞋朝自己逼近。 自己的这点小心思,在久经职场的商人面前暴露无遗。 完全没有任何的隐私。 江峡转移话题:“谢谢你刚才帮我。” 他看着江峡略微泛红的眸子,低声问:“江峡,需要我帮你吗?或者说你想帮吴鸣吗?看在昨天你帮我的份上。” 只要江峡点头,他就愿意帮人。 江峡思考,最终点头,无奈地说:“作为朋友,我能帮就帮……” 就算我对他只是友情,从朋友的角度,我也希望他能更加稳重地踏入婚姻的殿堂。” * 詹临天看了他好一会儿,最后赞赏地说:“好,走吧。” 两个人并肩朝餐厅走去。 詹临天单手插兜,有理有条地讲述:“吴周这个人,不喜欢和别人交流,很多事情他会在私底下做好一切,才会拿到表面上。如果你要试探他的口风,最好先获取他的好感度。” 江峡点点头。 “你直接问他为什么,他肯定不会回答,最好在相处中想办法套话。” 詹临天停下来,弯腰靠近江峡,打了一个响指:“需要我教你怎么套话吗?” 江峡想了想:“感谢指教。” 詹临天挑眉,看着眼前表情认真的青年,露出一个得体的笑容,看起来从容不迫。 他喉头紧了紧,就是出身太差了,如果江峡出生在蒙城任意一家,就是那种夕阳行业强撑的家族里,也可以逆天改命了。 外形,情商,还有顶级学府的学历,能敏锐地察觉到别人的情绪。 詹临天突然想抽根烟,但身上没有,江峡身上没有烟味,显然他不抽烟。 他握了握拳:“既然要套话,那就要有相处的机会。” “我给你创造机会。” 8、承诺 二人从洗手间回到大堂。 江峡走到吴周面前,朝他轻笑。 吴总原计划先带江峡吃饭,一点结束送人回家,然后三点和詹临天吃饭谈事。 双方交错,不会见面,可三个人共处一堂,江峡朝他点头,识趣地认识到自己提前退场。 他想留下来,可挽留的话说不出口,得看东道主的意思。 于是,他拿起背包,轻笑道:“吴总,那我先走了,不打扰你们。” 詹临天往后一站,挡住了江峡的去路,他先看了腕表:“时间尚早,相遇即是缘分,留下来吃个饭吧。” 他找理由:“我借花献佛,正好感谢感谢你,吴周,你说呢。” 吴周的视线越过詹临天的肩膀,落到了江峡脸上:“这地方也不好打车,等会我送你。” 三言两语后,彼此都没了异议。 “谢谢吴总,詹总。”江峡抬眸,看向面前的男人,这就是詹临天给自己创造的机会了。 等回去路上,自己就能单独和吴总交谈。 只是,两个人一起吃饭,变成了三个人一起吃饭,吴周坐在自己旁边,詹临天坐自己对面。 江峡最煎熬。 这个过程中,服务员端上一道又一道的菜,他没什么胃口,思绪兜兜绕绕,便想到同事还眼巴巴地等自己打包饭菜回家…… 他现在没机会。 自己以前和吴鸣吃饭,剩菜能打包就打包……尽管这种行为在某些富贵人眼中有点掉价,直接喊人送过去,或者请厨子来上门。 可自己狼狈的青少年时光以及无依无靠的成年时期,是吴鸣陪在自己身边。 吴鸣还会主动帮自己打包。 可是眼前的两个人不是。 一位商业精英,一位行业新贵,自己本应该和他们没有任何交际,短暂的接触后,彼此会回到自己的人生轨迹,不再重合。 尤其刚才詹临天一个外人,三言两语就看穿自己喜欢吴鸣…… 很可怕…… 江峡紧握筷子,他没有底气,和钱有关系但并不是全部。 自己工资不算低,但是蒙城生活开支大,到了国外,还要换算汇率。 而眼前的人除开钱,还有无数可以调动的资源。 单单是吴老爷子给吴鸣两个亿的信托基金……自己就得不吃不喝打上几百年的工。 窘迫,无措,在冷静下来后,像潮水一般席卷了江峡全身。 这时候,恰好吴周点的菜齐全了,他问:“有什么想吃的菜吗?” 詹临天回答:“随意。” 江峡也表明都可以。 吃饭的时候,没人说话,江峡低着头,总觉得他俩都在看自己。 虽然吃饭过程不太好,但他吃完后,胃是真的满足了。 江峡踟蹰不安,趁着他俩去门口开车,借口去洗个手,顺带去前台把包里的打包盒拿出来。 “麻烦帮我打包一份农家小炒,我刚才就下单了的。” 他麻利地做完这一切。 虽然有些丢脸,可自己答应了乔辞忧,两个人在公寓里啃了快十几天的面包和番茄了。 乔辞忧听到他要吃中餐,两眼都发光。 等打包好,江峡拿出提前准备好的不透明塑料袋装好,再把打包盒放入自己的背包里。 饭店门口,分别之前,詹临天朝着吴周做了一个打电话的手势,但视线却是落到自己身上。 江峡明白他的意思,之后再联系。 吴周看向江峡:“走吧。” 再次坐上车,江峡计算,从这里到自己的公寓大约是半小时到一小时左右的车程。 等过了一个红绿灯,车辆突然速度加快,吴周也开口:“你和詹临天怎么认识的?” 江峡实话实说。 吴周听完后,沉默片刻:“嗯,你看起来很相信他,才认识一天。” 江峡眉眼弯弯:“我没什么值得他骗的。” 车里陷入了安静,吴周突然又喊他的名字。 “江峡。” 江峡回应:“是,吴总。” 吴周紧握方向盘,压低声音:“你和吴鸣关系好,所以我多说两句,知人知面不知心,别太容易相信别人。” 江峡垂下眼帘,说:“说起来,吴鸣和谢小姐也没谈多久吧,应该才几天,吴总就挺相信他俩会成的。” 吴周停在路边,看着他:“你不知道吗?” 他压低声音。 江峡笑着看着他:“知道什么?” 吴周语音清晰,略微靠近江峡一些:“两个月前,他去参加谢行章的生日宴,隔日,确定了恋爱关系。” 江峡心口猛地一顿,两个月前…… 两个月前,吴鸣的确去参加了朋友的生日宴会,但江峡不知道是谁过生日。 那天,吴鸣离开前还缠着自己,说他不想去参加。 过生日,大家肯定会喝酒。 江峡失神,当时的吴鸣是怎么说的——江峡,我想回来吃你煮的甜酒汤,暖暖胃。 甚至吴鸣在前往聚会地点的路上,也在和自己发消息。 “真无聊,还不如和你一起去唱歌。” 吴鸣说了好,但是到了深夜,又发来消息,说时间太晚了,怕他开车接人太累,所以他已经在朋友家里住下了。 那时候,自己已经煮好了一小锅甜酒汤等他过来。 所以那晚自己在等待的时候,吴鸣和谢行章确定了恋爱关系。 江峡突然有些想笑,嘴角抽搐,最终还是没有笑出来。 这件事情就算以朋友的立场,都觉得很无语。 尽管当他知道吴鸣和谢行章谈恋爱,却不是以结婚为目的时,已经扣掉了吴鸣不少印象分,可如今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依旧觉得无言以对。 江峡看向窗外:“两个月是短了点,很难彻底了解一个人。” 自己认识了吴鸣十几年,还是没看透他的一切,或者说人是会变的。 吴周说:“我也希望吴鸣和谢行章能多了解,为他们的婚姻打下坚实的基础。” 江峡没有回应的心思,只是点点头。 吴周重新开车。 直到车停在公寓楼下,江峡快步下车:“谢谢。” 吴周喊住了他:“江峡。” “吴总。”江峡停下脚步,迟疑地转过头。 他不会回过神,认为自己多嘴参与了吴家人的事情,把自己喊住,教育教育自己吧。 江峡天天听吴鸣吐槽他大哥,自然了解吴周当上位者太久了,喜欢掌控的滋味。 爹味太重。 吴周坐在车里,半张脸隐在暗处,目光死死地落在江峡脸上:“吴鸣和谢行章谈恋爱这件事情上,我比你更清楚吴鸣不是一个适合结婚的人。” 江峡呆愣地站在原地,吴家大少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要展示他的强权?斥责自己多嘴? 吴鸣结不结婚,由他说了算? 还是单纯就刚才讨论的话题,得出的结论? 听着不像是好话,因为江峡为此感觉不安。 他无措地笑了一下,转身回到公寓,将打包回来的农家小炒给了同事。 “江组长,你真是太棒了!”乔辞忧感动得一塌糊涂。 江峡轻笑着点点头,脱下外套,趿拉拖鞋上楼休息。 他坐在飘窗上,看着窗外发呆。 直到晚上他还是毫无睡意。 他也没回詹临天的电话,深夜,他下楼吹风。 等他出门后,才意识到这里不是蒙城的住处,楼下也没有卖水果的阿姨,也没有公共椅子。 他只能站在路灯下。 今晚很冷,灯光打在他身上,落叶铺在他脚下,他裹紧了外套。 他一直在思考自己的未来,是为了吴鸣一直留在蒙城发展,以一辈子的好朋友身份,贪恋着他身上积极乐观的生活气息。 还是回到自己的家乡,开一家小店子,或许会有很多人给自己介绍相亲对象,如果自己愿意妥协,应该能找到一位爱人。 结婚,生子。 不过一个人待着也不错。 他喜欢过男人,他不能明白自己对吴鸣到底是动心?还是喜欢男性的身体? 不管是哪种原因,他都觉得对不起日后和自己结婚的女生。 吴鸣曾经就他的爱情观,笑话过他。 笑话他是一个老古板。 可是江峡走不出来。 他只知道一件事情,自己割舍不了对吴鸣多年的喜欢,可又会反感吴鸣的行为。 可是吴鸣又有多高尚,一边对自己说着想回来喝甜酒汤,一边转头就和别人确定了恋爱关系,甚至还没确定多久,就被家里催着结婚。 江峡也明白如果吴鸣只是把自己当普通朋友,那么这些事情,真的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吗? 不是,很正常。 无非就是朋友谈了一场恋爱,家里人觉得合适,就催着早点结婚而已。 一切都没有任何问题,是自己太自以为是,太把这份喜欢当回事了。 江峡比谁都清楚。 初中的时候,吴鸣刚刚转到学校的那一年,江峡正经历着校园冷暴力,因为他家境差,因为他父母早逝,所以他迫切地渴望公平、公正。 像他这样的人,只有一切都按照规则办事时,才能感受到规则带来的福利。 头顶的暖色路灯突然开始频闪,“滋滋”的电流声打破了夜晚的宁静,也吸引了江峡的目光。他仰头看着不断闪烁的灯光,怔愣地看了许久,直到汽车引擎声从远处传来,越来越近。 江峡没有去看,以为是路过的社会车辆。 吴鸣停下车,推开车门,江峡正仰着头看着路灯,暖黄的灯光落在他眼里,亮晶晶的,像落了满眼的星光。 他狂奔过去,风吹动他的头发,欢呼声中,和江峡紧紧相拥,两个人交换着彼此的体温。 吴鸣用力相拥,声音里满是兴奋:“你到底和我大哥说了什么?他怎么突然就松口了?”“我大哥刚才给我打电话,说不逼我了,让我和谢行章好好聊聊,不用急着定婚期!” 他一边说,一边晃着江峡的肩膀, 吴鸣双手勒紧他的腰,而后托抱着他,原地转圈。 “江峡,我真是爱死你了!” 他放下人,双手捧着江峡的脸颊,用力嘬着江峡的额头,“吧唧”! 态度坦然得仿佛这是最常见的打招呼方式,半点没觉得不妥。 江峡身体瞬间僵硬,眉心残留着吴鸣嘴唇的温度,烫得人发慌,一时间连手脚都不知道放置。 吴鸣没察觉到他的异样,用脑袋拱拱他,笑嘻嘻地开口说:“江峡,我真是太喜欢你了,要是没有你,我这次肯定要被我大哥逼死了!” 江峡撞进他的怀里,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香水味。 不是他平时用的那款,反而有点像女生常用的花果香调。 江峡看着远处漆黑的天空,声音轻得像被风吹散:“没事就好。” 吴鸣口中……喜欢的话张嘴就来,真心到底有几分。 吴鸣摇晃着他的肩膀:“你帮我转达一下,就说我不想早早结婚吧。” 他的双手下意识地张开,却迟迟没有回抱过去,只是僵硬地停在半空。 “我要是去说的话,我大哥肯定明天就让我爷爷按着我头领证了。”吴鸣假意哭泣,弯腰在江峡怀中乱蹭。 “要是这样的话,我宁愿下半辈子和你过,我俩住一块养老~” 他的脑袋枕在江峡的肩膀上,逼得江峡腰往后略微弯。 头顶的灯光真的太刺眼了。 泪水在眼眶里酝酿,湿润了浓密的睫毛,江峡听着吴鸣的话,苦笑一声。 一颗眼泪滑落。 9、合作 眼泪随着江峡的苦笑,一同坠进心口。 吴鸣这种话说过很多遍,像玩笑又像承诺,以至于他要仔细分辨,才能分清是真是假。 江峡既害怕空欢喜一场,又怕错过了吴鸣的心意。 此时,两个人身体贴在一起,却无法真正交心。 江峡想告诉他:我喜欢你。 十几年的陪伴,从学校到社会,从吴鸣帮他赶走校园欺凌者,到两人一起挑灯夜读,再到无数青春回忆里,无数青春的回忆中,在意肆意增长。 可两人性别相同,出身也悬殊,其实就算没有谢行章,只要吴鸣不先踏出第一步,江峡就打算藏一辈子。 自己的爱意,不能成为吴鸣的苦恼,就算吴鸣现在很多观念和自己不同,可每个人观念不同是正常的。 他看天、看灯、看远处,唯独不敢看吴鸣。 不远处路边停着些居民的车,唯独有一辆车不同,车主没下车。 车上男人的角度恰好,能看到路灯下那两位年轻人,而江峡注意不到他。 车内,男人凝望他们,慢慢点了根烟。 烟雾弥漫,吴周的眼神晦涩不清。 一小时前,得知吴鸣偷偷离开住处,他就清楚,这家伙来找江峡了。 可他急匆匆驱车过来后,只看到江峡一个人在路灯下发呆,却没见到吴鸣,十多分钟后,他这位好弟弟才从别地匆匆赶来,毫无章法地抱住江峡。 逼得江峡只能仰头向后倾腰。 吴周心里想着:太瘦了…… 两人说话的声音,他听不清楚。 这时,江峡迟疑片刻后,笑着一字一句戳破他这可笑想法:“那我要是结婚了呢?” 吴鸣嘀嘀咕咕:“我真想不到你结婚的样子,我到时候肯定要哭死了。” 江峡垂眸,看向吴鸣的脖颈,看不到对方的脸,语气平静:“你也会结婚的,不是吗?” 他本可以像以前那样回应:“好啊,一起单身。” 可现在,他就是要戳破吴鸣的胡说八道,一个都跟女友谈婚论嫁了的男人,却在这里和朋友讨论单身生活,难道不觉得可笑吗? 似乎在吴鸣心中,他就该因为爱情观太死板,而单身一辈子吗? 又好像结婚会拖累自己一般,便找了各种各样的理由不去想他会结婚这事。 “好冷,我给你暖暖。” 吴鸣强行转移话题,他气血很足,双手暖烘烘的,像团滚烫的炭火,温柔地落到了江峡的脸上。 他特地转了一个方向,替江峡挡住了大部分风。 江峡本就怕冷,读书时,都梁市初三上学期抽考,他手冷到握不住笔。 那时候,吴鸣就坐在考室外,捂着他的手不停地搓,用羽绒服捂着,焐热。 他是很好的朋友。 吴鸣这时略微弯腰,晃了晃江峡,嘻嘻哈哈地转移话题:“行章也不想跟我结婚,所以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我家——我大哥。” “只是,我大哥之后肯定也会逼我结婚的,你说他到底是为了啥啊?” 江峡眉心微蹙:“我也不知道。” 吴鸣轻轻捏了捏他的脸:“江峡,下次有机会的话,你帮我问问呗,我大哥总不会和你一样,在感情这块是个老古板,非要谈恋爱就必须结婚吧?” 江峡还是摇头,紧了紧外套:“太冷了,我们进屋聊吧。” 他松了口气,自己下楼前特地收拾了房间,飘窗上还摆放着一壶刚刚泡好没多久的茶。 不至于太乱糟糟。 吴鸣打了个响指:“不行,我得先回去了,我大哥派了助理盯梢,太晚了他该问了。” “对了,我有礼物要给你。” 说着,他就车上拿来礼物,盒子里只有一张照片。 照片背景是某个展厅,主体是一幅风景画,旁边站着位年轻的外国女性,手中拿着支签字笔。 对方在画的玻璃外框签下名,签的是:vvlu。 这就是吴鸣上次说过的那个国外画家。 “我给你拍下一幅画,到时候空运回国,至于签名,到时候还会在外面再重新装一层玻璃罩。” “她十天后在索利美术馆有个展,到时候我们一起去看吧。” 江峡摇头:“我还有三天就要回国了,下次吧。” 吴鸣无奈,只能先行离开。 江峡看着他离开,而后继续靠着路灯思考人生。 不知多久,突然又听到了车声,他以为吴鸣又回来了,连忙看过去,却看到一辆黑色的商务车停在身边。 这款车型在国内当前落地价在百万以上,由于雾国不是车企的总部所在地,所以在雾国价格也不低。 车主应该不是来绑架自己的。 江峡没急着转身就走,结果吴周下车时,他后悔了。 他刚才应该连滚带爬进公寓。 江峡心中泪流满面,吴总出国了,谢特助不在身边,还亲自过来逮弟弟吗? 江峡后退一步,拉开一点距离,但还是能嗅到男人身上传来的烟味,不是很重,是那种刚刚抽完的烟味。 他默默指向左边,挤出一个笑容:“吴总,那个吴鸣刚刚走……” 他看了眼时间:“刚走……二十分钟。” 吴周站在车边看着他,低声说:“知道了,你还不睡?” 江峡尴尬笑笑:“还不困,等会儿就睡了。” 他宁愿和吴鸣掰扯,也不想和吴周在这里尬聊,他真的挺害怕吴周的。 是心理上的恐惧。 要说吴家大少欺负过自己,没有,不但没有,甚至他还默许自己在外面偶尔借借吴家的名气。 自己对他的了解除开匆匆的几次见面,大部分时候就是从吴鸣听到的。 比如说曾经有合作伙伴偷策划书,吴周挑了个没人没监控的地方,拿衣服裹住拳头,把对方鼻梁直接打断晕死过去。 吴周能在寸土寸金、家族林立的蒙城站住脚,那这位吴总明面上暗地里能用出来的手段就不是自己受得住的。 江峡喜欢一切都在规则内,但吴周做事明显会跳出世人的道德规则外。 吴周靠近,视线移动,江峡的眼尾有些红,睫毛略有湿润,嘴唇也是偏水润的状态,这是流泪会的状态。 “你哭了?”他突然开口。 江峡眼尾一跳:“没有,可能是太冷了,吴总,需要我给吴鸣打电话吗?” 吴周蹙眉:“不用了,你上楼吧,我走了。” 江峡小跑着上楼,缩回房间里,原本他不打算给詹临天打电话的,结果越想越不对劲。 吴周盯他弟弟太紧了,就想是生怕这门婚事不成。 不安的心情蔓延,他继续找个宣泄口,詹临天算是能帮得上忙的人。 詹临天的微信头像是风景图,看起来是他去爬活火山时拍摄的。 对方不在自己面前,江峡都觉得很有压力,手指僵硬编辑了一段话。 “詹总,今天非常谢谢您,方便的话,不知道我日后能不能请您吃饭……” 发过去后,对方秒回一句:不用谢。 “不过……你明天可以请我吃饭,怎样?” 第二天,江峡又外出到了餐桌前,正在看菜单。 服务员用英文介绍餐厅的特色菜,这家餐厅是作者推荐给自己的,算是国外的“老字号”了,店子里有不少过往顾客留下的照片。 饭菜好不好吃,他不能确定,约不到高档餐厅,最好的选择就是这种相对平民但是有故事的店面。 故事也值钱——老诗人说的。 这家店的老板年轻时爱过一个姑娘,可惜两个人没在一起,等他回来时,姑娘已经另嫁他人,他为了陪在姑娘身边,再不另娶,在姑娘家附近开了这家餐厅陪着她。 老板在八十年代就去世了。 江峡多问了一嘴:后来店铺盘给别人了吗? 老诗人:他孙子接班了。 江峡:…… 多余问那一嘴。 老诗人年轻的时候,写尽苦情散文和现代诗,老了之后挺风趣。 他告诉江峡,请朋友吃饭时讲故事,说前半段就好了。 江峡无奈苦笑,他点了几个菜,和店长交流后,去外面挑选了一瓶红酒,也是老诗人推荐的,算是某个老牌子,销售量不好,只在本地出售了。 但是有故事的酒水喝起来,故事能解释酒水的苦涩味道。 江峡看着面前的一桌菜,双手叉腰,而后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还是老辈子有招。 詹总还没来吗? 江峡给对方发消息,拍照发过去。 此刻,詹临天已经驱车到餐厅外面,他正在看视频,是江峡某次出席某个官方活动,作为同传人员,他也因此出镜。 镜头里的青年意气风华。 门口风铃叮咚响,江峡回头。 詹临天推门进去,看到了逼仄餐厅里的青年。 他穿着灰黑色的上衣,布料看起来偏厚,斜一字衣领,挺括有型,里头搭配了米白色的高领衫,下身穿着一条西装裤。 比起第一次见的正装,更有文艺范。 詹临天走过去,伸出手。 江峡还有些不太适应,伸出手,和对方握手。 男人的手掌滚烫,轻捏了一下才放开。 “这里很幽静。” 江峡默默把手藏在背后,甩了甩,这男人力气太大了,捏的手疼。 之后的交流很寻常,江峡没有寻求机会攀附詹临天。 他在吴鸣身边的这些年,比谁都清楚彼此的差距,或许只有自己的下一代才能在自己的托举下,挤进去成为他们的下属。 不过…… 江峡迟疑着开口:“我可以问一下吴总的事情吗?我也很好奇,他以前从来不会过问吴鸣的事情。” 詹临天见他没怎么吃东西,给他倒了一点葡萄酒:“这酒不错,先尝尝。” “我觉得吴周没看出你的心思,如果他看出来了,肯定会把你驱逐出蒙城,不会给吴家惹麻烦。所以你就大胆地表达就好。” 江峡听到这话,心情有些不好,抿了一口酒。 吴周会吗?应该会赶走自己吧。 “不过,你是吴鸣的好友,你表达出的意思,其实也代表吴鸣背后的反抗,吴周自然会明白这一点。你是吴鸣情绪的表达器。” 江峡唔了一声:“的确,不过我不怎么能和吴周见面,我就是想帮吴鸣说话,吴总也看不到。” 詹临天挑眉:“所以我会帮你。” 他略微靠近一点,压低声音:“我们朋友们私底下的聚餐,你想去吗?正好我有个朋友家里是做图书生意的,我介绍你们认识。” 江峡顿住,以前吴鸣从来不会带自己去参加朋友聚餐。 以至于他现在听到这话,第一反应不是兴奋,而是害怕,会不会表现不好丢脸,会不会紧张到说错话。 但他还是答应了。 “谢谢。” 江峡露出一个笑容,眼前的有钱人还挺好的,如果他的朋友圈都是这种人就好了。 * 三天后,江峡回国,先把手头的资料整理成册。 第二天詹临天和吴周同时回国,他俩为项目出去,项目视察结束就回来也正常。 唯独吴鸣没回来,他约好的画展还要等几天才开。 江峡没空想吴鸣的破事,回国后第二天晚上,詹临天就发来了消息。 为庆祝项目顺利推进,有个庆功宴,他可以带江峡过去。 江峡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反正等他过去的时候,那群人都有些微醺了。 江峡站在包厢门口,一走进去,所有人都看向他。 吴周是在主位上的,他脱了外套,挽起衬衫袖子,露出健硕的手臂,眯着眼睛看江峡。 10、醉酒 吴周满身酒气,目光灼灼,醉得厉害,撑着扶手缓缓站起。 灯光下,肌肉虬结的线条绷得紧实,连抬手的动作里都透着股藏不住的力量感,他的眼睛紧盯江峡,看得人心里发紧。 “江峡?”吴周嗓音哑得发沉,似乎不敢相信江峡会出现在这里。 江峡则趁机大步向前,伸出手和他打招呼。 “吴总,晚上好。” 他的手指细长,骨节分明,很好看,什么都好,唯独冷得像块冰。 两人握手。 吴周的体温太高,触碰到江峡的瞬间,就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江峡略微一动,竟想强行甩开。 吴周俨然醉了,还没松开手,右脚朝前一步身体微微倾倒。 江峡连忙半扶住他。 男人身上传来淡淡的红酒香气,和衣服上的香水味道混在一起,像吴周本人的强势气息般以雷霆手段侵入江峡鼻尖。 他抬头看了一眼吴周,好重的酒意。 来之前,江峡从詹临天口中得知:今晚庆功宴结束后,他们临时转场到这里,几位好酒的朋友从国外酒庄拍来了十几瓶酒,特请大家评鉴。 詹临天为了帮江峡,特地敬了吴周几杯,试图将人灌醉——酒后吐真言。 以前,吴周本人分寸感很重,不会轻易喝醉。 但今晚,他却端着红酒杯坐在包厢里的高空阳台上,一边欣赏蒙城繁华夜景,一边一杯接一杯下肚。 这给了江峡机会,詹临天此时起身,主动向其他人介绍:“这是江峡。” 今天不算完全的熟人局,也有人趁机混进来,所以他喊来江峡,并不算太突兀。 吴周闻言自行站直,没那么晕后就点点头,算是承认了。 詹临天作为邀请人,邀请江峡过来,现在他不好直接说让江峡留下来,要看其他人或者东道主的意思。 吴周没开口赶人,就算是成功一半了。 詹临天的好友应华从旁边上前,右手熟稔地搭着江峡的肩膀上:“江峡,可算把你约出来了,来,喝一杯。” 酒杯即将抵在江峡嘴边时,一只手死死地掐住应华的手腕,疼得他一个激灵。 吴周似乎酒醒了一些,但声音依旧略微有些沙哑:“他不会喝酒。” 江峡看着面前的手掌,自己不喝酒、不抽烟、不打牌、不打游戏等,但这些事情只有吴鸣知道。吴周也知道自己不喝酒吗? 江峡垂眸,大概是吴鸣在他大哥面前说自己老古板,没有点私人生活,笑话自己吧。 他最近也意识到酒桌文化,不求酒量多高,起码会品酒。 但酒品一时间练不出来,只能慢慢练习。 吴周开口:“都坐下吧。” 众人应下。 江峡见状环顾四周,居然只有吴周和詹临天的中间位置最宽。 其他人是不敢坐过去吗? 詹临天挑眉,看着江峡,轻拍沙发:“坐吧。” 江峡被迫坐在两个人中间。 他们身上的热气直勾勾地钻进自己的衣服,贴着自己的肌肤。 房间里暖气很足,在逐渐入冬的蒙城,他来得匆忙走得快,将深咖色的外套脱下搭在手肘处,只穿了一件衬衫短袖。 短袖,假两件衬衫设计款,里头是笔挺的衬衫布料,外面也是宽松的衬衫形,看起来正式又有点设计感。 衣服很薄,但江峡感觉吴周就是个大火球,烫得他有些受不了。 詹临天此刻小声开口:“说起来,应华家里做图书生意的,我改天引荐你俩认识。” 应华还持有一家出版社,和江峡当前的工作有重合的地方。 不过江峡之前就和应华认识了,上次自己在游轮上看到了应华,当时应华旁边还站着一个人。 看来那天在应华旁边的人就是詹临天。 詹总乐于助人,江峡很感谢他的多次帮忙,本能地笑了笑。 詹临天喝了一口酒,看着江峡脸上强行扯出来的笑容,心道:明明不习惯这样的场景,却还要努力挤进来,就那么喜欢吴鸣吗? 他手指轻轻点着香烟。 第一次见江峡,对方刚下班,身上的衣服还没换,匆忙开车到港口照顾醉鬼吴鸣。 为什么…… 詹临天抽不出时间问他。 聚会结束后,大家陆续离开,他去洗手间抽烟,吞云吐雾中,眯起眼睛看着江峡靠近。 江峡的脸在烟雾中逐渐清晰。 “你不待在吴周身边?我可是给你创造了机会。” 江峡笑了笑:“他在包厢里的洗手间换衣服,弄脏了,我有几分钟休息时间。” 詹临天看向江峡,过了片刻,凝视他的眼睛,低声问:“江峡,为了吴鸣这么累,值得吗?他要是最后和谢行章结婚了,你能图个什么?” “吴鸣人挺好的。”江峡辩解。 没有解释为什么,那些过去的悲痛记忆藏在都梁老家,不要带进这座现代化的大都市,才显得自己没那么可怜。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味,还有隐约的音乐声,安静,安全,安稳。 可十几年前,他读初中就住宿,学校条件不好,八人寝,一个洗手池,两个共用卫生间。 师资条件虽然好,但是住宿的确差,因为学校不方便扩建,学生又多。 都梁的冬天很冷,湿气大,冬天的风裹着潮气从缝隙里往里呼呼地地吹。 吴鸣知道后非要住宿,又软磨硬泡让家里托关系把他转到教师宿舍,转天就抱着江峡的被褥往新宿舍搬,连枕头下的旧书都没落下。 那晚,江峡钻进温暖蓬松的被子里,耳边听着吴鸣的呼吸声,从未有过的幸福感油然而生。 现在一切都在变好,但人的欲望没变,他还在奢求更多。 他又试图用苦难来逃避不安的情绪。 江峡小时候曾经不止一次地渴求生一场大病,就有逃脱困境的勇气,就会获得大人们的关注,就像是新闻里可怜的孩子会被热心的医生救治。 可是他太健康了,健康到他连欺骗自己发烧都做不到。 直到吴鸣因为家庭变故而来到都梁,江峡看出他站在讲台上做自我介绍时并不开心。 上学那天又下着雨,吴鸣早上摔了一跤,裤脚沾了泥土,中午也不吃饭,就趴在桌子上睡觉。 江峡以为他和自己一样可怜,像要拯救另外一个自己般,鼓起勇气和对方主动说话,还分给对方一个包子。 缘分因此开始。 江峡看着面前的富家公子,按照吴鸣的话,自己和这些人本该是平行线,永不相交,如今因为错误短暂认识。 自己可以不在意别人,但不能放弃吴鸣。 对方帮过他很多次,于情于理,我要还恩情…… 江峡没解释,没回答,只反问:“詹总不也因为我帮的一点小忙,而多次帮我吗?” 詹临天看着他的笑容,挑眉:“我明白了,等会儿你跟吴周一起走吧,吴周酒后吐真言还是胡说八道就看你的本事了。” “对了,我录个视频,你给我侄女说几段话。” 他对这个要求也很无语。 起因是江峡在雾都帮自己买玩偶时,出境说了几句话,视频里江峡和蔼可亲,小侄女便想要和他一起玩。 詹临天比较宠这个家族里唯一的下一辈。 镜头对着江峡。 江峡问:“小朋友叫什么名字?” “文文。” 詹临天看着镜头的江峡,江峡温柔轻笑:“文文小朋友,喜欢你的新礼物吗?下次叔叔跟你一起陪他们过节日。” 他的确不年轻了,二十六七岁的年纪,放在小县城里算是大龄未婚了。 更年轻的一代已经出现,江峡坦然接受叔叔这个称呼。 詹临天收起手机,看了眼视频:“好了,别太累了。” 远处,应华喊了他一声,詹临天回应,而后转身离开。 “我先走了。” “詹总再见。” 江峡重新回到包厢里,明面上来拿落下的包。 实际是他刚才故意落下的包,借口过来,重新进入包厢。 现在在场的只有吴周一个人了。 他坐在沙发上闭眼休憩,作为东道主,今晚上喝酒最多,刚才喝了点解酒汤但是没作用。 谢特助正在处理事情,他很纠结:“你还没走,真是太好了!” 另有算计的江峡尴尬地点点头:“是落下点东西。” “帮我把吴总扶到隔壁的房间吧,今晚肯定是回不去了,我去联系家庭医生,然后再找两个看护的,然后再安排个别的生活助理。”谢特助拿着手机去一边打电话。 谢特助做完这一切后,看看手机:“看护还有十几分钟过来,我要先回家看我老婆孩子,江峡,你帮我在这里等等吧。” “拜托拜托,我要是赶不上那班地铁就只能打车回家了,超贵的。” 江峡无奈同意:“你先走吧,先走不会出问题。” 谢特助比了个ok手势,表示没问题。 江峡无奈叹气,但这事怨不得别人,是自己主动过来的。 他照顾醉酒的人很有一套。 吴鸣大学毕业后,总爱出去玩,一喝酒就容易醉。 他轻车熟路地帮人解开吴总的衬衫扣子,吴家兄弟,酒品应该差不了多少。 11、交流 江峡扶起吴周,解开他衬衫扣子,再用力拍拍他的背部,给他顺气。 醉酒的人最怕呕吐物呛到气管窒息而死。 等吴周状态舒服了后,他才敢把人放平。 可这样,江峡还是不放心,得等助理们过来才敢离开。 他闲得无聊便坐在床边,视线描摹吴周的面部轮廓。 细看眉眼,吴周长得和吴鸣不是很像,但是平时动态会有相同的点。 吴周要长得更加硬朗,吴鸣或许还年轻,更加偏青春活力。 不过兄弟俩嘴唇形状很相似,嘴角明显,只是吴周表情严肃,总喜欢抿唇,好像没有能让他开心的事情。 江峡垂眸,看到吴周额头鼻尖沁出汗珠,用纸巾帮人温柔擦拭。 你也不开心吗? 这是江峡没问出口的话。 他听吴鸣说过,当年吴父风流成性,曾有个行事作风泼辣的情人。 她仗着吴父对她毫无底线的喜爱,不但恃宠而骄,一度想弄死原配的两个儿子,想要上位为自己孩子让路。 对此,吴父情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大概想着已经和原配关系僵化,之后再把公司大权给吴周吴鸣继承,担心自己的未来会十分悲惨,所以将全副身家堵在了情人的孩子身上。 吴鸣的母亲带着尚且年幼的吴鸣回到都梁。 吴鸣在那座小县城里,渡过了无忧无虑的几年,而吴周则独自去国外求学,完成学业后展现商业能力,发展海外分公司。 吴周和朋友创办工作室后,既当管理又出技术,熬了很多年,才有如今的成就。 九思科技当前最重要的核心项目就是他从海外分公司带回来的。 这或许就是吴周和别人亲缘浅薄的原因。 “你肯定很累……” 江峡趴在床边看着他的脸,歪歪头:“难道你催吴鸣和谢小姐结婚,弥补一下不幸的童年?你为什么不谈恋爱结婚呢?” 江峡自言自语,思维发散:“他俩结婚后,肯定在蒙城定居,吴鸣肯定也没空和我玩了。” 江峡感叹:“到时候没人交流……蒙城生活开销太大了,还是都梁适合我一点。” 饮食习惯,说话方式,人文风俗,自己都能习惯。 如果要一个人呆一辈子,那不如呆一个自己熟悉的地方。 他呢喃细语,问了好几句,得不到回答。 酒后吐真言,可是这种完全喝醉了,又该怎么办?江峡视线描摹吴周的侧脸轮廓,很完美的侧面,高挺的鼻梁,睡着了还是微微抿着嘴唇,一向向后梳的发型,此刻散乱。 没想到今晚最应该做的事情就是劝吴周别喝太多了。 江峡起身,环顾四周,包厢其实就是套间,包含待客大厅、室内的洗漱间,观景阳台、还有一个茶水间。 他先去茶水间烧了壶水,又把包里的解酒药拿出来。 他来之前就想到吴周可能会喝酒,会头晕,应该会用得上。 等水凉了点后,他才将药喂给吴周。 人完全睡过去前,是很难喂药的,江峡轻声喊了好一会儿,见吴周意识回笼,但大脑明显没反应过来时,引导对方张嘴吃药。 指腹推着药物将其塞入吴周的口中,牙关磕到了江峡的指尖。 男人的嘴吻过他的指腹,江峡有些不好意思。 之后,为防止他呛到自己,江峡把他扶起坐在床头,又给他擦了把脸。 吴周闭眼休憩,江峡心道谢助理找的护工一过来,自己就换班。 等待过程中,他趴在床边休息,此刻,吴鸣发来消息,手机不停地震动。 “江峡,你睡了吗?” “嘿,亲爱的,你现在在家吗?” “我在国外待得好无聊啊,想回国。” “你应该没有忘记我吧,你不会有别的狗子吧。” 吴鸣随后发了好几个表情包,大概就是“让我看看”,“查岗”,“不要忘记我”之类的。 江峡本想和他说说话,可是看到吴鸣的的那些话,明明自己没有错,却莫名的说不出口。 他想说自己今晚把一个喝醉酒的人照顾得很好,自己很厉害。 江峡刚刚想回复。 最后吴鸣狐疑地问:“你怎么回复那么慢,你怎么还不回我啊,天呐——你不会谈恋爱了吧?” 吴鸣发来了一个抹眼泪的表情包:“你有我还不够啊?” 江峡攥紧了手机,他很想回复:不够,蒙城太大了,自己在这里只有他一个朋友,只认识一些同事。 自己不可能在这里孤零零守着他一辈子。 自己没有幸福美好的原生家庭,所以也想有个美好的家,和心爱的人一起下班后散步说话,一起煮饭品尝美食。 或许自己会在节日时,和爱人在烟火下相拥。 江峡回了一个笑脸,没有回答,吴鸣直接申请视频通话。 他本想挂断,刚抬手放在嘴边,想止住无奈的抽泣声,突然一只手伸过来,紧紧攥住他的手腕。 他抬头一看,吴周醒了,双眼看着他,也不说话。 江峡大脑空白,连忙起身,借口道:“我去外面接一下电话。” 吴周猛地攥紧他的手腕,不愿意放手,江峡起身太猛,又被带到床边,差点扑到吴周怀里。 江峡一抬头,对上吴总近在咫尺的眼眸。 他瞳孔颤抖,太近了,对方的酒气扑面,弄得他似乎都有些醉了。 吴周看着他眼尾泛红,喉头滚动,声音沙哑:“你哭什么?” 他还是有些醉。 江峡结结巴巴,反问:“有吗?” 他拽了拽手,未果,只能劝说:“吴总,我先去外面接电话,避免打扰到您休息。” 吴周没有放手,看着他:“不会,接吧。” 江峡只好接通:“吴鸣。” 吴鸣那边天色挺亮,他人在外面,瞧见江峡似乎在酒店,急了:“江峡,你不在家?你别和什么不三不四的人往来,我会心疼的。” 江峡摇头:“没有。” 吴鸣问:“那你现在在哪里?我怎么看着像酒店?你出差了?不对啊,你刚刚出差回去,公司不做人,怎么又安排你出差了?!” 他步步紧逼,一连数个问题轰过来。 吴周直接拿过手机:“我算不三不四的人吗?” “大……大哥……” 吴鸣吓了一跳。 吴周一字一句道:“没事多和你女友打电话,培养感情,免得结婚了说不乐意。” 吴鸣要反驳,吴周直接挂断电话。 吴鸣也不敢再打过来,再打肯定还是大哥接听。 他坐在路边思考,江峡怎么和大哥待在一起,可能是偶遇,毕竟江峡总是独来独往的。 江峡也没别的朋友,吴鸣说服了自己,只给江峡发了消息:“等我回来,记得接机。” 江峡没第一时间看到。 房间里,气氛有些诡异。 男人终于松开手,江峡正要离开,吴周却说:“你要回都梁发展?我刚才似乎听到你这么说了。” 江峡愣住,垂眸看着脚尖:“有这个想法,在蒙城也挣到一点钱了,回去买套房子。” 吴周盯着他的脸,江峡抬头一笑:“吴总,你既然醒了,那我先走了,谢助理给你喊了两位助理,应该快到了。” “再见。” 江峡走到门口,吴周猛地开口:“江峡,你知道我为什么催促吴鸣结婚吗?” 12、敏锐(二合一) 吴周见江峡站在门边,起身下床,一步步逼近,安静的房间里,皮鞋鞋底和地面碰触的声音,强势入侵江峡的社交距离。 江峡后退一步,扶住门才站稳。 眼前的男人长大高大,靠近时,几乎要挡住入户处的顶光。 好近……江峡似乎可以感受到吴周身上传来的炙热体温。 江峡嘴唇碰触,却没说话。 男人弯腰,声音越发嘶哑:“我希望吴鸣和谢小姐早日结婚。” 江峡微顿,顺势接话,轻声说:“人生四大喜事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吴总想必是希望吴鸣能早点完成结婚这项人生大事吧。” 自己早不是毛头小子,二十六七岁的他提到结婚这事,有理有据,挑不出问题。 他希望吴周顺水推舟把催促吴鸣结婚的原因说出口。 结果吴周拿出一根烟,咬在嘴上,却没有点燃:“其实我不在意吴鸣的婚事,现在的年轻人似乎都不想结婚。” 江峡欲言又止,他不在意吴鸣的事情,但是很开心他愿意结婚? 太矛盾了。 吴周看着江峡蹙眉,不禁朝前逼近一步,伸出手,想要触碰他的脸:“江峡,我……” 此刻吴鸣又给江峡发来了消息,叮咚叮咚声,响个不停。 “江峡,你现在要回家了吗?” “我哥不在你身边了吧,我想和你打电话。” 江峡快速瞥了一眼,无奈叹息。 吴周见他不回,收回手,嗤笑一声:“江峡,你应该有自己的生活空间。” 江峡轻嗯一声,自己下班就是待在家里。 吴鸣如果没空过来找他,也会晚上会追问他今晚做了什么,见过谁。 他并不为江峡遇到朋友而欢喜,相反如果江峡结交了新朋友,还会表达嫉妒和不开心。 这些年来,江峡的好友就他一个,所以大哥说得很对。 江峡笑着说:“我先回下吴鸣。” 吴周不知道他在写什么,只是看着江峡嘴唇微动,同时打字。 男人拿起旁边柜子上堆放的酒杯,仰头将半杯威士忌一口闷下。 酒水顺喉而下,吴周放下杯子,突然问:“江峡,你排斥结婚这件事情吗?” 两个人四目相对。 江峡被他直勾勾看着,窘迫地瞥开眼神,心中没由来的有些不安,面对这个话题,思考了很久:“和喜欢的人,会向往。” 他曾经幻想过和吴鸣结婚。 两个人的婚礼会在草坪上举办,所有人都会祝福自己,两个人会在晚餐后牵手散步,会一起回都梁老家,重温年轻时的回忆。 但这种永远不可能实现…… 此刻,门外传来了脚步声,他往门外一看,眼睛一亮,是谢特助请来的两名助理。 江峡如释重负,连忙拉开房门,迎接他俩进门:“请进。” “劳烦你俩照顾吴总了。” 江峡只想快点离开。 吴周终于点燃了烟,烟雾缭绕中,他说:“江峡,有机会聊聊,我等你消息。” 他补充道:“关于吴鸣的事情。” 江峡摆摆手:“我这边怎样都可以,具体还是看吴总您的安排。” 江峡脚步欢快地离开,自己果然是不习惯和吴周往来。 面瘫脸,冷酷男,用吴鸣的话说吴周就是爹味太重了。 江峡深夜回到自己的住处。 楼下大妈已经收摊了,路两边停满车,但大妈把几只水桶放到了他常停的车位上——两棵树之间,防止别人停在这里。 江峡搬开水桶,熟练地停车。 附近街道的树木前两年基本上都被砍了,但是阿姨以她卖水果需要乘凉为由,不许砍这两棵树。 最后办事人员留下了这两棵树。 江峡成功获得了一个没人来抢的“停车位”,位于两棵树中间,因为大部分人停不进去。 他坐在车里,闭眼思考。 自己和吴周下次见面前,一定得摸清楚他的底细…… 其实吴鸣有一位关心他的大哥……江峡很羡慕。 羡慕吴鸣早出晚归时,大哥会来找他,会关心他。 自己曾经也设想过如果吴周是自己的亲哥哥,他会不会也会管着自己。 江峡叹气……“想这些有的没的。” 家里的灯光不是太好,江峡戴上眼镜坐在飘窗上写字。 他在纸上写了又划掉。 他在纸上各种分析,思考了半天,依旧解释不清吴周今晚的醉话是什么意思。 江峡有些气恼,咬着笔杆子,可恶,难不成大哥觉得吴鸣不想结婚是受了自己蛊惑? 吴周这神戳戳的摸样,可能是童年创伤导致的。 如今弟弟不缺钱,不缺爱,也不缺朋友。 吴周这只单身狗更被刺激到了。 比起急着去见吴周,江峡只能先联系詹临天。 对方说明晚七点可以见面。 詹总睡得晚,看到消息就回复:“明天我来接你。” 江峡发了自己的地址。 他继续翻看微信,吴鸣还在发消息。 “江峡,你睡了吗?” “亲爱的,你怎么不回我?这个时候国内应该还不算太晚啊。” “你不会也谈恋爱了吧。” 一大段话里,还时不时夹杂一些表情包。 江峡觉得心累,不想回复,闭上眼睛休息。 他不知不觉就在飘窗上睡着了,早上七点半,生物钟准时喊醒他。 刷牙洗漱,江峡换了一身亚麻灰色衬衫,穿上风衣,戴好工牌,拿好行李包出门。 他下楼遇到了顺路过来的谢特助:“昨晚谢谢你帮忙,吴总送的礼物,是恒天大厦楼顶那个空中餐厅的会员,味道很好,你改天去试试,吴总打过招呼了。” 江峡接过,说了谢谢。 好吧,吴周还是很大方的,那餐厅都要提前半年才能约到。 江峡想到改天去吃,等到了公司开始办公。 这算是他第一次在项目中挑大粱,压力大,原诗人要在国内将作品翻译出版,一两年内有不少出版社抛出了橄榄枝。 作者最终敲定了江峡所在的公司。 江峡坐在工位上看诗。 这是一首现代诗,很简单,写得是诗人在某年某月某日的一天,漫步在家乡的森林里。 如果正常翻译,那就是风景诗。 但是他了解过,作者做这首诗的时候正好是他的父亲去世的第二天。 “苦难是文学的摇篮。” 江峡大学时知道这句话,他太年轻,不是很懂。 如今他才明白,思考会带来精神上的痛苦。 自己也总是在思考,思考自己和吴鸣的关系,思考自己的未来,思考得越多就越痛苦。 他必须将那些痛苦化作文字写下来,将痛苦的情绪硬生生从身体里剥离。 他一共换过三份工作,都是主动跳槽,每一次跳槽的筹码,都是他痛苦的时候写下的文字片段,那些文字获得了别人的共鸣,从而购买了对应的书籍。 吴鸣为此还给他开了一个庆功宴,吴鸣看不懂那些文字,也不懂他内心的宣泄,只是庆祝那些痛苦的文字为好友带来的成就。 江峡拿出钢笔,笔尖划过纸面,写了几句停了下来。 他起身到楼道里清醒,两名同事在抽烟。 “来一根?”同事热情地说。 “谢谢,我不抽烟。” “抽抽吧,舒服点。” 江峡还是摇头,风拂过他的脸庞。 “江组长,今晚有聚餐,要去吃吗?” 江峡摇头:“我约了人。” 同事们打趣:“谈恋爱了?” 江峡表情平淡:“不是。” 见他兴致不佳,同事也没有说什么。 直到下班,吴鸣给他发来了消息,事无巨细地汇报了他当天的行程。 早上开车一小时去某家ins上有名的网红店打开,并给谢行章带一份手作面包;之后和朋友去不限速的高速飙车;下午给爷爷打电话要求大哥不要再插手他的事情;到了晚上去酒吧蹦迪,遇到了几位志同道合的朋友,约好下个月去爬雪山。 江峡正在喝咖啡提神,看完对方半天行程,两眼一黑,这要是放到自己身上,估计开一个小时去某甜品店打卡就耗尽全身精力了。 江峡选择不回复。 他不希望自己对吴鸣的暗恋,会让婚后的吴鸣被妻子猜疑,那最好的办法就是远离。 往常吴鸣看他不回早就call他,但直到临近下班,吴鸣还是没有回复…… 江峡叹气,不得不承认,吴鸣命好到不缺爱,自己的喜欢连锦上添花都算不上。 下班。 江峡刚回到家,就看到一辆陌生车牌的牧马人越野车出现在楼下。 詹临天摇下车窗,朝楼上的他比了个手势:“嗨,正巧。” 江峡快速下楼,提着一个小袋子上车在副驾驶坐好。 “礼物?送给我的?”詹临天好奇。 江峡笑着说:“是给文文小朋友的。詹总想要的话,看来只有下次了。” 詹临天手指握紧了方向盘,汇入主车道:“好啊,不过你昨天和吴周聊了什么,你似乎很苦恼?” “我和吴周还算是熟悉吧,我可以给你参考参考一下。” “不过他那个人说话很直白的,怎么会和你说话兜圈子呢?” 江峡看向车外:“我不了解他。” 车很快抵达了三江交汇口的附近的黄金地带附近的岛群上。 这里因政策保护不对外出售,江峡疑惑:詹家可以拿到这里的地? 政商勾结? 詹临天看他的疑惑,解释:“我有位长辈是本地人,上个世纪蒙城搞房地产,原本住在现在市中心那一块,后来拆迁后分到了这里的地,当时这里很偏僻的,可比不上市中心的地皮。他家没后代,我爸以继承人的形式接手的,要不然也得拆。从世纪初起,这里就不允许再建房了,原住民不得翻新、售卖,需要每年修缮房屋,保持整洁面貌才行。” “不是什么通天手段。” 他笑了笑。 江峡连忙尴尬地回应:“这里很好。” 同时,江峡默默捂住了下半张脸。 自己刚才的表情很明显吗? 詹临天的观察力太敏锐了,自己在他面前几乎藏不住事,之前也是一眼看穿自己喜欢吴鸣的事情。 好可怕的男人…… 江峡选择闭嘴。 车开进庄园里后,江峡刚刚下车,一个双马尾小姑娘跑过来:“舅舅!” 江峡猜出她就是文文,弯腰把礼物递给小朋友。 小朋友看着他,慢慢接过礼物:“谢谢漂亮叔叔。” 江峡笑着问:“你真可爱。” 文文开心地绕到詹临天旁边:“舅舅,要抱抱。” 詹临天拒绝:“舅舅手腕打高尔夫扭到了,让阿姨抱你。” 文文看了阿姨,又看了看比阿姨高的江峡。 …… 一会儿后,江峡抱着五岁的小姑娘跟在詹临天旁边,一起走向待客厅。 “她很喜欢别人抱她走路。” 江峡温柔说:“很多小朋友都不怎么喜欢跟着大人走路的,因为只能看到大人的下半身。” 他轻轻晃了晃文文:“如果她和小朋友玩耍,大家都一样,就不会总是要大人抱了。” 詹临天点头,好像的确是这样。 詹临天看着江峡特地把外套脱下来,委托阿姨拿着,防止风衣上的装饰扣子咯到小姑娘。 他又将衣袖从小臂撸下来,原本堆叠的布料也会咯到小朋友。 方方面面都很细致…… 詹临天直接问:“你很会带小孩子?” 江峡身体一顿,迟疑片刻后,还是说:“我小时候跟着奶奶生活,奶奶家带了五六个孩子,我放学后会帮奶奶照看那些堂弟堂妹。” 江峡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改口:“詹总,吴总的事情要麻烦你帮帮我了。” 詹临天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文文:“文文,你说如果有个叔叔不喜欢你的朋友,但是很在意你,会在意你以后上学,会想你的未来,你觉得他是什么意思?” 江峡停下脚步,这句话似乎是在说吴周,吴鸣和自己的关系。 文文手中拿着饼干,骄傲抬头,奶声奶气说:“那他一定很喜欢我。” 江峡见到她这样子,温柔说:“你是最最可爱的小朋友。” 直到半路文文困了,阿姨抱着她去洗漱睡觉,小朋友要在八点前入睡。 而他和詹临天来到待客厅。 詹临天给他倒茶,江峡局促不安地说了声谢谢,如实转述昨晚聚会结束后吴总说过的话。 说完,江峡喝了一口茶。 詹临天听完,眯了眯眼睛,手指不急不忙地轻轻敲击膝头。 良久之后,他才说:“江峡,有没有一种可能,吴周对你感觉不一样” 13、谢谢 詹临天凝视江峡,他表情平静,眉眼间总是有着淡淡的、化不开的忧郁。 眼前,江峡身高近一米八,体态却偏瘦,不至于瘦到脱相,但詹临天却觉得他应该再胖一点,身上再多一点肉,看着才不叫人那么心疼。 他总是忧思过重,此刻沉默着,没有接话。 可是……明明他笑起来更好看。 詹临天想起第一次见面时,江峡在雾市的某广场笑着拉住自己跑远的模样。 那时候,江峡眉眼弯弯,肉眼可见的欢喜,风吹起他衣摆,画面鲜活得像电影里的奇妙邂逅。 阳光照在他身上,连带着发尾都被阳光渲染成璀璨的金黄色。 那才是真实的他。 可他回到国内,总是装着冷静,竭力隐藏情绪,不融入圈子,与其傻乎乎成为笑话,不如坚定地不入场。 只要不靠近就不会受伤害。 所以江峡对于自己提出来的吴周可能喜欢他这事,保持怀疑,并单方面排除掉这个可能…… 詹临天看着他。 此刻,江峡也深吸一口气:“不管如此,既然詹总都这么说了,那说明吴总那边对我的印象还不错。” “他逼迫吴鸣结婚的原因,应该和我没有直接的关系。” 詹临天靠在沙发上,闻言,语气慵懒:“或许吧,比起你帮吴鸣打听原因,你为什么不去试试和吴鸣在一起呢?你喜欢吴鸣,不是吗?” 这是他第二次直白点破。 可江峡却表情严肃,嘴唇轻抿,没有多余的血色。 语气淡淡,轻吐:“詹总很会开玩笑。” 他缓缓抬眸,视线交错,谁也不曾后退,势必要在这场无形的对峙中赢得胜利。 詹临天看到他倔强的眼神,不忍,败下阵来,无奈改口:“吴周给我透露过,这个月中旬,吴鸣就要和谢小姐订婚了,你要去吗?我可以带你入场。” 江峡愣了很久,自己完全不知道这回事。 吴鸣一个字都没说过。 信息差让他慌乱起来,他快速起身,婉拒道:“吴鸣应该会给我邀请函,今晚就不打扰詹总了。” 詹临天缓缓站直:“我送你。” 江峡坐他车过来,只能蹭车离开。 原以为詹总会安排司机,没想到詹临天往驾驶位一坐,便要亲自开车。 车行驶在群岛环线,江峡放下车窗,着风拂过脸颊,吹起发丝。 江峡失神看着城际线,詹总居然得出——吴周喜欢自己的结论。 不对,对方说的是吴总对自己的感觉不一样。 江峡讪笑,不亏是商人,话说得滴水不漏。 不单单指的是爱情,或许是欣赏之情、可怜之情。 恰逢晚高峰,略微堵车,江峡忍不住靠着车门小憩片刻,直到詹临天低声呼唤。 江峡才发现已经到楼底下了,他下车道谢,准备上楼。 詹临天看着他的背影:“江峡,蒙城的饭菜不符合你胃口吗?” 江峡回过头,疑惑地问:“詹总,为什么这么说?” 詹临天回答:“多吃点,身体最重要,身体好了心情会好很多。” 江峡微愣,看着面前姿态放松的有钱人,听着他的关心,心中蓦地一暖,声音略沙哑:“嗯,谢谢。” 他有些失魂落魄地离开上楼。 夜深了,他回家后肚子咕咕叫。 江峡想到詹临天的话,给自己下了一碗面,卧两个荷包蛋,铺一层包菜丝,以及煎上预制牛排。 他吃了一半,停下来,筷子拨弄金黄油光的面汤,自己真的吃得不够好吗? 早上喝咖啡加全麦面包,偶尔会增加香蕉或者牛油果;中午在公司附近的一家餐厅订便当;晚餐就自行吃一碗面解决问题。 蒙城工资高,但是物价也很高,他想多攒点钱为未来考虑。 衣食住行方面均以快捷为主。 江峡吃到一半吃不下去,拿出手机刷刷同城频道。 抖音给他推荐了谢行章的最新vlog:“幸福是我结婚的唯一理由。” 谢行章今年二十五岁,平时以富家千金自居,打扮也偏成熟。 视频里,她正在展示自己手上五克拉的钻戒。 江峡抓紧筷子,所以詹临天没有骗自己,无论吴鸣多不情愿,起码吴谢两家是在稳步推进订婚结婚这事的。 其实……吴鸣也是半推半就的吧。 他嗤笑一声,如果真的不愿意的话,吴鸣第一反应就是分手才对。 江峡吃不下去了,原本美味的食物也食之无味,自己忍住害怕并花费时间去接近吴周,其实就是无用功。 江峡在心中骂了吴鸣一声:垃圾。 他脑海中想起詹总的话,吃得好了,心情就好了。 他想吃老家的饭菜,想吃甜食,想喝酒。 江峡拿出今早谢特助送过来的会员卡,勾起嘴角,既然如此,明天自己就去这家餐厅吃大餐。 第二天中午,江峡只吃了一点点,实在没有胃口。 他从谢特助那边获悉,凭借会员卡,去空中餐厅定位置吃饭都可以走吴周的账。 他和餐厅那边约了本周六晚上的位置。 餐厅那边刚刚下好单,吴周的手机就获得了信息,他本来在疑惑,转念一想是江峡定的位置,勾唇轻笑。 “周六晚上?” 这边,江峡下班,先去空中餐厅看了一圈,才慢悠悠回到家里。 回家之前,他特地去买了一大袋子菜,准备做一顿大餐,长胖就长胖。 詹总说心情好才是最重要的。 茶树菇炖鸡肉,糖醋里脊,蒜蓉生菜,再炒一碟雪菜,熬一锅甜酒,主食就选大米饭。 他还特地买了点啤酒,尝试喝一点点。 担心喝酒误事,他做了两手准备,设了个定时信息,如果明早上八点他还没醒,请假消息就会发到领导和负责的人事同事号上。 只是他刚刚走到楼梯口,就闻到烟味,一抬头看见吴周靠在楼梯口抽烟。 男人手指夹着烟,猩红的火光于眼前一明一灭。 吴周下班就到,此刻仍穿着西装。 剪裁完美的西装衬得男人宽肩窄腰,尼古丁和他身上强烈的男性气息扑面而来。 江峡走过去,笑道:“吴总晚上好,不过吴鸣没在我这边。” “晚上好。”吴周单手按灭烟头,“我知道,他还在国外。” 吴周低声:“不欢迎我?” 江峡解释:“没有,请进。” 江峡连忙带着他上楼,开门请他进去。 房间不大,但是很整洁。 吴周看着一尘不染的地面,问:“要换鞋吗?” “不用,我每天都会拖地的,家里也没有准备拖鞋。”江峡打开灯,回头朝他笑了笑。 他先把菜放到了厨房,而后迟疑着问:“吴总,您是有什么事情吗?” 吴周直言:“过来看看你。” 江峡深吸一口气,脑袋发懵,自己有什么好看的? 看吴周坦然坐下的样子,江峡连忙给他端上一杯水:“吴总请,对了,您吃晚餐了吗?要不要留下来吃个饭。” 这是非常客套的说辞。 每次江峡这么说,谢特助都会说不吃,下次再吃。 谢特助总是下次复下次,因为他知道真要请人吃饭,必然是江峡主动联系,他再上门。 客人突然上门,主人家碍于情面开口留人,那都是体面话。 吴周出乎意料点头:“谢谢,可以。” 吴周又起身,走向厨房:“我做什么?” 他已经脱下外套,俨然要上手帮忙的架势。 江峡连忙挡在厨房门口,不敢让吴总进入这里。 厨房油烟太大了,自己也没怎么打扫,江峡面上有些发烫,咳嗽一声看到吴总身上那套西装,看不出牌子,但看版型布料就知道价值不菲。 他生怕弄脏了对方的衣服。 两个人面对面,江峡不肯后退一步。 他说:“吴总,你是客人,我怎么能让客人做饭呢,还是我来吧。” 吴周垂下眼帘,看着江峡的眸子,稍顿片刻,终于点了点头:“嗯,辛苦了。” 与人相处中,太过于客气,非要抢占别人的事情,也会给对方造成心理负担。 吴周又说:“需要打下手吗?” 江峡摇摇头,深吸一口气,接受了这个有点离谱的事实。 14、醉酒 江峡起初还有些不适应,吴周要留下来吃饭? 他脚步踟蹰,一边挪一边移向厨房,问:“吴总,那会不会影响到你的行程?” 他说完,嘴角上扬,如果吴周有别的计划,自己就顺势让对方离开,可千万不能影响到日进斗金的吴总。 怎料吴周语气平静:“都推了。” 江峡脸上的笑僵住,只能苦笑走进逼仄的厨房收拾食材。 吴周看着他的背影,再环顾四周。 房间布置得十分温馨,开放式厨房,虽然有导轨门,但已经被房东拆了半扇,只留了半扇挡住略显物品摆放杂乱的厨房。 厨房开火,噼里啪啦的声响惊到了江峡,他不好意思地弯腰侧身,看向门外的男人。 他尴尬轻笑。 “吴总,呛到你了吗?” “没有。” 江峡松了口气,自己平时在家不怎么开火做爆炒类的菜,害怕油烟熏黄家具。 但一餐两餐没有问题。 吴鸣先前总会来他这里玩,但是极少在这里留宿吃饭。 他的邀约排到半个月后,压根就不愁吃喝这事。 吴鸣顶多在自己家里喝上几口解酒汤,或者吃上一碗素面。 两个人要是真在一起吃饭,大概率也是吴鸣带着自己去他新找到的美味餐馆。 江峡系上围裙,给鱼改花刀时,但当他准备收拾食材时,心情又蓦地变好,也就是说今晚有人陪自己吃晚餐了。 原本他打算一个人吃一顿大餐,但现在有人和自己一起吃饭了。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就像是他邀请朋友吃饭,小小的房间便多了人气。 而且吴周可能会很喜欢自己做的饭菜。 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吴周,一般上门吃饭都是主人家做好饭菜,客人再上门,哪有像他这样提前到了再点餐的? 他有本事就坐在沙发上看自己一个小时。 江峡拿着本菜谱,边看边学。 吴周冷不丁走过来,凑在他身边说:“现学?” 江峡惊愕,身体一侧,本能想要后撤远离。 但吴周手掌贴在他的背后,掌心炙热的温度传到他的肌肤上,江峡浑身不敢动弹。 他身体僵硬。 吴周低声说:“小心。” 江峡低头轻嗯,:“不难,放心吧,我不是厨房杀手。” 自己在厨艺这块很有天赋,不存在奇思妙想,也不会灵机一动,基本上能找到最合适的调味口。 吴周松开了手,没有离开,以极近的距离贴近。 他本想帮忙,但是江峡三下五除二处理好了食材。 他有一口大锅。 冬瓜切块铺在下面,再铺上玉米南瓜,最上面用蒸板隔开,铺了一条鱼,又叠了一层蒸板,放上他配好的两盅汤——皮蛋肉饼汤。 肉馅里头,他放了一点点雪梨,吃起来更加爽口。 江峡开火,拍拍手:“好了。” 他颇为自豪。 吴总第一次见这种大杂烩,面带怀疑。 江峡朝他咧嘴一笑:“我过除夕夜做大餐就是这样的,很好吃,放心吧。” 吴周看向眼前带笑的青年,江峡似乎已经很久没回老家了。 去年……前年…… 还以为他只会在除夕夜吃饺子…… 每年年节,吴鸣总是会窝在江峡这几天,吴周过来找人时,江峡总是温柔地劝人不要胡闹。 吴鸣执意陪人,非要吃了饺子再走。 但不管是都梁还是蒙城都没有吃饺子跨年的习俗,都梁只在大年初一吃“年夜饭”,蒙城虽然会吃年夜饭,但以整鸡整鸭整条鱼肉为主。 江峡之所以跨年常吃饺子只是方便收拾,仅此而已。 但是江峡也并非只吃饺子,还是会买上一点小菜配着一起吃。 故而,吴周因吴鸣不肯走,也在江峡家吃过几餐饺子。 他不挑食,江峡在超市里买的速冻饺子都吃得津津有味,倒是吃惯了美味佳肴的吴鸣会食不下咽。 如今,吴鸣不在,他俩头一遭单独吃饭。 江峡又不能赶人走,定好开锅时间,又把自己买的啤酒从冰箱里拿出来。 他还有几瓶红酒以及一瓶白酒,公司年会送的东西,一直没喝。 江峡有些不好意思:“我家没有饮品,只有啤酒或者茶,还有几瓶红酒。” 吴周目光锐利:“你想学喝酒?以前不是不喝吗?” 江峡被他戳破心思,面上一烫,窘迫道:“学学新事物。” 人都是会改变的,自己曾经认为爱好喝酒的人没有自控力,害怕喝酒上瘾,但现在他突然觉得其实点到为止也没什么不好的。 吴周看着他脸颊上若隐若现的小痣:“第一次喝酒,你不一定会喝得习惯,会调酒吗?” 江峡说:“可以现学。” 他吃到了学习的好处,很多事情相信自己只要学了就能成。 江峡打开冰箱:“家里还有蜂蜜和糖浆。” 吴周说:“我可以给你调酒。” 江峡愣住,吴总还会这个?吴周挽起袖子,露出小臂肌肉,江峡心道肌肉强壮到不像一个日理万机的公司话语人。 不过吴周在海外学技术,算是理工男,如今在商业上混得风生水起,学什么都学得精。 厨房里传来咕噜噜热气声响,空中飘着淡淡的香味。 吴周用江峡的保温瓶帮忙调酒,冰块在杯壁碰撞,发出叮咚声响。 原本冷清的家里一下子热闹起来。 江峡怔怔地看着他,如果自己谈恋爱的话,家里会不会不再冷清。 他失神,一眨眼,面前多了一小杯酒。 “试试看。” 江峡嘴唇碰触,轻抿一口,甜滋滋的。 “好喝。”他惊喜侧头看向身边的男人,眉眼弯弯。 入口甘甜,中调很浓润,就是后调有点上头,感觉冲鼻。 他太过于兴奋,没注意到两个人的距离近了很多。 吴周能清楚看到他垂眸时,微微颤动的睫毛。 或许是喝了点酒,后续江峡没那么拘谨,反而心情愉快。 他把南瓜和玉米以及别的蔬菜夹出来铺盘,端出两盅汤,再熬煮底下的猪排骨和蒸鱼。 等鱼蒸好后,他才开大火,放酱油生抽等调味品,做了一道红烧排骨。 一个小时不到,六道菜。 餐桌靠墙,所以两个人并排坐在一边。 江峡吃饭时,又撑不住喝了几杯酒。 起初他说:“没有醉的感觉。”他觉得自己可能酒量还不错。 只是越吃饭越热乎,最后眼前有重影,还不停地喝调过的甜口“饮料”。 他抿了抿唇,舌尖舔嘴角:“有点渴。” 吴周给他倒水,江峡喂半天没对上嘴。 吴周看着,突然轻笑出声,直接一手扶住人背部,一手给人喂。 “好点了吗?” 江峡点点头。 一顿饭没吃完,江峡就醉了,他趴在餐桌上,鼻头发酸,却什么也没说。 过了会,他问:“吴鸣要订婚了吗?” 吴周点头:“快了,你不开心?” 江峡摇头:“我只是很奇怪,非常奇怪……明明吴鸣说他没有和谢行章走入婚姻的冲动,为什么人会为了婚姻而伪装……不会伤害到谢小姐吗?” 江峡看着手中的杯子:“很讨厌……” “明明人们会厌恶用不当手段欺骗他人而获得成果的事,可是在爱情这件事情上,便无限宽容起来。” 不喜欢可以在一起,不够爱也能结婚生子,甚至心中有别人也不忘和其他人结婚…… 似乎过程不重要,喜恶不重要,磨合不重要,只有终点时他能拥有一位爱人就胜利了。 他和吴鸣争论过,对方却说:“你比读书时更文青了。” 江峡醉了,吴周看着他不停喝水,眼睛泛红,抬手给人抹眼泪。 他手指拂过人脸颊,说:“是他们的问题,你没错。” “江峡,你会想结婚吗?” 江峡用脸蹭了蹭他手心:“想,要找喜欢的人结婚……” 吴周看他眼皮打盹,说话含糊,心道刚才调酒时酒水比例偏高了……他果断地将人打横抱起来准备放到床上睡觉。 江峡已经睡了,酒水打湿的唇部透着水光,嘴唇碰触,透过牙关,隐约能看到一点殷红的舌头。 吴周靠近,近到能嗅到江峡发丝上淡淡的香味。 沐浴露的味道,很好闻…… 江峡手机信息声刺耳,叮咚叮咚几声响。 吴周单手托住怀中青年,另外一只手拿手机,虽然没解锁,但是会显示最新条信息。 吴鸣发来消息了。 “江峡,我好想你,你一个人在家吗?没找别的狗子吧。” 吴周脸上阴沉地放下手机, 他拿出自己手机,解锁,单手打字,发消息:“吴鸣,回国后别忘记你的订婚宴。” 异国他乡,吴鸣看着那段文字,快速打字。 他先发了表情包,而后说:“大哥,这事你千万别和江峡说。” . 15、请柬 吴鸣生怕大哥不同意,又发来了几个表情包。 “拜托了。” “我不想让他伤心。” 吴周冷眼不回那一连串的表情包和求情的话。 此刻,江峡轻声嘤咛,很细微的轻哼,像是不舒服。 吴周直接将手机息屏,放进口袋后,打横抱起昏昏欲睡的他。 江峡近一米八的身高,被他轻松抱起。 左手绕过背部,托抱着上半身,右手快速挽起江峡的膝盖。 吴周看着怀中的青年,这人比自己想的还要轻,只是江峡的骨架身量比例很好,穿上正装便看不出来。 醉酒的人容易口渴,江峡一直抿唇舔嘴角,嘴唇被舔得泛红湿润。 没有闹,也没有提出自己的要求,只是文静地将头枕在他的肩膀上。 呼吸浅浅,打在他的脖颈上,留下似有若无的水汽。 “想喝水……吴总。” 他还认得人,不是特别醉。 刚才江峡已经喝了一大杯水,吴周这次只给他倒了点水,润了润嗓子。 至于吴鸣的消息,他没空做任何回复。 他不回复才像他的一贯作风,无形间给吴鸣释放了一个信号:大哥或许同意了。 吴鸣心道:沉默代表默认。 以前的吴周也不会为了这点点小事而大费周章。 远在异国他乡的吴鸣长吐一口浊气,他向后一倒,倒在了精致的大床上,双手枕在脑后,嘴角上扬。 说明大哥不会拆穿自己的谎话。 吴鸣满意地翻了个身,侧身看着相册照片,里面存了不少江峡的照片,从初中到现在。 稚气未脱的江峡,身量逐渐拔高的江峡,最终如今的江峡,岁月只给那张脸增添了成熟的气息,并没有改变太多。 只是眉眼间因年少时在校园欺凌而伪装出来的锐气,逐渐变得柔和。 吴鸣惊呼一声,拍着大腿扼腕:“江峡前几天在雾国的时候,我忘记和江峡拍照了!” 下次吧。 吴鸣想到这给江峡发起视频通话,被挂断了。 吴鸣一头雾水,总觉得奇怪,好在他还有几天就要回国,什么都不急。 * 租房里,江峡蜷缩进被子里,将脑袋捂得严严实实,丝毫不见光。 吴周第一次见完全蒙头睡觉的人,怕他窒息,又把被子掀开了。 江峡的脸露出来,被头顶的灯光刺得下意识蹙眉,但他也不是犟种,别人抢被子,他就不抢了,口中呢喃。 他并没有完全喝醉,脑袋里还保留着一点点意识。 不能耍酒疯,不能说胡话,要安静……安静……才对。 他口中呢喃两字,吴周听到了,问:“为什么不能发酒疯……” 江峡小声道:“因为影响不好……” 他想做个完美的人,读书时他就看出来了,成绩越好在群体中遇到烂人的概率越低。 所以他努力学习,努力工作,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不沾染任何社会大众普遍认定的不良习惯,对一切感情都在意,努力成为同事们眼中的“优质青年”。 吴鸣偶尔会用“文人风骨”来调侃他。 吴周看着他身上沁出汗珠,自己之前喝醉是三分醉意七分清醒,但眼前的江峡是真的晕乎乎了。 吴周坐在床边,怕他太热,开了空调,调了二十六度,温度不算低,但是江峡露出来的双手很快变得冰凉。 他的身体贴在吴周附近,双手拽住被子和吴周的衣角,睡得很熟。 不过很快床边坐着的男人就将手靠近他,手指抚摸他的指节,很冷……像冰一样。 吴周目光落在他手上,记得吴鸣说过江峡到了冬天手脚冰凉,有好几次冬天的考试,他冷到手握不住笔。 白皙的肌肤,冰凉的触感,指节处透出淡淡的红晕,没有足够的体脂,肌肤太薄了,手脚自然容易冰凉。 还听吴鸣说过,江峡高中会在夏天时,没事就去老师办公室问问题,然后带着一身凉气出来,吴鸣就用手捂他的脸“乘凉”。 吴周缓缓攥紧了他的手,心道还是要多吃一点才好…… 直至第二天早上,江峡准时在早上七点半醒过来,吴周醒得比他更早,昨晚那一餐太仓促,推掉了他不少工作。 谢特助一大早也安排司机过来了。 江峡先看到了谢特助。 谢特助把卧室门小心翼翼地关上,小声说:“怎~么~回~事?” 江峡摇头,附耳道:“不知道。” 此刻,吴周打开了卧室门,门里的两个人齐刷刷地看着他。 谢特助连忙站直:“江峡,吴总叫人买了早餐,就在桌子上,你尝一点暖暖胃部。” 江峡睡眼惺忪,说了谢谢,脑袋空空,等吴周离开好一会儿后他才反应过来。 家里都收拾整齐了。 他连忙打开客厅的摄像头,八倍速快速查看,没看出异常,吴周没有越界的地方。 看到吴周轻而易举把他抱起来,他还是有些尴尬。 不过卧室里没监控,看不到。 应该没啥…… 江峡洗漱后,调整心情,上班担心酒驾,他打了的士到公司。 江峡到了公司后拿着一份资料,挡住半张脸,无心,只呆呆地看着电脑页面。 自己的酒量还是太差了。 中午,江峡来得匆忙,他上午忘记在手机上告知餐食种类,只能让订餐店的人随便帮自己送一份。 这家店普遍都是做写字楼订餐服务,有多少煮多少。 江峡打开饭盒,心道应该是店里的人用剩的食材临时炒了一份,炒空心菜,蒜蓉生菜肉酱。 绿油油的,他感觉自己像是一只吃草的羊。 江峡一口一口往嘴里塞叶,味道还行。 他现在想吃雪菜拌饭,再来份糖醋里脊…… 几名同事凑过来:“江组长,你这也太素了点,平时就够清淡了。” 江峡解释原因,同事们才离开。 他一边吃饭一边刷手机,果然又刷到了谢行章的视频。 大数据跟做鬼一样缠上他了,疯狂给他推同城视频。 谢行章似乎不是很开心,叹了好口气,脸上依旧挂着微笑。 她只能接受订婚,但不想早早结婚。 她没有公布订婚时间地点,也不愿网友打扰她的现实生活。 不过她在视频里说:“是我男朋友求的婚,算他有点良心。” 江峡塞了一口空心菜慢慢咀嚼,他就知道吴鸣隐瞒了很多事情。 其实吴鸣如实说:自己会恭喜的,偏偏吴鸣表现得很奇怪,叫自己摸不着头脑。 江峡下班后没急着回家,去商场里买红包,取现金,准备封个订婚红包。 他心道订婚宴上和订婚宴之前,自己应该不怎么能看到吴鸣,所以准备托人到时候送过去。 吴周? 江峡摇头,总感觉吴总怪怪的,不让自己和吴鸣见面的感觉。 生怕他看出啥端倪,自己是想回都梁老家,但是不能是被匆忙驱逐的,太狼狈了。 还是找詹临天比较好。 江峡发消息给他,詹总也比较忙,于是江峡抽空去找他。 这日,下班后开车到詹临天所在的公司停车场。 下雨了,蒙城最近阴雨绵绵,江峡撑着伞走过去。 按照詹临天说法,把红包给前台,前台转交…… 还没到门口,他便隐约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 江峡靠近,发现詹临天在门口,不过他身边站着四五位公司高层,正在和他交流。 他脚步一顿,但詹临天已经对着雨中的他招手:“这里。” 江峡打招呼:“詹总。” 詹临天抽身让几位高管先离开:“难得来一趟,请你吃个饭吧。”他看看腕表。 两人推脱。 “还是我请詹总吧,感谢你多次帮我。” “那你请不了了。”詹临天一笑,电联秘书,叫人把文文从办公室抱过来。 江峡一呆,小朋友也在。 只见詹临天利索抱起侄女,孩子头上贴着创口贴。 强如老总也深陷带娃难题。 “天气变冷,她有点感冒了,我贴身带她几天,这几天一直跟着她吃家里阿姨煮的儿童餐,一起吃点吧,顺带帮我带带孩子。” 生病的孩子最难带了。 江峡“受邀”帮忙,本意是大人一口她一口,结果一顿饭刚开始,基本上只能顾着她。 他想着送完红包就走,结果詹临天请他帮忙,那一定得答应了。 办公室里,江峡帮忙抱着孩子,顺带喂东西。 詹临天打开自己的那份餐盒,快速扒拉,十分接地气地说:“我吃快点,等会我来喂吧,她最近容易发小脾气。” “才没有……”小姑娘委屈巴巴,奶声奶气地说。 江峡拿起碗勺:“我试试,她只是身体不舒服,应该不是小脾气,来,啊——” 文文小声反驳舅舅,眼泪汪汪:“没有发脾气,饭菜不好吃,舅舅也凶……” 江峡哄她:“叔叔喂你,尝两口,等会儿给你变个魔术。” 文文期待看着他。 詹临天见文文被他唬住,没多说,一边吃一边问:“你看起来很有经验,要是结婚估计不怕养孩子,你这两年也不打算结婚吗?吴鸣都要结婚了。” 江峡继续喂孩子,语气平静,竭力克制情绪:“看缘分吧,可以试试看。” 詹临天看着他冷静喂娃的样子,心道原来吴周喜欢的是这一款。 16、失控 江峡单手圈住孩子,侧身调整姿势,西装下摆蹭着沙发,里头的衬衫上拽,勾勒出布料下若隐若现的腰线。 江峡无暇顾及,先吹凉饭菜,再递到文文嘴边:“呼。” “啊~”小姑娘啊呜一口就含住了汤勺,含着汤勺不撒口,眨巴眼睛看着他。 江峡拽了拽勺柄,没敢用力拽。 他无奈苦笑,好久没帮人带娃了,哄人已经不太熟练了。 上一次带娃还是在老家读小学的时候。 他从初中开始就寄宿,一直到大学毕业,只有在小学走读,没有别的原因,他们那儿的公立小学不寄宿。 他的走读生活并没有比寄宿好多少,爷爷奶奶带了很多孙子孙女,江峡作为已经上学了的大孩子,要承担起照顾堂弟堂妹们的责任。 其中负责给一两岁的娃喂饭这项工作就落到了他头上。 他记忆中,喂饭总是会鸡飞狗跳,一碗饭能吃上一个小时,他只能一边写作业一边喂孩子。 但是文文很乖。 江峡看着心软,哄道:“这么好吃?” “来,松开,叔叔再给你喂。” 文文有些发烧,晕乎乎的,小手到处乱抓,之前在家总是玩阿姨们的头发,但江峡头发太短她抓不住,正委屈地瘪嘴。 江峡见状,让她玩领带转移注意力:“看看叔叔的领带,是不是和你舅舅的不一样?” 詹临天平时喜欢系宽的纯色领带,又喜欢冷着一张脸,小朋友会觉得害怕。 而江峡系的一条细窄的黑底金丝格子领带,布料偏软。 他平时喜欢穿咖色风衣或者中长款大衣,这么一搭配,少了几分正装的生冷,多了点柔和。 金丝亮闪闪,这条领带恰好符合五岁小孩的兴趣。江峡由着她玩,只要她愿意吃饭就好,毕竟吃饱了才好退烧。 不爱吃饭是大多数小朋友的常态,如今最大的难题已经被攻克,他如释重负。 一旁的詹总刚火急火燎地吃完了饭菜,放下筷子后,最终由江峡抱着孩子,他负责喂饭。 詹临天坐在了江峡的身旁,身上的体温通过空气传到江峡身边。 火气很足,浑身热乎乎,江峡有些不适应,往旁边挪了挪。 詹临天见状,调侃:“你躲什么?” 江峡面上发红,本能道歉:“不好意思。” 詹临天虽然宠这个孩子,但鲜少陪伴,全程交给家里长辈们负责,此刻他不太熟练喂饭,手掌不经意蹭过江峡的手指尖。 江峡更不敢动了。 詹临天喂饭时还皱着个眉,小姑娘乖乖坐直了身子吃饭,他也坐直身体。 好在不用他再一口一声“啊”地逗着小孩张嘴。 江峡嘴角上扬,低头抿唇轻笑,原来是一物降一物。 他说:“詹总日后要是结婚育儿了,一定很会教育孩子。” 詹临天低声说:“暂时没有谈恋爱的想法。” 江峡连忙说:“抱歉。” 詹临天说:“没关系。” 此刻,孩子吃完饭后困了,扎在江峡怀中奶声奶气地要他表演魔术。 江峡拿出一枚硬币,面朝小姑娘,特地让她看清楚。 他指尖翻转,控制硬币消失出现,右手翻转时,袖口处露出白皙皮肤。 詹临天看到这一幕,这人也是怎么晒太阳,本来皮肤就白,衣物下的肌肤更是白皙…… 而文文睁大眼睛哇了半天,最后急得伸出手要看他的双手掌心。 “硬币呢,藏在这里……” 江峡看了詹总一眼,露出为难求帮忙的表情。 詹临天眉头一挑,指尖轻轻敲击膝盖,等江峡将硬币放在他膝头,向后一推,他笑着伸出手,接下硬币藏进口袋里。 两人在小朋友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 江峡不禁回头,和他视线交汇,比了一个口型:“谢谢詹总。” 詹临天看着他眉眼弯弯,低声回:“客气什么。” 孩子找半天没找到有点急了。 幸好她困意来得猛烈,趴着睡了。 詹临天让外面的生活助理过来帮忙,把睡着的孩子抱到里头的床上。 助理生怕吵醒她。 詹临天见状,庆幸文文之前在家见过江峡一次,心里留了点亲近的印象,今天才肯让他抱、让他喂饭。 办公室内又只剩下他俩。 江峡见情况差不多了,起身。将红包放到办公桌上:“我到时候去不了吴鸣订婚宴,麻烦詹总帮忙转交一下。” 詹临天斜眸,看到红包上印刷的百年好合几个字,起身靠近,慢慢侵犯江峡的社交距离。 江峡害怕后退两步,单手插兜,弯腰看着人:“你为什么不亲自给他,嗯,你是知道吴鸣会瞒着你吧。” 詹临天看着江峡脸颊上的小痣,这个人喜欢吴鸣,却也知道吴鸣终究不是他的最终选择,宁可一开始就很理智,死活不承认他喜欢吴鸣。 江峡垂眸,轻嗯一声,声音很轻:“他没和我说,自然是没邀请我。” 詹临天低声说:“我可以带一位男伴进去,你真的不去吗?不看看好友盛大的订婚宴会?” 江峡笑着说:“不用了。” 他眼神里透出光彩,像是释怀了。 詹临天低声问:“江峡,你和吴周认识多少年了?” “吴鸣吗?十四年。”江峡不敢相信。 詹临天纠错:“是吴周。” 江峡眉心微蹙,那得算算。 自己大学暑假去来蒙城打工,在吴鸣家偶遇临时回国的吴总。 这算是两个人正式见面,可是那一晚他们并没有交流,没有打招呼,没有交换彼此的姓名。 一个是吴鸣的好同学。 一位是吴鸣的亲哥。 吴鸣是他俩彼此的关系枢纽,没有吴鸣,二人人生不可能有交错的机会。 在此之前,江峡总是从吴鸣口中听说这位“大名鼎鼎”的哥哥,吴周留学&吴周和朋友合创工作室&获得专利…… 江峡特地算了算:“快七年了吧,不熟。” 他是真的和人不熟。 所以当初詹总说吴周喜欢自己,江峡想了半天,最终得出詹总看走眼了的结论。 吴周要是知道两个人在背后这么编排他,估计会气到吐血。 江峡只想离开,迫切:“那就麻烦詹总了。” 詹临天猛地拉住他手,笑问:“这么急?你真不参考我意见?我还是觉得吴周对你态度不一般,你要不然试探试探?” “有我在,不用担心没机会见到吴周。” 江峡挥手笑着离开:“詹总,我会考虑您的建议,改天请你吃饭。” 出门,坐电梯,下楼,上车。 江峡坐在车里叹气,总算是做完这件事情,好累…… 他去了自己预约的空中酒店,落座吃饭,餐厅里有不少情侣在约会,有人在拉小提琴,江峡不太熟悉这首曲子。 饭菜填饱了他的腹部,但是他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江峡看着蒙城的城际线,眼前这座灯红酒绿的繁华国际大都市,承载无数人的梦想。 自己没有落脚点,等会儿吃完饭自己还是要回到一个人的住房里。 吴周…… 江峡塞了一口牛排,垂眸看着面前的沙拉,睫毛轻颤,心里思绪翻涌,自己真的和吴总没有交集。 直到大二那一年的寒假,自己在蒙城接了几个家教单子,给学生补课补到大年夜前才结束。 他要去赶凌晨的火车回都梁,没打到车。 吴鸣当时没有驾照,不会开车。偏偏临近过年,吴家不少工人都休假了,当时吴家在蒙城当值的司机只有两位。 吴鸣安排了一辆车过来接人,没想到这辆车就是吴周常用的商务车,吴周也在车上。 他俩才有了第一次正式交流。 江峡挥散回忆,强行开吃,心宽体胖,或许自己可以从字面上理解,长胖点真的会看开点?每个人都这样说。 他吃饱了才回到家,阿婆还没有收摊。 江峡坐在楼下吹风,平静的一天过去,自己其实也没做什么事情。 或许吴鸣在国外又是高能量的一天。 阿婆看着他失神落魄的样子,说:“你真的不找个女朋友?” “不用了,我还没有考虑好。” 阿婆给他一根香蕉,说:“那你朋友呢?就是那个咋咋呼呼,偶尔还会染五颜六色头发的小混混,我最近怎么没看到他?” 江峡笑了:“他叫吴鸣,不是小混混。” “他要结婚了,女朋友很漂亮,等他有新的家庭了,我估计也没有朋友往来,正常的。” 阿婆说:“你们年轻人不是会去酒吧吗?是不是可以去认识认识?” 风太大,老人家有点耳背,说得很大声。 江峡起身,笑着说:“没错,我要尝试去结交新朋友了。” 表面开心的江峡,当晚回到家里,闲得无聊做家务,疏解情绪。 结果他看到了厨房门内侧挂着一件西装外套,吴周忘记拿走外套了。 现在是晚上八点多,自己可以把衣服叠好,再给吴周发个消息,联系上谢特助……这样等谢特助路过附近一个路口时,自己提前等待,直接交接。 免得夜长梦多。 江峡想了想,放弃了这想法。 今天出门找詹临天已经耗费了他的精力。 他这种低能量星人,没办法处理好几件事情,太累了,明天再说吧。 江峡打开外套看了看,幸好自己白天没在家开火,要不然这高定西装还得沾上油渍…… 江峡把衣服挂好,看着衣服,隐约能闻到残留的熏香味道。 自己虽然不习惯往来的吴总过来,但好歹对方还是个大活人,家里热闹了一番。 昨晚越是热闹,现在越是冷清。 江峡结束家务活,累的躺在被窝里,明天是周日,休假,自己应该要做点什么事情呢? 逛公园……一个人不想去。 约朋友……翻找通讯录,好像大部分同事都有家庭了。 吴鸣那些有钱有闲的朋友们……自己不熟悉。 在家待着……很无聊。 他宁愿自己曾经大胆地和吴鸣表白,然后被拒绝,或许有一天,他会从容去投入下一段感情,接纳下一个人。 自己战战兢兢,拒绝所有人的靠近,生怕为日后和吴鸣相处时留下“滥情”的污点…… 这件事情可笑在一旦吴鸣真的不喜欢他,自己所有的疼都是咎由自取。 江峡比谁都清楚,庆幸的是自己没有伤害到谁,只是自己想不开。 他半阖着眸子,看着手机,刷都梁的视频,看那边的楼盘信息。 深夜,吴鸣突然发来消息:“江峡,我明天突击回国,明天上午十点,你一定要来接我。” 江峡看着那条消息很久,回了一声好。 第二天上午。 机场内部,江峡站在人群中,还没看到吴鸣就被人从背后搂住脖子。 吴鸣趴在自己背部。 他比自己略高一点,江峡弯着腰看着背后笑嘻嘻的人。 吴鸣戴着墨镜,捧着江峡的脸,没看出江峡略微泛红的眸子,和人脸贴脸。 “我在国外待到快要发霉了。” “对了,江峡,你帮我打听出来我哥逼我结婚的原因吗?” 吴鸣翻了个白眼:“他是不是真的脑子坏掉了?真把自己当成封建社会大家长,想管控一切了,爹味十足。” 江峡嘴角抽动,不知道怎么说,经过詹总的不靠谱鉴定,你哥从精神失常变成了疑似是个gay。 17、试探 但江峡没法把詹临天的猜测说出口,总不能说你亲哥最近性情大变,只能勉强轻笑,摇摇头:“我不了解他。” 吴鸣闻言,双手枕在脑后,不耐烦地撇嘴:“我也是,他那个人——爹味十足,管完公司管家里,他还帮爷爷管上我了,我人在国外,他都安排助理随身监督并汇报。” 江峡没有接话,也不习惯在背后说他人的坏话。 自己只是不太习惯和对方相处,但不代表吴周是坏人。 吴总并没有伤害过自己,并且还多次派助理送过东西,上次的糕点很好吃。 两个人并肩一起走出机场。 司机接到命令,开车停在机场外的临上下客点。 吴鸣朝那辆黑车伸出手,车辆缓缓在二人面前停下来,这是谢特助偶尔会坐的那辆商务车,上次吴周也是坐这辆车到自己家的。 上次吴周坐在左侧,江峡本能地想要避开。 有点尴尬,就算吴周不在。 吴鸣这边刚拉开左后车门,一转头见江峡绕过车尾准备从右边上车。 “哎?” 江峡解释道:“我坐右边,等会儿上桥了,这边方便看江景。” 吴鸣嘿嘿一笑,弯腰进车内,问司机:“我大哥在公司吗?没过来?前几天派人盯我那么紧。” 这位司机偶尔会被派去公司接送吴周,说:“吴总在公司。” 吴鸣舒坦了,往后座一趟,拍拍旁边的位置,招呼江峡上来。 “这几天辛苦你了,我大哥那个死人脸,一般人和他往来会折寿的。” 车辆启动,江峡有点闷,放下车窗。 詹临天两次提到吴鸣的订婚宴在即,而吴鸣至今没说。 他想到吴周最近反常的表现,定了定神:“我没问出太多,但你大哥是真急着让你结婚,提了好几次,说不定……早给你备着订婚宴了。” 车内,吴鸣一顿,而后烦躁揉乱头发:“我才不结婚呢,他们这是包办婚姻。” 他有些生气,吩咐司机:“去江峡家里。” 说完,江峡肩头一重,吴鸣嘿嘿一笑:“我要到你家里补觉。” 吴鸣身体一歪:“单身才好玩,没人管,真羡慕你这种单身贵族,我觉得你不会随便结婚的,你要是看上谁了,一定要提前跟我说啊。我帮你把关。” 避重就轻的一句话,江峡听不出他到底想不想、要不要订婚。 他是不想订婚,还是不想告诉自己? 江峡垂眸,看到肩头处的毛茸茸的头发。 吴鸣头发偏黄,最近又烫过,今天没怎么搭理,头发蓬松着,像流浪的小黄狗,蹭得他皮肤发痒。 可惜吴鸣不是小狗,不会听自己的话。 江峡伸出手,将他的大颗脑袋推开:“痒。” 怨不得楼下阿婆说他像个咋咋呼呼的黄毛小混混,老人家眼神不好使,情有可原。 吴鸣不撒手,问:“你回国后,都没怎么回我电话,来,你说老实话,你这几天是不是玩开心了,大晚上我哥居然还在你身边。” 江峡心烦,如实回答:“我就是帮你去问吴总的意见,他白天没空。” “你在国外这几天才是真正玩开心了吧。” 吴鸣不好意思地尴尬笑笑。 “才没有,就是有时差,我每次睡醒了想给你打电话,一算时间发现不合适。” 吴鸣说完打了个哈欠,然后手机响了,有人来了电话。 是一个女生录制的铃声——“笨蛋快接电话啦,笨蛋快接电话了”。 江峡看过不少谢小姐的vlog,所以听出这是她的声音。 他看向吴鸣:“不接吗?” 吴鸣没有接通,直接挂断,但是在微信上给对方发消息,江峡看不见了,看向窗外不看他的方向。 吴鸣打字。 “我太困了,先休息。” “晚上再来找你,给你买了包包。” 过了会,他放下手机。 江峡心道这是哄好了? 吴鸣说:“江峡,我好困,先去你家倒个时差。” 江峡闭眼休憩,随便他,心道家里反正也没有别的东西。 车辆行驶到一半时。 他猛地惊醒,不行?!吴周的衣服还在家里。 要不然让吴鸣回家?算了,到时候还得狡辩,自己不如找个理由先进家,将吴总的外套折起来放在衣柜里。 其实被吴鸣看到了也没什么关系,如实说就行了,但是他不想被吴鸣追问。 明明没什么,但总有一种偷情被正主发现的感觉。 江峡叹气,更烦了。 尤其最近他要翻译诗人的作品,老人家现在挺豁达,年轻的时候写的诗全是遗憾,后悔,迷茫。 那些情绪在几十年后扑到了江峡身上,他现在努力不让自己多想。 一个多小时后,车到了楼下。 阿婆看到江峡本想打招呼,结果看到吴鸣紧随其后下车,又默默闭上了嘴。 江峡在她摊子上买了一点香蕉和苹果,提着上楼。 吴鸣已经困得不行,摇晃着身体,先行上楼。 他知道江峡家的密码。 江峡上去时,他已经躺在沙发上打呼噜了,真的太累了。 江峡先把西装藏好,再从衣柜里拿出毯子给他盖上,再去厨房里开火煮面。 家里没什么东西,他也懒得开车去附近的商超购买。 上次吴周吃了一顿好的,纯属是他运气好,赶上自己大采购的时刻了。 江峡给谢特助发了消息,询问他今天有没有空过来把吴总的衣服带走。 谢特助公事公办地回了一句:收到。 大概半个小时后,门外叮咚响,江峡趿拉着拖鞋开门,谢特助面带微笑打招呼:“嘿,江峡。” 然后他往旁边一挪,露出了吴周:“吴总也来了。” 谢特助还拿了很多东西,放到门边的柜子上:“这是吴总的谢礼。” 吴周看着眼前系着围裙的江峡:“前天麻烦您了。” 江峡连忙摆手,连忙送他俩进来,吴鸣睡得像死猪一样,一条腿撇在沙发外,眼睛睁开一条缝隙迷迷糊糊看了一眼,一眼就看到了大哥——见鬼了,居然见到了亲哥,自己睡迷糊了。 大哥不可能出现在江峡家里。 吴鸣翻了个身,用外套捂住脸挡住头顶的光,继续睡觉了。 吴周冷眼看了看,没有开口说话。 江峡先去卧室拿装好的西装。 溜进去之后,他有些手足无措,想找个人出点主意,但思来想去许久没有找到能说得上好的好友。 更不可能询问同事…… 江峡看到了詹临天的头像,他是自己的置顶。 詹总的确是个热心肠。 江峡踟蹰一会儿,看向门外,最终选择发消息:“詹总,我应该怎么试探一个人呢?” 詹临天正在办公室看报表,听到特殊关注的提示音,拿起来看了看。 他挑眉,忍不住轻笑,一看这话就是在问怎么试探吴周。 他打字:“不会?” 但没发出去又删了。 第一次见江峡时,江峡的脸和身形,脸被海风吹得没有多少血色,肌肤白皙,唯独眼尾透出淡淡的红晕,很精致的长相,又带着书呆子气息……他看起来应该不缺桃花运。 不过,几次相处下来,他发现江峡更习惯用逃避的方式来处理感情。 似乎不参与就不会受到伤害。 片刻后,江峡收到了回复。 “很好试探,肢体接触,比如说你用指尖轻轻扫扫他的手心。” 18、加班 詹临天闷哼两声,自己当然在是开玩笑。 他想不到江峡主动做这种行为的可能。 不过他很期待吴周的反应,种种迹象非同寻常。 吴周……詹临天沉吟,两个人尽管认识,交际却不深,总之没有坏印象,比他亲弟弟要靠谱稳重很多。 手机叮咚。 江峡回应:“不合适。” “谢谢詹总指导。” 江峡抬眸看向窗外,恰好能看到吴周的侧颜。 他单手插兜,眉心紧促,正不满地看着呼呼大睡的亲弟弟。 江峡设想自己在卧室里等吴周一起进入这个逼仄的空间。 两个人体温,气息都会分外明显。 然后自己的手指蹭过他的掌心,有指尖轻蹭…… 江峡窘迫轻咳,算了。 詹临天嘴角带笑,见他迟迟不回,又打字回复:“只是给你提供一个思路,具体还是要看你灵活应对。” 思考之后,他直接发了语音,声音里带着淡淡笑意:“对于情场浪子这招没用,但是吴周至今没有传出花边新闻,所以赌一把?” 江峡语音转文字后,看到这句话忍不住笑了。 死板如他也听出了詹总的玩笑话,缓解了紧张情绪。 他正低头看手机,耳边传来脚步声,越来越近。 吴周缓步踏入主卧,站在面前,看着他。 老房子,层高也低,江峡原本提着袋子站在床和衣柜的缝隙间,眼前的男人一进来,房间里的空间被压缩。 江峡被他困住,逃不掉。 吴周朝前逼近一步,强势的气息压迫,江峡本能后退,小腿抵到了窗帘的飘窗沿。 他伸出手,抬高袋子,却低下头不敢看他:“吴总,那个……您的外套。” 吴周这才伸出手接下袋子,他接袋子时,手指险些蹭过江峡手背,滚烫的温度仿佛能把人烫坏。 江峡连忙抽回了自己的手。 他看了一眼床,有些窘迫,尴尬地说:“房间有些乱。” 床单没有一丝褶皱,窗帘用系带弄得绑好,有一组落地衣柜,墙角嵌还着立式书柜,上面整齐地摆放着很多书。 空气中隐约飘荡着香氛的气息,看得出来主人家经常洗涤床单窗帘。 吴周视线转动,嗓音低沉:“我看你一直没出来,以为你需要帮忙。” 江峡想到刚才詹总出的主意,不禁脸颊微红,感觉耳垂滚烫,祈祷自己不要红了脸,慌张地摆手轻笑:“多谢,不过我没事。” “吴总,去客厅坐坐吧。”江峡抬手。 客厅很小,只放了直排沙发,吴鸣一个大男人躺在上面并不能完全伸直自己的双腿。 他睡得很熟,吴周走近,连同身旁的江峡和谢特助,拢共三人站在他旁边,他都没醒。 江峡把餐椅挪开,请他们坐下。 谢特助先看了一眼老板,见吴总没回应也就笑笑拒绝了他的好意。 谢助理看老板没有把袋子递过来的举动,而是一直手提着,所以他也快没有接东西,只是看着江峡:“麻烦您了。” “不客气。” 他俩说了两句。 吴鸣隐约听到,依旧没醒,口中嘀咕,吧唧嘴巴。 连飞数小时回国,已经饥肠辘辘。 吴周看向江峡身上的围裙:“你还没吃饭?” 江峡回复:“中饭还没吃。” 吴周看了眼时间,说:“去外面吃饭吧,有事和你说。” 江峡看向沙发上的吴鸣,压低声音:“他还没醒。” 吴周毫不愧疚地放弃弟弟:“不用带他,你想吃什么?” 这种大佬请客,可江峡脑袋里压根想不出几家符合吴周身份的餐厅。 主要是自己不知道,基本上没去吃过。 江峡有些窘迫:“听吴总安排。” 他看向吴鸣,而后轻声笑了笑:“他太累了,我不放心他一个人在这,下次,我手上头的工作告一段落,再请吴总吃饭感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 吴总嘴唇碰触,话到了嘴边突然停住,换成轻嗯一声。 吴周离开前,立于门口,眼神晦涩地看向江峡:“等吴鸣醒了,提醒他回家,爷爷很想他。” 江峡应下,等门即将关上时,他转身照看沙发上的吴鸣。 吴周透过门缝瞧见眼前一幕。 江峡表情平静地做这件事情,仿佛真的只是在照顾一个同性朋友。 本来可以强行叫醒吴鸣,逼他回家…… 吴周薄唇紧抿,算了。 直到大门关上,两个人分隔内外。 到了下午,吴鸣才擦着口水醒过来,摸了脸上留下的印子。 江峡已经在做晚饭了。 吴鸣看时间:“才四点多,这么早?” 江峡说:“担心你饿到了。” 他打开冰箱,摇晃了一下可乐:“要吃可乐鸡翅吗?我冰箱里还冻着鸡翅。” 吴鸣打了个哈欠,语气认真:“吃冻货不健康,带你去餐厅现吃你就知道了。” 江峡默默看了他一眼,见吴鸣拿出手机疯狂打字。 他把鸡翅拿出来解冻,轻笑一声:“这么苦恼,谢小姐估计也想你了。” 吴鸣有些幸福地抱怨:“或许吧,我还有点事,就不吃饭了,你别忙活了,我先走了。” 他抓起包,快速跑到江峡身边,用力地抱了一下:“你的礼物我到时候叫人给你送过来,下次见,下次我想吃茶树菇炖鸡肉。” 他还顺带点了个菜。 江峡没回应,转移话题:“你哥让你今天回家。爷爷想你了。” 吴鸣仿佛被戳中扎心事,跳脚说:“凭什么,谁知道他是不是撒谎!” “我今晚还不如他的心意了,走了,拜拜。” 江峡哑口无言,目送吴鸣离去——门没关。 他继续拿出鸡翅和可乐,顺带去关上门。 他很想吃点甜口的,有没有吴鸣,他都要吃。 做好饭,江峡一个人坐在餐桌前,刚才还“热热闹闹”的小出租房,如今又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江峡一口菜一口饭,准备沉默地吃完了这顿饭。 詹临天发信息问他,具体情况,他简单回复。 原本郁闷的心情,被詹临天的问候温暖。 起码还是有人在关心自己的事情。 * 翌日清早,天气转凉,气温最低17度,江峡穿上厚衬衫,披上黑色大衣,带好工牌,提着资料下楼。 全是作者年轻时的资料,原本他想着周日在家抽空看完,被吴鸣的突然回国影响 他只能在公司抓紧时间看。 事情一多,江峡就没空思考吴鸣的事情。 上午九点开了组会,重新制定了项目进程,当前翻译组的进程不错,主编又给他安排了一份新的项目。 新项目他并非主负责人,没有太大压力,但还是偏累。 江峡算了算,一想到每天在这里多待一天就有三千多块,觉得也没那么累了。 他刚开完会,刚坐在位置上,就有人过来咨询。 只是接手任务后,他才知道为什么主编拉他进新项目。 江峡听了一整天的“江组”,“江译”,“江哥”,下班时,双手插入头发里,眼底发红。 于是,这天下班后,江峡又打印一大堆西方历史资料准备带回家。 下班时,他接到了吴周的电话,说请他吃饭。 江峡知道他想聊事情,但是不管聊什么,吴总都管饭,饥肠辘辘的他默默同意了。 吴周定了某大热餐厅的包厢。 19、求婚 江峡将车停好后,按照吴总给的地址快步上楼。 他从负一楼直接上去,等待电梯。 这家餐厅主打高档奢靡,好像一般约不到位置,他不太了解。 从小节约,他没有在饮食方面大手大脚的习惯。 初中时,他可以在学校二食堂吃一天包子馒头,配点剁辣椒酱。 只是可惜都梁作为南方,面食偏松散,不够紧实,饱腹感没有那种老面馒头强。 饿了就多喝水。 不过痛苦的日子没有过多久,初二时,吴鸣就出现在他的生命里。 他会抢过自己的饭菜,把他美味的便当塞给自己。 年轻人总是有个拯救他人的梦想,吴鸣更甚。 吴鸣隐约察觉到吴家风波,却没办法问出口,只能继续过小少爷的富足生活,生怕别人知道了问起来,青春期的自尊就落了地。 当时的他和江峡抱头取暖。 江峡收敛视线,看向电梯门倒映着自己的样子。 镜子里的青年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无镜片眼镜,作为配饰。 他依旧维持着上班时的正装打扮,没换里面的灰衬衫和西装裤、皮鞋,领带也没取下,只把西装换成了一件更休闲的咖色的中长外套。 他这一身算不上名牌,却也是花了小两万,站在金碧辉煌的餐厅里,成为繁华都市里的一员。 餐厅每天空运新鲜的蔬菜,并由五星级厨师操刀,在现有菜谱上根据顾客的口味,请不同菜系的厨师临时调整。 同一道菜,有数种口味。 上次,吴鸣就说过有空会带他过来吃。 上次是什么时候,可能是十天前,可能是二十天前,他已经记不清。 吴鸣承诺过很多次,有时候要带自己去吃饭,有时约自己去看画展,有时候一起约蹦极,只是他有那么多朋友,他的朋友们也会约他出去玩。 计划总是会被影响。 江峡经历过做好了一切准备,查看了攻略,然后临门一脚被爽约的事情。 所以他学会了分辨,也把失落当成了平常。 江峡看着电子菜单,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和吴总一起在这里吃饭。 吴周…… 江峡叹息,揉了揉眉心,自己挺饿的,但是这么短短几步路,便觉得自己好像有些饿过头了——不饿了。 再一想到吴周等会儿可能要说的话,胃口更低,他甚至打起了退堂鼓。 他拿出手机,思考着要不要说自己堵车,临时去不了。 一看,詹临天发来了消息:“晚上什么安排?” 江峡本想说出实话,可一想到詹总又要说些吴周喜欢自己之类的话,便只回复三个字:“有点事。” 詹临天:“为了感谢你在雾国帮我,我手上有几个会议要找信得过的同传,有时间接吗?我帮你推荐。” “我看过你上次在经济会当翻译的视频,形象好,口语好,对你很有信心。” 江峡眉头一喜:“谢谢詹总给的机会。” 同传工作虽然压力大,但是时间短收益高,赛道很卷,很多都是有固定的翻译人员,不会另外找社会上的翻译者。 江峡也只参加过几次政府组织的活动,对方需要某个小语种的翻译,恰好他大学时选修过,虽然很长时间没用,但那次会议并不涉及太多专业名词,绝大多数时间还是给客户介绍产品。 那次机会,还是主编以公司名义向外推荐他才成功拿下的。 蒙城太卷了,寸土寸金的地方聚集着各个行业的顶尖人才。 江峡一想到詹临天来帮自己,结果自己还提防他,内心愧疚,有些不好意思。 电梯上行。 詹临天突然说:“在金迎东方餐厅?” 江峡一愣。 “背景音里有这个,我前段时间去吃过,还不错。” 江峡单手撑住墙壁,低下头,尴尬到不想说话。 “嗯。是……”他本能地想说出来。 但是詹临天打断:“吃得开心,不会失望的。晚上再聊。” 詹临天靠在沙发上,看着手机,他没有点破,金迎东方是一家会员制餐厅,入会资格是单次充值十万,上不封顶。 江峡不像会为了吃顿饭充值这么多钱。 詹临天单手转动手机,说起来,吴周好像要给吴鸣办订婚宴就定在了这里,宴请一些亲朋好友,足够了。 那就是吴周请他吃饭。 吴周看起来是真喜欢上了,之前没漏一点消息,很奇怪。 詹临天转动手机速度越来越快,眯起眼睛,突然笑了,或许自己可以去打听一下。 江峡……会喜欢上吴周吗? 或许会,他回忆起江峡的脸,对恋爱毫无经验,面对强势的追求对象或许真的没办法。 他发呆时,文文跑过来,扑在他的膝盖上,低声说:“舅舅,你怎么不开心啊?” 詹临天把她抱起来:“没有啊,舅舅在想什么。文文不开心吗?” “文文想找上次的江叔叔玩。”小朋友奶声奶气地说,“他身上香香的。” 詹临天说:“是上次生病,他给你喂糖,你想吃糖了吧。” 她鼓起腮帮子,双手抱胸:“才没有。” 詹临天哄人:“好啊,明天舅舅带你去找他玩。” “为什么不能到我们家?” “因为他太忙了,我们上门,他没那么累。” 此刻,刚刚进入电梯里的江峡突然打了个喷嚏,电梯里有按电梯的服务生。 “抱歉,我去五楼,谢谢。” 随口一问:“电梯等了很久。” 服务生致歉:“不好意思,刚才我们在搬运心形玫瑰花束,上下货浪费较多时间。” 江峡也没有等多久,随口问:“有人要求婚?” 他还嘀咕时,手机震动,打断他的思路。 快到二人约定的时间,吴总来电,接通后,男人低沉沙哑的声音传入耳朵。 “你在哪?我去接你。” 江峡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的慌张,佯装从容:“电梯快到门口了,预估还有一分钟。” 电梯墙壁倒映着他紧张不安的身形。 他努力深吸一口气,嘴角上扬,强装镇定。 他问:“吴总,是哪间包间?我这就过来。” “不用。” 江峡疑惑地斜眸,本能地看向耳畔的手机:“是报您的名字吗?” 话音未落,叮——电梯打开,门外,男人拿着手机候在门口。 两个人四目相对,江峡眨了眨眼睛,一度怀疑自己看错了。 吴周望着他眼睛深处,轻声道:“我来接你。” 江峡愣住,怔怔地跟在他背后,找到靠墙的位置。大厅楼层高,被分割成两层,一楼正中间有不同的表演,此刻正有人在拉小提琴。 江峡就坐在二楼靠边位置,方便看向一楼。 饭菜上齐,江峡先喝了几口茶水,太饿了,垫垫肚子,免得吃相难看丢脸。 陆陆续续上菜,江峡尝了一口,惊喜地看向吴总。 没有明显的甜味!!! 吴周看着他的脸:“按照你家乡不吃糖的口味,让他们调整的。” 江峡面上一红,说了谢谢。 吴周看着眼前的青年,想到他刚才那双眼睛,很少见他露出那样的神情了。 吃一半时,楼下的音乐突然变了,江峡好奇地抬头,好像是求婚或者婚礼常用的曲子。 他往楼下一看,瞳孔震颤。 吴鸣正抱着一大束玫瑰花,而工作人员将心形玫瑰花用小推车拉到钢琴旁边,为唯美场景增加了浪漫气息。 谢行章穿着粉色鱼尾裙,惊喜地看着吴鸣,双手捂住嘴,和身边的姐妹们互相惊呼。 有人在拍摄vlog。 满场的鼓掌声中,江峡看到吴鸣咳嗽一声,似乎有些窘迫,单膝慢慢下跪,向谢行章拿出准备好的戒指。 “宝贝,你愿意嫁给我吗?” 又是一次掌声,不过没有人说话起哄。 江峡死死盯着下方,缓缓抬起手想要鼓掌,掌心触碰时,吴周突然攥住他右手手腕。 他的手指似钢铁般禁锢着他的手腕,炙热的体温传递到他身上。 江峡向后扯动,吴周手掌用力,掌背青筋鼓起。 他目光似鹰隼,江峡心头一慌张,害怕的情绪猛地冲上头顶。 吴周一字一句说:“不开心的话,是可以不用鼓掌的。”《 》 20、安慰 说完,他拉近江峡,逼得江峡身体前倾。 江峡瞳孔颤抖,而后本能地笑了笑,说:“吴鸣求婚的事情,我是有些吃惊,不过我替他高兴。” 吴周眯起眼睛,压低声音:“所以你要下去帮他一起庆祝吗?” 说完,他松开手,江峡脱力般坐下,说:“不用了,毕竟他没邀请我,我去不合适,下面都是他的朋友。” 吴周安静地看着他。 江峡没回应他的目光,侧头望着楼下。 聚光灯中,吴鸣在众人的起哄声中站起来抱住谢行章。 他俩的身边围绕着好些朋友,有人帮忙抛彩带,有人负责开香槟,头顶的花球炸开,飘落玫瑰花瓣。 江峡看到了一位熟人——应华。 他人际关系好,加上家里做传统出版行业,资源稳定,变动较小,有时间有精力出来玩。 饶是不被吴鸣带入他们圈子的江峡,也和应华往来过好几次。 他正兴奋地双手放在嘴边起哄,倒是詹临天不在。 他起头:“亲一个,亲一个。” 吴鸣咳嗽一声,应了一声,说:“好!” 江峡没听清楚,四周太吵闹了,直至吴鸣突然亲上了谢小姐。 情侣俩感情正好,又是活泼外向的性格,所以他们不畏惧在大庭广众之下接吻。 谢小姐也迎合着他。 只有江峡吓了一跳,莫名尴尬起来,他连初吻还没给出去,平时吴鸣要搂抱自己,只要在外面都是尽量躲开的。 吴鸣还说他不懂风趣。 灯光照射着那一对璧人,江峡隐藏在黑暗中,看着曾经的心上人和别人喜结连理。 吴鸣一吻完毕,大手一挥,声音响亮:“今天,之后每一桌的账单挂在我账上!” 江峡闻言,本能地进行计算,起码得两百万了,如果有人点了名贵的酒水,估计三百万停不下来。 江峡右手撑着桌上,手掌托腮,歪头看向下面。 突然释怀地笑了笑。 好像吴鸣从来没说过爱自己,是自己一厢情愿吧,只是自己的原生家庭太差,所以才将那些恩情看得比天还要重。 他看着下面正在抱紧谢行章的吴鸣,对吴周说:“吴总,他们的订婚宴的安排是?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殊荣获得邀请?” 江峡缓缓看向吴周,朝他轻笑。 他知道吴鸣在隐瞒,所以他想要亲自戳破,踏上他订婚宴的时候,明明白白地表达“别瞒了”。 江峡甚至有些期待,期待吴鸣到时候的表情会如何。 吴周点头:“我到时候来接你。” 江峡摆手:“不劳烦你了,我到时候和詹总一起过来。” 吴周再次从他口中听到这个名字,喝了一口酒,说:“他还是热心肠。” 江峡也是这样觉得的。 这场热闹以江峡吃撑结束,去洗手间洗脸,吴周去了前台。 江峡不清楚他去做什么,也没心思了解。 等他出来,准备和吴总告别时,吴周提着一个打包袋子,里头放着几份甜点。 吴周伸出手:“你刚才好像很喜欢吃这几种,我点了几份。” 江峡接过来,认真道谢:“谢谢吴总。” 好吧,吴总看起来比吴鸣年轻靠谱多了。 吴周顺势提出条件:“我想散散步,要一起吗?” 江峡看了看手中的打包袋,抿唇尴尬笑了笑,早知道就不要了。 现在他收下了礼物,只能硬着头皮答应。 本来还打算回家沉沉睡一觉的江峡,被吴周带到了……他家附近。 这里保留了蒙城上个世纪的城市风格,没有高楼大厦,沿河岸边种着枝繁叶茂的大树,江水奔腾,江风袭人,行人隔着宽阔的江面,可以看到对面的新开区。 江峡对这片了如指掌。 他转过身倒着走,风吹动发丝,路边暖黄色的灯光落在他眉眼中。 “这附近没有什么好玩的,前面不远处有个公园,不过去的人很少,基本上快荒废了。” “要是往后面走,江边有个图书室,收费那种,但是风景很好。” 吴周看着他,跟着他的步伐走着,安静地听着江峡说话,听他讲述附近的一切。 “我平时在来这里,沿着岸边散散步,找找灵感,很安逸。” 吴周终于开口:“我看过你参与翻译的书。” 江峡不知道他说得哪一本,本能地回答:“哪一本?” 他想到吴鸣曾经庆祝自己得奖的书。 “你说的是倦鸟记吗?那本倒是很有名气。” 那是国外的一个诗人诗歌,以故事做情感传递的媒介。 江峡翻译的篇章讲述了主角生活在一座不知名的地方,放眼望去,一座座山,山连着山。 他有一天突然想去山的那边看看。 某三天,他的父母,妻子,孩子依次出现,讲述他家乡的美好,劝说他留在这里。 但是江峡在翻译的时候,选择把故事翻译得更加意象化,用了很多排比强调家人们留下他的决心。 吴周说:“翻译的时候,你很不开心吗?” 江峡愣住。 “怎么会呢?” 吴周停下脚步,低声说:“我记得你写得那一句。” 江峡笑了问:“那一句啊。” 吴周念出他曾经写下的文字:“我应该停止思考,像石头那样一动不动,思考是痛苦的源泉。” 江峡脸上的笑容僵住。 “这一句啊……” 江峡扶住栏杆,他记得很清楚,自己总是会陷入无止境的空无的痛苦中。 吴鸣会安慰他,但也不能理解他。 吴鸣说过:“你啊,就是想太多,是不是被抖音有些博主的言论影响了?大文青。” 其实和那些平台无关,他小时候就一直在想,想四周的一切,他是被迫思想成熟的孩子,过早地意识到了自我的存在。 吴鸣读不懂他的痛苦,并欢呼痛苦给他带来的名声。 江峡第一次直视他的眼睛,问:“吴总读过那本书吗?” 吴周走近一步:“只读过你翻译的章节。” 江峡有些不好意思地握拳咳嗽一声。 吴周蹙眉,站在避风口,挡住了江风。 “感冒了?” 江峡拢了拢衣服,额了一声,耳垂有些泛红:“没。” 他有些慌张地转移话题:“我们去前面的亭子坐坐吧。” 吴周看着一向装得冷静自持的江峡终于露出了真面目,说话都有些磕巴,忍不住嘴角上扬。 两个人的身影渐行渐远。 风将交流声音吹散。 “吴总很喜欢这类文学书籍吗?” “不喜欢。” “什么?” …… 江峡的心情因为这一场散步好转不少,回到家里,关上门,洗过澡后坐在餐桌前。 看着好几盘甜点。 他一边吃一边刷手机,詹临天发了好几条消息。 “明天有空吗?” “文文想找你玩,她喜欢你身上的味道。” “顺带聊聊同传会议的事情,你想吃什么?” 江峡一边打字,一边单手捂脸思考,按最近时不时被喊出去的聚餐次数,自己迟早会长胖的吧! 江峡还在打字,詹总电话就来了。 第一句直接点题:“吴周走了?” 江峡想要否认,最后只能应下,太可怕了这个男人,这就是做生意的商人直觉吗? “嗯……” 詹临天听着电话那头发软黏糊的声音,像撒娇,心里头怪怪的:“困了?早点休息,明天我过来,麻烦给个地址。” 江峡分享“我的位置”,而后说:“吴总同意我去吴鸣的订婚宴了,不知道我可不可以成为詹总的男伴。” “行啊,给吴鸣一个惊吓。”詹临天低笑着。 挂断电话后,他本想安慰江峡,蒙城多得是青年才俊,何必吊死在吴鸣这棵树上,看开点,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作为人要看开点。 可是他想到江峡看向吴鸣的眼神,想说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江峡真的很喜欢吴鸣,喜欢得十分清醒,所以越清醒,越是失望。 话说,吴周和江峡两个人…… 詹临天并不在意吴周这人,虽然认识,但也只是普通关系。 他反而不自觉想起江峡的面容。 江峡似乎在感情上很内向,他的唇瓣被人吸吮时……会是什么样子?《 》 21、怀孕 詹临天这思绪一旦冒出,就再也停不下来。 他不由自主地想到江峡,想到江峡被人亲吻的画面,从浅尝辄止到逐渐深入,想要引诱他一起互动。 他绵软的舌尖会被一个男人舔舐、亲吻。 江峡起初会不知所措,可能呆愣在原地,直到对方越发深入时,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想要挣扎推搡。 这样的亲吻,直至江峡的淡色唇色被亲到红肿后,才会结束。 他想得入了神,怀中的侄女文文因为不适,扭捏着翻身,他才猛然惊来,手指扶额,试图压下脑海中的旖旎画面。 都是被吴周和江峡的事情闹得,他以前哪里会想过这些东西。 之前在雾国留学,只想好好吃饭。 雾国留学圈pdf,他每日必看,人心易变。 姐姐的婚姻不顺,夫妻俩留下共同的“爱情结晶”,从一开始的郎才女貌到后来的反目成仇。 更是让他心累。 詹临天看向手机,手机页面还停留在两个人之前的聊天页面。 那头的江峡见他许久没有回答,先道了声“时间不早了,不打扰您了,詹总,晚安。” 詹临天看着那句话,笑着打字:“晚安,你也早点休息。” * 江峡说了晚安——他其实没睡,坐在飘窗上望向雾蒙蒙的窗外。 这段时间,自己有意控制和吴鸣的联系,次数越来越少,每次回了几句便匆匆结束交流。 吴鸣忙着恋爱、订婚,欺瞒自己,压根没注意到这些,只觉得是我懂事不打扰他吧。 吴鸣以前说过:“江峡,我特别想带你参加聚会,但是你和他们不熟,去了肯定不自在。” 江峡偏头嗤笑一声,他这般瞒着自己,一定很辛苦吧。以后,吴鸣也要成为自己“不熟”的朋友了。 《心迷宫》这部影片里有句类似的话,当别人维持谎言,石头就一直压在他的心里。 可一旦自己说破,石头就压在自己心里。 江峡甘愿看着这块石头坠落下来,等它轰然落地,砸碎吴鸣的假面具。 他正想着,吴鸣的消息突然而来。 “你睡了吗?” “没有。” “江峡,我没来找你,你最近总待在家里,闷在家里不好,别宅出病了。” 吴鸣刚发过去,江峡就回了。 “没有,我今天出门去吃饭了。” 吴鸣盘腿坐在沙发上,心口突然咯噔一下,似漏跳半拍,他猛地挺直了腰杆,顿了顿问:“你去哪里吃饭了啊?” “就一家普通的餐厅,没记住名字。” 江峡真的没记住名字,只记得吴鸣的求婚现场了。 吴鸣觉得不对,自己今天刚在餐厅求婚,江峡就……他攥紧了手机。 露馅了吗?明明没和他说,更叮嘱谢行章别发求婚vlog。 江峡应该不知道,如果他知道了,肯定会问我的。 吴鸣思及此处,长长吐气,打字问:“你一个人去吃的吗?怎么不叫上我?” 江峡回:“我想着你没空,就没叫你。” 聊天框里,消息一条接着一条,吴鸣又发了好几个嬉皮笑脸的表情包。 “你下次有事和我说,我就算没空,也要抽时间陪你!” “对了,想不想看流星吗?”吴鸣发了语音,神秘兮兮地说,“我听说明晚有流星雨,咱们去天文台用天文望远镜看吧。” 江峡垂眸,敲字:“那天文台肯定人满为患了。” 叮咚,吴鸣发来一张图片。 “看,我托关系定好了一家私人天文馆,在景安山上,明天下午我去接你。” “我记得你还没看过流星?你高中时就说过,有机会一定亲眼看看。” 那是两个人高二联考前一晚,他们挤在一张床上,面对面侧躺,窗外的马路上偶尔有汽车经过,灯光照亮房间一隅。 这是独属于少年人的深夜闲聊。 感冒让江峡昏昏欲睡,害怕第二天醒得太迟,错过考试。 “我给你当人型闹钟,今晚上不睡了就盯着你。”吴鸣揉乱了他的头发。 “别紧张,我们江峡可是学霸。” “哎呀,要是有流星雨的话,我就许愿你顺利考试全市第一。” 吴鸣叽叽喳喳半天,江峡声音含糊:“流星雨?没有看过。” “很多流星肉眼看不清,最好拿天文望远镜看,听说流星会完成许愿者的愿望。” 江峡呢喃:“可以完成愿望吗?” “那以后我带你去看,骗你我是小狗,来拉钩。” 两个人小拇指在深夜里缠住,左右拉扯,高中时的承诺,在今日得到实现。 安静的房间里,江峡看着那条消息很久,最后回了一句:“你不和女朋友去吗?” 吴鸣那边显示了很久的:“消息正在输入中……” 他先发了一张可怜巴巴小狗表情包,随后发来语音:“可是这是我和你的愿望,我只想和你一起看,江峡。” 江峡回应了一句好的。 而后他给吴周发去消息:“吴总,明天有流星雨。” 吴周:“嗯?你想看?” “我觉得很适合培养吴鸣和谢小姐之间的感情。” 吴周这次回复稍慢:“知道了,我会安排的。” 他的效率很快,搜到相关新闻后,直接出门走楼,走到坐在大厅沙发上的弟弟身边。 吴鸣看到大哥过来,不自觉打了一个寒颤。 “大哥晚上好,你要出门吗?”他不情不愿地打招呼。 吴周停在他身旁,语气冷冽,复述江峡的原话:“明天可以带谢行章去看流星雨,培养感情。” 吴鸣猛地站起来,唯唯诺诺又不甘道:“大哥,我有安排了,还有你从哪里知道这个消息的?” 吴周将手机怼到他眼前:“社会新闻,我叫人给你安排。” 吴鸣反驳:“我真的有事,走不开。” 吴周坐在沙发对面,朝阿姨招手:“红茶,谢谢。” 他轻吹茶水,表面泛起涟漪,大有耗下去的劲头,直到吴鸣同意此事。 吴周冷笑:“你最近的工作也都停了,全心全意备婚,除开婚姻的事情,我想不到你还有别的事情。” 此刻,吴老爷子也在一边,点头:“老大的主意不错。” 吴鸣憋红了脸:“我不同意,我真的有事。” 吴周冷眼看着他发疯:“能推迟吗?流星雨可不能过两天再看。” 吴鸣拿起抱枕,又扔在沙发上,宣泄多日来的怒火:“大哥,你凭什么管我,爷爷还在,爸妈也还在,我成年了,有自己的私人空间!” “订婚,结婚,我都答应了,要怎么谈恋爱,还要你管吗?” 吴周看向他:“你真的不知道我为什么逼你和谢行章结婚吗?” “你爹味重,还能怎样!”吴鸣死咬牙关。 吴周表情冷淡,对爷爷说:“爷爷,我有点事情和吴鸣说,怕吵到你,你先去休息吧。” 吴老爷子看到兄弟俩针锋相对,起身点点头。 直到老人家离开,吴周才缓缓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的黄毛小子。 他一字一句:“半个月前,谢行章打过胎,是你的。” 吴鸣脑袋嗡嗡,直接反驳:“怎么可能?!” 吴周眯起眼睛:“是你不负责任,你就应该主动和家里坦白恋爱的事情,是结婚还是不结婚,主动权都在你手上。” “可谢家都发现谢行章半个月前打胎了,又等了半个月后发现你和她深夜幽会,让狗仔故意抓拍,闹得满城风雨了。你都不说恋爱的事情!” “你该庆幸,你现在对外形象是幸福美满的吴家二少,而不是趁着生日会双双喝醉,搞大女方肚子逼迫别人打胎的烂人。” 吴鸣向后踉跄一步,扶住沙发:“胡说八道!她没和我说!” 吴周看了看手表:“我还有事情,你得明白,谢家只是为了和吴家结亲,才让女儿嫁给你的,你不同意也没有用!另外,你不会想这件事情闹大的。” 吴鸣双手抓住头,嘴唇嗫嚅,半个月前——那就是两个多月前自己在生日会上醉酒那一次。 吴周看着他崩溃的样子,平静地说:“明天带她去看流星雨,当然你也可以拒绝,起码在我们平息谢家怒火之前,你和谢行章的结婚事宜得稳步推进。” 吴鸣口中呢喃不可能,谢行章从来没和自己说过。 吴周字字诛心:“吴鸣,你毕业后玩了这么多年,人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 吴鸣跌坐在沙发上,一切都出乎意料。 不行,这件事情绝对不能爆出来。 他恍惚中,眼前出现了江峡的眼睛,他会怎样看自己……江峡最讨厌不负责任的人了…… 恍惚中,翌日来临。 江峡从谢特助手上拿到订婚宴的请柬:白底金丝,上头用小篆印着【吴鸣&谢行章】。 他扫了一眼,便收起来,全身心投入两个项目组的工作里。 他除开手头工作,还从詹临天那边加了几个会议对接人员的微信。 忙碌一天后,他在车里坐了半小时后又睡了一会儿,才开车往家赶。 回家前,他先去买菜,中途收到了吴鸣的短信:“我还有点事情,不能去看流星雨了,你……要是还想去的话,可以自己去,我知会过的。” 江峡回:“好,你先去忙。” 他转头给吴周发消息:“吴总,谢谢您。” 吴周回复:“流星雨的确很适合培养感情,你呢?想去看吗?” 江峡脚步踉跄,差点摔了,最后连忙拒绝:“吴总,非常开心您的邀请,只是很可惜,我晚上还有点事情。” 他连忙收起手机。 自己和吴周一起去看流星干什么? 江峡回到家,准备洗菜时,门外门铃响起,小朋友奶声奶气的声音隐约从房门后传进来:“江叔叔,我来了!” 江峡快步开门,一打开门,瞧见詹总抱着小朋友,文文扎着两个麻花辫,穿着奶黄色的蛋糕裙:“哇”了一声。 江峡也学着她的可爱模样,小声“哇”了一声。 詹总看着江峡哄孩子,视线不自觉落到他的唇瓣上,唇形很好,但唇色很浅,看起来没什么血色,应当要补充营养,才会红润一点。 他强行转移话题:“吴周没来?” 江峡摇头:“没有,他今天只派谢特助送来请柬,请柬上写这个月底三十号,订婚宴放在吴家的一栋庄园,谢特助说是室外宴会。” 詹临天轻笑一声:“挺好的。” “另外,快救救我,她要我夹着嗓音给她讲童话声音。” 文文在他怀里生气叉腰,眼泪汪汪:“是舅舅的声音太难听了,一点都不温柔。” 江峡闻言都替詹总喊冤,他的嗓音略带沙哑,很成熟的男性中低音,公司里的有声书项目组,这种声音的配音员很受市场欢迎啊。 可惜小朋友不喜欢。 江峡抱过孩子,去书架上拿了一本童话译本。 “可是詹总,我还没做好饭,等会我们吃什么?出去吃?” 詹临天说:“我来,她正好最近感冒,要吃清淡点。” 江峡抱着孩子站在厨房里,看着詹临天人高马大局促在小小的厨房里,担忧地问:“詹总,你很有做饭的经验吗?” 江峡本想问他是不是有过对象,比如说小情侣待在家里,一起研究美食,彼此喂东西。 但这么直白地问出来,又十分地不合适。 詹临天挽起袖子,露出粗壮的小臂,指了指上头虬结的肌肉,咧嘴一笑:“我曾经在雾国留过学。” 江峡闻言,那很有权威性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