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渣后,和前夫的徒弟HE了》 1、第 1 章 “白今瑶,我的东西你也敢偷?”张熹微怒气冲冲地踹开门,扬鞭就朝白今瑶身上抽去。 谁知,白今瑶竟不躲不避,直挺挺地受了这一鞭。 从脖颈到腰侧顿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的鞭痕,还割破了白皙脸颊。 鲜血滚落。 白今瑶吃痛得双眼一红,却不辩不争地倏地跪在张熹微的面前,“师娘,是弟子的错,弟子甘愿受罚绝无怨言。” 张熹微见她楚楚可怜的模样就来气“你每次都是这般,明明自己做错事,却一副天下人都错了的鬼样子。” “师娘,你说得都对,是弟子的错。”白今瑶双掌撑地,额头重重磕在冷硬的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是弟子不该未经允许动了你的东西……”她声音哽咽,姿态卑微到了尘埃里,任谁看了都会心生怜惜。 “认错有什么用?”张熹微只觉得一口灼热的气血直冲喉头,眼前阵阵发黑,她强忍着几乎要撕裂胸膛的怒意,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把定魂幽昙……还给我!” 她费尽千难万险四处寻找天材地宝,不仅险些被守护的异兽撕碎,中了禁制差点魂飞魄散,才终于凑齐了制作九转固神丹的材料,而定魂幽昙便是其中最重要的主药。 这是救治她父亲,对抗那不断侵蚀神识的恶煞之气的唯一希望。 白今瑶却只磕头:“师娘……对不起……对不起。” 张熹微一把揪住她的领子,强行将她提起来“我不要你的道歉,我只要定魂幽昙。” 血水从白今瑶脸颊滚落,她双眼通红哽咽地说道:“……对不起……师娘……定魂幽昙已经……没了。” “你说什么?”张熹微如遭雷击,她的大脑刹那间一片空白,直到好几息之后才缓缓问道“你把定魂幽昙做什么了?” 白今瑶却怎么样都不肯交代,只是倔强地道歉:“对不起师娘……都是弟子的错……” 没了定魂幽昙她怎么救父亲? “你真的该死。”这一刻,张熹微气红了眼。 将白今瑶重重地扔到地上,逍遥鞭毫不客气地朝她身上抽去。 “告诉我,定魂幽昙在何处?” “啊……”白今瑶痛得顿时惨叫一声。 见张熹微杀气腾腾,有女弟子脸上煞白地冲上前说道:“师娘……定魂幽昙……给桑师弟了。” “桑昊玉?”张熹微动作一僵,不可置信地问道“他不过被邪祟侵袭,并无性命危险,你竟然……把定魂幽昙给他用了?” 女弟子连忙解释道:“师娘,白师妹也是看桑师弟情况危机……” 张熹微怒急攻心,几欲站不稳,一鞭子抽到白今瑶的身上“你要做好人,却要拿我千难万险摘的灵草去做,你到底把自己当个什么东西?” “师娘,师娘……”白今瑶强撑着坐起身,近乎跪爬到张熹微面前,“……你是我们的师娘,你那么厉害,定魂……定魂幽昙可以再摘,可……可桑师兄的性命拖不得……他……他也是你的弟子啊……时间。” 此时此刻居然还说得如此冠冕堂皇地绑架她。 那她父亲的性命就拖得? “我就应该早点杀了你这个害人精!”张熹微双眼赤红,气的浑身都在颤抖。 她抬脚一脚踹开白今瑶,手腕一翻高高扬起手中的长鞭。 “住手。”“张熹微,你敢。” 两道暴怒的喝声如同惊雷般炸响。 就在那凌厉的鞭梢即将触及白今瑶的刹那,化神初期的威压直接砸向张熹微,悍然地将她掀飞出去,她像断线风筝,额角撞在冰冷的石阶上,鲜血瞬间流淌下来。 两道身影齐刷刷地挡在了白今瑶身前。 顾重九和桑昊玉同时赶到。 “白师妹你怎么样?”桑昊玉小心翼翼地扶起白今瑶,一脸心痛地问道。 顾重九回头,看着白今瑶身上血淋淋的鞭痕,怒意瞬间登喉。 “你这个毒妇!”顾重九一脸厌恶地盯着刚站起身的张熹微“你竟敢在宗门内行凶,对一个小辈下此毒手,你还有没有半点为人师母的样子?” 背后,桑昊玉盯了眼张熹微,眼里很快地闪过一丝极浓的杀意。 张熹微抬手抹了抹额头的温热,看见指尖鲜艳的鲜血,她冷笑一声“你连发生什么事都不问,就急着去维护她?” “顾重九你可真的是一个好师尊。” “一个和自己弟子滚到一起的好师尊!” 白今瑶更是猛地抬起头,脸上血色尽褪,那双含泪的眸子里飞快地闪过一丝真正的惊慌,她失声尖叫:“师娘,我敬您如母你怎能如此污蔑师尊与弟子……” “张、熹、微。”盯着她,顾重九厌恶几乎是达到了顶峰,“我念在夫妻情分对你一忍再忍,你却变本加厉,你不仅自己心思龌龊,如今竟敢编造如此不堪的谣言,毁一个弟子的名节,你真的是让人作呕。” “我令人作呕?”张熹微眼中闪过一抹痛恨“白今瑶偷我定魂幽昙,我就算是杀了她也是死有余辜!你竟还维护这样一个人品低劣的小偷。” 桑昊玉白今瑶更紧地护在身后,压着愤怒说道:“定魂幽昙是弟子服用,师娘若是有气便朝我发泄,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为何要一味为难白师妹?” “为难她?哈哈哈……”张熹微气极反笑,“一个偷我灵药,毁我父亲生机;一个用了灵药现在还要在这里扮无辜,一个是非不分的东西;一丘之貉,你们都该死。” 她怒急,直接执鞭朝顾重九身上抽去。 “冥顽不灵,你真是让人厌恶至极。”顾重九眼中寒光乍现,心中对她最后一点耐心也消耗殆尽,手中长剑已然出鞘。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张熹微前冲的动作戛然而止。 她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那柄熟悉的长剑,正稳稳地插在自己的左肩之上。 鲜血,迅速涌出,染红了她素色的衣衫。 张熹微缓缓抬起头,看向近在咫尺的顾重九冰冷的目光。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温热的鲜血不断从嘴角溢出。 下一瞬,顾重九面无表情地将剑抽出。 鲜血喷涌。 她踉跄着倒退数步,用未受伤的右手死死捂住肩膀。 可那鲜血还是如同小溪般从指缝间不断淌下,在她身下汇聚成一滩刺目的鲜红。 他为了护着另一个女人,对她出剑? 顾重九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张熹微,这是最后一次,若你再敢对今瑶出手,休怪我剑下无情。” 转眼,便是火光冲天,太一宗山门之前断壁残垣,鲜血四处飞溅。 曾经熟悉的亭台楼阁在法术的轰鸣中崩塌,凄厉的惨叫与兵刃交击声不绝于耳,往日仙气缭绕祥和的宗门胜地,此刻已沦为修罗屠场。 刀光剑影间,张熹微看着父亲道袍染血,发丝散乱,如同怒目金刚,死死护在宗门最后的核心大殿前。 “顾重九,桑昊玉尔等欺人太甚。”张宗正声音悲愤怒急。 回应他的,是桑昊玉狠辣无情的话:“张宗正,教女无方纵女行凶,屡次加害我玄清宗弟子,罪不容诛!” 一个接一个,张熹微只能像废物一样看着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在她眼前倒下,战死。 而她,什么都做不了。 直到“噗嗤”一声,利刃穿透血肉的闷响,让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下来。 张宗正缓缓低头,看着顾重九的长剑贯穿自己的身体,他艰难地转过头,目光穿越混乱的战场,落在了远处石阶上,泪流满面的女儿身上。 那目光里,没有责怪,只有无尽的不甘与……诀别。 “阿……翡……”他张了张嘴,最终,带着憾恨,身躯缓缓倒下,再无声息。 父亲死了。 师兄师弟们……都死了。 太一宗……完了。 因为她招惹了白今瑶,引来了这两条疯狗。 就在这时,一股诡异的热流突然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带来一阵阵难言的空虚和燥热。 是媚毒,在她修为尽废之际,再次发作了。 顾重九显然也察觉到了她的异样。他面无表情地解决了最后一个负隅顽抗的太一宗长老,缓缓走到张熹微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如同在看一堆令人作呕的垃圾。 “既然你这么喜欢争风吃醋,自甘堕落……”他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那我便成全你。” 他弯下腰,拎起她,将她如同扔垃圾一般,抛向了不远处的散修。 “赏给你们了。”顾重九的声音淡漠无比,仿佛只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杂物。 张熹微只能崩溃地看着那几个面容猥琐的散修,一步步朝她逼近。 —- “啊!” 张熹微狼狈地大口喘着粗气,猛地从噩梦中睁开眼。 她立刻被寒池冻得狠狠打了个哆嗦,双手下意识地想要抱住自己,结果坐着的石台太滑,她险些整个人滑入寒池里。 手忙脚乱中连喝了两口刺骨的洗澡水,才打着哆嗦堪堪抓住寒池边缘坐稳。 她抬手揩了揩脸上的冰水。 “夫人……夫人,你可有事?”外面便响起侍女的声音“可要奴婢进来……” 张熹微正要开口让她进来,身子却突然涌入一阵古怪的热潮,她呻吟一声,趴在寒池边缘,狼狈地咬住牙。 “夫人……”碧清没听到回应,声音愈发焦急,可没有张熹微的命令,她哪里敢进去。 热潮来势汹汹,在张熹微经脉里肆意冲撞,如不是这千年寒池的寒气压制,她势必得爆体而亡。 等她终于熬过这极寒极热的折磨,宛如脱了一层皮。 她浑身瘫软地趴在寒池的石台上,等不那么狼狈后才让碧清进来。 打着哆嗦进来寒池,穿过缭绕的雾气,待到看清张熹微此刻的模样时,眼眶顿时就红了。 她从小就服侍在张熹微的身边,从没见自己主子如此狼狈过。 “姑爷为何就能如此狠心?”碧清狠狠地揉了揉眼睛,一边麻利地更衣,一边愤愤骂道“明知道夫人你今夜毒药发作,要受万般痛苦折磨,姑爷还偏生要这几日出门,上次也是,这次也是……他分明……分明……” 碧清说不下去,气得眼泪直掉。 张熹微几乎全身靠在碧清的身上才能勉强行动,她没有力气说话,只是对碧清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这逍遥绝号称世界无药可解的媚毒,但只要双修便能解。 可顾重九不愿意与她双修,尽管他们已经定下契约,成了婚。 她是他明谋正取的妻子,他是她的昭告天下的丈夫。 “可是夫人,这毒虽然能靠寒池压制。”碧清又心痛又气不过“这可是千年寒池,寒气侵入经脉肺腑,再难根除……如此重伤你的身子根基,届时……如何怀小主子?” 这逍遥绝已是第二次发作,第一次顾重九早早离开宗门,丢下张熹微一个人硬抗,那时候她想不通为什么,找他大闹一场。 而如今,做完那两个梦的她知道了。 怀什么孩子? 自始至终,顾重九从未爱过她一分,更从没想过要和她有一个孩子。 她张熹微甚至只是一个替身。 如果那梦是真实的,那么明日天一亮,顾重九就会带着他白月光的孩子回来,收入门下仔细疼爱,甚至会为了白今瑶而联手桑昊玉,灭了她父亲的宗门,将她父亲一剑穿心。 可真冷。 张熹微紧了紧身上的大氅,深夜和碧清两人走在九曲回廊。 秋寒蝉寂,一片寂寥。 脚步声就显得格外清楚。 内门有门禁,能在这样的时间出入行走的多半是值夜弟子。 张熹微咬牙放开碧清,拢着大氅端正身子。 她步履平稳,如果不是脸颊白如金纸毫无血色,看不出丝毫异常。 终于回到翠微宫。 她躺上榻,开始回忆那两个真实的梦。 第一个梦里,她梦到一个叫谢妄的弟子拼命救同门,被惨遭背叛堕入魔道,却又凭借各种机缘修为越来越强,将曾经背叛过他的人全都踩到脚下。 而女主白今瑶是顾重九白月光的女儿,为了阻止她和入魔的谢妄在一起,爱上她的顾重九无数次从中作梗,最后死在谢妄的剑下。 而她张熹微不甘自己被当做替身嫉妒顾重九对白今瑶的保护和爱意,想尽千方百计想弄死白今瑶。 以至于顾重九对她厌恶至极,为了保护白今瑶,他亲手断了她的筋脉将她永远囚禁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 她死后,尸体被一方草席草草掩埋,连个像样的棺材都没有。 顾重九连看也未曾看她一眼。 而让人意外的是,她死后的某日,那魔头谢妄竟然带着一壶她最爱的梅酿,在她坟头上了一炷香。 第二个梦就更过分了。 男主也是顾重九的徒弟,叫做桑昊玉,鬼使神差的,他获得了无数天材地宝,而在上个梦里,这些原本都是属于谢妄的。 女主依然是白今瑶,只是她不止喜欢桑昊玉,也爱上顾重九,还有其他什么宗门的大师兄。 总之她见一个爱一个,见一个人滚一次床单。 而她张熹微身中无解的媚毒,顾重九却连为她解毒都不愿意。 她气愤发疯,各种和白今瑶作对,惹得桑昊玉和顾重九两人联手屠了她父亲的宗门,顾重九甚至亲手将媚毒发作的她扔给了路人甲们享用…… 可以说死状极其凄惨了。 凄惨到张熹微……笑了。 两个梦她都只是个推动剧情的炮灰配角,不仅自己下场凄惨还害得父亲和宗门弟子被无辜牵连,她贡献了这么多,却连上桌都不配。 第二日一大早,就有侍女急急慌慌地来见她。 那是她留在顾重九宫殿里的侍女,一旦他有任何事情都得来给她通禀。 “夫人,姑爷一大早便带了一位名为白今瑶的少女回来,说是要收为徒弟。”侍女恭恭敬敬地说道。 碧清心口一紧,立刻朝张熹微看去。 生怕她像往日那般大发雷霆,气坏身子。 而这次,张熹微的反应出乎意料碧清意料,她只是懒散地说了句“知道了。” 甚至在侍女转身退下时,还说了句“以后你就留在翠微宫,不用再去玉清宫了。” 侍女震惊地差点同手同脚地走出去。 张熹洗漱完,让碧清给她画了桃花妆。 看着镜子里贴着桃花花钿的自己,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眼角的那粒泪痣。 “夫人,今日穿这套如何?”得知她不顾一身伤痛要去找顾重九,碧清心里不满,却还是强忍着为她挑选衣裳。 她拿了一套月牙白的齐胸襦裙,搭配了白底绣金的大袖衫。 见张熹微盯着衣衫不说话,她赶紧又从衣柜里拿出一套月牙白的衣衫,问道“那这套怎么样?姑爷也喜欢你穿这套。” 张熹微翘着唇角笑了笑,说道:“去把我那套冰绡海棠裙拿出来。” “啊?”碧清愣了愣,犹豫地说道“那套裙子,夫人你许久没穿过了。” 是啊。 没有认识顾重九之前,她最爱的便是张扬鲜艳的裙衫。 可是顾重九说他不喜欢如此艳丽的颜色。 于是为了讨好他,换成了寡淡的月牙白。 她还记得,顾重九第一次见到她穿白色长裙时脸上恍惚的神情,那一天就连说话都对她温柔了许多。 所以尝到甜头的她,将所爱的裙衫全都束之高阁,将自己改头换面恨不能否定曾经的一切,只为了得到顾重九的爱。 “夫人,你真的太美了。”时隔几年,再次看到张熹微穿上这般鲜艳明媚的裙衫,碧清依旧忍不住感叹道。 这条裙子如晨光中带着露水的海棠花瓣,浅粉为底,下配一条月白色百迭裙,裙摆处自下而上渐变晕染开同样的浅粉,仿佛裙裾扫过初放的海棠枝头,沾染了春色。 “以后不用再叫我夫人了。”张熹微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满意地说道“从现在开始叫我小姐。” 不管碧清震惊的表情,张熹微已经率先朝门外走去。 经过昨晚的折磨她的确此时依然难受,但……她真的一刻也躺不下去。 她必须得亲眼去看看顾重九带回来的那位女子。 她要确定她的人生是不是真的会如梦里那般发展。 张熹微还没走到玉清宫,就有人通知了顾重九。 知道她吃飞醋又来胡搅蛮缠,顾重九不耐地皱着眉,想也没想地说道:“让弟子拦下她。” 以往张熹微碍于自己的温柔人设,被弟子拦下便拦下了。 可此时她没那心情,斜睨了一眼身后的苏姑姑交代道:“弄走。” 苏姑姑只是诧异了一秒,便隔空出了两掌。 轻易将两个守门弟子送走了老远。 没了阻碍,张熹微带着人直奔后院。 结果刚绕过大殿,走下后院阶梯,顾重九高大的身影便从房间走了出来。 他拂袖,关上身后的门,斥问道:“张熹微,你又要闹什么?” 他青衣黑发,冷眉冷眼,没有一丝温情,一点也不像是看着自己的妻子,更像是看着什么厌恶之人。 2、第 2 章 张熹微冷笑了一声,反问道:“怎么,我还什么都没做,你就这么急着给我扣帽子?”她说着,慢悠悠地盯了眼顾重九身后紧闭的房门“难不成是你做贼心虚,所以,倒打一耙?” 她说这话,意有所指得十分明显。 顾重九却分毫不退地说道:“不要胡搅蛮缠,今日我不想与你争吵。” 他一贯对她没有几分耐心。 所以成婚到现在她和他还分开住在不同的宫殿,连见一面都要走上半天。 更别提现在,白月光的女儿正在房间里面等着他。 自然恨不得她快点识趣的滚。 “我也不想与你吵。”张熹微好脾气地说道。 顾重九却根本不相信,眉头一拧地问道:“你又想做什么?” 这次,张熹微没说话。 而是一步步径直朝顾重九走去。 行走间衣袂飘拂,秋日鲜亮的日头却压不住她身上飘动的霞绯,像流动的云像舒卷的晨雾,裙摆上绣着疏落的缠枝海棠,用的是比底色更沉静一分的桃粉丝线,在她行走间,华光流转。 惹眼之极。 顾重九终于察觉到那里不对了。 她今日没有穿一贯的白色裙衫。 眉眼间也不见了温婉。 他下意识地眯了眯眼。 顾重九很高,此时又站在台阶之上,张熹微不喜这个身高差。 提着裙摆一步步走上台阶,一直走到屋檐下,不经意地拉开了与他的距离。 看着两人此时的距离,顾重九没说话。 张熹微挑眉盯着他,问道:“顾重九,如今你既然要收弟子,那是不是也应该先见见我这个师、娘?” 她的语气平缓,似乎真的不是要来吵架,顾重九也放缓了语气说道:“理应如此,只是她此时有伤在身,等她伤好,我自然会让她先行拜见你。” 盯着顾重九,张熹微难免会想起昨夜的梦。 这个男人真的会为了保护白今瑶断她筋脉,将她囚禁至死。 而她决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若我说,我就要现在立刻马上见她呢?”她丝毫不退地问道。 “张熹微!”他语气一重,警告道。明显丧失了最后一点耐心。 “怎么了,这就心痛上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是你什么小情人呢!”她的语气说不出的冷嘲热讽。 顾重九表情一变“如此恶意揣度,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这就受不了了?”张熹微冷笑一声“新来的弟子该住在何处,还用我来告诉你?她不过是一个毫不相干的女弟子,受了一点伤,你便迫不及待地将人接进你的屋子,这要是传出去……宗门上下,会如何议论你们?” “荒谬!”顾重九面色一沉,周身气息如同骤然凝了一层寒霜“她伤势沉重,需得立刻治疗,事急从权岂容你在此妄加揣测,污人清白!” “疗伤?”张熹微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大笑一声“她是你什么人?金贵到非得要你亲自照料不可?我今天偏要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伤,能让你顾重九如此破例!” 话音未落,她手腕一翻,一道赤红色的长鞭如同毒蛇般自她袖中窜出,鞭身缠绕着灼热的气息,带着噼啪作响的爆鸣声,毫不留情地朝着紧闭的门扉狠狠抽去! 这一鞭若是落下,别说木门,便是岩石也得崩裂开来。 “你敢!”顾重九眸中寒光乍现。 他身形一动,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瞬间挡在门前。面对那呼啸而来的赤焰鞭,他甚至未曾拔剑,只并指如剑,一道灵气精准地点向鞭梢! 灵力与长鞭悍然相撞,发出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之声后,长鞭瞬间被震开。 力量的剧烈对冲后反弹出一道余波,毫不留情地擦着张熹微的手腕掠过! 长鞭落地,袖口碎裂。 张熹微猛地缩回手,踉跄后退,只见青紫交错的手腕上,赫然出现一道鲜红的血痕。 她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腕,又猛地抬头看向顾重九,眼中的怒火如同被冰水浇灭,只剩下震惊。 顾重九也是一怔,似是没想到会伤她。 见张熹微受伤,苏姑姑脸色大变,立刻挡在她的面前,毫不犹豫地拔剑指向顾重九。 “好,很好!”张熹微气笑了,将苏姑姑拉到身后,五指一抓,重新将地上的鞭子握在手中。 她用鞭柄指着顾重九,一滴滴血水顺着她青紫的手臂掉落“今日除非你杀了我,否则,哪怕我毁了你这玉清宫,你藏的人我也一定要见到。” 她说着,鞭子已灌注了灵力,再次重重地朝顾重九身后的屋子狠狠抽去。 “张熹微,你真的是嫉妒成性,无可救药!”顾重九的愧疚顷刻烟消云散,他满脸怒意地拔剑,一道凌厉的剑气毫不留情地朝长鞭撞去。 张熹微天生筋脉异常,砸了无数灵丹妙药也不过才区区金丹初期。 而顾重九天之骄子天赋异禀,修为高了她足足两个大境界,不拔剑都能轻易伤她。 所以看到他竟然拔剑,苏姑姑紧张的立刻飞身挡到张熹微的前面。 张熹微趁机退后数步,手中顷刻间出现一枚紫电缭绕、散发着毁灭气息的五雷符。 “张熹微!”顾重九瞥见那符箓,脸色一瞬间冷得骇人,他一边格开苏姑姑,一道蕴含着凛冽杀意的剑气已毫不犹豫地朝张熹微持符的手腕激射而去。 意图再明显不过——阻止她,甚至不惜伤她。 然而,张熹微根本不在意那直扑面门的攻击。 命运敢不给她活路,那她就要生生劈开一条。 今日,她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全身灵力疯狂灌入符中,猛地朝顾重九身后的房屋掷去! “轰。”震耳欲聋的巨响炸开,刺目的雷光爆闪的一瞬间,顾重九那道凌厉的剑气也到了张熹微面前。 以张熹微的修为根本无法躲开。 顾重九根本不在意,他甚至没空看她一眼,在五雷符炸响的刹那,他已本能地不顾一切地旋身扑向屋里的床榻。 周身灵力暴涨,化作一道厚重的冰墙,死死护住怀抱里的女子,将爆炸的余波尽数挡下。 张熹微闷哼一声,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向后跌去。 “小姐!”苏姑姑脸色大变,惊呼着飞身接住了张熹微。 两人还未站稳身形, 张熹微身体一颤,一口鲜血猛地喷出,顷刻染红了胸前的衣襟。 “小姐……小姐……”碧清见状,吓得立刻扑了过来。 确认怀抱里的女子毫发无损后,顾重九猛地抬头,看向正勉强以鞭撑地摇摇晃晃站起来的张熹微。 “张熹微”滔天的怒火混合着后怕吞噬了顾重九,他的眼神里没有对自己妻子的半分担忧,只余冰冷的厌恶“你如此善妒狭隘简直不可理喻,今日,你若再敢往前一步,我必不会再手下留情!” 顾重九的话语落下,空气仿佛都被冻裂,连远处隐匿气息的弟子都觉胆寒。 然而,预想中的崩溃或疯狂并未出现在张熹微脸上。 她盯着顾重九护在怀里的女子,看着那和梦境里一模一样的脸。 想起被顾重九废掉筋脉囚禁至死的自己,想起媚毒发作被扔给路人甲们享用至死的自己。 她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来,起初是压抑的轻笑,随即笑声越来越大,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唇边又滚出殷红的了鲜血…… 噫~ 她被自己提前准备的血包腥得想吐,没受伤都要被熏出重伤了。 简而言之……她快要演不下去了。 “小姐小姐……”这时,扶着她的碧清担忧又愤怒地看向顾重九“姑爷……我家小姐才是你明谋正取的妻子。你……你如何能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外人,这样伤她?” “放肆。”顾重九眯了眯眼,眼中的冷意几欲压不住“我玉清宫之事岂能容你一个侍女来颠倒黑白……” “顾重九!”张熹微倏地打断了他,她抬起青紫交错沾满鲜血的手臂拂了拂落到脸颊的发丝“既然你这玉清宫容不下我这个外人,行,那我走,方便你跟她以师徒名义,私底下卿卿我我一辈子!” “你……”顾重九怒目,话没说完就被张熹微强行打断。 “顾重九你最好有种,永远别来找我!” 张熹微放下狠话转身就走,步履虚浮地扶着胸口,看起来伤心欲绝至极。 “小姐……小姐你慢点。”碧清狠狠揉了揉眼睛,忙不迭地跟上。 直一群人离开玉清宫,顾重九将白今瑶重新安置好,沉身对身后的大弟子吩咐道:“派人好好守着,务必不能让任何人惊扰。” “可……师娘若是再来……”苏元正犹豫地看向顾重九。 想到她离开时说的那些话,顾重九笃定地说道:“以她的性子,近日必不可能再来胡搅蛮缠。” 不一会儿,有弟子向顾重九禀告。 “师尊,师娘带着所有侍女,离开了翠微宫。” “嗯。”顾重九不甚在意。 她每次一生气就要放话威胁回太一宗。 不过就是逼他去找她。 这次他绝不会如她所愿。 她是该好好冷静冷静,仔细想想自己做了什么事。 直到替白今瑶梳理了筋脉,亲手喂她喝了汤药。 见她面色变得红润了不少,顾重九这才放下心,掖了掖被子,起身离开。 “哥哥……”一只白皙的手虚虚抓住了他的袖袍。 顾重九看着白今瑶,温言说道:“你好好歇息,别的不要多想,你如今在玄清宗,很安全。” “多谢……哥哥!”白今瑶虚弱一笑。 “以后,叫我师尊。” “师……尊” 听到这声呼唤,顾重九却没有立刻应声。 他突然想起刚才,张熹微离开时,身边的侍女唤她‘小姐’,而不是……夫人? 可分明曾经她十分喜欢侍女们称她‘夫人’。 若是谁唤错,她还会非常介意。 3、第 3 章 碧清看着身后越来越远的玄清宗,还是不敢相信地问道:“小姐,我们真的要回太一宗吗?” “不,不是我们!”张熹微斜躺在宽敞的轿子里,逍遥地将一颗葡萄扔进嘴里。 当初张熹微嫁到玄清宗时,她爹张宗正怕她吃亏,不止陪嫁了不少好东西,还给她塞了不少侍女。 而她每次再是和顾重九闹矛盾,顶多也就是使使小性子,带着碧清和苏姑姑去不远的镇上住几天。 而这次,张熹微带走了所有陪嫁侍女,甚至还带走了不少陪嫁的法宝丹药。 好像真的……不会再回去。 可这怎么可能呢? 碧清想不明白,喃喃道:“难道小姐真的不回玄清宗了吗?” “回,怎么不回呢?”张熹微笑了一声,开口说道“要知道我的护生法器可还在玄清宗镇着,那可是我的大宝贝。” “那……小姐我们多久回去呢?”碧清以为是张熹微舍不得顾重九,试探地问道。 张熹微突然坐直身子,伸出魔爪捧起碧清圆嘟嘟的脸蛋揉了揉。 “小……姐”碧清俏生生的五官活生生被她捏成了包子皱成了一团。 她放开手,嬉笑着说道“碧清啊,这次你带着大伙回太一宗,你小姐我还有重要的事要做。” “小姐,你……你不带碧清吗?”碧清怔了怔,反应过来立刻伤心地问道。 “带不了,这次我和苏姑姑要赶路。”她终于正色。 碧清立刻不放心地追问道:“小姐你要去做什么?” “那自然是逆天改命。”张熹微微微一笑,从乾坤袋里掏出一枚如镜子一般的玉鉴。 用灵力催动的瞬间,金光一闪,很快玉鉴里就出现了一个英俊的中年男人。 “爹!” 张宗正重重地放下手中的茶盅,冷哼一声没说话。 他对这门婚事本就不满。 他的女儿要嫁也要嫁的是满心满眼都是她一人的夫君,而那顾重九明显不是。 可是张熹微当初就跟中了邪一样,就是追着那混账东西跑,还一门心思非得嫁给他,为了讨顾重九的欢心,甚至不惜将自己的护生灵玉借出去。 为这事,父女两人闹得极不愉快。 所以这些年张熹微也甚少联系他,每次联系也是报喜不报忧,替那顾重九遮掩说好话。 每次,父女两都闹得不欢而散。 久而久之,张熹微干脆都不再联系他这个父亲。 “爹!”张熹微又唤了声。 张宗正没好气地说道“我跟你说你要是再替他说……” 她接打断了他的话“我要和顾重九解契合离。” 一语出,一片寂静。 “此话当真?”张宗正反应过来,立刻问道。 结果还不等张熹微说话,他狠狠地一拍桌子“那混账东西是不是又欺负你了?” “爹啊,你女儿我要是不想让人欺负,谁欺负得了?”张熹微连忙安抚道“爹,我先将碧清她们送回来安置,等我办完手头上的事,便回玄清宗去拿回我的护生灵玉,与顾重九解契。” 张宗正“多重要的事?比和那混账东西解契还重要?” “是的,比解契还重要!”张熹微重重地点了点头,她真的不会为了解契这点小事耽误了大事,所以她斩钉截铁地说道“爹你放心,只要办完事,我就回去和顾重九解契合离。” 今日一大早,她就让碧清去查了查,发现顾重九的徒弟中当真有一个叫做谢妄的弟子,也有那个桑昊玉,此时,这两人一起外出做宗门任务还没回来。 如果梦是真的,那么按照时间来看,这几日正是两个梦中最重要的转折时节。 谢妄一行人清理邪祟的简单差事出了岔子,落入了一方古怪的绝域里。 任何修士进入其中,灵力都会飞速流逝,更可怕的是绝域里弥漫着噬魂阴风,能侵蚀修士的神魂本源,一旦灵力枯竭,便只剩下魂飞魄散。 而唯一的生路,便是绝域中心的一座上古祭坛,唯有修炼无垢神术之人以自身灵力为引,启动祭坛,找到生门方可逃出去。 两个梦境最重要的转折来了。 那个叫谢妄的弟子就是修炼无垢神术的弟子,他为了救同伴出去自毁道基,最后却被同门背叛抛弃, 临死前吸收了绝域里万古积累的寂灭之气,无垢道体被生生淬炼成无间魔体。 谢妄反杀了对他出手的同门,然后去了魔域。 两年后再次出现,将一身魔力隐藏,弄了个新身份,各种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无数天材地宝,也和身为女主的白今瑶展开了一系列的爱恨纠葛。 而第二个梦里。 谢妄自毁道基同伴背叛抛弃时,桑昊玉主动站了出来,以血为祭时毁了阵眼,得到了一方古朴的青铜阵盘。 这周天星辰盘不仅可逆转星辰,最主要是里面存在一方小世界,里面的一年外面一天。 从此以后原本资质平平的桑昊玉修为便不可阻挡。 各种原本是谢妄得到的天材地宝,皆落入了他的囊中。 而谢妄根基尽毁,没有逃出绝域,从此以后再未曾出现,应该是灰飞烟灭了。 梳理完这些信息,张熹微更加不想再耽搁时间。 她身中的逍遥绝无药可解,但除了与人双修以外,唯一能解的便是修炼了无垢神术之人。 而全天下,能修炼无垢神术的只有谢妄一人。 如果去晚了,谢妄若是被留在绝域里,那她身上的毒便真的只能凑合找个男人解了。 她决不能接受。 还有周天星辰盘,她势必要夺到手里。 她自小经脉有异,修为受阻,张宗正为她砸了无数天材地宝才勉强结了个丹。 可这修真界金丹遍地走,相比起她的容颜,这修为可就太拉后腿了,在玄清宗里她甚至不如那些没门弟子的修为高。 想要不被人欺辱想要反抗她既定的命运,区区金丹期绝对不够。 她得变强,只要得到那方周天星辰盘,那她炼体的分身便有如神助。 还有一点她必须赶去的原因。 在第一个梦里,她筋脉被废囚禁而死,死后被草席裹尸草草掩盖。 是那个叫谢妄的弟子为她修了坟墓,还带着梅酿来,为她上了一炷香。 而她搜遍记忆根本不认识这个人。 甚至在梦境里,两人也根本没有打过几次照面,没有任何的深交。 她不会让谢妄死,至少要解了她的毒还有疑惑之后,再死。 所以今天早晨她故意去找顾重九大闹一场,表现出负气离家。 如此才没有人来妨碍她接下来的计划。 中午一到镇子里,张熹微便让碧清扮着她带着侍女们朝太一宗走去,而她乔装打扮后带着苏姑姑朝相反的方向御剑离去。 她用了好几张高级符箓,紧赶慢赶终于在第二日早上到达枣庄镇。 此时的镇子上方黑云密布不见一丝日光,村子里到处门窗紧闭,连狗吠都听不到一声。 阴森森黑寂寂。 张熹微和苏姑姑两人穿过房屋时,能看到破烂的窗户后有不少眼睛正盯着她们两个不速之客。 终于,两人来到那座高大破败的祠堂。 它的门扉早已腐烂倒塌,只留下一个黑黢黢的入口,门槛内外仿佛是两个世界。 外面虽然死寂,尚有一丝人间气息,而里面,只有化不开的、如同实质的黑暗与阴森。 张熹微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 他们一行人果然已经误入绝域。 希望她还来得及。 留下苏姑姑在外面接应,张熹微戴上能遮掩真容的兔子面具,头也不回地跳进了入口。 祠堂内部的空间远比外面看起来要广阔,仿佛踏入了一个没有尽头的黑暗空间。 就在足尖落地的瞬间,张熹微只觉得周身原本如臂指使的灵力流转变得越来越慢,她赶紧运转心法抵抗,朝前走去。 这异空间没有方向,一旦进入,出口便消失,反正怎么走都会走到祭坛。 只是,她不知道此时里面进展到什么样了,只希望能赶在谢妄道基毁灭沦为废人之前。 蚀魂阴风如同无形的潮水,在这绝域里一波猛过一波。 一行玄清宗的弟子们牙关紧咬,仅凭最后一点微薄灵力在苦苦支撑。 剩下的几位师弟的情况更为不堪,有人眼神开始涣散,神魂如风中残烛,摇曳欲熄。 “撑……撑不住了……”方星阑跪倒在地,双手抱头,发出绝望的呜咽。 “那是什么?” 意识即将溃散神魂即将被侵蚀的一群人,终于看到了一处微光。 只见不远处,一点微光在无尽的黑暗中顽强闪烁。 众人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爆发出最后的力气,相互搀扶着,踉跄地冲向微光所在。 相比于他们的狼狈,其中一位少年的身形格外出挑。 谢妄的五官极为清俊,一双眸子澄澈明亮,显得格外干净坦荡,同样素净的天青色弟子常服,穿在他身上却格外的俊美挺拔。 如春日青竹,已有凌云之势。 他不仅自己能行走,甚至还有余力扶着方星阑。 近了,更近了。 只见那微光源自一座古朴残破的圆形祭坛,祭坛通体白色石材砌成,上面密密麻麻铭刻着早已失传的古老符文。 微光正是从祭坛中央的一块碑文上散发出来的。 “这上面写的什么?”走进后,众人七嘴八舌地问道。 “修无垢神功者……”方星阑扶着谢妄的手臂,盯着石碑喃喃“以神功为引,燃……燃道基之力,方可激活此坛”他瞪大眼艰难地辨认着碑文“然……然施术者,道体必损根基半毁,仙途永绝。” “无垢神功……”方星阑喃喃后退,随即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猛地抱住脑袋,指甲几乎要抠进头皮,呜咽最终化为崩溃的痛哭“那是传说中的功法,失传上千年了,我们……我们怎么可能会……完了…我们都完了!” 这声哭嚎,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所有人紧绷的心弦。 一瞬间,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十多人。 有人像被抽去了脊梁骨,软软地瘫倒在地,眼神空洞地望着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神魂被寸寸磨灭、最终化为虚无的结局。 “不……我不想死在这里……我父亲母亲还在等我回去……”年纪最轻的小师弟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眼泪混合着脸上的尘土和血污,狼狈不堪。 “一定还有办法的……一定有的……我不相信我们会这样死!只要毁了这方祭坛,我们一定能出去的一定能的……”带头的师兄咬牙彭鸿才,嘶吼着,催动手中的长剑直直地朝祭坛刺去。 可那长剑在刚触碰到祭坛铭文时就一瞬灰飞烟灭。 宛如众人注定的结局。 有人开始语无伦次地祈求漫天神佛,有人则陷入了死寂的沉默,仿佛连哭泣的力气都已失去。 谢妄沉默地看着这些绝望的同门,闭了闭眼。 他知道出手会有风险。 可……他如何眼睁睁看着同门们去死? “师兄,”下一瞬他开口,清晰地穿透了呜咽的阴风和一众的崩溃“让我试试。” 没有豪言壮语,没有权衡利弊,只有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 “谢师弟……你做什么?”方星阑反应最快,起身踉跄几步抓住了谢妄的手臂。 谢妄对他微微一笑,坚定地说道:“师兄,我不想大家死,我想试试让大家都活下去!” 他的声音清越温柔,却像带着某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如神祗临世,悲怜终生。 “可……可……”方星阑干裂的唇瓣颤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谢妄不再看众人,转身,独自一人面向那方能吞噬一切的祭坛走去。 直到走到祭坛边缘,再也走不下。 少年微微仰起头,阴风更加猛烈吹拂,将他宽大的袖袍和墨色的发丝向后掠去,猎猎作响,更衬得他身姿挺拔如孤峰青松。 然后,少年双手在身前,结出了一个古朴的法印。 一股难以言喻的纯净气息以他为中心缓缓弥漫开来。这气息不带丝毫杂质,仿佛是开天辟地之初的第一缕光,是涤荡世间一切污浊的清泉。 他站在那里,周身流转着温润光华,面容平静而坚定,如同浊世净莲落入了祭坛之上。 就在众人心如死灰之际,祭坛之上,异变陡生。 谢妄周身那纯净的微光与祭坛古老的符文接触的刹那,“嗡”的一声低沉却仿佛来自远古的嗡鸣响起。 祭坛底座上,一道原本黯淡无光的符文,如同沉睡的巨龙被惊醒,骤然亮起。 紧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光芒如同流淌的岩浆,迅速在石材上蔓延,勾勒出玄奥而神秘的轨迹。 “亮了,祭坛亮了!”彭鸿才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声音甚至因极致的激动而尖锐变调。 “是……是无垢神功,谢师弟……居然会无垢神功!”方星阑看着谢妄周身那与祭坛交相辉映的光晕,激动得浑身颤抖。 希望如同野火般瞬间燎原。 所有人都挣扎着爬起,眼中重新燃起炽热的光芒,死死盯住祭坛和那个带来生机的清瘦少年。 然而,这希望之火只燃烧了短短一瞬。 祭坛符文的光芒在亮起大约三分之一的范围后,速度明显减缓,甚至开始微微闪烁,明灭不定。 而谢妄脸色已苍白如纸,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他周身的纯净光晕也开始不稳,显然已是强弩之末,灵力即将耗尽。 “不够,他的灵力不够支撑完全激活祭坛。”彭鸿才立刻发现了问题,刚刚燃起的希望眼看又要熄灭,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所有人。 “不能停,停下来我们都得死。”不知是谁声嘶力竭地吼了一声。 这句话如同魔咒,点燃了众人心中最后的疯狂。 “把我们的灵力给他,助谢师弟催动阵法。” “对,给他,全都给他。” 下一刻,这些刚刚还在绝望深渊挣扎的同门们,如同扑向火焰的飞蛾,疯狂地冲向祭坛。他们不顾一切地不顾功法属性的冲突,将自身残存的带着各种杂质的灵力,强行灌入谢妄体内。 清瘦的少年承受不住这样的剧痛,猛地吐出一口鲜血,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闷哼。 方星阑见状终于反应过来,一边跑一边用尽力气大吼着,试图阻止这些人疯狂的行为“快住手……,快停下来,他的无垢道体根本承受不住如此驳杂的灵力灌注……他承受不住的……你们快停下来啊……谢师弟会死的,会死的啊……” “不……谢师弟一定可以的!” 彭鸿才大吼道,这话一出顿时让众人愈加不顾一切。 “谢师弟你坚持一下……你一定可以救我们出去的。” “谢师弟……求求你坚持一下,我还不想死……” “谢师兄…求求你……坚持一下。” 他们嘴上说着求求谢妄的话,手上却不管不顾地将灵力朝少年单薄的身上灌输,根本不管他能不能承受。 无数股的灵力在少年脆弱不堪的经脉中横冲直撞! 如同一万柄烧红的特梳子一遍遍刮过脆弱的筋脉。 谢妄疼得面容扭曲。 血液从他口中不断涌出,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只能感觉到自己的经脉在寸寸断裂,苦修多年的无垢道基在加速崩毁,神魂在那无数股外力的冲击下,如同瓷器布满了裂痕。 他痛得想死。 可他的身体被同门们强行“支撑”着,连死都无法做到。 祭坛的光芒在这些疯狂灵力的“滋养”下,确实再次亮起,甚至蔓延过了大半范围。 光芒越来越盛,将这片黑暗绝域映照得如同白昼。 谢妄微微仰着头,望着那那些他拼死也要守护的同门们疯狂而扭曲的面容。 痛苦太甚,无法承受的献血生生被逼出少年的七窍。 他明明想救他们生……而他们却只想让他死。 等张熹微赶到时,就看到了这一幕。 身形单薄的少年被架在半空中,痛得四肢扭曲。 而一行行血泪正从他的眼眶滚落。 而此时玄清宗,玉清宫偏殿。 顾重九守着白今瑶,等到师姐替她把完脉,他守着她喝完药,这才放下心。 白今瑶看着丰神俊朗的男人,怯怯地问道:“师尊,明日,你还会来看我吗?” “那是自然。”顾重九点了点头,安抚道“每日我都会过来,所以你只要安心休息。” 他唇边甚至含了一丝笑,体贴入微,关切至极。 是张熹微从未见过的模样。 等看到白今瑶闭上眼。 顾重九这才放心离开。 只是等他关上门,转过身才发现三师姐郑灵凡正在不远处的廊下。 郑灵凡擅医术,天下闻名的圣手。 “师姐,今瑶可有大碍?”顾重九心口一紧,几步上前,问道。 郑灵凡摇了摇头“她的伤原本就只是看着严重,并未伤及根本,又得到了及时的医治,无甚大碍。” 顾重九问道:“那师姐等我可是有事?” 郑灵凡看了他一眼,道:“你这两日可曾去过翠微宫?” 一听到翠微宫三个字,顾重九就习惯性地皱了眉头。 看到他的神情郑灵凡也懂了,只好提醒道:“宗门都在说熹微带着侍女离开了翠微宫,你可有想过去寻她回来?” 顾重九沉默。 这是根本没有打算去接人的意思? 郑灵凡摇了摇头,说道:“我听说熹微这次不仅带走了所有侍女,更是带走了所有陪嫁之物。” “怎么可能?”顾重九立刻否决“她不过耍耍性子,气消了便会回来,带走那些东西做什么?” 不过是做做样子吓唬他的手段而已。 他这样想着,不过脚步却还是下意识地朝翠微宫的方向走去。 4、第 4 章 绝域里,阴风阵阵。 随着十多人不计后果地朝谢妄灌输灵力,越来越多的鲜血从少年单薄的身子里涌出。 这些弟子大多面容癫狂,除了一个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少年一脸焦躁地劝说着“快停下来……” 还有一个是站在众人身后的瘦弱少年,相比于其他人的神情,他看起来有一种超脱年龄的冷静。 这一幕太异常。 张熹微立刻就意识到这个瘦弱的少年的身份——桑昊玉。 她眯了眯眼。 想起第二个梦。 桑昊玉早些用血祭彻底打开祭坛,所有人都能逃出去,可他偏生不早些出手,非得等到谢妄神魂俱碎筋脉尽断时。 这是巧合还是他故意为之? 关键是这个桑昊玉此时也就十三四岁的模样,怎么知道破解绝域之事? 她快速地扫了一眼半空中的谢妄,他身上的鲜血越来越多,神情痛到涣散,明显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于是她决定冒险试试。 神器认主。 如果用桑昊玉血祭,那周天星辰盘便会为他所有,她再也抢不过来。 所以张熹微没有再犹豫,脚尖一点飞身朝祭坛冲去。 在场人神情都近乎癫狂地盯着半空中的谢妄,没有人注意到突然出现的张熹微,除了一直没出手的桑昊玉。 几乎是在张熹微即将靠近祭坛的瞬间,他就立刻偏头锁定了她。 那双黑沉沉的眼里有着不符合年龄的锐利和防备。 张熹微没理,朝他站立的前方冲去。 谢妄流了那么多血都无法唤醒周天星辰盘,那只能证明方法不对或者说是站立的方位不对。 就在她掠过桑昊玉,还未在他前方站定时,张熹微立刻察觉到了身后传来了一道凌厉的剑气。 啧。 果然这个桑昊玉有古怪。 不过区区刚筑基的弟子,这一招出来竟似金丹期。 张熹微腰肢猛然一折,整个人如同风中弱柳,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必杀一击,她足尖刚一点地,长剑已如离弦之箭,直刺桑昊玉面门。 同时,她逼左手手腕的鲜血,控制着直扑身后的祭坛。 “休想!”桑昊玉厉喝一声,掐指捻诀,一道迅猛的灵力顷刻将张熹微引出的鲜血截断。 果然如此。 张熹微这下十分肯定,要拿下周天星辰盘,谁的血不是关键,主要是站对方位。 只是……这个桑昊玉未免太难缠。 剑刃相交,发出金铁轰鸣之声。 张熹微与桑昊玉的身影急速交错,剑气激荡。 越是交手,张熹微心中那份怪异感就越发清晰,桑昊玉的灵力运转剑法根基,堂堂正正,纯然是玄清宗不传之秘,没有半分邪道气息,可偏偏,他那股力量却雄浑霸道得远超其境界,以她金丹初期的修为尽然一次被压制,逐渐吃力。 而两人的打斗根本无法引起玄清宗其它弟子注意。 他们疯狂地榨取身上残留的灵力统统朝谢妄身上塞去。 半空中,谢妄痛到濒死。 他……要死了吗? 他要死在这里了吗? 张熹微呼吸微微急促,连续对战让她气息已经开始紊乱,更让她心沉的是,这桑昊玉完全是一副不要命的打法,死死地缠住了她,让她每一次想要将鲜血引入阵法中都失败。 缠斗,她扫了一眼半空中的谢妄。 见少年那天青色的弟子常服早已被血色浸透,身体仿佛都撑到极致而承受不住地开裂——那是无垢道基破碎的显象。 再拖下去,谢妄就算不爆体而亡,也是筋脉寸断神魂俱碎。 没办法了…… 她必须打破这个僵局。 即便要暴露自己最大的底牌。 心念电转间,她眸光一厉,做出了决断。 “分身,出来!” 一声低喝,她周身灵气猛然沸腾。 漫天血气中,一道与她本体身形一般无二的炼体分身瞬间从她身后一步踏出! 这分身没有五官,出现的刹那,便毫不犹豫地割破手腕,化作一道血箭,精准无比地射向祭坛。 “你敢!”桑昊玉目眦欲裂,想要阻拦,却被张熹微本体死死缠住,她完全是不要命,拼着受伤也要拦下他。 而身后, 分身的鲜血落入阵法的瞬间,便如同冷水滴入滚油,爆发出剧烈的反应。 一道道血色纹路在封印上急速蔓延,发出“咔嚓”的碎裂声。 封印破了的瞬间。 周天星辰盘从封印底部缓缓升起。 “移形换影。” 张熹微满身鲜血狼狈地与分身位置陡然互换,让分身迎上了桑昊玉疯狂劈来的剑气,而本体则素手一探,星光流转的周天星辰盘便被她牢牢攥住手心。 “还给我。”桑昊玉状若疯魔,周身灵力不顾后果地燃烧起来,黑剑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啸,化作一道毁灭性的乌光,直刺张熹微后心,这一剑,已远超金丹,达到了元婴初期的恐怖威力! 这样死亡般的威压,惊动了所有人。 那些疯狂输送法力的弟子们都一脸扭曲地看来。 这让谢妄得到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他强撑着最后一丝清醒,想捏决,摆脱眼前必死的局面。 可经脉里万箭穿心的剧痛让他两眼一黑,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道基法象,临!” 随着张熹微一声低呵,她和分身在一刹那融合。 万丈红光突然暴涨在这方世界里,将阴风撕裂,将黑夜照如白昼的顷刻间,一道闭着双眼的庄严宝相的法象凭空出现,巨大的身影刹那遮天蔽日。 煌煌天威,震荡虚空,让在场所有人心口为之一颤。 血色法相一出现。 桑昊玉的恐怖攻击便如同冰雪遇阳,悄无声息地寸寸崩解,湮灭。 “不。”桑昊玉发出不甘的咆哮,被那反震之力轰得倒飞出去,重重砸在地上,鲜血狂喷地嘶吼道“你到底是谁。” 他的声音惊醒了一众玄清宗的弟子。 “快,阵法要灭了,快输灵力啊”不知道谁吼了一声。 众人如梦初醒,立刻抽取灵力。 剧痛再次临身。 谢妄痛得浑身一颤,道基崩毁带来的金色裂痕遍布全身,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碎裂成星光散去。 就在他意识即将溃散时,漫天红光剧烈闪烁,将那些还在强行输送法力的玄清宗的弟子全都被强烈的冲击掀飞在地,顿时响起一阵阵痛苦哀嚎。 谢妄只感觉浑身一轻,从半空中急速跌落。 就在他要重重落到地上时,他看到一个纤细的带着兔子面具的身影不顾一切地朝他飞来。 她天蓝色法衣被鲜血染红,衣带飘飞间,如同撕裂阴霾的闪电,猛地撞入他完全黑暗的世界。 她的脸上,戴着一只略显稚气的兔子面具,遮掩了容颜,唯有一双眼睛,透过面具的眼孔清晰地映照出来。 清润坚定。 如若星子。 少年于黑暗的废墟之中,看到了唯一的光。 就在要落入肮脏地面时,他被搂入柔软的怀抱,闻到了世间最好闻的香。 接住谢妄后,张熹微催动身体灵力,催动周天星辰盘疯狂运转,直接将祭坛摧毁。 刹那间,这处绝域像是没了支撑,开始剧烈坍塌。 随着空间的分崩离析,片片粉碎,那些被隔绝的阳光和灵力都纷纷涌了进来。 “我们得救了……得救了……”呼吸到新鲜空气,一群人顿时叫喊道。 也就在这时,张熹微看到一个瘦弱的身影率先朝外面飞去。 “苏姑姑,抓住他!”她想也不想地立刻传音,然后抱着昏迷的谢妄强行催动灵力跟了上去。 也就是这瞬间,她明显感觉到了一股强大的威压突然闯入这方天地。 震慑得她神识一颤,脚步不受控地一缓。 等她咬牙追出去,就看见苏姑姑踉跄倒退几步,手中的长剑几欲脱手。 定睛一看,哪里还有桑昊玉的身影。 “小姐,你没事吧,发生了什么?”苏姑姑一见张熹微,顿时吓得脸色大变,连忙问道。 张熹微正要看口,却见身后玄清宗的弟子也三三两两地冲了出来。 明显不是说话的时机。 “走。” 两人顿时踩上飞剑,消失在原地。 一直行了几十里,她们才在山头停下来。 苏姑姑还没站稳就着急忙慌地说道:“小姐,你伤得这么严重,咱们得去找医修……” “看着吓人,没有大碍。”张熹微吞了一口丹药,摆了摆手。 “不过确实得去找人看看,大费周章可不能让他死了。”她说着,低头看了眼怀抱里浑身鲜血的少年。 “他是……谢妄?”苏姑姑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有些不解地问道“小姐你这一趟就是为了救他?” “也不全是为他!”张熹微摇头,一边强行给塞了颗保命丸 苏姑姑没有多问,从芥子袋里拿出棉布和止血药说道:“小姐,我先为你包扎一下吧!” 找了颗隐蔽的大树,又落下阵法。 张熹微脱下衣裳时,苏姑姑发现她的伤的确不严重,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想起刚才发生的事,张熹微问道:“刚才在祠堂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桑昊玉为什么没有留下来。” “小姐,那人不对劲,明明修为不过筑基,就在我出手时,他修为一瞬暴涨,一击就将我的攻击压制。”苏姑姑细想后说道“那绝对不是他本身的实力,有人在背后帮他。” “看得出功法出自何处吗?” 苏姑姑摇头“看不出来,很是诡谲,而且实力极强。” 听到这话,张熹微拧了眉“在绝域里,那个桑昊玉和我对手时用的是玄清宗正统术法……”顿了顿“不过他既然是玄清宗的弟子,那自然会回去,到时候想查出他身上的秘密自然是简单。” 上药时张熹微疼得龇牙咧嘴,等到换了套新的衣裳,撤下阵法后,看到苏姑姑将谢妄捞起来才想起她刚才说的话。 “姑姑你怎么会认识他的?”张熹微抬了抬下巴问道。 苏姑姑被问到这话还诧异了一下,说道:“他在姑爷的弟子中很有名气,修为突出,长相出众又为人宽厚。” 张熹微:“我和他可曾有过交集?” 苏姑姑仔细想了想,然后摇头“未曾。” 张熹微嫁过去不过半年光景,虽然是顾重九的妻子,是他徒弟的师娘,但顾重九弟子众多,她对这些人怎么会上心? 而且她一直居住在翠微宫,的确不应该会有任何交集。 怎么想都想不出缘由,那便不想了。 张熹微率先踩上飞剑“走吧,先去找个地方落脚,顺便找人给他治治。” 能给修士看病的医修在小镇子上自然是找不到,所以两人花了点时间来到数百里外的雍州城。 “如此重伤竟还能活着……这小兄弟定有不可说的机缘。”那修士给谢妄治病时一直在感叹。 只是外伤好治,但修复经脉就得靠谢妄自己。 这点张熹微毫不担心,他拥有无垢神功在身,本就会自动修复受损经脉。 所以她包下一间客栈,在谢妄房间摆了个聚灵阵,帮助他快点修复伤势,而她也非常需要。 这次和分身合体太过勉强,分身损伤颇重。 不过好在拿到了周天星辰盘,她得好好探探里面的乾坤机密。 她将一丝灵力探入周天星辰盘里,虚无与星光交织的核构建了一方玄妙的天地。 此间时间流速几乎停滞,里面一年,外面一天。 她想也没想地将自己的分身放进去。 看着分身盘腿坐下。 张羡遥不得不面对让她头疼的现实。 她生下来经脉异常,所以张宗正耗费无数物力财力终于为她寻得了失传已久的《九转金身决》,又耗费修为为她炼制分身。 如此一来,就算她的本体惰于修炼,但分身在夜以继日的炼体,这就是她最大的底牌。 只是炼体之道,本就艰涩缓慢,如同凡人徒手搬山,每一分实力的提升,都需要耗费远超法修数倍的时间与资源,承受非人的磨砺。 而如今,整个修真界风气浮躁,追求速成与神通,古老的炼体传承早已在岁月中断代,十不存一。 前路已断,后继无人。 他爹用尽心力找来的《九转金身决》虽是顶级秘术,却只是基础,她如今早已修炼至顶层,进无可进。 “小姐,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见她盘腿打坐,苏姑姑在关门前问道。 张熹微睁开眼想了想。 她需要找到新的炼体功法,否则分身修为将会一直凝滞不前。 可在这之前,她必须得先把那些破事处理干净。 于是她对苏姑姑说道:“等谢妄醒来,我解了逍遥绝后,咱们便回玄清宗。” 苏姑姑想起当时自家小姐放的话,有心想说点什么,但还是强行按捺。 小姐毕竟……那么爱姑爷。 “毕竟……和那顾重九解契合离。”张熹微慢悠悠地说道。 即便苏姑姑一向稳重不会多嘴,这次却还是没有忍住地开口问道:“小姐当真要与姑爷解契,不是……说的气话?” 张熹微微微一笑:“千真万确。” 她和顾重九必须离。 这件事,没有任何人能阻。 早间,顾重九原本就要去翠微宫,最后却因为其它事耽误了脚步。 直到晚间他去为白今瑶送药。 白今瑶伤势本就不重,经过郑灵凡这样的绝世圣手医治,又用了上好的灵丹妙药,伤势已经恢复了不少。 如今已能做起来自己服药。 所以,她服药时,顾重九站在床榻边凝神看着。 她抬碗时,轻薄宽松的衣袖从手腕滑落到了手臂。 手腕纤细白皙,很是弱不禁风。 盯着她的手腕,他突然想起昨日张熹微说的那些话。 “顾重九,既然你这玉清宫容不下我这个外人,行,那我走,方便你跟她以师徒名义,私底下卿卿我我一辈子!” 当时,她的手臂青紫交错沾满鲜血…… 青紫交错的是……冻伤? 等到离开房间,路过守在台阶下的弟子,他的脚步顿了顿。 “昨日初几?”他突然扭头,询问身后的弟子 “回仙尊,昨日初九。” 每隔三月的初九,逍遥绝就会毒发。 而昨天初九…… 所以她才会一身青紫,是因为在千年寒池里泡了许久生生冻出来的伤痕,是寒气深入身体里留下的印记。 顾重九想不出来泡在寒池里会有多难受多痛……明明第一次她身上并没有伤痕。 真的没有吗? 还是因为当时她穿着厚衣,刻意遮挡? 他不知道,脚步却下意识地朝翠微宫的方向走去。 山风漫漫。 这是第一次,顾重九看到不见一丝灯光的翠微宫。 以前张熹微在的时候,翠微宫总是灯火通明,夜明珠高悬。 因为他总是夜间过来,所以张熹微即便入睡,也会留一盏灯挂在石阶尽头,为他照亮来路。 而此时的翠微宫就恍如被遗弃许久。 顾重九缓步绕过前殿,来到偏殿。 当他推开殿门,月色挤入黑漆漆的屋子。 当他拂袖点燃屋子里的灯笼烛火时,神情蓦地一怔。 张熹微被养得非常娇气。 就算嫁到翠微宫,却说什么怕水土不服,屋子里一应俱全全是从太一宗带来的物件。 大到床榻小到梳子件件物品都是珍品,就连那悬挂的蚊帐都是云锦鲛绡而织就。地上铺的雪白长毛毯都并非普通兽毛,而是西域雪山灵羊颈下最柔软的那一撮绒毛织就。 修真者修己养性,而她奢靡至极反其道而行之。 而如今……这让他不喜的房间里,空空荡荡,所有属于张熹微的东西全都不在了。 环视着只剩下空壳的屋子,这次,顾重九给气笑了。 张熹微为了逼他低头去接她,真的是无所不用其极! 她是不是觉得,这样就能吓唬到他? 呵! 真是可笑至极。 5、第 5 章 “小姐,该用膳了。”苏姑姑在门外唤道。 张熹微睁开眼,打了个哈欠,懒散地说了句“姑姑,你帮我送进来吧。” 为了弥补那日深入绝境的劳累,这几日她都过着吃完睡睡完吃的舒服日子,身上本就不重的伤已经好了好了大半。 但谢妄这次伤势的确太重,即便她用了好几颗上品丹药帮助他恢复,他依然昏迷到现在还未醒来。 已经过去了整整七日。 用过午膳,张熹微闲得无聊,打算去看看谢妄。 结果刚推开房门,就察觉到了谢妄的弟子令牌有灵力波动。 一般宗门下令,才会动用到弟子令牌,否则一般联络都是通过传音密鉴。 想起那日逃回去的玄清宗弟子,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露出什么蛛丝马迹。 于是她也不想地解开了谢妄的弟子令牌。 玄清宗的弟子令牌上都有着一道禁制。 身为师娘的她自然轻易就能解开。 结果她刚一打开,居然弹出了两道命令。 一道是顾重九下的师尊令。 “弟子谢妄,速归宗门!” 第二道竟然是宗主令。 “限尔三日内速归宗门,否则将以叛宗之罪论处。” 叛宗之罪! 这在修真界是仅次于形神俱灭的最严厉惩罚,一旦罪名坐实将永失仙途。 怎么会这样? 张熹微不解。 那些逃出去的玄清宗弟子不可能不知道谢妄受伤有多重,回去到底是如何禀告的? 即便不感念谢妄出头拼死救他们出去的恩情,那好歹也会将事情发展的说明吧? 反正谢妄拼死救同门是事实。 等他醒了到时候说明一番就行了。 有那么多玄清宗的弟子看到,又撒不了谎。 于是张熹微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将令牌放回谢妄身上。 她扫了一眼他依然苍白的脸。 视线难免一顿。 顾重九的弟子众多,有许多都并非他亲自收的,而是因为他修为高,宗主便强行塞给他的。 所以谢妄能凭借容颜品性杀出重围,一张脸的确是非常好看的。 不是顾重九那般眉骨极高,五官深邃。谢妄的五官俊逸似玉,多一分则浓艳,少一分则寡淡,带着少年独有的美,恍如山间第一捧新雪。 如今不过才十四五岁,还未彻底张开,却已是一件稀世的薄胎瓷器初具倾世之姿。 即便现在重伤未愈,脸色苍白,却依然有一种能掐出水的水嫩。 啧。 年轻真好。 张熹微感叹了一句,转身出了门。 此时正是初秋,阳光明艳,凉风徐徐。 自从和顾重九成婚后,她已经许久没有如此身心放松的时刻了,她伸了个懒腰,决定去凡人城镇里好生逛逛。 也不知道桑昊玉背后的人会不会再动手。 以防万一,临走前张熹微将苏姑姑留在客栈,守着谢妄。 她随意给自己施了个障眼法,去城镇逛了一圈。 天快黑时,她挑了个戏园子听戏。 正咿咿呀呀听得入神时,突然收到了苏姑姑的传音。 “速归有刺客!” 等张熹微赶回去时,屋子里乱得不成样子,苏姑姑脸色凝重地守在谢妄的床榻边,见她回来,终于松了一口气。 张熹微见苏姑姑没受伤舒了一口气,扫了眼乱七八糟的屋子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苏姑姑简洁里回答道:“有人扮作小二来送水,趁我不备想对谢妄出手。” 张熹微:“人呢?” 苏姑姑:“身法诡谲,没留下来,被他溜了。” 果然被盯上了。 这谢妄到底是惹了什么人,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了他的命? 她自然是想不出来,以防鸡飞蛋打,张熹微决定亲自守着。 不过好在第二天下午,昏迷了七日的谢妄终于悠悠醒来。 见他双眼迷茫,戴着兔子面具的张熹微好心地给他递了一杯水。 少年盯着张熹微的面具怔了怔,这才如梦初醒地强撑着坐起来,接过水杯“多谢……” 张熹微拂了拂衣袖,退回椅子,慢悠悠地说道:“你是该好生谢谢我,若是没有我,你不知道死了多少回。”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谢妄看向她问道“不知姑娘需要在下如何报答。” 他顿了顿,清润明朗的眸子再次看向张熹微,坚定地说道“只要不危害苍生大义……” “停停……”张熹微直接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谁对你的苍生大义感兴趣!” 谢妄反倒是松了一口气。 张熹微直奔主题:“你的无垢神功练到第几重了?” “二重。”他有些歉意地说道。 张熹微“……” 要为她解毒至少得三重,不过想到梦里谢妄的修炼速度,张熹微觉得半年后她毒发时,说不定他已经三重了。 见她不说话,谢妄问道:“姑娘可是要在下解毒?” “是啊。”张熹微也没有什么拐弯抹角的坦荡承认,还趁机加码“不然我为何冒死将濒死的你救出来?还砸了好几颗上品灵丹才勉强将你救了回来。” “姑娘的大恩,在下定会报答。”少年脸上的愧疚愈深,斩钉截铁地保证道。 “知道欠我的就好。”张熹微把弄着腰边的金凤羊脂玉佩“最后再问你一句,你是否得罪过什么人,在你昏迷期间有人曾想对你动手。” 谢妄听到这话先是惊讶最后是茫然地摇了摇头,肯定地说道:“在下一直在宗门修炼,未曾得罪过任何人。” 盯着少年笃定的神情,张熹微想起了自己做的那两个梦。 那两个梦会不会跟如今的一切有关联? 她思索片刻问道:“你可认识桑昊玉,和他有过什么过节?” 谢妄不由想起那日发生的事情。 即便那时意识模糊,但他们打斗的事依然有印象。 他并不了解全貌,所以只是说道:“他是玄清宗的弟子,是我的师弟,我和他从未发生过矛盾。” 少年神情坦荡。 这些事与张熹微没有什么干系。 她只需要在等些时日,等他无垢神功恢复五层为她解了毒便是。 “为了回报我的恩情,我希望你早些恢复无垢神功,别的事等你伤好了自己去查吧。”她理所当然地说道,顿了顿“这几日你伤势未曾恢复,以防万一,晚间我会过来与你同住。” 谢妄立刻抬眸看向她。 就在张熹微走到门口时,他轻声问了句“不知姑娘可否告知在下姓名?” “合欢宗,秋水。”张熹微头也不回地随意扯了个谎。 这合欢宗常年不以真容示人,又因为功法问题一直被不少名门正派视为邪魔外道,属于出门经常被正派围攻的存在,一旦落入正道之人的手里,落得的下场便是废除修为,美名曰让其重新做人。 这种人人喊打的身份,如今却很适合张熹微,毕竟她中的是媚毒,又不能以真容见人。 反正谢妄目前对她来说没有任何威胁,捏造个什么身份都无所谓。 等张熹微夜里来到谢妄房间时,他正在打坐调息。 她也没废话,盘腿坐下。 她将灵力运转了一个大周天,刚准备睁开眼去吃早膳时,突然心神猛地一颤,旋即就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威压将周围的空间牢牢锁住。 这熟悉的灵力。 顾重九? 他吃多了吗,来这里做什么? 张熹微整个人都给震惊了。 她第一反应是以为自己暴露了,倏地扭头看向一旁的谢妄。 少年脸上的表情也是茫然。 似乎也想不通自己的师尊怎么会出现。 张熹微立刻想到的是先逃。 现在绝不是暴露身份的时候。 可身为化神初期的高手顾重九,用灵力封锁了这间客栈。 就如同囚笼一般,她若是动用灵力强行撕开结界,他一瞬便能感知。 简直是逃无可逃。 张熹微都想骂人了。 屋外已经能听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吱呀吱呀。 不疾不徐。 那是顾重九一贯的节奏。 “秋水姑娘。”这时,谢妄突然开口说道“上床!” 说完已经背过身,开始动手解自己的外衫。 张熹微在一瞬明白了他的意思,发现的确是唯一的法子,毫不犹豫地解开自己的外衫,麻利地掀开被子,躺上床。 “姑娘,得罪了”她刚解开自己发簪的瞬间,就听到少年抱歉地说道。 “得什么罪,你快点给我上来。”张熹微压低声音低斥道,一把将他拽上床。 少年被拽得踉跄,却没有一丝恼意,以为她是害怕,还温声安抚道:“秋水姑娘,在下定会誓死护你周全。” 无论如何,他不能让秋水姑娘的身份被师尊发现。 恐会引来修为被废的结果。 谢妄这样想着,刚躺上塌,张熹微的就以不容抗拒的力道翻身在上,虚虚骑坐在他腰腹间,整个人埋首在少年颈侧,任由如瀑的青丝倾泻而下遮挡住自己的面具。 温香软玉,带着微甜的香味扑了满面。 谢妄浑身狠狠一僵,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就要挣扎,抬起手臂试图推开身上这突如其来的重量和柔软。 “别乱动。”张熹微不容置疑地警告道。 少年顿时不敢再动。 任由身上女子温热的气息拂过最脆弱的脖颈,少年浑身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凝固,又在下一個心跳时轰然加速奔涌,冲得他耳膜嗡嗡作响,脸颊脖颈乃至耳根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漫上一层绯红,热度惊人。 他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了一下,试图缓解变自己的呼吸时,门开了。 顾重九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边。 此时此刻的他并不知道,妻子正躺在自己徒弟的床上。 6、第 6 章 门开的瞬间。 张熹微故作一声“嘤咛”,低颤的绵软声音让谢妄耳垂红若滴血,浑身僵硬地完全忘记了反应。 无处安放的双手只能紧紧攥住身下的锦褥,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谢妄。”顾重九脚步一顿,声音带着一丝不可置信。 谢妄这才反应过来,一脸惊慌地扭头看向门口,“师尊。” “啊嗯……”张熹微趁机羞恼的叫了一声,故作手忙脚乱地从少年身上滚了下去,仓皇地提溜着落到肩头的衣衫滚进床榻里侧。 她很笃定,顾重九这人自视甚高,目下无尘,看到此番情况绝会端着君子仪态退出去。 “师尊……”谢妄浑身僵硬地坐起身,撑着手臂调整姿势,直到确定将身后的人完全挡住,这才问道“你怎么来了?” “白日宣淫,罔顾清规。”顾重九完全没想到会看到如此不堪的一幕,表情冷得吓人“谢妄,你给我滚出来!” “请师尊和师兄避让一二。”谢妄气息不稳,语气却很坚定。 顾重九冷哼一声,甩袖朝隔壁的房间走去。 身后一字排开的弟子们也随之退下避让。 张熹微赶紧下床捞起自己身上的衣裳,她穿戴时,看到谢妄背对着她。 挺直的脊背因为方才一系列的动作浸出了丝丝殷红。 是还未恢复的伤口又开裂了? 顾重九就在隔壁,她此时不好多说什么。 汰! 她明明什么事都没做,搞得倒像是在偷情一般。 她爹的,这破婚必须得快点离! 她一边在心里骂道,从芥子袋里掏出了两粒丹药塞进谢妄的手中。 不喜欢欠人恩情,这两粒丹药算是感谢他刚才为她遮掩。 麻利转身,结果刚走出一步,发现袖口被一股微弱的力道牵住。 张熹微不解回头,见谢妄正牵着她的袖口,一手拿着自己的传音密鉴。 他清润的双眸望着她,有些拘谨地问道:“姑娘,可以吗?” 她还需要他解毒,自然是没有再犹豫地输入一丝灵力进入密鉴里。 然后拿着团扇,故意扭着水蛇腰走了出去。 谢妄忍痛将衣衫穿戴整齐,走进隔壁房间。 他在顾重九身后,端端正正地弯腰行礼“拜见师尊。” “跪下。”顾重九转过身来。 谢妄没有犹豫,依言而行。 顾重九冷声问道:“谢妄,你可知罪?” 少年跪在地上,脊背却挺得笔直,垂首应道:“师尊,弟子不该懈怠修炼,愿意接受处置。” “懈怠修炼?”顾重九的声音陡然拔高“光天化日之下,你便与那烟花女子鬼混私通……” “师尊!” 谢妄猛地抬起头,打断了顾重九的斥责,这是他第一次如此失礼地打断师尊说话。 “弟子有错,甘愿受罚,但请您收回烟花女子鬼混私通之言。”谢妄深深叩首,前额触及冰冷的地面,声音却异常的清晰平稳“师尊明鉴,一切皆是弟子之过。” “弟子道心不坚心生妄念,罔顾宗门清誉,令师尊蒙羞。” 顾重九眯起眼,审视着他,语气森寒:“哦?依你之言,那女子倒是全然无辜?” “是。”谢妄回答得斩钉截铁,没有半分犹豫“所有罪孽,皆系于弟子一身,是弟子心术不正,是弟子品行不端,与他人无尤。” 他再次重重叩首“弟子愿承担一切责罚,绝无怨言。” “谢妄,是为师小看你了!”顾重九居高临下地盯着面前的少年,语气格外森然“如今不仅和女子鬼混乱来,还屠杀同门师弟十三人,屠杀枣庄镇村民五十八口,你可有话要辨?” “师……师尊?”谢妄猛地抬起头,仿佛听到了这世间最荒谬的怪谈“你……你在说什么?” 屠杀同门,屠戮村民? 少年甚至无法在第一时间理解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张熹微本以为能顺利出去,却没想到刚走到二楼转角,就发现玄清宗的弟子们一字排开地守在门口。 她的心猛地一沉。 玄清宗弟子们气息沉稳,站位暗合阵法,分明是早已布下的天罗地网。 明显是……请君入瓮。 那顾重九原来根本就没想放过她! 真是更惹人讨厌了。 “这位姑娘,请随在下走一趟吧。”领头的青年语气平平,眼神却很锐利。 张熹微刻意带上了几分合欢宗弟子特有的娇慵,说道:“各位仙尊要带我去什么地方呢?小女子胆子小,可经不起吓。” 话音未落,她身形陡然朝后一转,并非冲向门口,而是反向掠向二楼廊柱,企图从侧面破窗而出。 “拦住她。”颜子实暴呵一声。 数道剑光瞬间亮起,交织成网,封堵她的去路。 张熹微袖中滑出短刃,短刃精准地格开扑面的攻击的同时,她将灵力疯狂灌输到符箓里,朝那些弟子扔去。 顾重九就在隔壁,她必须速战速决。 她出手狠快,几名弟子被她诡异的身法和刁钻的攻击逼得手忙脚乱,阵型瞬间就被打乱。 就连带头的颜子实都被她一掌掀飞在地,她趁机化作残影立刻朝门口冲去。 然后,下一瞬,她就被逼得一步步后退。 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拦住了她的去路。 顾重九! 他盯着她,问道:“这位姑娘,是你自己留下,还是本尊帮你?” 后面两个字咬得微重。 带着毫不遮掩的警告。 张熹微眯了眯眼。 她脸上的面具有灵力加持,能改变身形改变声音,顾重九一时间肯定认不出来。 但是她和顾重九的修为差距太大,一旦动手她就得全力应对,顾重九怎会不熟悉她的功法灵力?顷刻便会暴露身份。 若是此时暴露,那她炼体的秘密也会随之公之于众,可桑昊玉背后之人都还没揪出来,到时候敌人在暗她在明……为了抢夺她身上的周天星辰盘,没人知道这些人会做什么。 想起桑昊玉屠杀太一宗,将张宗正一剑穿心的画面。 张熹微攥了攥拳,她冒险没关系,但她……不想牵扯到张宗正,不想牵扯到太一宗。 “仙尊既然都这样说了,那奴家自然是愿意留下来的。”她摇了摇团扇,轻笑一声,故意从头到脚地打量着顾重九,用很媚的声音轻佻地说道“谁叫这位仙君长得如此俊俏呢。” “那便请,姑娘拿下面具。” 顾重九对于她的挑逗没有一丝多余的神情。 无动于衷得就像一块不解风情的破石头。 也对,这人对谁都是冷冰冰生人勿近的模样,只有面对白今瑶时才会温言细语,连大声说话都怕吓到了人家。 毕竟是心尖宠。 自知此时糊弄不过去,那也不能束手待毙。 张熹微忍着心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一直藏在袖中的符箓朝顾重九扔去。 这可是一张高级的九霄雷引符。 符箓脱手的瞬间,便无风自燃,化作一道刺目的金光直冲屋顶,客栈上方原本晴朗的夜空骤然汇聚起厚重乌云,沉闷的雷声在云层中翻滚,一道粗如儿臂的紫色雷霆带着天地之威,撕裂长空,精准无比地朝着顾重九当头劈下。 雷光闪耀,将顾重九冰冷的侧脸映照得一片煞白。 他眼中终于掠过一丝真正的讶异,显然没料到对方身上竟有如此品阶的攻击符箓。 然而,面对这足以让金丹期修士都手忙脚乱的雷霆,顾重九只是冷哼一声,甚至没有动用任何法宝。他单手掐诀,周身灵力瞬间凝聚,描淡写地往上一迎。 “轰”的一声。 雷霆狠狠劈在光盾之上,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狂暴的电蛇四散飞溅,将客栈二楼的地板、廊柱灼烧得一片焦黑。但那面光盾却纹丝不动,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 高级符箓,竟被他如此轻易地单手接下。 张熹微也没空管了,趁着他抵挡雷霆的这瞬息空隙,她身形急退,化作一道流影直冲向最近的一扇窗户,只要破窗而出,混入下方熙攘的人群,便有脱身的希望! “想走?” 顾重九冰冷的声音如同附骨之疽,在她身后响起,他甚至没有移动脚步,只是另一只手隔空对着张熹微的背影遥遥一按。 一股无形却重若山岳的恐怖压力瞬间降临。 “嘶!”张熹微只觉得周身空气瞬间凝固,她的动作骤然变得无比迟缓,每移动一寸都艰难万分。 那过分的是这股力量不仅束缚了她的身体,更试图撕开兔子面具。 无形的手掌缓缓收紧,压迫感越来越强。 面具上的禁止始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嚓”声,细密的裂纹如同蛛网般蔓延开来。 眼看面具就要碎裂,暴露出她的真实面具时。 “师尊住手!” 一身鲜血的谢妄突然出现,踉跄地挡在了张熹微的面前 少年展开双手,偏头,温和地对身后的她说道:“姑娘,别怕。” 她救他一命,即便肝脑涂地,他会护她周全。 “你竟敢为了她,强行突破本尊的禁制?”顾重九看着气息凌乱的谢妄,声音冷得骇人。 要知道顾重九是化神期,而谢妄如今不过区区结丹中期。 差距两个大境界,势必要付出想都不敢想的代价和痛苦才能一寸寸冲开枷锁。 张熹微神情复杂,看着谢妄后背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口又被生生挣裂,此刻正不断向外涌出鲜血,将他天青色弟子常服染成一片片刺目的暗红。 “师尊……”鲜血顺着少年的指尖滴滴答答落下,在他地上汇聚成一小滩触目惊心的红,他0声音嘶哑却清晰地说道“师尊,此事和这位姑娘无关,请放她离去。” 少年那并不算特别宽阔的脊背因为剧痛而微颤,却在这一刻,却仿佛成了一堵不可逾越的墙,坚定不移地挡在了张熹微与顾重九之间。 7、第 7 章 “谢妄,你真的是胆大包天”三番五次被忤逆,顾重九眸中寒意更盛“让开!” “师尊,求您……放她离开,一切罪责,弟子愿一力承担!”谢妄一动不动,脸色苍白神情坚定。 “承担?你如今已是自身难保。”顾重九语气森然“你拿什么承担?此女来历不明岂能纵虎归山?” “本尊再说一次,让开。”他袖袍一挥,更强的灵压笼罩而下。 压得张熹微表情一边,压得谢妄承受不住地踉跄吐出一口鲜血。 见谢妄竟然不顾重伤,依旧如磐石般坚定地挡在女子身前,顾重九眼中最后一丝温度彻底消失,翻涌的杀意几乎化为实质,让周遭空气都凝固冻结。 “本尊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声音冰寒刺骨,不带丝毫转圜余地,这是耐心彻底告罄最后一次警告。 “师尊……”谢妄寸步不让“弟子愿承担……” “冥顽不灵!” 顾重九彻底失去耐心,甚至未等谢妄说完,袖袍一挥,一股无形的强大灵力直接将他轰去。 少年顿时如同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狠狠撞在远处的梁柱上。 一声闷响。 谢妄软软滑落在地,大口大口的鲜血从口中涌出。 而顾重九并未曾多看他一眼,他手中寒光一闪,一柄吞吐着凛冽剑芒的长剑倏然朝张熹微冲去。 剑光撕裂空气,瞬间便至她面前。 剑锋上迫人的寒意刺得她肌肤生疼! 事到如今,张熹微只能拼一把了,实在不行身份暴露就暴露吧。 可就在她打算动手时,眼前一闪。 “嗤”利刃穿透血肉的声音响起。 一个浑身鲜血的清瘦身影再次挡在了她的面前。 身后的张熹微甚至能看见贯穿他左肩的凌厉剑锋,温热的鲜血溅了几滴在张熹微惊愕的脸上。 巨大的冲击力带着谢妄向后踉跄几步,张熹微下意识地伸出手撑住了他的背。 满手都是黏腻又温热的鲜血。 这一刻,张熹微不忍地皱了眉。 明明好不容易才活过来,浑身伤还没好此时又受了如此重伤。 这得多疼? 可……若是此时暴露身份,那谢妄岂不是白白承受了? “师尊……求你,放她……离开”谢妄望向对面顾重九求道,声音都压不住的颤,却不肯让一寸。 因为身后是她, 他答应过,要护她周全。 “你太让本尊失望了。”顾重九毫不留情地拔出长剑。 鲜血喷涌而出,剧痛让谢妄眼前一黑,身体控制不住地向前踉跄,几乎跪倒在地。 然而,顾重九的杀意并未因他的重伤而有丝毫停滞。长剑甫一离体,便在空中划出一道冷冽的弧光,剑身灵力暴涨,化作一道凌厉无匹的银色长虹,直指张熹微。 这一剑带着怒意,若不全力应付非死即伤。 张熹微也真的是烦死顾重九这人了,毫不犹豫地就要抽出自己的逍遥鞭。 她灵力稍动的瞬间,一只血手倏地抓住了顾重九的长剑。 张熹微愕然地看着长剑在她面前震颤嗡鸣,却再进不了一寸。 她偏头,看到像个血人般的少年一手抓着长剑,垂头站着,暗红的魔纹在他颈侧若隐若现,浑身缠绕着漆黑的寂灭之气。 “你竟然真的入魔了?”顾重九脸色终于变了,他没想到谢妄竟敢做到这一步,眼中第一次真正闪过一丝难以置信。 谢妄固执地抓着剑,缓缓抬眸看向顾重九,那双原本清澈的眸子此刻布满了血丝,他固执地重复道:“求……师尊,让她离开。” 听到这句话,张熹微有那么一瞬间想揭下自己的面具,但理智及时地制止了她。 如果真的这样做,谢妄便会知道她是他的师娘。 当时那么多弟子看到她和谢妄在一张床榻之上,届时传出去后,谢妄如何自处? 他不惜入魔都要送她走,她现在暴露身份……他所做的一切都白费了。 张熹微抿了抿唇。 “逆徒!”顾重九从短暂的震惊过后,倏地朝谢妄出手。 谢妄真的入魔了,那便说明枣庄镇的村民,十二位同门真的皆死于他之手。 化为半魔的谢妄操控着寂灭之气,硬生生挡住了顾重九含怒拍来的一掌。 磅礴的寂灭之气顿时以他为中心轰然炸开,气浪直接将逼近的顾重九都震得后退半步。 少年踉跄吐血,猛地回头,深深看了一眼那戴着兔子面具的纤细身影,他右手回身,用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巨力,将张熹微猛地推向窗口。 “走!” 他朝着身后的张熹微吼道,声音沙哑破碎。 被他推开的张熹微,回头最后看了一眼,只看到那暗红魔纹遍布半张脸的少年,像个血人一样的少年,摇摇晃晃地站着,踉跄她挡住了所有追击的攻击。 她再有丝毫迟疑,借着那股推力,身影已然化作一道模糊的流光,纵身跃出窗外,投入茫茫人流里。 看着她终于无恙离去,少年脸上的魔纹瞬间褪去。 他脱力般再也支撑不住地半跪在地,嘴角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释然。 她救他一命,他护她周全。 张熹微沉着脸终于离开客栈,刚好遇到去买酸糕回来的苏姑姑。 她拉着苏姑姑的手隐匿气息就朝相反的街上走去。 “小姐,发生什么事了?”一直走到热闹的城南,找了个茶楼坐下,苏姑姑开口问道。 张熹微说道:“顾重九来了。” 苏姑姑怔了一瞬,不解地问道:“姑爷……怎么会突然来这里?” “你和姑爷动手了?”看着张熹微脸颊的鲜血,她立刻追问道。 想起刚才的一幕幕,浑身是血挡在自己面前的清瘦身影再次浮现眼前。 “你查查玄清宗到底出了什么事。”张熹微皱了眉,明眸中都有了一丝戾气。 “小姐……”很快,苏姑姑表情凝重地收起传音玉鉴,说道“出事了。” 张熹微捏着茶杯,偏头看向她。 “枣庄镇的村民全都死了,死的还有上次玄清宗的弟子,其中……只有桑昊玉活着逃回宗门,说……这一切事都是谢妄入魔所为。” 这一串的信息把张熹微给听得直皱眉头。 那桑昊玉什么都能编, 就是不知道做出杀人灭口的事是他自己还是背后的人,这么大手笔的栽桩陷害,明显是为了隐藏他自己的身份。 可他区区一个普通弟子,甚至不是首座天骄,背后之人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帮他? 这些人到底在谋划什么? 见她不说话,苏姑姑问道:“小姐,那我们要做什么?” 以顾重九的修为,张熹微甚至不能做到隐藏跟随。 再说,若是她的身份暴露卷进去这件事,对谢妄来说只会更遭。 她将茶水一饮而尽,冷声说道:“凡事都要讲究证据,顾重九又不是傻子,不可能听信桑昊玉的胡说八道。” 苏姑姑:“既然不在乎杀了那么多人,怕只怕为了让谢妄死,桑昊玉背后的人会准备后手……谢妄怕是很难躲过这一遭算计……” 她千辛万苦一趟,毒竟然没解成,还卷入了这一些列的阴谋中。 张熹微抿了抿唇,沉吟片刻吩咐道:“你让人密切关注此事,随时向我汇报。” 即便今日谢妄保她,可她也救了谢妄一命,所以她并不欠他任何。 只是……想到少年那双清润坦荡的双眸,身为长辈的她到底还是心生一丝恻隐。 不过,这还不足以让她主动暴露自己的身份去救他。 对她来说,解毒更重要。 毕竟她已经离开了玄清宗,没有了千年寒池为她压制逍遥绝,那她真的会爆体而亡。 谢妄伤得那么重,又被带回了玄清宗,短时间内修为不可能恢复。 指望他是不可能的了,所以唯一只剩下一个法子——找别的男人双修解毒。 那就得好好挑了一挑了,万一能找到个看对眼的呢? 她如此想着,扔了个障眼法,拿出玉鉴,喊道“任无恙,任无恙……” 隔了两三息,玉鉴那头才出现了一张晃来晃去的脸,只见他不耐地皱着眉,半眯着眼,一副被打扰了睡眠的不满“做什么……张二狗!” “你又想死了?”张熹微。 任无恙闭着眼,像个泼皮无赖地直接把脖子支到镜子面前“来来来,你来杀,求你来杀!” 张熹微冷笑一声“行,你在哪里?” 任无恙“洛阳,红袖招。” “你给我等着。”张熹微放完话直接掐断了联系。 洛阳离这里颇远,她懒得御剑,去租了一艏最贵的御风船。 这御风船出自大师之手,只要灵石用够还贴了上等符箓,速度甚至会比御剑更快。 唯一毛病就是贵,非常贵,租用一次得要二十个上品灵石。 本以为张熹微不过是说说而已,任无恙丝毫也没放在心上。 第二天夜里,他正半倚在红袖招最奢华的雅间软榻上,听着伶人婉转的小曲,被各色衣衫翩跹巧笑倩兮的美人簇拥着饮酒作乐。 “砰”的一声巨响,房门被人从外面一脚狠狠踹开。 巨大的动静瞬间掐断了靡靡之音,引得满堂惊叫。 任无恙掀了掀眼皮,循声望去。 只见张熹微抱着手臂站在门口,逆着廊下的灯火,身影勾勒得利落 “任无恙”她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下了满室的慌乱,“你这狗东西脖子洗干净了吗?” 霎时间,雅间内鸦雀无声,所有美人都惊恐地看着这位不速之客,又担忧地望向榻上的少年。 而被点名道姓的任无恙,此刻才笑眯眯地直起身。 任无恙一看便知是苗疆的少年,穿着一身靛蓝色扎染的苗族传统服饰,衣襟、袖口都以五彩丝线绣着繁复华丽的纹样。 五官精致得近乎秾丽,眉飞入鬓,眼尾微挑,天生带着不羁的笑意。 最惹眼的是他右耳上戴着一枚精致的银质耳饰,款式奇异,雕刻着繁复的虫鸟花纹,末端坠着一颗小小的、殷红如血的宝石,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折射出迷离的光彩。 他并未因张熹微的闯入而动怒,反而像是看到了什么极有趣的事情,那双桃花眼里漾起玩味的笑意。 “哟”任无恙懒洋洋地开口,声音带着点少年人特有的清朗,又糅杂着漫不经心的慵懒“我当是谁这么大的火气,原来是张二狗。” 他非但没怕,反而顺手拿起案几上的银酒壶,自顾自地斟了一杯酒,举杯对着张熹微的方向示意了一下,笑容愈发灿烂,露出一排整齐的白牙:“怎么,是嫌我这红袖招酒不够好?” “啧!”张熹微走进去,毫不客气地坐下,嫌弃地说道“你这红袖招除了酒能喝,人可就没几个能看的,一路行来,连一个能入眼的小倌都没有。” “吵架了?”一听这话,任无恙终于正色了几分,问道。 “谁跟他吵架?”张熹微不屑地一笑,吩咐道“去,把你这干净的美男子统统给我叫来。” “好啊。”任无恙挑眉一笑“反正到时候怂的是你,只怕连喝口酒都要随时瞅着门口。” 张熹微兀自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放了话“看不起谁呢?今儿个本小姐得好生感受感受春宵一刻。” “行行行,小爷我这去给你安排。”任无恙说着站起身,朝门口走去。 等走到别的院子,他拿出了传音玉鉴。 “顾重九,你做什么了,又惹姑奶奶生气了?” “怎么?”顾重九淡淡的声音从玉鉴里传出。 一听这个语气,任无恙突然意识到什么“你不会……还没给她解毒?” 顾重九沉默了几息,声音颇冷地问道“她告诉你的?” 果然如此,任无恙突然冷笑了一声“你以为她这么爱面子的人会说出来?得得得,小爷我还是去给她找几个美男子感受春宵一刻。” 说完也不等顾重九说话就直接断了联系。 顾重九皱着眉,好几息后才想起收回传音玉鉴。 所以,张熹微为了逼他去接她,竟去了青楼? 胡闹都没有一个底线,她真的无理取闹到无可救药! 顾重九笃定张熹微只是在胡闹,只是想逼他去接她,却没想到当他赶到红袖招时,会看到醉醺醺的张熹微真的搂着别的男子,笑眯眯地朝床榻走去。 8、第 8 章 张熹微没想到在红袖招竟然还真的能遇到能看顺眼的小倌,更难得的是这个叫须荣轩的小倌还是炼气期,虽然修为很低,但比普通人可好上太多了。 毕竟这逍遥绝一次可解不了,至少得三四次,普通人的身体根本吃不消。 而且须荣轩不仅长得不错,还有一身的腱子肉,更难得还是知情识趣。 半坛酒下肚,张熹微又去端酒杯时,被须荣轩虚虚用手摁住,说道:“张小姐,莫要喝醉了,免得明日难受。” “管这么多啊?”张熹微含笑,偏头看向面前的美男子,故意问道“那要是我现在就醉了可怎么办呢?” 四目相对。 须荣轩心口狠狠一颤,在女子秋水眸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脑子空白一片,要说什么都忘了。 见须荣轩被撩拨成了个呆木头,坐在一旁的任无恙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啐了一口“张二狗,你收敛点。” “收敛什么?”张熹微偏头,睨了他一眼。 对上她的双眸,任无恙都难得卡了卡壳,片刻后才骂道“你都长成这样了,那顾重九是怎么忍住不为你解毒的?” “莫不是有什么隐疾?” 顾重九有什么隐疾? 和女主大战三百回合的隐疾吗? “去去去……出去。”张熹微此刻才不想让这个名字打扰自己的兴致,干脆把任无恙也赶了出去“不要打扰我和美人的春宵。” “你可想好了,我要是出去了,那这件事可就不好说了。”任无恙语气戏谑,像只是在讨论无关紧要的天气。 张熹微直接一手搭在须荣轩的肩膀上,将人直接摁到了自己的肩头,挑眉,盯着任无恙说道:“你再不滚蛋,我得找你阿姐好好谈谈心了?” 任无恙的死穴便是他阿姐任如意。 百试不爽。 果然。 任无恙没招了,举手投降:“行行行,我走,我走,小爷我才不爱当显眼包。” 站起身时他盯了一眼须荣轩,那一含着明显的警告才转身离去。 他也喝得有些多,身形有些踉跄,一旁的美姬下意识地伸手扶他,却被他轻飘飘地拂开了。 他摇晃着走了两步,挂在脚踝上的铃铛,随着他的走动发出细微的叮当声。 张熹微瞥了一眼,举着酒杯,突然开口问道:“你的蛊虫还没长大吧。” 任无恙脚步一顿,回头轻飘飘地盯了一眼张熹微,扬眉一笑“那便要看看,我还能等多久了。” 张熹微“……” 等任无恙出去,张熹微觉得自己还不够醉,担心放不开,于是拉着须荣轩又喝了大半坛。 见她用手扶额,明显有些醉了,脸颊都染了绯色,须荣轩适时地将她揽到自己怀里“张小姐,我扶你去歇息。” “好啊!” 她在他的怀抱里吐气如兰。 须荣轩只觉得自己心跳如鼓槌。 只觉得她要他做什么都甘之如饴。 想到一会要发生更亲密的事,张熹微起身时干脆就全身心地靠在了须荣轩的胸膛上。 很宽很厚,感觉不错。 男人的大手也克制又稳妥地扶着她的手臂,朝挂满纱幔的床榻走去。 房门就是此时被踢开的。 门板撞击的声音将须荣轩吓了一跳,他下意识地收紧搂着张熹微的手臂,带着被惊扰的不悦猛地回头望去。 只见一个男人逆光立在门口。 一袭雪衣,纤尘不染洁净冷冽,在红袖招这靡丽暧昧的光线下显得格格不入。墨发以一枚简单的白玉簪松松挽就,几缕碎发垂落额前,衬得那张脸更是俊美如画。 强大的气场压得空气都一瞬凝滞。 因为张熹微几乎是整个人被须荣轩宽阔的身形和手臂圈在怀里,姿态亲密,顾重九并未第一时间看清她的脸。他的视线先是如同冰刃般扫过须荣轩,随即在那抹刺眼的海棠红描金裙衫上顿了顿。 张熹微不会穿这般明艳的裙子,也决不可能和别的男人这般亲密。 只是……这里明明有她的气息。 想了想,顾重九转身准备去找任无恙。 “谁啊……”这时,一个带着几分慵懒的含糊女声从须荣轩的怀抱里闷闷地传来。紧接着,那颗小脑袋慢半拍地从须荣轩的肩颈处探了出来。 乌发如云,些许凌乱地贴在她泛着绯红的脸颊上,那双总是盛亮的眸子,此刻蒙着一层水濛濛的醉意,眼尾微红,带着不自知的媚意。 她似乎费了点劲才聚焦视线,茫然地望向门口。 四目相对。 时间在这一瞬停摆。 顾重九周身氣息骤然一滞,那双总是深邃难测的双眸,在看清那张脸的瞬间,瞳孔难以控制地剧烈收缩了一下。 张熹微? 竟然……真的是她。 他万万也没有想到,会亲眼看到她毫无抗拒地依偎在另一个男人的怀抱里,任由对方的手臂亲密地环着她的腰肢,她的脸颊甚至就贴在那男人的怀抱里。 一种极其强烈的近乎荒谬的割裂感,让他震惊到难以置信。 怎么可能? “顾……顾重九?”张熹微眉头一皱,一脸嫌弃“怎么……哪里都有他,讨厌死了……” “走走走……”她拉着须荣轩转身朝床榻走去“我们,我们去……双修……” 扶着她刚动了下脚尖,须荣轩就感觉到一股强悍到令人窒息的灵力直冲他而来,下一瞬他重重地撞到墙上。 失去了意识。 顾重九的身影在原地模糊了一下,顷刻便豁然出现,一把用力地拽住踉跄她,近乎一字一顿地质问道:“张熹微,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嘶……疼!”张熹微吃痛地想抽出手腕。 顾重九的下意识地放松了力道。 她皱眉立刻抽回手腕,脚步虚浮地退后几步。 见她摇摇晃晃站立不稳,顾重九下意识地伸手想扶他,“啪”的一声,他的手被她毫不客气地一巴掌拍开“别碰我。” 她皱眉,眼里的嫌弃分外明显。 和刚才依偎他人怀中的姿态形成了讽刺的对比。 像是一盆热油泼入了本就燃烧的大火之上。 顾重九的怒意几乎是一瞬登喉:“你做如此不耻之事,到现在竟毫无羞愧之心? “男欢女爱,有什么不耻的?”张熹微用灵力直接逼走了体力的酒气,清醒过来,冷笑一声,问道。 顾重九的语气冷得刺骨“你是不是忘了,你是我顾重九的妻子!” “我是你的妻子?”张熹微蓦地转身,不复醉意的秋水眸显得格外锐利“所以你可以和你的女弟子卿卿我我眉来眼去,我,为什么不能?” “我与白今瑶清清白白,你却拿着你妄加揣测的结果来污蔑来指责,甚至做出如此不堪入目之事!”顾重九盯着她,眼里的冷意化作了厌烦“张熹微,你真的是不可救药。” 张熹微将顾重九的眼神看得分明。 看他从愤怒变成冷意,最后就像燃烧的灰烬一般变成了分明的厌恶。 她沉默须臾,突然轻笑了一声,不想浪费唇舌指责他,于是她说道:“顾重九,这件事的确是我不对,毕竟我们还背着夫妻名分。” “……”顾重九不懂她为何会突然转变态度,盯着她,没说话。 “坐!”张熹微慢悠悠地将被掀飞的椅子扶了起来,手一挥,从芥子袋里拿出了一套干净的茶具。 倒了两杯茶,一杯推给顾重九,一杯自己拿起来兀自喝了一口。 那茶具甫一出现,便吸引了顾重九的目光。 茶壶形制优雅,壶身圆润饱满,釉色是极为罕见的“雨过天青”,澄澈通透,如同被雨水洗刷过的碧空。 这套茶具,他再眼熟不过。 这是张熹微的心爱之物,是她当年嫁入玉清宫时从太一宗带过来的,曾经就摆放在翠微宫的紫檀木茶几上。 他每次去,她都会为他添上一杯热茶。 似是想起了以往,顾重九身上的冷意稍融,掖袖坐下,端起茶杯。 “顾重九,我们已经许久没有这般坐下来喝过茶了吧?”张熹微也不等他回答,端着茶杯继续说道“我们几乎是从成婚第二个月开始吵架,直到现在越加的针锋相对,一见面就像仇人。” 顾重九看了一眼张熹微,捏着杯子没说话。 因为她说的是事实。 张熹微:“所以,我们的婚姻从开始便是错,说到底的确是我不该强求……” 当初张熹微偷偷溜出天一宗,对外出修行的顾重九一见钟情。 然而顾重九并不怎么爱搭理她,她觉得这个人本来就是对谁都冷心冷肺,所以丝毫不受挫,反而越追越勇,只想摘下他这朵高岭之花。 所以她跟在他身后跑了五年时间,结果顾重九这人还是不喜欢她。 按道理来说天下美男如此多,她又不是非得他一个。 可她就跟脑子有病一样,非他不嫁。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皇天不负苦心人,最后还真的被她逮住了机会。 玄清宗的镇魔塔出了问题,那阵眼中的法器有了异动,必须取出来修补,可能取代阵眼的法器实在是太少,还都是镇派之宝,轻易怎肯借? 而不巧,张熹微的护生灵玉便是这样的宝物。 于是,她答应将宝物借给玄清宗,要求是顾重九娶她。 镇魔塔一旦出事,那不止是玄清宗而是天下都会遭难。 于是顾重九为了天下被迫答应与她成婚。 可她那时真的以为,顾重九也喜欢她的。 因为每次她穿着白色裙衫见他时,他的神情总是会温和下来。 其实……不过只是个替身而已。 可当时的她怎么知道? 彼时,顾重九似乎也是想到了曾经,沉默许久后轻掀眼眸,问道:“你想说什么?” “顾重九,我放过你也放过我自己。” 她微微一笑。 “我要和你解契合离!” 9、第 9 章 “顾重九,我要和你解契合离!”张熹微微微一笑,说道。 语气里没有赌气没有抱怨没有指责没有控诉,平静与淡然得让顾重九心头莫名一紧。 很快,他意识到了什么,眼眸的惊诧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几分不耐的了然。 解契合离? 她在他面前上演过太多次了。 摔东西大闹、冷战、离开翠微宫……每一次不都是闹得声势浩大,最后还不是不了了之? 他早已习惯了她这些吸引注意力的手段。如今,倒是变本加厉,连“合离”这种话都敢说出口了? 他根本不信。 张熹微所有的“胡闹”,最终目的都不过是希望他能多看她一眼,逼他能像寻常夫君那般哄她迁就她。 想到此,顾重九心中那丝因她异常平静而升起的不安瞬间消散,只觉得这反复的戏码令人疲于应付。 “能这样心平气和地说话……”顾重九开口,声音恢复了以往的冰冷,仿佛刚才的争吵从未发生,“看来你已经冷静了。” 他从容地放下手中那未曾沾唇的的茶杯。 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定论意味说道:“现在便随我回玄清宗。”他顿了顿,压下心头的不爽说道“下次逍遥绝毒发前,我会为你解毒。” “?”张熹微。 她说得还不够明白吗? 解契合离! 这四个字难道不是很容易理解吗? 他居然会认为她提出解契合离是为了逼他与她双修解毒? 张熹微眉头一皱,拍桌子,立刻就要说话。 结果灵力波动一瞬,只见顾重九的传音玉鉴突然飞了出来。 一个焦急的声音传来“师尊,谢师弟情况危机,寂灭之气再次反噬。” 谢师弟? 谢妄。 张熹微倏地闭嘴。 顾重九表情一凝“用我离开时教的法子,我马上回来。” 说完,他提步就朝门外走去。 走了两步才想起了什么,回头,对还站在原地的张熹微问道:“愣着做什么,你随我一起。” 张熹微没有再废话。 收了她的宝贝茶具,提步朝顾重九走去。 桑昊玉当时强夺周天星辰盘时的癫狂模样还历历在目。 他为了掩盖自己的身份能丧心病狂地屠杀那么多人,一旦查出她的身份后,不知道要做什么事。 与其那样等着,还不如此次和顾重九回玄清宗,利用她师娘的特权身份,行事方便很多。 而且她还要取回自己的护生灵玉,这玄清宗势必要再去一趟的。 她再忍一忍,做完这些事再和顾重九合离对她更有益处。 刚走到房门口,便看到任无恙正坐在屋顶上,仰躺着,翘着腿。 脚踝上的铃铛随着他的动作晃动,发出叮铃的轻响。 他一点也不掩饰自己偷听墙角的事,还看热闹不显事大的吹了一声口哨,说道:“张二狗,这是被做奸在床了?” 张熹微喝任无恙经常互怼互骂,丝毫也不在乎,打了声招呼,说了声“走了。” “任公子!”结果顾重九却语气微重地说道“多谢此次传音,但勿要拿女子清誉开玩笑。” “?”张熹微。 “既然顾仙尊如此在乎自己妻子的清誉,那怎么任由自己的妻子硬抗逍遥绝?”根本就不管张熹微这个当事人的反应,任无恙咧嘴一笑,十分无害地说道“有些人可真是宽以待己严以待人,你说是吗,顾仙尊?” 顾重九的神情并未因为他挑衅的语气而有半分变化,平平地问了句“看来,任公子是忘了我夫人为何中毒?” 任无恙哽了一瞬。 张熹微中毒的确出自他的手笔,不过这逍遥绝是七皇子塞给他的,只说能让人意乱情迷。 当时他见张熹微苦追顾重九无果,于是在七皇子的怂恿下,便将这逍遥绝下到了顾重九的酒中,结果谁知道鬼使神差地被张熹微喝了…… 顾重九刚召出飞剑,任无恙说道:“顾仙尊不愿意解毒,也不必勉强,毕竟即便成婚了还可以合离……” 一晚上连着两次听到‘合离’二字,让顾重九的表情霎时冷了下去。 任无恙笑眯眯地说道“放眼这天下,无数青年才俊排队跪着都想让阿翡多看一眼呢。” 他的话还没说完,顾重九已经拉着还没反应过来的张熹微消失在原地。 直到飞入半空,冷冽的夜风佛面张熹微反应过来,自己正在顾重九的飞剑上。 她低头看了眼被握住的手腕,毫不犹豫地甩了甩。 结果……没甩开。 反倒是惹得顾重九回头看向她。 眼里有着询问之意,似是不解她在做什么。 “放手。”张熹微盯着他。 语气有着明显的不耐。 顾重九只当她还在使小性子,没有多想地放开了她,却看到她立刻召出逍遥鞭,眨眼便离开了他的飞剑。 动作之快,简直是迫不及待。 好似生怕晚上一分就会有多余牵扯一般。 而明明以往,她最爱缠着他一起御剑,站在后面的她总是会装作害怕抱住他。 顾重九心口被莫名地刺了一下。 她在疏远他? 很快,顾重九就否定了这莫名其妙的猜测。 她定还是为之前他没为她解毒使小性子。 很快,顾重九带着她到达了目的地。 看到传送阵时,她不可思议了一瞬。 虽然好几个重要的城镇设有传送阵,但传送阵极耗灵石,一般没有大事不会轻易开启。 而这次顾重九为了来抓她,竟然还大手笔地启用了洛阳的传送阵? 怪不得能这么快地找过来。 几乎用了很短的时间,两人就回到了弟子们居住的客栈。 “我有事,你先自行安排。”刚一落脚,顾重九便扔下这句话,消失在了原地。 张熹微给苏姑姑发了传音,让她先去玄清宗。 此时,夜已深了,她本打算收拾收拾上榻休息,但最后还是决定去看一眼什么情况。 客栈早就被顾重九下了禁制,闲杂人等进不来。 所以到处都是静悄悄的,唯有走廊尽头倒数第二个房间外站着两个弟子。 守门的两个弟子看到张熹微时,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低头行礼,唤了声“师娘。” 张熹微深居简出,而顾重九看中修炼,两人除了重大场合会一起出席外,甚少一起露面。 而她这个师母也从不管弟子的事情,弟子虽然和她不熟,但她的容颜太盛,让人见之难忘。 她点了点头,吩咐道“把门打开。” 她师娘的身份摆着,两位弟子自然莫敢不从,其中一人推开了房门。 屋子里的灯光倾泻出来。 顾重九和谢妄盘腿坐在床榻上,前者闭眼施法。 守在一旁护法的两个弟子见到盛装的张熹微也是愣了一瞬后,才行礼小声唤道:“见过师娘。” “他为何会受伤至此,先下情况如何?”张熹微抬了抬下巴问道。 颜子实恭恭敬敬地将了来龙去脉,听到谢妄受妖女迷惑对顾重九不敬时她挑了挑眉。 “谢师弟此时被寂灭之气反噬,师尊正在帮他压制。”四徒弟颜子实说道。 解元忠语气有些担忧地说道:“这次谢师弟不仅外伤极重,体内还有寂灭之气逆流,我们这一行中又没有医修……也不知道谢师弟能不能撑到玄清宗。” 张熹微看了眼少年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气息微弱得简直下一瞬就要断掉似的。 即便暂时压下寂灭之气,他恐怕也很难抗到回玄清宗。 分神这样想着,她随口问道:“不是说他入魔了吗,你们看起来对他还挺担心?” “谢师弟……不是那样的人。”解元忠国字脸上露出了坚定的神情“他为人正直良善,决不可能是屠杀同门之人。” 一旁的四徒弟颜子实到是没说话,只不过也没有反驳。 顾重九为谢妄压制完寂灭之气,少年清瘦的身子就朝一侧软软倒去。 他伸手将少年接住,放平在了床榻之上。 “师尊,师弟他如何了?”解元忠有些焦急地立刻上前问道。 顾重九凝眉说道:“寂灭之气虽然压制了,但……他如今经脉断裂,伤势太重,恐难回天。”他说到这里才看到门口的张熹微,有些意外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过来看看什么情况。”张熹微没去看顾重九随口搭了句。 见她的视线专注地在谢妄身上停留,看也没看自己一眼。 顾重九径直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像是不经意地隔开了她的注视。 然后他一步步走到张熹微身边,说道“太晚了,走吧,该去歇息了。” 张熹微没说话,顾重九以为她听进去了,可直到他走了两步,才发现她没有跟上来。 他不解地回头,看见张熹微竟然径直朝谢妄走去。 “张熹微?”顾重九唤道。 张熹微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赶人:“你去睡吧。” “你要做什么?”顾重九问。 懒得跟他废话,张熹微直接从芥子袋里掏出了一颗上品的五转留魄丹。 金灿灿的丹药一出现,连顾重九都怔了一瞬。 要知道上品丹药已是难寻,而这种五转的留魂丹更是极品,即便玄清宗这样的天下大宗也没有几颗。 她从不对这些弟子上心,而这次竟然要将这救命的丹药给谢妄? 可明明两人不可能有任何牵扯瓜葛。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顾重九的脸色微变。 就在张熹微弯腰,准备掐住谢妄脸颊时,她的手腕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抓住。 “你做什么?”张熹微抬眸,不解地看向突然出现的顾重九,问道。 顾重九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缓缓问道“你,什么时候和他认识的?” 10、第 10 章 “他不是你徒弟吗?”张熹微有些莫名其妙。 主要这屋子里被顾重九设下了重重禁制,她若是偷摸来送药肯定会被发现,到时候更难解释。 而谢妄的情况他危机,晚些服用丹药恐怕真的是神仙都救不回来了。 “你在担心他?”顾重九声音莫名地有些冷。 “他要是死了怎么查出真相?放开我,再拖下去他都要死了。” 张熹微甩开他的手。 她正要伸手继续去抬谢妄下巴时,顾重九沉默地直接从她手中拿走了丹药,掐住谢妄的下巴,将丹药塞进了他的口中。 张熹微一直盯着少年,直到确定他将丹药吞入喉中,这才放下心来。 在给谢妄的账单里又多记了一笔。 在第一个记忆力,谢妄杀天杀地,轻易就能获得无数天材地宝,修炼神速,简直是同阶之下他无敌,越阶仍有一战之力。 而且这人如今没有黑化,人品很好,知恩图报,是个值得投资的对象。 反正,她早晚得让谢妄还回来。 她将将抬眼,结果就对上了一双又深又冷的双眸。 原来,顾重九就这么一直盯着她,将她的神情全都收入眼中。 这是第一次,他发现张熹微的眼里有别的男人。 像一根无形的针,狠狠刺了他地心口一下。 “你看着我做什么?”张熹微觉得今天的顾重九真是有些奇怪。 “你和他很熟?”顾重九压下心头陡然升起的躁郁,问道。 “不熟。”张熹微打了个哈欠,敷衍道“他不是你的弟子吗?我作为师娘,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听到这句话,顾重九才终于缓缓放开她的手腕。 所以,是因为他吗? 不管顾重九在想什么,张熹微站起身,准备去睡觉。 走到门边,她还端着长辈的架子对顾重九的两个徒弟叮嘱道“好好盯着谢妄,可不能让他死了,省得浪费了本尊的上品灵丹。” 两个徒弟齐齐道好。 一时目送张熹微离开时,心情格外的复杂。 要知道五转留魄丹可不仅仅只是能留住魂魄,还能强健筋脉稳固魂魄,还有道基的滋养与重塑,更能涤荡魂魄中的杂质与暗伤,令其变得更加凝实纯净,对于日后感悟天地凝聚元神有着难以言喻的裨益,就连高阶修士都很是珍视。 没想到师娘竟如此的大方。 不过也对,师娘那般喜欢师尊,所谓爱屋及乌。 颜子实和解元忠互看一眼,又下意识地看向谢妄,眼里有着掩不住的羡慕。 因为谢妄伤重在身,顾重九动用了御风船。 第三天的时候回到了玄清宗。 御风船停靠在宗门广场。 随行的弟子和顾重九先行走了下去,将重伤未醒的谢妄交给三师姐郑灵凡时,张熹微才慢悠悠地出现在悬梯上。 见到她出现,郑灵凡愣了愣,反应过来后,笑道:“阿翡,你回来啦。” “三师姐。”张熹微冲她笑了笑。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这两夫妻哪有不吵架的道理?吵过就算是揭过了,你们一路劳累,快好生去歇息。” 张熹微点了点头,意有所指地当众说了句“谢妄如今这样,怕是得找几个靠谱的好生看管着,免得,发生意外。” 顾重九看了她一眼,眼神晦暗不明,猜不出在想什么。 张熹微却不管他,兀自婀娜娉婷地离去。 “师姐,谢妄一时牵扯甚多,就让他暂住在玉清宫方便管束,刚巧子野这几日也在玄清宗,这几日就麻烦你多跑几趟了。” 子野是周予的字。 是顾重九的至交好友,擅药理,最近刚巧路过玄清宗,便来小住几日。 郑灵凡听他这样说,笑了笑,温和地说道:“这又不是什么大事,让那弟子住玉清宫,我也省得提心吊胆担忧他的安危。” 修士五感皆灵,张熹微又故意放慢了脚步,所以两人的交谈自然全都落入了她的耳中。 当初她让碧清查看过桑昊玉的生平。 家世清白普通,七岁通过试炼被选入内门弟子,在玄清宗这样天才林立的宗门里,他的资质算不得拔尖,但修炼刻苦。 去枣庄镇前一直未曾下过山门,也就是这是他七年里第一次下山。 这么小的孩子又常年待在玄清宗里,能接触到的基本都是玄清宗的人。 所以……幕后黑手是玄清宗的人可能性太大。 顾重九这个人虽然不喜欢她,但是张熹微还是相信他的为人。 绝不会徇私枉法,不会偏颇谁,亦会追查到底。 就从这次谢妄屡屡顶撞他,当着他的面入魔,他却依然费劲心力替他压制寂灭之气。 他有自己的决断,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的话,所以才会不远千里亲自下山抓谢妄回去。 所以谢妄留在玉清宫是目前最安全的。 确定他们交谈完了,张熹微才恢复正常步调朝翠微宫的方向走去。 只是没想到顾重九会追了过来。 他身高腿长,几息便与张熹微并肩而行,开口说道:“翠微宫的东西和人都不在,你住着恐有不便。我先同我回玉清宫……”见张熹微正盯着他笑而不语,顾重九下意识地蹙眉,问道“怎么了?” “怎么,让我和白今瑶都住在你的玉清宫去?” 语气里的戏谑分外明显。 顾重九神情顿时一冷,分外不快地问道“你如何还在介意她?” 张熹微懒得与他争辩,所以干脆说道:“我住不惯你那玉清宫,还是回翠微宫。” 顾重九的脚步一顿。 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张熹微,以往她总是恨不得每时每刻都黏在他的身边。 而现在,他居然再次感受到了她对他的……排斥。 怎么可能? 看着她竟然目不斜视地从自己身边走过,顾重九下意识地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 他唤了声:“张熹微!” “怎么?”她被迫停下脚步,偏头看向他。 顾重九说道:“她伤愈后,自然会回她该回的地方。” 她奇怪地说道:“玉清宫是你的,你想让谁住就让谁住,跟我说干嘛。” 顾重九眉头倏地一压。 张熹微却没在意他的神情,抽出自己的手腕,转身就走。 走了两步,她突然站定,回头。 顾重九还站在原地,皱眉盯着她问道:“她痛失双亲,年仅十四如今又有伤在身,你为何就如此容不下她?” “随便你怎么想,我是想……” 张熹微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那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顾重九语气微重地质问道。 张熹微真的给气笑了“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在和你闹了?我是和你大吵大闹了吗?还是掀了你们玄清宗吗?” 见她油盐不进的模样让顾重九彻底没了耐心“你自己心里清楚!” 说完,他拂袖便走。 “站住。”张熹微倏地出声叫住了他。 顾重九停下脚步,没回头,但眉头的冷意却稍融。 “过去半年了,镇压镇魔塔的法器已经修复好了吧?” 顾重九倏地转身看向她,脸上闪过一抹深深的不可置信。 张熹微丝毫不受影响地继续说道:“过几日我要取回护生灵玉,你们早做准备。” 顾重九“你就是给我说这个?” “那不然我跟你说什么?”张熹微反问。 “……”顾重九深深地盯了一眼她,一脸冷意地佛袖走了。 张熹微莫名其妙。 如果不是护生灵玉特殊,早已认主,她差点以为顾重九不打算还给她了。 不过这人到底在生什么气? 这个念头只停留了一息,就被她迅速甩出了脑子。 与她何干。 她现在只等桑昊玉的真实身份被揭开,找出幕后之人解除危机,便要和顾重九合离,离开玄清宗。 她还得去找炼体功法,多耽误一天便是耽误一年,实在是没空。 相比起她离开前,翠微宫简直完全变了模样。 空空荡荡显得格外寂寥。 苏姑姑还要过几日才能赶回来,于是张熹微随便挑了一间有床榻的偏房打算凑合一下。 如今谢妄重伤未醒,桑昊玉亦陷入昏迷一直未睁眼。 张熹微能做的不多。 准备先把自己和顾重九的合离之事搞定了再说。 比如……拿到顾重九藏在房间里的白月光画像。 想到梦里,顾重九常常夜里独自看着画像女子,张熹微缓缓抬手摸了摸自己右眼下的那滴泪痣,无声地轻笑了一声。 她准备歇息歇息,再起床去饭堂转转。 毕竟如今她身边一个侍女都没有,而她自小十指不沾阳春水。 只是没想到她要睡着,屋外就响起了陌生的女声:“白今瑶拜见师娘!” 张熹微翻了个身。 懒得搭理。 结果白今瑶就跟吃了秤砣铁了心似的,又继续喊道“弟子白今瑶拜见师娘!” 连着说了好几次。 还是没人搭理。 一片寂静里。 跟来的几个弟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其中一个女弟子小声劝道:“小师妹,你还是回去吧,师娘舟车劳顿此时定要休息。” 张熹微和顾重九因为白今瑶大闹的事,起初只有玉清宫的人知道。 可张熹微浩浩荡荡地带着大批侍女离玄清宗,又搬走了所有陪嫁之物,事情一时间闹得全宗皆知。 所以听说白今瑶要来玉清宫,几个弟子皆吓了一跳,怕出事只要跟来。 白今瑶却固执地摇头,大声说道:“师娘,弟子只是说几句话就走。” 翠微宫还是一片安静。 似乎是明白了张熹微不想见自己,白今瑶双手撑地,重重磕了一个响头:“恳请师娘,见弟子一面。” “恳请师娘,见弟子一面。” “弟子有话要禀。” 她说一句便磕一个头。 不过一会儿,白皙的额头就磕出了殷红的鲜血。 见状,跟来的几人都于心不忍,看向紧闭的翠微宫眼神里就带了几分谴责。 见白今瑶鲜血流过脸颊,有人实在是看不下去了,疾步离去。 很快,一身青衣的顾重九便出现在了翠微宫。 他一眼便看到跪在地上摇摇欲坠的白今瑶。 这几日好不容易养出的红润不见了,取而代之是脆弱的苍白。 他的脸色倏地沉了下去。 11、第 11 章 顾重九的身影一出现,几位弟子就立刻躬身行礼:“见过师尊。” “你大病初愈,不好好躺着休息,来此作何?”顾重九快步走到跪在地上的白今瑶身边,眉头微蹙,问道。 白今瑶抿了抿苍白的双唇,强忍着因虚弱和磕头而产生的头晕眼花,摇晃着正要行礼,却被顾重九提前一步扶住了胳膊,制止了她的行为。 “对不起师尊!”白今瑶自责地说道:“师尊和师娘因弟子之事争吵,弟子心中日夜难安,愧对师娘。听闻师娘终于回来,弟子……弟子只想当面恳求师娘原谅,万望师娘莫要再因弟子与师尊离心。” “你先回去,有何事,等你伤好再说。”他伸手,抬了一下她的手臂,示意她起身。 “师尊对不起!”白今瑶眼圈一红,泪水瞬间盈眶“都是弟子的错,拖累了师尊,师娘也不会……不会误会师尊,与师尊生出嫌隙……” 她说着,身子一软,竟晕厥了过去。 顾重九眼疾手快地一把扶住她时,‘吱呀’一声,玉清宫那紧闭的门扉开了。 张熹微倚在门框上,正好看见顾重九打横抱起昏迷的白今瑶。 “啧……”她抱着手臂,纤纤玉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臂弯,语气里满是戏谑地说道:“哟,真晕了?” 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仿佛在看台上表演的丑角。 惹得身后几个弟子都心升不满,低下头去才能压住脸上的愤懑。 “张熹微。”顾重九像是如陌生人一般地看着她,眼里有着分明的冷意“她如今不过才十四岁,伤重初愈又在你门前磕了几时隔响头。莫要轻易猜度人。” 不轻不重的一句话,维护白今瑶的意味如此明显。 若是换做曾经,张熹微定要生气的,可此时她只是觉得好笑。 “这场戏我已经很配合你了。”她盯着顾重九抱着白今瑶离去的背影,语气愈发慵懒“下次可别再来烦我。”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 但很明显说给白今瑶听的。 等顾重九压着眉回头时,身后传来了关门声。 午间,张熹微去了一趟饭堂。 原本热闹的地方,随着一袭红裙的她出现而突然消了音。 实在是她的容颜太甚,太难让人忽视。 对于自己成为焦点这事,张熹微没有半点不自在,反而很享受。 还心情很好的对众人微微一笑。 在一片安静里,兀自打了菜。 直到她用过饭,离开。 有些低阶弟子才小声问道:“她便是扶玉仙尊的妻子,为何也要和我们一样进食?” “这就不得而知了。”被问之人也回答不了。 “那她的修为如何?是不是也和扶玉仙尊一样厉害?” “那倒没有,听说如今不过才金丹初期。” “啊,没想到啊……那和扶玉仙尊差距好大。” “嘘嘘,闭嘴吧,就算是金丹初期有些人一辈子都到不了。” 张熹微的容颜有多惊人,那讨论她修为的声音就有多少。 似乎人们执着于为美丽多找些缺点出来,才能平衡。 很快,就有人貌似小声地嚷嚷道“哎哎……听说刚才师娘又和师尊吵架了。” 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有人立刻说道:“这次不会又是因为小师妹吧?” 用过膳,张熹微便去找顾重九他爹顾玄机讨要自己的护生灵玉。 虽然跟顾重九提过,但她怕他事多给忘了。 免得到时候还要浪费时间。 结果还没开口,他身边的妇人,也就是顾重九的娘亲便笑眯眯地拉着她的手说道:“伯煜这次他的确做得不妥当,你放心,我定要让他给你个交代。” 她保证道“不会再有下次的。” “那相信顾重九应该已经给你说了护生灵玉之事?”张熹微不欲和她争辩,只是微微一笑,看向顾玄机继续说道“宗主,我今日是为护生灵玉而来,已经半年过去了,我相信以宗主你的实力,定然已经将镇压镇魔塔的法器修复好了。” 顾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背“这怎地突然说到了护生灵玉上面,这是还在生伯煜的气?” 和他们说合离的事毫无作用。 张熹微不想牵扯太多,疲于应付,于是说道:“娘,护身灵玉镇压了镇魔塔半年,定然有损耗,我也需要将其收回,交予我父亲修复。” 顾夫人脸上才再次有了笑意“那就好,只要不是为伯煜生气就好,你放心啊,你这事娘肯定要说道说道他的。” 对此张熹微只是报以微微一笑。 她丝毫也没放在心上,离开了宗门主殿便去了一趟藏书阁。 玄清宗传承千年,藏书极多,放眼天下也没有如此这般齐全。 只是她花了一下午时间,愣是也没找到关于周天星辰盘的一点信息。 亦或者是……早已被人毁匿? 所以如今想要钓出大鱼一劳永逸,那便只有放出诱饵了? “任无恙,任无恙,出来。”她一回到翠微宫,就拿出了传音玉鉴唤道。 睡眼惺忪的任无恙晃了晃,声音带着股慵懒的调调问道“张二狗,又怎么了?” 张熹微:“帮我拍件东西,周天星辰盘。” “这是何物,什么品级,为何没有听过?”任无恙来了一丝精神,问道。 “品级?”她扬唇笑了笑“虽然认主了,但依然是无价之宝,你可得给我好好造势,最好是人尽皆知……” 任无恙修炼不怎么样,但极为擅长赚钱,号称天下没有他不做的生意。无论是修真界还是凡人,白的还是黑的统统都吃。 所以即便是认主之器自然也有手段强行剥离。 张熹微问道:“对了,距离这次的拍卖会还有多久?” “七日。” 要说任无恙会做生意,他在大的修真门派最近的城镇都设有传送阵,方便修士们参加每三个月一次的拍卖会。 所以张熹微完全不担心时间问题。 只是要考虑到时候如何守住自己这个周天星辰盘。 毕竟桑昊玉身后的人修为难测。 她真的急需要提升实力。 不过,这次看来真的得叫外援帮忙了。 她这样想着,传音玉鉴突然波动。 “来玉清宫,今夜一起用晚膳。” 张熹微看着这一行字,撇唇笑了。 稀奇。 看来顾夫人还真是说到做到,‘敲打’了顾重九。 否则,以他的脾气怎么可能主动做出这种低头的事情? 不过她还的确需要光明正大去一次玉清宫。 否则,怎么拿到他白月光的画像? 等张熹微到玉清宫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 蜡烛垂泪,顾重九坐在桌子后面,明显已经等候多时,所以脸色有些不虞。 不过倒是忍着并没有开口责怪。 只是对门外的侍从说了句“布菜。” “真是不好意思,刚才打坐忘记了时辰。”她净手后在顾重九对面坐下,说道。 “嗯。” 张熹微笑了笑,慢悠悠地说道:“我记得以往都是我等你,这倒是你第一次请我来这玉清殿用膳。” 一句话让顾重九想起了张熹微每每坐在饭桌后等他的画面。 他的脸色和缓下去,本来想说若是她想过来,随时可以。 但这话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因为他知道若是说出来,她便又会扯到白今瑶的身上,然后又是没完没了的争吵。 她总是能找到各种各样的理由指责他同他吵架。 久而久之,早已没了的耐心。 侍从麻利地将饭菜布置好。 见顾重九沉默,张熹微主动保证道:“你放心,今夜我不是来跟你吵架的。我们已经许久没有好好吃一顿饭了,今夜无论发生什么我都希望把这顿饭吃完。” 毕竟,这应该是她和他一起吃的最后一顿饭。 见她神情平静,一股没来由的不安像针扎了一下顾重九的心头。 不过旋即,他就压下了这荒谬的直觉,点头说道:“你放心,既然是我请你过来,自然会陪到最后。” “行,我相信你。”张熹微端起酒杯,兀自倒了一杯,问道“要喝一杯吗?” 摇曳的烛火将她的脸颊镀上了一层暖玉般的色泽。 就连眼尾那滴泪痣都显得格外温柔。 顾重九只犹豫了一瞬,便点头,端起了酒杯。 两只酒杯在空中轻轻一碰。 清亮的酒水在被中微微摇晃。 张熹微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放下杯子后问道:“今日在宗门内行走,我听弟子们都是在讨论谢妄和桑昊玉的事情,你打算如何处理?” 顾重九捏着酒杯的指节几不可查地收紧了一瞬。 这已经不止一次从她的口中听到“谢妄”这个名字,每听一次,顾重九心头都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不轻不重地硌了一下,泛起一种连他自己都难以名状的反感。 这种情绪来得莫名。 他抬起眼,目光落在张熹微的脸上,试图从中找出些什么。 可她太平静了。 这一瞬顾重九有些不能确定,她是不是在努力地学着寻常夫妻那般,只是与他在闲话家常。 “你很关心这件事?”杯中的酒液微微晃动,映出顾重九眼底深潭般的幽光。 她点了点头坦然说道:“都在讨论,我自然也是关心的。” 顾重九:“等两人醒来,送进刑罚堂,若依然不从实交代,那便只有搜神。” 搜神,风险极大,承受者也极其痛苦。 搜神意味着,完全打开自己的神识任由施法者进入,但凡施法者出一丝意外,那将会对承受着造成极大的伤害。 即便是修真界大能,也轻易不敢使用,除非……根本不用顾忌对方的性命。 见张熹微垂眸不说话,顾重九难免想到她对谢妄不一样的态度,他皱了眉说道:“这些事不归你管,你不必多操心。” ‘作为他们的师娘,我为什么不用管?’ ‘怎么,我作为你的妻子连这点权利都没有?’ 若是换做以前张熹微定然要刺一句回去。 就像她曾经喜欢侍女们叫她‘夫人’一样,喜欢于随时随地宣告自己对顾重九的所有权。 因为实在是……太喜欢顾重九了吧。 所以患得患失。 将自己完全变成了另一个模样。 如今,身在局外。 倒是彻底清醒过来。 根本就不在乎他的语气态度。 “你还要喝?”见顾重九主动端起酒杯,张熹微有一丝诧异。 顾重九酒量不好,几乎不碰酒。 顾重九:“说了今夜陪你,便是陪你,酒也一样。” 他掖袖,为她斟满。 她端起酒杯说道:“那好,不醉不归!” 顾重九点头。 也就是两人刚把这杯酒饮下,突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师尊,师尊,弟子有事要禀。” 声音很是急切。 “何事?”顾重九扬声问道。 “师尊,小师妹不见许久了,找遍山头也找不到她人。” 顾重九倏地站起身,走了两步才想起还有张熹微的存在,回头,神情凝重地对她说了句“我去去就回。” 俨然忘记了刚才说过的话。 “好呀。”张熹微毫不介意地点头。 目送他离开。 她扫了眼桌子上几乎未动的饭菜,知道是浪费了。 今夜,顾重九不会回来。 张熹微放下酒杯。 慢悠悠地踱步,走到靠墙的多宝阁。 抬手,扭动其中的一只花瓶。 机扩响动声中,露出了别有洞天的墙后。 只见石室里放着一颗硕大的夜明珠,亮如白昼。 她哼着歌背着手,信步走入这方对于顾重九来说最私密的地方。 这是他难受时会常待的地方。 因为,这里面藏着他不愿意让任何人看到的珍宝。 张熹微在画像前徐徐站定,抬眸,看向画中的女子。 白衣墨发,含羞带怯,右眼尾一滴朱砂痣。 这就是顾重九放在心尖尖上的珍宝,是心头永远的白月光。 对于顾重九来说,所有人在这个女子面前都只是嫌弃的鱼目。 混珠的鱼目又岂是真正的珍珠? 张熹微抬手,摸了摸自己眼尾的朱砂痣。 轻啧了一声。 她张熹微只做这世间最耀眼的珍珠。 12、第 12 章 收走画轴后,张熹微将一切复原。 路过满桌未动的佳肴时,她轻笑了一声。 她喜麻辣,而这桌子上天上飞的都有,琳琅满目,清淡非常,但却没有一道菜合她的口味。 这么多年顾重九从不知道她爱吃什么。 又或许……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愿意放在心上而已。 她拂袖,提步,不带一丝留恋的离去。 不过刚踏出门口,她想起了谢妄。 脚尖一转,朝隔壁的偏房走去。 推门想进时,却发现被顾重九下了禁止。 怪不得这屋子外面不需要人守。 张熹微手一拂,拿出自己的宗门令牌,以为能轻易进去。 结果……结界毫无反应。 按道理,顾重九的结界她这个妻子理应轻易进入。 毕竟应该有他的神识气息。 可……相识五年,成婚半年,她永远都是被排在门外的那一个。 她嗤笑一声,还好顾重九的结界她知道破解方法,直接动用灵力将生门打开了一道口子,闪身入内。 房间伸手不见五指,连一盏烛火都没有。 张熹微点燃一盏烛火,借着火光看到了躺在床榻上的谢妄。 他闭着眼,即便是烛火也将他的脸色照不出一丝暖意。 即便是躺着,张熹微都能看到他分明的下颌。 明显是这段时间连续的重伤,伤了根本使之暴瘦。 此时的少年太脆弱苍白,惹得张熹微都下意识地伸手探了探他的脉搏,发现并不微弱,这才松了一口气。 看来他已经度过了危险期,醒来只是时间问题了。 那她在他身上的投资便还能收回来。 也不知道幕后黑手会不会再对谢妄动手。 但无论如何,此时的谢妄是最虚弱的时候,轻易就能被取了性命。 她决不允许自己的投资打水漂! 所以离开前,她在谢妄身上下了一道法术。 只要遇到危险,她便能第一时间赶来。 虽然以她的修为只能支撑三天时间,但谢妄那时候说不定便醒了呢? 第二日,张熹微打坐修炼完,闲来无事去了趟刑罚堂。 掌管刑罚堂的丘长老,擅长修复法器。 等小童禀告后。 她移步到了偏厅。 一头白发的丘长老正坐在上手位。 他见到一身张扬红裙的张熹微时还愣了一瞬,问道:“你今日来可是为了天玑盏?” 天玑盏便是曾经镇压镇魔塔的法器。 如今就是他在修复。 既然他主动提出来,可见宗主定是已经告知过她要带走护生灵玉的事。 “不错,请问丘长老,天玑盏需要多久才能完成修复?” 她问清楚,才知道自己离开玄清宗的时间。 丘长老沉吟片刻,说道:“至少还要十日。” 挺好,等她参加完拍卖会,揪出幕后黑手,时间差不多。 起身告辞时,张熹微又凝神多看了一眼丘长老的满头白发。 他的天分高,不到中年便早早地就迈入了元婴中期,离大圆满只有一步之遥,所以容颜本不该是如今这幅满头银发的垂暮之相。 他的妻子儿子在一场大战中双双殒命。 旦夕之间痛失两个至亲之人的悲痛,他承受不住打击,一夜之间白了头。 为了应对接下来要参加的拍卖会,张熹微连着几日都在闭关打坐。 直到第四日傍晚,苏姑姑禀告道“小姐,谢妄已经醒了。” 她缓缓睁开眼。 某种精光一闪而过。 这几日她将自己的神识和分身一起进入周天星辰盘里。 分身炼体,本体练法术。 外界不过短短过去了四日,而对她来说已经修炼了四年,隐隐要突破结丹初期。 换衣裳时,苏姑姑咦了一声“小姐,你那块金凤羊脂玉佩呢?” 张熹微看了眼自己空荡荡的腰间,一脸茫然。 随后挥了挥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这不是还有另一半吗?” 那金凤羊脂玉佩本是两块,合拢便是一只腾飞的金色凤凰。 虽然是凡间的玩意没有一丝灵力,但张熹微很喜欢,当初买下来是想要送给顾重九的,不过还没送出去便……做了那两个梦。 换上另一块玉佩,苏姑姑陪着张熹微直接朝刑罚堂走去。 昨日桑昊玉便清醒了,今日谢妄清醒过来,势必会直接送到刑罚堂。 果然,等张熹微到时,刑罚堂外已经围了不少弟子。 一个个压着嗓子小声议论着。 “你们说谢师叔真的杀人了吗?” “这谁知道,但是谢师叔为人宽厚,不应该啊。” “可是桑师叔也很好,他还经常指导我们功法。” 这些窃窃私语声直到看见一抹绝色身影倏地戛然而止。 张熹微踩着金灿灿的余晖出场时,全场倏地一静。 轻盈的香风佛面,余香绕鼻间,她像一抹流淌的海棠红,旁若无人地路过众人,径直进入大厅,这些弟子门才纷纷反应过来。 “她是谁啊?” “嘘,小点声,她是扶玉仙尊的妻子。顾夫人” 这时,作为众人焦点的张熹微脚步一顿,缓缓偏头,朝说话的弟子看去。 顷刻间落针可闻。 就连大殿里的人都被抬眸遥遥看了过来。 顾重九看到张熹微时都怔了怔,下一瞬,表情为冷地盯了台下谢妄一眼。 张熹微转身,提步,衣带飘飘地站在了说话弟子的面前。 说话的弟子心口一紧,以为自己说错了话赶紧垂下头去。 见高坐上所有人都凝视着门边,跪在地上的谢妄回头,就看见一抹纤细高挑的身影正站在门口。 她站在万丈余晖之中,立于光晕中央,身影挺拔衣袂飘飘,漫天霞光都被她轻易镇压。 她扫视全场,扬眉,微微一笑,说道:“本尊姓张,名熹微,天光微熹的熹微。 “记住了吗?” 她首先是张熹微。 才是其它。 她的声音清越,不高不低,却震耳发聩般轻易灌入了在场所有人的耳中。 “知道了。”在场弟子震惊过来,齐声回应。 张熹微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提步踏入大厅。 逆光中,所有人都在看她,而她一眼就对上了一双清润明亮的双眸。 跪在地上的谢妄正看着她。 视线矮了半寸。 张熹微居高地盯了他一眼。 神情不变地从他身边走过。 她是长辈。 察觉到自己的不敬,谢妄立刻低头,垂眉。 恭恭敬敬地避开她的视线。 张熹微一步步从他身边走过。 裙裾翩跹,衣带拂过,带来了一阵微香。 馥郁的花香尾调带着一丝丝甜。 如此的……熟悉。 谢妄猛地抬眸,看向张熹微的背影。 怎么可能? 少年毫无所察地攥起了拳。 顾重九全程都盯着张熹微,而她的视线却只是粗粗巡视了大厅所有人,丝毫没在他身上停留。 宛如他也只是个寻常人一般。 意识到这点,他不虞地皱了皱眉头。 张熹微扫了眼大厅,见五位长老已经上座,她拜见宗主,又和其它四位长老打过招呼,款款在右首下方坐下后,她就立刻看向桑昊玉。 丘长老双手交叠在身前,说道:“桑昊玉,将你在枣庄镇所经历的一切据实禀告,不得有任何隐瞒。” “回禀宗主,长老,弟子不敢撒谎……”桑昊玉抬起头,神情有些拘谨地说完,然后将众人如何进入绝域,又将绝域里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只是他并没有提到有人抢走了周天星辰盘,甚至没有提起有戴着面具的人出现,就是谢妄解开了祭坛带大家出了绝域。但当天晚上众人在枣庄镇歇息时,谢妄半夜突然入魔,失去意识,屠杀了所有的村民和玄清宗弟子,只有桑昊玉当时躲过一劫。 张熹微听到这鬼扯的谎话,下意识地扫了一眼谢妄,少年端端正正地跪在地上,垂着头,脊背挺直得宛如不肯摧折的青竹。 她坐在上首,看不见他的神情,只看得见他消减的下巴,紧绷得厉害。 这是被气到无语了? 正当张熹微要收回视线时,少年突然抬起浓睫,一双黑黝黝的眼睛直直地看了她一眼。 四目相对,张熹微挑了挑眉。 谢妄抿了抿唇,半垂着睫,在她的腰间玉佩处扫了一眼,又倏地吹垂下睫,再也看不清神情。 “你可有证据证明你所说的话?”这时,丘长老走到桑昊玉面前问道。 “弟子有留影珠为证。”桑昊玉回答道。 一句话让张熹微倏地朝他看去。 留影珠? 胡编乱造的事情他有留影珠又有何用? 正在她疑惑间,只见一个漆黑的珠子已经飞到半空。 随着桑昊玉注入灵力,留影住飞速转动后,一道道画面播放在众人眼前。 谢妄长发披散,原本清俊的面容被扭曲的魔纹覆盖,一双往日清亮的眸子此时翻涌着赤红和漆黑交织的魔气,站在睡着两个弟子的床榻上,高高扬起了手中的长剑。 原本沉睡的玄清宗的弟子结了阵法,寻常人进不得,即便是金丹期来也有抵抗之力……可他们防了所有却防不住身在阵法内的谢妄。 手起刀落,同门身首异处。 少年满身鲜血,如地狱里爬出的修罗。 这惊醒了其它人,然后本就受伤虚弱的一众弟子哪里是谢妄的对手。 很快一个个都被残忍斩杀。 画面里,桑昊玉也被一掌击飞出去。 重重地吐出了一口鲜血。 眼看谢妄要一剑落下时,彭鸿才突然出现,将留影珠扔给桑昊玉后死死抱住了谢妄的腿。 “走啊……让师尊为我们报仇……”他扭头,满口鲜血地对桑昊玉大吼道“跑……跑……” 谢妄直接提剑从背后一剑捅入。 “谢妄……”他提步上前要去追桑昊玉时,浑身献血的方星阑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你醒醒……我求求你了,不要入魔……” 谢妄歪了歪头,像提小鸡崽子一样将方星阑提到了半空中。 然后毫不犹豫地将方星阑捅了个对穿。 方星阑浑身抽搐着,口吐血沫却任想唤醒自己的好友,“谢妄……你醒醒啊……” 直到杀死所有同门,他拖着长剑走出了房间。 留影珠晃动了一阵。 似是因为持珠者气息波动太大。 直到几息后摇晃的留影住才平稳下来。 只见谢妄正在屠杀手无寸铁的村民。 这是一场真正的屠杀。 在修士面前这些凡人没有一丝还手的能力就身首异处。 有母亲将刚出生的幼子护在怀里,一脸惊恐地哭着求他饶过自己的孩子,可谢妄二话不说,一剑而下…… 鲜血喷洒,母子两人直直地被削成两半…… 滔天血案摆在眼前,丘长老衣袖一拂,一脸怒意地质问道:“谢妄,你屠杀同门十三人,枣庄镇村名五十八口人,你可知罪?” 13、第 13 章 谢妄看着留影珠里惨死的方星阑,还有无辜村民们,他倏地偏头,看向跪在不远处的桑昊玉,双眸赤红地问道:“你到底为了什么要这样做?” “你要什么,你告诉我!” “你为什么要杀他们?” 桑昊玉皱着眉盯着谢妄,不可置信地说道:“这留影珠记录得清清楚楚,桩桩件件铁证如山,如今你竟红口白牙,还要将这滔天罪孽推到我的头上? “你到底……要什么?”谢妄不懂,他真的不懂。 他盯着桑昊玉,指尖都在发颤“你想要我死,便对我动手,为何要牵连那么多无辜旁人?” “谢妄!”丘长老倏地出声“证据确凿,你事到如今竟不知悔改,反而妄图攀诬他人为自己脱罪?” “禀宗主……师尊,长老,弟子……弟子有话要辨。”谢妄深深地弯腰,鞠躬,额头深深抵在地上,久久不愿起来。 像是在为死去的好友和村民们祭奠。 张熹微盯着少年弯曲的清瘦脊背。 在心底不由得叹了口气。 第一个梦境里,谢妄被玄清宗的弟子们强行灵力灌体而经脉尽断,陷入假死,理所当然地被抛弃。出去后那些人不敢说实话,于是便都一起撒谎,只说谢妄死在鬼怪手里。 只有愧疚不已的方星阑想说实话,可是却被所有人威胁。 被拼尽性命豁出去都想救的同门们遗弃背叛,谢妄回来后,以寂灭之躯大杀四方,一步步成长为天下至强,无人再敢招惹。 而这次,张熹微救了他。 他的人生……会变成什么样? 她神情一凝,突然看向桑昊玉。 他背后的人想要谢妄死难道是为了截取气运,用来培养他? 谢妄将绝域里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包括面具女子,一直讲述到顾重九找到客栈带他回来。 “在客栈里,你当着师尊的面入魔,这已是铁证如山。”桑昊玉抱拳说道“还请宗主长老为死去的同门死去的村民们报仇。” 谢妄倏地打断了他“若我真的如你所说,入魔失去意识只知道屠戮杀人,那为何客栈里我能保持理智?” 少年脸上一贯的温和不在,盯着桑昊玉的眼里带着分明的杀意“若我真的屠杀同门村民,我为何不丢弃弟子令牌,不逃得远远的?还任由师尊将我带回玄清宗?” 桑昊玉也气到怒目“你如此做,不过就是为了混淆视听。” 谢妄闭了闭眼。 再次睁开眼时,眼里的杀意褪去,只剩下清明的坚定“为证清白,弟子愿意搜神。只求宗主长老们为死去的同门们和村民主持公道。” 此话一出,门外一片哗然。 原本所有人都相信了桑昊玉,毕竟有留影珠证据确凿。 却不曾想谢妄竟然主动提出搜神。 要知道神识可撒不了谎。 但这风险太高不说,承受的剧痛也是常人根本无法想象的。 “既然如此,那便如你所愿。”丘长老点头同意。 “且慢。”丘长老正要动手时,顾重九开口了“谢妄如今重伤未愈,若是强行搜神,身体恐难维继!” 他说着,看了三师姐。 郑灵凡点了点头“的确如此。” “可即便证明他无辜,他入魔已是事实。”仙五峰的王长老提醒道:“入魔的修士日后只会成为大患,为宗门招来腥风血雨。” 所以,入魔的弟子最终都会被囚禁至死,终生不会再放出来。 言下之意反正谢妄早晚都该死。 顾重九说道:“他并非产生心魔,而是被寂灭之气入侵,而且他修炼了无垢神功,若是能练到三重便能彻底拔除。” 这时,宗主开口问道:“可他若是这几日再次入魔……到时候你可能承担后果?” 顾重九保证道:“我必将严加看管。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桑昊玉攥拳扫了眼坐在上位的宗主长老,还残留着些许稚气的脸上看不出来在想什么。 审问结束,张熹微拜别后施施然离去。 看也未看顾重九一眼。 顾重九脚尖动了动,下意识地要上前同她解释那一夜丢下她的事。 可是旋即还是停下脚步。 他和她之间只要涉及到白今瑶便会吵架。 一想到她的针锋相对寸步不让冷嘲热讽。 他心里就觉得厌烦。 还是等再过几日,白今瑶的伤彻底恢复心绪安宁下来,他自然会将她送出去。 那时候再找张熹微吧。 想到此,顾重九召来大弟子苏元正,和四弟子颜子实,叮嘱道:“将他带回玉清宫。” 颜子实说道:“谢师弟,走吧。” 谢妄没动。 等桑昊玉站起身时,才发现谢妄一直盯着他。 黑漆漆的眼神没有了一贯的温和舒朗,无端地让人有些心慌。 好似下一瞬,会突然出剑。 “桑昊玉,跟本尊来。”这时,顾重九开口说道。 桑昊玉立刻转身,跟在顾重九身后大步离去。 回去的路上,颜子实摇头晃脑地感叹着:“你说这事搞得……桑师弟不像是怀人啊,他一向那么上进努力。” 苏元正问道:“谢师弟,你当真没有做过哪些事?有没有……可能……” 有没有可能是谢妄入魔了,所以忘记屠杀的事情? 颜子实和苏元正对看一眼。 两人都闭了嘴。 若是谢妄真的做了,那怎么敢主动提出搜神。 那可不是儿戏,而是修真者大忌。 对于他们的猜测,谢妄全都没有回应,像是没听见又像是并不在意。 少年挺直着清瘦的脊背,就像不可能摧折的青竹,挺拔安静,却又让人无法忽视。 颜子实和苏元正也不好再说什么。 一直沉默地快走到玉清宫时,谢妄突然开口唤了一声“颜师兄。” “嗯?”颜子石立刻偏头。 见谢妄终于开口了,他内心都难以压制地兴奋了一瞬。 以为是要和他说说这次的事情。 谢妄掀起浓睫,看向他问道:“我感觉这次清醒过来,经脉恢复得很快,道基也愈发稳固……是三师叔还是师尊给我用了灵丹吗?” 他昏迷前的伤势太重,本以为自己会撑不过去,却没想还有醒来的一天。 被贯穿的肩膀虽然依然剧痛,内在还未恢复,但伤口却已经在慢慢结痂。 能有这般奇效的丹药,一定很珍贵。 救命之恩大过天。 如果他无法挺过这次的搜神,那在死前应该将这份恩情偿还。 谢妄不提还好,一提,两人就觉得心口犯酸。 像是生生灌了一瓶醋。 “你说对了一点。”颜子石一脸羡慕地说道“的确是用了灵丹,还是上品五转留魄丹!” 饶是谢妄一贯稳重,也有些惊讶。 要知道寻常上品灵丹已是难得,还经过五次炼化的留魄丹更是想都不敢想的地步。 这份恩情太过贵重了。 “是……师尊吗?”谢妄嘴上问着,其实心里已经认定是顾重九。 已经在开始盘算自己所拥有的东西,什么能偿还这份天大的恩情。 苏元正说道:“是师娘!” 谢妄的脚步被生生钉在了原地。 “你说什么?”他以一种难以言喻的眼神看着苏元正。 像是急切,像是期盼,像是紧张,又像是不敢相信。 就连垂在身侧的手都不由自主地握紧,甚至连牵扯到伤口的疼痛都被忽略。 “师母啊,师母出手可是大方。”颜子实忍不住感叹道“你小子这也算是因祸得福,羡煞旁人咯。” “你怎么了?”苏元正见谢妄表情不对劲,问道。 谢妄摇了摇头“没事,我只是……太惊讶了,没想到……会是师娘。” 少年垂下浓睫,挡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 苏元正点了点头“平日里师娘甚少管弟子之间的事……没想到师娘其实人这么好。” 颜子石撞了撞苏元正的肩膀说道:“废话,那是因为师娘心悦师尊,正所谓……爱屋及乌。” 他嗤笑一声“你一看就是啥也没经历过,不懂女儿家的心。” 苏元正自然不甘,两人拌起了嘴。 唯有谢妄薄唇抿了抿。 谢妄再次被关在了房间里。 等两个师兄离去,他并没有依言上榻休息养伤,而是兀自在八仙桌边坐下。 从芥子袋里慢慢地拿出了一块金凤羊脂玉佩。 少年玉节般的手指摩挲着玉佩。 虽然只有一半,但从形状能看出来雕刻着一只金色凤凰。 当日在客栈里,师娘……师娘不小心落在了他的榻上。 一提及客栈,落在脖颈的呼吸,带着幽香的青丝……一幕幕都在眼前交织浮现。 所有的暗香浮动都定格在一双如若星子的双眸上。 是师娘。 可她……是他的师娘。 谢妄灌了一口凉茶,冰凉入喉,一路冷到了心底。 思绪却还是压不住地纷乱。 一会想到绝域,在他濒死时奋不顾身朝他冲来的纤细身影。 一会儿又想到,当日师娘和师尊的那场旷世瞩目的大婚。 少年撑着额头。 还是忍不住从芥子袋里拿出了传音玉鉴。 好几次他都想输入灵力联系张熹微。 可他是弟子,她是他的师娘,他能说什么呢? 他可以说什么呢? 但是……过几日他便要承受搜神,若,无法挺过去呢? 就在少年捏着传音玉鉴时,突然感应到灵力浮动。 是……师娘! 少年低垂的浓睫轻轻一颤,眼里像是在一瞬染了光。 14、第 14 章 “是我,秋水。你还记得我说过,你在客栈昏迷时有人对你动手的事吗?” 张熹微吃下一块糕点,给谢妄传音。 此前,从刑罚堂回来,苏姑姑叹了一声,说道:“谢妄是个好孩子,人品秉性都是极好。” 当初张熹微将客栈发生的事情一一告诉了苏姑姑,得知他一诺千金,知恩图报,宁愿入魔也要帮张熹微一个合欢宗女修遮掩,自然而然对他更加喜爱。 所以知道他今日主动提出搜神,难免发出感叹。 这件事如果张熹微能站出来,那么自然能洗脱谢妄的罪责。 但她的身份不允许她站出来。 “这孩子也不知道到底得罪了谁,要被那些丧心病狂的人加害。”苏姑姑难得替人抱不平“我看最该搜神的是那桑昊玉,一天天的颠倒黑白不做人。” “人不大点,心眼子倒是跟那蜂巢一样。” 张熹微接过苏姑姑倒好的茶,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经过苏姑姑这一番话,她难免想到了谢妄。 搜神实在是太冒险的下下策了。 不止轻易断送修真一途,更容易枉送性命。 虽然她能理解,站在谢妄的角度的确只有搜神才能证明清白。 可她在他身上投资了一颗上品五转回魄丹,他要是死了,她找谁要去? 她不能让自己的投资打水漂。 而且谢妄这孩子人品秉性的确难遇,要是稀里糊涂的死了,太可惜。 再过两日就是拍卖会了。 她已将一切都布置好,只要钓到背后那条大鱼,洗清谢妄的远冤屈不过是顺手之事。 所以张熹微决定做个顺手人情,让谢妄再欠自己一笔,到时候用神器来换。 于是她拿出传音玉鉴,给谢妄传音。 谢妄也不知道在是不是在休憩,并没有及时地回复。 直到苏姑姑将晚膳摆上桌,终于收到了谢妄的传音。 “在下还记得,秋水姑娘最近可好?” 说话的语气就能让人想到少年温和的神情。 张熹微“记得就好,我这几日有办法将那些人钓出来,你好生养伤,免得等不到真凶水落石出的那天就含冤而死了。” 她已经提醒到这个份上了。 谢妄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只需要装病再多拖几日便好。 张熹微以为谢妄会说句谢谢,然后便结束传音,却没想到他立刻发来了一句“姑娘,你要做什么可否告知在下?” “不方便。”她肯定不能说。 谢妄“可有危险?” 张熹微“无甚大碍,一切我已安排妥当,好了,我要忙了。” “多谢姑娘,万事小心。”见她不欲多说,谢妄没有再多问。 拍卖会是在晚上举行,用任无恙的话来说,适合夜黑风高杀人夺宝。 刺激。 传送阵稀少,不少修士都会赶路到固定的传送阵。 而离玄清宗不远的蟠龙镇更是人气不菲。 有不少修士踩着飞剑到达传送阵外。 交了灵石,凑齐十人便会开启一次传送阵。 每一次聚宝阁的拍卖会都会吸引大批的修士,更遑论任无恙这次为了帮张熹微,更是不遗余力大力宣传。 几乎人尽皆知的地步。 所以这次来参加拍卖会的修士格外多。 张熹微为了以防万一,前一天便离开了玄清宗。 等到越来越多的修士朝传送阵赶去,打扮成男子戴着面具才慢悠悠地抱着长剑出了门。 她脸上的兔子面具是花了大价钱,不仅有禁制防护,还能随意变化面具的模样。 为了不引起注意她选择变成了纯黑,只露出一双眼睛。 她赶到时,已经人头攒动。 不少修士正三三两两地等着传送阵开启。 张熹微刚交完灵石,粗粗地扫了一眼,正准备找个不起眼的角落等着,结果她就这么猝不及防地看到了一抹熟悉的清瘦身影。 谢妄?! 她微微瞪大了眼。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怎么能出现在这里? 甚至还露出真容,连一点伪装都没有? 不,她错了! 好歹他……没穿玄清宗的弟子服。 她的视线扫过少年身上的雪白衣衫,人群中的谢妄就像是覆了一层新雪的青竹,周身的气息干净得与这方世界格格不入。 大病未愈的苍白反而如上好的冷玉,有一种易碎的精致感,远山眉深眼窝,山根高挺如胆悬,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韧。 谢妄的美有一种惊世感,像是才华横溢的巅峰绝笔。 而这样干干净净的他,出现在藏头露尾的人群里,简直就是小白兔入了狼窝里。 张熹微毫不怀疑,他一旦走出拍卖行的势力范围,立刻就会被杀人夺宝。 到时候骨头都要给他嚼碎了。 张熹微没眼看地盖了盖了脸,本不想多管。 可一想到自己是长辈,最终还是没忍不住……提步走了过去。 她还没走近,谢妄就有所感应地抬眸,朝她的方向看去。 见她拨开众人,逆流朝自己走来。 谢妄几乎是瞬间就知道了她的身份。 师娘。 少年的心跳猝不及防地漏跳了一拍。 有那么一刹那,他下意识地想上前,最终被他按捺下去。 他屏息静气,偏头,若无其事地朝别的地方看去。 直到熟悉的香气拂面,带着一丝丝甜钻入鼻腔,少年再难控制地回头,看向面前人。 四目相对。 张熹微难得的怔了怔。 谢妄的瞳孔是一种少见的纯黑,定睛看人时显得格外专注。 她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暴露了身份? 她站在他面前不说话,谢妄只好开口,装作不认识地疑惑问道:“道友,有事吗?” 这里四面八方都是修士,自然不是说话的时候。 “秋水,跟我来!”张熹微压低声音扔下一句,转身就朝镇子的方向走去。 等两人一前一后远离了传送阵。 张熹微终于站定,设了个隔音阵,抱着手臂转身问道:“你要去哪里?” 谢妄温和说道:“聚宝阁的拍卖会。” 还真是啊? 张熹微无语了一瞬,然后将他从头到脚地扫了一眼,说道:“参加拍卖会都恨不得将自己隐形,你倒好,生怕恨不得所有人知道你是谁。”顿了顿,她倏地意识到了什么,眉头一凝问道“你难道是在等我?” 难道她的身份暴露了? 不可能啊,她脸上的面具没破,谢妄绝对不可能猜出她的身份。 谢妄并没有否定也没有承认,而是转移了话题“秋水姑娘,我想早些抓到幕后之人洗刷我的清白,为冤死的村民报仇。” 张熹微假装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装模作样地问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谢妄便将宗门的事温言与她说了个大概。 “可你如今重伤未愈,去了也只是拖后腿。”张熹微不留情面地说道。 谢妄认真地说道:“秋水姑娘可以将我做饵,在下这幅残躯一定能帮到姑娘的。” 他语气并不重,可以说依然温和。 可却让人能轻易分辨出他的决定。 张熹微“非去不可?” “非去不可。”他没有任何犹豫。 免得小白兔被拍卖会里的那些饿狼吃了,张熹微还是决定将他带上。 反正今夜她早已布局好,应该不会再有什么意外发生。 秉承着长辈的身份,张熹微教导道:“拍卖会后经常会发生杀人夺宝之事,所以未免节外生枝,参与者最好是藏匿身形容颜。” 谢妄唇角弯了弯,点头。 “去换身行头。”张熹微的行头也暴露了,也得换。 走了两步。 她回头叮嘱道“记得要从头到脚全部换了。” “好。”谢妄。 等张熹微换好衣衫从树林出来时,谢妄已经换好了。 他君子端方底背对着站立,背影有着少年人特有的清瘦挺拔。 “我好了,走吧。”张熹微整了整衣衫,提步朝传送阵的方向走去。 结果走了两步才发现谢妄脸上毫无遮挡。 她意识到了什么,停下脚步,有些诧异地问道:“你……没有面具?” “抱歉。”他摇头,有些局促地解释道:“我事先没有准备。” 行事还真的是该死的……光明磊落。 简直就像没有沾染一丝阴暗的白玉。 让人完全无法苛责。 “戴上。”所以张熹微摆了摆手,从自己的芥子袋里掏出一个面具扔给他。 转身走了一步。 她回头不放心地叮嘱道“记住,不许取下来。” “谢谢。”谢妄看着手中的雕花银饰面具,垂睫,唇边微不可查地扬了扬。 却很快,又垂了下去。 她是他的师娘。 是师尊的妻子。 他只能尊重,恪守礼教,就连直视都是逾越,是失礼。 15、第 15 章 聚宝阁就跟它的名字一样金辉流转,十八根盘龙柱上嵌着的夜明珠将穹顶照得亮如白昼。 二楼,谢妄和张熹微随着引路侍从踏过金丝楠木铺就的地板,目光扫过两侧琉璃展柜里浮动的法宝流光。 “二位贵客请入云水间。”侍从推开雅间雕花门,鲛绡垂帘后竟有灵泉潺潺流过白玉渠。 门帘落下侍从退了出去。 张熹微径自在紫檀椅落座,却觉得坐着不甚舒服。 是时候让任无恙改下这椅子了。 挪了又挪,正准备唤人进来时,注意到的谢妄已起身,自然地将自己身后的沉香靠垫垫在她的身后。 “谢谢。”张熹微这下果然舒服多了。 “小事。”谢妄摇摇头。 虽然说是小事,但不细心的人怎么可能注意到? 等谢妄倒完茶,张熹微接过时,抬起下巴指了指长桌上金箔压制的册子“拍卖册,你看看有没有中意的东西。” 谢妄点点头,拿起拍卖册扫了一眼。 他本意只是想看看师娘当初得到的宝物是在第几位,却没想到看到第三页宝物介绍时,神情一凝。 那上是一根通体漆黑的棍子,简直像是个烧火棍一样平平无奇,但谢妄就是觉得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攫住了他。 像是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在牵扯他,让他得到它。 张熹微刚拂了拂茶杯上的茶叶,苏姑姑就传音过来。 “小姐,宗里没有发生任何事,姑爷对外宣称的依然是谢妄重伤未愈,和之前一样。” 那就奇怪了。 以顾重九的修为,此时的谢妄即便是全盛时期也不可能悄无声息地逃出玄清宗,而且还光明正大地出现在镇子里。 所以很可能顾重九是知道这件事的。 但……谢妄的冤情没有洗脱,又怎么说服顾重九的呢? 张熹微实在是太好奇,但又……确实不能问。 毕竟这些事是宗门秘幸,她一个合欢宗女修要是知道得事无巨细,那就太过可疑了。 不一会儿,楼下大厅传来清脆的铃响,立马就让人声鼎沸的拍卖大厅安静下来。 一片鸦雀无声中,灵玉雕成的展台突然从地底升起, 只见那整块展台台面下竟封着流动的岩浆,映得主持者手中的玄晶锤泛出霞光。 开场白说完。 “第一件,千鲛泪项链,起拍价两百上品灵石。”主持者话音刚落,满座女修皆屏息。 那串明珠在灵玉台上滚动时,流光溢彩,似能听到海浪。 女孩子无论是什么年龄,对美丽的事物总是格外偏爱。 张熹微搁下茶盏时,白玉杯底与紫檀案几相触,发出极轻的脆响。她指尖在竞价玉牌上轻轻一点,灵力流转间,玉牌泛起温润青光。 “五百上品灵石。”主持者大声说道“可有比这更高的出价?” 她一出价,立刻赶走了一大半女修,方才还热闹的拍卖场顿时静了几分。 几个正准备举牌的女修悻悻放下手,毕竟这鲛人泪只是美,却不含多少灵力,这价钱已能买件不错的防御法宝了,花五百上品灵石买这么个中看不中用的饰品,着实太不划算了。 但这么美的项链,自然会有女修按捺不住喜欢,身边的男修为讨佳人欢心自然忍痛出价“五百二十上品灵石……” 张熹微“七百。” 会场鸦雀无声。 都转头朝二楼的雅间看来。 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人能如此财大气粗。 可惜隔着水晶帘,谁也看不清。 谢妄察觉到张熹微对这个项链的喜欢,便凝神仔细地看向那鲛人泪项链。 将那模样牢牢地记在了脑中。 张熹微出价太高,其余人直接偃旗息鼓。 最终她以七百上品灵石拍下了鲛人泪。 第二个拍品两人都不感兴趣。 等第三件物品被抬上来时,满场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哄堂大笑。满场顿时响起嗤笑。 黑漆漆的棍身粗糙得像烧火棍,偏生用红绸打了个蝴蝶结。 “聚宝阁这是疯了?”一个锦衣修士拍着大腿“从哪个灶台底下捡来的烧火棍?” 他身旁的女修捏着绢帕掩口“瞧那红绸打的蝴蝶结,莫不是厨娘舍不得的烧火棍?” 西侧雅间珠帘晃动,传来一声清脆的嘲讽:“早知聚宝阁落魄至此,本少主该把厨房那根桃木棍带来,好歹还能辟邪。” 满场哄笑更甚。 修士们都来了精神,指着那棍子评头论足: “这木头纹理粗糙,连最低级的灵木都不如。” “你们看棍身上那些焦黑,怕不是真从灶膛里刚掏出来的?” 主持者不动如山地说道:“此物虽其貌不扬,但灵力波动异常,起拍价三百上品灵石。” 满场寂静,只有一个修士故意举牌“三百零一,给本尊徒儿当烧火棍正合适!” 张熹微也好奇地用灵气探了探,发现无法探究里面是何物,只能感应到这棍子些微的灵力波动而已。 看起来实在是太过普通平常。 她正想打趣任无恙是不是要改行卖烧火棍时,发现谢妄的异常。 只见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坐直了身子,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那黑漆漆的棍子。 “你怎么了?”张熹微问道。 谢妄像是从梦中惊醒一般,回头,看向张熹微缓缓说道:“我要拍下它。” “拿回去烧火吗?”她打趣道。 谢妄认真地说道:“它似乎在……召唤我。” 这么一说,可真的挑起了张熹微的好奇。 她也想看看这棍子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既然如此,那便拍下来,反正应该没人和你抢。” 她懒散地撑着下巴,突然想起了什么,大手笔地说道:“我可以先借你一千上品灵石。” 要知道即便是玄清宗这样的天下大宗,内门弟子每月才发一块上品灵石,这样的待遇已是极好。 所以,即便是更高阶一些的修士都很难一次性拿出这么多上品灵石。 按道理来说,谢妄如今不过十五岁,修为不过筑基初期,肯定拿不出如此多的灵石。 “多谢秋水姑娘好意。”谢妄望着张熹微道谢。 也不知道为什么,张熹微对上谢妄的眼睛总觉得他似乎在笑。 眉眼温和清润,看起来心情很好。 谢妄徐徐说道:“我这里有一颗上品二转的驻颜丹,我想应该够了。” 话音一落,他说中便出现了金灿灿的丹药。 盯着他手中的丹药,张熹微都忍不住挑了挑眉。 要知道这驻颜丹一颗上品已是难得,他竟然还是二转。 换一根烧火棍简直是绰绰有余。 怎么能便宜任无恙那狗东西呢。 张熹微微微一笑,朝后靠了靠,胸有成竹地说道:“这丹药我收了,你开个价。” 谢妄直接毫不犹豫地就将二转驻颜丹交到张熹微的手上。 然后,他才说道:“那麻烦秋水姑娘帮我拍下台上的物品就可。” 这么好说话? “东西都给我了,才说要求……”张熹微笑了一声,故意突然冷下脸说道“我要是拿着这么贵的丹药跑路呢?” 她变脸很快,演得格外逼真。 像是真的要杀人夺宝。 却反而惹来谢妄扬唇轻笑“秋水姑娘如是愿意,我亦没有怨言。” 见骗不过他,张熹微顿感操心“你这么好说话,总有一天会吃亏被骗得骨头渣子都不剩的。” 少年格外清醒地纠正道:“若是出于自愿,那并不叫被骗。” 这时,台下的主持者敲了敲玄晶锤,“三百五十,还有人出价吗?” 原来,两人交谈间,已经有两个闲得无聊的修士出价。 都纯属是有钱人出着玩儿。 于是张熹微出了四百灵石,便没有人再争抢,倒是将那些看热闹的修士给笑到了 满场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嗤笑声。 “四百灵石买根烧火棍?”方才出价三百五的胖修士拍着肚子大笑“这位仙子莫非是炼器炼糊涂了?” 他身旁的瘦高个同伴阴阳怪气地接话:“说不定是买回去当晾衣杆呢!” 西侧雅间珠帘晃动,少年的嗓音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早听说有些女修就爱收集破烂,今日可算见识了。” 听着这此起彼伏的嘲笑声。 张熹微真的想放狠话,好好地打打这些人的脸。 但……毕竟很心虚。 说不起话。 很快,棍子送上来,张熹微付了灵石,不死心地拿在手上左看右看地把玩。 入手冰凉,通体漆黑,甚至连个雕花都没有,粗糙敷衍至极。 她甚至尝试探入灵力,发现竟然被这烧火棍完全隔绝。 于是她终于得出决定,这就是一根……有点法力波动的烧火棍。 彻底丧失兴趣的她将棍子扔给谢妄。 心里想着还要补偿给谢妄多少灵石时,突然一阵剧烈的灵力波动从烧火棍中荡开,刹那间,直冲屋顶。 张熹微震惊地看去。 只见烧火棍在谢妄手中剧烈震颤,漆黑表皮簌簌剥落,裂痕中透出的金光如千丝万缕的金线在雅间交织。 “轰” 金色光柱冲破穹顶,在漫天飞溅的灵光中,一柄长剑缓缓浮现。 所有修士全都一脸震惊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异变。 “这是龙阙剑啊!”直到有老修士嘶声尖叫“千年前随凌文剑尊陨落的神器啊。” 剑脊上突然睁开一只竖瞳,龙形虚影盘旋而上。 “竟然还有人认得老子?不错不错!”漂浮在空中的龙魂睥睨全场,竟口吐人言:“老子沉睡了千年,终于出来了。” 这……竟然不是普通剑魂,居然是强大如斯的龙魂。 简直像是沸水入了油锅,在场的修士们直接炸了。 四百灵石居然拍到了神器龙阙? 要知道这可是可遇不可求的无价之宝,是无数修士梦寐以求的机缘。 刚才还嘲讽的众人,此时一个个后悔到眼红。 而张熹微看着谢妄手中已经认主的长剑,从最开始的震惊到现在只能……笑了。 实在是太无语了。 第一个梦境里,谢妄也是如此,机缘无数。 那些修士们梦寐以求都得不到的宝物,简直就像是排着队在谢妄面前出现,还一个个生怕不能认主…… “秋水姑娘,你怎么了?”谢妄收了剑,见张熹微盯着自己不说话,他立刻问道。 张熹微微微一笑。 实在是……没招了。 他只是作为陪同来参加个拍卖会,花四百灵石就能得到神器。 这就是……身为主角的待遇。 是不是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桑昊玉背后的人才想杀了谢妄,截取他的气运? 旋即,她眼前一亮。 那只要她去寻宝的时候将谢妄带上,那岂不是事半功倍? 凭谢妄这逆天的气运,她找到炼体功法简直是指日可待。 所以,她得想个法子将谢妄骗在身边。 她眼眸转动间,带着光,像是落满了亮晶晶的星辰。 谢妄在她的打量下有些局促地握着长剑。 丝毫也不知道眼前人正计划着将他拐走的事。 16、第 16 章 要让一个人为自己所用,得用什么手段才能达成目的? 晓之以情动之以利? 利她能给。 但他能拿出上品丹药,不缺灵石。 甚至修炼失传许久的无垢神功,如今甚至还得到了神器龙阙剑。 他缺什么? “嗯?” 察觉到谢妄正疑惑地看着自己,张熹微摆了摆手“没事,既然你如今得到了神器,那一会儿多少会有助力。” 接下来的拍卖就无趣得紧了。 张熹微甚至差点睡过去,直到周天星辰盘出现,她才清醒过来。 因为任无恙的可以造势,即便张熹微并没有将周天星辰盘的功能和盘托出,只说里面有一方可修炼的小天地,而且里面时间流速稍慢。 也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一时间众多修士纷纷出价。 可张熹微一开口便是一万上品灵石,瞬间震慑全场。 实在是太豪气。 惹得在场修士又忍不住地朝她所在的地方看来。 就连谢妄也下意识地看向她。 只见,张熹微神情慵懒斜靠在椅子上,托着腮把玩着茶杯。 对于自己惹起的风云毫不在意。 她的高调下场让不少人纷纷偃旗息鼓, 唯余二楼东侧的雅间里,一直有人竞价。 直到张熹微将价格抬高至两万上品灵石。 那东侧雅间的人终于坐不住了,沉默须臾,开口问道:“这位道友,可否卖个面子?你若有其它想要之物,我定会满足。” 声音由灵力刻意变化遮掩。 张熹微张扬一笑“本小姐看上的东西,必须得到。” 她眼眸发亮,让本就盛极的容颜越加耀眼。 谢妄倏地偏过头去。 这时,东侧雅间的人又开口了“这么说这位道友是不打算割爱了?” “废话,有本事就跟本小姐竞拍到底。”张熹微语气格外嚣张。 似乎见软的没用,那人沉默了一息,突然冷笑一声说道:“道友可知一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想抢?”张熹微也以牙还牙地冷笑一声“不是我看不起你,你以为你有那本事?” 她扬眉,表情生动。 此时的她与在玄清宗是两个模样。 在玄清宗,她就像是一朵被罩子盖住的花。 即便盛放却无人在意。 她理应如此时,无拘无束肆意盛放。 只是,师娘太过喜欢师尊,所以,一切都出自于她的心甘情愿。 谢妄垂眸,盯着自己的手。 “发什么愣呢?”一直到拍卖会结束,她发现谢妄都一直没说话。 谢妄抬眸看向他,眼神在夜明珠的照耀下显得格外黝黑。 张熹微站起身慢悠悠地伸了个懒腰,提醒道“接下来我们要打一场硬仗了。” “好。”他点头,神情温和而稳重。 张熹微走出雅间,路过走廊时被一个不小心的侍女撞得趔趄。 谢妄下意识地伸手,从后托住她的手臂。 她稳住身形后,一脸不爽地质问道:“你走路不张眼,本小姐的路也是你能挡的?” 侍女躬腰连声道歉。 张熹微却不依不饶:“叫你们主事的出来,给本小姐好生道歉。” 她嚣张跋扈不依不饶,让不少从雅间里退出来的人都看了过来。 明明暗暗的视线打量,太多的不怀好意。 不过很快,主事的率人赶来。 谢妄见状,不着痕迹地挡在张熹微的身侧。 少年神情平静,完全不在意张熹微这般嚣张睚眦。 似乎有一种她即便是杀人放火,也会不问东西,随她一起。 结果,那主事的一见张熹微的腰牌,立刻诚惶诚恐地鞠躬道歉“原来是……” 他倏地住嘴。 只是态度越加卑歉地说道:“小姐,不知你今日前来,实在是招待不周,今日请给聚宝阁一次赔罪的机会。” 要知道能再聚宝阁当上主事的人,黑白通吃长袖善舞,除了那些修炼多年的老怪物们,其它人见到他都要给几分薄面。 但此时这位主事竟然如此卑躬屈膝,充分说明张熹微背后的势力,顿时让大部分的人收了心思。 宝物可以再得,但……命可只有一条。 若是真的惹怒了哪方大势力,被下追杀令的话,那可真的是得不偿失。 “晦气,算了算了,本小姐可没那么多的时间。”张熹微皱眉,一脸高傲地拂袖走了。 她貌似不经意地扫了眼不远处看热闹的人,所有人都伪装过,根本看不出什么古怪。 她抱着臂,高调离去。 聚宝阁有修真大能守护,没有人敢动手。 但出了拍卖行便生死不论。 就算你杀人夺宝,那也是各凭本事。 张熹微带着谢妄渐渐走出聚宝阁不远,身侧,谢妄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 他们被跟踪了。 她点了点头。 大鱼终于上钩,她还有点小兴奋。 两人像是毫无所查地继续朝城门走去,为了让大鱼咬钩,张熹微做足了嚣张跋扈纨绔子弟的做派。 一路走一路买,心情好了扔一锭银子,心情不好拿了东西就走。 谢妄就跟在她的身后,温和地安抚跳脚的商贩。 那模样简直就像千金大小姐身后的小跟班,实实在在任劳任怨。 谢妄再次安抚完一个卖发簪的商贩,两步便跟上了张熹微。 明明师娘可以走得更远的,但她没有,每次都站在几步远的地方。 她在等他。 见谢妄不停地说了那么多话,语气不见丝毫不耐烦,反而眼底含着光一样。 张熹微自己都看不下去自己了,才收了手。 一路鸡飞狗跳地终于出了城。 城外,一行穿着白衣的弟子抬着轿子,早已等候多时。 等她一入轿。 轿子很快便飞向空中,朝西南的方向飞去。 修真者都有共识。 打架都要远离城镇还有人员密集之地。 所以,轿子刚飞出黑风林,六道黑影如鬼魅般自下方密林中暴起。 清一色的玄黑劲装,脸上罩着无相面具,出手便炸飞了张熹微乘坐的轿子。 谢妄沉着地旋身挥剑,龙阙剑荡开四道攻击,将几个抬轿的弟子护了下来,让他们离开。 好在黑衣人目标明确,根本不管旁人。 为首者盯着半空中的张熹微说道:“交出周天星辰盘,饶你不死。” 张熹微将周天星辰盘在手中转了转,嚣张地挑眉说道:“行,来取啊。” 黑衣人同时暴起,如流星般的攻击统统朝张熹微笼罩而去。 这五人中甚至还有一个金丹初期,势力完全是碾压,只想一击要了张熹微的命。 金丹初期的威严将她和谢妄锁住,两人在一瞬间完全无法动弹。 瞬间陷入了只能任人宰割的局面。 眼看招式临头,她脸上却没有丝毫惧意。 没等谢妄要强行突破,她立刻喝到:“不要动。” 下一瞬。 一声急促的笛声突然响起,强大的灵力瞬间荡开了两人身上的压制。 与此同时,一柄长枪也从天而降,裹挟着巨大灵力朝那金丹期的黑衣人直冲而去。 黑衣人掐指捻诀,险险聚起几道护体结界,才堪堪挡住这一击。 长枪直插树干,颤鸣中,一个身着素色纱衣的窈窕身影从天而降。 素白身影足尖轻点枪尾,借力腾空,纱衣在月下翻飞如蝶。 她刚在地上站定,张熹微就笑着飞了过去,无声地唤了声‘如意’。 两人默契地对看一眼,戴着面纱的任如意也微微一笑。 此时,六个黑衣人的攻击再次袭来。 明显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也就在这一刻,林中笛音再变!。 不再是先前的急促尖锐,而是化作一道道缠绵悱恻、无孔不入的音丝。这音丝仿佛能钻入骨髓,搅动灵力,黑衣人的动作竟肉眼可见地滞涩扭曲起来。 如同陷入无形泥沼。 这样千钧一发的时机,三人怎可错过。 任如意右手一伸,召回长枪,直刺黑衣人暴露的肋下空门。 而张熹微手拿周天星辰盘将其余人的攻击拦下。 转眼缠斗了数十回合。 “噗!”有任无恙的笛声配合,任如意手中长枪很快击中了黑衣领头人的左肩,入肉三分虽未致命,却让他的身形一个踉跄。 他惊怒交加,猛地扭头看向笛声传来的树林深处,嘶吼道:“藏头露尾之辈!” 说罢,他舍弃任如意,转身便要扑向树林。 “你的对手是我。” 谢妄的声音冰冷响起。龙阙剑携带着一道凝实的龙形剑气,后发先至,拦在其去路之上。 剑未至,那凛冽的剑意已刺激得人皮肤生寒。 前有谢妄拦路,侧有任如意虎视眈眈,身后那诡异的笛声如同附骨之疽,不断干扰着他的灵力运转。 黑衣人首领陷入三重夹击,局面瞬间逆转。 张熹微好整以暇地操控着星辰盘,星辉流转,如同布下了一张无形大网,她看着被困在网中的“鱼”,唇角微扬,对林中传音道:“任狗,你这《乱灵曲》吹得是越发精妙了。” 本以为这些黑衣人大势已去,只能束手就擒,可还不等张熹微开口,五个黑衣人对看一眼,突然齐声爆呵道:“圣道同行,长乐无极” 话音未落,五个黑衣人周身筋脉寸寸崩裂,刺目的血光伴随着恐怖的能量波动轰然炸开! 竟然自爆肉身? 任如意脸色一变,急速后撤。 “姐姐……”林子里的任无恙也是脸色大变,如离弦之箭朝任如意飞去。 “秋水姑娘!”与此同时,谢妄第一时间攥住张熹微的手极速退去,龙阙剑剑魂也在一瞬间将两人包裹。 即便谢妄已经将灵力催到极致。 张熹微甚至给两人用了高级符箓,闪现出十多里,才堪堪躲过这筑基期肉身爆炸的于波。 望着冲天的红光撕裂苍穹。 谢妄低头,才发现自己正握着师娘的手。 17、第 17 章 正巧此时张熹微偏头看向他。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谢妄心口一慌,连忙放开她的手。 连飞剑都因为心绪不宁而晃了晃。 还是张熹微看不下去,一把扶住他的手臂稳住他的身形。 “这有什么关系?出门在外不用拘于小节。”她大手一挥说道。 谢妄点头,看着她毫不介意的样子,心里还是忍不住想若是她此时是以师娘的身份,也会如此吗? 不会的。 师娘这般张扬的性子,却为了师尊甘愿屈居在方寸大的翠微宫里深居简出。 心甘情愿画地为牢。 一旦她发现他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日后定然连看都不想再看一眼罢。 张熹微用灵力和任无恙任如意两人联系后,发现都没有受伤才放下心来。 但却隐约觉得事情肯定没有这样简单时,突然一股令人窒息的威压骤然降临。 张熹微几乎是本能地一把抓住谢妄的肩膀,急速朝后退去才堪堪躲过了兜头一击。 两人刚一站稳,就看到一个身着暗紫长袍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半空,面容模糊不清,唯有那双眼睛,冰冷如万载寒潭。 这气息……居然是金丹后期。 要知道此时张熹微和谢妄才是筑基期,差了两大境界。 这要是谢妄一些列机遇后,堆了一身天材地宝,那跨阶还可能,或者她炼体九重后…… 如今的他们要是真的和这金丹后期的大能对上手,那简直就是以卵击石,根本没有一丝取胜的可能。 “蝼蚁,交出星辰盘。”紫衣人漠然开口,随手一挥,一道紫黑色掌印便向刚刚稳住身形的张熹微抓来。 此时,两人都被紫衣人用威压锁住,挣脱不得。 就在黑色掌印袭面时,谢妄咬牙,召唤出剑魂,耗尽灵力终于冲破了禁锢,不顾一切地带着张熹微转身就跑。 “你没事吧”她偏头看向他,与此同时给任如意传音,让他们赶紧走。 “没事。”话音刚落,唇边就滚出一缕鲜血。 他倏地偏过头去,似是想要掩藏。 身后,攻击已至。 张熹微只来得及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接下来交给我,你不许再动用灵力。” 谢妄下意识地想要强行提剑接下这一击。 “相信我!”张熹微倏地挡在了他的前面,面对金丹期强者的一击,她丝毫不惧,用尽全力拍出一掌后拉住谢妄极速后退。 这一掌竟诡异地泛着绿色。 “不自量力。”紫衣人丝毫不放在心上,冷哼一声,单出一掌,轻轻松松轰散攻击,朝两人追去。 他丝毫没注意到漫天的细末绿鳞落入了衣衫发丝之中。 金丹后期的修为速度极快,不过转瞬间紫衣人就已经拦住了两人的去路。 他并指如刀,一道凝练到极致的紫色罡气骤然射出,所过之处空间都微微扭曲,直取张熹微眉心! 这一击,蕴藏着金丹后期修士的全力,显然是要将她连同神魂一同湮灭。 “分身!” 张熹微戾呵一声,血色分身在刹那间和她合体。 同时,周天星辰盘出现在她面前,她双手结印,灵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涌入盘中。 “嗡”的一声,周天星辰盘骤然爆发出刺目欲盲的星芒,盘面上那些玄奥的星轨仿佛活了过来,急速流转。一股庞大而混乱的空间之力瞬间以她为中心荡漾开来。 代价随之而来。 剧烈的空间撕扯感首先反噬在她身上,她感觉自己的双眼如同被针扎火燎,视野瞬间被一片血红覆盖,随即堕入无边黑暗。 “走。”她一把抓住谢妄的手臂,将他一同拽向那星光最炽烈之处。 紫衣人反应极快,巨掌遮天蔽日般霎时拍下想要留下两人。 然而,还是晚了一瞬。 巨掌落下,轰隆巨响中原地却只剩下一个深坑。张熹微和谢妄的身影,已在璀璨星光的包裹中,被周天星辰盘强行撕裂空间,传送了出去。 …… 难以忍受的灼热感将谢妄从空间传送的眩晕中惊醒。 “秋水姑娘……”他重重摔落在滚烫的沙地上,顾不得疼痛,第一时间便是去寻找张熹微。 见她坐起身子,谢妄重重地舒了一口气。 接着,只见张熹微咳嗽几声,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秋水姑娘,你怎么样?”谢妄连忙奔过去,扶着她的手臂,担忧地问道。 张熹微此刻面色苍白,气息紊乱。 直到好一会儿之后她才摆了摆手,看向谢妄问道:“我们……现在在哪里?” 她双眸漆黑无神,再也不见星辰般的亮光。 谢妄心口重重一跳,他几乎无意识地攥紧了张熹微的手腕,问道:“你的眼睛怎么了?” “啧,看不见了……这是强行启动周天星辰盘的代价。”她感叹道,又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见她难受,谢妄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地强行榨取自己仅剩的灵力,想为她舒缓几分。 “不必了。”张熹微摇头阻住“不要浪费你的灵力。” 谢妄攥着手,有些挫败地垂下睫“对不起,是我太弱了。” 如果是师尊,他一定能护好师娘,一定会让师娘毫发无伤。 而他……却只能拖累师娘。 “想什么呢?我可没嫌弃你。”张熹微爽朗一笑,解释道:“我失明只需要几日便能好,现下又在陌生之地,你留着灵力好以防万一。” 想起这孩子语气里的失落,张熹微这个做长辈的于心不忍,安慰道:“谢妄你已经非常厉害了,不过十五岁的年龄便已有筑基中期,还有神器在手,前途不可限量。” “十六!”谢妄认真地强调道“过完年,我便十六了。” 张熹微很想说十六算什么? 她若是按照普通人类的年龄已经四五十了,大了他好几轮。 “……好好好,十六十六。”不过想起自己想拐骗他去找天材地宝的事,她快速地改口道“总之,你若真的觉得欠我一个大人情,就记着下次双倍换给我就好了。” 经过这段时间观察,张熹微发现谢妄极重承诺,是个真正的端方君子。 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没用,那便只有挟恩图报这一条路了。 “好。”果然,谢妄一口承诺。 不带一丝犹豫。 傻孩子。 张熹微觉得自己真的像个别有用心的大灰狼,对着小白兔虎视眈眈。 她偏头,听了听呼啸的海风,说道:“你看看这是哪里?我们得在天黑前找到安全的地方。” 谢妄抬头四顾,烈日灼空,黄沙无垠,远处是波涛汹涌的陌生海域。此时一股令人不安的极端寒意,正随着夕阳西沉,从这片土地的深处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 谢妄放大神识,发现极限出仍是一望无垠的大海。 将这事告诉张熹微后,她沉吟片刻说道:“你我如今灵力不继,还是在此处修整一夜。” 对此,谢妄自然没有意义。 用手背扶着张熹微找了个背风的地方,很快用干枯风化的树枝搭了间房子。 等待期间,张熹微貌似不经意地说道:“我在刚才那紫衣人身上撒了黄泉碧落散。” 谢妄动作一顿,回头朝她看去。 “这黄泉碧落散无色无味,但一旦触及肌肤便会迅速腐蚀,虽然没有多大伤害,但是易于辨认。”她提醒道“而且这毒是我任狗……我朋友特意调制,除他以外无人能解。” 谢妄立刻反应过来“也就是说,只要找到身上有腐蚀痕迹的人便是这次的幕后黑手。” “嗯。”张熹微点点头。 谢妄:“那我现在通知师尊。” 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张熹微故意问道:“通知师尊,你是怀疑那人是你们玄清宗的?” 谢妄轻嗯了一声,似乎不欲再继续这个话题。 等他传音完,张熹微才装作随意地问了句“当时我听说你被诬陷屠杀同门和枣庄镇村民,你怎么证明自己清白的?” 并且竟然还让顾重九放他出来。 她实在是太好奇。 谢妄这次却只是囫囵说了句“师尊为人亲善宽厚。” 明显没说实话。 张熹微也不好追问。 她眼睛受伤。 世界一片漆黑,此时灵力也所剩无几。 “我打会坐。”她说着,让自己进了周天星辰盘中。 周天星辰盘里她用灵石搭建了聚灵阵,缺点是太耗费灵石,优点是她能随时随地吸收灵力。 她的神识在其中运行了一个小周天,灵力便恢复了三层。 等她从打坐中清醒过来,首先闻到的是一阵好闻的肉香,接着就是扑面的暖意。 “你做了什么,这么香?”她耸了耸鼻子,问道。 “鱼汤,炖了许久。”谢妄也立刻睁开眼说道。 他起身,在吊锅前盛了一碗“有些烫,我先凉一凉。” “这里还有一盘靠虾,秋水姑娘先垫垫。”他将一直用灵力温着的烤虾递到了张熹微的手边,说道“虾已经剥好了。” “你又是搭屋子,又是生火熬鱼汤烤虾。”接过盘子,张熹微忍不住打趣道“如此勤劳体贴,长得又俊俏,怕不是要勾走多少姑娘的芳心。” 谢妄局促地捏着手中的勺子“秋水姑娘,我……” 少年一幅不知道该说什么的窘迫。 “哈哈,害羞什么,早晚要成婚的。”说完,张熹微捏着筷子想挑一块虾,却连续几下都做不到。 此时,终于体会到双目失明的不便了。 连夹个虾都如此的费神。 可此时她是真的饿了,没有再犹豫,她直接将筷子递到谢妄面前,说道:“谢妄,喂我!” 反正此时她是秋水姑娘的身份。 谢妄怔了一瞬,很快接过筷子。 他执筷的手很稳,小心地夹起肥嫩的海虾,却在递到她唇边时顿了顿。 张熹微的唇色昳丽,唇形饱满。 她张口含住虾肉时,谢妄眼神闪了闪。 玄清宗里,顾重九再次看了一眼自己掌心那枚毫无动静的传音玉鉴,莹润的玉质表面只映出他微蹙的眉峰。 发现张熹微还没回复。 已经过去了两日。 以往,无论任何时间,只要他传音张熹微都会在第一时间回复,而且她总是有许多事要和他分享。 即便可能只是买到了一件心仪的法器珠宝这样的小事,她总是会立刻传音给他。 可如今,她已经好多天未曾传音给他只言片语了。 顾重九的眼神沉了沉。 他下意识地摩挲着温凉的玉鉴,试图压下心头那抹陌生的混合着不悦的烦躁。《 》 18、第 18 章 此刻,谢妄和张熹微太近了。 近得能看清她唇瓣的柔软,能嗅到独属于她的幽香。 直到张熹微翘着唇角,夸赞了一声:“不错。” 谢妄睫毛微颤,只是不等他有所动作,突然,脚下的大地动了! 沙石飞走,地面猛烈的摇晃。 “发生什么了?”张熹微问道。 谢妄下意识地扶住张熹微,用神识扫了扫,旋即他表情变成了疑惑,说道:“这个岛在移动!” 张熹微本想说岛还能动? 但用自己神识扫了扫,发现谢妄说的是真的。 她还来不及说话,脚下便传来一阵极其沉闷轰鸣声。 不是风浪拍岸的摇晃,而是一种更缓慢、更庞大的抬升感。 “秋水姑娘,得罪了。”谢妄轻声说道,然后用手背托着张熹微猛地拔高数丈。 几乎就在他们离开原地的下一刻,他们方才所站的那片苍白沙滩,连同嶙峋的怪石,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掀起般,轰然向上拱起。巨大的裂缝“咔嚓”一声蔓延开来,浑浊的海水裹挟着沙石倒灌而入。 整座“岛屿”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甚至原本酷热难当的空气,温度骤然暴跌,刺骨的寒意从岛屿深处弥漫开来,仿佛有什么极寒之物正在苏醒。 就连高悬的圆月,都仿佛失去了温度,变得苍白冰冷。 谢妄带着她在空中疾速闪避,躲开不断崩裂飞溅的巨石和冰块。 直到飞了好几息,组件远离小岛,谢妄看着露在海水里深青色的纹路。 “那是……龟壳?”谢妄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 “什么意思?”张熹微问道。 谢妄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仔细确认后才说道:“小岛其实是一只玄龟,我们之前一直在玄龟的背上,而它现在在移动,所以刚才才会有地震之感。” “那玄龟还挺大。”张熹微还真想看看,可奈何此时双目失明。 谢妄叮嘱道:“我总觉得不对,秋水姑娘,你在此稍候片刻,我下水看看。” 很快,谢妄下了水,周身灵力形成一层薄薄的气罩。 越往下,光线越是昏暗,海水也愈发冰冷刺骨,他运转目力,向下望去,饶是早有心理准备,心头仍是一震。 水下视野所及,根本不见寻常的海底景象,唯有布满古老苔藓与沉积物的青黑色岩壁。 这“岩壁”微微起伏,仿佛承载着整个海洋的重量,正是那玄龟无比宽阔的背甲。 谢妄沿着背甲边缘缓缓下潜,神识如同触须般细致地扫过。很快,他便发现了不寻常之处。 在那厚重的苔藓与贝类之下,隐约透出纵横交错的线条。他挥手拂开一片附着物,下方赫然露出了闪烁着微弱幽光的刻痕。那并非天然纹路,而是人为铭刻的阵法符文! 谢妄加快速度清理。越来越多的符文显现出来,它们彼此勾连,构成一个庞大到望不到边际的复杂阵图,深深烙印在玄龟的背甲之上。 更让他感到心惊的是,深深嵌入龟甲,几乎与甲壳长在一起的巨大黑色锁链! 锁链不知是何材质,冰冷死寂,上面刻满了与阵法同源却更为诡谲的咒文。 这些锁链的另一端,并非指向海面,而是向着更深、更黑暗的海底延伸下去,仿佛将这巨龟与某种更可怕的东西捆绑在了一起。 整个阵法如同一个巨大的枷锁,不仅限制了玄龟的行动,更像是在不断抽取着它的生命精华,通过那些黑色锁链,输送到未知的深渊。 是谁,能将如此庞大的上古玄龟封印于此? 而这封印之下,镇压的又究竟是什么? 谢妄悬浮在幽暗的海水中,只觉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比这深海之水更冷。 只凭气息就跟感受到,这绝非简单的封印,布下此阵之人其修为与目的,都令人不寒而栗。 是目前的他绝对不能触碰的存在。 临走前,他只能在玄龟身上留下属于自己的灵力,等有朝一日再回来。 谢妄浮出水面,将看到的一切告诉了张熹微。 她当即决定立刻离开这个地方。 她的两个梦里并没有看到这个地方,可直觉告诉她,这个海岛一定大有机缘。 可更高的风险才能说明收获更大,只是如今的他们还没有资格来取得,还是早走为妙。 一想到到未来能获得无上资源秘宝。 张熹微要拐走谢妄的心情就更加强烈了。 啧,真的是走到哪哪里便有密宝追着。 因为张熹微无法控制周天星辰盘,两人这次传送得太远。 她甚至不得不利用任无恙的身份,开启了三次传送阵,在离玄清宗不远的城镇和谢妄分开。 为了不被发现身份,她特意比谢妄回得晚。 一见到苏姑姑,她便开口问道:“顾重九将背后之人抓住了吗?” 苏姑姑摇头。 这次张熹微都震惊了“身中黄泉碧落散之人,面部身体定有损害,那么明显的特征,顾重九竟然还没抓到人?” “小姐,敌人太狡猾了。”苏姑姑声音都带着疑重“昨日整个宗门上下有不少弟子长老皆出现了不同程度的中毒,中毒者与黄泉碧落散症状很是相似。” 张熹微无语几息,才说出一句“真是……好大的手笔。” “小姐,我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办?”苏姑姑问道。 她沉默片刻,慢慢地捋了捋如今状况。 她马上就要和顾重九解契合离,即将离开玄清宗,一定要在这几日将这个真凶找出来。 而玄清宗内门一共八位长老,其中三个老怪物一直在闭关,活跃的只有五位,还有一位副宗主,和三位外门长老。 “这几日,一共有两位长老曾下过山。” 苏姑姑还没说完就被张熹微打断“很好,那便排除他们。剩下的内门长老还有谁没出去过?” “刑罚堂的丘长老和仙五峰的王长老。”苏姑姑愣了愣才说道。 “那明夜先去探探丘长老。”她当即做了决定。 她刚端起茶,还来不及送入唇边,就听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不疾不徐的节奏。 显然是顾重九? 他来做什么? 顾重九推开门,见到张熹微后开门见山地质问道:“这几日你去了何处?” 张熹微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茶:“随便下山走走,买点东西。” 顾重九:“我与你的传音,为何一条都不曾回?” 张熹微微微一笑:“买东西太开心,忘记了。” 顾重九盯了她半晌,盖棺定论“张熹微,你是故意的。” 她一定会拿白今瑶讥讽他,说一些难听的话与他吵架。 顾重九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 可这次,张熹微只是神情淡淡地说了句“随你怎么想。” 甚至都没去看他此时的表情。 在顾重九愣神间,她起身,拂了拂毫无褶皱的衣裙,说了句“我乏了,要歇息,你自便。” 她表情平淡的没有一丝波澜,甚至都懒得同他吵架,说完,兀自离去。 看着她的背影,顾重九的心口一慌,有那么一瞬间想伸手留住她。 指尖却只是动了动,下一瞬,他就打消了这莫名其妙的念头。 她又不是没有使过小性子,过几日便好。 如今他若是安抚,她只会蹬鼻子上脸,甚至会颖指气使地要求将白今瑶送走。 明日便是白今瑶的拜师仪事,一旦拜师后他自然会让她回弟子该住的地方。 所以,顾重九很快离去。 张熹微是真的打算歇息,这两日又是大战又是失明,一路舟车劳顿有些累了不说,得明日她还得去探探丘长老的底,更需要养精蓄锐。 结果她刚闭上眼不久,苏姑姑便快步走来。 听着她的脚步急切,张熹微隔着紧闭的房门唤了声:“姑姑。” 苏姑姑推开房门,转身关上,看着张熹微说道:“谢妄被带到了刑罚堂。” “又发生什么事了?”张熹微撑着手臂坐起身,问道。 苏姑姑的表情很是疑惑地说道:“姑爷当时放谢妄下山,是因为顾妄要求提前搜神……” “什么!”张熹微表情微变。 他可真是胡来。 他当初身体那般孱弱,竟敢不知死活地要求搜神? “搜神的确证明了他的清白,关键是今日桑昊玉也主动要求搜神,结果……结果就是他也没有撒谎,桑昊玉看到的一切都是真的……”她顿了顿,再次说道“所以现在怀疑,有人假扮谢妄故意栽赃陷害,而小姐你突然出现在绝域,又不敢露出真容……所以姑爷逼问谢妄关于你的一切,谢妄一字都不肯交代,只说你与此事无关……” 刑罚堂里,谢妄脊背挺直地跪着大厅中。 顾重九高坐于上首,青色袍袖垂落,指尖轻轻敲击着扶手,发出规律而沉闷的声响,每一下都仿佛敲在人的心脏上。他俯视着堂下的少年,声音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谢妄,本尊再给你一次机会。”他顿了顿,每个字都清晰无比地砸在寂静的大堂里“告诉本尊,那戴面具的女子是何人,是何身份?” “师尊,她与此事无关。”谢妄躬身,再次说道“请师尊再给弟子一些时日,弟子一定会找出幕后之人。” 顾重九并不着急,他甚至微微向后靠了靠:“如今,桑昊玉已经证明清白,而唯有你疑点重重。当初在客栈之时,本尊要留下那女子时,你便不顾性命都要强行阻拦,其目的便是遮掩她的身份。” “你那般不顾性命维护……”顾重九的声音慢条斯理,却带着冰冷的剖析意味“你与她之间,明显有着不可告人的牵连!” 他身体微微前倾,无形的压迫感骤然增强“谢妄,进了这刑罚堂,你应该清楚,若你再执迷不悟不如实交代,等待你的只有刑罚堂的刑罚。” “如刑罚还是无法让你开口,那便只有强行搜神。” 此言一出,满堂皆寂。 主动搜神不一样,强行搜神便是生死不论,经历极致痛苦后即便能活下来,也会陷入疯癫。 “师尊明鉴……”少年再次伏低身子,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青金石地面上,发出沉闷的一响“弟子用神魂起誓,她与此事没有半分干系。” 秋水的身份是假。 可若是查下去,师娘的身份曝光。 师尊届时会如何对师娘? 师娘……那么爱师尊。 到时候一定会恨他。 不管师娘所图为何,她都救了他, 他决不能恩将仇报地将师娘拖下水。 “执迷不悟。”顾重九冷笑一声“带去冰牢,让他好好醒醒脑子。” 冰牢没有光,唯有四壁万载玄冰自身散发出的死寂微光。 这里不需要任何刑罚手段,只要在里面待着便是最严酷的刑罚。 极致严寒能冻结灵力凝固血液,寒气会如同无数细密的冰针,疯狂地扎进筋脉,直透脏腑。 每次呼吸都会带来一阵阵剧痛。 无法抵抗无法躲避无孔不入。《 》 19、第 19 章 “你说,谢妄被顾重九关进了冰牢?”张熹微微不可查地皱了眉。 “是的小姐。”苏姑姑叹了口气,想起冰牢的折磨,她一脸不忍地说道“谢妄这孩子身上的伤就没好过,这好不容易捡了一条命回来,又是搜神又被扔进了冰牢,在大的命也经不起如此折磨。” 想起那清瘦的身影,张熹微单手撑着床榻,垂睫没说话。 这几日她失明,一路上都是谢妄照顾,事无巨细细致入微,就连每次送到她手边的茶温度都是将将好。 他甚至注意到了她的口味,每次点菜时都会按照她的来。 若是那一顿没有吃好,他还会亲自下厨做两个菜给她送来。 这才短短相处了三日而已。 而如今,他宁愿承受冰牢折磨也不愿交代出她的身份。 这孩子……可真的是个实心眼。 “姑姑,你准备下,今夜我便去探探丘长老的底。”她不可能功亏一篑地去主动暴露自己,所以只能提前计划找出背后之人,可以顺便让谢妄少受点苦。 修真一途,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丘长老身为元婴后期的大能,张熹微不过金丹初期自然不敢托大,贸然去造次。 修为不够没关系,毕竟她有钱啊,当初花了重金在任无恙那狗东西手里买了一件隐身斗篷。 这斗篷是出自化神大能之手,下了重重禁制,不仅能屏蔽气息修为还能隐匿身形。 等张熹微拿出斗篷时,无端地想到了谢妄,他涉世未深连个能隐藏面容的面具都没有一个,而她……芥子袋里各种能隐匿的法器。 “小姐,你万事小心。”苏姑姑说道。 “放心,不会有事的,你小姐我机智得很。”张熹微说道。 玄清宗有护山大阵,每个山头连接的虹桥亦有结界。 而丘长老坐镇白玉峰,自然也有结界,寻常人无法乱入。 可张熹微身为顾重九的妻子,当然轻易能进出。 只是,等她到了白玉峰,才听到弟子们说丘长老此时正在镇魔塔,修复法器。 张熹微只好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朝镇魔塔走去。 越靠近那座巍峨却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石巨塔,周遭的空气便越是凝滞阴冷,连光线都仿佛被吞噬了几分。 她隐匿身形,如同暗夜中的一缕轻烟,悄无声息地潜入塔内。 要说张熹微经常叫任无恙狗东西呢。 他不仅弄出碧落黄泉毒,还有配套的能找出中了此毒的蛊虫。 也就是说只要将此蛊虫放出去,便能找出谁中了碧落黄泉毒。 只不过此蛊虫需要灵力温养。 张熹微当初是闲得无聊,养了这么一只,没想到有朝一日还真的能派上用场。 塔内空间远比外界看来更为广阔幽深,光线昏暗,只有墙壁上镶嵌的几颗幽灵石散发着惨淡的光芒,映照出壁上斑驳古老的镇压符文。 张熹微很快在塔内一层深处,看到了正低头坐在祭坛前的白发身影。 就在她刚站稳身形,准备放出蛊虫时,“嗡”的一声,微不可查的轻鸣从她脚底响起。 在寂静的塔内如同惊雷! 丘长老:“谁?” 张熹微闭了闭眼,骂了句该死。 居然在角落设置警戒灵纹 她毫不犹豫,转身就跑。 然而,丘长老的攻击已至。 磅礴灵力,化作一道凝实的青色巨掌,直朝她隐匿之处狠狠拍来! 张熹微心中一惊,身形急退,不能使用逍遥鞭只能抽出长剑匆忙一挡。 “砰!” 鞭剑相交,气劲四溢,将周围的灰尘激荡得漫天飞舞。 张熹微本身是灵药堆出来的金丹,自然是无法和丘长老这种实打实修炼的金丹后期抗衡。 一掌就感受到了体内气血翻涌,连连后退。 更不能久待,立刻就要用闪现符箓逃走。 “何方贼子,藏头露尾!”谁知道催动灵力的刹那,丘长老身形已至眼前。 根本来不及催动符箓,丘长老手中长剑已带着雷霆万钧之力兜头罩来。 张熹微在一瞬间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若是再不拼尽全力她真的要死在这里。 这一剑,至少用了八分灵力。 看来,她今晚是无法全身而退了。 张熹微咬牙祭出周天星辰盘,之前已经强行撕裂过空间,而如今并非鼎盛状态,自然做不到再来一次。 她口中念咒,星光暴涨交织成网,险险将丘长老的攻击化解,自己也被震得倒退撞到墙壁之上。 “周天星辰盘?”丘长老先是一惊,随即眼中爆发出无比贪婪和炽热的光芒,他兴奋地低吼一声“果然在你身上,交出它本尊饶你不死。” 张熹微冷笑一声“想得到挺美!” “伶牙俐齿,老夫今夜倒要看看,你是何方鼠辈。” 话音一落,丘长老的攻势骤然变得疯狂起来,简直是招招致命。 张熹微修为本就不及丘长老深厚,在对方这般不顾一切的猛攻下,顿时险象环生,左支右绌,身上的斗篷都被波及破坏。 直到灵力剧烈碰撞的瞬间,张熹微吐出一口鲜血踉跄后退的瞬间,隐身斗篷禁制崩碎,顷刻显露出了她的真容。 “张熹微,居然……是你。”丘长老盯着她,震惊了一瞬,像是完全没有想到。 “咳咳咳……”她摸了摸唇边的血迹,豪不废话转身就要撤,结果却察觉到数道强横的气息正飞速朝塔内赶来! 两人如此巨大的动静,自然惊动塔外巡逻以及宗门高手。 “交出周天星辰盘,本座可以帮你遮掩。”丘长老自然也察觉到了,凝眉快速说道。 “交给你,我还能活?”张熹微可不会那么蠢, 既然跑不掉,那便不跑了。 将丘长老干的事揭露出来,他只要一死,她还担忧什么呢? 这么一想,她神情倒变得轻松下来。 丘长老立刻意识到了这点,咬牙提醒道:“你想揭露我?别忘了你自己便会暴露!” 可若是不趁机揭露丘长老所作恶行,他得到周天星辰盘后第一个就会弄死她。 张熹微微微一笑不说话。 手在背后捏决戒备。 果然,她看到丘长老眼中闪过一丝狠毒与决绝。 她以为丘长老被逼急了,肯定会朝她出手,但……却不想他猛地虚晃一招,逼退张熹微,身形却并非继续抢夺星辰盘,而是闪电般射向祭坛中央。 在那里,一块通体莹白散发着柔和却强大镇压之力的宝玉——护生灵玉,正作为整个镇魔塔一层阵法的核心阵眼,缓缓旋转着。 在张熹微惊愕的目光中,丘长老竟一把将那块至关重要的护生灵玉从祭坛上强行摄取下来,他反手一掌,将护生灵玉直接推到了张熹微的面前。 护生灵玉早已认主。 ‘嗖’地一声,直接钻入了张熹微的识海。 “……”张熹微。 她根本都来不及取出护生灵玉,几个身影顷刻出现。 “张熹微,你怎么在这里?”赶来的顾重九盯着她,疑惑地问道。 “咳咳咳……”不等张熹微回答,丘长老吐出一口鲜血,一脸痛心惊怒地说道“此女潜入镇魔塔,强取护生灵玉,破坏镇魔塔封印放出恶灵阴物,老夫阻拦,她却动用邪异法宝反抗,快将她拿下。” 赶来的所有人脸色大变。 齐刷刷地看向祭坛中央。 果然发现护生灵玉已不在。 而此时,一股股强大的阴气从塔里冲了出来。 那都是镇压多年的鬼怪阴物。 一旦逃出去,天下必将大乱。 “你怎能如此自私,不顾天下苍生安危?”宗主指了指张熹微,沉着脸快速地对所有人说道:“快,修补阵法,镇压恶灵。” 阴气冲天,几乎要凝成实质的黑雾在阵法中心翻滚,所有人都在宗主的指挥下祭出法器,五色光芒交织成网,试图压制住即将破阵而出的恶灵。 “你为何要如此做?”顾重九以一种完全不认识的眼神盯着张熹微质问道。 张熹微沉默须臾,还是决定问一句:“我说我没有,你相信吗?” “证据确凿,你竟还想狡辩?为了一己之私,竟然将天下安危当做儿戏。”顾重九盯着她,连看她的眼神都带了不耐的厌烦“张熹微,你真的太让人失望了。” 他根本就没想过要相信她。 在顾重九的眼里她永远都是不知轻重任性胡为嫉妒成性的人。 看着他眼中的冰冷厌恶,张熹微冷笑一声,还没开口,顾重九便袖袍一挥,强行将她禁锢,分明是怕她又到处惹事闯祸。 “你做什么?”张熹微眉头一皱。 顾重九脸色冷得骇人,厌恶地盯了她一眼,像是与她多说一句都是在浪费时间。 他持剑消失在原地,化作白光与直冲天际的恶煞缠斗在了一起。 越来越多的玄清宗弟子赶来支援镇魔塔,各色法宝亮起的光芒与冲天阴气绞杀在一起,呼喝声、兵刃交击声、恶煞尖啸声不绝于耳。顾重九一身修为尽展,剑光如银河倒泻,所过之处,低阶恶煞纷纷溃散,他如同最锐利的矛头,死死抵住恶煞洪流最汹涌之处。 然而,镇魔塔塔身震动得越来越剧烈,裂痕如蛛网般蔓延。 “师尊!”赶来的白今瑶看到这一幕,担忧地朝半空中的顾重九喊道。 也就是这时,镇魔塔底浓郁得如同实质的阴气喷涌而出,一个庞大的身影缓缓凝聚。 它高逾十丈,形态变幻不定,周身缠绕着无数痛苦嘶嚎的扭曲面孔,那是千百年来被镇压、吞噬的最强怨念集合体——恶煞之主。 它赤红的目光扫过战场,猛地挥出一爪,那磅礴的爪风覆盖范围极广,阴寒之力瞬间冻结了空间,让人避无可避。 感觉到兜头而来的恐怖攻击,张熹微脸色一变,此时被禁锢的她……根本躲不不了。 “顾重九,给我解开!”她猛地爆呵。 “师尊救命!”同样被死亡阴影笼罩的还有不远处的白今瑶,她俏脸煞白,美眸中尽是绝望地惊呼道。 两个声音几乎是同一时间响起。 “师尊……”白今瑶。 顾重九一眼就看到陷入危险的白今瑶。 他甚至脸色大变,一瞬化作流光,不顾身后而来的攻击,而毫不犹豫地转身朝白今瑶冲去。 看也没看张熹微一眼。 张熹微咬牙试图冲破禁锢。 可顾重九是化神期,她不过是金丹期,短时间内哪里能冲破? 就在顾重九搂住白今瑶,借力向后急退的瞬间,恶煞之主那凝聚了滔天怨气的毁灭性攻击,已如同陨星坠地轰然落下! 周围的弟子们惊骇欲绝,纷纷化作各色遁光,仓皇向四周逃散。 只剩逃无可逃的张熹微站在尘土里。 “轰”的一声,天地震颤。 一声巨响,仿佛九天惊雷在耳畔炸开,整个镇魔塔地面剧烈下沉崩裂,狂暴的能量呈环形肆无忌惮地扩散,将来不及逃远的弟子掀飞出去,修为稍弱者更是直接吐血昏迷。 顾重九抱着白今瑶刚站定,终于想起了什么,他倏地朝张熹微站立的地方看去。 尘土混合着浓稠的阴气冲天而起。 只见一身黑衣的张熹微被一道碧绿色光罩,硬生生顶住了这足以将修士碾成齑粉的恐怖一击。 光罩之上,流光溢彩,隐约可见复杂的守护符文在急速流转,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 光罩表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开无数蛛网般的裂痕。 是张熹微的护身灵玉,也是此前当做阵眼的法器。 盯着这一幕,顾重九冲过去的脚步一顿。 然而,下一瞬,碧绿光罩仅仅支撑了不到一息的时间,便“嘭!地一声骤然炸开,化作无数星星点点的碧绿色荧光,如同夏夜破碎的流萤,飞散湮灭。 护身灵玉,碎了。 最猛烈的攻击崩碎了张熹微的发簪,一头青丝凌乱地披散下来,她踉跄几步甚至来不及抹掉唇边的鲜血,连忙招出自己的逍遥鞭,急撤数丈,终于逃离了攻击中心。 然后,站稳身形的她抬起头透过凌乱散落的发丝,看了眼顾重九的方向。 她的眼里没有震惊愤怒,亦没有质问,平静到淡然。 四目相对。 顾重九心口猛地一颤,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猛然死死攥住。 他倏地意识到,生死关头,他选择救的不是自己的妻子,而是……其它人。 “师……师尊……”被救下的白今瑶也意识到了什么,小心翼翼地唤道。 而此时,大阵已经准备完成。 几大长老联手将所有恶煞鬼物统统封印,用修复好的天玑盏镇压。 一场凶险终于控制下来,所有在镇魔塔的修士都长出一口气。 没等他们开口说话,大厅里陡然响起了一道声音。 “顾重九,我早就不喜欢你了,现在立刻和我解契合离!”张熹微拂了拂落在脸颊的发丝,唇色鲜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