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暖阳》 第1章 初见 刚刚做完实验，宋清文一脸恍惚地走在大街上。 “光阴的长廊，脚步声……” 看着导师打来的电话，她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喂？导师。” “清文哪，有一个科学题材的短剧剧组需要一位顾问，你的实验不是做完了吗，一会你去应付一下。” 宋清文轻轻叹了一口气，“好的。” 她转身回去，脸上尽是疲惫和无奈。 自己答应别人的事，安排到了她的身上，想想就让人不爽。 宋清文推开门，顾煦安一眼望去，只见她戴着金丝眼镜，柔顺的长发如瀑布般倾泄下来，一身浅棕色风衣让她多了几分干练气质。 “您是宋博士吧？” “是的。” 宋清文面容清秀，给人一种温柔的感觉，但同时，她说话也给人一种清冷疏离感。 “你好你好。” 两个人象征性地握了握手。 宋清文翻看着剧本，一丝不苟。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的发丝上，熠熠生辉。 “剧本没什么问题，还有什么事吗？”宋清文问他。 “我有些地方不太明白，您方便给我解释一下吗？” “可以的。你是哪儿不明白呢？” “剧本里写道双缝干涉实验是观测量子坍缩的核心实验之一，这个双缝干涉实验和量子坍缩有什么关系呢？” 宋清文起身，走向小黑板，用粉笔画出了实验的大致情形。 “双缝干涉，是让光从一个小孔中通过，模仿激光，再让它从两个小缝中通过，最后放上一块屏。这两个小缝中的两束光会发生干涉，形成明暗相间的干涉条纹，这证明了光的波动性。” 顾煦安直勾勾地看着宋清文，他还从未见过在一件事上如此专注认真的女性。 宋清文用粉笔敲了敲黑板，“顾老师，专注一些。” “后来，有仪器可以一次只发出一个光子，用这个仪器做实验，在未观测光子从哪个小缝通过的情况下，光呈现波动性，即屏上显示出明暗相见的条纹，当用仪器观测时，光子总是随机进入一个小缝，屏上显示的只有两条亮条纹，表现出光的粒子性。” “也就是说，观测本身这个行为造成了量子坍缩，从而形成了不一样的结果。” “哦，我明白了，是观测行为本身造成了量子坍缩。” “是的。”宋清文会心一笑，一副儒子可教的表情。 宋清文本就有种知性温柔的感觉，笑起来更加好看。 这一笑像是要把顾煦安的心融化了一样，他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还有什么事吗？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宋清文拿起包收拾东西。 “没什么事了。宋博士，谢谢你！改天……我请你吃饭吧！” 宋清文摆了摆手，“不用了，谢谢。” 说着，拿起包就走了，干脆利落。 顾煦安的短剧要在宋清文学校拍摄，帮人帮到底，她也要去看着，确保在拍摄期间没有什么明显的漏洞。 宋清文刚走到拍摄场地，一眼便在人群中认出了顾煦安。 他的身形修长舒展，在人群中很显眼。 宋清文随便找了个地方，双手交叉在胸前，随意放空自己，在脑子里想为什么昨天的代码不能运行。 顾煦安走到面前，“嗨！宋博士，又见面了。” “嗯。”宋清文抬头看了他一眼。 “嗯……你吃饭了吗？”顾煦安尽力想找个话题。 “吃了。” 两人站在一起很尴尬，察觉到气氛不对，宋清文尴尬地走开了。 开始拍摄了。 “停！这个实验这里不对！”宋清文喊道。 她走到顾煦安身边，“不能这么读数。你要蹲下，双眼与凹液面齐平。刚刚那是俯视。” 宋清文离他很近，她弯弯的睫毛一眨一眨的，眼睛直直盯着量筒，专注用神。看得顾煦安有些失神了。 “好的好的。” “不要用手摸那个缝，不然测出的结果会不准确。” “别用手摸玻璃，会影响折射率的！” 所有错误的地方，宋清文都说了出来。 导演看不下去了，“宋博士，我们只是拍摄一个小短剧，不用这么大费周章，小细节什么的就算了吧。” 宋清文看向导演，眼睛深邃明亮，“既然贵剧组让我来做顾问，我自然要尽到我应尽的责任。既然连您都说差不多就好，那我也不用这么较真了。” 顾煦安看向一旁的导演，“导演，我们是在拍科学家的故事，即使是短剧，也要严谨，不能误导大众。如果连科学家的严谨都拍不出来，还拍什么短剧，科学家呢？正是从这种小细节出发，拍出的作品才能真正地让观众心服口服。” 宋清文有些诧异，一个小艺人也如此注重细节么？见解也很独到。 导演叹了口气，觉得顾煦安的话不无道理。走到宋清文面前，“不好意思，宋博士，我这个人就不是很注重细节，不讲究。幸好你今天提出来了，不然我还不明白自己差在哪里呢。” 宋清文只好礼貌地笑了一下，“没事。” 只要有点空闲，宋清文就拿出她的纸笔，一支笔，几张纸，推导出一大片公式。 有时顾煦安会把自己不懂的地方用笔圈出来，一起问宋清文。 宋清文也很乐意为他讲解。觉得他还挺求真务实的，深挖剧本，不因为是短剧就得过且过。 他坐在椅子上，宋清文弯着腰，额前的发丝垂下，她就用手把发丝别到耳后。 两个人挨得很近，宋清文发丝的香气他都能闻得清清楚楚。讲解时，她眉宇间也多了几分温柔的气质。 看着宋清文专心致志，一丝不苟的样子，他忽然觉得，科学家就应该是这样的。 宋清文感到一股目光总是停留在她的脸颊上。 “顾老师，专心一点。”宋清文提醒他。 “哦，好的好的。” 今天的拍摄任务完成了，顾煦安走到宋清文面前，“宋博士，加个微信吧！有什么不懂的地方，我还可以在微信上问你。” 宋清文不由得感觉有些好笑，但还是打开了二维码。“好。” 宋清文率先开口，“今天，谢谢你。” 顾煦安反应过来她说的是哪件事，“没关系，这是我应该做的。” “你真的认为我较真是对的么？” “今天我说的话全部是发自内心的，没有说故意偏向谁。那只是我自己的见解。那不是较真，是严谨。我就是觉得，无论从事什么行业，都应该有严谨务实的态度。” 宋清文有点被他的话打动了，微微一笑，“好，那祝你的演艺生涯能因为你务实的态度更进一步。” “谢谢。” 晚上，顾煦安打开宋清文的朋友圈，里面空空如也。 难道她给我的是小号？还是说，她不爱发朋友圈？ 宋清文又早一步来到拍摄现场，她一眼看到了在人群中专心致志看剧本的顾煦安。 她走上前去，“嗨！顾老师。” 顾煦安抬头，眼中有些惊喜的神情。“宋博士！你来得好早啊！” “既然答应了，就要尽心尽力，把事情做好，就像你说的，严谨。” 拍摄间隙，宋清文又在纸上推公式。 顾煦安拿了瓶水，递给她。“宋博士，你不累吗？又要看着剧组，空闲时间还要推导。” 宋清文推了推眼镜，“累啊，但累并快乐着。每当推出一个公式的时候，就会感觉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得到了相应的回报。” 她的眼神望向内心深处的自己。“有时候，会因为一个点卡住，我做梦都在解决问题。” “那你会感觉生活枯燥乏味吗？” “有点吧，或许，等我对物理的热爱消磨尽了，我就会感到枯燥。” “你这么热爱物理的人，那一天应该永远都不会到来。” 一天的拍摄结束了，黄昏中，太阳把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宋博士。” “嗯？”她还在推公式，甚至都舍不得抬头。 “这两天辛苦你了，我请你吃个饭吧。” 宋清文抬起头，撞见他炽热的目光，不忍心拒绝。“好。” 金黄色的秋意包裹着小城里的每个人，她们漫步在夕阳下，落叶纷飞，像一只只蝴蝶似的。 “宋博士，你说的双缝干涉实验……” “怎么了？” “我只是觉得，好神奇啊。光子像是有思想一般，在未观测和观测时表现不同。” “量子的神奇之处就在这里，它与宏观世界不同，却又相关。” 宋清文放下筷子，一脸严肃。“我们人类只能接受我们所习以为常的事情，一旦有些事违反了常识，我们就会觉得很神奇。” “就像牛顿当初怀疑，为什么苹果会往下落呢？但一般人就会觉得，苹果当然会下落，因为这已经是他们所习惯的事情了。” “原来如此。或许等宏观世界的‘量子理论’逐步成为常识，它就会不再神奇。” 顾煦安的思维开始发散，“这么说的话，观测与不观测会影响结果，也就是说，我睁开眼睛所见到的万物只是万物想让我见到的样子，当我闭上眼睛时，它们都处于一种不确定的状态中。” “可以这么理解。不过目前没人能证实你这个见解。” 他面向宋清文，捂住自己的眼睛。“那你呢？当我不看向你的时候，你处于什么不确定的状态？” 宋清文噗嗤一笑，“如果你问我，那也是‘观测’哦！” 第2章 第 2 章 科学家的戏份拍摄完了，宋清文也不用每天去盯着了，她可以好好地投入到自己的世界里了。 不过，看不到顾煦安的身影，总觉得少点什么似的。 大概是少个人说话吧？ 宋清文不知不觉就走到图书馆里了。算了，正好当散散心了。 她看到一本李清照的词集，踮起脚想伸手去拿，却还差一点点。 一只宽厚的手帮她把那本书拿了下来，顺着那只手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温和舒展的脸。 她还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地看过顾煦安，脸部线条流畅，稍带一点棱角，鼻梁高而挺拔，眼睛是脉脉含情的桃花眼。 她的耳朵不由得泛上点点红晕。 “顾老师？你怎么在这？” “我想来看看书，多了解了解量子方面的知识。这会儿刚好没我的戏份。” 他低头看向宋清文手里的那本词集。“我还以为你每天除了推公式就是编代码呢，没想到，你还喜欢看词集。” “每天都推公式，写代码，是个人就会累的，当然要想办法放松一下。” “我经常在图书馆旁边那棵银杏树下看书，一起吗？” “好啊。” 一只小猫从银杏林里钻出来，蹭蹭宋清文的鞋子。 “你来啦！”语气中掺杂着温柔与惊喜。 她蹲下，轻点小猫的鼻尖，温柔地摸摸小猫的头，然后从包里拿出一根火腿肠，掰成小块，放在手心。 银杏叶落下，地上铺满了一片金黄，在这棵银杏树下，她温柔地抚摸着小猫，让它在自己的手心舔舐着。 风轻轻吹着，吹起她的发丝和衣摆，吹着金黄的叶子不断落下，像一条条金黄的丝带，缓缓落下。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照在她的身上，碎碎点点的光斑让这一刻更加美妙。 没想到，她还有这么温柔的一面。 他们一同坐在银杏树下看书，这一刻，仿佛岁月静好。 又要报告研究进度了。 宋清文讲完进度后，导师慢悠悠地开口了：“你这表达能力，当初是怎么考进来的，还不如本科生。” “那老师，您有什么指导意见吗？” “先把你的表达能力提上去再说吧。” 她叹了口气，看着师兄弟们汇报进度。 无一例外，除了对家境优渥有背景的学生和颜悦色，对待他们，却总是在挑那种看不见的刺。 宋清文已经熟悉了这种日常，但她还是有点累了。 她漫无目的地在校园里闲逛，看着夕阳落山，心里不由得多了几分寂寞。 “宋博士！”顾煦安远远地朝她这边打招呼，手挥得高高的，生怕她看不见。 宋清文闻声，向那边看了一眼，摆了摆手。 顾煦安跑了几步，在她面前停住。 “好巧啊，宋博士。” “嗯。” “你吃晚饭了吗？” “还没呢。” “那……我们一起去吧。” “嗯。” 两人走在铺满叶子的街道上，落叶纷飞，夕阳将这一切都映成了金色。 宋清文拾起一片叶子，在手上仔细打量着。“你说……这片叶子，会有思想吗？” “应该没有吧。但是人们常说落叶归根，或许它是有意识的。” “落叶归根……那它从春天长出来，到秋天落下，又有什么意义呢？” “它可以作为肥料滋润土壤，让明年的树长得更加茁壮。” “是么？那它……愿意吗？” “这个……就要问你手上这片叶子了。” 宋清文仔细看着这片叶子，用手摩挲着它表面被风雨留下的痕迹。 它已经呈棕色了，有些地方也腐烂得只剩叶脉，马上就要和土壤融为一体了。 或许……它是愿意的。 “你说，人也一样么？和叶子相比。” “是吧。人也是一代代托举出来的。” “你说活着有什么意义呢？为什么人人都活着呢？大多数人都做不了什么伟大的事，只是庸庸碌碌，为生活而忙碌奔波。” “也许活着没有什么意义吧。就像这片叶子，它也不知道它为什么要在树干上长出来，又落下。等一个冬天过后，就再也没有它存在的一丁点痕迹了。活着本身就是活着的意义。” 顾煦安觉得她今天说话与平时不大相同，有些感伤。“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 宋清文只是摇了摇头，“没有，我只是有些不明白，我坚持的意义在哪里。” “坚持本身就具有意义，不必拿一个出色的结果来说明坚持的意义，过程本身就是出彩的。” 宋清文深呼一口气，“是啊，过程本身就是有意义的，又何必在乎结果呢！” 她拍拍顾煦安的肩膀，“谢谢你。” 她走到一个小摊前，“老板，要两份鸡蛋灌饼。一份不要辣椒，一份……”她转头看向顾煦安，“你吃辣椒吗？” “嗯。谢谢。” 她递给顾煦安一份，“来，请你了，别嫌寒酸啊，嫌弃就不给你了。” 顾煦安笑了一下，接过鸡蛋灌饼，“怎么会嫌寒酸呢，谁的日子不是这么过的。” 他的手无意间碰到了宋清文的指尖，像是有电流传过来似的。 两个人走在街上，天渐渐黑了下来，周围的各种叫卖声在耳边萦绕，这座小城的烟火气逐渐上升起来。 在宿舍楼下，唐芸跑向宋清文，宋清文张开双臂，等待一个拥抱。 唐芸是她的闺蜜，上完本科后来她上学的城市工作，也没什么起色，没钱租房，就被宋清文收留了，和她住在一起。前些日子出差，这才回来。 两个人抱在了一起。 “你可回来了，知不知道我好担心你啊！” “有什么好担心的？我又不会被拐走。” 唐芸看向顾煦安，“这是谁啊？” “噢，我不是给一个剧组当顾问吗，这是男主角。” 唐芸和顾煦安象征性地打了个招呼，然后两人就回宿舍了。 宋清文问她，“你回来了，怎么没提前说？” 唐芸委屈巴巴，“这还不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嘛！” 她温柔地搂住唐芸，“好啦，我这不是回来了嘛，别担心。” “刚刚那个男生，长得……还挺帅的。” 她俏皮地凑到宋清文耳边，轻声说：“你喜欢这一款？” 宋清文被她说得耳朵泛上红晕，“什么喜不喜欢的？别瞎说！” “别装了，你们俩的眼神一点也不清白！” 自从唐芸回来后，只要自己不上班，就一直跟在宋清文身后。像只小鸡一样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这样的日子，也挺好的。 宋清文正在电脑面前发呆，眼睛直直的。 “文文！”唐芸叫了她一声，她才回过神来。 “想什么呢？” 她拉着宋清文的衣袖，像小孩子一样。“我饿了，先别写了，我们先去吃饭吧。” “好。” 两人打好饭后，正巧看到顾煦安。 宋清文走过去，“顾老师，好巧啊。” 顾煦安回头，“宋博士！” “一起吃吧。”两人异口同声。两个人相视一笑，他们的脸同时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红色。 “现在还在学校拍戏吗？” “是的，所以我们就就近来吃食堂了。” “我说呢，今天食堂人这么多，我和文文排了半天队呢。”唐芸边吃边说着。 “宋博士。” “嗯？”宋清文抬头看他。 他指了指自己的嘴角。 宋清文立马心领神会，用纸巾把嘴角的米粒擦掉了，随后尴尬地冲顾煦安笑笑。 “文文，你明天下午要陪孩子们，对吧？”唐芸说着，又给顾煦安使了个眼神。 顾煦安眨眨眼，意思是他知道了。 “是啊，怎么了？”问出这句话的同时，她就立马明白了唐芸在打什么鬼主意。 “没事，在桃园小区往东一百米，你千万别走错了。” 事到如此，她只能咬着筷子说，“嗯。” 每周六下午宋清文都会抽时间来陪陪孤儿院的孩子们。 宋清文正专心致志地给小朋友讲题。 一抬眼，余光竟瞥见一个身段和顾煦安很相似的人站在窗边。 他还真的来了。 她心里有点喜悦，不过并没有主动找他说话。 宋清文温柔地对小孩说：“这个题会了吗？” 小女孩点点头，“嗯。” “那你给我讲一遍，好不好？” 小女孩把这道题讲了一遍，宋清文眼底尽是温柔和喜悦。 “真棒！来，奖励你一块糖。”她摸了摸小女孩的头。 “谢谢姐姐！” 顾煦安见讲完了题，赶紧走过来和她说话。“宋博士！” 宋清文明知故问：“顾老师，你怎么在这呢？” 顾煦安正努力思索着，想找一个合理的理由。“我……” 宋清文见他绞尽脑汁的样子，不由得觉得很好笑，就帮他想了个理由。“你也时常来看孩子们做题吗？” “啊……对，对。” 顾煦安蹲下来和旁边的小朋友打招呼，又转头看向宋清文，眼神带点笑意：“以前来得少，现在觉得和孩子们相处太开心了。下次要是有空，能不能……带我一起来看孩子们？” “好啊。孩子们正好缺个陪着他们玩的大哥哥呢。” 第3章 第 3 章 两个人在孤儿院里帮忙，直到天黑才吃上饭。 “宋博士，你有什么爱好吗？” “爱好……说不上什么爱好吧，有时我会画画，有时候会看看书。真的累了，我就会追剧，刷抖音。” 顾煦安看着她的眼睛，说：“我觉得你最大的爱好是物理。” 宋清文被看得有些不自在，“那……你有什么爱好吗？” “我喜欢看书，每当我看历史书的时候，总会觉得，先前早就有人把我的感受说出来过了。有人感受过我感受的感受，与他们有一种强烈的共鸣。” “每览昔人兴感之由，若合一契，未尝不临文嗟悼，不能喻之于怀。”宋清文补充道。 他接着说：“历史真的太厚重了，它又承载了多少人的悲欢离合。” “我也觉得，原来我喜欢看电视剧，权谋，我喜欢看身不由己，乱世枭雄，看民不聊生，看本想偏安一隅的人为救天下被逼上那条道路。我想看在封建制度下不屈的灵魂与现实残酷的碰撞。可是后来我才发现，最能符合我心理预期的，是历史。” “我本以为，历史上的每个名人，他们去时也应惊天动地，可是……” 顾煦安接过话头，“可是并非如此，秦始皇统一六国，最后却和臭鱼烂虾呆在一起。齐桓公一匡天下，最后却饿死宫中，67天后才有人收尸。” 宋清文叹了口气，“现实就是如此，命运是最公平的。残酷又无情。谁也不知道自己的生命会断送在什么时候，还能否见到明天升起的太阳。” “所以，我们才要珍惜每一天，把每一天都当作生命中的最后一天去看待。” 宋清文吸了口气，仰起头，看向天花板，“其实……也不必如此。这样活着太累太累了。” “你怎么心如槁木呢？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很多新奇的事物，还有很多美妙的感觉等着你呢。” “我只是觉得，人活这一辈子，太累了，总是有吃不尽的苦，幸福的时刻总是短暂的。你以为过了一个坎，其实后面还有千千万万个坎在等着你。” 顾煦安把手搭在了宋清文的手上，一股温暖的感觉传来，仿佛要将她的心融化。 “抱着对美好的期待，生活就不会很累。我们不是为了一个结果去努力，其实努力的过程就值得欣赏。” 她摇摇头，“生活从不值得期待。那些期待的谎言只是为了让自己在当下的困境中有个希望罢了。可我……却还是一次次地期望……又失望。” “或许你说得对，过程本就是绚烂的。海压竹枝低复举，风吹山角晦还明。” 顾煦安握住她的手，从掌心传来属于他的温度，像一股暖流，想要把她冰冷的心捂热。 “确实，生活总是不尽人意。人们常常有失意之时。如果不开心，古代人会写诗饮酒，现代人可以试着写书放声大喊。因为痛苦总是文学的摇篮。” 这句话把宋清文逗笑了，“确实，痛苦中才能孕育出艺术。” “有时候就是这样，忙点还好，一闲下来，就会想这些有的没的。” “好啦，我要回去了。”宋清文站起来。 她看着顾煦安，他总是能懂她的落寞，也会恰当地安慰她。 “天黑了，顾老师，你也早点回去吧。”她微笑着望向顾煦安。 顾煦安被这样温和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向别处瞟去，“好，再见。” 宋清文径直往外走，留给他一个背影，左手轻轻举起，向他挥了挥手。 宋清文每天都会去图书馆旁的银杏树下坐坐，而顾煦安一有时间，也会来这里转转。 “学校旁边有一个咖啡馆，里面的环境很好，很适合你研究，下次一起去看看吗？”顾煦安问她。 “我不喜欢喝咖啡。因为……太苦了。” “好吧。” “我觉得这里就很好。在大自然里，有鸟鸣，有哗哗的水声和风吹树叶沙沙的声音，抬眼望去，一片金黄，是希望的感觉。”说着，她抬起头，用手挡住刺眼的阳光，但光还是会从指缝中溢过来。 “那下次一起去喝奶茶吧。不喜欢苦的，那就给生活来点甜。” “好啊。”她转头微笑着看向顾煦安，两人离得很近，这样一对视让两个人都有些不自在。 宋清文推导着公式，正到了关键阶段，顾煦安突然靠了过来，她的头在他的臂弯里，一股清冽的气息钻入她的鼻腔。 “怎么了？”她抬头问他。 她轻轻抬眼，眼眸里是流转的星河。 他似乎没预料到她会抬头，眼神里有些错愕，漆黑又深邃。 两人的耳朵上都渐渐染上红晕。 他拿起落在她头上的那片叶子，在她面前晃了晃，“有片叶子落在你头上了。” “哦。”不知道说什么了，她有些害羞，赶紧低下头接着推导。 可是拿起笔，心中一片乱麻，根本不知道该从何写起。 顾煦安也赶紧转过头，他的指尖还残留着她发丝上的香气。 他摩挲着那片叶子，仔细打量着，然后把它夹在他手上的书里了。 宋清文在宿舍里写代码，专心致志。 唐芸把手搭在她肩上，“哎呀，文文，好无聊呀，给我讲讲你们俩发展到哪了？” 耳朵渐渐染上一层红色，她还是装不懂：“什么发展到哪了，谁俩啊？” 唐芸坏笑，“别装了！你和顾煦安啊？平常这么宅的人，怎么天天爱去图书馆坐呢？” 唐芸的话让她有些无言以对。“我……你在家太吵了，打扰我学习。” “叮咚”手机来了一条消息。 顾煦安：“看窗外。” 她走向窗边，向下望去。 夕阳西下，顾煦安站在楼下，看到宋清文往窗边看，努力地向她挥手。 “哎哟，快去吧！人家都来找你了呢！回来别忘记向我报告进度哦！” 宋清文拍了一下她的肩膀，“闭上嘴。” 宋清文走到楼下。 “你怎么来了？” “今天奶茶店打折了，第二杯半价，一起去吗？” 宋清文有些无语，但又感觉他找的理由有些好笑。“我都下来了，你说呢？” 不过她确实是个节俭的人。 宋清文吸了一口奶茶，“好甜啊，五分糖也很甜。” 顾煦安抬起头，微笑着看向她，“好甜？” 两个人瞬间反应过来，双双害羞地低下头喝奶茶。 宋清文：“有时候，我会想，我要努力赚钱，等我三四十岁，攒够了钱，就去农村买下一处宅子，在那里定居，看花谢花开，云卷云舒。最好，有山有水，还没有蛇。” “我就知道，没人会喜欢一直高负苛的工作。” “谁会喜欢呢？虽然热爱，可它也是工作，工作不等于生活。住在那样的地方，想想就觉得很开心。” “我也想过，等我有钱了，就去游山玩水，把世界都逛上一圈，再也不管生活中的破事了。现在想想，我都已经快要忘记了我曾经的理想。” 宋清文叹了口气，“向之所欣，俯仰之间，已为陈迹。” 顾煦安说：“观我旧往，同我仰春。” 宋清文举起奶茶杯，“来，干杯。” 两人碰杯，像是遇到知己似的。 “宋博士，我……要走了。” 她用吸管拨弄着奶茶，突然停了下来。“嗯？” “这部短剧拍完了，我要去别的剧组了。” 她轻轻咬着吸管，“好，再见。” 他故作轻松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没关系，我还是在这个城市，只是不在这个大学了。毕竟我只能拍小短剧。” 她并没有抬头看他，只是说：“噢。” 她还是憋不住，说了出来。“如果……” “如果……” 两人异口同声。 顾煦安开口，“如果我还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继续请教你吗？” 她没说话，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闷闷地发出一声，“嗯。” 顾煦安把她送到宿舍楼下，她爬上楼之后，从窗户向外看。 顾煦安依然站在那儿，向她挥挥手。 她也微笑着朝窗外挥了挥手。 望着顾煦安的远去的身影，他仿佛与漆黑的夜幕融为了一体。 第4章 第 4 章 宋清文把耗时一个月设计的实验方案拿给导师。 他瞥了一眼，“方向完全错了，缺乏最基本的科学素养。” 宋清文刚想解释，“导师，这个方案我……” “我不要过程，我只要结果。” 宋清文拿着文件走了。 又是一个周六。 今天会见到他吗？宋清文这样想着。 今年下了第一场初雪。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她走在雪地上，靴子踩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她抬起手，雪花就落在她的掌心，渐渐消失。 大自然就是这么神奇，可以凭空造出这么小巧精致的东西。 她来到了孤儿院，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她盘起了头发，外面的冷空气让她的脸颊上多了几分自然的粉红，头发上还夹杂着未化的雪花。看起来格外温柔动人。 顾煦安正和小朋友们玩游戏。 她就在一旁静静看着，不知不觉间露出微笑。双手捂住嘴，用嘴哈气让手变得暖一点。 顾煦安走到她身边，刚想开口。 身后的小朋友先说话了。“姐姐你来啦！” “对呀！”她用手揽住两个小孩，“想我吗？” “嗯！姐姐你的手冷不冷？我帮你暖。” “没事，姐姐不冷，你们也要注意保暖哦！” “宋博士，好久不见。”他伸出手。 宋清文把手放在他的掌心，自然地握了握手。“好久不见。” 两个人的眼眸里流转着这些日子的思念与重逢的喜悦。 身后的小朋友乱说话，“我知道我知道，这叫‘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他又拉着宋清文的手说，“宋姐姐，我说的对吗？” 她用手点了点他的额头，眉头微微皱起，“小鬼。” 她和顾煦安两人害羞地低下头浅笑。 他把一杯奶茶递给宋清文，“你爱喝的，上次五分糖太甜了，这次是三分糖，试试怎么样。” 她接过奶茶，手上感觉热热的，暖暖的，把寒意都驱散开了。“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来？” “你不会让她们失望的，不是吗？” 她点点头，有些欣慰。 她喝了一小口，一股暖流直接从嗓子眼到了肚子里，胃里也变得暖暖的，甜度适中。 “三分糖刚刚好。” 宋清文抬起头，向他使了个眼神，意思是她先去教小朋友。 顾煦安闭上眼睛，温柔地点点头。 顾煦安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在黑板上讲课，小朋友们乖乖地坐着，眼睛里全是对知识的渴望。 宋清文走到他面前，“出去转转？” “好。” 树干上都光秃秃的，那些叶子也完成了使命，全部变成了养料。 腊梅开了，是这白色天地中唯一的一抹红，为这白白的雪景点缀一般。白雪落在血红的梅花上，别有一番韵味。 宋清文说：“今年的梅花开得很早。” “今年冷得比较早吧，又这么早就下了雪。” “梅花香自苦寒来。”她把枝头压低，凑过去闻，“真的好香，很清新的香气。” “你也是。” 宋清文没有明白他的意思，转头看向他。“嗯？” 他踩上宋清文的脚印，一步一印，“你和梅花一样，在风雪中从不低头，终究会散发出清新的香气。” “小顾老师，你也一样。” 虽然从未了解过彼此的生活，但谁又是一帆风顺呢？ 趁顾煦安愣在原地，宋清文从地上团了个雪球，向他投去。 顾煦安被投中之后反应过来，也团了个雪球向他投去。 “顾老师，我错了！哈哈哈！” “哈哈！现在说晚了！” 小朋友们在窗户里扒出头去，“他们俩去玩居然不带我们！” 孩子们也加入了这场打雪仗。几个人玩得不亦乐乎。 这个充满欢乐与童真的地方，是宋清文和顾煦安可以展现自己真实童心的地方，就像一个避难所。 两个人走在街上，夕阳映得白雪也熠熠生辉，还有烤红薯，糖炒栗子的叫卖声。偶尔还能看到小孩子在大门口堆的雪人。 顾煦安问她，“你吃烤红薯吗？” 她摇了摇头，“太大了，我自己吃不完。” “我们俩买一个吧。” “好。” 烤红薯上冒出热气，是这冰天雪地里的一点点温暖。 顾煦安把红薯掰成两半，分给了她比较大的一半。 烤红薯吃进嘴里，很甜，很糯，很暖。 宋清文正在电脑面前写实验方案。 唐芸拿着手机跑了过来。“不得了啊，文文！” “怎么了？大惊小怪的。”宋清文把头转向她。 “顾煦安的新剧火了，大家都在嗑他和程颂的cp呢。喏，你看。”她把手机放在宋清文面前。 宋清文打趣道，“是挺有cp感的哈。” “什么cp不cp的，”她捧起宋清文的脸，有点忧愁，“文文啊，你可怎么办啊。” “我？该怎么办怎么办呗。实在不行凉拌。” “我真服了你了。天塌下来都有你的嘴顶着。” 宋清文叹了口气，揉了揉酸痛的太阳穴，“我没有资格去干预他的生活。” 话虽如此，宋清文写完一部分后还是打开了热搜。 抖音片段上cp感满满，是宋清文自己都会嗑起来的程度。 “导师，我又换了个实验方案，您看下怎么样？” “这个实验方案不错。不错不错。”他边说边拍着宋清文的肩膀。 “清文啊，在我教的学生里，你是最有能力的。我知道，你也一直想要有一番作为。” “你那些师弟师妹们能力不如你，所以那些课题就给她们了，你自己找课题吧，我相信你能做好。” “老师……我不……” “好，就这么决定了。” 宋清文拿着文件气呼呼地走了。 就知道给我找事，天天还挺会说好话的。 小师妹拿着文件进去了，冲宋清文友好地笑了笑。 宋清文礼貌地点了点头。 身后传来两人说话的声音。 “导师，我这儿有个地方不明白……” “这儿啊……” “哇，好清奇的思路啊！我怎么没想到呢？” 宋清文苦笑，在这方面，她真的学不来。 宋清文仰头望向金黄色的落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又是一个周六下午。 顾煦安在门口等她。 “你喜欢的，奶茶三分糖。”他把买好的奶茶递给她。 宋清文接奶茶的时候有意避开和他触碰。 “谢谢。” 宋清文顿了顿，“最近，怎么样？” “还好。” “听说……你的新剧火了，恭喜啊。” 顾煦安看向宋清文，她的眼神有些躲闪。 他郑重道，“我们只是合作。” “你们，你和谁？”宋清文故意露出疑惑的表情，眉头微皱。心里有一丝丝喜悦。 他一字一顿，“我和程颂。” “程颂是谁啊？” “原来你这么忙吗，连热搜都没空看呢。” “我……没空，不太了解。”她赶紧把头撇向一边。 顾煦安微笑着，“你说没空就没空吧。” 宋清文站在窗边，看着窗外萧瑟的秋意，不想装了。 “王阳明说，你未看此花时，此花与汝心同归于寂；你来看此花时，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是不是我不看你，你就一直处于不确定的状态？” 顾煦安和她一同看向窗外，有几个孩童在嬉戏玩乐。 “也许吧，但是今天你看到了，此刻变成了唯一且确定的一刻，是万千可能里的一种。” 她扭头看向顾煦安，“那你说，是睁开眼看好，还是不看比较好？” “姐姐姐姐，走，我们一起去玩啊！”一个小女孩过来拉宋清文的手。 她宠溺地刮了刮小女孩的鼻尖，“好，一起去玩。” 她给了顾煦安一个眼神，顾煦安温柔地点了点头。 顾煦安温柔地看着宋清文和小孩子玩闹的场面，这一刻，仿佛她不是博士，只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孩子。 宋清文一晃眼，就见不到顾煦安的身影了。 宋清文看了看手表，拿起包准备走了，这时，一杯红糖水递了过来。 她顺着这杯水望去，看到了他俊朗的面容。 “我见你肚子不太舒服。” “谢……谢谢，我还以为你走了呢。”她接过红糖水，抿了一小口，一股暖暖的感觉从嗓子眼流向肚子，感觉自己的心也要被融化了。 “没有。” “你要走了吗？”顾煦安问她。 “嗯。” “我……送你吧。”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吧。你现在火了，如果被拍到就麻烦大了。” “好，那你路上小心。” “嗯。” 快走到门口时，宋清文回头，正对着他的目光，“顾老师，你也早点回去吧。” 面对突如其来的对视，顾煦安有些不自在，但还是点点头，“好。” 看着他乖乖点头的样子，宋清文转过头去，偷偷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