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杀狄安娜》 第1章 第 1 章 凌晨四点。 科索洛的初秋夜色沉沉,恼人的风撞着保卫室的窗玻璃咚咚作响,附近公园的流浪狗不明原因吵闹的吠叫了一|夜。 保洁和门口保安简单的打了个招呼,拎着工具哆哆嗦嗦的跑进楼里。 这是坐规模可观的剧团大楼,在年轻人里很有人气,三天前剧团开始排演新剧目,听说还是三十多年前的传奇之作,保洁不太懂这些,只知道负责人对卫生的检查标准高了不少。 拎着打扫用具来到剧团自带的小舞台,台上暗红厚重的幕布拉了四分之一,许是昨天排练完没收拾妥当。 这保洁也还是个新手,来剧团不到一个月,还不清楚幕布的操作,她费劲的爬上舞台,按照习惯用力一拉!一道黑影压着幕布赫然垂下。 “啊——” 惊恐的尖叫响彻室内,保洁脸色煞白脚下发软,慌不择路的向外边逃边喊:“救命啊!快、快来人!死人,死人啦——” …………………… “被害人男性,二十到二十五岁,尸体被发现用麻绳悬吊于舞台上方,颈部有明显勒痕,右肩至前胸、侧颈有严重撕裂伤,疑似中大型猛兽撕咬造成,伤口和指尖处采集到可疑动物毛发,死亡时间初步推定是在昨天下午5-7时。”法医示意后勤人员把尸体抬走,摘下口罩对身着制|服的年轻警探说道。 年轻警探面容严肃,一丝不苟穿着的制|服胸前端正的挂着工作证——二级警探:郝磊。 郝磊蹙眉疑惑,“猛兽?被咬死的?” 北桥区远离市中|心,最近几年发展迅速,虽然是有一些没开发的郊区山林,但也不至于会有野兽出没。 “确切死因要等相关化验结果出来才能确定。” “磊哥。”短发女警探跨步跃上舞台打断了郝磊脑内的纠结,将手中的询问笔记递给他,“被害人简小海,是Space剧团本次舞台剧签约的外部演员,舞台剧三天前开始排演,但他当天就被开除了。” “当天?” “没错。”女警探点头补充道:“他们的剧团长说陪练初日简小海和主役演员发生了肢体冲突,资方负责人觉得对后续剧目开展不利,亲自出门和他谈的解约。” 郝磊眉头紧锁看着询问笔录,考虑着职场霸凌的可能性,“能联系上资方负责人和其他演员吗?” “已经让他们联系了,这会儿……” 正说着不远处传来一阵骚|动,只见入口处身材颀长的男人一身黑色风衣,脚步匆匆的朝角落里的几位剧团相关人员走去。 多年的职业第六感让两人默契的交换了个眼神,三步并做两步迈下舞台朝那人走去。 年轻男人似乎也察觉到了两大锐利的目光,转过身笑着向二人点了点头,不动声色扫过两人胸前的证|件,从容地伸手问好,“郝警探、林警探,幸会。我是叶承昼,这次舞台剧的总负责人。” 郝磊谨慎地打量着眼前容貌俊朗的男人,笑得温和从容,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周身却散发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冷静沉稳……希望这人不是“敌人”才好,他将右手举只至额前行了个标准的军礼,“叶先生,方便和您了解一些情况吗?” “当然。” 叶承昼抬手示意几人去不远处的观众席,这时,实习警探扶着一位萎靡的中年人擦肩而过,中年人隐在额发处的暗红胎|记让叶承昼不由多看了几眼,心底浮起一丝说不出的违和感。 “那是被害人的舅舅。”郝磊见状随口说道,暗暗记下叶承昼的怪异,他话锋一转,直接开门见山,“叶先生,三天前是你和简小海提的解约?” “是我,他的德行和我们要求的理念……不太匹配。” “解约流程合法合规?你们没有发生额外的争论和冲突吗?毕竟排演第一天就……” “我完全理解您的疑虑。”叶承昼温和的笑起来,“但我们的合同里是有约束演员言行的相关条款的,是简小海违约在先,我们没有追究违约金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况且他也自愿接受了这个处理意见。” 郝磊点点头,将相关信息一一记下。 法医初步推定的死亡时间,恰好是剧团正常的排练时间,因为新剧目的开启,大部分剧团成员都能做彼此不在场的证明。包括叶承昼本人也在相关时间段和总导演等人进行着重要会议。 “那这之后几天你还有再见过他吗?”郝磊向角落里畏缩的剧团长仰了仰下巴,“郑团长说这几天经常看到简小海在剧团附近鬼鬼祟祟,疑是心存不满,想找你们算账?” 突然被点名的剧团长心虚的缩了下脖子,其实这些不过是他的主观臆测,一双小眼睛心虚的直瞄着叶承昼,生怕被兴师问罪。 这位剧团长人品如何,叶承昼心里早有定论,也是把造谣生事的好手。他眼眸半垂,眼皮都懒得对那人抬一下,手指有节奏的敲打着小臂,检索着这几天的记忆。 “昨天下午……”叶承昼轻蹙眉头,眼神透着不确定,“我应该见过他。” “应该?” “那人从我面前跑过,我没能看清他的脸,只是看身形有些相似。” “几点?” 叶承昼翻出昨天的行程确认了时间,“大概是在昨天下午三点半到四点之间。因为剧目定妆照的拍摄问题,我回剧团和总导演他们开会,进入会议室之前还和服装设计师攀谈了几句,就是那个时候,有个身影从角落闪出来直接往门外冲,还差点撞翻了剧目服装。还是设计师凭借身形告诉我那人是简小海的,我其实对他并不了解 。” 郝磊顿时陷入沉思,看来简小海生前不仅在剧团附近游荡,很有可能还和剧团里某些人有过接触,“简小海他在剧团里的人缘怎么样?有没有关系特别好的朋友或者是和什么人结过仇?” 叶承昼抱歉的摇头,“这些我就不太清楚了。” 窗外的天际逐渐透出光亮,郝磊心想看来还是有必要找其他成员了解一下情况。 郝磊提出的自己的诉求,却被告知剧团今日不开工。 “今天是定妆照拍摄的日子,大部分剧团成员都不会来团里,郝警探如果不介意,我可以带你去拍摄现场。” 叶承昼主动提出配合调查,郝磊哪儿有拒绝的道理,忙不迭的回道:“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正打算叫来女警探安排后续工作,就听到剧团长不满的小声嘀咕,“我看啊,他八成是来找穆羽凉的。” “谁?” “就是和小简发生冲突的那个主演啊!”剧团长突然来了精神,调门都抬高了八度,“他那天就在会议室和我呛声,后来还想掐死小简呢,而且还养了只大型犬!昨天傍晚在剧团大门口,好多人都看到了。不是说小简身上有咬伤嘛,长官,我看穆羽凉十有八|九就是那个凶手……” “郑团长!” 叶承昼直接扬声打断剧团长的“慷慨陈词”,只见他往椅背一靠,双腿交叠,始终带着温和笑意的眉眼倏地敛了下来,黑沉的眼眸冷冷盯着他,“无端诬陷他人,可是要坐牢的。” 人人都觉得叶承昼是个温和谦逊的绅士,但事实上他可不是什么菩萨。 剧团长顿时一个瑟缩,他就是个欺软怕硬的市侩,生怕自己的话真的惹恼了甲方爸爸,只好嬉皮笑脸的打着哈哈,“叶、叶先生,你言重了吧。” 郝磊“啪”的合上笔记,紧皱的眉头能夹死苍蝇,他是军人出生,为人正直的有些死板,最见不得这类人。 他深吸口气,耐着性子尽量语气平稳的开口警告:“郑团长,很感谢你给调查组提供的线索,穆羽凉和其他演员我们都会去查。但是,也请你不要因为私人恩怨,随意构陷他人。” “长官,那小年轻可是个不好相与的啊!你是不知道,在我们的圈子里,他的风评有多糟糕”见说话的是郝磊,剧团长方才的唯唯诺诺瞬间少了大半,“傲慢无礼都是小的,行事作风可是凶得很,去年剧团聚会,还差点把正和他合作的编剧活活冻死,还有……” “够了。”叶承昼曲指轻叩扶手,示意他闭嘴,自己却故意提高音调朗声说道:“我知道,郑团长你本来就对穆羽凉这个主演有意见,而且在会议室还被他下了面子。但这泼也撒了,闹也闹了,实在犯不着小肚鸡肠的为了这点冒犯就给人按上杀人犯的罪名吧。” 叶承昼这一嗓子成功吸引了室内大部分人的注意,那些探究的目光和诧异的低语让剧团长的脸瞬间涨红成猪肝色。 还不待他再做挣扎,叶承昼直接甩下结论,“既然你对高层一致选出的主演颇有微词,那很遗憾,我们这次可能没有办法一起合作了,麻烦在下午四点之前和新团长做好交接,没问题吧?” 剧团长这下彻底慌了,“叶先生,我没有,那是个误会,请再给我一次机会。” 叶承昼有露出了那标志性的温和笑容,“你忘了?那天我也在会议室……需要帮你回忆一下吗?” 第2章 第 2 章 “没点礼数,非议前辈!也不知道使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拿到的主演。”椅子摩擦地面的滋啦声刺耳的让人忍不住皱眉,讥诮讽刺的话语意有所指的在会议室里响起。 众人的目光都齐刷刷的看向此时话题的中|心,凌厉出众的气质与严肃的会议室格格不入,形貌昳丽的脸上没有慌张怯懦,也看不出暴怒的情绪。 眼神扫过满屋子幸灾乐祸等着看好戏的人群,他抬手将棕色长卷发往后一梳,将颐指气使的剧团长直接逼进墙角。 见刚才还嚣张万分的剧团长瞬间怂了,他不禁可笑的冷哼一声,单手撑着桌子歪过头,阴恻恻的挑起秀眉,“使了什么手段您不是最清楚吗?” 一句暧|昧不清的反问让身材矮小、形容猥琐的中年人瞬间破防,在四周探究的目光中涨红老脸慌张地反驳,“穆羽凉,你、你别血口喷人!” “血口喷人?”穆羽凉猛一拍会议桌,唬得剧团长差点躲到桌下去,“是以牙还牙。” 舞台剧排演初日穆羽凉出现在会议室,只不过是为了帮同公司突然被取消角色资格的后辈来问问总导演原因,根本没想着来找事,就连问话都是凑近总导演小声询问,哪儿曾想就被剧团长莫名扣上了一堆帽子。 穆羽凉在业内评价可以说是两极分化,除了认可他努力敬业工作狂的言论外,说得最多的就是他私生活混乱而且性子高傲难相处,共演高层都对他敬而远之。 剧团长之前还不以为意,想着给人个下马威,这下翻了车,周围同僚压抑的嗤笑让他如芒在背,一气之下直接对着穆羽凉破口大骂起来,“你特么……” “发生什么事了吗?”凝滞的空气被一道温和的嗓音打破,叶承昼推门而入,眉目俊朗,气质沉稳,脸上总带着温和的笑意。 气得脸红脖子粗的剧团长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指着穆羽凉叫嚣着恶人先告状,“叶先生,这就是你们当初选出来的好演员,好大的威风……” 这次舞台剧的最大投资方是辰星文化,作为辰星的金牌经纪人,叶承昼也被委派了项目总负责的工作,因其优越的长相、随和友善的态度以及高效可靠的工作能力,在高层和演员里的威信都很高。 当然,穆羽凉也是这么认为的。 难得来了个明事理的,穆羽凉也不想在没必要的人身上浪费情绪,他一把拍开剧团长无礼的手指,将人推到一边,将手中的演职人员名册递给叶承昼。 “叶先生,请问主演的B角为什么不是小简,而换成了越照言?” 主B角对于新人小演员而言是个难得的历练机会,但这也意味着上台的低概率性,最让穆羽凉觉得离谱的是——让业内公认的舞台新星做他的B角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穆老师。”叶承昼停留在演职册上的目光一顿,弯起笑眼打断他,不着边际的赞善道:“这次的演职表做的很精美。” “什么?”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叶承昼将演职册拍进穆羽凉怀里,凑近那人耳边轻轻留下一句,突如其来的温热的气息让穆羽凉一僵,反应过来时,已经被人推出了会议室。 “嘭!”会议室大门在身后关上的声响让穆羽凉猛地回神。 “搞什么啊。”穆羽凉一头雾水地喃喃自语,心道这些人到底怎么回事儿,要么像吃了炮仗,要么说话拐弯抹角,直接回答问题很难吗? 心中被这莫名搞得窜上一股无名火,正想把手里的演职册发泄的丢出去,目光突然凝在叶承昼翻开的那页上。 穆羽凉半眯起眼看着册子里的角色信息,琥珀色的眼瞳在字里行间移动,轻蹙的眉间一点点舒展,脸色却越来越沉。 半晌,安静的走廊响起一声哼笑。 原来是这么个福气啊…… * 休息厅里,剧团成员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手里捧着剧本,时不时凑在一起闲聊两句,看似认真,实则都注意着会议室方向的动静。 “诶诶诶,我刚路过会议室,穆羽凉好像是不满越照言做他的B角,在找茬呢。” “不至于吧,人家是正牌主演,在意这个?” “那可未必,辰星文化这次点名和我们剧团合作,剧团台柱成了主B角,这换你是主演,你不慌?” “你的意思是……” “诶,差不多得了啊。”短发利落,浓眉大眼的男人爽朗笑着揽过窃窃私语的两人,阻止了他们愈发离谱的猜测,“大家都是同事,他这么做不也是给小简打抱不平嘛。” 身穿剧团定制短袖的圆脸女孩撇嘴,不买账的拆台,“小简从上场率极低的B角,成了皇子的贴身侍从,戏份不多但能保证上场率啊。打抱不平?我看他就是借口找照言麻烦,见不得人好吧。” 穆羽凉和越照言两人入行时间相近,实力相当,本就是许多人口中的对家,女孩这话一出,周围幸灾乐祸的议论声更是控制不住了。 “这话说的,我和羽凉合作过两次,人挺好一孩子。”短发男见自己和事佬的工作转瞬滑铁卢,无可奈何的拍拍缩在墙角低眉顺眼的男生,“是吧,小简?” 努力降低自身存在感的话题中|心被突如其来的点名吓得一个激灵,有些焦虑的啃起指甲,心里的小算盘打得飞快。 他是个刚入行的新人,第一次进这么大的组,生怕被人排挤,就想着赶紧抱个大腿。外界都说穆羽凉不爱理人管管闲事,也从不看除剧本之外的商业宣传资料,他就想着制造个“无伤大雅”的换角遭遇,壮壮可怜,说不定就能拉近两人关系呢。 哪儿知道穆羽凉竟真会因为这事和管理层吵起来,总导演不是很器重他吗?目光偷偷扫过面色各异对穆羽凉颇为不满的众人,小简觉得自己可能选错了大腿。 既然如此,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他咬咬牙,假装可怜的说道:“是穆、穆哥说这个角色只能是他的,越老师这是给他找不痛快,既然这样,那就谁也别、别想好……” “……” 仿佛沸腾的锅炉泼下一倾冷水,休息厅里倏地安静下来,在场众人面面相觑,这话无疑变相实锤了他们刚才的八卦猜测,现任主役因为担心主B角会影响到自己的位置,借口故意给高层找茬。 不肖片刻,隐秘而兴奋的议论声再次响起,大有愈演愈烈的架势,穆羽凉不知真假的其他恶评也成了他们的谈资。 小简低垂着头,接受着众人敷衍的安慰,小心观察着他们的反应,心道这下没有站错阵营,咬着下唇想再添把柴火,“我、我劝过穆哥别这样的,但是他……” “哼。” 不屑的讥笑忽的闯进兴致勃勃抹黑他人的恶意堆里,如利刃击石掷地有声。 小简猛地闭上嘴,双眼圆瞪惊恐的看着从角落拐出的高挑身影,未出口的话梗在喉头,好像被扼住了脖颈的家禽,他惊慌不安的看着那人离自己越来越近。 他在那儿站了多久?自己说的话他又听到了多少? 穆羽凉不疾不徐地走来,长靴有节奏的踩出声响,一下一下,碾着胸腔中的血肉向他靠近。 明亮的顶灯将那张轮廓深邃的绮丽脸庞隐没在阴影里,鼻梁上架着的粗框眼镜也挡不住眼底暗涌的情绪,整个人透着冷冽,美丽但不好惹。 小简僵硬地挤出讨好的笑容声音发颤,“穆、穆哥。” 没理会他廉价的讨好,穆羽凉居高临下斜睨着他:“我什么?” 鞋尖有节奏的点着地面,围观众人噤若寒蝉谁也不想引火烧身。 “见不得你好吗?”嘴角勾起瘆人的弧度,穆羽凉意有所指的扬了扬手里的演职人员表。 见小简脸色煞白,他不禁发出轻蔑的冷笑,不知是在嘲讽这人的愚蠢还是嘲笑自己的大意,煞有介事的点点头,悠悠肯定道:“确实……挺好的。” 话音刚落,揉成纸团的演职表已经狠狠地朝小简的脸砸去。 穆羽凉遽然伸手,狠狠揪着领子把人提起,掐着对方的脖子把人摁在墙上。 小简身形瘦弱,被扼住的脖颈让他呼吸困难,很快就涨红了脸,他用力掰着穆羽凉的手,锋利的指甲陷入白皙的皮肉,目露惊恐的向围观人群伸手求救。 围观人群大惊失色,纷纷骚|动起来,但又没人敢挺身而出,纷纷推搡着和事佬上前。 形势紧急,短发男人一把按住穆羽凉的肩膀用力向后拉,却发现对方竟然纹丝不动。 穆羽凉虽然手脚修长,也不刻意健身,但几年的舞台表演经验还是练就了不容小觑的手臂力量。 “你……” “滚。”不给那人开口道机会,穆羽凉偏过头冷冰冰的睇了他一眼,微哑的嗓音一字一顿的挤出四个字,“我有分寸。” 琥珀色的眼眸中透露着警告,仿佛在说:你们再多管闲事就不一定有了。 收回警告的眼神,眼角余光闪过一抹晶亮,穆羽凉微不可查的一顿,当做无事发生的重新看向呜呜求饶的小简。 也不多说什么,摸出手机不爽地在小简脸上拍了拍,点开屏幕上的自动录音文件,电流夹杂着人声,有些失真的声音从手机里流泻出来。 录音里小简凄凄艾艾的哭诉着自己的角色被越照言替代了,暗示剧团黑幕将角色给了自己亲儿子,还“担心”越照言这么做是想抢正式主演的位置,撺掇穆羽凉帮自己讨回公道。 整段录音和刚才编排穆羽凉的话术无出其二,只是更换了主语,丝毫不提自己已经获得新角色这事。 “搬弄是非,想两头吃好处,也不玩的高明点。”穆羽凉挑着眉,目光像在看垃圾,“这么爱嚼人舌根,图什么?是能增加台上的戏份吗?” 同样被影射的围观人员表情精彩纷呈,心虚的小动作乱飞。 被当场揭穿的小简早已嘴唇青紫,出气多进气少的要翻白眼了,一群人心里有鬼也没敢多注意他的情况,好在和事佬反应迅速,惊呼,“穆羽凉,快住手!要出人命啦!” 穆羽凉正在气头上,一道劲风忽的擦起额前发丝,骨节分明的大手“啪”的一声擒住他的手腕,不容抗拒的力量让他紧绷的小臂顿时卸了力,穆羽凉只觉得后背一痛,再反应过来时已被来人将手腕反扣在脑后,按在墙上动弹不得。 体温蒸腾的草木香干燥温暖的包裹着穆羽凉,来人的语气却浸着香根草的寒凉。 “这就是你说的分寸?” 第3章 第 3 章 叶承昼半边身子紧紧压住穆羽凉的手臂让人挣脱不能,穆羽凉不满的抬眼瞪人,却触碰到叶承昼凌厉的眼神,日常带笑的薄唇珉成一条线,丝毫不见温和的模样。 因为冲突四散躲远的剧团成员们躲在一旁窃窃私语。 “叶先生身手原来这么好啊。” “看他平时温温和和的,还以为他不会生气呢……” “也就是对穆羽凉,听说两人第一次见面就在后台动过手。” “……” 穆羽凉浑身一僵,眼神下意识想要躲闪,仔细想了想,又不服气的瞪回去,“彼此彼此,叶先生这场戏看了多久?新袖扣挺别致的嘛。” 闻言,叶承昼挑眉毫无被拆穿的尴尬。 “咳咳……”两人身旁传来长久窒息的咳呛声。 叶承昼藏起眼底的凌厉,转瞬又挂上了真诚温和的笑容,空闲的右手扶起正顺墙瘫软的小简,回过头礼貌地向众人求助,“小余,麻烦送小简去医务室看看。” 在场人员躁动不安,看样子一时半会儿是没办法进行剧本研读了,叶承昼干脆安排大家中场休息。 “各位辛苦了,接待大厅准备了便当和咖啡,大家先好好休息吧。” 穆羽凉将头靠在自己被控制住的手掌上,看着叶承昼有条不紊的安抚人员、安排流程……像直接忘了他的存在,忍了半天骂人的冲动,最终还是往那人小腿一踹,“放手。” “啊,抱歉。”不知是装傻还是真忘了,叶承昼这才反应过来 ,道着歉迅速放开那道细腻的手腕。 穆羽凉冷冷的瞥了叶承昼一眼,用力将他推开,活动着有些僵硬的肩关节,头也不回的往休息室走去。 * 刚进休息室,穆羽凉就将眼镜随意的丢到桌上,烦躁的抓了抓头发。 想到莫名其妙被人摆了一道他就觉得心烦意乱,小简那点愚蠢的小心思虽然没有实质性|杀|伤力,但却膈应人啊。 也怪他自己犯蠢! 想到自己善心大发犯蠢的原因,穆羽凉就觉得更烦了! 他关起门来,对着小沙发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最后还一个没站稳栽倒在上面,挣扎了半天,最后窝在沙发里抱着抱枕生闷气。 穆羽凉长相高调美得锋利,但其实心思敏感内敛不擅交际,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总给人一种高高在上难相处的错觉。 休息室里陌生的味道让他有些头疼,秀气的眉头从进门就没松开过,嘴唇紧珉着,手指按压着胀痛的太阳|穴,胸前造型别致的碧玉吊坠散发出淡淡的苦橙香。 穆羽凉闭上眼,意识好像覆上了一层薄雾,耳边的声响也变得飘忽模糊。 叶承昼的声音仿佛是从很飘渺的地方传来,嗓音温润如清晨照进林间的阳光,温和明朗,又没有灼人的炎热。朦胧间听不清内容,就这样当个白噪音催|眠,太阳|穴的胀痛似乎都缓解了不少……直到不轻不重的叩门声打断模糊的思绪。 穆羽凉眉心微蹙,挣扎着睁开双眼,卷翘的睫毛如蝴蝶般轻颤几下,蒙着水雾的眼眸在暖黄灯光映照下迷蒙的望向声音来源。 叶承昼站在休息室门前,敲门的手还没收回,他不得不承认,这人安分守己的时候确实赏心悦目。 时间静止了几秒,穆羽凉不咸不淡的示意人进来,反应迟钝的坐到化妆桌前自顾自的翻找起橡皮圈。 没在意穆羽凉冷淡的态度,叶承昼将东西放到桌上,排演初日就发生刚才那种事,他觉得有必要和这人好好谈谈。 “刚才……” 白皙手背上刺眼的抓痕让叶承昼不由一愣,打好的腹稿卡在喉头不上不下。 穆羽凉苍白透明的脸色透过镜子直直映入叶承昼眼中,双眼缓慢的眨动着,很明显还没清醒。 叶承昼无声叹气,认命地把不知道在忙碌什么的穆羽凉按回椅子上坐好,打开便当推到他面前,勺子也塞进手里,轻车熟路的拉开化妆桌最|底层的抽屉拎出医药箱。 酒精的刺|激让穆羽凉一阵瑟缩,眼神也恢复了几丝清明,扒开便当里的红烧肉,他就着勺子吃了几口蔬菜,这才彻底清醒过来。 “你可是主演……”叶承昼不知缘由的轻叹着,意味不明。 “被替补扣黑锅的主演吗?” “……” 叶承昼顿时无言以对,“小简的事情,我们会调查清楚,严肃处理。至于……” “你不是早看出来了吗?还需要调查?”穆羽凉戳了戳煎鱼块,发现没刺勉强又多吃了两口。 叶承昼低着头坦然一笑,将医药箱收回柜子里,拧开薄荷苏打水递给穆羽凉,没有否认。 穆羽凉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在会议室的时候提醒他看演职册,他教训人的时候躲在拐角,非得到最后才出来阻止,明明就是个大尾巴狼,真不懂那些剧团成员、工作人员为什么都对他这么痴迷? “哼,狗东西。” 叶承昼轻笑,欣然接受了这个称呼,毕竟那种暗地里挑事蹦哒的小白蚁最难抓,既然发现了,不如让被下套的人直接拆穿,这样他也能顺理成章的善后,不过他没想到的是被下套的居然是穆羽凉。 “你呢?怎么这次突然管起别人的闲事了?你们……关系很好?” “骂的真脏。”勺子一丢,穆羽凉没好气地嘟嘟囔囔,眼神不受控制的扫过叶承昼手腕上新换的绷带,也不直接回答,“所以,你们打算怎么处理?总得让我满意吧。” “这次的舞台剧必须成功。”叶承昼低头松了松袖扣,放松的神情逐渐褪去,嗓音多了几分冷静肃然,“我不允许任何不稳定因素毁了它。” 不管是无能的领队人也好,挑事耍心机的替补也罢,或者是其他还没出现的不稳定因素……都不允许。 叶承昼眼中浮现的执着和坚定让人心惊。 “你是高层一致选出来的主角,只需要尽到主演的职责就好。”其他事情都由我来处理。 这下穆羽凉听懂了叶承昼的弦外之音,不管是因为别人的角色分配和负责人呛声,还是对小简的去留上心……都不属于主演的职责范围,他都不改过问。 “你是在警告我?” 叶承昼笑容和煦不置可否的一挑眉,没有否认。 穆羽凉撑着下巴饶有兴趣的直视着叶承昼,亏他刚才还因为这人的神情动了恻隐之心!他心里犯着嘀咕,长得人模狗样的,说话怎么能这么讨厌呢。 好闻的植物气息擦过耳畔柔软的发丝,眼前突然出现一个黑色的橡皮圈,穆羽凉眼睛一亮,瞬间忘记了自己正在不爽。 “你怎么知道我在找这个?” “之后几个月,还请多多关照。”橡皮圈丢进手心,衣角擦过指尖,叶承昼摆摆手向外走去。 穆羽凉这才想起自己还没来得及放“狠话”,不服气的冲着那人的背影补上一句:“喂,你凭什么觉得我会放过他啊?” * “所以,你对被害人心怀怨恨?”看着眼前困倦的直打哈欠的穆羽凉,郝磊犀利的问道。 “嗯,对,怨恨。”穆羽凉思忖片刻,爽快的直接承认,“所以我揍了他一顿。” “然后呢?” “然后没啦,还要有什么然后。” 穆羽凉在简小海遇害前刚和人动过手,是毫无疑问的重点怀疑对象,但面前这人似乎淡定过头了。 一丝维和的怪异感让郝磊心生疑惑,他继续追问:“你昨天见过简小海吗?” “没有……”穆羽凉下意识的想摇头,手撑着脸颊又思考了片刻,“哦,也不对,中场休息的时候,我看到他在围墙外晃悠。” “他是特地来找你的?” “或许吧,但我懒得理他,就回去排练了。” 郝磊笔尖一顿,那股怪异感又重了几分,他若有思索地打量起穆羽凉,却并未发现什么端倪,“简小海为人如何?可能是来找剧团其他人的吗?” “我和他不熟,他……表演上挺认真努力的吧。” 这下郝磊彻底停下了笔,凌厉的眼神紧盯着面前漫不经心的年轻人,他不相信世界上真有以德报怨的圣人,但穆羽凉似乎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他的表现完全看不出是前不久刚和简小海发生过肢体冲突的样子,甚至连普通的惋惜情绪都没有,完全的局外人视角,客观的诡异。 许是没见过这样的人,郝磊不禁心生疑惑。 像是读出了郝磊眼神中的深意,穆羽凉歪着头看向眼前这位浓眉大眼的警探,觉得好笑,“我和他不熟,也没仇,他坑我,我打回去了,就不需要有后续了,很奇怪吗?我的精力和情绪很宝贵的,并不想浪费在无聊的人身上。” 四两拨千斤,坦荡的没有一点毛病,郝磊顿时有些词穷,尴尬的清了清嗓子,“是我狭隘了。” 但现在也不是自省的时候,郝磊突然想起被害人脖颈上的撕咬伤,“穆先生,你养狗?” “养啊,是只雪纳瑞。” “你平时去剧团都带着它吗?” “当然不是。”穆羽凉奇怪的眨了眨眼,觉得这话题未免有些过于跳跃了,“我雇佣了一个大学生,每周固定会带它在剧团附近的公园玩半天,其他时候都在小区里散步。这和案件有关?” 郝磊飞快记下兼职大学生的联系方式,案件调查期间,相关细节不能对外公开,他只能抱歉地摇摇头。 “师父!”休息室的门被敲响,年轻实习警探抱着工作笔记冲郝磊憨笑,帮忙引路的叶承昼还是那副温和的表情,眼下却挂着淡淡的青黑。 实习警探许是刚接触调查组工作,献宝似的将剧团成员提供的信息交给郝磊,汇报的声音都比成熟的牛马洪亮许多,“他们那边除了说些什么‘塔吉撒诅咒’之类的传说,就啥有用线索。” 《塔吉撒·约尔》就是这次再演的舞台剧目,这部三十年前红极一时的舞剧,最终以创始人的意外离世潦草收场,这之后根据原作改编的其他作品,主创人员或多或少都霉运缠身,轻则头疼脑热,重则离奇身亡,传闻也为这部作品染上了奇异的色彩,二十多年间没人再敢重启。 因为实习警的话,叶承昼嘴角的微笑一僵,随即很快恢复正常,快得几乎没人发现异常,但穆羽凉却捕捉到了他的不自然。 脑海里突然闪过叶承昼在休息室提到《塔吉撒》时眼里那道让人读不懂的热切执着。穆羽凉暗骂一声蠢货,不悦的剜了实习警一眼。 但那孩子完全沉浸在等师父夸夸的期待里,幸运的躲过了穆羽凉的眼刀。 见叶承昼还和没事人一样保持着得体礼貌地笑容,穆羽凉不快地拉过沙发上的毛绒毯子盖住脸,没好气地对师徒二人下逐客令,“问完了就赶紧走人,我累了。” 郝磊:“……” 怎么感觉这人突然就……生气了? 错觉? 第4章 第 4 章 剧团命案的消息传地飞快,拍摄现场大家看似若无其事的各自忙碌,实则大多抵不过人类好事的本性,窃窃私语的八卦猜测甚嚣尘上。 被调查组重点关照过的穆羽凉反倒没心情理会这些,他今天的拍摄量比原定计划多了一倍,换好华丽精致的白金色长裙坐下,眼睛一闭就任化妆师在脸上随意操作。 《塔吉撒·约尔》讲述了艾比亚公主塔吉撒为了两国和平,成为德兰特第三任王妃,但却身陷德兰特皇室的多方纠缠之中,情义两难全,最终被百姓诬陷为女巫死于恋人剑下的故事。 穆羽凉饰演的公主塔吉撒也是唯一主演,舞台剧表演的圈子里男扮女、女扮男的反串并不罕见,只要演员和角色契合度高,甚至可以成为宣传的噱头。 化妆师也都轻车熟路,给这张雌雄莫辨的脸上妆更是开卷考试,就是战损妆容有些耗时间,小助理师施也在一旁帮忙用人工血浆往穆羽凉的肩背上涂。 “哥,你说塔吉撒的诅咒该不会是真的吧?”师施边化妆边小声念叨,“我感觉你自从确认参演后糟心事就没断过……又是雪糕被恶意伤害,又是私生的,这次还直接史len……诶诶,藤。” 穆羽凉一把掐住师施的脸,手动闭麦,人工血浆的科技味熏得他直皱眉,“你就不能聊点其他话题吗?” 脸颊被掐得变形没法|正常说话,师施只好呜呜着疯狂眨眼求饶。 化妆间外时不时有人经过,“穆羽凉”的名字夹杂着闲话的议论耳语飘来……让人顿时没了玩闹的心情。 好不容易脱离魔掌的小助理揉着酸胀的脸颊,敏锐的察觉到穆羽凉情绪的变化,不满的嘟囔着,“真烦人!就会背后嚼人舌根,说什么简小海的事情你和叶先生都脱不了关系,哥你放心,下次我……” “和叶承昼有什么关系?他最近不是没在剧团吗?” 叶承昼手头上经纪人的本职工作本就繁忙,他是这个舞台剧项目的总负责人,不需要时刻守在剧团,除了排练初日,之后几天穆羽凉就没在剧团见到人。 “哦,叶先生昨天下午来过剧团,被安导紧急叫回来拿主意的。”作为贴身小助理消息不灵通可不行,师施赶紧拉把椅子坐下,“安导对原定妆照的方案不满意,双方僵持不下。最后他们好像是签了个对赌协议,拍两套定妆照,交由观众投票,如果输了就安导自掏腰包支付拍摄费用。” 穆羽凉咬着咖啡的三品管恍然大悟,原来他今天多出的工作量是这么来的啊,那安德居然还有脸和他哀嚎自己被坑了?果然是老板奇思妙想,牛马用命上班啊。 塔吉撒的故事发生在大陆中期贵族时代,奢华复古的妆造和华丽精致的服装曾一度被观众们津津乐道,因此,定妆照自然而然也决定延用一贯的风格。但由于这次剧情改编,赋予了主人公对不公奋起反击的情节,因此安德执意认为红黑配色的修身劲装更合适。 不过这个对赌可不止师施说的这么简单,协议规定,如果安德赢了,叶承昼不仅自掏腰包支付多出的拍摄费用,还许诺安德未来三年辰星文化舞台剧项目随便挑,否则安德那个人精也不会一时上头就答应了。 “那叶先生还挺有魄力的嘛。” 辰星文化这次找了摄影界的天花板劳伦佐操刀定妆照,要说服这位大师临时增加工作量可不单单要考虑钱的问题。 “呵,什么魄力啊,资本家的把戏罢了。”穆羽凉对着镜子检查了下妆容,“你还真以为叶承昼是那种花钱如流水,把一切都交给观众抉择的蠢货吗?” 安德这边刚答应了对赌,叶承昼转头就和劳伦佐提议在华丽宫装的基础上加拍战损风格,到时候不出意外,多出的拍摄预算还得安德付,对他来说就是一石二鸟的好事。 “他这么肯定自己能赢啊?” “那当然。”亦熙端着首饰盒进屋,整个人如温婉芍药,她是这次的服装设计师,对整件事最有发言权。 “单看原先的两套方案,不管是柔弱无害,还是奋起反击都太极端了。”她一针见血的点出重点,“叶先生的理念是,尽管最后奋起对命运的反抗,塔吉撒也依旧是那个温柔端庄内心坚韧的公主,而不是行事果决的女骑士,加上战损妆,既保证了故事的连贯性,也将塔吉撒的两种特质融合得恰到好处。” 亦熙扶着穆羽凉的肩,对镜中这张美丽脸庞上的血痕特效甚是满意,红宝石璀璨如血的光芒映衬着白皙皮肤上的伤痕,是一种惊心动魄的美,如同被荆棘禁锢在王座之上伤痕累累的妖艳玫瑰。 “连劳伦佐都对叶先生的审美赞赏有加,这样不仅他的作品会更让人惊艳,我的设计也会更加鲜活。” 师施张着嘴,听得一愣一愣的,这就是艺术家的世界吗?他虽然不是很理解,但是能让这两位人物都点头肯定,精准拿捏住他们的心态,“叶先生果然不是一般人,难怪那么受欢迎。” 话音刚落才想起穆羽凉和叶承昼不对付,果然立马收到一声熟悉的冷哼攻击。 亦熙贴心的将穆羽凉肩头的卷发拢到身后,点头应和,“确实,刚才还看到他给女演员解围呢,手好像还烫伤了。” “啊?那我给他拿点药吧。”闻言,师施自顾自的翻起他巨大的挎包,丝毫没注意穆羽凉脸色又阴沉了两度。 那是老子的药! 在外人面前不好发作,穆羽凉咬牙切齿瞪着镜子里毫无自觉的小助理,不曾想,话题中心的主角突然就这么闯进了视线。 叶承昼站在化妆间门口,眼底挂着隐隐青黑,神情一如既往的沉着自若,“熙姐,需要帮忙吗?” “来得正好。”亦熙双眼放光,一把抓住现成的优质苦力,“塔吉撒最后的服装造型就拜托你了,外面还有好多事等着我呢。” “这、你不是要亲自……” 看出叶承昼肉眼可见的为难,亦熙温柔的拍拍他的手臂,“没问题的,方案是你提的,我相信你有分寸。” 等穆羽凉回过神来,化妆室里就只剩他们两人了。 叶承昼脱下外套,垂着头将衬衫袖口细致的挽起,柔和的光线顺着他高挺的鼻梁滑落,露出的小半张脸仿佛加了滤镜的建模,黑沉如深谭双眼含着一丝笑意打破了沉闷。 一看就是那种死缠烂打可以追到的类型。 喉头不自觉一紧,穆羽凉有些心虚的背过身敲了敲胡思乱想的脑袋,赶紧捞着裙子起身。 “不用,你坐着就好。”叶承昼按住裸|露在外的肩,“这样比较容易……操作。”他斟酌着用词,温热的指尖不动声色的从细腻的肩头滑到袖子上。 提出补充方案后,叶承昼就和亦熙商量过服装的问题,最后在这位温柔的设计天才再三的“没有问题”、“放手去做”的肯定下,决定了在拍摄尾声直接将华丽宫裙改造成损毁肮脏的样子。 亦熙提出的唯一要求,就是不借助任何工具,由她亲自动手“毁坏”自己的作品,因此叶承昼现在要做的就是——撕裙子。 叶承昼思考了片刻,后退两步,直接单膝跪地,握住纤细骨感的脚踝让他踩在自己腿上。温热的体温透过西装布料传到敏感的脚心,略显粗糙的手掌贴着脚踝处薄薄的皮肤有些痒,穆羽凉的心重重一跳,耳根莫名发烫。 还没等穆羽凉从这种奇怪的情绪中缓过神,布料“嘶啦”的声响突兀地在空旷的化妆间响起,脊背瞬间感觉一片发麻。他手足无措的抬头确认了一下中|央空调,虚握着手抵在唇边,手肘撑在化妆桌上假装镇定地看着镜中室外的景象。 “谁让你帮忙你都会帮吗?”贝齿轻轻磕在食指上,穆羽凉没头没尾的问了一句,想缓解此时尴尬的气氛。 “合法的话。”叶承昼头也不抬,语气坦然。 奇怪的旖旎倏地消失殆尽,穆羽凉心底莫名涌起一股不痛快,瓮声瓮气的反驳,“人家不会感谢你的。” “没关系,又不会少块肉。” “真少快肉也没见得你就不帮了……” 叶承昼双手用力撕开眼前柔软的纱裙,比裙摆还要白皙几分的光洁小腿暴露在空气中。 “什么?”他迟疑的眼眸望进穆羽凉急切的双眼中,似乎没听清。 穆羽凉一时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又希望听到怎样的答案,只是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叫嚣着不满。 叶承昼仿佛是天生的利他主义者,和穆羽凉这种极端镜像人几乎完全相反,似乎周围人人都喜欢温和谦逊没有脾气的叶先生,然而穆羽凉却总能在他那儿看到责备和警告的嘴脸。 仔细想想这人还真是可恨。 “我……”握着脚踝的手不自觉收紧,掌心被烫伤的皮肤与周围相比显得更加柔软滚烫,这种触感仿佛闪电在穆羽凉脑中炸开。 他突然感到莫名的烦躁! “放开!” 行动先于思考,穆羽凉直接抬脚踢去,却忘了叶承昼还捏着自己的脚踝,身下的椅子因为突如其来的动作不受控制的向后倾倒! “……”不待惊呼出口,叶承昼眼疾手快地起身一把将穆羽凉搂进怀里,紧拽着纱裙的手随着惯性一个用力…… “嘶啦——”一道长长的撕裂声在混乱中响起。 “别!”穆羽凉反应迅速压住腿边的裙子,万幸阻止了裙子继续撕裂。 叶承昼站稳脚跟,险险停住动作,有力的手臂紧揽着穆羽凉的背,因为刚才的一番动作,穆羽凉赤|裸的小腿紧贴在他劲瘦的腰侧,右手微微发颤抵着那人结实的胸膛,腿边柔软的纱裙堆里两只手暧|昧纠缠着。 两张优越的脸离得极近,急促的呼吸声在空气中混乱|交缠,叶承昼发现这人虽然长了张气场十足的美丽脸庞,眼睛却是圆润无害的杏眼,单这么看着甚至显得有些乖巧。 眼眸聚满潋滟的水雾,将落未落,叶承昼像是被蛊惑了般不自觉抬手欲触碰那眼角。 “放开。”穆羽凉垂下眼眸,努力克制住声音里的颤抖,说不清自己在懊恼什么。 “啊,抱歉!”叶承昼连忙小心的将人放下。 双脚刚一触到地面,穆羽凉用力将人远远推开,头也不回的就向外跑。 但还没跑几步,就被门外的不速之客挡住了去路。 白天刚在剧团和叶承昼有过一面之缘的女警探在反复确认确认这位异国美人的长相和性别之后,“唰”的一声亮出证|件。 “穆先生,调查组怀疑您养的狗和剧团悬尸案有关,麻烦和我们走一趟。” 第5章 第 5 章 科索洛北桥区安全调查支局调查组 调查组空旷安静的走廊和嘈杂的办公室形成鲜明对比,凌晨刚出了恶性案件,撞上调查组组长和支局长调任敏感期,上头下了死命令三天之内破案,这会儿众人都还在加班加点干活。 叶承昼叉开腿在走廊等候区坐着,手肘撑在膝盖上,烫伤的手里抓着一根未拆封的冰棍,眼神锁定着审讯室的方向,太阳穴突突直跳。 师施在一旁急得转圈,下午才刚说穆羽凉最近倒霉,怎么就真应验了呢?! 审讯室的大门缓缓打开,叶承昼倏地起身,远远看到安然无恙的穆羽凉正对林雪呈礼貌鞠躬,一旁兀自转圈的师施倒是快他一步跑了过去,急吼吼地围着人检查了一圈,生怕自家老板磕了碰了:“祖宗诶,你没事儿吧?雪糕呢?” “我是配合调查,又不是刑讯逼供。”穆羽凉有些无语,目光一转,看到紧随其后的叶承昼,一时竟有些无言以对,眼神不自然的从他脸上移开,落到了抓着冰棍的手上。 叶承昼注意到他的视线,下意识就开口解释:“这个……我让师施帮忙买的……” “……嗯。” 师施根本没注意到两人之间微妙的尴尬气氛,倒是叶承昼察觉到穆羽凉紧绷的神色极其轻微的缓和了一些。 在一旁坐下,穆羽凉整个人倦怠地向后靠在椅背上,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声音发闷:“他们说在简小海指缝里发现了犬类毛发,经过化验和公园目击证人证言确确认属于雪纳瑞,而雪糕那时恰好在附近,所以他们要了雪糕的毛发做STR比对。” “那结果呢?我们什么时候能带雪糕回家?” 师施咋咋呼呼的吵得人头疼,穆羽凉一把推开快凑到眼前的脑袋:“雪糕现在是嫌疑犬,有24小时拘留期,林警探说STR的结果会在一天内出报告,确认不是雪糕之后我就能带它回家了。” 此时穆羽凉的语气还算轻松,雪糕除了精力旺盛爱往外跑之外,绝对算得上是只温顺的小狗,他相信它不会做出伤害他人的事。 倒是一直沉默不语的叶承昼闻言疑惑的皱起眉,STR基因检测技术虽然没有DNA基因检测技术那么让人耳熟能详,但他也知道这种检测就算用高精密仪器加急处理也不可能在一天内出结果。而且通常遇到这种非人嫌疑人的情况,调查组都会选择给动物取样后,由主人带回并派探员24小时监视来处理,毕竟动物的不可控性太高。 这时一位穿着白大褂的年轻男生及拉着拖鞋晃晃悠悠的路过走廊,他正烦躁的挠着头为顶头上司要求的糊弄做法心烦不已,混浊的双眼不经意扫过颦眉发愁的穆羽凉顿时一亮,遥遥听了两句几人的对话,嘴角扬起自以为迷人的笑容,大摇大摆的在穆羽凉身旁坐下。 将手中的水递出,刻意压低声线轻柔地问道:“你是那只雪纳瑞的主人吧?” 穆羽凉奇怪的睨了那人一眼,没打算接过那瓶水。 那人全当是穆羽凉内敛害羞,继续自以为是的开屏:“你也别太伤心了,以后我们还可以再养一只嘛,上面急着要凶手,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你说什么?”听出了话里的不寻常,穆羽凉神色一凛冷声质问。 “我们……”还夹着嗓子努力温柔说话的年轻人被带着愠怒的男性嗓音冲击得戛然而止,瞪大双眼不可置信:“……你踏马是男的?” 刚才还费力讨好的狗腿神情瞬间变脸,拧着眉不死心地再次从头到尾打量了穆羽凉一番,嘴型无声的骂了一句:变态。 见多了这种人,穆羽凉无所谓的冷笑出声:“怎么?这个位置是只允许女生坐吗?那实在是抱歉呢,这位……女、士。” “艹!”年轻人骂骂咧咧的起身就要动手,叶承昼眸光一沉,伸手拽过他的衣领就把人掼到墙上,角落里的清洁用具噼里啪啦倒了一地,小法医顿时觉得浑身的骨头都要散架了疼的龇牙咧嘴。 叶承昼拎着衣领将人拖起来,锁住肩膀钉在墙上,“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那双沉静的眼眸危险的眯起,压迫感十足的说出猜测:“调查组组长和支局长调任,有人想升官,节骨眼上却出了命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正好被害人身上有撕咬伤,那就随便找只替罪狗,反正畜牲又不会开口喊冤,对吗?” “你……” “喂!什么人?敢在调查组闹事!”一道厉喝打断年轻人的辩解,办公室里的探员们也纷纷探头张望,有几个探员已经叫骂着朝这边冲了过来。 领头的人大步冲到近前,这才看清了几人的长相,“叶先生?”郝磊身上还带着外勤归来的风尘仆仆。 叶承昼随手丢开不断挣扎的年轻人,拍了拍发皱的袖口,眼里的压迫感瞬间退却,简要的和郝磊转述了刚才发生的一切。 经过一番冲突,穆羽凉还能听不懂那些弦外之音?他心里憋着火气,待审讯室的大门再次被打开,立刻一把抢过林雪呈抱在怀里的雪糕头也不回的往外走。 郝磊无奈扶额,快走几步拦住他:“穆先生,你还不能把它带走,这不符合规定,请配合我们的工作。” 穆羽凉下颌微敛不留情面的直接拒绝:“我现在不信任你们。”他斜睨一眼缩在角落的年轻人,直接会怼:“你先让他在24小时内拿出STR检查报告,再来和我谈配合。” “哟,24小时就能出STR报告,你们北桥区调查组的法医比监督总局的还了不得啊。”低沉爽朗的陌生嗓音突兀地打断了郝磊的为难,呛人的烟味随之飘来。 一身痞气的中年男人挑眉朝他们挥了挥手里的便利店袋子,眉骨上明显的伤疤在这张端正俊朗的脸上竟也不显凶神恶煞,整个人懒散地靠在墙上叼着烟,不修边幅的套着件黑色风衣。 他抬脚轻踹了几下角落里蜷成鹌鹑的年轻人,“诶,小郝,这兔崽子是谁的人啊?” 这话问的别有深意,显然不是在问他的法医老师是谁。 郝磊自然是听出这话里有话,他其实并不想卷入那些人尔虞我诈的权势斗争里,但奈何支局里有人耐不住性子了,如果不是为了能够安心查案,他也不会去求助安全监督总署的最高长官。 “厉总长,你就别打趣我了。” 厉朗星踢了几脚,嫌那鹌鹑没意思,叼着烟晃悠到一脸不忿的穆羽凉面前,从袋子里掏出个面包逗雪糕,奈何小狗无动于衷,还被烟味呛得呜呜叫着往主人怀里钻。 “24小时收监个嫌疑犬算什么事儿,狗懂什么?不得把主人一起收监啊。” 穆羽凉忍无可忍地抢过厉朗星手里的烟一脚踩灭,他才不管这人是什么位高权重的身份呢,反正又不是他的上级。他双眉紧蹙,瞪大的双眼里盛满了不悦:“臭死了,没素质。” “嘿,年轻人怎么说话呢?” 叶承昼一个侧身将穆羽凉挡在身后,少见的悄悄翻了个白眼,就地取材从厉朗星的便利袋里摸出根可尔必思味的棒棒糖递给他:“厉总长,适可而止吧。” “我还没说你呢!”厉朗星一把夺回棒棒糖,指着他:“告你袭警啊!” 叶承昼油盐不进,面不改色:“听说,联邦议政院正在弹劾安全监察总署治下下不严……” “唉,去去去,带着你的人快滚吧。”厉朗星还没占到几句便宜呢,就被叶承昼戳中软肋,顿时没了逗弄的心情,只想让这位主儿快点从他眼前消失。 两人插科打诨了半晌,眼看就要把人放跑了,郝磊赶紧发声阻拦:“总长,这是规定,您可别为难我了……” “什么为难不为难的,我帮你们监视他们不就好了嘛。” * “也没人告诉我调查组盯嫌疑人还要帮忙遛狗啊。”飘渺的烟圈袅袅消散在初秋的山林间,呛人的烟草味为微凉的空气增加了几许温度,厉朗星叼着烟靠在车旁,满脸沧桑地瞅着满山疯跑的雪纳瑞。 叶承昼难得换了身休闲冲锋衣,利落俊朗的模样活脱脱就是个大学生,他神态认真看着不远处忙碌布景的工作人员,淡淡回道:“那还不是你自愿请缨的?” 剧团刚发生命案,大家也都不好继续若无其事的排练,好在第一轮剧本围读已经结束,安德就干脆给主创们放了几天假。 穆羽凉除了舞台剧演员这个身份外,还是个小有人气的平面模特,凭借艳丽高调的长相和极强的镜头表现力,颇受各大摄影师、合作伙伴的欢迎,就连劳伦佐这次答应接下《塔吉撒》这个商业项目,穆羽凉是主演也是重要原因之一。 这个假期安排倒是正中劳伦佐下怀,终于薅到穆羽凉来拍他的万物拟人系列了。 “诶 ,你这话说的丧良心了吧,”厉朗星差点被气笑,直接往房车车门台阶上一坐,“也不知道是谁大晚上火急火燎的让我去调查组帮忙捞人……额,狗的。” 顺着叶承昼的目光看过去,厉朗星眯着眼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反手拍在叶承昼大腿上,“人家今天做的也不是辰星文化的活,你来监的哪门子工?你们俩……有问题!” “啪”地拍开厉朗星的手,叶承昼顺势夺下他嘴里还剩半截的烟丢地上碾灭:“你这烟确实难闻。”皱眉扇了扇周围残留的烟草味,叶承昼将目光移到正和玩具球战斗的雪糕身上,“他是《塔吉撒》的主演。”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厉朗星却听懂了,他仰头长叹了口气,摸摸鼻子,欲摸烟盒的手一顿,转而扒拉了一把眼前的杂草,“学长对你负责这个项目很不满意,你真不打算……走家里给你铺好的路了?” 叶承昼抱臂靠着车窗沉默不语。 厉朗星还没来得及再劝两句,就被炮弹一样的玩具球击中小腿,雪纳瑞风风火火的冲过来叼着他的裤腿就往外拉,显然对今日铲屎官接受良好。 叶承昼的眼神跟着雪纳瑞疯跑了一会儿,摄影团队那边传来的骚动很快就拉走了他的注意。 闻声望去,一眼就看到了被困在树上的穆羽凉。 太阳慢慢爬上中天,驱散了空气中的凉意,透过树冠的斑驳光斑拢在他身上,树干上团簇开放的铃铛白花仿佛天然的布景,瀑布河流晶亮的细闪和山间清亮的鸟鸣都透出几许静谧的温柔,如梦似幻。 穆羽凉犹豫的将双手撑在树干上,伸长腿晃悠着向地面试探,叶承昼不自觉的向前两步,手腕抬起。像是突如其来的感应,穆羽凉转头遥遥望了过来,在众人模糊的面目里,那双琥珀色的眼眸亮得惊人,一闪而过的迷茫和求助让叶承昼的心脏重重一跳。 被雪糕溜了一圈的厉朗星发现人群骚动时,穆羽凉已经在工作人员的簇拥下从脚手架上顺利落地。 脑中的某根弦突然响了一下。 “你说他会不会有那种狂热粉丝,因为见不得他受欺负替他复仇的?” 第6章 第 6 章 “你为什么就认定他和这个案子有关?”叶承昼故作镇定的清了清嗓子,不满的暼了厉朗星一眼。 厉朗星恨铁不成钢的啧声:“我认真的。”玩世不恭的表情褪去,鹰隼般锐利的眼神审视着不远处大榕树下的“风暴中心”,语气严肃:“如果穆羽凉没有,那简小海呢?那种狂热的信仰他、爱慕他……不惜杀了他的?” 叶承昼越听眉头皱地越紧,就差把离谱写脸上,“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就连被强行镇动弹不得的雪糕也喘着粗气发出不赞同的呜呜声。 “呵,你还别不信,别用你正常人的思维揣测变态,上个月津坦大学就发生过一起相似逻辑的案子好吧!” “既然如此,”叶承昼无情打断厉朗星的解释,“厉总长您先下的当务之急,是去给部下们点拨调查方向,而不是和我这个普通市民掰扯。”他弯腰将雪糕解救出来,安抚的摸摸毛绒绒的脑袋,给它喂了包零食。 “臭小子,你……” 急促的铃声突兀地响起,厉朗星一撇来电显示,没好气的把牵引绳往叶承昼身上一丢,头疼地接起电话走远。 叶承昼毫无负担的接替了一日铲屎官的身份,雪糕撒欢的叼着他的裤子,尾巴摇地飞起。是因为太久没出门的缘故吗?他总觉得小狗今天似乎特别兴奋。 …………………… 有一搭没一搭的和雪糕玩着捡球游戏,那边的拍摄工作似乎也接近了尾声。 叶承昼隐约能看到一抹白色的身影倚靠着河边不规则的石块,柔软的白纱轻盈搭在肩头,纠缠堆叠在纤细的腰间,棕色的卷发拢到一侧,露出如玉般细腻的肩背,小半张线条流畅的侧脸隐在发间。 仿佛青空之下那抹淡白的月影,静谧温柔。 叶承昼这才想起“万物拟人系列”是劳伦佐筹备多年的作品集,他给穆羽凉准备的主题正是白日之月。他一边惊艳于这轮月的唯美,一边感叹劳伦佐那刁钻的镜头语音和高超的摄影技术。 突然,一抹璀璨的红光跃进眼帘,叶承昼不禁眯起眼睛仔细辨认着红光的来源,直到那抹红停在月亮凹陷的脊骨上——天上月染上人间火,强烈的色彩对比为这轮静谧温柔的白月添上一抹骨相天成的神秘魅惑。 叶承昼呼吸一窒,不由看痴。 这才是真正的月亮。 这才是名为穆羽凉的月亮。 即使相隔甚远劳伦佐抚掌大笑的声音也清晰可闻,回荡在山林之间,所有人都沉浸在创作出满意作品的喜悦中。 然而,变故就发生在一瞬间。 原本还在乖乖玩球的雪糕突然挣脱牵引绳,箭一般向那抹晃动的红光冲去,骚动引起工作人员此起彼伏的惊呼。 “小心!” 穆羽凉背对着众人,还没反应过来,背部就被突如其来的冲击力撞得一个趔趄向前扑去,他眼疾手快的伸手撑住身旁的石块,迅速稳住前倾的惯性。混乱之中,压在手掌与粗粝石块间的细长项链发出细微的崩断声,穆羽凉只觉得掌心一膈,自手腕蔓延而上的尖锐疼痛让他眼前一黑。 叶承昼追在雪糕身后,长臂一伸精准扣住小狗的背带把它往回拽,自己却因为反惯性翻倒在地,连着撞翻了好几个工具支架。 “雪糕!不动!” 穆羽凉闻言疑惑转身,入眼一片狼藉的景象惊的他说不出话,工具支架凌乱倾倒,叶承昼更是姿势狼狈的摔在一边,冲锋衣的关节裤腿处全都蹭满了灰尘,若是天气再炎热一些,指定得伤得血肉模糊,雪糕被叶承昼小心的护在怀里,一只手还握住小狗的嘴以防它情绪激动再伤害到别人。 肾上腺素急剧飙升的心跳逐渐恢复平静,叶承昼用力闭上眼定了定神,手肘发力坐起身,龇牙咧嘴的抬起头就撞上穆羽凉欲言又止的惊讶神情。 几次想要起身都被繁琐的衣摆绊住,穆羽凉推开蜂拥上前的工作人员,脚步匆匆的跑向他们。刚才还不知缘由横冲直撞的小狗此时正老实蔫巴的把头搁在叶承昼的手臂上。 一脸狼狈的男人和心虚蔫巴的小狗同时仰起头,两双漆黑的眼睛齐齐看着穆羽凉,让他原本紧张的心情不合时宜的一动,一时竟不知应该先关心哪个? “那个……你……” 雪纳瑞见主人来了,立刻撒娇讨好的要往穆羽凉怀里爬。 “雪糕没事。”叶承昼舒了口气,顺势把它送到穆羽凉怀里,“它是不是生病了,今天好像特别的……兴奋?” 穆羽凉担心地低头掰开小狗的嘴检查,生怕他又瞎吃了什么,紧蹙的眉始终没有舒展。 林间午后的风带着一丝夏日未尽的灼热浮动着浅棕色的发丝,雪糕蔫巴着用前爪在穆羽凉的发间扒拉出一朵白色铃铛状的小花,若有似无的甜杏味让他不禁一愣。 这个味道……昨天在调查组也出现过——那个自以为是的法医身上? 视线若有所思的停留在缠绕树干恣意开放的团簇白花上。 白铃藤——卡德蒙联邦的特有藤类植物。多为路边绿植,通常情况下于人类而言无色无味,是犬科动物最喜欢的植物之一,类似于猫薄荷,但并不会让其出现极端攻击行为。 穆羽凉的嗅觉较常人更加敏锐,他心神不宁的曲指碰了碰鼻尖……或许是他多虑了。 * 工作人员有条不紊地收拾着残局,一边小声庆幸着还好重要摄影存储设备没有损坏,一边又担忧着无法向宝石项链的赞助商交代。 叶承昼找人要了应急药箱,一反常态的忽视周围悉悉索索的麻烦言论,拉着穆羽凉去一旁上药。不知为何,穆羽凉竟莫名有些开心,他一条腿曲起踩在高椅上,另一边愉悦的小弧度摇晃着。 “别动。” “嘶……轻点…” 掌心擦伤的刺痛感,让穆羽凉忍不住把手往回缩,又被叶承昼温柔不容抗拒的制住。 叶承昼嘴唇紧珉,放缓呼吸边消毒边轻柔吹气,略显粗糙的指尖轻轻摩挲着白皙细腻的手腕,“还疼吗?” “嗯嗯……”穆羽凉下巴垫在曲起的膝盖上摇了摇头,含糊乖巧的答着没事,清亮的眼眸悄悄打量着他,眼前的男人浑身狼狈,哪儿还能看出平日里半分沉稳,穆羽凉不自在的将小半张脸埋进堆叠在膝头的柔软布料里,别扭地道谢:“嗯……谢谢你,没…没弄伤雪糕。” 叶承昼温和笑着摇摇头:“你们的工作没受影响吧?” “本来也是最后一组了。”穆羽凉撇了撇嘴:“就是项链给我压断了,不过没……” “叶先生,穆老师。”后勤助理捧着个崭新的纸盒,小声打断两人的对话:“这是大号的创可贴,或许你们能用上。” “谢谢,帮了大忙了。” 温暖送完了,后勤助理踌躇半晌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叶承昼这才抬头疑惑地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助理紧张的攥着手,有些犹豫,“虽然有些冒昧,但……是这样的,今天的拍摄Mistland为劳伦佐先生赞助了一条复古镂空雕刻的红宝石项链。” 脑海中闪过那抹跳跃的红光,叶承昼了然的点点头,原来是出自Mistland的手笔,他不禁在心里对这位即将合作的新伙伴增加了几分好感。 “但这条项链在刚才的混乱中,不慎损坏了,我们听说辰星文化已经和Mistland敲定了初步合作,就想着能否请叶先生帮忙……” 倒不是说劳伦佐团队赔不起损失费,只是这条项链据说是创始人给弟弟定制的生日礼物,还是看在劳伦佐摄影大师的面子上,工作团队软磨硬泡才取得了创始人兄弟二人的借用同意,他们生怕这次的事情没处理好会影响今后与Mistland的合作。 后勤助理也知道有些强人所难,毕竟他们今天的拍摄和辰星文化没有丝毫关系,劳伦佐虽然是摄影界的大师,但在商言商,他们的摄影团队里确实没有什么高情商的商业人才。 他们也是经过《塔吉撒》定妆照的合作后,发现叶承昼和其他纯粹的生意人不一样,才想着让他帮忙从中周旋,硬着头皮来碰碰运气。 叶承昼倒是没觉得为难,倒是觉得能有机会和Mistland提前接触也不是什么坏事。 “当然没……” “啪。”穆羽凉一个创可贴拍在叶承昼最近多灾多难的手背上:“没问题。” “啊?” “……” 后勤助理和叶承昼表情同步惊讶,都有些不确定自己听到的。 “我是说,项链的事情,我来处理。”穆羽凉嫌弃的甩开叶承昼的手,歪头定睛看着他,原本愉悦的眼眸又冒出些许不快,话却是对着助理说的:“你让劳伦佐做好他自己的事,我等着看作品集。” 说完别过脸无声嘀咕一句冤大头。 想到这几天穆羽凉阴晴不定的情绪,又见他此时不满地嘟囔,叶承昼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丝猜测,难道……? “你……” “嚯,我才刚走开一会儿,那个小东西就整出这么大动静啊。”厉朗星嘴里叼着根草大喇喇的走了过来,直接将叶承昼急切开口的话怼了回去,完全没有打扰别人说小话的自觉。 “……” 叶承昼忍住想要揍人的冲动,嫌弃的剜了厉朗星一眼,穆羽凉更是懒得给他眼神。 厉朗星也不介意,撑着树干掏出打火机把玩,“要不是法医那边出了明确的报告,你家蛋糕还真有恶犬伤人的潜质。” “是雪糕!” “这是重点吗?”厉朗星差点被气笑,“铿”的一声合上手里的打火机:“总之它的嫌疑解除了。” “哼,理应如此。”将两条腿都缩在椅子上,穆羽凉还在意着叶承昼未说出口的话,不想顺着厉朗星好好说话。 “行行行,你最厉害。”看着叶承昼一脸平静,手却不自觉的虚扶着椅背,厉朗星也不逗他了,起身掸去裤腿上的草屑:“STR的比对结果确实是蛋…雪糕的,但简小海的真正死因确定是机械性窒息死亡,撕咬伤口处残留的唾液检测结果也不是雪纳瑞,但是……” 低沉的车喇叭急促的响了两声,及时阻止厉朗星说出更多内部情报,眼角余光捕捉到驾驶座里郝磊坐立不安的神情,他故作高深地挑了挑眉,单手插兜向不远处的黑色悍马走去。 “剩下的内容就不适合让普通民众知道了。” 厉朗星背对他们潇洒的摆摆手,午后的日光照出他清晰的轮廓,深沉地与周围迷蒙的柔和格格不入,脚步懒散习以为常的向前方黑洞洞的漩涡走去。 穆羽凉突然有些感慨,这种人前方要面对的漩涡可能是他这样的普通人一辈子都无法理解的吧。 * 设计别致的昏暗工作室,鼠标缓慢而有节奏的哒哒声在寂静室内回响,玻璃展示柜里各式镜头一字排开,电脑显示屏反射出幽幽光亮。 劳伦佐最信任的学生兼助手——卢西亚诺,正在勤勤恳恳地完成老师交代的任务,他疲惫地捏住鼻梁根部,向后仰头活动着僵硬的脖颈。 劳伦佐是个说风就是雨的任性老师,因此他不得不婉拒了工作团队喝一杯的邀请,独自回到工作室加急将今天的成片选出来。 指尖轻触鼠标,咔哒一声,穆羽凉优越的五官出现在屏幕之上,卢西亚诺手指一顿,喉结无意识的滚动几下,呼吸也微妙地粗重起来。 因为劳伦佐的关系,卢西亚诺有幸和穆羽凉共事过几次,也看过他参演的所有舞台剧目。 于他而言,穆羽凉就是为了舞台、为了镜头而生的缪斯,是这个世上独一无二的艺术品。 屏幕上眉眼低垂的月神在迷蒙的视野里覆上一层光晕,卢西亚诺深吸口气,克制缓慢地吐出,小心翼翼地抬手触上那人白的晃眼的肩头…… ………… 骨节分明的手指摩挲着白皙的肩,顺着纤细的手臂而下紧紧十指相扣,另一只手温柔拨开脸颊旁凌乱汗湿的棕色卷发,轻笑着看那人将大半张脸埋进柔软的被子里,难耐呜咽。 初秋的雨滴安静敲打着窗棂,缱绻落在窗台边桔梗娇嫩盛放的花瓣上,肩头绽放的红艳纹身似斗鱼美丽的鱼尾,在水波的荡漾里紧紧依附着水草。 “叶承昼……”支离破碎的呢喃带着不安的哭腔,淡粉的指尖深深陷进男人结实的肩背。 他亲昵的啄吻着那小巧的耳垂,珍视的安抚着:“我在,别怕。”双手轻柔捧起湿漉漉的鱼儿,欺身下去吻住颤抖的唇瓣,将稀碎哑然惊呼一并吞下。 “Descansa, mi vida”(晚安,我的爱) 第7章 第 7 章 晨光熹微,雨水洗涤过的空气带着凉意从窗缝钻进屋里,露在薄被外的手指畏寒的缩进被子,穆羽凉不情愿的睁开迷蒙的双眼,盯着在半透明日光下游动的斗鱼呆了半晌,腰间泛着酸胀,身上却很清爽。 片刻之后,穆羽凉踩着拖鞋走向客厅,肩宽腿长的熟悉背影在厨房忙碌,煎蛋焦香的味道唤醒了沉睡的味蕾,习以为常的捞过抱枕闭眼倒进沙发,余光扫过空空如也的客厅角落——那里之前放着一个不小的观赏鱼缸,养着红白两条斗鱼,灌满水后是清透梦幻的蓝,很美……美地让人头疼。 闭眼听着悉悉索索的脚步声靠近,微凉的手背轻轻贴上穆羽凉的额头,熟悉的草木气息温暖的笼在身前,他依恋的蹭了蹭来人的手背。 “头还疼吗?”叶承昼轻笑,温柔捏了捏撒娇小动物的脸颊,将蜂蜜水塞进他手里,耐心等着他成功开机。 穆羽凉捧着杯子小口小口喝着,一脸空白对着空气发呆,直到一杯蜂蜜水见底,他舔舔嘴唇,这才真正清醒了不少。 把空杯子递给叶承昼,余光却敏锐的捕捉到他下颌处的伤口。 “你这伤……” 伤口看着不像磕碰伤,有些轻微破皮,更像是……咬痕?穆羽凉突然噤声,心虚地瞅着叶承昼无辜的眨了眨眼。 叶承昼笑而不语,仿佛乐在其中,抬手揉了揉他的发顶算是默认,“没关系,不疼。” 没关系,不疼…… 模糊的记忆顿时如潮水般涌进脑海。 …………………… 电梯指示灯在9楼亮起,叶承昼扶着身上的大型挂件走了出来。 穆羽凉因为醉酒滚烫的脸颊紧贴在叶承昼颈侧,嘴里还嘟囔着什么,脚下倒是乖乖的跟着向前走。 两人应劳伦佐拍摄团队的邀请参加了工作后的聚餐,穆羽凉酒量一般,但架不住又菜又爱玩,不出所料醉得一塌糊涂。 “小凉……”叶承昼侧过头蹭了蹭穆羽凉毛绒绒的头发,声线温柔的哄着:“今天不回楼上啦?” 穆羽凉不满的哼哼着,被酒精侵蚀的大脑还没转过弯,眼看皱着眉就要生气,嗓音黏黏糊糊地答非所问:“我要睡觉了……” 叶承昼嘴角克制不住地上扬,心满意足的赶紧把人抱回家。 这片新开发的小区地处市郊,但离剧团和大学城都不算太远,几乎都是一梯一户的大平层和别墅,穆羽凉就住在叶承昼楼上,但他从搬进这个新居就几乎没在自己家住过……除了上周因为单方面闹别扭离家出走,回楼上住了几天。 叶承昼把醉醺醺的人儿安置在沙发上,担心穆羽凉第二天会宿醉头疼,准备哄他喝了醒酒汤再睡。 脱下外套随手搭在沙发背上,叶承昼去厨房之前,还不放心的在穆羽凉周围堆了几个抱枕,生怕这人一个不安分再从沙发上滚下来。 结果,叶承昼前脚刚走,酩酊大醉的某人后脚就踩着晕晕乎乎步子跟了上去。 将冰箱里提前备好的醒酒汤简单加热,叶承昼一转头就见到穆羽凉乖乖趴在门框上,歪着头不知看了多久,眼眸带着水雾亮晶晶的,他走到哪儿眼神就追到哪儿。 叶承昼只觉得心口软的一塌糊涂,忍不住笑着轻刮了下穆羽凉的鼻尖。 醉酒的穆羽凉思维有些迟钝,不会大吵大闹,反而更喜欢粘着人,像块乖巧柔软的棉花糖,完全没有半分清醒时锋利的压迫感。 穆羽凉等了半天也没见叶承昼主动把汤递给自己,不开心的直哼哼,不等叶承昼反应,迅雷不及掩耳的向醒酒汤出手! “诶,烫!” “呀!” 穆羽凉立马缩回手,指尖捏住耳垂,反而耷拉下眉眼,用眼神谴责起了没能及时阻止他醉鬼行为的叶承昼。 “没事吧?”叶承昼赶紧上前查看。 指尖还有些发麻,穆羽凉突然就觉得有些委屈,不经大脑思考,仰头“嗷”一口咬住了叶承昼下颌的软肉。 “嘶——”叶承昼下意识向后仰头,因为刺痛不自觉皱起眉,下颌被咬的地方立刻渗出一丝鲜血。 “啊……” 齿间淡淡的血腥味和叶承昼吃痛的表情让穆羽凉突然怔住,大脑迟钝地思考着,感觉自己好像是做了坏事。 “别怕,我没事的。”叶承昼第一反应是安抚愣住的穆羽凉:“小凉你……” “啊!叶、叶承昼,你疼不疼?”迟钝的大脑终于重新开始运转,穆羽凉有些手足无措的抓起叶承昼的手:“手还疼吗?” 这下换叶承昼愣住了,眼前是穆羽凉泫然欲泣的脸,脑海中闪过这几天穆羽凉不稳定的情绪化反应,心中的答案仿佛潮汐奔涌而过的沙滩,瞬间清明,心跳随之剧烈震荡。 见叶承昼一直不理自己,穆羽凉又委屈又害怕,有些无措的捧起他的脸,对着伤口轻轻吹气,有些着急:“叶承昼,你疼不疼?” 精致美丽的五官近在咫尺,琥珀色的眼睛因为惊慌泛起水灵灵的泪光,淡粉色薄唇微张,温热的酒气熏的叶承昼不自觉喉头滚动,呼吸沉重,他牙关轻咬,用力闭了闭眼。 “叶……啊!” 叶承昼猛地收紧手臂将穆羽凉抱起,长臂一横扫落桌上的事物,扣住后颈深深吻了下去,唇齿间含糊的溢出回复:“没关系,不疼。” 紧抓着叶承昼衣领的手渐渐放松,穆羽凉乖顺的环上他的脖颈,懵懂地追着回吻…… 窗外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 随着记忆回笼,穆羽凉白皙的脸颊脖颈越来越红,连眼尾都染上了红色,偷眼瞄到一脸餍足的叶承昼,一把将怀里的抱枕往人身上一丢就要跑,“我先去洗漱了。” 叶承昼哪儿能让他如愿,眼疾手快的将人拉住,强硬的让他面向自己:“你是不是还欠我一句话?” “什么话?”那双沉静眼眸中无法忽视的真挚炙热让穆羽凉的心不知所措地颤栗退缩,他眼神躲闪,故作轻松的装傻:“你昨晚表现得不错,床伴先生?” “……” 嘴角原本上扬的弧度顿时一僵,英俊面容上的笑意慢慢褪去:“……你不是说在追求我?” “当然。”穆羽凉狡黠的勾起嘴角,扯住叶承昼的衣襟慢慢靠近,眼波荡漾,细长的手指抵在男人结实的胸膛上挑逗着:“难道……你打算答应我的追求了?” “我……” “嘘。”食指轻贴在对方的嘴唇上及时打断叶承昼的回答,浓密的眼睫垂下挡住眼中一闪而过的不安,故作镇定的暧昧气息瘙得人心痒难耐:“我可没那么好骗。” 如蝴蝶般蹁跹着在叶承昼嘴角落下一吻,又轻巧的从温暖的怀抱中离去。 叶承昼低下头,指腹蹭过嘴角残留的温度,让人读不出此刻的情绪…… 没关系,慢慢来吧。 * 餐桌上,穆羽凉把喝了两口的小米粥推开,戳着盘子里的沙拉小口小口往嘴里塞,碗筷碰撞的轻响带着烟火气息的温馨,谁也没再提刚才的事。 “再吃两口?”叶承昼将粥碗往前推了推,温声打着商量。 自两人“同居”后,叶承昼就发现穆羽凉的饮食习惯很糟糕。三不五时控碳水是常态,但每次剧目开演之前穆羽凉几乎不吃东西,尽管时间充裕也不吃,等到演出结束又饿过劲了,最糟糕的情况,可能一天都吃不了几口食物。 “今天你没有拍摄工作也不用演出,再吃一口,就一口?” 穆羽凉塞了一嘴蔬菜,微鼓着脸颊不满地看着他,这是又要闹脾气的预告表情,叶承昼立刻加码:“多吃两口,晚上可以吃半个甜甜圈,奶酪南瓜味的!” “不许耍赖。”穆羽凉眼睛一亮,迅速喝了两口粥,生怕这人反悔似的。他是个食草类动物,吃饭费劲但对甜品情有独钟,尤其是甜甜圈。但奈何热量实在太高,因此只能忍痛咬牙让叶承昼随时监督自己。 叶承昼无奈的点点头,看来健康饮食任重而道远啊,话锋一转:“对了,厉哥说凶手抓到了。” 穆羽凉没说话,挑眉示意他继续。 “是简小海的舅舅,谋财,在剧团附近蹲点了大半个月。”叶承昼回想起那天擦肩而过的胎记男,难怪他会觉得眼熟,“简小海这几年都在替已逝的母亲还钱,这次他要离开科索洛,凶手误会他要卷款潜逃,先下手为强把人勒死了。” “你怎么知道是误会?”如果不是因为雪糕的原因,穆羽凉根本不关心这个案子的后续进展,见叶承昼又开始下意识“理解”别人,他忍不住凉凉地怼了一句:“你还真是很擅长美化人类诶。” “手腕又不疼啦?”穆羽凉捏着勺柄敲了敲叶承昼的手腕,语带不爽的阴阳怪气:“多想想你自己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叶承昼也知道自己性格上的毛病,没有反驳,顺着毛安抚又要炸刺的某人:“只是唏嘘,他的生活好像也挺不容易的。” “哼,他确实不容易。”穆羽凉对今年这个新人的拮据生活确实有所耳闻,但是……他放下餐具,不服气的扬起下巴:“我莫名其妙被他在新团队面前一通黑,我也很不容易啊。” 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此刻的行为相比控诉更像撒娇,叶承昼嘴角逐渐放大的笑容就是证据,他忍不住呼噜了一把穆羽凉的头发,掩不住声音里的愉悦:“是是是,你也不容易,所以到底为什么会心血来潮去管他的闲事呢?” 毕竟穆羽凉一不傻,二不爱与人亲近,叶承昼一直对排演初日的冲突心存疑虑,现下才有时间问出口。 穆羽凉突然被问得一哽,提问的人还在他眼前笑得一脸灿烂,瞬间恼羞成怒,一巴掌糊在叶承昼脸上把人推开:“还不都是你的错!” 排练初日前夜,上一秒两人还在翻云覆雨不知天地为何物,下一秒场务林姐的女儿就打来了电话。小姑娘的父亲是卡德蒙联盟国边城营的军官,她想离家出走去找爸爸,结果迷路了害怕挨骂,就打电话给叶承昼求助。 可能是和叶承昼待久了,穆羽凉也突发奇想的想要做个“好人”,就提出一起去,谁知被小姑娘严词拒绝。电话那头凄厉的嚎哭好像穆羽凉是什么洪水猛兽,他当时只觉得气闷,叶承昼也没注意到不对劲,提起裤子就下床出门了。 穆羽凉越想越郁闷,一气之下抱着雪糕就回了楼上,谁还不会离家出走了呢! 正巧简小海打来了“求助”电话,穆羽凉一时上头,智商出走就应下了。 这么丢人的心路历程他是绝对不会告诉叶承昼的! “没什么!”穆羽凉别过头,不看叶承昼探究的眼神,打着磕巴转移话题:“那、那边的鱼缸你放哪儿了,光秃秃的,很难看。” “哦……那个啊,”见穆羽凉满脸窘迫不愿多说,叶承昼也就坡下驴,不再追问:“雪糕老想往里爬,太危险就撤掉了。” “那鱼呢?” “白的被咬死了,红的那条……”叶承昼收拾好碗筷起身,目光如羽毛般自上而下,轻飘飘落在穆羽凉锁骨上露出的一抹红痕上,突然使坏:“你昨晚,不是刚见过吗?” “你!” 穆羽凉的耳垂肉眼可见的爬上潮红,实在是说不过眼前这位面白心黑的芝麻汤圆,最后干脆揪着发烫的耳垂落荒而逃。 雪糕哒哒哒跟着主人跑了几步,“啪”的一声被关在门外,又哒哒哒跑回来绕着叶承昼的脚边转圈。 叶承昼心情大好:“走,爸爸给你做狗饭去。” 第8章 第 8 章 “哥你人呢?我都在你小区门口等半小时了。”喻泽星四仰八叉的倒在驾驶座上,精心打理了三小时的发型被糟蹋得不像样,“要不你和保安打声招呼,让我进去等呗。” 回应他的是蓝牙耳机那端传来呼呼风声和细微摩擦声,就是没有他熟悉的人声。 “哥?” “咚咚”紧闭的防窥车窗被敲响,叶承昼保持着敲窗的姿势,无奈回应着贴在耳边良久的手机:“你真该改改那绝不准时的时间观。”——要么迟地长长久久,要么早地轰轰烈烈,反正就是没有准时这选项。 “你怎么不昨晚就在我家门口等着算了?” 喻泽星顶着一头乱毛,一个翻身按下车窗,嬉皮笑脸没个正形,剑眉星目的帅脸上透着股傻气,与一身时尚精致的打扮形成强烈反差。辰星文化喻家的小少爷——叶承昼手下的新人,表演专业科班出生却当起了唱跳爱豆,唱功舞蹈水平可圈可点,舞台剧表演方面经验为零。 “最近感觉怎么样?还适应吗?” 前不久这位少爷被辰星文化“强行”塞进《塔吉撒》剧目组,于公于私叶承昼都应该好好关照一番,奈何期间接二连三的意外让他自顾不暇,直到这会儿才有时间好好关心一下自家亲表弟。 “包的呀,再怎么说我也是有专业基础的嘛。”喻泽星竖起大拇指,自信一笑,同时还不忘对着后视镜紧急抢救奄奄一息的发型,“而且江哥人特好,教了我不少东西呢。” 他口中的江哥就是江卢迁,排练初日发生冲突时,唯一敢出面阻拦的那位和事佬,也算是剧团里的老人了。 简小海事件多少给《塔吉撒》的主创们造成了些心理阴影,于是乎,趁着事件了结、第二次剧本研读开始前,江卢迁自发组织了个BBQ聚会,好让大家放松调整一下,也能更好加深彼此之间的了解认识。 “哥,上车!小喻司机竭诚为您服务,我们快出发……”吧 吧字还没说完,车门“嘭”的一声被推开,叶承昼身形未动,倒是喻泽星突然“嗖”的从他眼前跑过,直奔小区大门而去。 “穆老师!” 小区门口,穆羽凉向帮忙打开大门的保安道完谢,一只脚才刚踏出小区,就被迎面冲来的身影惊的差点又缩了回去。 “穆老师,好巧啊。”风一般狂奔而来的喻泽星紧急刹车,顶着灿烂笑容,狗狗眼亮晶晶的,身后不存在的尾巴都快摇成螺旋桨了,“你也住这里吗?”” 穆羽凉满脸空白,愣愣地点头,一时想不起这个眼熟的男生到底是谁。 好在自来熟的喻泽星毫无心理负担的直接自我介绍:“穆老师,我是喻泽星,就是那个杀千刀觊觎你……哦不对,是觊觎塔吉撒的纨绔皇子的饰演者,你还指导过我台词呢。” “哦是你啊,你好。”这么一说,穆羽凉倒是有了些印象,他记得这人是个新手,学东西倒是很快。但由于喻泽星经常和江卢迁粘在一起,他们的交集也就仅限于此了。 “穆老师你也是去江哥的聚会吗?我有车,我送你一程吧。”喻泽星一边叨叨一边贴着努力避开他的穆羽凉往前走,好好的直线愣是走成了S形。 这孩子热情过头了吧,也太冒昧了吧……穆羽凉面上不显,内心崩溃,他是真不擅长应对这种自来熟啊。 喻泽星当然听不到他穆老师碎掉的声音,小狗只觉得快乐,将车钥匙丢给还在状况外的叶承昼,霸气下令:“哥,开车!” “……嗯?”叶承昼一愣,怎么个事儿?刚才是谁说今天为他竭诚服务的? “嗯?”穆羽凉也一愣,这人提前了他半小时出门,怎么还在这儿? …………………… “穆老师,你吃小零食吗?” “不用,谢谢。” “那你喝水吗?” “我不渴……” 叶承昼一边开车,一边还不忘关注着后排的情况,无奈地叹了口气,他怎么就忘了喻家人极度颜控的毛病呢? “穆老师,你对塔吉撒的解读实在是太精彩了,之后的对手戏还烦请你多多提点才是。” “额……过奖。” 由于排练初日那场冲突以及圈子里那些关于穆羽凉的流言蜚语,剧团里大部分人员都不约而同的对他敬而远之,生怕下一个遭殃的就是自己。 奈何喻泽星那天迟到了,压根没见到红颜一怒的场面,这些话也不全是色令智昏的恭维,他只是单纯觉得穆羽凉不太爱说话罢了。但话又说回来,专业水平了得,长得还赏心悦目,就算有点小脾气怎么了?而且穆羽凉这不是挺有礼貌地嘛?还是那些人不懂欣赏啊。 连叶承昼都特地嘱咐他私底下离穆羽凉远一点,真是奇怪。 “噢对了,还有那组战损定妆照,简直就是塔吉撒本撒,你都不知道……” “定妆照发了?”正打算开启自动屏蔽功能的穆羽凉闻言撩起眼皮确认了一句,饶有兴趣的点进官方社交账号翻看,但找了半分钟也只看到之前他们争执不下的两套常规定妆照,穆羽凉疑惑的歪头思考着自己是否还遗漏了哪些官方账号。 喻泽星凑过来直接点开他的关注列表:“那组战损照啊,我哥发在他私人账号了,你……” 关注列表显示的最新关注是在半年前,喻泽星不确定的上下划拉了几次,最终悲催的确定——穆羽凉压根没有关注叶承昼的账号! “……” 喻泽星沉默了,小嘴也不叭叭了,车内瞬间寂静的只能听到导航机械的语音播报。 看来外界传闻这两人关系不好,是真的!喻泽星眼珠子滴溜溜直转圈,欲言又止,突然有种撞破真相的尴尬。 但事实证明,真正觉得尴尬的只有他自己。 穆羽凉神态自如的按掉手机锁屏,伸手:“你手机借我看看?” 这主动“缓和”气氛的坦然让喻泽星内心崩溃的小人儿感动不已,他忙不迭掏出手机…… “到了。”沉默一路的叶承昼淡定的丢出一句话,解开安全带、开门、下车、关门,动作丝滑不带停顿。 ……行,你俩都是体面人。 * 江卢迁的别墅和叶承昼他们的小区是同一个开发商楼盘,目前入住率还不高,但胜在环境好,离剧团和大学城也不远。 三人寻着江卢迁给的门牌号找了过去。 “96号……就是这儿了吧?”按了半天还是黑屏的可视门铃让喻泽星有些迟疑。 别墅前院光秃秃的,没种任何绿植树木,草坪也泛黄干枯没有翻新的痕迹,院子一侧堆着的烤炉烤架倒是崭新,甚至还挂着没撕干净的外包装。 秋风一吹,棕色的大门似乎动了动,仔细一看像是并没有关紧的缘故。 喻泽星试着提高嗓门喊了几声江卢迁的名字都不见有人应答,只好无奈地拨通电话。 “嘟嘟……”的应答声像是被吸进了空气中无形的漩涡。 初秋的风卷着萧瑟零星的落叶跑过前院,叶承昼的心里突然闪过一丝诡异的违和感,他侧耳仔细聆听,恍惚能在屋里深处捕捉到短促模糊的铃声。 什么也没听到的两人一脸奇怪的看着叶承昼的举动,还不等他们俩反应过来,叶承昼直接双手用力撑在大门结实的雕花铁栏上,用力一跃,利落地翻进了院子里。 “哥,你……” “继续打,别停。” 叶承昼快走了几步,厚重的大门果然没有关严,他谨慎地拉开大门,心里祈祷着希望是自己神经过敏了才好。 玄关处的鞋子凌乱四散着,屋里光线很差,静悄悄的,手机铃声倒是比方才明显了不少。 “江老师!你在吗?我是叶承昼。”他避开地毯上浅淡的脚印寻着铃声向里摸索走去。 会客厅正对大门的方向摆放着巨大的生态缸,巧妙的将整个客厅分成明暗两色,右边的茶几上还摆放着没来得及收拾的茶具。 室内有些闷热潮湿,左边整齐的摆着两排小号的生态缸,缸里模拟着森林草丛的环境,斑斓艳丽的宠物蛇、守宫、蜥蜴静静盘踞在缸里,尽头处四散着少量破碎的玻璃。 悦耳的铃声愈发清晰起来,叶承昼拧着眉头望向黑洞洞的尽头,思忖片刻毅然走了过去。 随着脚步靠近,黑暗中地下室的门框上沿一寸寸映进瞳孔,粘稠暗红的液体顺着大理石地砖蜿蜒流向脚尖,叶承昼脚步一顿,顺着那片暗红看去——青年仰面倒在地下室楼梯口,青白双眼直勾勾盯着前方,脸色僵硬苍白,脖颈处鲜血淋漓,暗红色在后脑勺聚起不详的水洼。 “!!!” 叶承昼只觉呼吸一滞,心脏重重一跳,瞳孔猛的缩紧,进入口鼻彻骨的寒气,让浑身僵在原地。 “诶,穆老师!你怎么了?!” 突兀的惊呼声瞬间唤回叶承昼的理智,他霍然转身才发现本该等在门外的两人不知何时跟了进来。 穆羽凉眉头紧蹙,头疼欲裂的眩晕感让他忍不住握拳敲打额头,双眼紧闭脸色惨白,眼看就要软倒下去,好在被喻泽星及时扶住。 因为刚才的冲击被大脑屏蔽的氧气嗡鸣声猛的跃进叶承昼耳中,一转头,两排生态缸旁出现的不协调的蓝色鱼缸正如常运作着,水流在灯光下闪着深沉的蓝光,仿佛稀有华贵的钻石火彩,银白色斗鱼的尸体在中心打着旋。 仿佛被冰冷的铁锤迎面击中,叶承昼脑海中炸开了不寻常的迷雾,一眼辨不出缘由。 来不及多想,叶承昼一把头痛欲裂的穆羽凉揽进怀里,手臂穿过膝弯将人打横抱起。 “报警!” …………………… 调查组专车紧急在别墅区前刹住,郝磊甩上车门,等候多时的小警员就迎了上去,边给来人递手套鞋套边往案发别墅走。 “情况怎么样?” “被害人江卢迁,二十八岁男性,是个职业演员,原本计划今天举办私人聚会,被发现死在自家别墅的地下室入口,报案人是他的同事。”小警员迅速汇报已知信息。 “磊哥,你说最近的案件怎么都扎堆来啊。”林雪呈用力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这剧团悬尸案才刚结束,本来还想着赶紧做完收尾工作能好好歇两天呢,她低声嘟囔了句:“专挑人事变动期添乱……” 暼了眼嘀嘀咕咕抱怨的林雪呈,郝磊故意放缓脚步,沉声提醒:“你是个警探,拿出该有的专业性,不在职责范围内的事少议论。” 见他表情严肃,林雪呈神色一凛,赶忙道歉:“我错了,磊哥。” 拍拍林雪呈的肩让她先带报案人回调查组做笔录,郝磊自己则穿上鞋套和小警员进了案发现场。 环顾着空荡荡的四周,林雪呈发现这片别墅区才刚开发了一期,后边还跟着片未开发的小树林,看着面积不算小,凶手要是往里头一钻躲过监控简直轻而易举,想到这儿她不禁皱起眉。 林雪呈用力摇摇头,暗示自己收敛心神,顺着小警员的指示,向不远处长椅上的三人走去。 “诶,是你们报得案吗?” 走近些她才发现长椅旁立着的男人有些眼熟,“跟我回调查组做个笔……”录。 站在长椅旁的叶承昼闻声朝林雪呈点了点头,不放心的时刻关注着脸色惨白的穆羽凉,“又要麻烦你了,林警探。” 林雪呈一时竟分不清到底是调查组更惨还是他们剧团更倒霉。 第9章 第 9 章 “师父!”郝磊刚踏进现场,实习警探就迎了上来。 半黑半白的客厅布局仿佛一个巨大的八卦图,横亘在正中的生态箱活像口棺材,有些莫名的瘆人。 “监控看了吗?” 实习警探努力跟上郝磊的步伐:“别墅周围的监控一周前被人为关闭,主屋周围的探头找不到任何案发时间段的录像。” “那就扩大范围,安排个人去申请调取附近其他别墅和大道上案发时段的所有监控录像。”刑侦定案的排查工作只能用最基础的方式一点一点去排除,没有捷径可言。 “好……” “哟,这不是厉总长身边的红人嘛。”阴阳怪气的奚落从气压低沉的会客厅方向蓦地传来。 郝磊往地下室方向的脚步顿时一停,循声望去——留着两撇胡子的调查组副组长大大咧咧歪坐在沙发上,左腿架起,双手无所事事的搁在靠背上。见郝磊目光如炬地望过来,心下更是不悦,斜眼一瞟窗外大盛的日光,变本加厉的嘲道:“日上三竿了才来啊。” 闻言,郝磊脚下调转方向,径直走向那人不卑不亢汇报:“厉总长那边急着要剧团悬尸案的结案报告,耽误了一会儿,倒是劳烦张副组长亲、自、出现场了。” 语气中毫不遮掩的不屑激得张席远豁然起身,“你——!”他面色狰狞,恶狠狠地指着神情肃穆的郝磊,却不敢再有其他动作。 张席远是个彻头彻尾的草包,靠后台关系在调查组躺到了副组长的位置,本来还做着升迁调查组组长的梦,没想到安全监察总署的顶头上司突然反常的插手了北桥区近期的事物,平时只会踏实办案的郝磊摇身一变成了总长身边的红人,任谁都能看出厉朗星有提携郝磊继任组长的意思。 做完现场工作的实习警探见郝磊杵在会客厅的背影,嘴里喊着师父就打算直接向他汇报情况,眼里完全没张席远这个副组长。这让张席远本就阴沉的脸色更加难看,咬牙切齿的低吼:“实习的,汇报情况!” 实习警探内心顿时一咯噔,走近才看到被挡住身影煞神一样的张席远,“张、张副组,您也在这儿啊。” 懒得再浪费时间,郝磊拍拍实习警探汗津津的后背:“还不快去,别让张副组等急了。”他侧过身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交代道:“大点声,我能听见。” 现场调查工作已经进入尾声,但郝磊还是打算亲自去看看第一现场的情况。 尸体已经被抬回调查组,只剩满地暗红的狼藉,郝磊皱着眉扫了一圈,门框上样式怪异的青绿色摆件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抬手摸了摸门框另一边相对应的位置,凹凸不平的痕迹有些膈手。 “这是什么?” “门神,东方古文明的青铜神兽。” “就一个?” “怎么可能。”新来的法医主任叫来两个警探将钉在门框上的摆件拆下来,指着底座和上身分离的青铜神兽,“这种东西都是讲究好事成双的,它的形制类似烛台,根据刚才对被害人致命伤口的判断,消失的那个有很大概率就是凶器。” 地下室门前被打碎的生态缸碎片已经被痕检人员收集起来了,只留下两名工作人员对着那两排小型生态缸收集指纹痕迹,生怕遗漏一点线索。 银白色斗鱼的尸体在晶亮的蓝色鱼缸里打着圈,乍看之下仿佛一颗巨大蓝钻里漂浮的白色精灵,只是尾鳍有些破旧黯淡,和周围棕绿相间的雨林生态环境格格不入。 郝磊凑近仔细观察着这个特别的鱼缸,氧气的嗡声像是稳定的白噪音,鱼缸角落时不时冒出一串气泡……刚死吗? 突然,郝磊半眯起眼,目光随着水泡的轨迹移到鱼缸角落,那里似乎隐约刻着什么,将手探进鱼缸和墙壁之间的缝隙,光滑的触感没有摸到任何刻痕,他再次定睛一看,在鱼缸背面的角落里,悠蓝的水波荡漾掩映着一串符号——Y03。 * 做完笔录的三人心事重重,喻泽星脚步沉重的落在最后,双眼通红,扯着袖子又抹了把脸上的泪水,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哽咽:“哥,到底是多大仇怨啊,非要置人于死地?江哥那么好的人……” 江卢迁算是喻泽星涉足舞台剧交到的第一个朋友,两人结识虽短,但江卢迁却帮了他良多,含着金汤匙在千恩万宠的世界中长大的喻泽星怎么也想不通,仗义豪爽的老好人怎么突然之间就死于非命了。 “调查组真的能抓住凶手吗?” 叶承昼无声的拍拍他的肩以示安慰,江卢迁这一出事,舞台剧的准备工作必然又要搁置,脑子里莫名闪过“塔吉撒诅咒”的荒诞传闻,他自然是不相信这些无稽之谈,但联想最近发生的种种,叶承昼心底不禁隐隐闪过某种形容模糊的糟糕预感,看不清,摸不着。 出门时还秋高气爽的明媚天气,这会儿突然阴沉的可怕。 得在暴雨来临之前把这两人送回家才行,叶承昼压下心中的不安,轻声叹了口气。 相比叶家表兄弟或是沉重或是疑惑的心情,穆羽凉倒是没什么心事,就是头还有些隐隐作痛,刚才那抹晶莹剔透的蓝色对他冲击不小。显少有人知道他对蓝色过敏,确切的说是对流动的蓝色潜意识里的惧怕,具体原因连他自己也记不清了。 胸口闷着喘不上气,穆羽凉扯了扯衣领,紧拽着胸前的吊坠,指节用力的有些泛白,若隐若现的薄荷香此刻对他躁动神经的安抚微乎其微,他忍不住加快脚步,相比于关心江卢迁案子的真相,他更想快点回家蒙头睡一觉。 不过这样一来,塔吉撒的进度必然会受到影响,想到叶承昼对这个剧目的执着,匆匆的脚步不自觉又慢了下来。 穆羽凉慢下脚步,心不在焉的转身想要确认一下叶承昼的状态,突然,一堵温热结实的人墙撞得他脚步踉跄的向后退了几步,紧接着他就被迎面而来的人眼疾手快的扶住了肩膀。 惊觉自己撞了人,穆羽凉赶忙道歉:“啊……抱歉。” “哟,今天这么礼貌。”厉朗星一副发现新大陆的新奇模样。 穆羽凉瞬间就不觉得抱歉了,还没开口怼回去,就见厉朗星身后走出一人——西装笔挺,头发一丝不苟的向后梳去,岁月在他额头眼尾留下淡淡的痕迹,但眼神却锐利沉稳更甚,不怒自威的气场让人不由的自觉噤声。 不知为何,穆羽凉竟觉得这位上位者身上带着股莫名的熟悉感,内心正犯嘀咕,身后就传来叶承昼恭敬疏离问候:“父亲。” 正埋头低落的喻泽星听到这声称呼顿时一个激灵,猛地抬头就看到叶信渊那张熟悉威严的脸,嘴比脑子快,磕磕巴巴的开口:“姨、姨父……前……”最后一个字声音小的只有他自己才听得清,纯属于加了怕长辈不乐意,不加自己心里过意不去。 喻泽星努力降低存在感一点一点挪到穆羽凉身边寻找安全感。 然而让喻泽星忌惮非常的主角却没给他任何眼色,叶信渊眼神犀利望向叶承昼,沉声问道:“出事的是你下属?” 叶承昼眉头微不可查的一皱,毫无惧意的直视着那道目光,纠正道:“是我的同事,《塔吉撒·约尔》的主要演员之一。” 这下不悦的神色转移到了叶信渊脸上:“哼,尚颜还真敢让你负责这个项目。”话语里透露出对喻氏夫妇的不满,但想到如今对情况,还是将兴师问罪打算强压了回去,“罢了,现在马上跟我回老宅,负责人人选我会让尚颜重新安排。” 平日里总是温和带笑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叶承昼嘴角扬起恭维的假笑:“父亲,我已经不是小孩了,您无权干涉我的决定。” “这事没你想得那么简单,不是你们能随便介入的。”叶信渊也毫不示弱,向前两步迫近叶承昼,手重重按在他肩上,周身气势更强,“当然,我不介意让人绑你回去。” 叶承昼浑身肌肉紧绷,后槽牙紧咬,胸口慢慢腾起压抑多年的怒火,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的攥紧。 穆羽凉从没见过这样的叶承昼,眼前的成熟男人压迫感太强,连一旁的厉朗星都犹豫着不敢上前,直觉告诉他不能让叶家父子在这里起冲突,叶承昼斗不过他爹。 身体动作快脑子一步,穆羽凉上前悄悄抓住叶承昼的手,微凉熟悉的触感让叶承昼一愣,仿佛清风吹散了周身的紧绷,理智瞬间回笼。 “当啷” 吊坠落地的脆响同时打破了对峙的压抑气氛,穆羽凉拽了一整天的项链不出意外的断了。 金属围镶的碧玉无字牌吊坠滴溜溜滚到叶信渊脚边,当事人还没弄清是什么发出的声响,叶信渊已经俯身拾起吊坠,好在围镶的设计没让它损坏。 叶信渊仔细端详着手中的吊坠,与其说是无字牌,那碧玉吊坠一角却雕刻着类似树叶的图案,看着不像时下流行的样式。 看清叶信渊手上熟悉的物什,穆羽凉后知后觉的一摸脖颈,只摸到半截断裂的项链,也顾不上自己现在插话合不合适了,穆羽凉硬着头皮小声问道:“不好意思,叶先……嗯……叶伯父,这是我的吊坠,可以把它还给我吗?” 叶信渊没想着为难其他人,从善如流的将吊坠递回,皱着凌厉的剑眉上下打量着穆羽凉,目光在两人悄悄相握的手间逡巡:“你是叶承昼什么人?” “啊?”被叶信渊的话再次砸懵,穆喻凉可不敢在长辈面前随便跑火车,“我……我就住在叶先生楼上,我们是邻居。” 在场几人,只有叶承昼察觉到了叶信渊话里微妙的审视和危险的气息,他不动声色一个侧身将穆羽凉挡在身后,紧绷的下颚微抬镇定得回以父亲的审视:“我答应和你回老宅。” 叶信渊有些诧异,肃穆的五官终于少见的生动起来:“很好,那……” “他不能走!” 往常说一不二的领导者,提出的决定罕见地在短时间内被两次“否定”,叶信渊突变的气场让全程围观的厉朗星都忍不住龇牙,心里埋怨着又是哪个不知死活的小崽子啊?就见郝磊风风火火的疾步而来,目标直奔叶承昼。 未避免情况继续复杂化,厉朗星一个飞身精准挂在郝磊脖子上,硬生生拉着人转了个圈远离叶家父子,“小郝啊,你现在不是应该在勘察现场吗?这么快就有结果啦?来来来,快告诉我都有什么新发现。” “厉总长?你……”一时没搞懂厉朗星的意图,但听到他问新线索,郝磊立刻来了精神,费劲扭身转向叶承昼:“叶先生,案发现场发现去年巴卡拉的设计师联名蓝水晶鱼缸,全球限量6只,经查证江卢迁并不在购买客户名单里,鱼缸背面的Y03是你的购买编号,你和被害人只是普通同事关系吗?为什么这个珍贵的鱼缸会出现在案发现场?” 叶承昼一行人皆是愣在原地,每个人心中的思绪都如台风过境般凌乱。 “你是指……”叶承昼也是满脸疑惑,正打算上前仔细询问,就被叶信渊一把抓住胳膊,手掌惊人的力道让人动弹不得,阴沉着脸色,再次不容抗拒的沉声命令:“马上回去。” 这下不用叶信渊再反复强调,叶承昼也明白父亲口中的不简单是什么意思了。 仿佛还嫌不够热闹似的,实习警探紧赶慢赶追着郝磊跑了过来,扶着墙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师、师父,隔壁别墅后门的监、监控拍到一只大型、大型黑狗,疑似、疑似叼着凶器跑进树林了。” 调查组办公室里,林雪呈耳边夹着手机就往外冲:“磊哥,医院电话,昨晚案发时间前后,疑似江卢迁的密切关系人因头部受创送医抢救,现在还在昏迷。” “什么叫疑似密切关系人?爱人吗?” “不能确……”定。 “什么?江哥有爱人?他不是单身吗?”惴惴不安的在一边经历了无数场风暴洗礼的喻泽星这下终于忍不住惊呼出声。 昂贵的鱼缸 神秘的大型犬 突然出现的关系人…… 郝磊:“…………” 第10章 第 10 章 银灰色的跑车在马路上飞驰,穆羽凉沉默的靠坐在副驾驶上,对着窗外掠过的模糊街景放空,霓虹跳跃的光影透过车窗落在脸上,衬得深邃凌厉的脸部线条柔和了几分。 厉朗星给郝磊下了死命令,让他负责调查清楚大黑狗的来历和江卢迁的密切关系人,自己则理所当然的揽下了鱼缸的线索。 叶承昼回叶家老宅之前特地嘱咐喻泽星把穆羽凉安全送回家。 回想刚才的混乱情景,穆羽凉似乎也隐约察觉到些不寻常,他不禁叹气,心中感慨这些弯弯绕绕的恶毒商战真不是他这种普通人能应对的,叶承昼回家避避风头也好,看叶信渊那个大佬气场,叶家老宅想必安全不少。 “滋啦——” 平稳驾驶的跑车猛地一刹,轮胎摩擦柏油路面的刺耳声响在寂静的马路上空回荡,穆羽凉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前一冲,好险被安全带勒回了椅背,胃里顿时跟着一阵翻腾。 脑海中不着边际的思绪霎时消散的无影无踪,穆羽凉忍着还未褪去的眩晕,拧眉抱怨:“你到底会不会开车啊!” 可驾驶座上的喻泽星却充耳不闻,嘴里念念有词,满脸惊疑不定,在此刻空荡荡的深夜马路上显得异常诡异,见状,穆羽凉不确定的眨了眨眼,珉着嘴唇小心翼翼地咽了下口水。 犹豫半晌…… “啪!”抬手照着喻泽星的脑袋就是重重一拍。 “说话。” 虽觉诡异,但百无禁忌。 喻泽星嗷得一声捂住脑袋,满眼委屈:“穆哥,你打我干嘛。” “哦,还是你啊。”双臂交叉环于胸前,穆羽凉歪头淡淡的瞥了眼喻泽星,等着今日特约司机对刚才不恰当行为的解释。 喻泽星自知理亏揉着脑袋嘿嘿一笑,随即敛起笑容严肃说道:“我好像见过那只大黑狗。” “你是说监控里那只罗威纳?” 罗威纳犬是卡德蒙联盟国明令禁养的烈性犬,通常作为军用犬出现,符合饲养条件的普通人数量极少且都要登记在册,最重要的是,每只罗威纳体内都会植入象征身份属性的定位芯片。 别墅监控里出现的罗威纳经过调查组初步排查,是个黑户。 “那你刚才在调查组不说。”穆羽凉现在只想快点回家休息,他也懒得折腾了,重新扣好安全带,闭上双眼:“赶紧掉头,回去说完快点送我回家。” 思绪彻底放空前他还想着下次是不是记下郝磊的联系方式比较方便些,想想还是算了,怪晦气的。 …………………… 建筑富丽堂皇的建筑,全副武装不间断巡逻的安保人员,云集四周的豪车,训练有素的工作人员眼瞅着比客人还多……本应该返回调查组的两人此时正突兀的站在这栋高大建筑的正面。 反复确认了几次建筑上鲜明的标识,穆羽凉有点发蒙:“……不是去调查组吗?这是哪儿?”他是怎么也没想到,眼睛一闭一睁就被带到了这个普通人日常路过都会选择绕道的酒店门口。 “我就是在这里看到一位贵夫人牵着那只大黑狗的。”喻泽星越回忆越笃定:“那只罗威纳的左耳有个豁口,我当时还多看了两眼呢。” 现在这是重点吗? 穆羽凉差点被气笑:“既然如此,你不是更应该把线索提供给调查组吗?” “可是我不信任他们,我不想江哥的案子也被他们草率结案。” “……” 满腹苦口婆心的劝说如鲠在喉,看着喻泽星坚定的眼神,穆羽凉突然有些无言以对。 这才呆愣了片刻,那边喻泽星已经大步流星往酒店正门走去,穆羽凉赶紧上前一把将人拉住,指着建筑上“丽尔卡顿大酒店”几个字:“你当这里是随便说进就进的吗?” 丽尔卡顿大酒店与联邦议政院仅一街之隔,虽不是官方指定下榻酒店,但是其地位和奢华程度一直都是接待高级别商务活动和各国代表团的热门首选。 “你说要看监控,人家就能乖乖给你……”看? 看!说看就看。 被酒店负责人恭敬请进接待室时,穆羽凉觉得今天他对叶家兄弟俩的担心都很多余,他怎么就忘了喻泽星可是叶承昼的亲表弟,寓颜联合集团的小少爷呢?不仅辰星文化,就连这个高规格大酒店也是喻家的产业。 “小少爷,您要找的是这位夫人吗?” 监控室所有的画面同时显示出一位烈焰红唇,身材曼妙的贵夫人,拽着牵引绳的手边安静的卧着一只左耳带着豁口的罗威纳,体型较别墅监控里出现的大黑狗小一些,看样子像是处在快速生长期,而站在那位夫人面前的男子在镜头中清晰的露出半张侧脸,赫然是—— “江哥!” 监控右上角显示的时间是一个月前,《塔吉撒》剧目正式开展不到半个月,也难怪喻泽星只对大黑狗有印象。 屏幕上的贵夫人笑得暧昧多情,眼神丝丝缕缕缠绕在对面男人的身上,不禁让人对这两人的关系浮想联翩。 “她不会就是江哥的爱人吧?” 联想到那个突然出现的神秘关系人,喻泽星大胆猜测,越看越觉得这个女人和江卢迁的死脱不了关系。 “别猜了。”穆羽凉毫不留情的泼下一盆冷水:“不想错过黄金调查时间就赶紧联系厉朗星,调查组是不太行,但至少他还是可信的。” 穆羽凉是不懂这些有钱人的手可以伸多长,但是常规思维告诉他专业的事就该交给专业的人去做,看在叶承昼亲表弟的份上,他最后再劝这傻子一次,不听就拉倒,毕竟他可不想自找麻烦。 “可……” “找厉朗星也没用,这人他也动不了。”无人在意的角落里突然冒出一个黑短发齐刘海的女生,“喀啦”一声咬碎嘴里的棒棒糖,冲着两人皮笑肉不笑得扯开嘴角:“至少轻易动不了。” “姐?你怎么在这儿?”喻泽星有些惊讶。 喻泽辰叼着糖棍子轻巧地跳下椅子,随时合上笔记本塞进身侧造型可爱的斜挎包里,多巴胺配色的衣着和那张厌世脸形成鲜明对比。 她举起手机对着监控屏幕“咔嚓”一照,“她叫姜曼文,中级议员梁进的妻子,手握科索洛宠物行业百分之七十的股权,是卡德蒙为数不多拥有售卖官方禁犬的人之一。” 简单来说就是……这段监控说明不了什么。 “可怎么就那么巧,她就牵着这只狗和江哥见过面,狗又出现在了别墅附近呢?”喻泽星的潜意识告诉他这个女人绝对有问题。 “那你想怎样?”喻泽辰不客气的曲起手指重重弹了下他的额头:“联邦议政院正弹劾安全调查总署呢,难道让厉朗星在这节骨眼上,就凭这段指控不明的监控随便扣押个议员夫人?你可别添乱了。” 喻泽辰敲打完自家弟弟就打算开溜,路过穆羽凉时还不忘往他手里丢一支柠檬味棒棒糖:“我非常赞同你说的,不像某个傻子。” 果然,还得是血脉压制奏效,穆羽凉暗自颔首,一转身就看到某位亲姐认证的傻孩子正埋头在手机上翻找着什么。 “你干嘛呢?” “我现在就找个私家侦探,我就不信……” “……”穆羽凉一言难尽地转身就走,俨然是已经放弃了劝告:“哦,那祝你好运。” 他就应该在这人踩下刹车的那一刻,果断打车回家! * 叶家老宅 二楼书房亮着微弱的灯光,皎白月光透过磨砂的窗户在书桌上落下朦胧的影子。 厉朗星叼着烟,敲敲桌上的三份资料:“这是江卢迁地下室门框装饰上发现的青铜硬币,另外两份是按照你的要求找到的——科索洛近三个月带‘像树’元素的案子。” 他边说边摸出打火机,火苗刚腾地燃起,叶信渊的轻咳伴随着岩石杯轻叩桌面的警告声同时响起,厉朗星嘴角一抽,只得无奈收起打火机,将杯里剩余的威士忌一饮而尽。 叶信渊的目光停留在青铜硬币的物证照片上,那青铜物件约半个手掌大小,一面刻着枝繁叶茂的橡树,另一面是半张辨不清身份的人脸,说是硬币其实更像某种装饰物。 “另外两件案子,一件发生在三个月前,被害人是灰雀街酒吧新晋的人气调酒师,艾尔维娜偷渡人员,这案子你当时应该有所耳闻。”厉朗星翻出调酒师的照片:“人是被打晕之后丢进后厨制冰柜里冻死的,我翻了当时的所有证物,还真在案发现场的鸡尾酒里找到了一枚卡通的橡树……叶?” 见叶信渊没有打断,厉朗星翻出第三份资料继续:“这件是上个月津坦大学的纵火案,被害人是考古历史专业的权威教授,被发现一氧化碳中毒死在实验室里,未被波及到的实验室电脑桌面是一副油画橡树。” 叶信渊拉开抽屉,取出两张照片,照片保存完好,但略微泛黄破损的四角还是能看它们的年岁,他沉默地看着雕刻着相似树木的怀表和玉牌,眼神愈发深沉。 “你怀疑这几起案子有所关联?”厉朗星扫了眼老旧的照片提出猜测。 何止是有关联,叶信渊甚至能清晰的感受到躲在暗处那人不怀好意的挑衅目光和黑水般肆意泛滥的恶意。 见叶信渊没有否认,厉朗星大喇喇的瘫靠在书桌旁的单人沙发上,无情地打断他沉溺其中的设想:“但那两个案子都已经破了,凶手也都在里头蹲着呢,而且那两名凶手丝毫没有相似之处,甚至连社会关联都没有。” “那就一定还存在着我们没发现的相似性,行为模式……心理弱点……或者思维上的…… ”全都是那人的拿手好戏。 冰块碰撞杯壁发出带着冷意的细微声响,叶信渊缓慢冷静的一字一句吐出烂熟于心的猜想,令人细思极恐的镇定自若让厉朗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和叶信渊相识二十多年,他倒是愈发看不懂这人了。 “需要我把搜索时间拉长,找找其他相似特征的案件吗?近三年?” “不需要。”叶信渊放下酒杯,“《塔吉撒》启动再演是三个月前才确定的。” 闻言,厉朗星猛地坐起身,玩世不恭的神情立刻被严肃取代:“学长,你的意思是,这个人就是当年杀害夫人的凶手?” 门外传来细微的衣料摩擦声,叶信渊抬眼扫了眼紧闭的书房大门,镇定地将桌上资料全部扫进抽屉,抽屉重新锁上那一瞬,敲门声随即响起,叶承昼直接推门而入。 叶承昼面色如常,似乎只是一次再正常不过的睡前问候,实则内心却因为刚才无意听到的对话而掀起惊涛骇浪,他对上叶信渊不怒自威的神情,满腹疑问不知该如何开口。 母亲当年并非自杀? 那父亲为什么从未告诉他真相? 叶信渊难道一直都在寻找真凶?那他对母亲…… “来得正好。”叶信渊显然没有要开诚布公的意思,直接无视叶承昼的欲言又止,将桌上的邀请函递给他,“三天后,暮樱庄园有一场慈善晚宴,去和你霍姨的表妹见个面。” 霍文峥——叶信渊的第二任妻子,财政大臣幺女,两人相差近二十岁,她甚至比厉朗星还要小上两岁。 叶承昼思绪翻涌的心潮如同突然陷入漩涡的船只,整个人瞬间冷了下来。 是啊,当年铺天盖地的新闻报道都说着“新晋叶姓议员夫妇感情失和,女方离家出走于废弃剧院不幸身亡”,周围的人也都捂着嘴窃窃私语,可怜那位夫人受叶家父子所累,那么优秀的一位舞蹈家却要被迫放弃打拼多年的事业,栖身于家庭。 叶信渊在发妻逝世后不到一年就再婚,娶了财政大臣的幺女,之后仕途可谓是青云直上,就算当年案件另有隐情,就算他多年以来都没放弃追查真凶,也改变不了他对不起发妻的事实。 没去接那张设计精致的邀请函,叶承昼直接走向厉朗星,递出两张名片:“这是向我购买水晶鱼缸的买家信息以及物流公司,厉总长总该以身作则吧。” 厉朗星的表情从疑惑到恍然大悟:“那是自然!”他接过名片,余光瞟到叶信渊不悦的表情,一把揽过叶承昼小声耳语:“那个……学长也是为你着想,去认识认识,又不吃亏。” 叶承昼心底压着不痛快,嘴角虚伪地扬起适当的角度,朗声应道:“好的,厉叔!” “……” 调成静音的手机一震,忙着在心里打自己耳光的厉朗星并没注意,叶承昼抖开他压在肩上的手,看了眼信息,打算直接离开书房的脚步微妙一停。 叶承昼随意捡起被丢在桌角的邀请函,在叶信渊惊讶的眼神中扬长而去。 第11章 第 11 章 暮樱庄园灯火通明,反季节盛放的樱花飘飘洒洒在深蓝的夜色下凝成粉雾幕布,这场由卡德蒙第一大商会组织的慈善晚宴,邀请了科索洛政商界大半新贵大佬,俨然成了个心照不宣的名利场。 穆羽凉难得穿着正式,头发慵懒束在脑后,滑落的发丝投下淡淡阴影,他兴致缺缺地站在宴会厅角落戳着盘里的蛋糕,不少男男女女投来惊艳的目光,犹豫着想要上前搭话。 喻泽星找到穆羽凉时就是这样一副场景,仿佛萨莫色雷斯的胜利女神像,引人赞叹,却又散发着让人望而却步的气场。 “穆哥,你不开心啊?”喻泽星将手中的香槟递出,他这几天也是自我感觉良好的和穆羽凉混熟了,称呼得亲近。 “嗯?谢谢。”穆羽凉回过神来轻声道谢,不确定地反问:“你刚才说什么?” “……” 什么高傲距离感,他穆哥刚才真的就只是走神了而已啊!喻泽星内心咆哮,他算是知道穆羽凉那些目中无人的业界传闻是怎么来的了。 不过现在不是在意这些的时候! 喻泽星警惕的观察四周,故作神秘的压低嗓音:“穆哥,我去找找那位姜夫人,我们稍候汇合。” 说着,学着特工交接的样子“呲溜”丝滑溜走,穆羽凉受人之托看了好几天孩子,想着今天终于到头了,摆摆手懒得配合他演戏,不消片刻喻泽星的背影就消失在衣香髻影觥筹交错的人群里。 眼前的光线突然暗了几分,熟悉的草木香萦绕鼻尖,肩头靠上一阵温热,“辛苦你这几天帮忙盯着他了。” 穆羽凉眼眸轻抬,多日不见的叶承昼此时正端着红酒,打扮得人模狗样,他双眼含笑满意地多看了几眼,小声嘟囔着:“比雪糕精力还旺盛。” 这几天相处下来,穆羽凉愈发觉得这对表兄弟还挺相似,都生了副好皮囊还待人热忱,不管丢在哪种人群里都会是个受欢迎的主,但喻泽星是个孩子心性——单纯炙热,没心没肺。而叶承昼看似温和沉稳,表里是否如一还真难说。 看着穆羽凉光戳蛋糕也不吃,几天没见下巴又尖了不少,叶承昼心中叹气伸手拿开被蹂躏地面目全非的蛋糕:“不爱吃?我去给你拿点其他的?” “都是些精致又没人情味的料理,没胃口。”穆羽凉兴致缺缺的摇头,他不喜欢出席这种场合,也吃不惯这些食物,要不是答应了眼前这人要看住喻泽星,他早走了,也不至于因为晚宴邀请函欠哥哥一个人情,还被“勒令”不能提前离场。 “那……去给你买甜甜圈,南瓜奶酪味的。” “!!” 穆羽凉闻言倏地仰起头看着叶承昼频频点头,琥珀色的眼睛亮亮的,笑着露出几颗贝齿,明媚中带着一丝害羞。 叶承昼顿时被这无邪的笑容可爱的心头一软,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抬手克制地碰碰那穆羽凉蓬松的发顶:“等我。” 带着压不住的笑容心甘情愿跑腿去了,直到跨出宴会大厅叶承昼才想起不能提前离场,心里正盘算着是麻烦侍应生跑一趟,还是干脆等宴会结束顺道买了回家…… “叶承昼先生?” 一道疑惑的女声打断了叶承昼的思绪,他顿住脚步循声望去,对着眼前衣着得体的女子思索片刻,“霍小姐?……久仰了。” ……………… 另一边,穆羽凉偷着乐完才想起,暮樱庄园虽然修建的豪华雅致,但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叶承昼要去哪儿给他找甜甜圈? 耐心等了半小时,穆羽凉踩了踩站麻的脚,还是没见人回来的身影便打算去找找他。 回忆着刚才叶承昼离开的方向,穆羽凉刚走出宴会大厅不远就见到那人熟悉的背影,心中窃喜的小鹿正准备跳跃,目光一顿就扫到了叶承昼面前那抹窈窕身影,两人都没注意到他的到来,正是相谈甚欢。 侍应生端着一盘刚出炉的巧克力蒙布朗路过,叶承昼礼节周到的叫住他,贴心地给女人送上一份甜点。 心中的小鹿被一把压着头按倒,穆羽凉只觉得心口突然堵得慌,思维也停止了运转,他大步走向叶承昼,语气不善的质问:“叶承昼,我的甜甜圈呢?” “啊?” 从天而降的穆羽凉让叶承昼不禁一愣,他下意识的看了眼时间,很快便意识到自己离开太久了。霍萧就是叶信渊给他安排的相亲对象,两人都心知肚明只是走个过场,女士主动搭话,叶承昼自然不好拂了人家面子。 结果不仅答应穆羽凉的甜甜圈没买到,还白白晾了人家这么久,叶承昼自知理亏,只想着赶紧安抚住眼前炸毛的小孔雀。 “小凉,我……” “羽凉,快来吃点东西。” 叶承昼道歉的解释再次被打断,不远处斯文儒雅的男人言笑晏晏地对穆羽凉招手示意。 是他?! 不愉快的回忆卷土重来,叶承昼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到嘴边的解释瞬间变成生硬的会怼:“宴会甜点不供应甜甜圈,穆老师如果有需要,可以让侍应生跑一趟。” 闻言,穆羽凉略带不满的神情顿时一僵,本来还因为自己脱口而出的任性质问而懊恼,这会儿仿佛被迎面泼了盆冷水,他悄悄攥紧手心,努力克制住有些颤抖的呼吸。 明明是叶承昼先答应自己的,转头就忘,明明是他理亏的……又是这样,又是这样,每次都这样!突然又冷冰冰的,明明上一秒还好好的…… 穆羽凉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鼻尖泛酸,板着脸低下头,气得一把推开叶承昼。 * “穆哥,一会儿我们就跟着那个帅哥进去。”喻泽星鬼鬼祟祟猫着腰向外观察,几乎是在用气音和身后满脸不高兴的穆羽凉交代作战计划:“姜夫人就在那间贵宾休息室里。” 穆羽凉堂而皇之的靠在墙上摆弄着指甲,丝毫没有正在跟踪的低调自觉,方才他跑出宴会厅还没来得及透口气就被喻泽星喊着“行动!”强行拉走,他现在只想着如何能够躲开这位高能量小伙的雷达。 默认穆羽凉面无表情就在走神,喻泽星挤进门缝的时候还不忘拉了“走错方向”的人一把。 房门在身后悄悄合上,说是休息室其实就是庄园里的客房,室内光线昏暗,不见半个人影,舒缓的花果香飘荡在空气中,夜风悠悠吹动着横亘在屋子中央的米白色帘子,帘子后透出灯光和几丝不真切的声响。 喻泽星蹲下身,倒腾着小碎步,将脑袋探进帘子里,穆羽凉只能老实跟上,掀开帘子缝隙一探究竟。 阻碍在眼前移开的那一刻,暧昧昏黄的光线夹杂着让人脸红心跳的声响扑面而来,身材傲人的贵夫人跨坐在男人肌肉紧实的腹肌上香汗淋漓的场面冲击着穆羽凉倒吸一口气。 他立刻眼疾手快的捂住喻泽星欲出口的惊呼,另一只手还不忘捂着他的眼睛拉着人往后退。 罪过罪过,他可没有围观别人床笫之欢的癖好。 喻泽星快一米几的大高个,矮着身子,嘴不能言,眼不能看的被拖着往后退,不出意料的带倒了屋内的装饰。 噼里啪啦的声响让帘子后的动静骤然停下。 “谁?” 略显苍老的男声让手忙脚乱的穆羽凉一愣,大脑瞬间过载,感情这屋子里还不止两个人?! 来不及细想这是什么有钱人家的奇怪癖好,穆羽凉直觉万一被发现了,帘子后那不知道到底几人play的权贵一定会让他俩吃不了兜着走,他脚步踉跄的向后退去,慌张之中竟撞到了一个温热的胸膛。 “唔……”微弱的音节被骨节分明的大手捂住,熟悉的草木香气让紧绷的神经不自觉放松了几分。 帘子后传来布料摩擦的悉索声,模糊灯光映出的窈窕的身影逐渐逼近,眼见躲闪不及,叶承昼手掌上移,穆羽凉只觉眼前蓦地一黑,下意识伸手去扒拉 ,却被人将手一把捞到身后紧紧锁住。 “是我。”令人安心的温热气息喷洒在脖颈,方才因为紧张一片空白的理智瞬间回笼,随即黑暗的眼前再次闪过不久前叶承昼的冷脸,这种若即若离的行为让穆羽凉挣扎得更厉害,捂着喻泽星眼睛的手直接放开,根本没心情去管会不会带坏孩子了。 喻泽星刚“重获光明”就看到一只纤纤素手拨开厚重的帘子,丝质睡袍在腰间随意扎起,香艳诱人的画面吓得他赶紧别过头——就看见了姿势异常的两人。 “现在是打架的时候吗你们?!”喻泽星绝望低吼,最后只能选择抱头缩成一团。 姜曼文绕有兴致的一一打量着几人,风情万种的笑道:“还以为是偷溜进来的小老鼠呢,原来是一群可爱的孩子啊……” 相比于姜曼文的温和,坐在轮椅上的梁进脸色就没那么好看了,如果刚才偷看的两位现在能睁开眼,甚至能够惊讶的发现推着轮椅的人就是方才正和姜曼文颠鸾倒凤的男人。 梁进头发花白,肥胖的身子陷在轮椅里,姜曼文靠过去慢条斯理的帮他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裳,两人看着更像父女,哪儿有半分夫妻的样子。 梁进再过两年就到退休年纪了,混了一辈子也就只做到了中级议员的高度,周围人给面子的唤上一声“梁老”,一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事迹,倒是那讳莫如深的癖好私下里不知被多少人津津乐道,但听说和撞破可是两码事。 “哪里混进来的垃圾!”梁进愤怒的一拍轮椅扶手,黑着脸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来人!” 庄园周边巡视的安保人员闻声一哄而入。 “愣着做什么?还不把把这几个人给我处理干净!” 见屋里这番景象安保人员也不敢多问,正要上前行动,突然,凌厉的几下“啪啪”声响不动声色的将他们打开。 “哟,什么事啊,这么大阵仗?”高大的身影将安保人员自动隔开,厉朗星没个正形的扫视四周,乍见被气得脸红脖子粗的梁进,混不吝地打了声招呼:“梁老,原来是您老人家啊。” “厉总长。” 两人向来不对付,带头弹劾安全调查总署的就有梁进一个,要他看在厉朗星的面子上放人想来更是绝无可能。 “阿昼你怎么也在这儿?”厉朗星还是那副不着急的混账样子,完全无视梁进阴沉的眼神,只是反手拍了拍叶承昼,咬字清晰的一字一顿道:“叶、会、长,找了你半天了。” 趁着两人交换眼神之际,穆羽凉一把掌拍开被叶承昼紧紧拉住的手,清脆的声响消散在屋子里剑拔弩张的气氛中。 听到厉朗星这个称呼,梁进阴沉的眼神果然收敛了几分,能叫得上名号的叶姓商会长不算少,但能受得起厉朗星恭敬称呼一声叶会长的就只能是叶信渊——卡德蒙联盟国协约理事会的最高掌权人,兼任联邦议政院的特级议员,是自贵族阶级倾覆后,近几十年成就最高的公民阶级之一。 “这位是……”梁进直起身,声音都比刚才慈祥了不少。 难得狐假虎威一回,厉朗星假装焕然大悟道:“啊,梁老您还没见过阿昼吧,这位就是叶会长的独子,您刚刚是想要让阿昼帮忙做什么吗?” “哦,没有没有。”梁进忙不迭的否认,满脸堆笑,吓得差点从轮椅上站起来,“叶少爷您快去吧,别让叶会长等急了。” 厉朗星扬起眉,爽朗笑着挥挥手,心中不由暗自松了口气,这老东西心狠手辣的,他还真担心不能把这班小崽子安全捞出来,顾不得许多,厉朗星拎起叶承昼的衣领只想快点离开这是非之地。 “等等!”然而有人并不想善罢甘休:“姜夫人您是不是认识江卢迁?” 已经迈出半只脚的厉朗星只觉得眼前一黑,叶承昼反应再快隔着一个穆羽凉也没能及时拉住喻泽星冲口而出的疑问,一把扼住喻泽星的脖子悄声让人闭嘴,也控制不住这孩子不合时宜的求知欲。 “额……你们一个月前在丽尔卡顿大酒店还见过。” 姜曼文愣了几秒,随即笑得天花乱坠:“原来喻少爷来这儿不是为了我啊。”浓烈的花香扑面而来,她轻轻托起喻泽星的下巴:“喻少爷想知道什么呢?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厉朗星恨恨抵了抵上颚,在心里把喻泽星从头到尾骂了八百遍,但事已至此,他也只能皮笑肉不笑的接过话头:“既然如此,那就请梁老和夫人移步,叶会长准备了上好的普洱,我们……边喝边聊。” 第12章 第 12 章 庄园独立辟出的茶室正对着满园樱花树,隔绝了宴会厅的喧嚣,室内茶香氤氲,厉朗星带着一行人扣门进来时,叶信渊正煮好一壶茶。 叶信渊重新斟上一杯新茶,曲指敲了敲檀木桌:“梁老,不嫌弃一起喝杯茶?”平静的询问里却带着难以忽视的威压。 梁进笑呵呵的自然坐到桌前,对坐在叶信渊身旁的女人笑容可掬的点头示意。 女人一头乌黑的长发利落盘在脑后,嘴角挂着礼节性的微笑,看着比叶承昼大不了多少,眼神却透着岁月沉淀后的宠辱不惊,看到门口的几位年轻人,眼里这才染上一丝真心的笑意。 “阿昼来啦。” 倒是叶承昼少见的局促,嗓子里发出一声含糊的回应,不自在的移开了视线。 沉默的看着眼前这些人之间的互动以及微妙的氛围,穆羽凉心里蓦地升腾起格格不入的怪异感。 如果真如喻泽辰的情报所言,这个梁进可不是个善茬,面对职级比他高出许多的厉朗星都敢不服不忿的,怎么到了叶信渊这么一个商会会长面前就表现得如此……谄媚?还有,那位对叶承昼表现熟稔的女人又是什么人? 悄悄打量着几人的穆羽凉突然感受到一道冰冷的视线扎过来,叶信渊眼皮轻抬,两人四目相对,穆羽凉不禁一怔,心虚的赶紧收回视线。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虽然和叶信渊仅有一面之缘,但穆羽凉总觉得这人对自己带着莫名的警惕和敌意? 扯了扯因为被轮番教训警告少说话而蔫巴的喻泽星,小声询问:“梁进为什么这么谄媚啊?是有什么把柄落在商会手里吗?” “啊?”喻泽星被问得一脸莫名,见穆羽凉确实是满脸真挚的疑惑,他这才恍然大悟:“叶家的会长不是商会会长,而是协约理事会的会长。” “什么?” 协约理事会——卡德蒙联盟国的外交机关,主要负责处理国家之间的合作和争端决策。 穆羽凉惊讶的合不上嘴,原以为叶承昼只是个普通的富二代,没想到对方竟是议员家的小少爷! 此时的叶承昼还不知道穆羽凉内心的惊涛骇浪,见叶信渊这副不打算插手的架势,他熟练的将姜曼文引到另一侧的议事桌边。 由于喻泽星的打草惊蛇,厉朗星也不打算拐弯抹角,直接取出怀里的信封推到姜曼文面前:“这是我们收到的……群众举报,可以解释一下吗?” 信封里只有一张照片,就是那晚喻泽星调出的监控画面。 “你认识江卢迁?” 姜曼文勾起红唇,不慌不忙的将照片塞回信封里,“对,认识……大半年了吧,去年冬天的时候认识的。”她优雅地将长发撩到身后,脸上露出意犹未尽的回味神情:“小江他啊,体温比寻常人要高,床上技术也好,我还挺舍不得的呢。” “舍不得?” 姜曼文双手交叠撑着下巴,美目远远睇了眼茶桌边体态臃肿、满脸皱纹的中级议员,“先生会腻的嘛。” 梁进年纪大的早就没了那方面的能力,但这也不妨碍他追求心灵上的刺激,乐衷于看自己年轻貌美的妻子给他上演活春宫啊,连男主角都得由他自己亲自挑选。 眼前几人神色各异的听着姜曼文毫不避讳道出私房秘辛,只有喻泽星藏不住心事,脸色愈发难看,江卢迁算是他踏入舞台剧圈结识的第一个朋友,更是教了他不少专业知识的导师,现在人尸骨未寒还要被这样编排桃色传闻,他接受不了! “不——” 叶承昼敏锐的捕捉到喻泽星的异常,在他再次冲口反驳之前一把按住他,眼神警告。 微小的动静还在被姜曼文看进眼里,她无所谓的粲然一笑:“喻小少爷别激动啊,成年人的世界,合理的资源互换罢了。” “那这只罗威纳呢?”厉朗星就坡下驴,犀利的问出重点,“也是资源互换?” “狗是年初小江托我买的,说是他爱人喜欢。它已经完成了四个月的专业社会化训练,一个多月前他把狗送到我那儿例行检查,顺带植入定位芯片。”姜曼文先发制人的抱怨道:“但是这批芯片审批流程实在是太慢,小江就先把狗带回去了。”她意有所指的敲了敲监控照片上的时间,“听说是爱人和他闹分手,着急把狗带回去哄人呢。” 姜曼文掌握着科索洛百分之七十宠物医疗和药物研究的股权,确实具有买卖联盟国限制烈性犬类的资格。 但这段解释并不完美甚至可以说是漏洞百出,例如一个常年饲养冷血动物的人怎么会突然开始养狗,那栋别墅甚至没有开辟出适合犬类生活的空间;再例如定位芯片的延时申请和江卢迁频繁出现的所谓爱人……想来大概率就是医院那边出现的亲密关系者。 每个漏洞似乎都意有所指的指向其他人,把她自己摘地干干净净。 “难道是小江的爱人出事了吗?”沉默之际,姜曼文又丢下一个炸弹。 厉朗星神色一凛,这人刻意的补充仿佛印证了他心中的猜想:“姜夫人何出此言?” “小江的爱人和他闹分手快半年了呢,他不止一次和我抱怨过,想要……”毒蛇阴冷的吐着信子,艳红的嘴唇上下开合:“杀-了-他-” “……” 不大的议事空间顿时陷入死寂,几人或是蹙眉或是诧异,竟没有一人反应过来该说些什么。 桌上的手机尖锐的鸣叫让厉朗星猛然回过神,一把抄起手机往外走,这才惊觉手心竟出了一层薄汗。 “喂?”厉朗星哑声接起电话。 “我们在江卢迁身上6处撕咬伤、颈侧致命伤以及青铜器摆件里检测到了Trippy Forest-P促发剂。” “什么P?” “……” 电话那头明显传来咬牙切齿的磨牙声,但还是压着嗓音耐着性子解释道:“宠物理智致幻促发剂,俗称——狗铃铛。” “你确定?!” “另外,在简小海颈部伤口处也检测到了相同成分的残留。”被临时拉来坐镇的总署老法医嗓音严肃:“厉总长,这东西不该出现在卡德蒙境内。” 历史上曾有记载,有边境小国利用狗铃铛建立了一批狼犬部队,服用促发剂的狼犬情绪高涨狂暴,攻击性极强,扑咬死训练有素的兵士不在话下,但真正作战时这个小国却被狼犬部队反噬,最终灭国。 近百年来这种促发剂再没有真正出现过,除了联盟国立法上的严令禁止外,该促发剂成分提取复杂,技术要求高,成本昂贵收益低的客观原因也成了其隐形的门槛。 但这种卡德蒙明令禁止的东西,隔壁王朝某位“与世无争”的亲王可是蠢蠢欲动许久了。 厉朗星若有思索的把玩着手中的打火机,狗铃铛需要的原材料白铃藤,是卡德蒙的特有植物,联盟国内还没有哪方势力有胆子去碰这东西,看来是有不知好歹的外人打算在他们的地盘建立实验基地了。 眼角余光扫过茶室内镇定自若的姜曼文,若真是如此,那这位手握联盟国宠物医疗药剂大权的蛇蝎美人又在其中扮演着什么角色呢? 这边刚挂断法医的电话,那边郝磊的电话就迫不及待跟了进来,厉朗星重重的吸了口烟,头疼的听着汇报,略带焦躁的眼神在明显走神的穆羽凉身上停了几秒,回想起雪糕莫名其妙的发狂,暗忖怕不是真让叶信渊说中了? 厉朗星烦躁的摁灭手中的烟,带着一身烟味回到茶室,不动声色的和叶信渊同步了信息线索。 两人默契交换了一个确认的眼神,叶信渊随即从容不迫的取出新茶盏:“天色不早了,都散了吧,让我们这些老东西好好聊些闲话。” ………… 夜已深,慈善晚宴早已散场,厉朗星一言不发的将三人带出庄园大门,把喻泽星甩给一旁等候多时的喻泽辰,压根不给人抗议的机会,催促着另外两人赶紧上车。 “你们俩,和我去趟医院。” * 自得知叶承昼的家世背景后,穆羽凉就陷入了沉默,方才茶室里权势间的虚以委蛇也好,议员夫妻间的奇葩癖好也罢,都让他觉得仿佛误入了一个不属于自己的虚假世界,那不是他这样的普通人应该接触的。 穆羽凉只觉得他和叶承昼之间突然出现了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说不清道不明。 不单单是成长环境的天差地别,叶承昼对周围人的不幸遭遇总能抱着悲悯的关心,不管是对家人还是对仅认识半个月的同事,而他却自私的很,只想离这些麻烦事儿远远的,甚至还只顾着耍些没名没分的小任性。 叶承昼手背上的红痕在跳动的光影下忽明忽暗,穆羽凉忍不住想伸手碰了一下。 他刚才是不是太用力了? “困了吗?” 叶承昼对穆羽凉“四处留情”的处事风格是不满的,明明嘴上说着追求他,却依然和其他男人纠缠不清,可一旦看到这人真被自己气跑了,叶承昼又不忍心。 追着人找出去,就发现穆羽凉和他那倒霉弟弟又捅娄子了,他顺水推舟的试图从姜曼文和厉朗星的对话里找到与母亲相关的更多端倪,这段插曲毫无疑问打断了他哄人的节奏。 以为穆羽凉大概还会气得不想搭理人,谁知他却乖乖的摇了摇头,心事重重的没说话。 叶承昼瞄了眼驾驶座大开的车窗和凶猛吸烟的厉朗星,悄悄移过去紧挨着穆羽凉,用力握住他的手让人靠在肩头,“到了我叫你。” “诶,你们俩真把我当司机啊!”厉朗星将烟屁股丢出窗外,不满地嚷嚷。 见状,叶承昼轻笑着挑起眉看向后视镜里眉毛快拧成两条毛毛虫的厉朗星,还以为这人不打算和他们透露内情了呢。 “医院里的关系人醒了?” “嗯,关系人亲口承认了自己就是江卢迁的爱人。” “我们认识?”叶承昼一针见血,不然厉朗星也不会拉上他们做苦力。 “说是叫……越照言。” “谁?”昏昏欲睡的穆羽凉突然直起来身,一脸不可置信的和叶承昼面面相窥。 第13章 第 13 章 夜色已深,住院部寂静走廊上响起一阵突兀的脚步声,三人风尘仆仆的赶来,远远就看到病房门口坐立不安的郝磊和林雪呈。 “你们俩杵在门口做什么?”拇指朝着紧闭的病房点了点,厉朗星面色不善的等着两人的解释,眼尖的发现郝磊脸上一道细微的血痕,“你脸又是怎么回事儿?” “总长,我……”郝磊一时语塞。 见他不知从何说起,林雪呈直接开口道:“病人刚醒,情绪比较激动,磊哥可能太心急,亮了身份,可人家……不信,就、挠的。” 这荒唐好笑的理由倒是冲刷了厉朗星这一晚紧绷的神经,见缝插针的调侃:“哟,郝警探,平时在群众面前不是公信力挺高的吗?怎么今天翻车了?” “总长您就别开我玩笑了。”郝磊无奈的拍拍身上那套晚宴正装,他恪守职业规章半辈子,兢兢业业,从部队到调查组还从没被人质疑过身份。原本今晚他们俩是跟着厉朗星去晚宴探姜曼文底的,结果医院值守的组员说关系人醒了,两人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赶了过来。 厉朗星自知理亏的摸了摸眉毛,“怪我,怪我。”凝神一寻思又觉得不对劲:“你们什么话都没来得及问,又是怎么确定他就是江卢迁的爱人呢?” “说来也巧,给越照言打镇定的护士对他印象很深,说是半年前越照言陪着一个年轻男人来打破伤风,护士见他们举止亲密就多看了两眼,越照言倒是大方,当时直接就承认了两人是恋爱关系。”郝磊把卷在手中的资料递给厉朗星,“我们找档案处调了当时的病历,确定那个男人就是江卢迁。” 交代完这些,郝磊才注意到靠墙站在一起的叶承昼和穆羽凉。 “叶先生。”他上前两步向叶承昼礼貌地点头示好后,提出请求:“越照言的手机通讯录里只有江卢迁的联系方式,我想着你们是同事,或许能帮他尽快冷静下来,所以……” “当然,乐意效劳。”不等对方说完,叶承昼就毫不犹豫的直接应下,“但是我们共事也不过这几个月,如果情况实在棘手,我可能也……爱莫能助。” 好在越照言的神经并没有受到严重刺激,只是在陌生环境苏醒造成的暂时性应激。 叶承昼进病房,越照言的镇定剂正好褪去,再次苏醒情绪相较第一次稳定了不少,十分钟不到,病房的门就打开了。 穆羽凉坐在椅子上无所事事地盯着自己的脚尖,本不想凑这热闹,但见厉朗星三人一齐涌向病房,他内心挣扎片刻还是默默跟了上去,窝在厉朗星身后倚着门框。 为了照顾越照言的情绪,林雪呈作为场上唯一的女性接过了问询这个艰巨的任务,叶承昼和郝磊也站得离病床有段距离。 “越先生您好,我是调查组的林雪呈。”一改往日雷厉风行的做派,林雪呈努力让自己的问话显得更加温和:“请问您和江卢迁是什么关系。” 越照言握着水杯的手指因为这个名字突然收紧,他努力调整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他是我……曾经的恋人。” “你还记得自己昏迷之前发生了什么吗?” 根据这几天的调查,江卢迁遇害当晚,中心医院接到了新桥别墅区一名心脏病病人的报警,救护车赶到时在别墅区外围捡到了满头是血昏迷不醒的越照言,调查组因此推定这两者必定有联系。 “江卢迁,他想杀了我。”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越照言的声音却愈发冷静。 “当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面对林雪呈的继续追问,越照言蹙起眉有些抵触:“江卢迁杀人未遂,你们现在该做的应该是去调查他,而不是在这儿盘问我。” “越先生,您先冷静一点……” “江卢迁已经死了。”厉朗星双手抱臂,侧过身紧盯着越照言,“就在你昏迷那晚。” “什么?” 仿佛被重锤狠狠的砸了一下脑子,越照言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耳边嗡嗡回荡着厉朗星的那句话,他满眼惊愕,想要从眼前这位这位举止随性却难掩上位者气场的男人脸上找出一丝谎言的破绽。 最终只能僵硬的转动脖颈向再场他唯一可信的叶承昼投去询问的目光,那双眼眸写满了疑惑诧异和不可置信,眼底还漾起一丝伤痛的水光,在叶承昼无声点头确认后,所有的情绪都化为了一声冷哼。 越照言将水杯放下,抬手抹去眼角仅有的一滴泪,幽幽开口:“那晚我是去和他告别的,顺便带走尼克。” “那只罗威纳犬?” 越照言点头:“尼克是他特地买来哄我的,江卢迁养冷血动物,不喜欢猫狗之类的小动物。因为我居住的公寓不允许饲养宠物,所以尼克一直养在他的别墅里。后来,我无意中发现江卢迁总是让尼克做一些奇怪的训练,确切的说……他在虐狗。我很生气,想要把尼克接回来,他却告诉我狗被送到姜夫人那儿做社会化学习了。那时我才发现,他原来一直都和姜曼文保持着不正当的关系。” 这段话倒是和姜曼文的说辞一致,就是苦了还不知道姜曼文是何方神圣的郝林二人,有些懵逼但看领导都一脸严肃的听着,又实在不敢打断。 “长官,梁进有什么癖好,想必你也有所耳闻吧。”越照言的目光约过林雪呈定定的看向厉朗星,似乎在再次确认这人的可信度。 厉朗星闻言一阵牙疼,那岂止是耳闻,拜某几位所赐,才刚看了现场表演。 “他找过我们,我拒绝了,那之后我的事业不出所料的一落千丈,可我并不后悔。”越照言是个戏痴,对人对事都有自己的坚持,身上自有一股艺术家的脱俗超然,不愿意对强权低头也看不上走后门的关系户。 “但江卢迁却瞒着我接受了邀请,并且乐在其中贪得无厌,早就忘了自己最初的样子。”他的嗓音沙哑的仿佛杜鹃啼血,声声控诉着曾经所爱变为最厌弃存在的不甘:“我嫌恶心,就和他提出了分手。” ………… 越照言带着一身初秋的寒气按响门铃,不多时,江卢迁那张爽朗的笑脸就出现在他面前。 “阿言你来啦。”江卢迁挠挠头,就要伸手去拉来人的手,三十出头的成熟男人举止还透着大学生的纯情,但越照言知道那些内里早已面目全非。 他侧身躲开男人的触碰,轻车熟路的换鞋走进室内,天色刚刚擦黑,朦胧灰白的残光轻易地被桌上摇曳的烛火覆盖。眼神毫无波澜的掠过主人精心准备的烛光晚餐,越照言连手套都不曾摘下。 “尼克呢?” 热切的想要与眼前之人共进晚餐的心被一盆冷水浇灭,江卢迁无措的舔了下嘴唇,尴尬的收回指引的手暗暗握紧。 “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啊。”江卢迁自讨没趣的打着哈哈,他们这半年都在闹矛盾,两个月前越照言彻底爆发搬出回了自己的公寓,他们仅在舞台剧排演的现场零星见过几面。 此时心中想见越照言的**枝芽早已蔓延疯长,内心疯狂叫嚣着要把这人留下,不计任何代价。 见越照言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样,江卢迁只好妥协:“跟我来吧。” 他带着越照言穿过那一片生态缸,朝别墅深处走去,潮湿闷热的空气和蛇类吐着信子的嘶声让越照言脸上露出不耐。 江卢迁打开地下室的大门,里面黑漆漆的透不出光线,但是扑面而来的凉爽吹散了原本的浮躁。 越照言很快反应过来,秀眉一拧质问道:“你把尼克关在地下室?” “你别误会啊。”江卢迁连忙举起双手讨饶:“外面太闷热了,最近这秋老虎正厉害,我就把尼克的窝挪到里面了。” 见越照言脸色稍霁,他才继续轻声说道:“你快进去看看尼克吧,它可想你了。” 越照言不疑有他,只想着快点带着尼克离开,没注意到身后江卢迁眼底的晦暗不明。他小心的顺着楼梯往下走,眼睛努力适应着门后透出的黯淡光线,一边摸索着墙壁上的开关,一边小声叫着“尼克”。 随着顶灯开关“啪”的一声被按响,身后的大门同时被“嘭”的关上,眼前并没有出现预料的光亮,突如其来的黑暗让越照言浑身一僵,心下立刻意识到不妙。呼吸顿时沉了下来,他不敢轻举妄动,等待着眼睛适应黑暗,排山倒海的思绪猜测着江卢迁的企图。 不消片刻,适应了黑暗的视线猛然捕捉到角落里那对冒着绿光的视线,狭小的空间里挤进另一道野兽粗重的喘息。 越照言小小翼翼的唤道:“尼克?” 回应他的不是往日里温顺的呜呜声,而是从胸腔里发出的混浊低吼和愈发急促的呼吸,如同被猛兽盯上的猎物,脑中疯狂拉响危险警报,催促着他快逃。 动作快脑子一步,越照言迅速反身慌不择路的向上爬,右手重重敲上大门,身后危险的气息猛地逼近,扑倒他咬住裤腿。 “江卢迁,开门!” 越照言紧紧拉住门把手抵抗着已经失去理智的罗威纳犬的拉扯,手掌用力拍打着结实的木门:“快放我出去!” 门外的江卢迁额头抵着门,仿佛感应到了越照言,抬手温柔的覆在木门边喃喃自语:“阿言,是你逼我的。” “我知道你喜欢和尼克玩……” “江卢迁,你疯了吗!” “你别离开我,别离开我……”如情人耳语般温柔痴情的祈求,睁开的双眼却透着一片血红的残忍。 “啊——” 重物从楼梯滚落的声响伴随着惊呼让江卢迁猛地抬起头,通红的双眼中一闪而过的悲伤很快被兴奋淹没,喉咙深处翻涌出似哭似笑的桀桀声,连五官都诡异的扭曲起来,丝毫没了常人的神志。 江卢迁背靠着门缓缓坐下,抱住双腿将头埋在臂弯里,石英钟有节奏的嘀嗒声在偌大的别墅中透着瘆人。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的木门穿来几声微弱的敲击声,虚弱沙哑的声音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迁哥,我疼……” 江卢迁浑身一颤,猛地抬起头,茫然无措地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环境,脸上有一霎那的空白。 “迁哥,你抱抱我吧……” 久远的记忆如一道惊雷劈醒了江卢迁的荒唐。 “阿言!” 江卢迁手脚并用的从地上爬起,狠狠的给了自己一巴掌,双手颤抖的输入密码。 木门被拉开的瞬间,迎面袭来的不明粉末让江卢迁下意识抬手躲开,一道身影迅速从地下室窜出向着大门方向奔逃。 脚踝的剧烈的疼痛让越照言行动迟缓,只是一秒的迟滞就被身后巨大的力道甩到墙上按住了双手,后脑重重磕在了门框的青铜装饰上,他只觉得眼前一黑,剧烈的疼痛和晕眩瞬间袭来,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腐烂的甜杏味令人作呕。 “都这样了还想离开我?!还想离开我!”江卢迁失去理智的低吼。 越照言眼前发黑看不到此时江卢迁目眦尽裂的可怖模样,只是本能的想要逃,他抬脚奋力踹向江卢迁,却反被一拳重重打在了腹部,越照言忍不住发出痛呼,身体不受控制的软倒下去。 他本以为自己这次在劫难逃,预想中的拳打脚踢没有落下,却先听到了江卢迁的惨叫,似乎有个黑色的东西和他撕打在了一起,身体的禁锢被松开,鲜血漫过眼帘,整个世界天旋地转,求生的本能让他连滚带爬的向外逃去。 ……………… 病房里陷入一片寂静,半晌,林雪呈心情复杂的扯起一抹职业的微笑:“谢谢您对调查组工作的配合,我们会查明真相的。” 越照言的故事让人唏嘘不已,但如今江卢迁死了,别墅周围也找不到有效监控,案件全貌如何实在不能以这一个片面之词下定论。 “我这里或许有你们需要的证据。”说完那天的经历,越照言反而轻松了不少,他扬了扬下巴,衣架上挂着他那天穿的风衣,“领口上别了一个微型摄像头,不知道录下了多少,你们看着处置吧。” 林雪呈闻言眼睛一亮,高兴的连连感谢,沉默良久的厉朗星无视她的欢天喜地,叼着根棒棒糖棍子从柜子旁探出身:“你的意思是,你手腕上的手串让马克冷静下来的?” “是尼克。”越照言纠正,他摘下手腕上的木制串珠递给林雪呈,手串上的佛头已经消失不见,绳口处还留着被扯断的痕迹。 厉朗星接过手串,想着丢给法医组做个化验,缩在他身后围观了全程的穆羽凉也歪头看了一眼,小声的脱口而出,“岸楸木啊。” 话音刚落,厉朗星一个锐利的眼刀就跟了过来:“认识?” 穆羽凉暼了一眼,见这人脸上没有玩笑的意思,眼神躲闪的咳了声,含糊其辞:“拍卖会上见过。” “哦……是吗” 第14章 第 14 章 车开出医院大门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驾驶座车门被小心拉开,后座的厉朗星立刻警惕的睁开布满血丝的双眼,见叶承昼轻手轻脚生怕吵醒了副驾上快蜷成一团的穆羽凉,心里顿时生出一种不值钱的感觉,牙酸的撇撇嘴。 “喲,主演待遇这么好啊?”厉朗星小声打趣:“负责人还管早餐呢。” 带着温热的甜甜圈被塞进穆羽凉怀里也没能把人立刻唤醒,看来是真困狠了。 厉朗星抹了把脸,和叶承昼交代:“把车先开回你家吧,然后我自己回总署一趟,你俩好好休息。” “为什么要带我们来这里?”没有直接答应,叶承昼神色清明的反问道。 “什么为什么?那越照言你们不是认识嘛。”厉朗星无意识的摸着手臂,开始装傻。 但显然叶承昼不接受这种糊弄,小声但无比清晰的继续质问:“你们觉得这事和她有关?她不是自杀的,对吗?” 叶承昼眉头轻蹙,目光灼灼,黑沉的双眼中是对真相的渴望和一丝微不可查的祈求,这副不罢休的架势,厉朗星心道看来这次是真的忽悠不过去了。 “我只是觉得有些事,你应该有知情权。” 厉朗星不能完全赞同叶信渊的做法,私心觉得关于叶夫人的事情叶承昼该有知情权,毕竟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只会哭着打嗝的奶团子了,但同样他也明白叶信渊的顾虑,毕竟这背后的真相牵扯太广。 他一时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对是错,深深叹了口气:“知情权归知情权,但你别想着参与这事,好好做你的舞台剧去,你就听学长一次,他不会害你的。” 这回答等于是变相承认了他的疑问,叶承昼喉间滚动,深吸了口气,按下心中涌起的五味杂陈,仰头靠在椅背上,脑海中思绪纷飞久久不能平静。 安静了没几小时的电话铃声又在此时催命般的响起,厉朗星太阳穴突突的,认命接起电话。 叶承昼沉默的消化着这个消息,紧握的拳头还在微微颤抖,另一道温热的手掌却在此时轻轻覆盖上了他冰冷的手背,任性的挤开拳头钻进手心,紧紧握住。他嚯地睁开眼,穆羽凉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没看他也没说话,只是认真的吃着甜甜圈,一只手还紧紧相握,好像在无声的安慰。叶承昼反手用力握住那只手,心间仿佛涤荡过一股暖流。 穆羽凉其实迷迷糊糊的并没听清他们的对话,只不过一睁开眼就敏锐的察觉到眼前这人情绪的异常,指尖触到喧软的甜甜圈,心道算了,就暂时先不和他生气了吧。 命苦的厉朗星那边也是收到了郝磊等人肯定的答复,他们在越照言公寓的电脑里找到了微型摄像机记录下来的线索,经过技术分析,在录像最后几秒借助生态缸玻璃上的倒影确认了江卢迁在和罗威纳犬缠斗的过程中,被撞落的青铜装饰扎穿了后颈,凶器疑似被恶犬叼走。 据周边路段监控推测,该犬大概率还在案发地附近游荡,越照言的描述和法医的报告都表明,目前它的危险性极高,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到那只罗威纳犬。 毫不意外,叶承昼主动提出了协助,他捏了捏穆羽凉的手:“先送你回家休息?” “嗯。” 手里的甜甜圈没了大半,他可不想多管闲事。 * “发现可疑目标别冲动,马上告诉我,有专门的武警和动物专家来处理……” 耳机里同样的话翻来覆去交代了无数遍,穆羽凉听得耳朵都快起茧了,连声“嗯嗯嗯”应着挂断了电话,调查人员零星的分布在四周,他观察了一圈没在附近找到叶承昼的身影。 北桥别墅区是最近几年建起来的新住宅区,主打的就是远离城市喧嚣,环境幽静宜居,背后靠着一片不小的树林还没开发,光区域划分就分了七个,还从其他区借调了不少人手。 穆羽凉边低头整理着过长的袖口边往树林深处走,一觉醒来暮色倾斜,家里却还是空荡荡的,想着闲来无事,随手捞起件叶承昼的外套就出门找人去了。 看这搜索范围,够呛今天能找到。 穆羽凉心想,既然都来了,那就随便浅找一下吧,最主要的还是让叶承昼跟自己回家,他一个编外人员,这么积极也不知道图什么。 甫一抬头,就看到不远处一抹白色身影,明亮的颜色在绿黑相间的背景里尤为显眼,走近了才发现竟然是越照言,身边还跟着一位调查组警探。 越照言也注意到了穆羽凉,不咸不淡地向他点了点头,垂在身前的双手贴着长外套,手腕上银色的金属光泽一闪而过。 穆羽凉有些疑惑的停下脚步,根据他目前知道的信息,江卢迁的死因大概率是因爱生恨杀,人未遂被狗咬死或者是被其他人弄死,看他们现在的调查方向,前者的可能性更大,但不管是哪个死因,越照言怎么看都是受害者吧?怎么反而被拷上了? 难道是发现了什么新线索?那又为什么要带“嫌疑人”出外勤?看越照言一脸淡定也不像。 跟在越照言身旁的警探显然不像穆羽凉这么谨慎求知,他粗着嗓子不耐烦地催促,直接上手推得越照言一个踉跄。 “快走!” “唰——” 定制深棕色外套带着风,不怎么温柔的被丢进越照言怀里,恰好挡住了手腕上的银光,穆羽凉不悦地蹙眉撇了一眼凶神恶煞的警探,别过头漫不经心的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我对尼克最熟悉,调查组让我帮忙协助。”越照言内心其实很感谢这件从天而降的外套,毕竟他挺要面子的,和眼前这人一样。 “帮忙?”把协助人员直接拷上的帮忙吗? 越照言也无奈的冷笑一声,语带讥讽:“张副组说没找到凶器之前,我就是最大的嫌疑人,没办法,胳膊拧不过大腿。” 监视的警探听到自己上级被内涵,立刻举起警棍对穆羽凉叫嚣:“你是什么人?调查组封锁搜查你是怎么混进来的?还不赶紧滚!” “乱吠什么?”平和的嗓音瞬间凝上寒霜,凌厉的眼神刀锋一样斜睨过去,下巴微抬,眼神居高临下地盯着他:“调查组让你来找狗的,不是来学狗叫的。再乱叫,让厉朗星扣你工资!” 狗仗人势的叫嚣因为某个名字瞬间噤声,警探一时半会儿摸不准穆羽凉的身份,只能灰溜溜的点头哈腰称是。 原来狐假虎威这么好用啊,穆羽凉自我唾弃的撇撇嘴。 “尼克小时候很喜欢去湖边散步,它很喜欢那边的秋千。” 越照言没有多说什么,提出了可供参考的方向,两人决定去前面的人工湖边碰碰运气。 ……………… 说是一起,其实在过去的路上穆羽凉和越照言还是隔着八丈远各走各的。 穆羽凉对这位经常被圈内人放在一起和自己对比的前辈有所耳闻,但两人还从未合作过,这次更是因为尴尬的角色定位没见过几次面,刚才算是他第一次正式和越照言说话。 越是靠近人工湖,穿林而过的风显得越发寒冷,穆羽凉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叶承昼的电话在这时候打了进来:“调查组找到凶器了,你在哪一区?我来接你。” “我也不知道是哪个区诶。”见那个讨人嫌的警探已经带着越照言走出很远,穆羽凉也懒得追上去问:“就是这边有个湖……喂?” 只听“咔哒”一声耳机里随即传出急促的忙音。 “喂?叶承昼?”穆羽凉奇怪的点开手机,右上角的信号微弱的跳动了几下。 林间的风吹得更急,让人有些睁不开眼,估计再晚点风会更大吧,穆羽凉搓搓手臂,突然觉得身后的气流有些微妙的不对劲! 狂乱的风吹得树叶哗哗作响,空气中似乎夹杂着腐烂甜杏混合着兽类涎水的气味。 穆羽凉一僵,呼吸猛地一沉,他没敢回头,强装镇定继续按照之前的步调慢悠悠向前,目光机警地迅速扫视四周,不动声色的顺手拾起路边手臂粗的木棍。 “小心!” 叶承昼心急如焚的喊声和身后加速的气流同时从身后扑过来,兽类危险的气息近在咫尺,穆羽凉脚下发力毫不犹豫拼尽全力向斜前方粗壮的大树跑去,他深知自己必定跑不过发狂的疯狗,遂一脚蹬上树干借力转身,眼冒绿光的可怖面孔几乎贴着他的鼻尖,冲击视觉神经。 穆羽凉屏住呼吸,握紧木棍狠狠朝疯狗的眼睛砸去,疯狗被砸懵片刻,噗通摔在地上,发出吃痛的呜咽,穆羽凉顺势抓住树干,利落的坐到了大树结实的枝丫上。 “别动!小凉,你就先待在那儿别下来。”随后赶到的叶承昼惊魂未定地喊着,身后跟着一队专业武警。 “笨蛋,你离那只疯狗远点。”穆羽凉扬声回应叶承昼,反正他长这么大也没学会下树的技巧,想动也动不了。 武警人员训练有素的散开、逼近,将大狗团团围住。 叶承昼依言后退,却不料从冲击中醒来的疯狗仿佛安装了定位,猛地朝他冲去! “叶承昼!”穆羽凉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指甲不受控制的扣紧树干。 叶承昼一惊,迅速镇定下来,脚步冷静后撤,急忙侧身躲开,用来防身的警用电击棍一绕直接锁住疯狗的脖子,疯狗尖厉的爪子胡乱抓着他手臂上的护具,他迅速矮下身形将大狗压住,手臂和肩颈一起发力,额角青筋爆起。 疯狗挣扎了片刻,最终翻着白眼半晕着卸了力,武警人员立刻上前给它捆上约束带,并吩咐其他人去叫动物学专家。 居高临下目睹了全程的穆羽凉悬着的心这才放下,看树下一片混乱,也不急着下去添乱。 眼见天色渐晚,湖边不停歇的风似乎又凌厉了不少,越照言急忙跑来,虽然心系罗威纳犬但也不敢轻易靠近,现场乱糟糟的,没人发现大狗宽大的利掌微微一抽。 叶承昼解开护具查看手臂的情况,所幸安然无恙,抬眼去找穆羽凉,就看到他乖乖坐在树上晃着脚等人去接,因为距离的原因显得小小一只,紧绷的神经瞬间被抚平,心软地一塌糊涂。 动物学专家和厉朗星前脚刚到达现场,还没来得及检查昏迷的罗威纳犬,那道黑色的身影就再次如炮弹般弹起,目露凶光的举起爪子,照着越照言的脖子挥去!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越照言僵在原地,下意识举起手想要去挡。 “别过去!” 撕心裂肺的喊声穿林而来也没能阻止叶承昼不做他想的一个飞扑! 叶承昼一把将愣住的越照言推开,手臂精准的挡住疯狗冲着脑后而来的凌冽爪锋,时间仿佛被凝滞慢放,利爪撕裂皮肉的声音清晰可闻,鲜血的味道顿时逸散开来。 “艹”厉朗星寻着穆羽凉的喊声望去,惊险的一幕让他血都凉了半截,出手如电拉着疯狗的尾巴向后用力一摔,武警人员再次围上,这次把发狂大狗的四肢也绑了起来。 人群乱成一团,被狗抓伤尤其是被这种潜在危险未知的疯狗抓伤可大可小,厉朗星当机立断把人送去医院。 穆羽凉慌乱的从大树上滑下来,脚心撞到地面钻心的疼,手掌被粗粝的树皮蹭破,来不及在意这些,一瘸一拐的想要跑到叶承昼身边。 可无论如何,就是无法靠近他…… 第15章 第 15 章 冰冷的白炽灯照着空荡荡的走廊,穆羽凉失魂落魄的坐在长椅上脸色惨白,细密的秋雨透过身后未拉紧的窗钻入脖颈,他不禁打了个寒颤,只觉得冷得刺骨,比当年拍着孤儿院的铁门等着院长再把他捡回去时,落在身上的倾盆大雨还要冷上几分。 穆羽凉赶到医院时那群簇拥着叶承昼的人早就没了影,他跟丢了,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叶承昼伤得重不重?也忘了自己应该去导诊台咨询。他双腿发软跌坐在椅子上,大脑一片空白,心脏一抽一抽的疼,像只淋湿了羽翼,瑟瑟发抖无家可归的鸟儿。 他将头埋进怀里抱着的外套,希望上面残留的草木香可以给自己一点安慰,诡异的甜杏味再次钻进鼻腔,这次还多了些明显的腐烂味和金属气息。 Trippy Forests 书本上加粗的铅字在脑海中炸开,相似的气味特点描述,其余密密麻麻的记录内容早已变得模糊,只记得大多都是加粗标红的禁止。 为什么这种东西会出现在叶承昼的外套上? 至今为止察觉到的不和谐的怪异一点点串联成线,穆羽凉猛地抬起头,不知所措得逡巡四周,心脏剧烈跳动起来,抓着外套的手止不住的颤抖……有人在针对叶承昼!? 必须把这个线索告诉谁——告诉可以信任的人。 迟钝的思绪指挥着他点开通讯录,手指在寥寥可数的联系人上僵硬蜷缩……鼻子蓦地一酸,眉头蹙紧着咬住嘴唇,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突然如海啸般将他淹没。 “哟,主演,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呢?”厉朗星活动着僵硬的肩膀打算出去抽根烟,见穆羽凉盯着手机发呆,紧张的情绪放松下来就想着调侃两句。 穆羽凉眼尾发红,似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看过来,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厉朗星瞬间就不敢得瑟了,平时逗逗无伤大雅,但真给惹急了,怕是叶承昼要卸了他。 “不是,你别……”厉朗星讨饶的举起手,看了眼大门紧闭的注射室,快步走到穆羽凉身前:“你别担心,那小子皮糙肉厚的没什么大事,得亏现在天气凉了穿得厚,手臂上的伤口也就缝了两针,打个针再观察一下,没什么大问题。” 穆羽凉红着眼,盯着厉朗星说个不停的嘴,慢半拍地确认接收着信息,直到听到没什么大问题,身下冷硬的椅子才瞬间有了实感,拽着外套的手也慢慢放松下来。 “谢谢。”穆羽凉眨了眨眼声音很小,整理好方才混乱的情绪,问清注射室的位置,忍着脚踝的不适慢吞吞的往那边挪。 ………… 注射室的门被推开,靠在墙边的越照言闻声直起身站定,向叶承昼郑重的鞠躬致谢:“叶先生,多谢搭救。” 叶承昼摆摆手,还是一贯温和的笑笑,似乎刚才的惊险都不曾发生似的,眼神划过越照言空荡荡的手腕,凶器找到了,看来有些真相也很快就要尘埃落定了。 注意到他的目光,越照言坦然的挽起袖口,看了眼四周不见穆羽凉的身影,心下有些奇怪,斟酌良久开口道:“虽然这话由我来说不太合适,但刚才你不该就那样扑过来,太危险了,叶先生……你好像总是这样。” 理了理右手小臂凌乱的绷带,叶承昼故作轻松的笑笑,眼底掠过一丝阴霾,“就在我眼前,不管是谁我应该都会出手的吧,习惯了。” 相比以前已经好太多了。 这话听得有些奇怪,但越照言并不了解太多叶承昼的过往,也不好多置喙,只是想到那位高傲昳丽的同期竟会露出那种惊惶不安的脆弱神态,他不由有些不忍,不禁多说了两句:“或许……你该多想想在乎你的人?” 叶穆两人在树林里的互动和磁场太过特别,越照言几乎是第一时间就认定了他们之间关系的不一般。 叶承昼一愣,脑子里走马灯般闪过无数人影,最后定格在穆羽凉无邪天真的笑容上,倏忽,一片空白,他轻笑着无奈摇头,不知是在回答没有,还是在说没用的。 “pu——” 沾了灰的黑外套迎面砸进怀里。 “你就非得这样吗?” 粗鲁的言行让叶承昼眼底闪过一丝不悦,拧起的眉头在看清是穆羽凉之后顿时如雪后初晴,“小凉……”带笑的语气还没持续多久瞬间变了调:“你的手!” 穆羽凉动作凶狠,声音沙哑哽咽,双手无力的垂在身侧,磨破的手掌连同手腕内侧的伤口已经结痂,暗红丑陋的颜色趴在白皙的皮肤上有些吓人。 来不及细究那句质问,叶承昼拉着穆羽凉的手就要找医生,却被穆羽凉气势汹汹地顺势一把揪住衣领:“那么乐于助人你倒是别连累无辜啊!外套上被人撒了药都不知道,人家的目标就是你好不好,你还在这儿逞什么英雄啊!” 巨大的信息量让叶承昼惊讶的僵在原地,回过神来第一反应竟是道歉:“抱歉,我不知道……” “天天为了别人的破事,不是这儿受伤就是那儿流血,你到底有没有考虑过我的心情啊!”扯着衣领的双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含着水汽泛红的双眼恶狠狠盯着叶承昼,声音也因为控制不住颤抖的呼吸断断续续。 “哦,不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穆羽凉忽然自嘲地笑起来:“我算什么东西啊,你本来就很讨厌我吧?一直以来都是我在自作多情的缠着你罢了。” “不是,小凉。”叶承昼还是第一次见到情绪如此崩溃的穆羽凉,顾不得其他,抬手想抓住他的手安抚却又不敢用力。 压在哀怨眼眸里的水汽最终还是没能承受住主人的情绪,断了线般重重砸在叶承昼心上,让他顿时慌了神。 “别哭……” 穆羽凉狠狠拍开叶承昼的手,带着哭腔自暴自弃喊道:“无所谓啊!不喜欢我的人多了去了,又不缺你一个,你算什么东西!” 叶承昼慌了,一不做二不休将人揽进怀里,却被一拳打在脸上,猝不及防的向后踉跄了两步。 “小凉……”等再次站稳,穆羽凉早没了身影。 ………… 喻泽星不知从哪儿打听到叶承昼出了事,火急火燎的追到医院,厉朗星正拖着这个烦人的尾巴往里走,迎面就撞上带着泪痕脸色难看的穆羽凉,正要抬手打招呼,就被那人直接无视,沉默地与两人擦肩而过,坐上了门口等候多时的豪车。 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另一边就传来急促凌乱的脚步声,见叶承昼也打算无视他们俩,厉朗星立刻一个眼疾手快成功让人刹车,“诶诶诶,干嘛去?人早走了。” 望着豪车离开的方向,叶承昼难得将烦躁表现在脸上,胡乱捋了一把本就凌乱的头发,颓然瘫坐在一边。 两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喻泽星眼尖的发现叶承昼脸上的伤,惊讶的捂住嘴:“你俩不会打架了吧?!”越想越像那么回事儿,他恨铁不成钢的数落道:“哎呦哥,不是我说你,人家穆哥明明挺好的,你这性情温和的老派绅士怎么就单单和他不对付呢?那么漂亮一人,要是打坏了你不心疼啊。” “啪!” 厉朗星一巴掌拍在喻泽星后脑勺上,拍的人一个趔趄,同时不忘露出一副看傻子的眼神:“你在说什么梦话呢,你哥和人家不是一对吗?” “啊?” ………… 安排走三观尽碎的喻泽星,厉朗星往叶承昼怀里塞了一瓶罐装啤酒,顺势在他身旁坐下。 利落的拉开瓶口喝了一口,满足的发出叹慰,一转头发现叶承昼手肘抵着膝盖,手里捏着散发着冷气的啤酒没动,“诶哟,忘了,伤患不能饮酒。” “哒——” 话音刚落纹丝不动的啤酒就被单手拉开,厉朗星只能悻悻收回想要占为己有的手,撇了撇嘴:“所以……你觉得穆羽凉不是在乎你的人?” “为什么这么问?”叶承昼疑惑的反问,这和穆羽凉突然情绪失控有什么直接关联吗?虽然不解,但他还是老实回答道:“我不确定,也……不在意。” “什么意思?” 穆羽凉虽然扬言在追求他,但时不时流露出的游戏态度让叶承昼无法判断,有几次他明明看到了那人眼中不寻常的情愫,可一旦他想要确认又会被打太极一样推回来。 但这些却影响不了叶承昼的态度:“他在不在乎我,对我而言都没有差别,因为他只能是我的。”从他缠着我把他吃干抹净那晚开始。 藏在眼底那丝冷静之下的偏执在路灯冷白的光线下有些瘆人。 厉朗星对那副温和皮囊下偶尔冒出的阴暗情绪习以为常,他换了个方式继续开导:“行,那我不说他,就说你自己。你不会是在等他给你一个名分吧。” 叶承昼眉峰轻挑,淡定的喝了口啤酒,没有被拆穿的窘迫,他确实是在等穆羽凉给一个明确的答案,因为这样,他就能名正言顺的将那人绑在身边了。 厉朗星了然的点点头,忍不住泼冷水:“先把你那阴暗的变态诉求放一边,现在的情况是,你再不明确和他表达自己的感情,人可就真要跑了。”他一把揽过叶承昼的肩,看热闹不嫌事大:“我说,你那傻弟弟半小时之前,可都是真觉得你们水火不容的,你们俩在外到底是怎么相处的啊?” “我说了,可是他不信。” “他说不信你就信啦?”厉朗星恨铁不成钢的用拳头怼着叶承昼的脑袋,“你那破毛病都把人气哭了,你还管他说不信呢?他要是真不信,你就反复告诉他,直到他相信为止呗,这事你又不是干不出来。” 叶承昼沉默的将罐里的液体一饮而尽。 可……一旦撕开温和谦逊的皮囊,看到那个真实的他,穆羽凉会不会害怕呢? 他不想吓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