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夫兼挑两房吃绝户,她转身高嫁摄政王》 第一章 用亡兄军功给小三换诰命? “就因为我要拿苏泽远的军功给佳薇换诰命,你就要与我和离?” 熟悉的声音炸响在耳侧,惊得苏惜惜猛然睁开眼。 入目,不是被横尸遍野的国公府。 而是身穿半旧战袍,墨发高束,眉目俊朗冷冽的柳闻枝。 她眼中瞬间迸发强烈的恨意。 十指紧紧掐入椅子扶手,指甲崩裂。 她却好似感觉不到疼。 只是死死盯着柳闻枝。 他口中的佳薇,是柳家长子柳萧明明媒正娶的夫人。 柳萧明战死,留下许佳薇母子这对孤儿寡母。 而苏泽远,是她的大哥。 是领兵出征,同样战死的国公府世子! 柳闻枝并未察觉到她的异常,继续道: “此次战役虽胜,但苏泽远决策失误,害得我哥与十数名将士惨死,他也配享用军功?” “不如将这些军功拿给佳薇换诰命,也算给我哥一个交代。” 看着房间内熟悉的布置,苏惜惜缓缓瞪大了眼睛。 她心头一热,生出一个荒谬却大胆的念头—— 她重生了! 重生到家人惨死的半年前! 此时,柳闻枝刚从战场得胜归来,被封为一品将军,位高权重。 而她大哥苏泽远却战死沙场,尸骨无存。 这场战役虽胜,但却有数十名将士死亡。 所有人都说是因为哥哥苏泽远决策失误,害死了这些将士。 柳闻枝让她把哥哥的军功给许佳薇换诰命。 说这是哥哥欠许佳薇母子的。 她那时候恋爱脑上头,被柳闻枝哄得团团转,傻乎乎的把战功让了出去。 此后,苏家彻底沦为了柳闻枝和许佳薇的垫脚石。 满门荣耀的苏国公府惨遭灭门—— 她嫂嫂以命换命生下的孩子。 只因许佳薇的儿子病重,需要半岁内男婴一滴心头血入药。 就被柳闻枝抢去,活生生被挖去心脏,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父亲被诬陷通敌叛国,大卸八块。 娘亲名声被乞丐毁了,被老鼠咬死在破庙。 苏国公府上下一百多口人,全部被屠杀干净。 而凶手,正是她当年执意下嫁的柳闻枝! 还有她苏惜惜! 对柳闻枝偏听偏信的她,就是害死亲人的凶手! 苏惜惜身子颤抖,忍不住厉声道:“柳萧明战死沙场还不足十日,尸骨未寒,许佳薇就来勾引小叔子,她就这么离不开男人?” 柳闻枝没料到平日对他百依百顺的苏惜惜,今日会如泼妇般。 他眉眼间带着不耐:“佳薇作为医女随军出征,是女子表率。” “你再这样侮辱她,休怪我不念夫妻之情。” 不念夫妻之情? 苏惜惜很想问一句—— 你把我当成过你的夫人吗? 但苏国公府大部分产业已经落入柳闻枝手里,且如今他位高权重。 想要复仇,需从长计议。 当务之急,是先拿回她的嫁妆和苏家产业,再与柳闻枝和离。 这一世,她必然不会再让家人惨遭柳闻枝毒手! 苏惜惜垂眸,压住心头万般恨意,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夫君,你与柳萧明早已分了家,要如何照顾许佳薇?” 柳闻枝理所当然:“自然是接到将军府。” “你不必管了,母亲说佳薇搬进来后,会将中馈交由她管理。” 苏惜惜指尖深深掐入掌心,喉间蔓延淡淡腥甜。 她嫁给柳闻枝三年,柳闻枝未曾碰她一下。 她知道柳闻枝有心上人。 她打听过。 一直不知道这个女子是谁。 若非重生,她一辈子都想不到这女子竟然柳家长媳。 是她叫了三年的‘嫂子’! 苏惜惜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压制住刻入骨髓的恨意,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字:“好。” 她不顾爹娘劝阻,执意下嫁一穷二白的柳府。 多次以性命威胁父兄,在军中帮扶柳闻枝,逼着父兄把军功都给了他。 让他从名不见经传的小兵,成为人人尊敬的将军。 柳家踩着她亲人的血肉上位,却害得苏国公府满门惨死。 这个仇,她一定要报! 柳闻枝施舍般扬了扬下颌:“只要能给佳薇换来诰命,我便与你同房,给你个孩子伴身。” 苏惜惜气得眼眶微红,浑身颤抖。 她嫁给柳闻枝三年,柳闻枝宁愿自渎,也不肯碰她。 从前他说他不舍得弄伤她。 她信了。 如今为了许佳薇,倒是连守了三年的贞洁也不要了。 苏惜惜只觉得自己活成了一个笑话。 她压住心底的怒火,皮笑肉不笑,“柳将军放心,我定然给你个惊喜!” 她确实得进宫一趟。 见一个人。 柳闻枝听着她陌生的称呼,眉头微微皱了皱。 最终,并未说什么转身离开。 半个时辰后。 许佳薇看着苏惜惜踏出将军府的门,眼底泛着阴毒的色泽,面上却满是柔弱: “阿枝,苏泽远命丧战场,听说他爹娘哭死过去好几次。” “若是他们知道,我的诰命是用苏泽远军功换的,会不会怨我?” 柳闻枝看着她湿润的水眸,上前将她拥入怀中,柔声安抚,“苏泽远决策失误,害得我大哥惨死,这是他欠你们母子的。” 他眼底色泽冰冷:“若是苏惜惜不听话,我就将她休弃,她不敢不从。” 苏惜惜对他言听计从。 她…… 离不开他! 许佳薇眼神闪了闪。 被休弃的女子,嫁妆是不能带走的。 连同这几年苏家的产业,都是下蛋的金鸡。 这些财富,决不能让苏惜惜带走! “阿枝幸亏有你,否则我们孤儿寡母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 “你入府后,将军府由你执掌中馈,你就是将军府的女主人。”柳闻枝拉着她的手,深情承诺: “大哥为救我而死,我答应过他,会照顾你们母子,不让任何人欺负你们。” 微风将他的深情告白传到苏惜惜耳中。 她上马车的动作微顿。 余光瞟见二人相拥的动作,瞳仁中的恨意被她藏起,只剩平静淡漠。 她能让柳闻枝成为万人之上的将军。 也能让他跌落尘埃,被人唾弃。 春蕊随她上了马车,忍不住道:“小姐,你当真要拿世子的军功给大夫人换诰命?” 第二章 你连家人也不要了吗? 苏惜惜闭眼靠在马车内,眉眼间流露哀伤。 她并未回答,只是哑声反问,“春蕊,你觉得哥哥会是为了军功,罔顾将士性命之人吗?” 哥哥文武精通,熟知行军作战。 三年来,在战场上出生入死。 军功却都被她逼着给了柳闻枝。 因此,世人都说国公府世子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此战虽胜,但他直到死,都被骂贪功急进,罔顾人命。 春蕊眼眶微红:“小姐,世子爷绝不是那种人!” 苏惜惜闭眼,眼尾划过一滴泪。 连丫鬟都笃定哥哥不是那种人。 可前世她信了柳闻枝。 硬是将哥哥的军功给许佳薇换了诰命。 还说……这是哥哥欠他们母子的。 爹被气得吐血。 柳闻枝说爹能上战场,身子骨硬朗得很,是装的。 她也信了。 决然离开,还指责爹娘势利眼,看不起寒门士兵。 如今重生,她才知道自己前世有多愚蠢。 兔死狗烹。 鸟尽弓藏。 是她害死了至亲之人! 国公府被灭门,是她识人不清! “春蕊,我的嫁妆还剩多少?”苏惜惜睁开眼,眼底一片冷锐。 婆母说她从小锦衣玉食,不懂寒门的艰难,不会掌家。 她入府后,便主动将嫁妆上交。 这三年,将军府靠着她的嫁妆和苏家产业,生活极为奢侈。 春蕊轻叹一口气:“怕是不足一半了。” 不足一半! 她出嫁时,嫁妆百抬。 短短三年时间,就被柳家挥霍得不足一半。 苏惜惜手指猛地一蜷。 她声音极冷:“柳家拿了的,我会让他们吐出来。” 这一世,她要把苏家的东西,都夺回来! 春蕊愣了下,总觉得自家小姐今日极为反常。 往常她对姑爷言听计从。 今日却好似变了个人似的。 马车抵达皇宫。 苏惜惜拿出一枚淡紫龙纹佩:“国公府苏惜惜求见摄政王。” 她并未自称柳氏。 这个姓,太肮脏。 禁卫军看到玉佩,立刻引她入宫。 在她入宫后,一旁普通的马车内下来一名头发花白的老者。 他看着苏惜惜消失在宫道上的背影,浑浊的眼布满红血丝,神情极为哀凄。 好一会儿,他踉跄转身,扶着下人的手回了马车。 马车内,国公夫人红着眼哽咽道:“老爷,太医说菀烟急痛攻心,动了胎气,若是没有红血参,怕是大人和孩子都会有危险……” 姜菀烟,国公府世子妃,怀孕五月。 苏国公闭上眼,两行泪流下,“是我们一家对不起菀烟,我一定会想其他办法保她平安。” “罢了,这一次把军功拿给柳家长媳换诰命,就当我们最后一次帮惜惜。” “我会写一封断亲书给惜惜,以后国公府与她……” 他顿了顿,咽下喉间腥甜,吐出四个字:“再、无、瓜、葛。” 惜惜,国公府已经给了你能给的一切。 以后我们再没有能力护着你了。 希望你,好自为之。 …… 苏惜惜入宫后,直奔西南角的宫殿。 前世她用哥哥的军功给许佳薇换了一品夫人的诰命。 翌日,收到了一封国公府的断亲书。 送信的小厮说世子妃有流产征兆,需要血红参保胎。 血红参极为珍贵,仅此一株。 爹和哥哥的军功,勉强够换。 可哥哥军功被她让给了许佳薇,嫂嫂勉强保住孩子,却也难产而亡。 苏惜惜眼底酸胀,喘着气站定在紫金色的殿门前。 烈日当空,她定定站着,像一尊木头。 动也不动。 足足等了一个时辰,也没人开门让她进去。 甚至周围,都没有一个宫人的身影。 苏惜惜身子轻晃了晃。 春蕊心疼地扶住她:“小姐,摄政王身份尊贵,怕是不会见您。” “不如您去找陛下吧,姑爷所求之事,陛下应是能做主的。” 耀月王朝,新帝年幼。 朝政由摄政王把持。 传闻摄政王凶戾残暴,喜怒无常。 “我见摄政王,不是为了他。”苏惜惜心头只有一个坚定的念头—— 她要和离,拿着嫁妆和产业回家。 只是不知道爹娘还愿不愿意让她回家。 没关系,这一世无论爹娘和嫂子原不原谅她,她都要护他们一世安康。 “小姐,摄政王政务繁忙,您都等了这么久,或许他不在宫中,您别跟自己怄气,先回家吧。” “小公子的药,该去买了,若是耽搁了,姑爷怕是会生气。” 苏惜惜闻言,眼神倏冷。 许佳薇的儿子早产,身子骨弱,今年四岁。 若非她入府后,一直请神医用名贵药材调理着,早已夭折在三年前。 许佳薇能懂医术,也是神医在她的授意下教的。 “不用管。”苏惜惜冷然吐出三个字,继续站着。 清冷寂静的宫殿书房内。 案桌后,一名身穿紫色蟒袍的男子,墨发用发带半束,慵懒地散落在身后。 他低垂眼帘,手中朱笔迅速批阅过一份份奏折。 一旁,年仅十岁的小皇帝,嘴中塞着糕点,问道:“小皇叔,你当真不见她吗?” 萧祁晏眼也不抬,嗓音清冷无温,“你很闲?”那滚过来看奏折。 小皇帝惊恐地盯着自家皇叔手中奏折,连忙摇头:“不闲不闲。” 又吃完一块糕点后,他忍不住道:“皇叔,皇祖父给你的玉佩,你都给了她,你明明喜欢她,为什么当年不抢亲?” 萧祁晏手中朱笔一顿。 在奏折上落下一个红点。 墨汁流淌,像画了一个叉。 他盯着柳闻枝给许佳薇请封诰命的折子,眼底色泽极冷,“剩下的折子,自己批。” “别啊!皇叔!” 留下一句话,萧祁晏不顾小皇帝的哀嚎,起身离开。 大内总管高公公极有眼力见儿,立刻示意手下小太监开殿门。 苏惜惜随小太监来到前殿跪下,低垂眼眸,“臣女苏惜惜参见摄政王。” 萧祁晏端起茶水轻抿一口,低沉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你哥哥刚战死沙场,你问都不问一声他尸骨在哪。” 他顿了顿,语气中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失望: “苏惜惜,你当真是出嫁从夫,狠心到连家人都不要了吗?” 第三章 交易 苏惜惜身子一晃,喉间涌起腥甜。 她咽下涌上来的血,声音极哑,求非所问,“王爷,臣女想向您求一株药。” 萧祁晏:“本王不会同意,你死了……” 他倏然放下茶盏,诧异地看着苏惜惜,“求什么?”不是要用亲哥哥的军功给许佳薇换诰命吗? 苏惜惜恭恭敬敬磕了一个头:“嫂嫂病重,唯有血红参能治。” “臣女请求王爷,将此药赐予臣女。” 萧祁晏缓缓坐直身子,目光沉沉盯着她。 好一会儿,他才沉声问道:“用你兄长的军功换?” 苏惜惜摇摇头:“不。” 兄长的军功,要留着给嫂嫂和未来侄子护身。 “用我换” 她抬眼,看着首位矜贵俊朗的男人,“作为交换,臣女愿为王爷解蛊驱毒。” 她的声音很轻,却好似巨石,狠狠砸落在萧祁晏心头。 他瞳孔微缩,扶着椅子的手指猛地攥紧。 她……想起来了? 抿了抿唇角,萧祁晏喉结滚了滚,薄唇溢出淡淡话音,隐约藏着一丝委屈,“本王听不懂苏小姐在说什么。” 他与她从小一同在宫中长大。 十年前敌国刺客潜入苏国公府,意图杀害守护耀月疆土的苏国公。 是他拦在苏国公身前救了人,因此中了蛊毒。 她受了惊吓,昏迷三天。 幼时承诺会一直陪着他的人,醒来后莫名避着他。 苏惜惜:“臣女知道王爷中了蛊毒,活不过二十五岁。” 萧祁晏手指用力,几乎掐入椅中,“诅咒皇亲国戚,那可是诛九……” “唔……” 他话音未完,唇瓣溢出闷哼,整个人瞬间无力地侧倚在扶手上。 苏惜惜捏着他的腕脉,指尖带了一丝内力按在他心口。 感受着指尖下快而虚浮的脉搏,她柳眉微微蹙起,“王爷全身上下,就属嘴最硬。” 萧祁晏眼尾泛红,带着怒意瞪着她,咬牙切齿挤出三个字,“苏惜惜!” “臣女在呢。”苏惜惜漫不经心应了声,凑近萧祁晏,“王爷,血红参换解蛊,你不亏。” 被她清澈的眸子看着,呼吸间萦绕着少女淡淡的体香,萧祁晏心跳骤然乱了几分。 他耳尖泛起一抹红,偏过头,恼羞低斥,“放开本王!” 苏惜惜依言松开手,眉心微拧,“王爷体内蛊毒已经侵入心脉,一年内不解蛊,必死。” 萧祁晏抬手按住怦怦直跳的心,目光飘忽,不敢看眼前的少女。 语调有些自暴自弃:“就因为本王命短,所以你疏离本王?” 最后一句话,因为他的声音很轻,苏惜惜没有听清,“嗯?” 萧祁晏闭了闭眼,压下心头的烦躁和悸动,重新看向苏惜惜,“本王可以给你血红参,但有个条件。” “王爷请说。” “和柳闻枝和离。” “没问题,臣女这就…”苏惜惜猛地瞪大眼,有些不可置信,“王爷您说什么?” 她想过请旨和离。 这是最轻易快捷能拿回嫁妆和国公府产业的办法。 但这样一来,就没办法收拾柳闻枝和许佳薇那对渣男贱女。 她得留在将军府一段时间。 拿到柳闻枝冒领哥哥军功的证据。 然后一点一点,将柳闻枝从天堂重新打回地狱。 萧祁晏眸光顿冷:“舍不得?” “不是。”苏惜惜不愿多解释。 冒领军功的事没有证据,突然将此事捅出。 国公府会担上欺君的罪名。 萧祁晏心头生起怒意,胸口闷痛。 他掩唇轻咳几声,最终不忍拒绝她的要求,“取血红参来。” 苏惜惜欣喜道:“臣女多谢王爷。” 萧祁晏深深看着她:“苏惜惜,苏国公年事已高,苏家已无顶梁柱,你……好自为之。” 苏惜惜心猛地一疼。 她指尖掐了掐掌心:“臣女会守护好家人。” 她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 萧祁晏眼神闪了闪,吩咐取药回来的高公公带她离开。 片刻后,小皇帝进来,有些恨铁不成钢,“皇叔,又争又抢的人才会有夫人。” 他将花费重金寻来的话本子塞到苏惜惜手中:“学学人家。” 萧祁晏低头,十个黑色大字映入眼帘—— 他脸色一沉:“又看这些无用的东西,今晚御书房的奏折全部审完,明日交给本王。” 话落,他捏着话本,起身离开。 小皇帝挎着脸,朝萧祁晏背影挥了挥拳头:“以后你独守空房,别怪朕没帮你!” 萧祁晏脚步不停:“以后奏折都自己批。” 小皇帝:“……”不讲武德! 他才十岁,熬夜会长不高。 …… 苏惜惜离开皇宫,直奔国公府。 看着眼前那熟悉的大门,以及悬挂的白灯笼,她眼底一片酸胀。 门口小厮看到她,愣了一下,随即上前行礼,“奴才见过将军夫人。” 苏惜惜盯着那刺目的白灯笼,声音沙哑,“我能进去给哥哥上炷香吗?” 小厮迟疑了一下:“您稍等片刻,奴才进去通报一声。” 苏惜惜捏紧装着血红参的白玉盒,心恍若被一只无形大手揪着,疼得她有些难以呼吸。 她回家还需要通报。 这一切,都是她亲手造成。 不多时,管家疾步走出,“将军夫人,您是诚心给世子上香的吗?” 夫人生病,世子妃有流产迹象。 世子的身后事,全是老爷一人撑着办完。 国公府再无以往的荣耀。 如今只剩一家老弱病残。 再经受不起一点儿折腾了。 前世听着别人唤自己将军夫人,苏惜惜只觉极为高兴。 但如今却觉得莫名刺耳。 她闭了闭眼,咽下眼底的酸痛苦涩,艰难地点点头。 管家看着她通红的眼眶,轻叹一声,带着她入府。 国公府,挂满了白绫。 灵堂中,大大的奠字,刺痛了苏惜惜的眼。 兄长尸身没有寻到,因此立的是衣冠冢。 她泪流满面跪了下去:“哥,惜惜来看你了……” “苏惜惜,你来做什么?” 恰逢她要上香之际,一道沙哑苍老的怒喝传来。 苏惜惜转身。 只见苏国公被人扶着,疾步而来。 他两鬓发白,身形佝偻,毫无昔日镇国将军的风采。 苏惜惜眼眶一酸,大滴大滴泪水滚落。 苏国公看着她落泪,心微微一疼。 随即闭上眼,声音中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本想将东西送去将军府,但既然你来了,便交给你吧。” 说完,他从怀中取出一张纸,打开朝向苏惜惜。 同一时间,苏惜惜去面上的泪,举起手中玉盒,“爹,我拿到了……”血红参。 最后三个字,随着她看清纸上的内容,蓦然消失。 第四章 以后国公府和你,再无瓜葛 苏惜惜脸色煞白如纸,纤薄的身子不受控制颤抖。 她双眼胀得生疼,却流不出一滴泪。 只是血红着眼,呆呆看着苏国公手中的纸张。 那是—— 断!亲!书! 前世明日才被小厮送到将军府的断亲书! 爹和娘已经在上面签了字,按了手印。 苏国公闭上眼,松手。 断亲书飘飘悠悠落在苏惜惜面前。 他好似瞬间苍老了十数岁,声音沙哑无力,“签字吧,以后国公府和你,再无瓜葛。” 苏惜惜捏着盒子的手猛然一紧。 她颤抖着唇瓣,摇头踉跄后退,“爹,女儿错了……” 错? 苏国公第一次从他那骄傲的女儿口中听到错字。 他唇瓣哆嗦了一下,眼底涌起酸胀。 他的女儿从小能文能武。 嫁给柳闻枝后,柳闻枝说不喜女子舞枪弄剑。 她便收敛了锋芒,再无以往惊艳京都的样子。 国公府那明媚张扬的小郡主,已经不在了。 思绪翻涌间,耳畔骤然传来沉闷的扑通声。 苏国公猛然睁开眼。 只见苏惜惜跪在他面前,双手高举过头顶,声音沙哑,“爹爹,女儿今天是来给嫂嫂送药的。” 她手中的盒子被打开。 里面是一株通体血红的人参。 苏国公瞳孔剧烈收缩:“这是……血红参?” 苏惜惜点头。 苏国公十指猛然掐入掌心,定定看着她。 好一会儿,才艰难问道:“你又要国公府为柳闻枝做什么?” 自从惜惜嫁给柳闻枝后,她每次回国公府,都是要国公府帮柳闻枝铺路。 带回一盒路边随手买的糖。 就要走国公府一间铺面。 这支珍贵的血红参,他一条老命都不够换的。 但是没有血红参,菀烟和她腹中胎儿都有危险。 苏惜惜听着苏国公悲伤空洞的语气,连连摇头,“女儿什么都不要……” 她急急膝行两步:“爹,先别说这些了,嫂嫂等不得,先把药给嫂嫂熬了,好吗?” 她仰着眼,清丽的眉眼透着祈求,不敢看面前的断亲书。 她知道自己这三年做的混账事,已经伤透了爹娘的心。 短时间内,无论她做什么,他们都会觉得是为了柳闻枝。 还好上天给了她一次重来的机会弥补。 苏国公垂眼看着血红参,久久不语。 好一会儿,他才示意下人将血红参送去药房。 他捡起断亲书,递到苏惜惜面前,“签了吧。” 苏惜惜身子一颤。 唇瓣被她咬得青白交加。 前世她毫不犹豫签了断亲书。 这一世,她无论如何都不会签。 但她不签,爹爹心不安。 他已经被她气得吐血,不能再忧思了。 想到这,看着苏国公苍老衰败的面容,苏惜惜缓缓伸手接过断亲书。 轻飘飘的纸张。 落入手中时她却觉得重如千斤。 苏国公看她接过断亲书,干枯的手几不可查抖了抖。 他站起身,背对苏惜惜,“走吧,将军夫人金贵之躯,国公府这座小庙实在容不下。” “老夫还是那句话,今日你送来血红参,国公府欠了你的情。” “就算你要老夫这条命,老夫也给你,只求你别为难府中妇孺。” 苏惜惜听着他语气中的疏离,心好似被一只大手拧着,疼得有些难以呼吸。 她紧紧攥着断亲书,朝苏国公磕了一个响头,“爹,以前是女儿不孝。” 以后,女儿会用性命守护国公府。 最后这句话,她没有说出口。 爹娘被她伤透了心,不会轻易相信她。 况且她还要弄清前世柳闻枝是如何污蔑爹爹叛国,以及拿到他冒领哥哥军功的证据。 所以,还需要和柳闻枝虚以委蛇一顿时间才能和离。 磕完头,她拿着断亲书起身,跌跌撞撞离开。 她还有一事要求萧祁晏帮忙。 苏国公听着身后的脚步声远去,强撑着的力道散去。 他踉跄着转过身子,不知不觉已经泪流满面。 直到苏惜惜的身影完全消失,他才擦了擦脸。 再开口时,声音沙哑至极: “准备笔墨,将信送到王爷手中。” 与此同时,苏惜惜也坐上马车,重新入宫。 因小皇帝未亲政,因此摄政王萧祁晏都是居住在宫内。 虽然宫外也有王府,但他鲜少去住。 苏国公的信件,比苏惜惜更先一步到达萧祁晏手中。 萧一瞟着自家王爷桌上,与周围兵书和奏折格格不入的话本,嘴角狠狠一抽。 萧祁晏展开苏国公送来的信件—— 【多谢王爷赐药,王爷的恩情,老臣已然还不清,唯有守护边疆,方能报答一二,若鞑靼再冒犯边疆,老臣愿挂帅出征,只求王爷多护持惜惜几分。】 惜惜两个字上,有些模糊不清。 似是被水污了。 萧祁晏指尖划过惜惜二字。 鸦羽般的长睫垂落,遮掩眸底情绪。 今天的苏惜惜,似乎与往常真的不一样。 小皇帝从旁边凑过脑袋:“小皇叔,你如果同意苏国公上战场,肯定会追妻火葬场。” 萧祁晏屈指在他额间用力弹了一下:“聒噪。” 小皇帝抬手捂额头。 手中朱笔不小心蹭到鼻尖,染了一点儿红。 趁着他脸颊两侧不知何时染上的黑墨,好似一只小花猫。 萧祁晏眼眸划过笑意:“陛下奏折批得不多,话本倒是看得不少。” 小皇帝缩了缩脖子,立刻乖乖看奏折。 萧祁晏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叠置于小腹。 他垂眸静静看着苏国公写的书信,让人看不透在想什么。 御书房内,一时只有朱笔划过奏折的沙沙声。 不知过了多久,高公公躬身进来禀报: “陛下,王爷,苏国公府小郡主求见。” 小皇帝双眼一亮:“快宣!” 他扭头看萧祁晏:“小皇叔,你和郡主姐姐好好聊,朕就不打扰你们了。” 话落,不等萧祁晏说话,他麻溜放下朱笔就跑。 萧祁晏撩起眼皮,淡淡看着他的背影。 不多时,高公公领着苏惜惜进来,贴心地关上了门。 苏惜惜恭敬地跪下行礼:“臣女参见王爷。” 萧祁晏看着她,拢在袖中的手指轻轻一蜷。 心口处肌肤上,似乎还存着她温热的体温。 灼得他心跳有些快。 他面无表情:“将军夫人又有何事?” 第五章 苏惜惜,你又骗本王? 苏惜惜直言来意:“王爷,臣女想求您不要让臣女的父亲上战场。” 前世,鞑靼来犯。 她让爹爹上战场。 结果战败。 回京后就被污蔑通敌叛国。 苏国公府满门被屠。 后来她才知道,爹爹因为哥哥的死,生了重病。 只是当时府中都是老弱病儒,他只得强撑着。 她既然重生,就要阻止悲剧的发生。 萧祁晏缓缓坐直身子:“苏国公是国之栋梁,常胜将军,保家卫国本就是他职责所在。” 苏惜惜急急抬头:“王爷,臣女从小习武,懂行兵布阵,可女扮男装代父从军!” 她眼眸中,满是急切焦灼。 萧祁晏眉头轻蹙。 她为了柳闻枝,连亲生兄长的军功都能送过去。 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惜惜,欺君可是死罪。” 苏惜惜:“臣女欺的是王爷,不是陛下,所以不算欺君。” 萧祁晏:“……” 牙尖嘴利。 他一挥衣袖:“先看看这个吧。” 案桌上的纸张,随着他的内力,轻轻飘飘落在苏惜惜面前。 苏惜惜低头。 看清了纸张上的内容之后,她顿时泪流满面。 萧祁晏看着她落泪,搁在案桌上的手,猛然攥紧成拳。 他移开目光,不去看她面上的泪,声音很淡:“苏惜惜,你究竟想做什么?” 苏惜惜抓起纸张,按在心口无声哭泣。 萧祁晏案桌上的手,攥紧又松开,松开又攥紧。 最终,他有些烦躁地站起身,走到苏惜惜面前蹲下,语调故作冷厉: “再哭本王便不答应你!” “嗝!”苏惜惜猛地打了一个哭嗝,泪眼朦胧看向萧祁晏,“王……王爷……您说什么?” 萧祁晏冷哼一声,甩袖站起身,“没听到就当本王没说过。” 苏惜惜连忙伸手抓住他的衣袖,一双红肿的眼,眼泪汪汪看着他,“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王爷不许骗人!” 萧祁晏负手而立,垂眸淡淡看她,话锋骤转:“苏惜惜,你还爱柳闻枝吗?” 苏惜惜捏着信纸的手猛然一紧。 好一会儿,她咬着牙,从牙缝中吐出两个字:“不爱。” 说这话时,她眼中迸发出的恨意,浓如实质。 她一字一句,继续道:“如今苏惜惜对柳闻枝,只有恨!” 萧祁晏看着她眼中的恨,心猛地一紧,“柳闻枝欺负你了?” 说这句话时,他周身弥漫的寒意压迫,令人心惊。 怒气上涌,激发体内蛊毒。 萧祁晏身子一晃,捂住心口闷哼出声。 苏惜惜看他脸色骤然煞白,连忙起身扶住他,“王爷,宁心静气。” 她扶着萧祁晏坐下,指尖落在他腕脉上。 指下的脉搏,跳动虚浮无力。 若非一身内力压制,萧祁晏怕是早就没命了。 她立刻拔下头上发簪,一转。 刹那间,莲花型的发簪簪头散开,露出里面六根翠绿的针。 “咳咳……潇湘竹针?”萧祁晏有些诧异。 传闻中能起死回生的灵针。 是百年前隐居的灵山老人所创。 他一手医术,生死人,肉白骨。 他曾寻过潇湘竹针,却无线索。 没想到今日在苏惜惜手中见到。 她与灵山老人,是何关系? 苏惜惜并未否认,也未解释竹针因何而来:“我先施针为王爷压制蛊毒。” 半盏茶后,她收了银针,抹了抹额上的汗,“一会我给王爷开个药方,每日三次,服用七天。” 萧祁晏睁开眼,目光幽深地看着她:“郡主倒是深藏不漏。” 苏惜惜抿了抿唇角:“王爷,鞑靼若来犯,臣女愿替父从军,还请王爷不要让臣女父亲上战场。” “咳咳……”萧祁晏皱了皱眉,“就算鞑靼来犯,还有柳闻枝呢,还轮不到你一个弱女子上战场。” 他撩起眼尾,似笑非笑凝着苏惜惜,“还是说……苏小姐对自己的夫君没有信心?” 苏惜惜眼睫轻轻一颤,淡声道:“王爷,柳闻枝不可用。” “那谁可用?”萧祁晏猛然起身,抬手捏住苏惜惜下颌,迫使她与自己对视,“郡主吗?” 强烈的压迫伴随着淡淡药香袭来,苏惜惜按了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偏开头: “王爷觉得臣女可用,臣女便可用。” “本王能相信郡主吗?” 苏惜惜对上男人点漆般的墨眸,心神一颤。 这一刻,她好像从这个杀伐武断的男人身上,看到了一丝脆弱。 她眨眨眼。 再度看去时,男人眼神一如既往平静淡漠。 苏惜惜心中嗤笑一声。 果然是她看错了。 摄政王萧祁晏十三岁上战场,至今无败绩。 十五岁监国,辅佐幼帝。 五年时间,朝堂完全被他掌握。 这般尊贵清冷之人,不可能会有脆弱的情绪。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这么简单的道理,王爷不会不懂吧?” 萧祁晏哼了声:“郡主可是连兄长的军功都能眼也不眨送夫君,本王如果相信郡主,说不定哪天就会被郡主卖了。” 苏惜惜眨眨眼,觉得自己可能是重生后心神冲击太大,出现幻觉了。 否则怎么可能从萧祁晏的话中听出委屈之意。 她闭了闭眼,后退一步,“王爷若无其他事,臣女就先告退了。” 说完,她抬脚就走。 刚走一步,脑中蓦地传来一阵眩晕,身子软软向下倒。 萧祁晏看到她身子软倒,身体快于大脑,一把搂住她的腰肢。 “苏惜惜,你怎么了?” 眩晕来得快,去得也快。 短暂的眩晕过后,苏惜惜睁开眼。 察觉到自己被萧祁晏搂在怀中,她一把推开他,“臣女没事……” 萧祁晏舌尖抵了抵下颌:“真是小白眼狼。” 他上前,一把拉住苏惜惜的手,“苏惜惜,镇国公府已经经不住你再次折腾了。” “你说你恨柳闻枝,为何还不与他和离?” 苏惜惜长睫猛地一颤。 不是不和离。 是时机未到。 只是现在还不能说。 “为什么不说话?” “苏惜惜,你又欺骗本王?” 又? 苏惜惜有些诧异:“我什么时候欺骗过王爷?” 她话音刚落,高公公的声音传来: “王爷,郡主,柳将军求见。” 第六章 柳闻枝,你想娶寡嫂? “苏大小姐,见吗?”萧祁晏重新坐下,面无表情问苏惜惜。 苏惜惜思忖—— 她刚和萧祁晏达成合作关系。 柳闻枝既然自己送上门了。 他应该会帮她拿回嫁妆的吧? 她点点头:“见。” 柳闻枝随着高公公引荐进来,跪下向萧祁晏行礼,“臣参见王爷。” 萧祁晏拿起一本奏折看,并未让他起身,眼也不抬淡淡道:“柳将军有何事?” 柳闻枝看了眼站在一旁的苏惜惜,道:“王爷,臣想将大嫂接回将军府照顾。” 萧祁晏语气淡漠,听不出任何情绪,“把寡嫂接到你府上?你夫人同意了?” 柳闻枝给苏惜惜使眼色:“这是惜惜自己提出来的。” “哦?”萧祁晏抬眼,问苏惜惜:“你同意?” 苏惜惜眉眼低垂,看着乖巧极了,“回王爷,臣女同意,但有个要求。” 柳闻枝听言,眼底划过一抹惊讶。 刚才在府中,还闹着不许他接大嫂进府。 只过了短短两个时辰,怎地就改变主意了? 他定定看着苏惜惜,并未看出异常。 兴许只是一时赌气。 不过她的想法不重要。 如今重要的是王爷同意大嫂搬回将军府。 只有萧祁晏的命令,才能堵住众人的嘴,不敢说佳薇母子的闲话。 柳闻枝放下心,假意承诺:“惜惜,你放心,就算大嫂进府,府中也是由你说了算。” “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说,为夫一定满足你。” 苏惜惜意味深长看着他:“无论什么要求,将军都会满足我?” 柳闻枝对上她幽沉的眸子,心头莫名有些不安。 但想到苏惜惜嫁给他三年,对他言听计从。 她一向把他看得比生命还重,想必她的要求是要个孩子之类的。 他可以满足她。 想到这,他点点头,“嗯,无论什么要求都可以。” 苏惜惜听着他张口就来的谎言,心疼得厉害。 前世她是有多蠢。 竟会为了这样虚伪的人渣,连累血亲惨死! 她甚至都怀疑,柳闻枝根本没真心对待过她。 他对自己的好,只是为了榨干国公府的最后一点儿价值。 苏惜惜眼底划过自嘲:“我要掌管府中中馈。” 柳闻枝:“好,没问……” 他蓦地住了音,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你要什么?” 苏惜惜一字一句:“掌中馈。” 柳闻枝皱眉:“惜惜,掌管中馈很累,为夫舍不得你受累。” 苏惜惜嗤笑:“是舍不得我受累,还是舍不得中馈?” 柳闻枝盯着她,眼底泛寒,说出的话却缱绻深情: “惜惜,我是我的夫人,我自然是舍不得你受累。” 他似是无奈妥协,满眼宠溺道:“不过中馈本就应由你掌管,你既然想管,便由你管。” “一会回府,我就让母亲把库房钥匙和账本送来给你。” 苏惜惜勾了勾唇角,漾起一抹明艳的笑:“将军这般爱我,也不必等回去了。” 她朝萧祁晏屈膝行礼:“王爷,臣女有一事相求。” 萧祁晏扬了扬下颌,语气淡淡:“说。” “将军府离皇宫不远,如今天色还早,臣女想请王爷派人去将军府取了库房钥匙,臣女拿着钥匙,就同意将军接寡嫂入府。” “苏惜惜,你……”柳闻枝没料到她竟然顺杆子往上爬,脸上的神情有刹那维持不住。 苏惜惜似是被吓到,瑟缩了一下,“将……将军不愿意?” “那我不要了,将军别生气。” 她语气眉眼间,满是对柳闻枝的害怕。 甚至还抬手遮了一下头。 那模样,像是怕挨打。 柳闻枝双眼瞪大,难以置信地看着苏惜惜的动作。 他不喜苏惜惜。 但也从未打过她! “啪”! 萧祁晏将奏折合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随之而来的,是他清冷无温的声音:“柳闻枝,在本王面前,你还想打人?” 柳闻枝连忙道:“王爷,臣冤枉!臣从未打过惜惜!” 萧祁晏面无表情:“苏小姐面上的惊恐,以及下意识的反应,难道是假的?” 柳闻枝差点喷出一口老血。 本来就是假的! 他不爱苏惜惜。 但也从未打过她! 反倒是他,求娶苏惜惜时没少挨她哥揍。 苏惜惜听着萧祁晏袒护的话,暗暗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萧祁晏看着她俏皮的小动作,眼底划过笑意。 他放松身子靠在椅背上,声音听不出喜怒,“苏小姐当年下嫁柳将军,和国公府差点决裂。” “柳将军,这般为你不顾一切的女子,你该珍惜。” 说话间,他看了眼苏惜惜,瞳仁中幽怨一闪即逝。 追爱勇气可嘉。 就是眼睛太瞎。 柳闻枝十指掐入掌心,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臣多谢摄政王教诲。” 萧祁晏:“苏小姐,柳将军已经答应把库房钥匙给你,你身子弱,坐着等吧。” 柳闻枝:“???” 不是,他什么时候答应了? 他张了张嘴,想反驳。 但不敢。 苏惜惜看着柳闻枝恍若吃了苍蝇屎的表情,心情极好地屈膝:“臣女多谢王爷。” 柳闻枝,拿回库房钥匙只是第一步。 我的报复才刚展开。 你可要好好迎接哦。 柳闻枝跪在地上,脑子有些懵。 他想不明白,摄政王为何帮苏惜惜? 极度愤怒下,他并未察觉到萧祁晏对苏惜惜的称呼—— 是苏小姐。 并非柳夫人。 高公公办事效率极高。 半盏茶便返回。 他躬身将一个盒子碰到苏惜惜面前:“苏小姐,这是将军府的库房钥匙。” 苏惜惜接过:“有劳高公公。” 她打开,故意拿在手中把玩,“将军,许氏刚死了夫君,就算搬回将军府,也得低调。” “府中就将军一个男丁,就让许氏住西厢房吧,离主院远,不用担心有人说闲话。” 柳闻枝跪在地上,膝盖已经发麻。 但萧祁晏未叫起身。 他不敢起。 此时看着苏惜惜手中的库房钥匙,神情颇有些咬牙切齿:“西厢房是下人住的!” 他可是承诺了佳薇,让他们母子住主院。 苏惜惜歪头:“不住西厢房,那要我把主院让出来给她们孤儿寡母住?” “混账!”萧祁晏骤然冷喝,“府中主院唯有当家主母才能住。” 他的声音极冷,带着一股杀意:“柳将军,你这是打算娶寡嫂?” 第七章 为一个老头守身如玉? 柳闻枝一个激灵,额头抵地,“臣……臣没有……” 萧祁晏指尖轻敲桌面,声音极沉:“先皇厌恶宠妾灭妻,因此朝堂无人敢闹到明面上来。” “娶寡嫂更是比宠妾灭妻恶劣,你不想本御史参,就自己收敛点。” 柳闻枝后背完全被冷汗浸湿,跪伏在地,“臣明白。” 苏惜惜幽幽叹了口气:“王爷,将军心疼许氏孤儿寡母,想把人接回来照顾,臣女也没意见。” “只是将军府院落少,偏院老夫人住着,主院唯有主母才能住,这样一来,唯有西厢房适合她们母子。” 柳闻枝双手攥紧。 他答应了佳薇,会让她住进主院。 该死的苏惜惜,竟然敢让佳薇住低贱的下人院落。 “王爷,府中还有一处院落,是臣留给未来儿子的,大哥战死沙场,那院落正好可以给大嫂母子住。” 苏惜惜看着眼前想尽办法为许佳薇争取的男人,突然觉得很陌生。 陌生到心底发寒。 成婚三年,他从未这般为她想过。 她生病不舒服,不想举办生日宴。 他说柳家正处于上升期,他未来要入朝为官,需要结交朝中官员。 柳家门楣低下,不配宴请贵族。 他要她借着生日,用苏国公府的名义,宴请群臣。 爹爹和哥哥不同意,她跳入湖中以死相逼。 被救上来送回柳家后,柳闻枝只关心爹有没有同意以苏国公府名义宴请宾客。 从始至终,他从未问她一句为何浑身湿透。 苏惜惜喉间堵得生疼。 每一次呼吸,胸腔都带起火辣辣的刺痛。 给未来儿子的院落,她倾注了无数心血。 每一株草木都是她精心挑选、培育…… 柳闻枝继续道:“王爷,惜惜嫁给臣三年无所出。” “那座院子,空着也是空着,留给将士遗孤居住,也不算辱没。” 萧祁晏靠在椅背上,骨节明晰的长指,轻点案桌。 他微眯眼眸 ,问苏惜惜,“苏小姐同意?” 苏惜惜紧紧攥着库房钥匙,勾起一抹笑,眼底却冰寒一片。 她说:“好。” 萧祁晏瞳孔微缩。 为了柳闻枝,她还是这般无底线? 他搁在案桌上的五指缓缓攥紧。 既然那么爱柳闻枝,还碰他干什么? 苏惜惜目光灼灼看向萧祁晏:“王爷,请您同意。” 萧祁晏五指攥紧又松开,声音极沉:“柳夫人,你可想好了?” 苏惜惜听着他唤自己柳夫人,眉头蹙了蹙。 她压住心中的恶心感,垂眸道:“臣女想好了。” 萧祁晏眼底色泽浓郁如夜色,嗓音带着摄人的压迫,“苏惜惜,本王没那么多的时间来帮你处理家务事。” “以后,将军府的事,都不要来找本王。” 柳闻枝闻言,神色一喜,急急道:“王爷,您的意思是以后将军府之事,都由我们自己说了算,无需上报您?” 按照律法,正二品以上官员重要家眷发生变动,都需要上报。 起因是前朝有重要官员夫人,竟是敌方奸细。 她在前朝卧底四十余年,导致前朝覆灭。 先皇平定江山时,为防止耀月走前朝的老路,便下了这条命令。 因此,他想把佳薇母子接近将军府,需要摄政王同意。 萧祁晏不理他,只是再度问苏惜惜,“你真的想好了?” 苏惜惜眼底划过冷意,红唇坚定溢出一个字:“是。” 萧祁晏心生烦躁,抬手将奏折砸在柳闻枝面前,“剿了城外的山匪,本王就同意许佳薇母子进将军府。” 柳闻枝急急捡起奏折:“谢王爷成全!臣一定不辱使命!” 苏惜惜看着他面上的欣喜,心不受控制地抽痛。 眼角余光看到萧祁晏沉冷的目光时,心弦一颤。 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浮现脑海—— 剿匪一来一回,至少一夜。 摄政王这是给她反悔的机会? 萧祁晏抬眼,恰好对上她探究的目光。 他沉下脸,冷哼一声,“滚出去!” 苏惜惜心情莫名愉悦几分。 除了家人,原来还有毫无血缘关系之人会关系她。 她并没有许佳薇说的那么糟糕—— 无人爱! 苏惜惜屈膝行礼:“王爷,臣女告退。” 她刚退出殿外,一道沉闷的响声骤然从耳边传来。 她扭头。 就见一道奏折从墙上落在脚尖。 随之而来的,是萧祁晏的怒喝:“高德福,传本王口谕,以后哪家再拿猫狗打架的事情烦本王,本王就卸了他的朱砂帽!” 高公公身子一颤,跪着捡起奏折,“老奴遵命。” 苏惜惜目光幽幽看着被高公公‘无意’翻折的奏折。 里面写的,正是兵书尚书家的猫,被一条流浪狗拐走。 兵部尚书上奏,请求全程驱逐流浪狗。 “……” 不是。 这奏折,配合萧祁晏的话。 她总有种指桑骂槐的感觉。 摸了摸鼻尖,苏惜惜问高德福:“摄政王平时火气都这么大?” 他中的蛊,不宜动怒。 该心境平和。 高公公抹了把额上的冷汗,关上御书房的门,笑眯眯意有所指: “王爷脾气可好了,唯有面对在意之人,才会控制不住脾气。” 苏惜惜闻言。 彻底愣住。 在意之人? 她五官有些扭曲地看着高公公怀中那份奏折。 是兵部尚书? 那年近五十的秃头? 嘶! 苏惜惜猛地打了一个寒颤。 所以摄政王至今未婚? 是为一个老头守身如玉? 她飘飘忽忽地往外走。 高公公看着她同手同脚走路,皱了皱眉,自言自语:“都提示得这么明显了,以苏小姐的聪慧,应该猜到自己在王爷心中的不同了吧?” 嘀咕完,他拿着奏折笑眯眯往膳房走去。 王爷病了这么多年,身子虚。 得趁王妃进府前,多补补。 以免被王妃嫌弃。 直到回到将军府,苏惜惜都没回神。 这一路,她脑补了无数画面。 始终觉得俊若神邸的王爷,和秃顶老男人在一起的画面太辣眼睛。 明明世家贵女那么多,王爷为何就非得在一棵歪 脖子老树上吊死? 就在她百思不得其解间,一道温婉的声音传来: “惜惜,闻枝和他大哥感情极好,他舍不得我们孤儿寡母在外面受委屈,让我们重新回将军府,你不会介意吧?” 第八章 以后不会再委屈自己了 苏惜惜抬眼。 就看到将军府门前,许佳薇一身素衣,长发编成麻花辫垂落胸前。 全身上下没有一件首饰,却显得极为婉约动人。 她拉着一名五岁的小男孩,略带歉意看着苏惜惜。 小男孩是她的孩子,名唤柳阔方。 不等苏惜惜说话,柳阔方好似一个小皮球一样朝苏惜惜冲过来: “你个坏女人,欺负我没了爹爹!还抢了我们的院子!我讨厌你!” 苏惜惜侧身避开。 柳阔方没想到她会躲开。 控制不住力道之下,一头撞在门上。 额角顿时起了一个大包。 疼得哇哇大哭。 许佳薇立刻跑过来,细细检查着柳阔方的伤势。 看到儿子额头被撞破一点儿皮,心疼得直掉眼泪。 “方儿,你现在没了爹爹,什么人都能随便欺负你。” “你以后在柳家,一定要谨小慎微,我们就去住西厢房,开始学着做仆人的活计。” 柳阔方大哭:“不要!小叔答应给我住漂亮的大房子!” 许佳薇红着眼:“你小婶不同意,将军府是你小婶当家做主,你若不听话,你小婶会把你赶出将军府的。” 柳阔方哭得更厉害:“坏小婶,我要告诉小叔你欺负我!” “谁欺负老身的大孙子?”一道中气十足的怒喝声传来。 许佳薇眼底色泽一闪,扶起柳阔方,急急看向前方,“娘,没人欺负方儿,是他调皮……” 她话未说完,柳阔方甩开她的手,跑过去抱住来人的脚,哭得伤心极了: “祖母,你快救救方儿,小婶说将军府是她当家做主,要把我和娘赶出去!” “放肆!”柳老夫人手中檀木鸠杖狠狠一点地面。 她看着孙子的额头撞得红肿,心疼极了,“有祖母在,没人能把你们赶出去。” 看向苏惜惜时,语气变得冷漠:“你三年无后,方儿是我柳家唯一的血脉,日后柳家的一切都要给方儿继承,你休想将他赶出去。” 苏惜惜冷笑:“你柳家的一切想要给谁,我没有意见。” 许佳薇一喜。 她柔柔开口:“娘,惜惜也是柳家儿媳,柳家的家产也应分她一份。” 不等柳老夫人开口,苏惜惜直接拒绝:“属于你们柳家的东西,我什么都不要。” 柳老夫人冷哼:“算你有自知之明。” 她施舍般开口:“把库房钥匙交出来,我就不与你计较伤害方儿之事。” 苏惜惜嗤笑一声:“柳老夫人这是想违背摄政王的命令?” 柳老夫人脸色一僵。 库房钥匙被拿走。 她不担心。 苏惜惜对她和闻枝言听计从,只要她开口,她就会乖乖把钥匙交回来。 却没想到,她好似变了个人。 竟然敢拿摄政王压她! 柳老夫人沉声问:“惜惜,你和摄政王很熟?” 苏惜惜抬脚往主院走:“不熟。” 她嫁入柳家来,这是第一次无视柳老夫人。 “你给我站住!”柳老夫人气得浑身发抖。 苏惜惜无视。 许佳薇连忙安抚:“娘,惜惜是苏国公府的掌上明珠,从小被教养着长大,性子骄蛮。” “我和方儿住进将军府,她心头不高兴,借着苏国公府的关系,求了摄政王,拿了您的库房钥匙。” 她看似劝阻。 实则煽风点火。 柳阔方告嘴:“祖母,刚才她骂娘身份低贱,只配和下人住西厢房,骂孙儿是没人要的小杂种,还把孙儿推到门上。” “祖母!我不要这样的小婶!” 柳老夫人看着孙子红肿的额头,怒气更重:“真当将军府是她说了算?” “闻枝传了信回来,摄政王同意你和方儿回将军府,就住清河院。” “一会你们去看看,缺什么就添上。” 许佳薇闻言,眼底划过喜色,“谢谢娘。” 柳老夫人点头:“去吧,顺带给方儿重新做几身衣裳。” 许佳薇面露些许迟疑尴尬。 “怎么了?” “儿媳没钱……”许佳薇瞬间红了眼眶,“夫君在世时,极为节俭,知道您身子不好,钱都给您买药了。” 提起大儿子,柳老夫人也红了眼,“去库房取。” 许佳薇:“钥匙在惜惜手中。” 柳老夫人:“那就记账,让他们到府中找苏惜惜结账。” 许佳薇一喜:“谢谢娘。” …… 主院。 春蕊愤愤不平:“小姐,清河院是您给未来小公子的院子,怎么能让许氏母子住?” 苏惜惜坐在铜镜前,拿梳子不紧不慢梳着发丝。 她看着铜镜中姣好绝色的容颜,神情依旧有些恍惚,“春蕊,爹娘还会原谅我吗?” 春蕊心疼道:“小姐,国公爷和夫人日日都盼着您回家呢。” 苏惜惜看向梳妆镜旁的檀木盒子。 里面正放着那封断亲书。 “爹连断亲书都签了。” 春蕊:“国公爷那是气头上,当不得真。” 她小心将檀木盒收起,重回话题,“小姐,真要把清河院让给许氏母子?” 苏惜惜嘴角勾起一抹冷意:“我亲手置办的院子,就算烧了,也不会便宜别人。” 春蕊双眼一亮:“奴婢知道怎么做了。” 苏惜惜:“做得隐晦点,别让人发现了。” 春蕊:“小姐放心。” 顿了顿,她问:“小姐,您在将军府不开心,为何不求摄政王赐您和将军离婚?” 苏惜惜脑海中骤然浮现前世苏国公府尸横遍野的样子。 她心脏闷痛,喉间好似被异物梗着,胀得生疼,勉强吐出四个字:“时候未到。” 春蕊不懂。 但她只知道,自己会一直陪在小姐身边。 “二夫人,小公子从街上回来就昏迷了,老夫人请您过去给小公子诊治。”忽地,门外小厮急切的声音传来。 苏惜惜起身。 春蕊拉住她:“小姐,这五年来都是您费尽心血为小公子调养身子。” “可他们从不领情,小公子更是把您当下人责骂,奴婢求您不要再委屈自己了。” 苏惜惜拍了拍她的手,笑道:“放心,我以后不会再委屈自己了。” 柳阔方胎中不足。 她为他调养五年,才勉强让他能如同正常孩童跑跳。 前世她听信许佳薇的话,害死了侄子。 这一世,她会让许佳薇母子以命偿命。 第九章 我不救他,你会休了我吗? 清河院。 下人们把芍药拔了。 种牡丹。 许佳薇喜欢牡丹。 苏惜惜看着被随意扔在地上的芍药,垂下眼。 长睫垂落,遮住她眼底情绪。 好一会儿,她弯腰捡起一朵开得正艳的芍药,步入主屋。 许佳薇跪坐在侧房床边,哭得眼眶通红。 床上,柳阔方脸色苍白,昏迷不醒。 柳老夫人看到苏惜惜,立刻质问,“苏惜惜,你不是说方儿的身子大好了吗?怎么突然昏迷不醒了?” 苏惜惜扫了眼,便知是许佳薇故意停了今天的药。 她一挥衣袖坐下,放下芍药,拎起茶壶倒了杯茶水,轻抿一口,不紧不慢开口: “他娘要他死,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了。” 她话音落下,许佳薇面色骤变。 柳老夫人立刻看向她:“怎么回事?” 许佳薇眼泪说来就来:“娘,夫君战死,方儿是我唯一的念想,我怎么可能伤害他。” 柳老夫人看着她眼中的悲痛,心头怀疑散去。 她看向苏惜惜,怒声命令:“方儿的身子一直是你调养,他如今莫名昏迷,你必须治好他!” 听着她命令的语气,苏惜惜笑了。 她从袖中掏出一个纯金算盘:“柳阔方胎中不足,出生后一直以名贵药材调养。” 她问许佳薇:“他死了的爹俸禄多少?” 许佳薇对上她清冷如霜的眼神,下意识回答:“一月五十两。” 柳萧明到死,也不过是一个百夫长。 苏惜惜点头:“柳闻枝是一品将军,俸禄一年两千两。” “你们将军府,一年收入撑死两千六百两。” 柳老夫人皱眉:“你说这些做什么?将军府一直不靠闻枝他们的俸禄生活,靠的是那些铺面。” 苏惜惜眼底划过讥讽:“原来母亲知道将军府靠的是我的嫁妆生活啊。” 柳老夫人语气不悦:“什么你的我的,你嫁入将军府,就是将军府的人,不分你我。” 许佳薇插过话:“惜惜,你先救救方儿。” 苏惜惜拨了一下算盘珠子,轻描淡写:“暂时死不了,先算一下账。” 许佳薇一愣:“算什么账?” 苏惜惜:“柳阔方出生时,恰逢柳闻枝求娶我,因为他的病症特殊,我一时兴起,就救了他,一直未曾收钱。” “后来我嫁入将军府,柳阔方的身子一直由我调养。” “他每日服用的药丸,十两银子。” “每隔五天需要药浴施针,一次二十两银子。” 她撩起眼皮看着许佳薇:“这些钱,一直都是我出着。” 柳老夫人眉头紧拧:“惜惜,到底是一家人,不必算得这么清。” 她心疼地看了眼床上的孙子:“萧明战死,方儿是他唯一的骨血,他叫你一声小婶,你该救他。” 苏惜惜嗤笑一声:“我每次上街,都有小孩子叫我姐姐。” “那他们叫我一声姐姐,我是不是都要照顾他们?” 柳老夫人沉了眼:“惜惜,我知道这三年闻枝在外打战,委屈你了。” “你为我们将军府付出很多,我们都念着你的好。” 顿了顿,她叹了口气:“等以后方儿有出息了,我会让他好好孝顺你。” “你听话,先给方儿治病。” 苏惜惜没说话,许佳薇扑通一声跪在她面前,不断磕头:“惜惜,求你救救方儿,你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苏惜惜!你又趁我不在欺负佳薇!”她话音刚落,一道怒喝传来。 柳闻枝一脸怒意,大步走进屋内。 他一把扶起许佳薇,冷冷看着苏惜惜:“王爷已经同意佳薇母子重回将军府。” “你休想把他们母子赶出去!” 苏惜惜一手托着下颌,懒洋洋撩了撩眼皮:“那我走?” 柳闻枝顿时噎住。 苏惜惜不能走。 她一走,佳薇的名声会毁得很彻底。 “苏惜惜,你今天在宫里和摄政王说什么了?为什么佳薇的诰命还没下来?” 苏惜惜清冷的嗓音中染着讥讽:“柳闻枝,你脑子进水了?” 柳闻枝莫名被骂,怒气顿时上涌。 他扬手一巴掌朝苏惜惜扇过去。 下一刻,手腕被捏住。 苏惜惜抬手,纤细如玉的手,捏着他的手腕。 她眸光霜冷:“打我,你还不配。” 话落,她猛地一甩手。 柳闻枝身子一个踉跄,手腕霎时传来剧痛。 他捂着手腕,惊怒地盯着苏惜惜:“你会武功?” 苏惜惜拿出帕子,慢条斯理擦拭着手,“五年来,我给柳阔方治病,花费的银钱一共五万两。” “这笔钱,谁付?” 许佳薇双眼顿时红了。 她拉着柳闻枝的衣袖,哭道:“闻枝,这些年夫君的钱都孝敬了母亲,我实在拿不出这么多钱。” 柳闻枝看她哭,眼底的心疼掩饰不住。 他轻轻拍拍她的手,安慰:“放心,有我在。” 话落,他冷眉看向苏惜惜,“苏惜惜,你能不能懂事一点儿?” “方儿都病得昏迷不醒,你还在这计较银钱,你到底有没有心?” “没有。”苏惜惜回答得很干脆,“没钱,就让他去死。” “你!”柳闻枝气得脸色铁青。 想打她。 但手腕传来的剧痛,让他不敢动手。 柳老夫人鸠杖狠狠敲了两下地面:“毒妇!” 苏惜惜眉眼弯弯:“还钱,我就救你的大孙子。” 柳闻枝不明白,不就是让她把苏泽远的军功给佳薇换诰命。 她怎么就好似变了一个人。 他看向柳老夫人:“娘,先把钱给她,救方儿要紧。” 柳老夫人一噎。 她支支吾吾开口:“库房钥匙已经给了惜惜……” 柳闻枝经她提醒,这才苏惜惜仗着摄政王的权势,逼着母亲交出了库房钥匙。 他眉眼带着厌恶:“库房钥匙在你那,要多少钱自己去库房支取。” “方儿命在旦夕,你赶快救他。” 苏惜惜笑了声:“库房里放的都是我的嫁妆,我拿我自己的钱救许佳薇的儿子,当我傻?” 啃着娘家血肉,补贴夫家。 可不就是傻。 想到前世惨死的侄子,她恨不得一针扎死柳阔方。 柳闻枝皱眉:“惜惜,别不懂事。” 苏惜惜笑了:“今天我如果不救柳阔方,你会休了我吗?” 第十章 要么签字,要么柳阔方死 柳闻枝没想到她会骤然这样来一句:“什么?” 苏惜惜抬眼,面无表情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我说,既然厌恶我,觉得我是毒妇,为何不休了我?” “你深爱许佳薇,想方设法都要把她留在身边,我又这般让你厌恶,你为什么不休妻?” 哗! 她话音落下,屋内众人齐齐色变。 柳老夫人大脑好似被重锤狠狠锤了一下,一片空白。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柳闻枝,身子颤抖:“她……她说的是真的?” “你当真爱上了你的大嫂?” 许佳薇脸色煞白,低着头根本不敢看柳老夫人。 柳闻枝不防苏惜惜竟然当着众人的面,戳破了他的心思。 这份不伦之情,绝对不能承认! 苏惜惜嫁给他三年,一旦他在大嫂重回将军府住的节骨眼上休妻,外头绝对会传得很难听。 一人一口唾沫星子都能把他和佳薇淹死。 柳闻枝脸色铁青,怒喝:“苏惜惜,你休要胡说!我和佳薇清清白白,他们是我大哥的妻儿,大哥战死,我替大哥照顾他们,理所应当!” 柳老夫人看着他不似作假的愤怒,心底的不安怀疑消散些许。 她目光在许佳薇身上顿了顿,看向苏惜惜:“惜惜,你大嫂孤儿寡母已经极为不易,以后这话,不许再说。” “还有你,闻枝,惜惜是你的夫人,你该多关心关心她。” 柳闻枝点头:“娘,我如今暂时不用去战场,可以好好陪陪惜惜。” 柳老夫人目光缓和:“惜惜,你这三年事事为柳家着想,你是我柳家的好儿媳。” “你放心,娘绝不对让闻枝休你。” 许佳薇听着柳老夫人的话,眼底色泽阴冷。 该死的老东西,不休苏惜惜,她的嫁妆她怎么光明正大占为己有? 苏惜惜五官秾艳精致,敛了笑时,透着压迫的寒意。 “是不会休我?还是不敢休我?” “大家都是千年的老狐狸,你跟我玩什么聊斋?” “将军府还需要踩着苏国公府往上爬,休了我,对你们百害而无一益,你们当然不会休我。” “我兄长是战死沙场了,但不代表苏国公府就能任由你们算计。” “想踩着我亲人的血肉上位,做梦!” 柳老夫人和柳闻枝被她说中心思,恼羞成怒。 柳闻枝压着怒火:“将军府和苏国公府是亲家,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摄政王已经同意了佳薇母子重回将军府,我定然会照顾他们母子一辈子。” “只要你救了方儿,我答应与你圆房,给你个孩子,让你为苏国公府留条血脉。” 苏惜惜听着他施舍般的语气,忽地笑了。 她容颜绝色。 这一笑,愈加倾城无双。 她盯着柳闻枝,一字一句:“你柳闻枝,没资格碰我。” “你!”柳闻枝勃然大怒。 柳老夫人一把按住他,目光沉冷,“惜惜,你要如何才愿意救方儿?” 苏惜惜懒洋洋拨着算盘珠子:“还钱。” 柳老夫人深吸一口气:“将军府暂时拿不出那么多钱。” “不如这样,你继续给方儿治病,等将军府有钱了,一并还给你,可以吗?” 苏惜惜一口答应:“可以。” 柳老夫人心中怒意散去几许,夸道:“我就知道苏国公府教养出来的嫡小姐,最为明事理。” “闻枝,日后你可得好好陪陪惜惜,尽快为柳家开枝散……” 苏惜惜慢条斯理打断她的话:“写个欠条?” “嗯?”柳老夫人剩下的话噎在喉间,“写什么?” “欠条。”苏惜惜抬眼看她,“五万两可不是小数目。” “古人都说亲兄弟,明算账,柳老夫人该不会连这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吧?” 柳老夫人面上装出来的慈爱僵住,显得有几分扭曲。 柳闻枝脸色极沉:“苏惜惜,大家都是一家人,非得分得这么清?” “要么写欠条,要么我请大理寺卿断一断该不该还钱。” 柳老夫人气得扶住额头:“家丑不可外扬,你非得让全部人看将军府的笑话吗?” 苏惜惜笑了起来:“自古以来,还未听过夫家吃喝拉撒全靠女子嫁妆的。” “刚好让众人听一听,给那些尚未嫁娶的闺阁女子敲个警钟,小心被婆家吃绝户。” 柳闻枝脸黑的几乎滴墨:“苏惜惜,你非要说话这么难听?” “咳咳,娘……好疼……”他话音刚落,床上的柳阔方捂着心口,疼的蜷起身子。 许佳薇扑到床边,心疼地抱着他,“娘亲在,方儿别怕……” 她泪眼迷蒙看向柳闻枝,哀求:“闻枝,求你救救方儿。” 柳闻枝心疼得眼底泛红,大步走到苏惜惜面前,面容凌冽如寒霜:“欠条拿来!” 柳老夫人急急阻止:“闻枝,不能签!” 苏惜惜拿出两份欠条:“一份我留着,一份官府备案。” 柳闻枝死死盯着一模一样的两份欠条:“都是一家人,你非要做得这么难看?” 苏惜惜抬眸直视他:“我只是防患于未然,若是你们赖账,我便可以请官府上门帮忙要账。” 柳闻枝咬牙切齿:“苏惜惜,你我夫妻一场,非得闹到这种地步?” 一旦柳家三年来用苏惜惜嫁妆之事传出去,百姓定然指着他的脊梁骨骂死。 文官也会上奏。 这脸,他丢不起。 苏惜惜定定看着他:“要么签字,要么柳阔方死。” “咳咳……”柳阔方的咳声中,充满了痛苦。 “方儿!你千万不能有事!”许佳薇哭得梨花带雨:“闻枝,方儿如果有事,我也不想活了。” 柳闻枝十指狠狠掐入掌心。 他深吸一口气,拿起笔蘸了墨。 签字按手印。 一气呵成。 “现在可以救方儿了吧?”他扔了笔,居高临下厌恶地看着苏惜惜。 苏惜惜不紧不慢收好欠条,取出一个瓷瓶扔给他,“一会记得把今天药丸的银子送来主院。” 话落,她起身向外走,吩咐春蕊:“把库房里剩余的嫁妆,搬到我院中。” 柳闻枝盯着她的背影,捏着瓷瓶的手用力到青筋暴起。 柳老夫人鸠杖用力杵了杵地面,哭喊道:“造孽啊!我们这是娶了个什么玩意儿回来!” “她这是要把我们逼死啊!” 苏惜惜听着柳老夫人的哭喊,勾起唇角。 这才只是开始就受不了了? 今晚柳闻枝去剿匪。 她可是会送他一份大礼呢。 第十一章 你究竟是谁? 春蕊追上苏惜惜,心疼道:“小姐,他们这般欺负您,您为什么还救那小白眼狼?” 苏惜惜俏脸冰寒:“让他这样死了,太便宜他了。” 侄子被放干心头血的滋味,她要柳阔方也尝一尝。 她将其中一份欠条给春蕊:“拿去大理寺,今晚好好守着主院,把桂嬷嬷和冯叔调回主院。” 桂嬷嬷和冯叔,是陪她嫁到将军府的老人。 这三年,他们负责帮她打理爹娘给的铺面,才维持住柳家奢靡的生活。 苏惜惜一边取下发间钗环,一边道:“今晚闭门谢客,无论谁来找,都说我睡了。” 春蕊替她把发髻散开:“小姐,你今晚要出门?” 苏惜惜看着镜中,勾了勾唇角,眼底一片冰冷:“收点利息。” 她换了一身黑色束腰长裙,墨发用发带束成高马尾。 在夜色降临时,悄然来到清河院屋顶。 掀开砖瓦。 主屋内。 许佳薇温柔认真地给柳闻枝穿好战甲。 她婉约清丽的眉眼,满是担忧,“闻枝,城外那群匪徒穷凶极恶,朝廷剿了几次,都失败而归。” “你回绝了王爷吧,我和方儿明天就搬离将军府。” 柳闻枝一把搂住她:“说什么胡话,我答应了会照顾你们母子,就一定会好好照顾你们。” 许佳薇靠在他心口,柔柔道:“可我不愿你为了我犯险。” 她抬起一双泪水涟涟的眸子,哽咽着开口,“你若是出事,我和方儿也活不下去。” 柳闻枝抬手擦去她面上的泪,承诺:“你的诰命,我一定会给你挣到。” 许佳薇红着眼:“闻枝,你答应我,一定要平安归来。” “我和方儿,在家等着你。” 柳闻枝在她额头落下一个轻吻:“明早我给你带城南巷子你最爱的桂花糕。” 城南巷子与将军府是两个方向,一来一回至少一个时辰。 那家桂花糕味道极好,每天都会排很长的队。 柳闻枝说那家桂花糕好吃。 在他出征时,她每隔三天就花大价钱,让人快马加鞭,不远千里给他送桂花糕。 原来,爱吃桂花糕的不是柳闻枝。 是许佳薇。 苏惜惜眼底迸发恨意,怒意充斥着四肢百骸。 三息过后,她压住所有恨意。 今晚,她会为苏国公府,讨一点儿利息。 …… 城外匪徒约莫一百人。 萧祁晏给了柳闻枝两百名御林军。 一切顺利的话,两个时辰就能取胜而归。 苏惜惜看着身穿战甲的柳闻枝,眉眼一片霜寒。 纤薄伶仃的身子,悄然隐入夜色中,先柳闻枝一步往城外而去。 匪徒们所在的山脉,极为隐蔽。 出入口是一条崎岖的羊肠小道。 柳闻枝带着御林军,拿下了守在道口的匪徒,直直杀入内部。 以往朝廷剿匪,都是闹着玩。 匪徒们没想到这次竟然来真的,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上百名匪徒,尚未反应过来,就被生擒大半。 反抗挣扎者,全都被剿杀。 首领陈力一手拿着大刀,怒指着柳闻枝:“柳闻枝,放了我的弟兄,否则我就算拼上这条命,也要让你留下点东西。” 柳闻枝剑尖斜向下。 一滴鲜血顺着剑尖,滴落在地面。 他看清陈力面容时,瞳孔猛地一缩,眼底杀意暴起:“你们这些年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今晚便是你们的死期。” 陈力笑了声,看向柳闻枝的眼神,透着恨意:“柳闻枝,别以为打了几场胜战,就真把自己当根葱了。” 他吐了口唾沫:“我呸!别人不知道,我可是十分清楚你这身战功是怎么来的!” “要不是苏国公府世子,你现在怕还只是个伙夫,还当将军,做梦!” 苏泽远一直是柳闻枝不愿提起的。 敌方但凡看到是苏泽远领兵,士气就先弱了三分。 在战场上,他永远被苏泽远压一头。 苏泽远,就像是一座大山压在他身上。 他战死,他身上的大山总算倾塌。 “本将军奉摄政王的命令来剿匪,你如果束手就擒,本将军兴许还能饶你一命。” “呸!”陈力拎着大刀,冲了过来,“假仁假义!” 柳闻枝眯了眯眼,举剑迎了上去。 刀光剑影间,陈力因旧伤未愈,被柳闻枝重伤。 柳闻枝剑尖朝着他心口刺下。 陈力捂着胸口,吐出一口血沫,绝望地闭上眼。 苏兄。 你的仇…… 陈力无法替你报了! “哐当——” 眼看柳闻枝剑尖刺破陈力心口肌肤。 一枚小石子从暗处射出。 柳闻枝剑尖一偏,带出一串血珠。 身子因着这股突然出现的力道,后退两步。 他惊怒地看向石子射来的方向:“谁?” 苏惜惜戴着黑色面纱,缓缓走出。 隔着月光,柳闻枝莫名觉得有些眼熟,“你是谁?” 苏惜惜压低了声音:“要你命的人。” 柳闻枝执剑的手,传来阵阵麻意。 他警惕地盯着苏惜惜:“要本将军命的人多了去了,你还不够格。” 苏惜惜缓缓勾起唇角:“够不够格,试一试就知道了。” 她随手折下竹枝。 以竹枝为兵刃,朝柳闻枝面门攻来。 察觉到她眼中的杀意,柳闻枝不敢大意,全神应战。 陈力捂着心口,退到靠墙处。 他看了眼地上的尸体,眼神没有太大波动。 这些人手中都有数条人命,死不足惜。 他有些疑惑地看着苏惜惜。 这位姑娘的眉眼,怎么那么像恩人? 所有人都没发现,一旁的树林,静静站着两道身影。 独孤璟看着处于下风的柳闻枝,挑了挑眉:“阿晏,你的未婚妻,武功竟这么高?” 话落,他摩挲着下颌,古怪地从上至下扫了眼萧祁晏,“啧啧,你这柔弱的小身板,耐得住她折腾吗?” 随着他话音落下,柳闻枝被苏惜惜一脚踹飞。 恰好墙面倒塌,砸在他两腿之间。 “啊!”撕心裂肺的惨叫,让所有男人都下意识夹紧了双腿。 独孤璟艰难地咽了口口水:“阿……阿晏……会废吗?” 萧祁晏声色淡淡:“你去试试就知道了。” 独孤璟摇头。 他独孤家就他一根独苗。 还指望他传宗接代呢。 柳闻枝额上青筋暴起,疼得浑身颤栗。 他喷出一口鲜血,血红着眼盯着苏惜惜,“你……你究竟是谁?” 第十二章 你要把谁赶出去? 苏惜惜居高临下,垂眸冷冷看着他,依旧答:“要你命的人。” 留下五个字,她弹出石子,敲晕柳闻枝。 一步步走向陈力。 陈力靠坐在墙上,捂着胸口,咳出一口淤血。 苏惜惜问他:“你认识苏国公府世子?” 前世,也有柳闻枝奉命剿匪。 但那是小侄子出生之后。 她隐隐约约听柳闻枝和许佳薇提起陈力。 此人似是与哥哥有纠葛。 陈力低着头,随口敷衍,“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苏惜惜皱眉,声线极为冰冷,“想清楚再说话。” 月色下,少女的声音很轻。 却让陈力头皮一麻。 他后背被冷汗浸湿。 他琢磨—— 眼前的女侠,直接废了柳闻枝。 想来,应该是柳闻枝的敌人。 沉默了一会,才斟酌着开口:“苏国公府世子于我有救命之恩。” 苏惜惜一怔。 陈力敏锐地察觉到她身上杀意散去些许,神色有些复杂:“当年在南疆战场上,若不是苏世子,我已经死在敌人剑下了。” 苏惜惜皱眉:“既然是将士,为何来此当匪徒?” 陈力双手蓦地攥紧。 指甲扣入沙石中。 好一会儿,他抬眼定定看着苏惜惜,不答反问:“你与苏世子是何关系?” 苏惜惜看了眼昏死过去的柳闻枝,刚想说话。 一旁的树林中,传来一声轻响。 “谁在那?”苏惜惜面色一变,手中竹枝如同利箭,射向声音传来处。 独孤璟抬着脚。 他苦着脸看着脚下抬着枯树枝的老鼠。 放也不是。 不放也不是。 千钧一发之际,萧祁晏一把拽住他的衣领,带着他侧身避开竹枝。 咻! 竹枝擦着独孤璟的鼻尖而过,削断他鬓角的发丝,整根没入大树中。 独孤璟双眼猛然瞪圆。 苏大小姐一个闺阁女子,内力为何这么深厚? 不等他思索出个所以然,凌厉的破空声骤然袭来。 下一秒,他就被萧祁晏扔了出去。 萧祁晏旋身,迎上苏惜惜。 苏惜惜看到萧祁晏,瞳孔猛然一缩,下意识收了两分内力。 萧祁晏并未用全力,低估了苏惜惜的内力深厚程度。 二人掌心相碰的瞬间,他喉间发出一声闷哼。 嘴角,溢出一缕血丝。 苏惜惜连忙收了手,扶住他,指尖落在他手腕上。 “咳咳,本王无事。”萧祁晏掩唇低咳,嗓音沙哑。 他的声音有些虚软,明显是受了内伤。 苏惜惜翻了个白眼,抬手在他胸前穴位连点几下,嘀咕:“身子弱还大晚上出来与人打架,真是闲了发慌。” 萧祁晏黑眸幽幽看着她:“……是你先动的手。” 苏惜惜:“……” 她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尖,转移话题:“王爷,柳闻枝剿匪失败,是不是该惩罚?” 萧祁晏垂眸,恰好看到她眼底一闪即逝的冷意。 他有些不懂。 她能逼迫父兄将军功给柳闻枝上位。 一颗心都扑在柳闻枝身上。 为何现在却又恨不得杀了柳闻枝。 不过,她不爱柳闻枝。 更好。 柳闻枝不配她这番深情。 独孤璟龇牙咧嘴插过话:“苏大小姐,你夫君被倒塌的墙面砸中下半身,不及时救治,怕是会影响绵延子嗣。” 苏惜惜目光落在他身上,挑了挑眉,“你想治?” 独孤璟被她这寒凉的目光看得毛骨悚然,连连摇头,“我治阿晏一个病人就行。” 他直觉。 只要他说治。 苏惜惜绝对会毫不犹豫废了他。 苏惜惜不理独孤璟,重新看向萧祁晏,“王爷,您打算如何处置柳闻枝?” 萧祁晏反问:“你想如何处置?” 苏惜惜眉眼霜冷:“剿匪不力,杖责五十。” 独孤璟双眼倏然瞪大。 柳闻枝现在救治,子孙根能不能保住还是个问题。 如果杖责五十,那绝对保不住了。 他申请古怪地看着苏惜惜。 女人因爱生恨,真的好恐怖。 就因为夫君和寡嫂不干不净,就直接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够狠。 够绝。 他以后绝对不会招惹她。 萧祁晏目光落在陈力身上:“可以,但是陈力本王要带走。” 他觉得苏大哥的死,太过蹊跷。 而陈力是在苏大哥死后,第一时间寻找他尸身之人。 他必须查清楚苏大哥究竟是怎么死的。 苏惜惜今晚目的已达到,点头。 想了想,她有些欲言又止。 萧祁晏淡淡道:“苏大小姐有话就说。” 苏惜惜咬了咬唇瓣:“王爷,最近你去苏国公府时,可以让臣女扮做书童与你前往吗?” 爹娘和嫂嫂的身子,因她受损严重。 她一身医术都用在了柳老夫人和柳阔方身上。 而自己的血亲之人,却病入膏肓…… 萧祁晏:“明日本王要拜访苏国公爷。” 苏惜惜大喜:“多谢王爷。” 萧祁晏:“天色不早了,苏小姐早点回去吧。” 苏惜惜从柳闻枝身上收了利息,心情颇为愉悦。 她承诺:“半年时间,臣女一定能解了王爷身上的蛊毒。” 留下一句话,她迅速离开。 独孤璟双眼瞪圆:“她……她知道你中蛊?” 萧祁晏垂眸,目光落在手腕上。 那里,似乎还残留着苏惜惜温热的体温。 他抬手拢了拢斗篷,声色淡淡:“她本就医武双绝。” “不像你,赤脚大夫。” 独孤璟:“???” 谁? 谁赤脚大夫? 他堂堂药王关门弟子,竟然被说成赤脚大夫? “哎,萧祁晏,你这是见色忘友,这些年要不是我,你早就噶了……” …… 翌日一大早。 许佳薇早早就起床梳洗。 她依旧一身素衣。 宛如寒风中的小百花,惹人心疼。 柳阔方吃了药,醒了过来。 他趴在许薇神腿上,小脸皱起:“娘,我不喜欢小婶那个坏女人,你快让小叔把她赶出去。” 许佳薇柔柔道:“方儿,她是你小叔的夫人,是将军府的女主人,以后这胡话可不许再说了。” 柳阔方撇嘴:“明明小叔爱的是娘亲,娘亲才是将军府的女主人。” 他话音刚落,外头传来一阵吵嚷声。 柳阔方一骨碌子爬起来往外冲:“娘,小叔剿匪回来了,看我这就让小叔把坏女人赶出去。” 他刚冲出清河院,就撞在春蕊身上。 苏惜惜居高临下,面无表情看他:“你要让柳闻枝把谁赶出去?” 第十三章 别说打你,就算杀你,我也敢 柳阔方指着苏惜惜:“我要把你赶出去!” 春蕊皱眉:“小公子,慎言。” 柳阔方:“坏女人,小叔才不喜欢你。” “你要是识相,就赶快滚出去,别在这碍眼。” 许佳薇不疾不徐出来,拉住柳阔方,假装斥责:“方儿,不许胡说。” 她似是歉意地看向苏惜惜:“惜惜,方儿年纪小,不懂事。” “都说童言无忌,你别生气。” 苏惜惜冷笑:“童言无忌?可我怎么听说父母什么样,孩子什么样。” 许佳薇眼睛一下子红了:“方儿只是个小孩子,能有什么坏心思,你非得指桑骂槐给我冠上恶毒不贞的臭名声吗?” “恶毒?不贞?难道不是?”苏惜惜笑了声,“想把我赶出去,你们还不够格。” 柳阔方如同一头愤怒地小狮子,抬脚就踢苏惜惜,“敢骂我娘,我打死你这个毒妇!” 苏惜惜轻巧避开,顺势一巴掌扇在柳阔方脸上。 柳阔方捂着脸,吐出一颗牙。 被打懵。 许佳薇看着地上带血的牙齿,双眼猛地瞪大。 她急急朝院中下人吼:“杵在那干嘛?赶快去找大夫啊!” 下人们一哄而散,立刻去请府医。 苏惜惜声音极淡:“春蕊,踏出院子的,直接发卖。” 下人们立刻停下脚步。 许佳薇怒喝:“方儿是将军府唯一的血脉,他出事,你们全都吃不了兜着走!” “你们的月银是谁发的?” 苏惜惜只一句话,就让下人们再度停下动作。 他们看看满口鲜血的柳阔方,又看看面无表情的苏惜惜,迟疑着不敢动。 “娘,好疼!我好疼!”柳阔方哭闹着,脸上的肉把眼睛挤得都看不到。 鲜血被他抹得满脸都是,看得苏惜惜柳眉紧紧蹙起。 她冷喝:“闭嘴!再哭我给你扔出去!” 柳阔方被她吓住,张着嘴不敢哭出声。 柳老夫人和柳闻枝不在,许佳薇也不装了。 她站起身,扬手朝苏惜惜扇去,“贱人,敢打我儿,我打死你!” 苏惜惜抬手,捏住她手腕猛地一甩。 许佳薇被她甩倒在地,捂着被擦伤的手腕,不可思议看着她,“你……你敢打我?” 苏惜惜居高临下冷冷看着她:“许佳薇,我是苏国公府嫡小姐,你不过一个丧夫的孤女,别说打你,就算杀你,我也敢。” 许佳薇眼中满是嫉妒:“就算你是贵女,但随意残害人命,陛下定不会轻饶!” “呵。”苏惜惜笑了声。 她慢条斯理理了理衣袖:“那你……要不要试试?” 她的语调很平静,但许佳薇却听出了那份平静下的杀意。 许佳薇瞳仁中划过惧怕。 她下意识往后缩了一下身子:“你……你别乱来……” 苏惜惜并未错过她眼中的害怕。 她嘴角勾起一抹清冷的笑痕:“许佳薇,你们现在是寄人篱下,想活得久点,就少来主人面前蹦跶。” 寄人篱下四个字,刺痛了许佳薇的心。 她指甲猛地掐入掌心,恶狠狠瞪着苏惜惜。 柳阔方捂着缺了一颗门牙的嘴,哭着大骂苏惜惜:“你个毒妇!我要让小叔把你赶出去!” “把他给我扔出去。”苏惜惜看向一旁的下人。 下人们被她清冷的目光看得头皮一麻。 互视一眼后,两名小厮苦着脸上前。 许佳薇爬起身,拦在柳阔方身前,“谁也不许碰我儿!” “苏惜惜,你敢碰方儿,闻枝一定不会原谅你!” 苏惜惜无所谓一笑,红唇冷冷吐出一个字:“扔。” “我看谁敢!”她话音刚落,柳老夫人的怒喝传来。 柳阔方立刻跑过去抱住柳老夫人的脚,口齿不清:“祖母,坏女人打掉了我的牙齿,还要把我和妈妈赶出去!” “你看,方儿都要疼死了……”他张开嘴,满口鲜血的模样显得有些可怖。 柳老夫人看着他少了的门牙,心疼至极。 她愤怒地指着苏惜惜:“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我们柳家怎么娶了你这么个蛇蝎心肠的毒妇!” 苏惜惜漫不经心笑:“嫌我蛇蝎心肠,那就让柳闻枝与我和离。” “不可能!”不等柳老夫人说话,许佳薇抢先开口。 她急急道:“母亲,将军府只能休妻,不能和离” 柳老夫人明白她的意思,手中鸠杖狠狠一杵地面: “苏惜惜,你立刻给方儿道歉,请太医给他医治,我可以和闻枝说说情,让他不要休了你。” 苏惜惜笑了。 她五官本就秾艳,笑起来时,恍若雍容华贵的牡丹。 “我没犯七出中的任何一条,柳闻枝没资格休我。” 柳老夫人:“三年无所出!这一条便能足够休了你!” 苏惜惜敛了笑,缓缓抬眼,“我为何三年无所出,柳老夫人不如问问你的好儿子。” 柳老夫人皱眉:“你什么意思?” 苏惜惜弹了弹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尘:“字面上的意思。” 柳老夫人还欲说话,门口小厮慌慌忙忙跑了进来,“老夫人,将军回来了,但是……” 许佳薇一脸喜色打断他的话:“闻枝剿匪成功了?” 小厮点头:“成功了,可……” 柳老夫人狠狠瞪了苏惜惜一眼,拉着柳阔方往门外走:“走,祖母带你去找小叔给你做主。” 许佳薇捂着擦破皮的手肘,得意地看了眼苏惜惜,“闻枝剿匪回来了,他一定会给我做主。” “而且他说剿匪胜利回来,就用军功给我换诰命。” 苏惜惜撩起眼皮,似笑非笑睨着她,“诰命?你也配?” 许佳薇高傲地扬着头:“你嫉妒也没用。” 苏惜惜看了眼脸色苍白的小厮,勾了勾唇角,“祝你得偿所愿。” 许佳薇看着她的笑,心头莫名升起不安。 她死死盯着苏惜惜:“你做了什么?” 苏惜惜笑:“我不过一个深闺妇人,不像你是军医还能给将士治病,做不了什么。” 她眨眨眼,笑容愈加深,“你这般心绪不安,是做了亏心事,害怕我揭穿?” 许佳薇瞳孔微缩。 苏惜惜难道知道了她兄长死亡的真相? 不可能! 那事他们做得极为隐秘,不可能有人知道。 她掩住眼底异色,指尖掐着掌心,“我听不懂你说什么。” 留下一句话,她匆匆追上柳老夫人。 苏惜惜并未错过许佳薇的异样。 她紧紧盯着她的背影,缓缓眯起眼眸。 兄长的死,难不成和许佳薇有关系? 第十四章 柳闻枝不爱我 许佳薇追上柳老夫人,扭头看了眼缓缓跟上来的苏惜惜,哽咽着道:“母亲,方儿昨天才回家,就被苏惜惜推得撞上门槛,差点磕破了头。” “今日又被苏惜惜一巴掌扇掉了门牙,幸好他还没换牙,否则这一辈子就毁了。” 她眼泪似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滚落:“母亲,我和方儿就不该回来……” 柳阔方配合扯着嗓门哭。 柳老夫人心疼极了:“薇薇,你是我儿的发妻,方儿是他留在世上唯一的血脉,这将军府就是你们的家。” “你放心,等会闻枝回来了,我就让他进宫,用军功给你换诰命。” “有了诰命在身,苏惜惜她就不敢再欺负你们母子了。” 许佳薇挽住柳老夫人,故意将被血丝浸透的手肘对着外侧,“幸好母亲和闻枝护着我们娘俩,否则我们定然得沦落街头。” 柳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这将军府还轮不到她苏惜惜做主。” “走,现在就去找闻枝,让他给你们娘俩做主。” 柳阔方吸了吸鼻子,神情狰狞:“祖母,我要让小叔把那坏女人赶出去!” 柳老夫人顺着他:“好,让闻枝休了她。” 春蕊扶着苏惜惜走过来,听到柳老夫人的话,气笑了:“小姐,这些年都是你养着将军府,他们怎么这么无耻?” 苏惜惜笑了笑:“不用气,一会好好看戏。” 柳老夫人看到苏惜惜,冷哼一声,“苏惜惜,闻枝剿匪胜利,你如果不向方儿和薇薇道歉,我立刻让闻枝休了你。” 苏惜惜似笑非笑:“休我?那也得柳闻枝有力气写休书。” 柳老夫人一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等苏惜惜回答,前方传来一阵吵嚷声。 许佳薇一脸喜色:“母亲,那是闻枝的马,闻枝回来了!” 柳老夫人立刻看去。 只见前方人群向两旁散开。 一匹黑色大马出现。 它背上,托着一个人。 不知是死是活。 “那是……柳将军?怎么伤成这样?”人群中骤然传来一声惊呼。 柳老夫人和许佳薇面色骤变。 她杵着手杖,急急向战马走去。 看着浑身是血,昏迷在马背上的柳闻枝,她眼前一黑,哭喊道:“这是怎么回事?” 随后送柳闻枝回来的禁军道:“柳将军不是匪徒首领的对手,被他擒了。” “匪徒首领有意侮辱柳将军,将其杖责五十。” “幸好王爷及时赶到,及时从匪徒首领手中救下柳将军。” 许佳薇扶住柳老夫人,双眼瞪大,看着下半身都是血的柳闻枝,急急道:“太医没给将军诊治?” 禁军面无表情忽悠:“今夜宫中主子身体不适,太医全都去会诊了。” “将军剿匪不力,但王爷看在他为国征战的份上,功过相抵,将军的伤不致命,老夫人自行请大夫医治就好。” 话落,他目光越过柳老夫人,朝站在台阶上的苏惜惜恭敬点头,转身离开。 苏惜惜轻轻扬了扬下颌,眼神微妙。 被陈力杖责五十。 啧啧。 也不知道这口黑锅,会不会把陈力的背压弯。 许佳薇蓦然扭头,看着苏惜惜,哽咽道:“惜惜,闻枝是你的夫君,他才刚从战场上下来啊。” “就算你想要诰命,也该给他点时间休息,而不是逼着他连夜去剿匪。” 柳老夫人哭天抢地:“造孽啊!我儿怎么会娶了这样一个蛇蝎心肠的女人!” 周围百姓对柳闻枝还算敬重,闻言忍不住道: “柳将军保家卫国,却被一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害成这样,真是遇人不淑。” “这下半身都被打烂了,真是造孽。” “将军夫人是苏国公府嫡小姐,本以为才貌双全,没想到竟然为了权势几乎逼死柳将军。” “哥哥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妹妹骄横霸道目无尊长,苏国公府先祖用生命换来的荣耀,都被这兄妹两毁了。” “支持柳将军休妻!” “休妻!” 许佳薇听着百姓们义愤填膺的话,得意地瞅了眼苏惜惜。 她暗中给了柳阔方一个眼色。 柳阔方捂着脸哭了起来:“小叔,你快醒来给方儿做主,方儿都要被打死了!” 他的哭声,顿时引来一片同情: “天呐,小公子可是将军大哥留下的唯一血脉,被打成这样,她这是想要将军府绝后吗?” “昨天我还看到她推小公子,小公子狠狠撞在了门柱上,额头都还青着呢。” “对一个孩子都下这样的毒手,真是好恶的心。” 许佳薇抹了抹眼尾不存在的泪水:“惜惜,闻枝伤成这样,我这个做嫂子的看着都心疼。” “你赶快扶他进去……” 苏惜惜缓缓打断她的话:“你刚刚说,是我想要诰命,逼着柳闻枝连夜去剿匪?” 许佳薇对上她清冷无温的双眸,心头蓦地一寒。 她勉强维持住表情管理:“闻枝是你的夫君,无论做什么,都是为了你。” 苏惜惜笑:“可我生病下不了床,我的夫君说我装病娇气,在陪别的女子逛街呢。” “大夫人,你说那个女子是我夫君的外室吗?” 许佳薇听她骂自己外室,脸色难看,讪讪道:“这个……兴许是你看错了,闻枝那么爱你……” “打住!”苏惜惜直接打断她的话,清冷的目光扫过众人,一字一句:“柳闻枝不爱我。” 她这六个字一出,现场一片哗然。 “什么?柳将军不爱将军夫人?” “假的吧,当年柳将军为了求娶将军夫人,可是在苏国公府外跪了整整一天一夜呢。” “就是,三年来就算将军夫人没有孩子,也未曾纳妾,这般深情,可是世间少有。” 许佳薇听着众人的话,眼底得意更浓,面上却满是担忧: “惜惜,就算你生气闻枝没有剿匪胜利,没法给你带来诰命,你也不能这样否定他的一片深情啊。” “闻枝为了你,命都要没了,他可是爱你爱到可以放弃生命啊!” 苏惜惜嘴角勾起一抹寒凉的笑,嗓音淡然:“他爱不爱我,你们马上就知道了。” 第十五章 宁愿把药喂给马 许佳薇看着她平静的目光,心头莫名一慌:“你做了什么?” 苏惜惜缓步下了台阶,走到战马前。 她抬手,轻轻摸了摸战马的头。 战马立刻亲昵地蹭着她的手。 柳老夫人看着她还有心思逗马,气得胸膛剧烈起伏:“苏惜惜,你立刻给闻枝医治!” “若是闻枝留下任何后遗症,我一定不会原谅你!” 三年时间,苏惜惜对她言听计从。 名扬京城的贵女,沦为她脚下的一条舔狗。 她放个屁,她都要当宝贝一样捏着。 虽然从昨天开始苏惜惜好像变了个人,但她那么爱闻枝,最怕她不原谅她。 她一定会用最好的药材给闻枝医治。 苏惜惜看着柳老夫人眼中的笃定,轻笑一声。 她从袖中取出一个瓷瓶:“这里面是我用天山雪莲等名贵药材炼成的药丸。” “对于这种筋骨受损,止血化瘀,最有奇效。” 柳老夫人眼睛顿时一亮,放下心斥责:“惜惜,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你是闻枝的夫人,无论什么时候,都应该以闻枝的身子为重。” 她语重心长劝道:“下次闻枝不舒服,你必须第一时间拿出药……” 她话未说完,就见苏惜惜将药丸喂给了战马。 战马伸舌卷走药丸,嚼了两下。 咽下,打了个响鼻。 柳老夫人双眼倏然瞪圆:“你疯了!那是给闻枝的药!你怎么喂给了这个畜生!” 她扔下手杖,下意识就要掰开战马的嘴掏药丸。 却被战马一个甩头晃开。 若不是许佳薇及时扶住她,早已跌倒在地。 柳老夫人捂着心口,哭道:“大家伙看看,在她心里,一头畜生都比夫君重要!” “她不顾重伤的夫君,竟然把珍贵的药丸喂给了畜生!” “我柳家是造了什么孽啊!竟然娶了这么个蛇蝎心肠的玩意儿!” 苏惜惜摸了摸马头,声音很冷:“柳老夫人,如果柳闻枝是为了我去剿匪,就算他只是被擦破一点儿皮,我都会用最好的药医治他。” 她抬眼,定定看着柳老夫人,一字一句问:“可他,真的是为了给我挣诰命去剿匪的吗?” 柳老夫人对上她那双清冷无温的眼眸,到了唇边的是字迟迟吐不出来。 就连哭喊,也憋了回去。 许佳薇柳眉微蹙,岔开话题:“惜惜,你不愿给闻枝治疗也没关系,我们先回去,请大夫给他治疗。” 说着,她招呼小厮:“扶将军回房。” 门口小厮互视一眼。 没有苏惜惜的命令。 不敢动。 他们的薪水可都是将军夫人发的。 许佳薇面色骤沉。 这些贱奴,竟然敢不听她的话。 等她掌家,第一件事就是被他们发卖了! 柳老夫人捂着心口,颤抖着手指着苏惜惜:“毒妇!你就是想害死我儿……” 春蕊皱眉,忍不住道:“老夫人,我家小姐嫁入将军府,好吃好喝供着你们,你们却在这颠倒黑白!” “将军是为了让他们重回将军府才去剿匪,根本不是为了给我家小姐挣诰命!” “贱婢,你胡说!”柳老夫人怒斥一声,“明明就是苏惜惜这个毒妇爱慕虚荣,逼着我儿连夜去剿匪,把我儿害成这样!” 许佳薇适时红着眼,哽咽道:“我夫君战死沙场,留下我们孤儿寡母。” “母亲心善,接我们回家住几天。” “惜惜,你不待见我们,我们走就是,但闻枝是你的夫君,为你差点丢了性命,你却将药喂给马,而不给闻枝医治……” 昏迷中的柳闻枝,隐隐听到许佳薇的哀求,心头对苏惜惜的厌恶更浓。 想趁着他不在,把佳薇母子赶出去。 宁愿把药给畜生,也不给他! 果真是个蛇蝎心肠的毒妇! 他一定要休了她! 他用尽全力,却连一根指头都动不了。 苏惜惜轻笑一声,声线满是寒意:“大夫人这么心疼柳闻枝,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将军夫人呢。” 许佳薇面色一白,掩住眼中担忧,红着眼道:“闻枝也算是我的弟弟……” 苏惜惜打断她的话:“你和他是什么关系,没必要向我解释。” 她目光看向人群后方,神色 微妙地勾了勾唇角:“来了。” 许佳薇愣住:“什么来了?” “自然还我家小姐清白的人来了。”春蕊笑眯眯回答她。 众人顺着苏惜惜的视线看过去。 只见一辆宽大的马车停下,高公公捧着一卷圣旨,从车上下来。 柳老夫人双眼一亮,恶狠狠瞪了眼苏惜惜:“定然是陛下封佳薇诰命的圣旨来了,以后你休想再欺负佳薇母子。” 话落,她换了一副态度迎上去:“公公前来,所谓何事?” 高公公看了眼下半身都是血的柳闻枝,叹了一声:“那匪徒可真狠,竟然把将军打成这样。” 柳老夫人抹了抹眼泪,哭诉:“我儿命苦啊,为苏惜惜挣诰命受伤而归,可苏惜惜宁愿把药喂马,都不愿给我儿……” 许佳薇看着他手中圣旨,忍不住上前打断她的哭诉:“公公可是来传陛下旨意?” 高公公点头:“陛下念在柳家杀敌有功的份上,封其女眷一品诰命夫人。” “同时,陛下让咱家带句话给大夫人。” 许佳薇闻言一喜,立刻跪下:“公公请讲。” 高公公神色淡淡:“传陛下口谕,柳家大郎战死沙场,特允其夫人和儿子重回将军府,由将军照顾二人。” 柳老夫人也跟着跪下,与许佳薇齐声道:“谢陛下恩典。” 许佳薇跪着,双手举过头顶。 她得意地瞥了眼苏惜惜,等着高公公宣读圣旨。 高公公看着她的动作,眼底划过讥讽,绕开。 柳老夫人看着他的动作,急忙喊道:“公公,薇薇在这呢,她是陛下亲封的诰命夫人,您赶快宣读圣旨吧。” 高公公停在苏惜惜面前,侧眸看柳老夫人:“咱家都还没宣读圣旨,老夫人怎么就知道陛下封大夫人为诰命夫人?” 柳老夫人理所当然:“闻枝剿匪前说过,会用军功给薇薇换诰命夫人。” “而且王爷承诺了闻枝,只要他去剿匪,就让薇……” 她猛地住了口。 第十六章 苏惜惜,你究竟是谁? 高公公讥讽地瞅了眼昏迷中的柳闻枝:“柳老夫人怎么不继续说了?” 柳老夫人面色 微白,嗫嚅着再吐不出一个字。 高公公冷声道:“咱家刚刚来的路上,听百姓们说苏小姐贪慕虚荣,逼着将军去剿匪给她换诰命。” “老夫人,这话可是从将军府传出来的?” 柳老夫人身子一僵:“惜惜是闻枝的夫人,闻枝冒着生命危险剿匪,自然是为了她。” 高公公似笑非笑:“老夫人,王爷还有句话要咱家带给将军府。” 柳老夫人连忙额头抵地:“公公请说。” 高公公清了清嗓子,扬高了声音:“王爷说柳将军关爱寡嫂和侄子,为了让他们搬回将军府,愿出城剿匪。” “本来王爷剿匪失败,柳大夫人和孩子不该回将军府,但王爷念在柳大夫人孤儿寡母无人照顾,才破例准许二人回将军府,由柳将军照顾。” “所以,柳将军并非为苏小姐剿匪,而是为了寡嫂和侄子,柳老夫人可听清了?” 柳老夫人苍白着脸,僵硬地点了点头。 她不明白,为什么高公公称苏惜惜为苏小姐,而并非将军夫人。 更不明白为何他会当着众多百姓的面,说出闻枝去剿匪的真相。 这完全打将军府的脸。 高公公话音落下,周围百姓神色变得古怪。 “原来柳将军连夜去剿匪,是为了给让寡嫂和侄子搬回将军府啊。” “可刚才柳大夫人和柳老夫人都口口声声说是将军夫人贪慕虚荣,逼迫柳将军去剿匪,这是要把黑锅背在将军夫人身上啊。” “将军夫人说柳将军并不爱她,难道柳将军爱的是寡嫂?” “你们别胡说!”许佳薇猛地抬眼,厉声斥道:“我与闻枝清清白白!” “你们再这样污我声誉,我定然报官,请官爷为我做主!” 百姓们被她吼得一愣。 苏惜惜云淡风轻一笑:“大夫人,他们不过是随口说说,你这态度,倒搞得好像被人戳破了心事一般。” 许佳薇面色骤然一白。 她看向苏惜惜的目光,藏着压不住的恨。 深吸一口气,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公公,请您宣读圣旨。” 闻枝用苏泽远的军功给她换了诰命夫人。 现在虽然剿匪失败,但是王爷已经同意她和方儿回将军府。 一品诰命夫人,可远比将军夫人尊贵。 以后在府中,她要苏惜惜每次见到她,都跪着给她请安。 高公公轻咳一声:“苏小姐接旨。” 许佳薇重新举起的双手骤然僵住。 她难以置信地问高公公:“这圣旨不是给我的?” 高公公未曾看她,只是朝苏惜惜笑容满面道:“苏小姐,这道圣旨是陛下给您的。” 苏惜惜缓缓跪下:“臣女接旨。” 高公公展开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苏国公府嫡女苏惜惜贤良淑德,乃京中贵女楷模。” “今特封苏惜惜为一品诰命夫人,钦此!” 轰! 许佳薇闻言,顿时觉得脑中一片轰鸣。 陛下封谁? 苏惜惜? 她何德何能?! 这封号明明是她的! 柳老夫人也是满眼不可置信:“公公,您是不是宣读错名字了?” 高公公合上圣旨,双手递给苏惜惜:“苏小姐,恭喜。” 苏惜惜捧着圣旨,恭恭敬敬磕了一个头:“臣女叩谢陛下隆恩。” 高公公听着她的自称,面上笑意更浓了几分。 他连忙弯腰扶起她,在她耳边低语:“苏小姐,王爷在马车内。” 苏惜惜顺着他的力道起身,下意识看了眼马车。 恰好微风拂起车帘。 男人轮廓精致的下颌一闪即逝。 苏惜惜眼尾微挑,问高公公:“公公,您急着回宫吗?” 高公公:“不急。” “那能劳烦公公送我回家吗?” 高公公笑:“咱家的荣幸,苏小姐请。” 苏惜惜抱着圣旨,从许佳薇面前路过时。 她停下脚步,居高临下俯视她,晃晃手中明黄的圣旨:“哎呀,柳闻枝的军功,好像不够给你换诰命呢。” 许佳薇指甲紧紧扣入地面,指尖被磨破。 她却好似感觉不到疼,仰头死死盯着苏惜惜。 苏惜惜勾起唇角,眼底一片冰寒,“以后见到我,记得下跪行礼哦。” “你也……” 配字尚未出口,春蕊补刀:“大夫人,我家小姐是一品诰命夫人,你与她说话时,注意尊卑。” 许佳薇一口银牙差点咬碎。 柳家大郎到战死,也只是个百夫长。 在其他地方,勉强属于一个大官。 但在京圈这种宰相门前七品官的地方,没人看得起。 若非柳闻枝,她根本没资格结交京中贵妇。 就算如此,她也被人背后嘲笑是芝麻官夫人。 好不容易熬到夫君战死,想用苏泽远的军功换诰命夫人。 这样就没人再敢嘲笑她。 却没想到,这一切都被苏惜惜抢了。 苏惜惜看着许佳薇恨她,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嘴角噙着一抹笑。 似讥讽。 似自嘲。 前世她眼睛可真够瞎的。 竟然没发现这对狗男女的奸情。 还逼着父亲把哥哥的军功给许佳薇换了诰命,害得嫂嫂身亡。 想到这,苏惜惜猛地抬眼看向马车。 诰命! 萧祁晏为什么封她为一品诰命夫人? 眼看苏惜惜随着高公公就要上马车,柳老夫人爬起来,一把拉住她:“苏惜惜,闻枝重伤,你不为他治伤,回娘家做什么?” 苏惜惜轻轻一甩手,就甩开了柳老夫人。 她站在马车上,居高临下冷睨着柳老夫人:“五十两银子。” 柳老夫人:“什么?” 春蕊替苏惜惜解释:“柳老夫人,将军不是为我家小姐受的伤,要想我家小姐给他医治,先付银两。” 柳老夫人脸色铁青:“苏惜惜,闻枝是你的丈夫,你非得做得这么绝吗?” 苏惜惜:“他如果为我受的伤,我分文不收,但他是为寡嫂受的伤,还要我出力出药材治伤,说不过去。” “毕竟,亲兄弟,也要明算账呢。” 柳老夫人气得身子发抖。 苏惜惜歪了歪头:“没钱,不治。” 她红唇吐出四个字,掀开车帘进入马车。 柳老夫人想拦,却被高公公眼神吓住。 高公公意味深长劝道:“老夫人,京中医术好的大夫不少,还是赶快请其他大夫给柳将军医治,以免留下后遗症。” 第十七章 鞑靼若来犯,我必诛之 苏惜惜听着柳老夫人哭天喊地找大夫,心情愉悦地勾了勾唇角。 柳闻枝被她废了。 就算华佗在世,也治不了。 她看着马车内一身白袍,风光霁月的男子,忍不住问了出来:“王爷为何封我为一品诰命夫人?” 萧祁晏拎起茶壶倒了一杯茶水推到她手边,嗓音清润:“陛下封的,不是本王。” 苏惜惜眨眨眼,神情古怪地瞅了眼怀中圣旨。 世人都说摄政王萧祁晏把持朝政,小皇帝是傀儡。 但她死过一次,知道摄政王和小皇帝叔侄情谊深厚。 小皇帝无心朝政,看奏折都是被萧祁晏逼着。 朝堂上的事,都是萧祁晏决策,小皇帝只负责盖玉玺。 她将圣旨放在桌子上,忽地探身伸手,捏住萧祁晏执茶盏的手。 清雅的玫瑰香骤然袭来,萧祁晏捏着茶盏的手蓦地一紧。 苏惜惜凑近他,指尖落在他腕间。 细细探了脉后,她松开手重新坐下,“三天后,我再为王爷行一次针。” 温软的触感骤然消失,萧祁晏顿觉心中好似空了一片。 他缩在广袖中的手,轻轻碰了碰手腕,手指蜷起,似是想留住那一丝暖意。 萧祁晏微微掀起车帘。 微风吹入车内,也抚平了他心头燥热。 他看了眼被将军府小厮七手八脚抬入府中的柳闻枝,将心头的疑惑问了出来:“苏小姐之前为了嫁给柳闻枝,不惜与家中闹翻。” “如今看到柳闻枝半身是血,为何竟不管不顾?” 苏惜惜瞳仁中的恨意一闪即逝。 她端起茶水轻抿一口,声线冰冷:“以前是我眼盲心瞎。” 她不想再聊这个话题,放下茶盏转移了话题:“王爷,你从小与臣女哥哥一同长大,您觉得他会为了一己私欲,置将士性命于不顾?” 萧祁晏摇头:“子墨不是那样的人。” 子墨。 苏泽远的字。 唯有亲近之人,才会这样唤他。 苏惜惜眼眶一胀,忍了忍。 终是没忍住:“王爷,臣女怀疑兄长的死,和柳闻枝许佳薇二人有关。” 萧祁晏缓缓坐直身子,声音很沉:“子墨战死,没找到他的尸体,这本就不正常。” 苏惜惜咬了咬唇角,直接问道:“王爷,臣女能再麻烦您一件事吗?” 萧祁晏颔首:“苏大小姐请说。” 苏惜惜直言:“我想请王爷查一下柳闻枝和许佳薇进入军营后,做的每一件事。” 顿了顿,她语调有些冷,“尤其是查一查许佳薇的身世。” 许佳薇是一个孤女,在柳家大郎外出遇到贼人时,救了柳家大郎。 一切看似巧合。 可一个孤女,怎么会有胆量进入军营为将士医治。 受伤将士多数都是缺胳膊少腿,这种骇人的伤势就算是男子看到都会害怕。 一个孤女,哪来那么大的胆量。 …… 到苏国公府门口时,苏惜惜迟迟不敢下马车。 萧祁晏侧眸看她:“不敢进去了?” 苏惜惜想到那封断亲书,指尖蜷了蜷。 萧祁晏:“都敢以死相逼嫁人,还担心被赶出来?” 苏惜惜咬了咬唇瓣,声音带着颤意:“爹……爹不想看到我……” 萧祁晏理了理衣袖,站起身:“苏惜惜,你这三年来做的混账事不少,但苏国公可真有一次把你赶出家?” 苏惜惜指尖在掌心掐出印记,长睫猛然颤动一下。 以往爹爹从未给她写断亲书。 这一次她把爹爹伤得太狠,给她写了断亲书。 “苏惜惜,过去的错已经铸成,但如今尚有挽回的机会。” “若是苏国公不愿看到你,真的将你赶出家门,就不会来求本王。” 苏惜惜猛地抬眼:“王爷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萧祁晏垂眸看她,眼底神色极为复杂:“苏国公给本王写了一封信,说鞑靼来犯,他愿出征,让本王多护持你几分。” 轰! 苏惜惜脑中轰地一声,眼中泪水大滴大滴滚落。 她抬手拉住萧祁晏衣袖,急急道:“王爷,爹爹年事已高,伤病交加,不能再上战场……” 萧祁晏看着她通红的眼,轻叹一口气。 他蹲下来,取出绢帕,轻柔地擦去她面上的泪:“嫁人三年,变小美人鱼了?” 苏惜惜抽噎了一下:“嗯?” “本王记忆中的苏大小姐,骑马被马踩断了脚,也不哭一声。” “她说啊,只有爱哭鬼才会总是掉金豆子,她未来可是要当女将军的,才不会掉金豆子。” 萧祁晏定定看着她:“苏大小姐,你还想当女将军吗?” 苏惜惜瞳孔骤然一缩。 柳闻枝说他喜欢温柔贤淑的女子。 她嫁给他三年,再没碰过一次长剑和鞭子。 因此,柳闻枝甚至不知道她会武。 而她的梦想,明明是成为保家卫国的女将军! 她缓缓眨了一下眼。 眼中的迷茫痛苦散去,变成坚定。 她回视着萧祁晏,一字一句:“鞑靼若来犯,我必诛之!” 萧祁晏将绢帕折叠好,收入袖中。 他嘴角沁着一抹暖如山泉的笑:“好,到时本王给你当军师。” 这是他们儿时的约定。 她上战场。 他当军师。 苏惜惜视线有些模糊。 她笑着点头,抹去眼中的泪:“好,王爷给我当军师,我肯定战无不胜。” 萧祁晏唇瓣溢出清浅笑音:“我让春蕊进来给你梳洗一下。” 半个时辰后,苏惜惜戴着一顶惟帽下了马车。 马车并未停在正门。 而是停在侧门。 门房小厮看到萧祁晏下马车,立刻进去通传。 苏惜惜下马车时,苏国公恰好走出侧门。 看到苏惜惜时,他苍老而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欣喜,转瞬即逝。 他朝萧祁晏行了一礼:“王爷。” 萧祁晏温声道:“本王突然登门,叨扰苏国公了。” 苏国公笑道:“王爷说笑了,国公府随时欢迎王爷。” 他看向苏惜惜:“这位姑娘是?” 萧祁晏面不改色配合他演:“府中的医女。” “本王听说国公夫人和世子妃身子不好,特意带她过来。” 苏国公闻言一愣。 惜惜会医术? 他怎么不知道。 第十八章 给爹爹诊脉 苏惜惜上前,屈膝行了一礼。 苏国公眨眨眼:“怎么不说话?” 萧祁晏继续编:“胆子小,出来就不敢说话。” 苏国公:“……” 被京圈称为混世魔女的苏惜惜,会胆子小? 开什么玩笑? 他嘴角狠狠一抽,勉强挤出几个字:“里面请。” 苏惜惜看着苏国公鬓角的银丝,心口酸酸胀胀的。 她出嫁时,爹爹一根白发也没有。 短短三年,爹爹苍老了很多。 尤其是哥哥死后,整个人苍老了很多。 国公府依旧挂着白绫。 下人们脸上再无她未出阁时轻松的笑。 脸上神情凝重悲伤。 苏惜惜指尖掐着掌心,眼眶胀得生疼。 苏国公与萧祁晏说话,但眼角余光一直观察着苏惜惜。 萧祁晏注意到苏国公的眼神,轻笑道:“苏伯伯,前厅坐一下,让我的医女给你把个脉,如何?” 苏国公闻言,扭头看向苏惜惜。 隔着惟帽,他都能感受到她炽热的目光。 沉默了一下,他终是不忍心拒绝,“去前厅坐会吧。” 苏惜惜对上苏国公目光的瞬间,心头猛地一颤。 她直觉,爹爹认出她了。 虽然不知道爹爹为何不揭穿她。 但爹爹没把她赶出去,是好事。 以后她就可以借着摄政王府医女的名义,来家里给爹娘和嫂子调理身体。 等拿到柳闻枝霸占哥哥军功的证据,她就求一道旨意,与柳闻枝和离。 进入前厅,苏惜惜看苏国公伸出手,便迫不及待给他探脉。 苏国公在苏惜惜指尖落在他腕脉上时,身子骤然僵住。 他盯着手腕上那纤细的手指,眼眶顿时红了。 不管惜惜会不会把脉,这是她这三年来,第一次愿意碰他。 苏惜惜察觉到苏国公的呼吸沉重了两分,眼中的泪差点没憋住。 她连忙微抬头,用力眨眼,将眼泪憋了回去,静下心来细细把脉。 越把,她心情越沉重。 指尖下的脉搏,虚浮无力,跳动时快时慢。 那是身体受损严重,旧伤未愈。 若不好好调理,恐怕寿数难以长久。 萧祁晏似是没察觉到父女间的暗潮涌动,慢条斯理喝着茶。 在他喝了半盏茶后,苏惜惜终于收手。 下人机灵地拿来了纸笔。 苏惜惜蘸了墨,却迟迟没有落笔。 爹爹的身子,针灸配合药浴效果更好。 光服药,时间需要比较长,效果比较慢。 萧祁晏似是看出了她的纠结,放下茶盏轻声问:“国公的身子需要针灸吗?” 苏惜惜点点头。 萧祁晏:“每天都需要针灸吗?” 苏惜惜沉默。 爹爹的身子不需要每天针灸。 三天针灸一次就行。 可她想每天都能见到爹娘他们。 所以,苏惜惜眼睛亮亮的,点头。 萧祁晏眼底蔓延宠溺笑意,朝苏国公道:“苏伯伯,您看方便吗?” 苏国公看着苏惜惜,心头思绪翻涌。 苏惜惜看他迟迟未说话,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 她垂眸苦笑一声,提笔开始写药方。 刚写下两个字,就听苏国公道:“好。” 苏惜惜笔尖一顿。 刹那间,洁白的宣纸上,落下浓重的一点儿黑墨。 苏惜惜欣喜地抬眼,看了眼苏国公,又立马垂眼。 她迅速将被写废的宣纸抽走,重新写下新的药方,压低了声音叮嘱下人,“立刻去抓药。” 下人立刻拿着药方去抓药。 苏国公神色复杂地看着苏惜惜,轻叹一口气,“这位姑娘,什么时候施针?” 苏惜惜抿了抿唇角,压低嗓音:“一会药材抓来,我煮好汤药就可施针。” 苏国公沉默一瞬,点头:“辛苦姑娘了。” 虽然看着惜惜好像确实很懂医术。 但他的女儿从小琴棋书画都不喜欢,只喜欢舞刀弄剑。 连书都看不进去,竟然学会了医术。 想到这,他眼底的困惑变成心疼。 学习医术需要静心看书。 以惜惜爱玩爱闹的性子,能静下心学习,必然是因为在柳家受苦。 仅仅一瞬,他眼中心疼归于平静。 路是她自己选的,跪着也得走完。 苏惜惜看不懂苏国公心绪变化,忍不住询问:“国公爷,可以请国公夫人和世子妃过来吗?” 苏国公挑了挑眉,声音有些沉:“胆子不小了?” 苏惜惜:“……” 她立马闭嘴,求助地看向萧祁晏。 萧祁晏眼中带着揶揄,掩唇轻咳一声,“兴许是国公爷仁慈,这妮子胆子大了点。” “苏伯伯,让苏伯母和世子妃过来吧。” 苏国公纠结了一下:“不如等这位姑娘给老臣施完针吧。” 他身体耐造。 大不了就当给惜惜当试验品。 但是夫人和儿媳身子弱,经不住折腾。 苏惜惜点点头。 她的医术是一名神秘老者所授。 十岁时,她出城上香,救了一名重伤的老者。 他伤愈后,就让她拜他为师,留在府中教她医术。 但十五岁前,不允许她为任何人救治。 而她一满十五岁,师傅就悄悄离开了。 之后就遇到柳闻枝,一身医术都用在了柳家人身上。 反而是爹娘他们根本不知道她会医术。 如今爹爹不信任她,也情有可原。 萧祁晏颔首:“那今日就多叨扰国公爷了。” 苏国公神色负责地看了眼苏惜惜:“王爷,一会留下用膳吗?” 萧祁晏沉吟一下,拒绝:“本王的这个医女认碗,除了王府的碗,用其他碗,她吃不下饭。” “咳咳……”苏惜惜掀起帷帽,刚喝了一口茶水,顿时被呛到。 认什么? 碗? 她神情微妙地盯着手中茶盏。 只听过认床的,没听过还有认碗的。 这借口。 很强大。 苏国公:“……” 自家女儿认碗? 他怎么不知道? 萧祁晏看过父女二人古怪的神色,愉悦地勾了勾唇角。 今晚,得把小骗子骗去王府陪他吃饭。 半柱香之后,下人抓好了药材。 苏惜惜立刻去熬制汤药。 一切准备就绪,苏国公毫不犹豫喝下苏惜惜递来的药。 看着眼前黑漆漆的药桶,他眉头紧紧蹙起,问:“这位姑娘,你……不会把我扎瘫痪吧?” 他听过医术不精者,把人扎成瘫痪的。 第十九章 爹爹,您再相信我一次,好吗? 苏惜惜听着苏国公的话,心头涌起失落。 爹爹不相信她。 她吸了吸鼻子,沙哑的嗓音中带着一丝哽咽,“国公请放心。” 苏国公听出她声音中的哭音,心情极为沉重。 毕竟是捧在手心疼爱了十多年的女儿。 就算怎么怨。 也还是会控制不住对她心软。 他面色沉凝:“明天不必来了。” 苏惜惜心一沉,连忙压低声音解释:“国公爷,您的身子劳损太过,需要连续施针七天,才能保寿数不受影响。” 苏国公闭眼,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国公府如今只剩老弱病儒,我活到百岁也没用。” 苏惜惜:“可是嫂……世子妃肚子里的孩子,您就不想看着那个孩子长大成人吗?” 苏国公身子骤然一僵。 他自然是想看着孙子或者孙女长大成人。 可是他的身体他也清楚,御医都说了最多还有五年。 还好王爷答应了他,在他走后,会照料国公府一家老小。 “国公爷,您就相信我一次,好吗?” 爹爹,您再相信我一次,好吗? 苏国公耳畔,似乎传来这三年间苏惜惜总是说的这句话。 每一次,都是为了柳闻枝。 用阿远的军功为柳闻枝铺就将军之路。 用家里的铺子为柳闻枝打点仕途,养着将军府一大家子。 他信了她一次又一次。 可每一次,换来的都是伤害。 阿远文武双全,被骂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菀烟温婉贤良,嫁入国公府后,从未过过一天好日子。 帮着国公府打点铺子,自己一年舍不得买两套衣裳,挣的钱全都给战场将士买粮食衣物药材。 可这些名声,全都被柳闻枝占了。 苏国公的身形瞬间佝偻,好似瞬间苍白十数岁。 他轻叹一声,话里有话:“这位小姐,王爷那般信任你,还请你日后好好医治王爷,莫要被有心人骗了。” 苏惜惜死死咬着唇瓣,喉间胀得生疼,却流不出一滴泪。 管家认出了苏惜惜,知道自家国公爷的心病,忍不住劝了句:“国公,就让这位医女给您治疗吧。” “小世子或者小郡主还未出生,您还要教导他们成人呐。” 苏国公眼神微微波动。 管家看了眼苏惜惜,继续劝:“国公爷,王爷这般相信这位小姐,定然是她的医术极高,您就试试吧。” 苏国公沉默片刻,点头同意。 苏惜惜抬手隔着帷帽抹了抹眼,立刻拿出潇湘竹针,“国公,请赤裸上半身进入浴桶。” 苏国公缓缓抬手,解开扣子。 随着纽扣解开,衣裳脱落。 他身上那些疤痕,缓缓露出。 苏惜惜死死捂着嘴,身子不受控制颤抖,心脏好似被一只大手紧紧拧着,疼得每一口呼吸都好似裹着辣椒油,火辣辣的。 父亲身上的每一条疤痕,都是功勋。 那都是在战场上留下的。 他守着边境,护着百姓。 每一道疤痕,都守护了数条鲜活的生命。 这次哥哥的衣冠,是父亲送回来的。 她准备了上好的药材,要给连皮都没划伤的柳闻枝调理身子。 她亲眼看着父亲扶着哥哥的棺木进城。 看着父亲一身鲜血,厌恶地移开目光。 “爹,女儿错了……”苏惜惜捂着嘴,不敢哭出声。 苏国公察觉到身后隐约的悲泣声,扶住浴桶的手猛然用力。 他盯着黑漆漆的汤药,面无表情跨入浴桶,背对苏惜惜而坐。 阿远建衣冠冢时,她都不来看一眼。 她的话,是由柳家下人传的。 她说—— 死就死了,他连累那么多将军无辜惨死,尸骨无存是他的报应。 因着这句话,夫人和儿媳直接吐血晕倒。 夫人至今缠绵病榻,下不了床。 儿媳若非有王爷赐的药,恐怕已经一尸两命。 苏惜惜闭了闭眼,强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 再睁眼时,她眼中一片平静。 下针手法又快又稳。 管家看着她落针,神情极为纠结。 想阻止。 但直觉告诉他不能阻止。 随着苏惜惜最后一针落下,苏国公身子一僵。 “噗”—— 他张口,吐出一口乌黑腥臭的血。 “国公爷!”管家惊呼一声,上前一把推开苏惜惜,“小姐,国公爷经不住你折磨了!” 啪嗒! 管家这一声惊呼,被屏风打翻的声音掩盖。 苏惜惜猝不及防被他推了一下,下意识去扶手边的屏风。 连人带屏风摔倒在地,并未听清管家的话。 她皱了皱,看了眼被屏风划破的手掌,站起身哑声道:“那是国公爷体内的淤血。” 管家愣住,上前道歉:“对不起,小姐。” 苏惜惜:“没事。” 她将被划破的手藏在袖中,看着嘴角不断涌出黑血的苏国公,松了口气。 沉积体内多年的淤血逼出来了,脏腑不会再衰竭,接下来慢慢调养就行。 她迅速写下一个药方:“每天三次,服三天。” 管家小心翼翼收下药方,立刻吩咐小厮去抓药。 苏惜惜拿出干净的绢帕,在温水中浸透,拧干认真而温柔地擦拭着苏国公嘴角的黑血。 看着苏国公发白的发丝,她忍不住哽咽道: “爹,女儿不孝,这些年是女儿错了。” “爹,女儿会为哥哥正名,拿到柳闻枝占用哥哥军功的证据就和离。” 她的声音中,逐渐染上霜意:“柳家这些年从苏国公府拿走的,女儿都会找他们讨回来。” 擦干净苏国公府嘴角的血迹后,苏惜惜小心拔了针,嘱咐下人半盏茶后搀扶苏国公起身,悄悄离开。 在她关上房门的瞬间,苏国公睁开眼。 眼眶有些红。 他的女儿为了柳闻枝,连血脉相连的家人都可以抛弃。 他实在难以相信她会舍得与柳闻枝和离。 只是国公府能给的,都给她了。 剩余为数不多的铺子,要留给菀烟母子。 管家端着熬好的汤药进来,看着苏国公红润几分的面色,欣喜道: “国公爷,您感觉怎么样了?” 苏国公握了握拳,内息从丹田涌过筋脉,顺畅至极。 再无以往的一丝阻塞凝滞感。 他眼中带着不可置信:“她……真的医术高超……” 管家将汤药递给他:“国公爷,兴许小姐这次是真的变了。” “要不让她也给夫人和世子妃看看?” 第二十章 嫌弃本王是病秧子? 苏国公沉默了一下,点点头。 先不管惜惜的医术从何学来,但她给自己扎针过后,体内的暗伤确实消了很多。 虽然遇到柳闻枝后,她整个人性情大变。 但她应该不会伤害亲人。 沉默了一下,他将汤药一饮而尽,“世子妃那边暂时继续让太医调理,明日先让她给夫人诊脉。” 管家知道他的顾虑,点头应下:“好。” 迟疑了一下,他问:“国公爷,那需要把小姐的名讳迁出国公府吗?” 苏国公沉默片刻,摇头:“暂时不迁了,等她断亲书签完字,去官府盖了章再说。” 当年惜惜出嫁时,柳老夫人未让她见柳家宗亲,因此姓名未落入柳家族谱。 管家看着苏国公苍老的面容,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摄政王明明与小姐青梅竹马。 柳闻枝出现前,所有人都以为小姐会嫁给摄政王。 却没想到,竹马敌不过天降。 遇见柳闻枝后,小姐好像变了个人。 带着千万嫁妆嫁过去,养活那么一大家子人。 还将世子的军功给了柳闻枝换功名。 他作为一个下人,看着小姐的所作所为都心寒。 更何况国公爷和夫人,一颗心都被小姐伤透了。 希望这一次小姐不要再伤国公爷和夫人的心了。 …… 萧祁晏看苏惜惜回到前厅,放下茶盏起身问她:“去柳家?” 苏惜惜摇摇头,有些欲言又止:“今日劳烦王爷了,明日……” 萧祁晏顺着她的话道:“刚刚管家来跟本王说,明日麻烦你给苏夫人看诊。” “日后,你可随时过来给他们看诊。” 苏惜惜闻言,悬着的心落地,“多谢王爷。” 萧祁晏掩唇轻咳一声:“光嘴上说谢,没有诚意。” 苏惜惜眨眨眼:“那臣女给王爷施一次针,帮助王爷尽快逼出体内蛊毒。” 萧祁演眯了眯眼尾:“你就这么巴不得本王痊愈?” 苏惜惜有些没反应过来。 她愣愣开口:“王爷因为这蛊毒体弱多病,且每月月圆之日发作起来,都生不如死。” “尽快解了蛊,王爷就可以免受这些折磨了。” 萧祁晏十指绻了绻,又松开。 她就这么急着和他撇清关系? 深深吸了一口气,萧祁晏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本王已经习惯了。” 习惯了毒发时的痛苦。 苏惜惜诧异一瞬。 随即默默给他竖了个大拇指,真诚夸赞:“真男人。” 没想到小时候被她推倒都哭鼻子的小哭包。 长大后竟然连蛊毒发作的痛苦都能忍。 萧祁晏听着她极为真诚的夸赞,额头狠狠一跳。 表情没有变化,但苏惜惜却莫名感觉周围温度降低了几分。 她直觉萧祁晏生气了。 小时候萧祁晏生气了,她是怎么哄的? 好像是……给他烤鱼? 想到这,苏惜惜双眼一亮:“萧祁晏,想吃烤鱼吗?” 萧祁晏听着她唤自己全名,心头不悦消散些许,眼神波动了一下:“你亲手烤?” 苏惜惜眼眸晶亮,恍若坠落万千星辰,“怎么,嫌弃本小姐的手艺?” 萧祁晏抿了抿唇瓣:“你三年没烤过鱼了。” 苏惜惜下意识反驳:“前两天柳家的旁支搬来京城,我还给他们烤呢,吃得干干净……” 她猛地住了口,苦涩自嘲笑了声。 明明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大小姐, 却低嫁寒门。 还为了讨好柳闻枝的亲戚,亲自动手烤鱼。 柳老夫人说她是当家主母,需要招呼客人用膳。 所以,那顿饭她没上桌。 所有的菜品都是她置办,甚至亲自动手。 可最后,她招呼完所有人,自己一口没吃。 萧祁晏想到暗卫的禀告。 心情更不爽了。 小骗子都只给他烤过鱼。 却给柳家那些低俗的宗亲做了一桌子好菜。 苏惜惜看着他不悦的神色,愣住。 自降身份上赶着被欺辱的好像是她。 他怎么感觉比她还生气? 帷帽下,苏惜惜小脸纠结在一起。 斟酌了片刻用词,她小心翼翼道:“我烤鱼的手艺比三年前更好了。” 萧祁晏:“……” 他沉着脸,问:“烤鸡呢?” 苏惜惜:“柳闻枝不喜欢吃鸡,所以我不会。” 萧祁晏额角青筋狠狠一跳。 他几乎是磨着牙,从牙缝中挤出一句:“柳闻枝是长你脑子里吗?满脑子都是他!” 苏惜惜看着他面上的愤怒,极为识时务:“以后臣女的脑子里只有家人。” 萧祁晏:“……” 他就不配长在她脑子里吗? 不等他想出个答案,苏惜惜双手一拍,决定:“王爷想吃烤鸡,臣女就给你烤鸡。” 萧祁晏心情更加差了。 又叫王爷。 他的名字就那么难叫出口? 他冷哼一声,甩袖往外走。 苏惜惜看着他沉冷的背影,茫然。 明明小时候没那么容易生气。 怎么当了三年摄政王,就比河豚还气性大。 “还不跟上。”萧祁晏走出前厅,察觉到苏惜惜还呆愣愣站着,不悦地喊了声。 苏惜惜拎着裙摆,抬脚跟上。 她与萧祁晏并肩而走,语重心长劝:“王爷,您身中蛊毒,本就不宜动气。” “总是这般气性大,蛊毒在血脉中的流走速度快,会加快对您身体的侵蚀,导致您身子越来越弱。” 萧祁晏停下脚步,侧眸睨她:“嫌弃本王是病秧子?” 苏惜惜坚定保证:“臣女一定会治好王……” 萧祁晏听着她一口一个王爷,心情不爽打断:“叫我萧祁晏。” 苏惜惜拒绝:“于理不合。” 萧祁晏:“以前把我当大马骑,怎么就不觉得于理不合?” 苏惜惜:“……” 六岁时,她想骑马。 但那时高热,爹娘和哥哥不允许。 恰好萧祁晏来看她,她晕晕乎乎地说要骑马。 谁知他竟然给她当马。 “那是臣女幼时不懂事。” 萧祁晏深深看着她:“及笄后更不懂事。” 苏惜惜张了张口,却无法反驳。 嫁给柳闻枝三年,她做的那些事,没个十年脑干淤血都做不出来。 说不懂事都是轻的。 她那是不孝。 萧祁晏察觉到她情绪变化,声音软了下去,“想吃烤鸡?本王教你。” 苏惜惜:“???” 盐糖不分的摄政王,会烤鸡? 第二十一章 你实话告诉娘,你是不是喜欢闻枝? 萧祁晏并未回宫,而是带着苏惜惜到了久未居住的摄政王府。 苏惜惜第一次来王府,看着满院火红的蔷薇花,愣住。 萧祁晏似不经意解释:“军中将士经常受皮外伤,在边境习惯了种蔷薇,回到京城后,改不过来。” 苏惜惜心头莫名的悸动,因着他这句话消散。 她喜欢蔷薇。 许佳薇喜欢白牡丹。 未出嫁前,家中种满了蔷薇。 出嫁后,柳府只有白牡丹。 萧祁晏看到她眼底的失落,弯腰摘下一朵蔷薇,垂眸上前。 苏惜惜正想问他借点蔷薇制药粉,呼吸间忽地涌入强烈的雪松香,混合着淡淡的药香。 随即,右耳一凉。 她下意识抬手去碰。 男人清淡的声线从头顶传来:“别碰。” 萧祁晏将蔷薇花别在苏惜惜耳后,后退一步。 夕阳西下,绯色的阳光落在身穿白色长裙的少女身上,好似为她镀上一层绯色的光。 衬得她整个人明媚耀眼。 三年前,她跑来告诉他她要成亲时。 也是这般迎着光,明媚耀眼。 萧祁晏有片刻恍惚。 苏惜惜看着他眼中的恍惚,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王爷?” 萧祁晏回神:“叫我萧祁晏。” 苏惜惜:“……” 她爹都叫他声王爷。 她要是直呼大名,会被逐出家。 沉默一瞬,她转移话题:“想吃烤鱼还是烤鸡?” 萧祁晏:“两样都想尝尝。” 话落,他一挥衣袖。 下一瞬,湖中肥硕有成人大腿粗细的锦鲤落在苏惜惜面前。 苏惜惜看着活蹦乱跳的锦鲤,沉默了。 萧祁晏吩咐管家准备烤鱼用的材料。 苏惜惜嘴角抽搐着,挽起衣袖开始处理鱼。 听雨一手拎火炭,一手拎着一只不断扑腾的野鸡。 春蕊端着调料,与他并排而来。 苏惜惜熟练地将锦鲤扒壳去内脏,架火开烤。 春蕊看着满地金色鳞片,嘴角抽搐。 萧祁晏懒洋洋靠在躺椅上,摇着团扇,嘴角扬着一抹轻笑。 他指挥:“蜂蜜少点。” “我不喜欢太甜的。” 苏惜惜刷蜂蜜的刷子放回盒中,只刷了一道。 柳家人喜甜,蜂蜜都要刷五道。 “哎,我不喜欢吃辣,不要辣椒。” 苏惜惜洒辣椒粉的动作停下。 她看着鱼肉上的一点点辣椒粉,沉默着翻了个面。 柳闻枝爱甜辣。 所以这三年她烤鱼都洒辣椒粉。 “我不喜欢吃烤老的,要刚刚熟那种嫩嫩的。” 苏惜惜耐着性子,挑下鱼腹最嫩的肉给他。 看在他帮她给爹爹医治的份上,她忍。 听雨看着萧祁晏面上的放松,心头酸涩。 王爷一颗心都扑在苏小姐身上。 可是苏小姐却看不到,嫁了一个不爱她的人。 如今王爷身中蛊毒,与苏小姐相处的时光,对王爷来说弥足珍贵。 听雨看了看时辰,为了给自家恋爱脑却不敢说的王爷,多争取一点儿与苏小姐相处的时光。 他果断抓走春蕊手中野鸡:“春蕊姑娘,这种粗活不是你们女孩子该做的。” “你去给你家小姐洗点儿水果,拔鸡毛这事就交给我。” 说着,他盯着鸡头上的细毛,小心翼翼拔下。 那动作,好像对待他纸糊的新夫人。 十个呼吸,连一根容貌都没拔下来。 春蕊:“……” 摄政王贴身侍卫,这么无能? 她伸手想要抢回野鸡。 却看到听雨朝她挤眉弄眼。 春蕊皱眉:“眼睛抽筋了?” 听雨暗示的动作一滞。 他正想说话,眼角余光看到蛮夷之地查许佳薇身世的听风,神色 微变。 “王爷,许佳薇似是与苗疆蛮夷有关。”听风拿着一封密信过来,在萧祁晏耳边低语。 萧祁晏神色不变,慢条斯理吃完苏惜惜递来的鱼。 他撩起眼尾时,眼中清浅笑痕凝结成冰霜,“等会再说。” 苏惜惜眼角余光撇到听风,挑鱼刺的动作不变,眼底光泽却沉了下去。 先皇给萧祁晏培养了四大暗卫。 听雨,擅长医毒,专门留下近身伺候。 听风,擅长易容,专门在外收集信息。 听月,擅长侦探,专门调查各国信息。 听雪,擅长经商,专门经营王府铺面。 四人武功极高,爹和哥哥都说他们任何一人,都堪比世家精心培养的继承人。 前世,这四人好像死了。 听柳闻枝说,是为了帮萧祁晏救一个人。 中了圈套,四人惨死。 而萧祁晏…… 她没听清。 那时候她被挖了双眼,削成人彘泡在盐桶里。 临死前,只记得狗叫声混着嘶喊声,不断传来。 伴随着浓郁的血腥味,她意识完全消散。 此时听风这般神情凝重,定然是遇到了麻烦事。 苏惜惜不动声色继续烤着鱼。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夜幕降临。 不同于王府的轻松。 将军府一片愁云惨雾。 柳老夫人请了不下十名大夫给柳闻枝医治。 都说外伤不重,好好修养就行。 麻烦的是那里受了重创,恐怕日后都不能再有子嗣。 许佳薇听到第十二个大夫也这样说,眼底精光一闪即逝。 她掐了掐大腿,红着眼扶住柳老夫人,“母亲,都是儿媳没用。” “若是儿媳有诰命,定然能请来御医给闻枝医治。” 说话间,她暗暗给了柳阔方一个颜色。 柳阔方立刻配合大哭:“祖母,小叔要死了,那个坏女人都不来给小叔医治,呜呜……” 柳老夫人听到长孙的大哭,顿时怒了,质问下人:“苏惜惜去哪了?” 下人小声道:“将军夫人回苏国公府了。” 柳老夫人:“夫君伤成这样,她竟然还回娘家!” 许佳薇柔声道:“母亲,儿媳听说苏国公身子不好,惜惜去给苏国公医治。” “我们这样冒然将人叫回来,苏国公怕是会不高兴。” 柳老夫人顿时怒了:“她嫁给闻枝,就该以闻枝为重!” 她厉声吩咐下人:“立刻去苏国公府,告诉苏惜惜,半盏茶赶不回来,就不用回来了,我们将军府庙小,容不下她这尊大佛!” 下人瑟缩了一下,苦着脸应下。 许佳薇看着跑出去的下人,眼珠转了转,轻叹一声:“闻枝若是真的不能有子嗣,惜惜怕是会嫌弃闻枝,与他和离。” 柳老夫人沉下脸:“想和离,做梦!” 她拉着许佳薇的手,轻轻拍了拍:“薇薇,你实话告诉娘,你是不是喜欢闻枝?” 第二十二章 死了吗? 许佳薇面色骤然一白,有些慌乱地否认:“母亲,我没有……” 柳老夫人叹了一口气:“闻枝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已经请了京中最有名的大夫,就算是御医和苏惜惜来了,估计也无济于事。” 她慈爱地摸了摸柳阔方的头:“以后方儿是我柳家唯一的血脉,他父亲战死,若是没有父亲护着,很容易被欺负。” 许佳薇似是不解她的意思,茫然问:“母亲,您这句话是……” 柳老夫人:“我打算让闻枝娶你,兼祧两房。” 不等许佳薇回答,柳阔方高兴地拍着手:“好啊!小叔娶了娘,我就有爹爹了!” 柳老夫人神色复杂地看了眼柳闻枝。 苏惜惜说闻枝和佳薇关系不正当时,她还不信。 但昨晚闻枝出去剿匪,是从佳薇房中出来的。 她的二儿子,和长媳…… 本想着许佳薇一个孤女,配不上闻枝。 等闻枝和苏惜惜和离,凭借着他的能力,娶公主未尝不可。 但如今闻枝失了繁育子嗣的能力,柳家以后只能靠方儿了。 为了给方儿一个名正言顺继承将军府的机会,只能娶了许佳薇。 许佳薇心念一转,就明白了柳老夫人的小算盘。 但她确实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入主将军府。 “母亲,若是苏国公逼着闻枝与苏惜惜和离,那该怎么办?” 将军府就是一个空壳子。 这些年要不是苏惜惜的嫁妆和国公府铺子养着,怕是锅都揭不开了。 柳老夫人皱眉。 按照耀月律法,和离女子可以带走所有嫁妆。 闻枝虽然是大将军,但官阶没有苏国公高。 若是苏国公相逼,陛下怕是会偏帮苏国公。 许佳薇:“母亲,惜惜三年不孕,不顾重伤夫君回娘家,顶撞婆母,殴打侄子,只要好好布局,便能以不孝无后的名义将她休了。” 柳老夫人点头:“这件事就交给你了,等明日闻枝醒来,我立刻让他写休书。” 许佳薇眼神闪了闪:“母亲,那苏惜惜的嫁妆……” 苏国公尚健在,且极受陛下和摄政王重视。 若是被他知道柳家休了苏惜惜,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柳老夫人意味深长一笑:“你放心,苏国公不会再帮她了。” 她昨天本来想去苏惜惜院子找她拿五千两银票。 但苏惜惜把之前陪嫁的人全都调回了她的院子。 那该死的老婆子堵着门,不给她进去。 不过也不算一无所获,那老婆子掉了一张纸。 本以为是废纸,没想到竟然是苏国公写给苏惜惜的断亲书。 许佳薇看着柳老夫人胜券在握的模样,问道:“母亲,苏惜惜和摄政王从小一同长大。” “虽然这三年嫁给闻枝后,她与摄政王断了联系。” “但是如果闻枝真的休她,摄政王会为难闻枝吗?” 柳老夫人哼了声:“苏惜惜三年无后,不敬长辈,早已犯了七出之条。” “他摄政王就算位高权重,也不能干预臣子休犯七出之条的夫人!” 顿了顿,她施舍般道:“薇薇,你找苏惜惜拿嫁妆单子,给她留一成嫁妆。” 按照耀月律律,被夫家休弃的女子,是不能带走嫁妆的。 她给苏惜惜留一成,也算是仁至义尽。 许佳薇闻言,眼底划过鄙夷。 拿苏惜惜的嫁妆,谈何容易。 这死老太婆,坏事让她做,好名声落自己头上。 真是又当又立。 “母亲,儿媳今晚就安排人说书,只是儿媳……”她有些羞愧地开口。 柳老夫人掏出一张银票递给她:“以后你掌家,家中一百多号人的吃喝,全都由你来管,你必须学会挣银子。” 许佳薇接过银票,皱眉:“母亲,家中铺子可都是掌握在苏惜惜手中?” 柳老夫人纠结了一下,并未隐瞒:“有三间是在我名下。” 柳家是寒门,根本没有铺子。 是苏惜惜嫁过来之后,为表孝心,将嫁妆中的三间地段繁华的铺面,过户到了她名下。 那三间铺子,如今卖香薰,利润极大。 她只负责收钱,进货卖货都是苏惜惜。 许佳薇双眼一亮:“是卖香薰那三间?” 柳老夫人点点头。 许佳薇看了眼昏迷不醒的柳闻枝,柔声问道:“母亲,香薰是柳家祖上留下的方子吗?” 柳老夫人面上浮现贪婪:“不错,熏香的调制房子,是我给她的。” 柳家先祖凭借着制香,曾是镇上富户。 只是后来没落了。 苏惜惜嫁过来后,她想着她懂医术,应该也懂调香,就把柳家先祖留给她的制香方子给了苏惜惜。 果然她柳家的制香方子名不虚传,短短两年时间就成为京都最有名的熏香。 柳老夫人问许佳薇:“你懂调香吗?” 许佳薇点头:“略懂一二,有方子的话,我都能调制出。” 柳老夫人:“一会我把铺子的地契给你,等苏惜惜回来,我立刻找她拿回方子。” “从明天起,柳家那三间铺子就由你经营。” 许佳薇一喜:“谢谢母亲。” 柳老夫人拉过她的手拍了拍:“以后柳家就交给你打理了。” 许佳薇:“母亲放心,每月铺面的收入,儿媳都会给你算提成。” 柳老夫人眼睛一亮:“好孩子。” 许佳薇:“母亲,就算闻枝真的无法有子嗣,我和方儿都会给您养老送终的。” 柳阔方激灵地抱住柳老夫人的腿:“祖母,方儿以后会孝敬您的。” 柳老夫人心头的伤感散去。 她用帕子按了按眼角,慈祥地摸着他的头:“好孩子,以后将军府的一切都是你的。” “哇!祖母真好,方儿最爱祖母了!”柳阔方一通好话,哄得柳老夫人心花怒放。 苏惜惜刚回到将军府,就被柳老夫人叫到了柳闻枝院中。 柳老夫人一脸怒意:“苏惜惜,闻枝重伤,你竟然不闻不问,你还配为人妻吗?” 苏惜惜无所谓地坐下,接过春蕊递来的茶喝了一口,不紧不慢吐出三个字:“死了吗?” 第二十三章 嫁妆必须全部扣下 “放肆!”柳老夫人猛地一拍桌子,气得颤抖着抬手指着苏惜惜,“毒妇!我柳家是造了什么孽!竟然娶了你这么个毒妇!!” “老夫人,这三年但凡你生病,我家小姐都日夜衣不解带伺疾。”春蕊上前,忍不住反驳道:“还为了将军府,日以继日操劳,如果没有我家小姐,你们根本不会有这些荣华富贵!” “啪!”她话音刚落,就被许佳薇扇了一巴掌。 许佳薇高傲地仰着头:“一个低贱的丫鬟,也敢议论主子。” “惜惜,这样不知尊卑的奴婢,该打死。” “你说,是吗?” 苏惜惜慢条斯理放下茶盏,颇为赞同:“不错。” 许佳薇抚了抚发间的簪子,吩咐:“来人,掌嘴到死。” 柳老夫人的贴身嬷嬷冯嬷嬷一听,立刻撸 起袖子上前。 春蕊倔强地咬着唇瓣,死死瞪着冯嬷嬷:“我家小姐至真至善,才不是心肠狠毒之人!” 冯嬷嬷冷笑:“她殴打小公子,害得将军重伤,顶撞老夫人,桩桩件件,恶毒至极!” “还有你,一个贱婢也敢质疑老夫人,找死!” 春蕊双手紧紧攥着,红着眼瞪着她。 冯嬷嬷朝苏惜惜狞笑道:“夫人,老奴教教您的奴婢尊卑。” 苏惜惜撩起眼皮,面无表情:“确实该打。” 春蕊眼中顿时浮现泪水。 没有后悔。 只有不甘。 明明她家小姐才貌双全,为何非得在柳闻枝这棵歪 脖子树上吊死? 她是小姐的贴身大丫鬟,却连府中刷恭桶的老奴都可以欺辱她。 因着小姐,她从未反抗过。 冯嬷嬷听言,咧着嘴,高高扬起手。 “春蕊,打!”眼看冯嬷嬷巴掌就要落在春蕊脸上,苏惜惜不紧不慢吐出三个字。 春蕊毫不犹豫动了。 她一手捏住冯嬷嬷手腕,另一手狠狠扇了她一巴掌。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 “哎哟!”冯嬷嬷捂着脸,被打得转了一个圈,踉跄跌倒,吐出两颗板牙。 柳老夫人倏然站起身,难以置信地盯着春蕊:“你疯了!” 春蕊在柳家三年,没少挨冯嬷嬷的耳光。 今日,这巴掌扇得真爽。 她不卑不亢:“奴婢没有说错。” 柳老夫人气得浑身颤抖,抖着手指着苏惜惜:“苏惜惜,这就是你国公府教出来的丫鬟吗?” 苏惜惜撩起眼尾,云淡风轻:“教养是和人谈的。” 言外之意—— 你不是人。 柳老夫人胸膛剧烈起伏。 眼看就要气晕过去。 许佳薇连忙上前扶住她,抚着她的后背帮她顺气:“母亲,您消消气。” 她柔柔劝苏惜惜:“惜惜,母亲身子不好,你别这样气她。” 苏惜惜不紧不慢站起身,缓步走到她面前。 下一刻,她在柳老夫人愤怒的目光中,抬手。 一个巴掌干脆利落地落在许佳薇脸上。 “你!”许佳薇捂着脸,差点气疯。 两天时间,她被苏惜惜扇了两个巴掌。 这简直就是耻辱! 柳老夫人没想到苏惜惜当着她的面,竟然敢打人。 她气得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苏惜惜挑眉:“弱鸡。” 她吩咐春蕊:“以后将军府的人再敢打你,打回去,死了就扔乱葬岗。” 春蕊双眼亮晶晶的,点头:“是,小姐。” 许佳薇和冯嬷嬷顾不上脸上火辣辣的疼,连忙扶住柳老夫人急救。 一阵兵荒马乱治乱,柳老夫人清醒过来。 柳阔方捏着拳头,喘着粗气,恶狠狠瞪着苏惜惜。 苏惜惜拿出绢帕,慢条斯理擦拭着手指,仿佛刚刚碰了脏东西。 她微微侧眸,看着柳阔方眼中的愤怒怨恨,懒洋洋道:“眼睛不想要了?” 她语调虽然很平静,但柳阔方却吓得躲到了许佳薇身后。 他直觉,他再继续瞪这个毒妇,她真会挖了他的眼。 柳老夫人瘫坐在椅子上,哭天抢地:“造孽啊!我柳家是做了什么孽!竟然娶了个这么黑心肝的媳妇!” 苏惜惜勾了勾唇角:“你小儿子还没死呢,等他死了你再哭这么惨。” 许佳薇半边脸高高肿起,眼底满是恶毒,“苏惜惜,闻枝醒来一定会休了你!” 苏惜惜嗤笑:“我苏惜惜只会与他和离,他还不够格休我。” 她转身向外走:“我的人,不是阿猫阿狗也能欺负的。” “下次动手前,先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 柳老夫人看着她的背影,气得差点再度晕过去。 之前对她言听必从的苏惜惜,怎么变得这么恶毒狠辣? 许佳薇红着眼安慰她:“母亲,您消消气,闻枝还未醒,您别气坏了身子。” “混账!”柳老夫人憋了半天,终于在完全看不到苏惜惜的身影时,憋出两个字。 冯嬷嬷牙齿漏风:“老妇人,补能扰了塔!” 柳老夫人面色难看。 她从怀中取出断亲书,递给许佳薇:“我要明日大街小巷都知道苏惜惜恶毒,连亲爹都与她断亲!” 许佳薇打开断亲书,愣住:“母亲,这……这是真的?” 苏惜惜最大的底气就是苏国公府。 她可是废了好大的力气,才让苏泽远死在战场上。 为的就是削弱苏惜惜娘家的势力,让她没有撑腰之人。 却没想到,苏国公竟然与苏惜惜断亲。 没了娘家撑腰,她苏惜惜就是没了爪子的老虎,还不是任他们随意拿捏。 想到这,许佳薇心头的犹豫完全散去。 她摸了摸袖中的一百两银票,重新将断亲书还给柳老夫人,低声道:“母亲,儿媳先去找说书先生。” 柳老夫人点点头,眼中满是愤怒:“明早我要让苏惜惜跪着求我原谅。” 许佳薇摸摸柳阔方的小脑袋:“方儿,在家好好照顾祖母和小叔。” 柳阔方小脸红肿未消,眼睛被挤成一条缝。 但并不妨碍他的恶毒:“娘,我讨厌坏女人,你一定要让小叔把她打死!” 许佳薇听言,看向柳老夫人。 看她没反应,不轻不淡斥责一声:“她是你小婶,这话可不许在外面说。” 柳阔方撇嘴:“我不要坏女人当小婶,我只要小叔。” 柳老夫人抚着被气疼的心口:“好,不要坏女人。” 她嘱咐许佳薇:“一定要找信得过的人,这一次必须休了苏惜惜。” “她的嫁妆必须全部扣下,一个铜板都不留给她!” 第二十四章 交出香薰铺子 拂香院。 将军府后院最破旧荒芜的院子。 苏惜惜嫁进来,柳老夫人说柳闻枝常年在战场,按照他们老家的规矩,新妇不得独居新房。 让她搬到这破落的院子。 苏惜惜那时只想着讨好柳家人,毫不犹豫应下。 三年时间,她住得不如一个下人。 桂嬷嬷带着两名小厮、两名丫鬟站在院门口。 看到苏惜惜,她连忙迎上来,细细将她打量一遍,确认没有受伤,才松了口气:“小姐,明日当真不再采买将军府众人的吃食?” 苏惜惜点头:“以后府中由大夫人掌管中会,采购这些就交给她。” “我暂时离不开将军府,先将这个院子收拾一下,建个小厨房,我们以后自己做吃食。” 桂嬷嬷笑道:“今天老冯已经带着人重新布置了一下,只是时间紧,很多东西没有到位,先委屈小姐了。” 苏惜惜刚进了院,管家匆匆而来。 “夫人,老夫人说从明日起,城中三间香薰铺子由大夫人接管,夫人明日就把账本交给大夫人吧。” 桂嬷嬷顿时怒了:“那三间铺子一直都是我们小姐管理,香薰也是我们小姐亲自调制,废了无数心血,况且那铺子本就是国公府给小姐的陪嫁,凭什么交给大夫人?” 管家:“那三间香薰铺子地契上的主子是柳老夫人,自然能决定送给谁。” 他看向主位上坐着喝茶的苏惜惜,赔笑道:“夫人,那账本和方子……” 苏惜惜不紧不慢搁下茶盏。 瓷器碰撞木桌,发出沉闷的碎音。 管家心跟着一颤,有些不敢看苏惜惜。 夫人嫁过来前,柳家几乎揭不开锅。 是夫人用千万嫁妆,以及国公府的铺子,养活了将军府一大家子。 这三年,夫人从未缺过他们的月银。 逢年过节,还会给他们奖赏。 每次出手极为大方。 要不是卖身契捏在柳老夫人手中,他实在不愿意来当这个恶人。 被苏惜惜清淡的目光看着,管家后背完全被冷汗浸湿。 他抬手抹了抹额上的汗,绞尽脑汁继续忽悠:“夫人,铺子的香薰是柳家先祖留下的方子调制……” 苏惜惜云淡风轻打断他的话:“冯叔,把账本和香薰方子拿来。” 面容儒雅的中年男子,顿时急了:“小姐,不能给。” 苏惜惜笑着看向他:“没事,冯叔,那铺子确实是柳老夫人的,而香薰方子是柳家先祖留下的,还给柳老夫人合情合理。” 冯叔看着她坚定的神色,劝说的话到了嘴边。 最终,只是叹了口气,去拿账本和香薰方子。 苏惜惜揭起茶杯盖子,轻轻撇了撇茶沫,“管家,中馈现在交给了大夫人,那从明日起,府中的采买就交给大夫人了。” 管家愣住:“这个……老夫人没说……” 苏惜惜面上带笑,眼底却毫无笑意:“从明日起,我不会负责府上的采买。” 三间香薰铺子确实挣钱。 但是将军府一大家子花销极大,每月她都要用私库贴补中公。 管家显然也知道,浑身被冷汗浸湿,不敢说话。 老夫人只说让大夫人掌管中馈。 并没有说采买的事。 按照老夫人的意思,应该是要夫人继续负责采买。 苏惜惜抬手按了按太阳穴,示意冯叔将账本和香薰方子递给管家:“我累了。” 管家接过,立刻道:“那夫人好好休息,老奴就不打扰夫人了。” 冯叔看着管家离开,不解地问道:“小姐,那铺子明明是您的嫁妆,您就这样让出去吗?” 苏惜惜垂眼,淡淡道:“无妨,三间铺子换停止填补柳家这个窟窿,很划算。” 她抬眼看向春蕊:“将这些年我用嫁妆填补柳家的东西,列个清单出来。” 桂嬷嬷端了一碗燕窝给她:“小姐,柳家怕是不会同意您与柳将军和离。” 苏惜惜勺起燕窝喝了一口:“他们想休了我。” 前世,柳闻枝将她侄子杀害后,她说要与他和离。 他砍断了她的四肢,将她做成人彘,说—— 柳家只有休弃,没有和离。 况且柳老夫人极为爱财。 一旦和离,她的嫁妆都能全部带走。 她是绝不会允许的。 桂嬷嬷一脸心疼:“小姐明明值得更好的,却嫁了这么个狼窝。” 苏惜惜笑笑:“无妨,等时机到了,不管柳闻枝同不同意,我都能与他和离。” 她缓缓扫了眼简陋的屋子,唇瓣溢出的音节清寒如霜:“这些年柳闻枝从我这拿走的,我会让他一点一滴还回来。” 桂嬷嬷与冯叔对视一眼。 他们小姐的恋爱脑,好了? 二人本以为春蕊是胡说。 如今看来,小姐好像真的没有那么爱柳闻枝了。 换做以往,柳闻枝擦破点皮,小姐都给他调制上等药膏。 如今他下半身被打得皮开肉绽,小姐连看都不去看一看。 苏惜惜喝完燕窝:“嬷嬷,冯叔,以后这院子你们就多费点心,柳家任何一人都不能放进来。” 冯叔搓了搓手:“那如果将军硬闯呢?” 苏惜惜勾了勾唇角,红唇幽幽吐出一个字:“打。” 冯叔是爹爹亲自给她选的护卫。 武艺极高。 冯叔眼底闪着跃跃欲试:“那如果打坏了……” “赔点医药费。”苏惜惜眼神清冷,“你家小姐我最不缺的就是钱。” 冯叔咧嘴笑了:“小姐放心,老奴会挑着下手,不会让小姐赔太多。” 桂嬷嬷瞪了他一眼:“你敢给小姐惹事,月银就甭想拿了。” 冯叔立刻哀嚎:“别啊!我就每月指着那点儿银子喝小酒呢!” 苏惜惜看着二人吵闹,眼底霜寒褪去,染上暖意。 前世桂嬷嬷喝冯叔为了救她,被乱箭射死。 春蕊为了给她讨碗水,被人奸 杀。 幸好上天给了她重生的机会,让她能阻止悲剧的发生。 春蕊忽地问道:“小姐,香薰都是您亲手调制,大夫人拿了那所谓的柳家先祖方子,能调制出香薰吗?” 苏惜惜笑笑:“店铺里最畅销的香薰,可不是按照方子就能调制出。” 柳家先祖留下的方子,确实能制香。 但品质极差。 在远离京城的小城镇,兴许会有人买单。 但京城都是用惯了好东西的权贵,他们的眼界高得很。 可不会买这种劣质品的香薰。 调制香薰,不仅需要方子,更重要的是调香人的手艺。 她跟着师父学医,五感被锻炼得极灵。 许佳薇的医术是她所教,兴许也能调制出香薰。 但想要达到她调制的品质,再给她十年都做不到。 不出三月,许佳薇必然亏得倾家荡产。 第二十五章 吃软饭的小白脸 翌日。 柳老夫人刚起床,冯嬷嬷就端着一碗清粥,愤怒地走进内屋:“老夫人,夫人克扣了您的燕窝!” 她将清粥端到柳老夫人面前:“往日漱口的柠檬水,也变成了白开水。” 柳老夫人看着清汤寡水的粥,气得脸色铁青:“她反了天了!” “立刻叫她过来!克扣婆母吃食,她这将军夫人还想不想做了!” 冯嬷嬷放下粥,立刻往外走。 不多时,苏惜惜身穿红色绣花长裙,缓步而来。 她手拿珍珠绣花团扇,脚上绣花鞋东珠有鹌鹑蛋大,极为晃眼。 梳着螺髻,带着五彩镶金步摇,鬓边珍珠流苏随着她的步伐轻晃。 贵气艳丽。 如同牡丹般富贵明艳。 柳老夫人看着苏惜惜,一阵恍惚。 苏国公府嫡女,乃是京城第一美人。 为了压一压她贵女的风头,她说柳家家训是勤俭节约,不喜家中女子盛装打扮。 为了讨她欢心,苏惜惜的衣裙全部换成了素色,发饰也是木雕。 别说价值千金的珍珠樱络,就算是普通玉手镯,她也没戴过。 苏国公府陪嫁的贵重首饰,都送给了许佳薇。 可惜许佳薇太过小家子气,撑不起这些首饰,戴着不伦不类。 如今乍一看到三年前明媚娇艳的苏惜惜,柳老夫人莫名生出自残形愧之感。 苏惜惜拂袖坐下,掩口小小打了一个哈欠:“老夫人一大清早唤我过来,有事?” 柳老夫人看着她无礼的样子,气得胸口疼:“苏惜惜,你竟然不向我请安!” 苏惜惜嫁给闻枝三年,每日都雷打不动给她请安。 她用膳时,她都站在一旁布菜伺候。 今日克扣她的燕窝,还不给她请安。 简直倒反天罡! 苏惜惜懒洋洋撩起眼皮。 桂嬷嬷上前一步:“柳老夫人,我家小姐是陛下亲封的一品诰命夫人。” 她一字一句:“是你该向她行礼。” 柳老夫人气得眼前阵阵发黑:“反了!反了!” 桂嬷嬷:“柳老夫人,念你是我家小姐婆母,这一次我家小姐心善,不与你计较不敬之事。” “下次看到我家小姐,记得行礼问安。” 柳老夫人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她从没见过婆婆给媳妇请安的。 冯嬷嬷急忙帮她顺着心口,给她喂了颗养心丸。 好一会儿,柳老夫人才缓过来。 她喘着粗气,越过请安这个话题,指着桌上的清粥:“我的燕窝呢?” 苏惜惜眨眨眼:“咦,今早没燕窝吃了?” 柳老夫人怒道:“府中的采买一向都是你负责,你在这装什么?” 苏惜惜嗤笑:“我从未掌过府中中馈,怎么就成了负责府中采买?” 柳老夫人一把挥开桌上的粥碗:“苏惜惜,你跟我装什么糊涂!” “你今儿个若是不把燕窝给我买来,我就告你苛待婆母!” “我倒要请陛下评评理,你这番作为对得起诰命夫人这四个字吗?” 苏惜惜漫不经心把玩着衣裙上的装饰:“老夫人尽管告。” 柳老夫人一噎:“你就不阻拦?” 苏惜惜语调轻懒,歪头俏皮看她:“我为什么要阻拦?” “从我嫁入柳家,一直用嫁妆贴补,三年时间,贴补进去……” 春蕊拿着一张成人高的单子,扬声道:“一百七十万两。” 苏惜惜啧啧一声:“一年五十多万,我养不起柳家了,正好需要老夫人帮忙问问陛下,用夫人嫁妆的男人,算是吃软饭的小白脸吗?” 柳老夫人面上怒意瞬间凝滞,衬得她苍老的五官有些变形扭曲。 吃软饭…… 小白脸…… 耀月最厌恶的,就是用夫人嫁妆的男子。 这一切若是捅了出去,闻枝的仕途就到头了。 苏惜惜吩咐春蕊:“去,替柳老夫人到宫中走一趟。” “让陛下帮我要回这笔钱。” 春蕊笑眯眯应下:“是,小姐。” “不许去!”柳老夫人铁青着脸,“惜惜,你是闻枝的夫人,毁了闻枝,对你没好处。” 苏惜惜玉手托着下颌:“如果没有嫁柳闻枝,我的金库就不会少一百七十万两。” 她皱了皱秀气的眉头:“不行不行,这些钱你们必须还我。” “春蕊,快去,请陛下为我做主。” 柳老夫人立刻吩咐门口小厮:“拦住她!”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满心愤怒,语带威胁:“惜惜,闻枝伤了身子,日后你只能依靠方儿,别做得太难看。” 苏惜惜轻眨眼帘:“我那么有钱,为何要依靠不学无术的柳阔方?” 柳老夫人目光沉沉看着她:“苏国公府不要你了,你能依靠的只有柳家。” 苏惜惜缓缓坐直身子,冷冷看她,“就算苏国公府不要我,柳家也休想再从我这拿到一个铜板。” “苏惜惜,你果然是一个毒妇!竟敢顶撞母亲!”柳闻枝沙哑虚弱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他被小厮扶着,脸色藏宝缓步走进屋内,将手中捏着的纸张狠狠砸在苏惜惜面前:“你殴打侄子,不敬婆母,已经传遍大街小巷!” 苏惜惜随意扫了眼,拿起来念:“柳家二儿媳,柳将军之妻苏惜惜,心狠手辣,被亲生父母遗弃,与之……断亲。” 她顿了顿,继续往下念:“嫁入柳家三年,不敬婆母,殴打侄子,无后……” 刚念一句,她便抬眼看柳闻枝:“前两条我认,但这无后……” “柳闻枝,我为什么无后,需要我帮你回忆回忆吗?” 嫁给柳闻枝第一年,他新婚夜连夜去了战场。 他说她身份尊贵,他配不上她。 等他挣到了功名,才有资格碰她。 她信了,每年都买粮草,以柳闻枝的名义送到军中。 后来他偶尔回府,都是与柳家大郎谈论军事。 她以为他是在为他们的未来拼搏。 却没想到,他每次去柳家大郎家,都是为了与许佳薇共处同一屋檐。 柳闻枝冷哼一声:“那是因为你不愿给我碰,你嫌弃我出生低贱,配不上你!” 许佳薇跟在他身后,红着眼:“惜惜,闻枝每次在战场上,都想着念着你。” “每个夜晚,他只有看着你的画像才能入睡。” 苏惜惜嗤笑:“许佳薇,你确定他每晚看的是我的画像?” 许佳薇:“自然。” 苏惜惜勾起唇角:“可是我看到的是他对着你的画像……” “闭嘴!”柳闻枝蓦然怒喝。 第二十六章 我将军府要休妻 柳闻枝神情有些不自然,质问:“为何克扣母亲燕窝?” 苏惜惜讥讽地笑了笑:“我拿嫁妆贴补柳家,是情分。” “如今我不想贴补了,有问题?” 柳闻枝怒视着她:“母亲身子不好,需要每日服用燕窝调养,你断了母亲的燕窝,是想逼死母亲?” 苏惜惜忽地笑了。 她笑得明艳张扬,恍如最艳丽的牡丹,夺人心魂。 “柳闻枝,我为什么要给你娘买燕窝?” 柳闻枝看着她,愣住。 眼中浮现惊艳。 苏惜惜竟然这么美! 许佳薇察觉到柳闻枝的神情,眼底划过阴毒。 她柔柔开口:“惜惜,孝敬婆母,那是我们身为儿媳应该做的。” 苏惜惜漫不经心把玩着指甲,语调淡漠:“我已经孝敬了三年,接下来该你这个长媳孝敬了。” 许佳薇强扯出一抹笑:“惜惜你熟悉府中采买,就还是由你负责采买吧。” “我在军中结识了很多人,可以帮助闻枝外交。” 苏惜惜撩起眼尾:“名声你占着,钱我出?” 许佳薇:“你我都是将军府的儿媳,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闻枝,为了将军府。” “你肯定愿意的,是吧?” 苏惜惜笑了声,红唇轻启,吐出四个字:“愿意……才怪。” “我就知道你最识大……”许佳薇称赞的话尚未说完,蓦地变了音调,“你……你说什么?” 苏惜惜讥讽地看着她,一字一句:“我说——愿、意、才、怪。” “用我的钱,给你挣名声。” “许佳薇,你算盘珠子崩我脸上了。” 柳闻枝怒道:“佳薇都牺牲了自己的人脉,就让你出点钱,你还不乐意?” “你别忘了,苏国公已经与你断亲了,离开将军府,你无处可去!” 苏惜惜垂眸,目光落在纸上的与之断亲四个字上。 心好似被一只大手揪着,连呼吸都泛着疼。 桂嬷嬷心疼地将那张纸拿走,不卑不亢盯着柳闻枝:“小姐是苏国公的掌上明珠,国公爷无论如何,都不会与小姐断亲。” 柳老夫人缓过气来,冷笑:“苏国公签了字的断亲书是从你身上掉下来的,还能有假?” 桂嬷嬷眼神一沉。 难怪她昨夜怎么也找不到断亲书,原来是掉了,还被柳老夫人捡到。 柳闻枝脸色苍白,虚弱无力地靠在小厮身上:“行了,一大早上吵吵嚷嚷像什么话!” “中馈母亲已经交给了佳薇,就由她负责将军府对外的交际,府内采买依旧由你负责。” 他承诺:“惜惜,你放心,等为夫身子好了,一定给你个孩子。” 苏惜惜勾着唇角,眼底却毫无笑意。 她红唇轻启,幽幽吐出一句话:“柳闻枝,你确定你那玩意儿还能用?” 被她当众戳破。 柳闻枝面色顿时一阵青一阵白。 他恼羞成怒:“苏惜惜,我是你丈夫,你就这么盼不得我好?” 苏惜惜神情极为平静,说出的话却如同炸弹炸响在众人耳畔: “柳闻枝,我嫁给你三年,你宁愿对着许佳薇的画像自 慰,都不碰我。” “如今不能人道,纯属活该。” 柳老夫人闻言,双眼倏然瞪大。 她一直以为没有孩子是苏惜惜有问题。 从未想过竟然是自己儿子宁愿对着大嫂画像自 慰,也不愿碰她。 他竟然真的爱上了自己的大嫂! 柳闻枝没想到苏惜惜竟然当着众人的面说出这事,丝毫不顾及他的面子。 “咳咳……”他气得一口气没上来,捂着胸口巨咳出声。 结果牵动身上的伤口,疼得他差点晕过去。 许佳薇连忙扶住他,心疼道:“闻枝,你身上有伤,不能动气。” 她红着眼看向苏惜惜:“惜惜,闻枝身子不好,你别气他。” “你有什么火,什么怨,全都冲我来,求你别污蔑闻枝,他一颗心都扑在你身上,书房中都是你的画像。” 昨晚为了以防万一,她已经将书房中的画像都换了。 苏惜惜懒洋洋把玩涂着丹寇的指甲:“他对着谁的画像自 慰,我不敢兴趣,你们也不需要向我解释。” “今儿个我来,就是告诉你们,以后我不会再负责将军府的采买。” 她指尖点了点账单:“还有这一百七十万两,记得还。” “不然……我就找陛下帮忙要账咯。” 柳老夫人脸色铁青。 一百七十万! 把将军府卖了都还不起! 她咬着牙:“惜惜,都是一家人,你非得撕破脸皮吗?” 苏惜惜挑眉:“亲兄弟,明算账。” 许佳薇暗暗威胁:“惜惜,你就算有钱,但如今你被苏国公府抛弃,离开了柳家,你一人是守不住这些钱财的。” 她一大早,就安排人大街小巷洒满了苏惜惜殴打侄子,不敬婆母,因心肠狠毒被苏国公断亲的书信。 耀月最重孝道,被家族抛弃的人,会成为过街老鼠。 连男子都会被抬不起头,更何况本就被世俗苛待的女子。 千万家产,根本守不住! 苏惜惜长睫颤了颤。 她一身武艺,不担心守不住。 可问题就是,她好像真的就没有家了。 桂嬷嬷看着她眼中的失落,心疼极了。 她刚想说话,小厮神色慌张地跑了进来:“老夫人,将军,门外聚集了好多百姓,他们全都议论夫人……” 他小心地看了眼苏惜惜,有些不敢继续往下说。 柳老夫人看了眼苏惜惜,沉声道:“继续说。” 小厮咽了口口水,低着头根本不敢看苏惜惜:“夫人经营的香薰铺子,被扔了很多烂菜叶臭鸡蛋。” “今天掌柜的根本不敢开门。” “他们都说夫人殴打侄子,不敬婆母,三年无后,是个心狠毒辣之人。” “他们说孩童失踪也和夫人有关,是夫人拐卖了那些孩童,所以正直清明的苏国公才会和夫人断亲……” 这几年,京城失踪了几名孩童,一直都没查出。 许佳薇闻言,眼底闪过喜色。 没想到孩童失踪的罪名,竟然阴差阳错扣在了苏惜惜身上。 她似是极为吃惊:“惜惜,苏国公和你断亲,竟然是因为你拐卖儿童?” 柳闻枝一脸不可思议看着苏惜惜:“你竟然做了这种恶毒之事!你还是人吗?” 柳老夫人怒声道:“闻枝,立刻禀告陛下。” “我将军府要——休——妻!” 第二十七章 我这三年,是不是真的很混账? 苏惜惜听着柳家三人,一人一句就给她定了罪。 她原本以为自己会难受,会哭。 可如今真正面对,她心底一丝涟漪也没有。 宛如一汪深泉,被剥夺了最后一丝生机,死气沉沉。 毫无一丝波动。 她勾起唇角,目光深深地盯着许佳薇:“听到我被诬陷拐卖儿童,你好像很高兴?” 前世她被做成人彘时,隐约听到许佳薇说什么稚童精血。 莫非,其实孩童失踪和许佳薇有关? 柳老夫人用力拍了拍桌子:“苏惜惜,你拐卖儿童,罪大恶极,陛下定然会同意闻枝休妻。” “你识相的话,赶快把嫁妆单子交出来。” “闻枝兴许会看在三年的夫妻情分上,向陛下求情,留你全尸。” 拐卖儿童,在耀月是凌迟处死的重罪。 许佳薇柔柔开口:“惜惜,你去向陛下请罪吧。” “陛下是摄政王的侄子,你与摄政王青梅竹马,只要你真心认错,陛下定然会看在摄政王的面子上,不会与你计较的。” 她看似劝说苏惜惜主动认罪。 但实则字字句句都暗指她和摄政王不清不白。 意图污蔑她婚内与其他男子勾搭。 果不其然,柳闻枝听言,苍白的脸色都隐隐有些发绿。 他求娶苏惜惜时,就发现摄政王待她不一般。 本以为这三年她恪守妇道,却没想到暗中竟然和摄政王纠缠不清。 “苏惜惜,你就这么耐不住寂寞?” “啪!”他愤怒的话音刚落,就被苏惜惜扇了一巴掌。 这巴掌力气极大。 柳闻枝左脸顿时红肿,差点没站稳。 他捂着脸,脑袋阵阵发晕。 半天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柳老夫人撸 起袖子,一巴掌就朝苏惜惜扇来:“荡妇!你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苏惜惜轻巧侧身,避开。 柳老夫人受不住力道,踉跄着跪倒在苏惜惜脚边。 苏惜惜眨眨眼:“哎呀,好歹婆媳一场,老夫人倒也不必对我行此大礼。” 冯嬷嬷连忙扶起柳老夫人:“夫人,老夫人教育您,您怎么能躲开!” 桂嬷嬷讥讽道:“被打还得挨着,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她冷冷看向许佳薇:“我家小姐与摄政王指尖清清白白。” 柳老夫人颤抖着站起身,脸色极为难看:“闻枝,立刻进宫状告苏惜惜拐卖幼童,不敬婆母,休了这个毒妇!” 她话音刚落,管家匆匆而来:“老夫人,宫中来人了。” 柳老夫人神色一喜:“肯定是陛下知道苏惜惜拐卖幼童之事了。” 她连忙理了理衣服,招呼柳闻枝:“闻枝,快,出去迎接。” 柳闻枝沉声道:“苏惜惜,今日我必休了你。” 落下一句话,他被小厮搀扶着离开。 桂嬷嬷担忧地上前:“小姐,需要老奴回去请国公出面吗?” 苏惜惜摇摇头:“不必,先出去看看。” 桂嬷嬷看着她倔强的模样,眼中满是心疼。 最终,她叹了口气,跟上苏惜惜。 柳府门外,聚集了无数百姓。 看到柳老夫人和柳闻枝,群愤激昂: “大将军,你在外征战三年,将军夫人做出拐卖幼童的恶行,请大将军为失去孩子之人做主!” 许佳薇扶着柳老夫人,眼眶通红。 她抹着泪,柔柔开口:“大家冷静一下,我们也没想到弟妹竟然会做出这种事。” “她与闻枝成婚三年无子嗣,她可能是太想要一个孩子了,才会拐走别人的孩子。” 想要孩子就拐走别人的孩子,这句话如同惊雷。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荒唐!她自己生不出来,犯了七出之条,凭什么拐走别人的孩子?” “难怪苏国公要断亲,原来是容不下这等恶女!” “看她平日端庄善良,没想到竟是个人面兽心的。” “柳将军,你保家卫国,我们很感激你,你赶快休了这个毒妇,以免被她连累!” 苏惜惜踏出柳府大门时,就听到污言秽语如潮水般,钻入她耳朵。 她面色清冷,敛了笑时,秾艳的五官透着逼人的清寒。 众人看着她,不自觉住了音。 柳老夫人朝两名身穿孔雀蓝绸缎的小太监道:“公公,苏惜惜拐卖儿童,请你们立刻将她押入宫中。” 两名小太监茫然互视。 苏小姐拐卖儿童? 开什么玩笑! 苏小姐可是在城外义庄资助了数十名孩童。 这件事被陛下知道,特命他们来宣旨,赏赐苏小姐。 柳闻枝龇着嘴,被小厮扶下 台阶,“二位公公,我现在要进宫,将这毒妇的恶行告之陛下,休了这毒妇。” 左边的小太监茫然眨眼:“休妻?” 柳闻枝一脸正义:“她做出拐卖儿童这种恶毒之事,我定然不会包庇。” 右边小太监捧着圣旨,沉默一瞬,谨慎开口:“柳将军,这其中会不会有误会?” 柳闻枝:“证据确凿。” 苏惜惜讥讽一笑:“证据在哪?” 柳老夫人怒视她:“若不是你做了这种恶事,苏国公怎么会与你断亲!” 百姓们看到苏惜惜,愈加激动: “这几年失踪的孩子大部分是孤儿,但也有部分人家孩子失踪,本以为是意外,却没想到竟然是人为!” “残害孩童,求柳将军还那些孩子一个公道!” “必须告御状,惩罚苏惜惜!” “支持柳将军告御状休妻!” 许佳薇听着百姓们的话,勾了勾唇角。 把拐卖儿童这个罪名扣在苏惜惜头上,逼得柳闻枝与她和离,一举两得。 柳闻枝一脸正气安慰百姓:“大家放心,我一定会请陛下做主,惩治这个毒妇。” 苏泽远已经战死。 苏国公府没人再能给他提供军功。 以后只能靠自己。 只要休了苏惜惜,将她的嫁妆扣下。 她和苏国公府就再没了利用价值。 还得想办法除了苏国公一家老小。 以免他占用苏泽远军功之事被人知道。 桂嬷嬷心疼地看着苏惜惜:“小姐,老奴这就回国公府,请国公爷为您作证。” 苏惜惜抬手拦住她,轻轻摇头:“不必。” “小姐!” “嬷嬷,我这三年,是不是真的很混账?” 第二十八章 我与你断亲了吗? 桂嬷嬷看着她眼底的哀伤,想安慰。 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毕竟小姐确实很混账。 斟酌了一下用词,她苍白地安慰:“小姐,以后您多回家看看国公爷和夫人,还有世子妃。” “小世子或者小郡主马上出生了,小姐您多回家看看,陪陪家人,国公爷一定会原谅您的。” 会吗? 爹爹还会原谅她吗? 苏惜惜神情有些恍惚。 忽地,她急急拎着裙摆往下走:“嬷嬷,回家!” 她今天还要去给娘治病! 百姓们看苏惜惜下 台阶,群愤激昂地拎着锄头等器具朝她冲了过来。 “不用见陛下了,这种毒妇就该直接打死!” “打死她!” “抄家伙,打死她!” “连自己亲爹都与她断亲,她背地里做的恶事肯定更多!” “打死这种毒妇,保护我们的孩子!” 苏家家训,不允许向百姓动手。 苏惜惜看着朝她冲来的百姓,怔愣在原地。 冯叔和桂嬷嬷看她呆站着不还手,立刻冲过来,以身子做盾,护在她身前:“小姐,快走!” 他们一直都称苏惜惜小姐。 因为他们从来都觉得柳闻枝配不上苏惜惜。 配不上他们从小看着长大的小姐! 眼看棍棒就要落下来。 许佳薇眼底划过快意,勾起唇角。 柳闻枝冷眼旁观。 柳老夫人笑得狰狞。 苏惜惜看着成人手臂粗细的棍子朝桂嬷嬷和冯叔砸下来,十指深深掐入掌心。 她眼白逐渐充血,发丝开始无风自动。 “住手!”就在苏惜惜忍不住想动手时,一道苍老的怒喝传来。 百姓们下意识停手,转头看去。 苏国公站在人群后方。 他因爱子早逝,鬓边染上了苍白。 身穿灰色长袍,儒雅中透着肃杀。 他看着苏惜惜,神情有些复杂。 惜惜没忘苏家家训。 至少她心底还留有一丝柔软。 苏惜惜看到苏国公,眼神颤动:“爹……” 碍于苏国公的威名,百姓们停下手,纷纷道: “苏国公,将军夫人拐卖儿童,请您为那些孩子做主!” “苏国公,我们知道您是将军夫人的父亲,但将军夫人做了这么多恶事,您不能包庇她!” “就是,她不配为将军夫人!” 苏国公抬手。 众人立刻停下话,紧紧看着他。 苏国公迎上苏惜惜复杂的视线,沉默一瞬,抬脚上前。 桂嬷嬷和冯叔上前行礼:“国公爷。” 苏国公对着二人淡淡点头,看向两名小太监:“你们是来带将军夫人去宫中认罪的?” 不等二人回答,柳老夫人急急插过话:“苏国公,老婆子我今天可是把话放在这。” “我们柳家家世清廉,从未做过恶事。” “苏惜惜她目无尊长,殴打侄子就算了,竟然还敢拐卖儿童。” “这种做尽恶事之人,不配为我柳家儿媳!” 她并未说苏惜惜与摄政王不清不楚。 那位不是他们能随便议论的。 苏国公眸光沉沉:“将军夫人是一品诰命夫人,她无需向你行礼。” “至于殴打侄子……” 他顿了顿:“她身为柳阔方小婶,柳阔方不听话时,有资格教育她。” 柳老夫人脸色铁青:“她都把方儿的牙齿打掉了!这叫教育?” “况且薇薇把方儿教育得很好,根本不需要她教育!” 苏国公朝后招了招手。 苏国公府小厮抬着两名幼童过来。 许佳薇看到那两名幼童,神色骤变。 柳闻枝皱眉:“苏国公,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觉得今日肯定能休妻。 连岳父也懒得叫了。 苏国公听着他的称呼,眼神沉了沉。 却并未多说,只是看向许佳薇:“柳大娘子,这两个孩子你可认识?” 许佳薇摇头:“不……不认识。” 柳老夫人眉心宁成死疙瘩:“苏国公,就算你官位比闻枝高,但你女儿做了恶事,你总不能以权压人,逼迫我儿不许休你女儿吧?” 苏国公面无表情:“国公府之人,都不屑做以权压人之事。” “只是,这两名幼童遭受无妄之灾,本国公想替他们讨个公道。” 许佳薇面色苍白,悄悄将半个身子藏在柳老夫人身后。 该死! 这两个小畜生怎么会遇见苏国公? 柳老夫人:“苏国公要讨公道,应该去大理寺。” “啊!这孩子怎么满身是伤?”她话音刚落,一名百姓手中钉耙不小心勾到孩子衣袖。 看清了孩子的手臂,百姓们惊呼出声。 苏惜惜顺着看过去。 只见孩子露出的手臂上,到处是伤。 青紫交错,部分伤口已经化脓。 苏国公沉声道:“我在下朝路上遇见这两名乞儿,他们被人打得遍体鳞伤,扔在了路边。” 苏惜惜拎着裙摆上前,小心捏起乞儿手腕。 不等探脉,就被百姓推了一把:“你这个毒妇放开孩子!” 苏国公看到苏惜惜身子踉跄,下意识抬手扶住她。 熟悉的温暖从后背传来,苏惜惜霎时湿了眼眶,“爹……” 苏国公看她站稳,就收回手,目光沉冷地看着许佳薇:“许大娘子,你确定不认识这两个孩子?” 许佳薇身子一颤,低着头嗫嚅道:“不……不认识……” 柳闻枝看到心爱之人被逼迫,挡住苏国公的视线,眼中敌意浓重:“这里不是苏国公府。” 苏国公眉心蹙起:“柳闻枝,你大将军的身份还不够在本国公面前摆谱。” 柳闻枝对上他血杀的目光,忍不住后退一步。 意识到自己下意识的退缩,他面色有些难看:“佳薇都说了不认识这两个孩子,苏国公又何必咄咄逼人?” 周围百姓也忍不住道:“是啊,许大娘子不认识这两个乞儿,苏国公为何一直逼问她?” “不责问自己女儿拐卖儿童,反而追着许大娘子不放,苏国公这是什么意思?” “柳家不是说将军夫人拐卖儿童,苏国公大义灭亲,果断与她断亲了吗?那刚才将军夫人差点摔倒,苏国公怎么还扶她?” 这道疑惑声落下,现场霎时一片寂静。 柳老夫人面色难看。 拐卖儿童并未实证。 她是为了将这罪名扣在苏惜惜头上,方便闻枝与她和离。 苏国公看着苏惜惜通红的眼,缓缓开口:“我与你断亲了吗?” 第二十九章 赐宫牌 苏惜惜:“???” 她被自家亲爹问得愣住。 断亲书是爹爹亲手所写,还签了字,画了押。 她看着苏国公苍老的容颜,眼眶酸胀。 张了张口,喉间好似有异物哽着,胀得生疼,却吐不出一个字。 她想否认。 又担心爹爹身子受不住动怒。 不否认。 柳闻枝绝对会借着此事休了她。 她的嫁妆就算给乞儿,也决不能便宜了柳家。 况且柳闻枝霸占哥哥军功的证据,以及前世柳闻枝诬陷苏国公府叛国。 这些证据都没找到。 她暂时不能离开柳家。 桂嬷嬷反应极快,看向柳老夫人:“老夫人,国公爷可没和我家小姐断亲。” 冯叔接过话:“国公爷没断亲,就证明我家小姐是被诬陷的,她生在保家卫国的苏国公府,根本不会做出拐卖孩童之事!” 柳老夫人脱口而出:“不可能!断亲书还在我手里!” 说着,她从袖中取出断亲书。 展开。 百姓们立刻凝神看过去。 下一瞬,众人的神情变得极为微妙。 柳老夫人继续哭诉:“她苏惜惜不给我站规矩就算了,还因为无子嫉妒薇薇,殴打方儿。” “我柳家是造了什么孽,竟然摊上这种毒妇!” 苏国公看着她手中的‘断亲书’,听着她一口一个毒妇,眉心深深蹙起,“柳老夫人,本国公再强调一遍。” “惜惜是陛下亲封的一品诰命夫人,按照规矩,是你需向她行礼,她根本不需要给你站规矩。” “可惜惜心善,念你是长辈,不与你计较,还在你生病期间日夜伺疾,整整一个月!” 他语气有些恨铁不成钢:“并且惜惜嫁入柳家三年,晨昏定省,从未断过,还在你用膳时,站着给你布菜,这是将军府所有下人有目共睹,不敬婆母不成立。” 他捧在手心的女儿,在将军府十指不沾阳春水。 竟然伺候一个白眼狼老巫婆整整三年! “还有你说惜惜三年无子……”苏国公目光在柳闻枝身上顿了顿,语气重了几分: “柳闻枝未曾与惜惜圆房,她如何生子?” 哗! 苏国公话音落下,周围百姓一片哗然。 “什么?将军夫人与将军从未圆房?” “哎,我听说将军剿匪失利,伤了身子,以后再难有子嗣了。” “放着将军夫人这么个绝色大美人不碰,将军还真是柳下惠。” “男人是柳下惠,要么不行,要么有外室。” 柳闻枝脸色铁青:“闭嘴!” 说话百姓被他狰狞的模样一吓,立刻住口。 柳老夫人拿着断亲书,嚎道:“老婆子我对不起柳家先祖啊!娶了这个个狼心狗肺之人进门!” “自己亲爹都与她断亲,她还仗势欺人,做了恶事不认……” “老夫人,别说了。”冯嬷嬷忍不住打断她的话,指了指她手中的断亲书,“您拿错东西了。” 柳老夫人嚎声一噎,连忙看向手中 宣纸。 上面大大的“欠条”两个字,亮瞎她的眼。 她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恍若烫手山芋般将手中纸张扔出去。 她明明拿的是断亲书。 怎么变成了之前被苏惜惜逼着写的欠条? 苏国公眉眼极沉:“三年时间,小女给柳阔方治病,花去五万两,柳家不是自诩清廉人家吗?这笔钱什么时候还小女?” 苏惜惜听着他的称呼从将军夫人到惜惜,再到出嫁前的小女,眼中热泪滚落。 她连忙低头,擦去眼中的泪,冷冷看向柳闻枝:“柳家这三年,吃……” “住嘴!”柳闻枝怒喝一声,打断她的话。 他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放软了声音:“岳父,大哥战死疆场,佳薇孤儿寡母,暂时还不了这些钱。” “等有钱了,她会立刻还。” 苏国公嗤笑:“怎么不叫苏国公了?” 柳闻枝眼底划过恼怒,心头浮现杀意。 这老东西还真是冥顽不灵。 他都给了他台阶,他竟然不下! 苏惜惜吸了吸鼻子,有些哽咽,小心翼翼再度唤了声,“爹……” 苏国公身子几不可查地僵了僵。 他定定看了她片刻,放软神情:“就算嫁人了,苏国公府也是你的家,经常回来看看。” 苏惜惜强忍着泪意,狠狠点了点头。 重生后的不安,在这一刻消散。 爹爹没有将她逐出家门! 这一世,她一定会竭尽全力,守护住家人。 许佳薇没料到苏国公竟然否认断亲之事,五官差点扭曲。 明明只差一步。 闻枝就可以休了苏惜惜,光明正大扣住她的嫁妆。 偏偏苏国公这老东西,竟然在这关键时刻出现! 他否认断亲,那苏惜惜拐卖儿童被断亲的罪名就不成立。 不! 她必须把这个罪名压在苏惜惜头上。 想到这,她上前一步,只说苏惜惜拐卖儿童,只字不提殴打侄子: “苏国公,惜惜拐卖儿童,就算她是您的女儿,您也不能包庇。” “如今她只是拐卖大多数孤儿,少数几个有家的孩子。” “但若是不惩治,以后她怕是连王孙贵族的孩子都敢拐卖。” 她扑通一声跪下:“民妇请苏国公大义灭亲!保护孩子!” 百姓们也跟着跪下:“请苏国公为那些孩子做主!” 苏国公冷冷盯着许佳薇,眼中有漠然褪去之后,更多的是对苏惜惜的心疼。 他娇生惯养的明珠,嫁给柳闻枝三年,被磨灭了明媚耀眼。 只余满身伤痕。 许佳薇听着百姓们的话,得意地看了眼苏惜惜。 两名小太监总是听懂了。 许大娘子想将孩童失踪的罪名扣在将军夫人身上。 他们讥讽地看了许佳薇,上前道: “柳将军,您和苏大小姐之间的事,请您稍后再和将军夫人协商,我们还得回宫复命。” 柳闻枝连忙道:“不好意思,耽搁二位公公的时间了。” 他艰难地扶着小太监侧开身子:“你们先宣旨。” 两人捧着圣旨上前,清了清嗓子,“苏大小姐接旨!” 苏惜惜跪下。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苏国公府嫡小姐贤良淑德,救治孩童,特赐宫牌,日后可随时进宫面圣。” 第三十章 质疑陛下 小太监宣读完圣旨,另一名小太监双手捧出一枚金灿灿的宫牌,满脸笑意: “苏大小姐,这是宫牌,请您收好。” “不!你们肯定是乱传圣旨!”许佳薇失控喊了出来。 她盯着那块金灿灿的宫牌,眼底的嫉妒怨恨几乎压抑不住。 小太监沉下脸,厉喝:“许大娘子,你这是质疑陛下?” 他们对苏惜惜毕恭毕敬。 而对许佳薇,毫无尊敬。 隐隐带着鄙夷。 一个寡妇,还勾引小叔子,简直不要脸。 许佳薇猛然醒悟过来,脸色苍白地跪下,“民……民妇不是这个意思……” 小太监声色极冷:“那就闭上嘴。” “苏大小姐,陛下说想念您讲解的诗文,让您有空进宫多给他讲讲。”后一句话,是对苏惜惜说的。 笑容满面,恭敬有加。 苏惜惜双手接过圣旨和宫牌:“臣女多谢陛下赏赐。” “待臣女有空,一定会进宫多与陛下谈论诗文。” 小太监满脸笑意:“陛下看到您,定然十分高兴。” 一句话,直接告诉众人苏惜惜得圣宠。 苏惜惜缓缓起身,问:“污蔑朝廷命妇,是何罪名?” 小太监:“杖责五十。” 柳闻枝怒喝:“苏惜惜,你敢!” 苏惜惜一甩衣袖,侧身偏头看他,声音轻柔,却字字珠玑:“柳闻枝,我嫁给你三年,孝敬婆母,将家中打理得仅仅有条。” “柳老夫人,你说我不敬你,可有证据?” 柳老夫人面色铁青,看向家中小厮。 凡是被她目光扫到之人,都齐齐低下头。 他们的卖身契捏在夫人手中。 衣食父母得分清。 况且夫人真的对老夫人极为敬重,他们说不出昧良心的话。 柳老夫人看着他们的动作,气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百姓们看着这一幕,面上的愤怒渐渐褪去。 莫非,将军夫人并未拐卖孩童? 就在众人疑惑间。 春蕊捧着一沓纸出来,递给苏惜惜。 苏惜惜扬手,将这些纸洒在人群中。 百姓们不明所以捡起。 “这是什么?” “好像是采购账单。” “燕窝一盏十两,一次性采购百盏……” “中药材半个月采购了五千两。” “还有上等丝绸,每月采购上万两,这是做多少衣裙啊?” “翡翠祖母绿头面,八千两!” 苏国公声音极沉:“柳老夫人如今佩戴的头面,恰好值八千两。” 柳老夫人下意识捂住头上发饰,脸上的愤怒渐渐变成恐慌。 春蕊扬声道:“这是我家小姐嫁入柳家,用自己嫁妆给柳老夫人添置的首饰衣裙,吃食等部分账单。” “大家若是不信,可去柳老夫人房中查看。” 她眼中带着鄙夷,从上到下扫了眼柳老夫人:“我家小姐没嫁过来前,老夫人可穿过百两一匹的柔光锦?” 柳老夫人被她羞得面色通红,不断翻着白眼。 春蕊继续道:“小姐嫁入柳家三年,从未坐下与柳老夫人用过膳,柳老夫人口口声声说我家小姐规矩学的不好,要我家小姐每日站规矩,给她布菜。” “试问,就是普通人家,会这样磋磨儿媳吗?” 她掷地有声的话音落下,周围一片寂静。 好一会儿,才有人低声道: “好像确实是从将军夫人嫁过来后,柳佳老夫人才开始穿金戴银。” “将军夫人出钱又出力,还被指着鼻子骂恶毒,要休妻,真是可怜。” “我家世没有夫君好,但是婆母也从未让我每日晨昏定省,只需要重要节日去请安,更没有让我布菜。” “这般磋磨儿媳的不在少数,但闹到台面上的很少。” “柳家是三年前才搬到京城的,据说以前只是小门小户,难怪眼界这么低。” “诬陷自家儿媳拐卖儿童,怕是耀月头一份吧。” “你们不好奇陛下圣旨中说的救治孩童吗?莫非那些被拐卖的孩童,都被将军夫人救了?” 柳闻枝听着百姓的议论,脸色白中透青,胸膛剧烈起伏。 他恼羞成怒瞪着苏惜惜:“你闹够了没有?” 苏惜惜捏着宫牌和圣旨,朝他一笑。 这一笑,如同盛夏明艳的太阳,璀璨夺目。 却又带着寒梅的清冷,令人不敢逼视。 她红唇轻启:“闹?柳闻枝,一直都是你们在闹。” “许佳薇教育不好自己儿子,我替她教育,长 者教,需承受。” 苏国公赞许:“好一个长 者教,需承受。” 他凌厉的目光落在柳闻枝身上:“小女一未冒犯婆母,二未殴打侄子,三未拐卖儿童,你休妻的理由不成立。” 柳闻枝十指紧攥。 今日,是没法休了苏惜惜了。 毕竟拐卖儿童之罪,没有证据,无法做实。 苏国公本想问苏惜惜愿不愿意和离。 但想起这三年她做的事,心有些凉。 最终只是看向许佳薇:“许佳薇,本国公再问你最后一遍,你当真不认识这两个孩子?” 许佳薇哆嗦了一下,低着头根本不敢看苏国公。 苏国公继续问:“你口口声声说小女拐卖儿童,可有证据?” 许佳薇似是被苏惜惜手中宫牌刺激到,闻言脱口而出:“陛下说苏惜惜救治孩童,可有证据?” 小太监不可思议地看着她:“许大娘子,你竟敢一而再再而三质疑陛下的!” 许佳薇清醒过来,浑身被冷汗浸湿,额头抵地:“公公,民妇……民妇不是这个意思……” 小太监冷哼:“柳将军,许大娘子三番两次质疑陛下,还污蔑朝廷命妇,奴才会如实禀告陛下。” 许佳薇脸色惨白如纸,连连磕头,“公公,民妇不是故意的,求公公饶命妇一命!” 质疑陛下,那可是死罪! 柳闻枝也求情:“公公,佳薇胆小,未见过世面,请您看在柳家的份上,饶她这一次。” 小太监看向苏惜惜:“苏大小姐,您看该怎么处置?” 苏惜惜:“杖责五十吧。” 苏国公府小厮变戏法似的,在苏惜惜话音落下时,不知从哪掏出来两根板子,朝许佳薇而去。 许佳薇抬头,哀凄地看着柳闻枝。 柳闻枝对上她求救的目光,眼中满是心疼,却不敢再求情。 许佳薇面如死灰,瘫软在地。 就在这时,柳阔方愤怒的声音传来:“毒妇,你敢打我娘!我要杀了你!” 他恍若小炮弹朝苏惜惜冲来。 没掌握好方向,撞到了抬着孩童的担架。 他捂着额头,一个屁股蹲坐在地上:“哪个不长眼的敢撞小爷,我让我小叔打死……” 他边说边恶狠狠看过去,语气骤然一转:“咦,你们两个小杂碎怎么还活着?” 第三十一章 欺君 苏国公沉声问柳阔方:“你认识这两人?” 担架上的孩童,看到柳阔方那一刻,吓得瑟瑟发抖。 柳阔方神情狰狞,爬起来踢了一脚担架:“他们挡了小爷我的路,小爷打了他们一顿。” “果然是下贱的人,命真硬,这都没死。” 许佳薇听着柳阔方的话,两眼一翻差点晕过去。 苏国公面色冰寒,一把拽住柳阔方质问:“你打他们的时候,你娘在吗?” 柳阔方被他抓住,四肢挥舞,恶狠狠威胁:“放开小爷!小爷告诉你,小爷是将军府唯一的嫡子!” “你伤了小爷一根头发,我娘和我小叔会弄死你!” 他年纪虽小,言语间却毫无对生命的敬畏。 “住嘴!”柳闻枝气得浑身发抖,怒喝一声。 柳阔方哇地哭了出来,挣扎得更加厉害:“小叔凶我!爹爹死了,没人保护我了!” “娘,我不要这个坏小叔!” 苏国公气笑了,放下柳阔方:“好,好,柳大将军可真是教出了一个好侄子!” 柳阔方脚一落地,立刻抬脚向他踢去。 “柳阔方!”柳闻枝一声怒喝,吓得柳阔方停下动作。 他跑到柳老夫人身后,哭道:“祖母,小叔不喜欢我了。” 柳老夫人也是第一次看到柳阔方这副模样,有些愣住。 “方……方儿,你刚刚说什么?” 柳阔方抱着柳老夫人:“祖母,那个老男人欺负我,你要帮我报仇,打死他!” 他双眼猩红,神情有些癫狂。 许佳薇猛然扭头看向苏惜惜:“是你!是你给方儿下药!他才会说出这些话!” 苏惜惜捏起乞儿的手腕探脉,神情冰冷如寒枝上的傲梅,“柳阔方殴打挡住他路的乞儿,这是事实。” 她直接承认:“我不过是给他下了点药,让他说出心里话罢了。” 许佳薇:“苏国公,她承认了,是她给方儿下了药,所以方儿才会变成这样!” 苏国公冷冷看向她:“殴打这两名乞儿时,你在不在场?” 许佳薇被他从尸山血海爬出来的血厉目光盯着,脸色发白,颤抖着说不出一个字。 柳阔方躲在柳老夫人身后,探出半个头,双眼血红,恶狠狠道:“我每次打人,娘都在。” “娘说了,我是将军府唯一的嫡子,那几个贱人能被我打死,是他们的福气。” “混账!”苏惜惜上前,拽住柳阔方,一巴掌扇在他脸上。 她在他鼻尖弹了一个响指。 柳阔方动作僵硬一瞬。 随即,眼中猩红癫狂慢慢褪去。 他看着苏惜惜,惊恐地捂着脸后退,哭道:“祖母,小婶又打我!” 娘亲说了,在外人面前要叫坏女人小婶。 等坏女人走了,家里就是娘亲做主。 他看谁不顺眼,就可以打谁。 他判若两人的模样,让得柳老夫人不知所措。 苏惜惜有一种药,能让人意识不清,却能说出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曾经柳家有下人手脚不干净。 苏惜惜便给他用了药。 症状和方儿刚才简直一模一样。 苏国公沉声道:“柳阔方殴打乞儿,杖责三十!” “不可以!”许佳薇白着脸,大喊一声。 她扑上前,一把挡住柳阔方,“苏国公,方儿他是被人下了药,乱说的。” “他花光了所有零花钱,都要给受伤的小鸟救治……” 她哀凄地看向柳闻枝:“闻枝,你是看着方儿长大的,他的品性你很清楚。” “他还是个孩子,三十大板会要了他的命的。” “闻枝,求你救救方儿!我不能没有他!” 柳闻枝看着她泪眼迷蒙的样子,顿时心疼了。 他看向苏国公:“苏国公,方儿是个孩子,童言无忌。” 柳阔方泪眼汪汪哭道:“小叔叔,方儿错了,求你救救方儿。” 柳闻枝从小看着柳阔方长大。 连手指头都舍不得动他一下。 但如今短短两日时间,额头磕破,牙齿被打掉一颗。 现在脸上的巴掌印还没消。 他咬了咬牙:“苏国公,佳薇母子的杖刑,我代他们受!” 苏国公眼神沉了沉:“柳将军,你刚被山匪打了几十大板,再打八十大板,就不怕姓名不保?” 柳闻枝:“无妨,我在战场受过更重的伤,这点板子还受得住。” 他看向担架上的乞儿,问苏惜惜:“这两名孩子伤势如何?” 苏惜惜温柔地取出两枚上等药丸,动作轻柔地喂到孩子口中,丝毫不顾及身上价值千金的衣裙,被孩子身上的血污弄脏。 她稳住孩子病情,冷冷看向柳闻枝:“托你寡嫂和侄子的福,差点见了阎王。” 柳阔方张了张口:“他们挡了我的路,我只是小小教训了他们一下,谁知道他们这么不经打……” “因为挡道,就草菅人命。”苏国公面色极为沉冷,“这就是将军府的规矩吗?” “本国公明日早朝,可得好好上奏陛下,学习学习将军府的规矩。” 柳闻枝急急道:“国公爷,你我是亲家,方儿也不是故意的,他年纪小,下手没轻重。” “我将军府会负责这两名乞儿所有的治疗费用,日后也会好好养育这两个孩子。” “不需要,他们我自会救治,但柳阔方,必须为今日的行为付出代价。”苏惜惜声音极冷。 柳闻枝顿时沉下眼,眼中带着厌恶:“苏惜惜,你竟连一个孩子都容不下吗?” 苏惜惜:“再多的可怜孩子我都容得下,我容不下的是恶魔。” 柳老夫人将柳阔方护在身后,怒视着苏惜惜:“你就是嫉妒方儿是我柳家唯一的血脉,你连自己夫君的侄子都容不下,怎么可能容得下其他孩子!” “你今天要是敢动方儿一下,我就死在你面前!” “逼死婆母,打死侄子,你这个毒妇就算有陛下护着,也会被千夫所指!” 苏国公听着她咒骂自己女儿,心头怒意翻涌:“柳老夫人,小女敬你是长辈,才对你一再忍让。” “但我可不会惯着你,你再辱骂小女,本国公必请陛下惩治!” 柳老夫人嗤笑:“她苏惜惜心肠恶毒还不给人说?” “她苏惜惜嫁入柳家三年,一只猫都没救过,更不可能救治孩子。” “她就是欺君!老身也要求见陛下,告苏惜惜欺君!” 苏国公也愣住。 是啊。 惜惜救治孩童。 他怎么不知道? 第三十二章 为恩人正名 所有人都未曾注意到,将军府旁边的巷子拐角处,停着一辆马车。 听风掀起车帘:“王爷,孩子们已经接来了。” 萧祁晏放下茶盏,指尖把玩着一支蔷薇花发簪。 他随意看了眼恭恭敬敬站在马车旁的十名孩童,声色淡淡:“你们的恩人被欺负了,该怎么做?” 十名十岁左右的孩童,气愤地捏紧手: “为恩人正名!” 萧祁晏扬了扬线条精致的下颌:“去吧,以后遇到柳阔方,见一次打一次。” 顿了顿,他问:“还记得本王教你们的打法吗?” 孩子们双眼亮晶晶地点头:“记得!” 他们本是孤儿,经常被柳阔方随意打骂。 若非两年前被苏大小姐救下,带到城外义庄。 如今,怕是早就被柳阔方打死了。 摄政王教他们的打法,外表看不出丝毫伤痕,却能让人痛不欲生一个月。 萧祁晏:“以后如果还被柳阔方欺负,本王就扔了你们。” 十名孩子齐齐低声道:“王爷放心,我们一定会为恩人报仇。” 萧祁晏轻轻嗯了声,抬了抬手指。 十名孩子极有规矩退下,大步走向将军府。 萧祁晏缓缓垂眸,眸光落在面前矮桌上的书信上。 断亲书三个字,映入眼帘。 听风忍不住问道:“王爷,您为何把断亲书换成了欠条?” “要我说啊,就该让所有人都知道苏国公爷和苏大小姐断了……” 话未说完,对上萧祁晏凉飕飕的目光时。 他求生欲极强闭嘴。 萧祁晏凉凉扫了眼听风,指尖轻轻划过断亲书三个大字。 他嗓音清磁悦耳:“苏伯伯并不想和她真正断亲。” 听风不解:“可苏国公爷都亲手写下断亲书了。” 萧祁晏目光看向将军府那抹俏丽的身影,缓缓勾了勾唇角: “她好像真的变了。” 听风:“……” 苏大小姐变没变,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自家王爷的恋爱脑更严重了。 他毫不怀疑此时此刻苏大小姐说要王爷的命,王爷也会毫不犹豫给她。 …… 将军府门口。 苏惜惜急急向苏国公解释:“爹,我是嫁给柳闻枝第二年,才开始救治孩童的。” 柳阔方性格暴虐。 三岁时,话都说不清楚,就挖了乞儿的眼睛。 许佳薇说柳阔方年纪小,都是无心之失。 他们夫妻长年驻守边关,没时间教育孩子,求她不要将柳阔方做的这些恶毒事说出去。 她看在柳阔方是柳闻枝最疼爱的侄子份上,爱屋及乌,主动替柳阔方收拾烂摊子。 这一收拾,就是两年。 她将这些被柳阔方伤害的孩子,或者无家可归、走失的孩子养在城外义庄。 请夫子教他们知识,为他们提供好的生活学习环境。 柳老夫人嗤了声:“你胡说!” “你嫁给闻枝后,除了去铺面,就是在家,哪有时间去救治孩子。” “苏国公,要我说啊,你这女儿满口谎言,你们苏国公府的规矩,也不咋滴。” 她出身乡野。 这三年被权贵夫人小姐捧着,觉得自己已经能和太后肩并肩。 面对百年世家苏国公府,也毫无敬畏。 苏国公懒得与泼妇计较,只是盯着苏惜惜问:“你当真救治了孩童?” 苏惜惜长睫轻轻颤动,修长白皙的手指搅着衣袖,眸中满是惴惴不安。 她小小地点了一下头:“就在城外义庄,爹可以随时去看。” 她目光澄澈,除了不安,并无心虚。 不安是因为担心苏国公不相信她。 苏国公看着她小鹿般透亮的眼神,神色不自觉软了两分:“爹爹相信你。” 短短五个字。 让得苏惜惜差点落泪。 过去三年间,这五个字她听了无数次。 每一次,都是要用哥哥的军功给柳闻枝铺路。 她说—— 爹,你相信闻枝,他绝对是将帅之才,只是缺少了机会。 爹爹神情一次比一次疲惫,却依旧笑着回她—— 爹爹相信你。 结果,爹爹对她无数次无条件的信任。 换来的却是苏国公府惨遭灭门。 苏国公看着苏惜惜瞬间红了的眼眶,皱眉引开话题:“柳闻枝说他愿替许佳薇母子承受八十大板,你觉得呢?” 柳闻枝立刻看向苏惜惜。 眼中的威胁几乎掩饰不住。 苏惜惜无视。 她闭了闭眼,压下眼底酸疼。 再睁眼时,眸光清冷:“既然柳大将军愿意,那自然可以。” 柳闻枝眼中满是不可置信:“苏惜惜,你疯了?” “你不愿意,那就打他们母子。” 苏惜惜语气平稳,看不出丝毫情绪。 但不知为何,柳闻枝总觉后背发凉。 柳老夫人怒斥:“你个毒妇!你欺君还想打我儿子孙子,做梦!” “老身今天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要告御状!” 苏惜惜忽地笑了。 她笑得灿烂:“告御状?你连见陛下的资格都没有,如何告御状?” 柳老夫人总喜欢吹嘘自己能见到陛下。 京中权贵为了不得罪黑马柳闻枝,都笑笑不戳穿她。 以至于她总觉得陛下是她说见就能见的。 但实际上,柳老夫人只见过陛下一次。 去年除夕宴,陛下为了奖赏柳闻枝,允许他带着家眷入宫。 以她为身份地位,无陛下召见,根本没资格入宫。 柳老夫人怒瞪着她:“闻枝立了大功,我是他的亲娘,就算没有宫牌,照样能见陛下。” “苏惜惜,等我戳穿你,你就等着被闻枝休弃!” 她信誓旦旦说苏惜惜欺君,引得百姓们也议论纷纷。 “柳老夫人是将军夫人的婆母,对将军夫人的动向极为了解,她说得这般肯定,莫非将军夫人真的欺君?” “对待自家夫君的侄子都能下狠手,救治孩童……估计不太可能。” “也不一定,世子妃和国公夫人经常施粥救济百姓,将军夫人耳濡目染,兴许真的救治了孩子。” “可你们周边听说过有孩子被她救治过吗?” “没有……” 柳老夫人听着百姓们的议论,将柳阔方护在身后,愈加得意:“苏国公,欺君善妒之人不配为我将军府主母。” 她施舍般开口:“让你的女儿把嫁妆单子拿出来吧,她是被休,按照律法,嫁妆得全部留在夫家。” “但我柳家心善,允许她带走一成嫁妆。” 第三十三章 做实苏惜惜欺君 苏国公气得脸色极为难看:“柳老夫人,若是欺骗都能休妻,那耀月怕是到处都是被休的女子!” “你自问嫁给夫家至今,就没做过一件欺骗夫君之事?” 柳老夫人脸色有些不好看,冷哼一声:“人与人相处,自然会有欺骗,善意的欺骗自然是可以容忍的。” “她若是能容下许佳薇母子,又何至于闹到这种程度?” “但她偏偏没有容人之量,只因为闻枝要兼祧两房,她就借着教育的名义殴打侄子,为了掩饰错误,还编出救治孩童的谎言欺骗陛下。” “善妒!欺君!光这两条罪名,便能休了她!” “扣下她的嫁妆,都是符合律法的,就算你们去陛下面前告御状,我们也不怕!” 昨夜佳薇召见了香薰铺子掌柜,已经完全了解了所有经营运作。 她保证日后也能维持自己奢侈的生活。 苏惜惜已经没用了。 苏国公一生正直,此时被她呛得说不出话来。 善妒、欺君! 确实足以休妻。 但是惜惜是他的女儿,不可能做出欺君这种事。 至于嫉妒…… 人非圣贤,有嫉妒心很正常。 “娘,别说了,佳薇和方儿顶撞了惜惜,是他们母子的错,这八十杖我甘愿替他们母子受。”柳闻枝不想把事情做得太绝。 如今朝中武将缺失,苏国公还是武将之首。 摄政王和陛下极为信任他。 现在就与他完全闹僵,对他未来仕途晋升不利。 等苏国公府完全没有利用价值时,他自然会送他们满门下地狱。 如今他只是想将佳薇母子接入府中照顾,并未想要真的休了苏惜惜。 方才为了扣下苏惜惜的嫁妆,实在过于激进了。 想到这,柳闻枝软下语气,“岳父,小婿剿匪失利,被山匪打伤,脑子有些不清醒,方才是小婿不对。” “惜惜教育方儿,是方儿的福气,她永远是将军府主母。” 苏国公:“柳将军,你这声岳父,我可担不起。” 柳老夫人阴阳怪气:“闻枝,人家苏国公府根本看不起你!今日你无论如何都要休了苏惜惜!” 她看向苏惜惜,冷冷道:“苏惜惜,把嫁妆单子拿出来吧。” “你当初嫁入柳家时,我可是看着你的嫁妆一件件入库,你休想拿假的糊弄我。” 苏惜惜笑了,眼角眉梢却毫无笑意,“柳老夫人记忆那么好,那不如自己对着库房检查?” 柳老夫人哼了声:“我虽然记得,但你也要把嫁妆单子拿出来。” “你如果不拿出来,我看在婆媳三年的份上,也不为难你,你可以走,但是嫁妆一个铜板也不能带走。” “你们简直欺人太甚!”苏国公怒喝。 苏惜惜看着自己掏出一颗心伺候了三年的婆母,只想抽自己几个耳光。 她掏空了娘家,掏心掏肺养着柳家。 结果呢? 养了一群白眼狼。 她眸色清冷地问柳闻枝:“柳闻枝,你当真要扣下我的嫁妆。” 柳闻枝看着她清丽如梅的容颜,有些心虚地移开目光:“没有。” 仅仅一瞬,他又目光坚定地看着她:“惜惜,我不会休你。” 他朝苏国公行礼道歉:“岳父,方才是小婿被疼昏了脑子,才会说出那些胡话,请您不要与小婿计较。” 苏国公气笑了:“刚刚口口声声骂惜惜恶毒善妒要休妻,现在又请求我的原谅,你虚不虚伪?” 柳闻枝神色坦然:“惜惜欺君,我身为她的夫君,不会不顾她。” 柳老夫人难以置信地看着柳闻枝。 想开口阻止,却被柳闻枝打断:“娘,惜惜虽然犯了错,但她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 他面色沉痛:“岳父,惜惜为阻止我兼祧两房照顾寡嫂和侄子,竟然编造救治孩童的谎话蒙骗陛下。” “今日我便是拼上所有军功,也要进宫求陛下饶她这一次。” 他看似护苏惜惜。 实则字字句句坐实了她欺君的罪名。 柳老夫人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转变态度。 她张了张口,最终却并未说什么。 许佳薇目光阴冷地盯着苏惜惜。 闻枝不休妻。 那她就让这贱人无声无息死在柳家。 围观人群在柳闻枝话音落下时,炸开了锅。 卖脂粉的少女攥紧了手中篮子:“没想到将军夫人竟是这般心思,将军对她可真是用情至深。” 衣裳洗得发白的穷书生,摇头叹息:“柳家大郎战死沙场,留下孤儿寡母。” “柳将军兼祧两房,是为兄照顾嫂子和侄子,也是为宗族延绵子嗣,将军夫人善妒之下,竟然秦军,真是不应该。” 年轻少女感慨:“柳将军对将军夫人可真好,明知将军夫人犯了欺君之罪,也愿意用军功救她。” 鬓发花白的老者长叹一声:“将军夫人真是糊涂啊!就算夫君要兼祧两房,照顾寡嫂和侄子,她也可以守着那千万嫁妆,过得潇潇洒洒,何必欺君呢。” 百姓们的指责声,好似淬了冰的寒刀,直直刺向苏惜惜。 苏国公眉眼沉了沉。 今日之事必然会传到陛下耳朵里。 惜惜应该确实是救治了孩童。 只是不知这事怎么传到陛下耳朵里。 是有心人添油加醋? 还是陛下知道惜惜救治过孩童,单纯想赏赐她? 罢了。 不管哪种结果。 他都会用府中的免死金牌护住她。 苏惜惜一身艳色长裙,钗环摇曳,面对众人质疑,身姿挺拔。 她动作轻柔地擦去乞儿面上的血污:“我苏惜惜嫁入将军府三年,两年时间都在给柳阔方善后。” “我救治的孩子,大部分都是被柳阔方残害过的,如今怕是从将军府都能排到城外。” “柳闻枝,你敢不敢与我到城外义庄看看?” 最后一句话,她声线依旧清冷,却透着逼人的寒意。 柳闻枝定定看着她,似是想从她眼中看出一丝慌乱。 但那双澄澈的双眸,深不见底。 他缓缓蹙紧眉头,厉声呵斥:“疯言疯语!” “方儿从小由母亲教导,谦逊恭良,连鸟兽都舍不得欺负,怎么可能殴打孩子?” “你为了阻止我照顾他们孤儿寡母,真是谎话随口就来!” “你若是再这么执迷不悟,休怪为夫不帮你求情。” 他话音刚落,人群后方忽地传来一阵骚动。 第三十四章 稚子为证 后方的百姓,自动分出一条道路来。 十名高矮不一的孩子,手拉着手,从后面走来。 最大的约莫十二岁。 最小的刚能走稳,是个梳着羊角辫的小女孩。 她捧着一个荷包,跌跌撞撞跑向苏惜惜:“仙女姐姐,收收……荷宝宝……” 苏惜惜蹲下身子,眼角眉梢扬着清浅笑痕,将她拥入怀中。 她捏了捏小女孩嫩嫩的脸蛋:“嗯,长胖了点。” 小女孩笑容甜美,将荷包捧给她:“一一做荷宝宝……姐姐收收……” 她其他字音说不清楚。 唯有姐姐二字清晰可闻。 苏惜惜笑意吟吟收下荷包,纠正:“是姨姨,不是一一。” “这个叫荷包,不叫荷宝宝。” 小女孩咬着手指,歪头:“荷宝宝……姐姐……” 其余孩子也围了过来,七嘴八舌:“仙女姐姐,义庄的药材都发芽了,伯伯婶婶等着您回去看看。” “仙女姐姐,我养的小鹦鹉破壳了,等它会自己吃东西了,我送一只给您。” “还有我养的小兔子也长大了,可以送仙女姐姐。” 孩子们脸上洋溢着笑,亲昵地与苏惜惜说着家常。 显然,他们与苏惜惜极为熟悉。 卖脂粉的少女盯着苏惜惜怀中小女孩,双眼渐渐睁大:“咦,这孩子不是跛脚婆婆的孙女吗?” “当初她出生,说是娘胎里带了病,养不活,被遗弃了。” 穷书生指着年龄最大的孩子:“这个小乞儿去年好像被人打得半死扔在破庙,我没钱给他请大夫,就打算给他买张草席,等我回来,他就不见了。” 鬓发花白的老妪似是想起什么:“我去年路过城外义庄,原本死气沉沉的地方充满了欢声笑语,我以为见鬼,就赶快走了。” 百姓们先后认出了这十名孩童。 “那三个女孩,两年前夜里,被一个小男孩拳打脚踢,差点没命。” “那个打她们的小男孩,约莫三岁……” 说话之人是一名打更人。 他骤然停下话音,看向柳阔方:“两年前,柳少爷刚好三岁……” 原本指责苏惜惜的百姓,都沉默着看向许佳薇母子。 眼神中,充满了鄙夷与愤怒。 许佳薇脸色惨白如纸,软软瘫在地上。 她求助地看向柳闻枝:“闻枝,你别相信这些孩子……” “他们是收了苏惜惜的好处,才污蔑方儿。” “方儿是你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他三岁时还什么都不懂,怎么可能打人?” “污蔑?”苏惜惜抱着小女孩,缓缓站起。 她素白的指尖,指着其中一名约莫六岁的瘦小男孩。 男孩面上,有一条猩红的伤疤。 从眉心一直顺着右眼角,满眼到下颌。 极为狰狞。 硬生生破坏了他原本清隽的面容。 “三个月前,他为了给妹妹讨一个白馒头,从柳家门口跑过,恰好柳阔方出门,说他冲撞了自己,打了他三十杖,生生划烂他的脸。” “若非我及时发现阻止,他已经被活生生打死。” 话落,她又指了指年龄最大的孩子。 “两年前,他捡到一支毛笔,柳阔方看他蹲下的样子,说像大马,要骑他。” “他不愿意,柳阔方生生打断他的腿,如今他腿脚依旧有后遗症,走不快,一变天就疼得彻夜难眠。” 随着苏惜惜一字字落下,人群中发出一阵抽气声。 年龄最大的孩子,弯腰缓缓掀起裤脚。 他脚踝有些变形,伤痕狰狞可怖:“柳少爷这几年残害的孩子,都被仙女姐姐救了下来,养在义庄。” 柳阔方惊恐地连连摇头:“我没有……你们污蔑我……” 他死死抱着柳老夫人的大腿,眼泪汪汪:“祖母,你相信方儿,方儿不会做这种事。” 柳老夫人看看孩童们,又看看柳阔方。 罕见地,竟然没有第一时间为柳阔方说话。 苏惜惜继续道:“柳闻枝,你口中秉性纯良的柳阔方,背地里双手沾满鲜血。” “这些被他殴打残害的孩子,在你出征时,给你清扫过城外积雪,只愿你一路顺畅;在你战胜回朝时,早早在城外等着,将你回城路上的杂草都清理干净……” “他们说你是保家卫国的将军,是大英雄,长大后也要像你一样。” “可你倒好,明明已经亲眼看到柳阔方踢打乞儿,却相信许佳薇说的那只是闹着玩。” “柳闻枝,你对得起这些孩子们吗?” 柳闻枝身子踉跄一下,脸色惨白。 他骤然看向柳阔方:“你当真做了这些恶事?” 柳阔方缩在柳老夫人身后,根本不敢看他。 许佳薇哭得梨花带雨,连连摇头:“闻枝,方儿是你看着长大的,他的为人你很清楚,他根本不会做这些事。” 柳闻枝定定看着许佳薇,沉声问:“方儿为何打这两个乞儿?你当时在场,是不是?刚刚为什么说不认识这两个乞儿?” 一连三问,问得许佳薇哑口无言。 她明白,方儿的名声算是被苏惜惜毁了。 这个毒妇,闻枝不愿意碰她。 她没孩子,就要毁了方儿。 柳老夫人怒视着许佳薇:“方儿才五岁,他什么都不懂,他和这些孩子打闹没分寸,你这个当娘的怎么就不及时教育?” 许佳薇瘫软在地上,并未解释。 婆母这番话,避重就轻。 把殴打虐待乞儿,说成孩子间的玩闹。 造成乞儿受伤,是她这个当娘失误。 所有的罪名,都推到了她身上。 也就是断了她未来封为诰命夫人的路。 但至少保住了方儿。 未来还能继承将军府。 心念飞转间,她低头哽咽道:“母亲,是儿媳的错,儿媳没教导好孩子。” 柳老夫人垂眼,并未说话。 她明白今日是休不了苏惜惜了。 既然休不了,就得有利用价值。 方儿是柳家直系唯一的血脉。 苏惜惜好歹是陛下亲封的一品诰命夫人,方儿由她教导,有利无弊。 教得好,方儿能结交达官显贵,积攒人脉。 教不好,那是苏惜惜无能,根本不配当一品诰命夫人。 最重要的是,方儿暴虐的性子必须改。 这个恶人由苏惜惜来当最为合适。 第三十五章 教导烂根之人,父亲失望离开 柳老夫人果断拍板:“以后方儿搬入惜惜院中,由惜惜教导。” 许佳薇下意识阻止:“母亲,不可以!” 柳老夫人瞪了她一眼,换上一副笑脸,朝苏国公道:“亲家,惜惜是将军府主母,以后教导子嗣之事,都交给惜惜,我们绝不插手。” 苏国公气笑了:“小小年纪就恶毒至此,根子里都烂透了。” “让惜惜教导这种烂根恶毒之人,你是想毁了惜惜的名声?” “岳父,慎言!”柳闻枝沉下脸。 他明白母亲的意思。 他废了。 不会再有子嗣。 方儿是佳薇的孩子,也是他的孩子。 更是将军府唯一的继承人。 他决不允许任何人欺负他们母子。 苏国公听着柳闻枝对许佳薇母子的维护,气得胸口剧烈起伏。 苏惜惜放下小女孩,取出一枚护心丹,喂到苏国公口中,指尖灌注内力,顺着苏国公后背穴位按摩。 她冷冷看向柳闻枝,问:“当真由我全权教导柳阔方?” 柳闻枝对上她清冷的目光,心底莫名涌起不安。 他与柳老夫人对视一眼,沉默一瞬,缓缓点头:“方儿还小,你教导时需要多费心,不能伤了他。” 苏惜惜语气满是讥讽:“你的宝贝金疙瘩,留着自己教吧。” 许佳薇听到这,明白柳老夫人的意思。 她只是个孤女,虽然随着闻枝在战场救治将士,但毕竟无名无分。 方儿跟着她,就算以后继承了将军府,身世也会被人嘲笑。 但跟着苏惜惜就不一样。 苏惜惜是陛下亲封的一品诰命夫人,身份尊贵。 方儿养在她膝下,日后没人敢用身世议论方儿。 只是,她不甘心。 她九死一生生下的宝贝儿子,竟然认贼为母。 柳闻枝看了眼许佳薇。 看到她泪水迷蒙的眼,心猛然一疼。 都怪苏惜惜。 竟然硬生生拆散他们母子。 若佳薇有一品诰命夫人的封号,就可以亲自教导方儿,不至于骨肉分离。 等苏国公府彻底无用了,他会让苏国公府一家全都跪在佳薇面前忏悔! 柳老夫人笑道:“闻枝,惜惜是方儿的小婶,她定然不会苛待方儿。” 她看向苏惜惜:“惜惜,方儿被她母亲惯坏了,以后你就多受累,好好教导他。” 苏惜惜看苏国公缓过气,神色清冷,嗤笑: “又想要贤孙,又舍不得他吃苦。” “柳老夫人,不如你自己教。” 柳老夫人三番两次被她鄙视,心头极为恼火。 她深吸几口气,压住心头怒意,皮笑肉不笑:“既是教导,自然得吃苦。” 等方儿成才后,她一定弄死苏惜惜。 苏惜惜:“不管我用何种方法?” 柳老夫人咬了咬牙:“只要方儿能成才,你尽管放手教导。” 苏惜惜勾起唇角,扫了眼围观众人,最终目光落在两名小太监身上:“诸位和二位公公都听到了,是柳家求着我教育这恶毒的孩子。” “日后不管我用何种方法教育,他们都不会干预。” “还请诸位和二位公公为我做个见证。” 百姓们纷纷点头。 两名小太监笑道:“能得苏大小姐教导,是他的福气。” “陛下的旨意和赏赐已经送达,奴才就先回宫复命了。” 苏惜惜笑着点头:“辛苦二位公公了。” 春蕊机灵上前,借着送他们上马车的名义,给二人塞了两锭金 元宝。 二人笑眯眯收下:“姑娘放心,今日之事,咱家回宫后,定然会告诉陛下。” 春蕊笑道:“多谢二位公公。” 柳家口口声声污蔑小姐欺君。 不就等于变相骂陛下眼光不好。 得罪了陛下,柳大将军也算爬到头了。 柳老夫人听苏惜惜答应,松了口气,笑着夸赞:“惜惜果真是个懂事的。” “你放心,日后方儿一定会如同孝敬亲生母亲一般孝敬你。” 柳闻枝也放软了语气:“你好好教导方儿,日后也有个依靠。” 苏惜惜看着缩在柳老夫人身后的柳阔方,缓缓开口:“既然交给我教导,那你们就不许插手,否则就自己教。” 柳闻枝与柳老夫人对视一眼,沉吟一瞬,道:“可以,但前提是你不能伤害方儿。” 苏惜惜笑了笑:“柳将军还是不相信我,那你们自己教。” 许佳薇忍着恨意不甘,抢在柳闻枝前开口:“闻枝,惜惜是名满京城的贵女,且救治了那么多孩童,必然不会伤害方儿。” “是吧,惜惜?” 苏惜惜似笑非笑看她一眼:“自然。” 听到她的承诺,许佳薇松了口气。 苏惜惜已经当着众人的面承诺不会伤害方儿。 若是在她教导过程中,方儿受伤,那她就会背上毒妇的骂名。 连夫君的侄子都容不下。 她不配当一品诰命夫人。 苏惜惜看着她和柳闻枝松了口气的样子,嘴角勾起笑痕。 蠢货。 光明正大让一个人痛不欲生的办法太多了。 前世侄子受的苦,她会百倍让柳阔方偿还。 苏国公听苏惜惜答应教导柳阔方,闭眼苦涩一笑。 果然,惜惜还是一心扑在柳闻枝身上。 明知道柳闻枝是想利用她给柳阔方铺路,依旧毫不犹豫答应。 他拂开苏惜惜扶着他的手,转身就走。 苏惜惜下意识就要追上去。 却被孩子们团团围住。 小女孩抱着她的腿,仰头看她,“姐姐……香香……” 小男孩小心翼翼问:“姐姐,我们可以带他俩去义庄吗?” 苏惜惜重新弯腰抱起小女孩,点头:“自然可以。” 小男孩心疼地看着两名昏迷的乞儿,并未问苏惜惜为何不惩罚柳阔方。 因为他明白人命比草贱。 柳阔方身后是柳大将军。 没人会为了一群乞儿得罪如日中天的柳大将军。 柳闻枝看苏国公和宫中太监都走了,松了口气,强撑着看向苏惜惜: “闹够了,也该回府了。” 话落,他扶着小厮就转身。 苏惜惜都答应教导方儿了。 她一颗心还是扑在他身上。 杖责不过是说说。 她不敢真的打他。 许佳薇爬起来,讥讽地瞟了眼苏惜惜。 就算她故意将方儿打人之事捅出去也无妨。 贵族子弟,谁手中没沾染几分血腥。 凭将军府的权势,陛下不会惩罚方儿。 苏国公说的杖责,苏惜惜也不敢。 柳老夫人深深看了苏惜惜一眼,也转身。 就在三人即将踏入将军府时,听风毫无情绪的嗓音传来: “传王爷口谕,柳阔方残害乞儿,杖责一百,许佳薇不敬诰命夫人,杖责五十。” “允许柳大将军替二人受罚,杖责一百八十。” 第三十六章 姨姨臭臭 柳闻枝三人脚步一顿。 许佳薇看了眼迟迟不说话的柳闻枝,狠了狠心,流着泪转身,神色哀凄看着听风:“方儿的一百杖,我可以替他受吗?” 听风依旧面无表情:“随便。” 王爷说了,只要打了就行。 至于打在谁身上,无所谓。 许佳薇哭着道:“娘,闻枝,方儿以后就交给你们了。” 柳阔方跑过来拉住她,哭道:“不要!娘!方儿不要失去你!” 他看向柳闻枝,大哭:“小叔,求你救救娘!我已经没了爹爹,不能再没有娘亲!” 柳闻枝身子僵直,下半身传来撕裂般的疼痛,让他心底害怕。 被山匪打了五十杖,就这么疼。 一百八十杖…… 他没把握撑下来。 刚才说愿意替薇薇母子承受杖责,是他觉得苏惜惜不会真的让他受杖责。 但如今是摄政王下的命令……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转过身,“刚才苏国公只说方儿杖责五十,为何王爷翻了倍?” 听风:“殴打伤害百姓,就是杖责一百。” 柳闻枝眉眼沉了沉。 方儿不过是殴打了几个乞丐,摄政王竟直接下令惩罚。 他目光落在苏惜惜秾艳精致的小脸上,眼底郁色翻涌。 苏惜惜与摄政王一同长大,难道他在战场的这三年,她暗地里和摄政王不清不楚? 许佳薇察觉到柳闻枝的情绪波动,不动声色勾了勾唇角,柔柔哭泣: “将军,王爷与惜惜从小一同长大,宣旨的公公没有唤她将军夫人,而是唤她苏大小姐,显然依旧将她当成未出阁的小姐。” “王爷大概是看在往日情分上,才这般下令的。” 她话音落下,柳闻枝脸色更加难看。 勾引臣妻,摄政王还要不要脸? 苏惜惜逗弄着怀中小女孩,唇角勾起清浅笑痕。 她容颜明艳张扬,眼角眉梢透着清冷,恍若冬日枝头寒梅,清冷傲人。 “听风,王爷可说如果他们不领罚,如何处置?” 听风:“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欺压百姓,凌迟处死。” 柳阔方见过被凌迟的犯人。 身上血肉被一片片割下。 足足三千多片,七天七夜都没割完。 人生生疼死。 他吓得脸色苍白,嚎啕大哭:“娘,救命啊!” 许佳薇掐了掐掌心。 她蹲下身子,眼眶泛红,动作温柔地擦掉柳阔方面上的泪:“方儿不怕,娘不会让你受到伤害。” 她仰头,泫然欲泣哀求柳闻枝:“闻枝,以后方儿就拜托你了。” “他的一百杖,我替他受。” 她说话的声音带着不受控制的颤音。 纤薄的身子微微颤抖。 明明害怕无助极了,却依旧坚定果决地挡在自己孩子身前。 这副柔弱坚强的模样,顿时刺痛了柳闻枝的心。 他推开小厮的搀扶,上前一步道:“我答应了兄长照顾他们母子,这一百八十杖,该由我受。” 听风点头,招了招手。 王府侍卫拎着两根成年男子手臂粗细的棍子上前。 听风:“柳大将军,请。” 柳闻枝身子几不可查地一僵。 他看向苏惜惜,带着一丝希望:“惜惜,你没话说?” 苏惜惜眼也不抬:“没有。” 柳闻枝差点咬碎后牙槽:“我是你……” 苏惜惜打断:“不想代人受罚,就别装英雄。” 柳闻枝:“!!!” 他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等他成为武将之首,第一个弹劾的就是萧祁晏。 自古以来,帝王最恨权势被大臣把控。 萧祁晏把持朝政,陛下肯定早想除了他。 却碍于年幼,只得当个傀儡皇帝。 他会助陛下清君侧! 苏惜惜看着柳闻枝趴在长凳上,棍子落在他身上。 沉闷的响声传来,她眼底毫无波动。 柳闻枝,这只是开始。 行刑的是萧祁晏的人。 他们自然不会留手,但也打得极为有技巧。 一百八十杖,没有要了柳闻枝的命,却会让他半年下不了床。 柳老夫人看着儿子被打,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临闭眼前,她颤抖着手指着苏惜惜骂:“毒、妇!” 苏惜惜无视。 前世她掏心掏肺对她,换来的是她变本加厉的磋磨。 这一世,她就当个‘毒妇’,搅得将军府鸡犬不宁。 柳闻枝本就身受重伤。 十杖下去,就疼晕过去。 行刑暗卫迟疑了一下,看向苏惜惜。 苏惜惜弹了颗药丸到他口中,淡淡吩咐:“继续。” “唔……”药丸入口即化。 柳闻枝痛吟一声,缓缓醒来。 身上的痛感比之前清晰了十倍。 下半身好像完全被撕裂。 他疼得浑身直冒冷汗,双眼猩红地盯着苏惜惜。 苏惜惜眼底冰冷,轻叹一口气,:“将军不必这样看我,我身为你的夫人,自然不会看着你死。” “刚刚喂你的药丸,能保住将军性命,且保证将军在受杖刑期间不会再晕过去,以免王爷说将军装晕,加重对将军的惩罚。” 她字字句句都是对柳闻枝的关心。 但柳闻枝却差点咬碎后牙槽。 清醒着感受棍棒落下的痛苦。 这简直就是凌迟! 偏偏她这番话还挑不出任何毛病。 苏惜惜对上柳闻枝充血愤恨的眼,心情愉悦地勾了勾唇角。 “苏大小姐,王爷在马车上等您。”听风指了指巷子。 苏惜惜将小女孩放下,摸了摸她的头:“和哥哥姐姐们先回去,姐姐有空了就来看你们。” 小女孩虽然不舍,但极为懂事地点头,乖乖被年龄最大的孩子方魏拉着。 其余九名孩子也不舍地看着苏惜惜。 方魏问道:“仙女姐姐,你上次留下的功课,我都会了,什么时候教我配药方?” 苏惜惜眼中蔓延温暖笑意:“过几天,我可要考教你,通过了我才会教你配药方。” 方魏信心十足:“好。” 他跛了脚,再没法参加科考。 但也算因祸得福,遇见仙女姐姐。 他在医学上颇有天分,仙女姐姐便决定传授他医术。 以后,他也要像仙女姐姐一样治病救人。 小女孩从小被遗弃,苏惜惜便给她取名苏烟染。 此时,她吸了吸鼻子,指着许佳薇:“仙女姐姐,一一臭臭。” 第三十七章 为你们王爷大事着想 许佳薇面色骤然变得极为难看。 她语气带着一丝怒意:“你胡说什么?” 苏烟染被她吓到,往方魏身后缩了缩。 她委屈地仰头看着苏惜惜:“仙女姐姐,染染没有忽硕。” 她咬字不清,但并不妨碍苏惜惜听懂。 她蹲下身,揉了揉她的发顶,温声问:“她身上哪里臭?” 苏烟染咬着手指,歪头茫然地看着许佳薇。 她不知道哪里臭。 只知道很臭。 方魏从小就带着她,轻声问道:“染染,是姨姨身上有你不喜欢的味道吗?” 染染天生对气味极为敏感。 不管是原材料,亦或者调制好的香薰药材。 她都能准确闻出有多少种味道。 甚至她还能从上百种香料药材中,准确挑出成品香薰药丸所用过的香料药材。 她说许佳薇身上难闻,定然是有她不喜欢的东西。 苏烟染点点小脑袋。 方魏继续问:“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味道吗?” 苏烟染嫌弃地闭眼嗅了嗅,表情极为痛苦,似是闻到了难以忍受的臭味。 许佳薇看着她这副模样,脸都青了。 一个低贱的孤儿,竟然敢说她臭。 等苏惜惜没有利用价值了,她一定要让这贱种为奴为婢,日日跪着给她洗恭桶夜壶。 不多时,苏烟染睁开眼,呕了一声,眼尾沁出几滴泪。 她捏着小鼻子,瓮声瓮气:“虫虫。” 她因为捏着鼻子,小奶音很轻。 只有苏惜惜和方魏,以及庭听风听到。 苏惜惜面色 微变。 五年前她还未及笄,柳闻枝求娶她。 那一腔真情也不像是装的。 却在成亲那日,对她的态度开始转变。 一开始柳闻枝只是把许佳薇当成嫂嫂。 后来一同上了战场后,柳闻枝忽地对她情根深种。 莫非……是中了蛊? 苏惜惜看着柳闻枝,若有所思。 她的医术不敢称第一,但太医院院长都不及她。 可她竟然未曾在柳闻枝身上发现蛊虫的痕迹。 沉吟一瞬,苏惜惜低声嘱咐:“染染,姨姨臭臭这话,以后只能在姐姐面前说。” 苏烟染乖巧点头。 方魏深深看了眼许佳薇:“姐姐,我先带染染他们回去。” 苏惜惜再次宠溺地揉了揉苏烟染的小脑袋:“是摄政王带你们来的?” 方魏点头:“姐姐聪慧。” 他看了眼双眼血红,神色狰狞的柳闻枝,忍不住小声说了句: “姐姐,柳将军并非你的良配。” 他说这话时,忐忑不安极了。 以往只要有人说柳将军的不是,姐姐就会不高兴。 今日他破天荒看到姐姐竟然舍得惩罚柳将军,不忍看到姐姐一颗炙热的真心扑在一个不值得的人身上,才忍不住说出这话。 话出口,他也有些担心姐姐生气。 苏惜惜定定看着他。 方魏一颗心七上八下,抿紧了唇角。 他倔强地与苏惜惜对视。 后背被冷汗浸湿,也未曾移开目光。 他再度道:“姐姐,柳将军根本配不上您。” “只有摄政王那般清风朗月的男子,才配得上姐姐。” 听风默默给他竖起一个大拇指。 神助攻! 方魏看到听风的动作,额上沁出冷汗。 姐姐的目光,太凌厉了。 若非看到姐姐真的让柳将军挨板子,他根本不敢说。 就在方魏以为自己说错话,低下头要道歉:“姐姐,对不起,我不该议论将……” “阿魏,你不是一直很崇拜柳将军吗?”苏惜惜轻声打断他的话。 方魏下意识看了眼柳闻枝。 此时他满身血污,五官狰狞,满头大汗的模样,与战胜回朝时的意气风发相差极大。 他心目中那个保家卫国的将军形象,渐渐荡然无存。 他摇摇头:“是非不分的将军,不是阿魏崇拜之人。” 苏惜惜眼底神情有些苦。 旁人都看得清,她却看不清。 她看着方魏忐忑不安的模样,勾唇笑了笑:“那我们阿魏觉得,什么样的男子才配得上我?” 方魏下意识看了眼马车方向。 苏惜惜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恰好一阵微风吹来,掀起车帘。 男人清隽矜雅的容颜,在纱幔间若隐若现。 他侧眸看过来时,阳光落在他眉眼间。 刹那间,恍若山水墨画被加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勾人心魂。 苏惜惜顿时看呆。 她是颜控。 之前怕是眼瞎了,才会看上柳闻枝这么个完蛋玩意儿。 要脸没脸。 要钱没钱。 要权没权。 方魏顺着苏惜惜的视线看过去,问了句:“姐姐是不是觉得王爷不管颜值还是身份,都是柳将军拍马也追不上的?” 苏惜惜下意识点头。 苏烟染眨眨眼,拍着小手:“仙女姐姐……神仙锅锅……一起……” 苏惜惜耳尖浮现一抹红。 她抬手轻轻捏了捏苏烟染的小脸:“胡说!” 留下两个字,她起身向马车走去。 被柳闻枝辣到眼睛了。 她要去找美男洗洗眼。 方魏并未错过苏惜惜耳尖一抹红。 他朝听风勾了勾手指。 听风微微弯下身子。 方魏凑近他,声音很低:“王爷喜欢姐姐吧?” 他虽是问句,但语调极为肯定。 听风面无表情看他。 方魏继续道:“竹马被天降抢了,你们不就不替珠子考虑一下终生大事?” 听风:“……” 方魏勾住他的脖子:“王爷这么多年没娶,肯定是在等姐姐。” “如今姐姐已经嫌弃柳将军了,正是你们王爷趁虚而入的好时机。” 听风:“……趁虚而入?” 方魏:“别废话,就问你们想不想帮主子解决终 身大事?” 听风沉默一下,点头。 王爷每次看到苏大小姐对柳闻枝软言软语,就会拿着他们练招。 虽然王爷不会真的伤害他们,美名其曰指点他们武艺。 但每天晚上把他们从被窝里薅出来,被王爷完虐一整晚。 那感觉,真的让人怀疑人生。 如果苏大小姐进门,晚上他们就能好好睡觉了。 牺牲苏大小姐一人的时间,幸福全暗卫。 很值。 “需要我们怎么配合?” 方魏低头在他耳旁低语一番。 听风神色有些僵硬。 沉默一瞬,点头。 第三十八章 呀,你竟然知道疼 苏惜惜并不知道听风和方魏的合谋。 她上了马车,看着萧祁晏略微有些苍白的脸色,皱眉:“解蛊前,不许再动用内力。” 听着她命令般的语气,萧祁晏轻轻挑了挑眉。 眼前明艳精致的女子,与记忆中的奶团子重合。 三岁不到的奶团子,扎着两个可爱的小啾啾,蹦蹦跳跳来到他殿中。 恰逢他那日感染了风寒,不想喝药。 她爬上椅子,精致瓷白的小脸板起,命令他:“萧祁晏,喝药,不许剩。” 除了褪去的奶音,语气声调,与如今一模一样。 但这种命令般的语气,在她嫁给柳闻枝后,再没出现过。 她甚至为了不让柳闻枝误会,避着他。 如今再度听到她这种语气,萧祁晏心头情绪复杂。 他放下手中茶盏,似笑非笑看着苏惜惜:“苏大小姐,你以什么身份命令本王?” 苏惜惜怔住,指尖在袖中无意识蜷了蜷。 是啊。 她和萧祁晏之间,因为柳闻枝,生了隔阂。 她是将军夫人。 他是权势遮天的摄政王。 她根本没资格要求他做事。 沉默一瞬,苏惜惜垂眼,避开萧祁晏的视线,淡淡道:“是臣女逾越了。” 她神情语调极为疏离,丝毫没有萧祁晏记忆中旧时的熟稔。 萧祁晏眉头缓缓蹙起。 正想说话,马车忽地一晃。 苏惜惜本就没坐稳。 猝不及防之下,身子往前扑。 萧祁晏下意识抬手揽住她纤细的腰肢。 由于惯性,他身子随着苏惜惜扑过来的力道向后倒。 下一瞬,唇瓣传来温软之感。 唇瓣相触的瞬间,时间好似瞬间停止。 心跳声,在寂静的马车内清晰可闻。 萧祁晏呼吸骤然停滞。 她的唇很软,和想象中一样。 她长睫颤动着,好似受惊的蝴蝶,拂过他脸颊,带来丝丝缕缕麻痒之意。 这些痒意,顺着皮肤钻入四肢百骸,在他心头惊起圈圈涟漪。 深藏在心底的爱恋,疯狂生长。 萧祁晏扶住苏惜惜腰肢的手,下意识紧了紧。 苏惜惜双眼瞪大,与萧祁晏大眼瞪小眼。 呼吸间萦绕着淡淡药香。 男子灼热的气息喷洒在脸侧。 她耳尖红得几乎要滴血。 男人停在她腰侧的手,也有些凉。 和他的唇瓣一样。 那些凉意,隔着衣物传来,却让她觉得那片肌肤莫名燥热。 她有些心慌意乱,抬手撑在萧祁晏脸侧,起身不敢看萧祁晏。 温香软玉骤然失去,萧祁晏心猛地一慌。 他下意识抬手就要去拉苏惜惜。 指尖碰到她的衣袖,却被他生生忍住。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唇瓣,语调沙哑:“苏大小姐,情非得已冒犯,还请见谅。” 小猫受惊,容易躲起。 他想要抱走这只傲娇的猫,还需从长计议。 苏惜惜眼光四处飘,控制着脑子不去想刚刚的吻,回归正题:“王爷体内蛊毒未解,想多活些时日,就不要动武。” 萧祁晏靠在车厢上,轻叹一声,语气有些无助:“本王如今掌握朝政,身边刺客不断,不动武,怕是死得更快。” 苏惜惜闻言,皱了皱眉。 新帝年幼。 萧祁晏贵为摄政王,把持朝政。 确实是很多人的眼中钉。 小皇帝会不会害他,她不知道。 但太后可是容不下萧祁晏。 他身上的蛊毒,就是太后所下。 前世她被柳闻枝做成人虒,听柳闻枝说太后的父亲冯京把持了朝政。 冯家野心勃勃,必然会想方设法除了萧祁晏。 但萧祁晏能成为权势滔天的摄政王,身中蛊毒多年还活蹦乱跳。 定然有的是手段对付冯家。 就算不动武,也足以自保。 萧祁晏看着苏惜惜,曲指在车厢轻敲两下。 声音很轻,沉浸在思绪中的苏惜惜并未察觉。 “王爷,你身边能人众多,遇到危险不一定就需要你动……” 话未说完,萧祁晏蓦地冷喝一声,“低头。” 伴随着他话音而来的,是他手边的茶盏。 灌注了内力,朝苏惜惜眉心急射而来。 苏惜惜毫不犹豫低头。 哗啦—— 瓷器碎裂的声音在耳侧响起。 一支翻着寒光的短箭,与碎裂的茶杯,同时跌落在她眼前。 “咳咳……”萧祁晏衣袖一挥,三支短箭再度被卷落。 他的脸色也更加苍白,唇角溢出一缕鲜红。 苏惜惜没料到竟有人敢在京城刺杀摄政王,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 下一秒反应过来后,她眸光骤然一厉,抢在萧祁晏出手前,拦下下一波攻击。 萧祁晏按着心口,靠在车厢轻笑:“三年后院生活,警惕性降低这么多。” 苏惜惜护在他身前,警惕地关注着周围情况,怼了一句:“三年不见,都成弱鸡了。” 萧祁晏丝毫不恼,慢条斯理擦去嘴角血迹,轻笑:“恩,手无缚鸡之力了。” 他这两天恶补了很多话本。 有些明白为何竹马敌不过天降了。 惜惜从小习武,性子有些强势。 他在她面前也一直表现得比她更强。 然后她突然遇到小绵羊一样的柳闻枝,在柳闻枝弱小的衬托下,她自然不自觉保护他。 渐渐地,这份保护变成喜欢。 惜惜喜欢弱的,他就弱。 还比柳闻枝弱。 弱不禁风。 马车外,听雨的声音传来:“王爷,是冯家派来的杀手,已经全部解决了。” 萧祁晏合眼靠在车厢上,气息有些弱,“百姓有没有被惊到?” 听雨:“没有。” 萧祁晏轻咳两声,睁眼看向苏惜惜,“昨日你说要给苏姨医治,我送你去国公府。” 苏惜惜看着他嘴角的血迹,莫名觉得刺眼。 她坐在他身边,拉起他的手探脉。 指尖下的脉搏,跳动绵软,晦涩无力。 苏惜惜皱眉看着萧祁晏:“毒发了为何不说?” 萧祁晏强忍着筋脉中针扎般冰冷的疼痛,扯了扯唇角,薄唇幽幽吐出一个字:“疼……” 苏惜惜心猛然一紧。 她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萧祁晏:“你……会知道疼?” 五年前为了以最少的损失获得战争胜利,他单枪匹马闯入敌方大本营,诛杀敌方将领。 身上留下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回京时身上伤口全部化脓腐烂。 她看着太医剔骨刮肉,他都面不改色,没喊一声疼。 以为他没痛觉呢。 第三十九章 惜惜,我好累 萧祁晏嘴角几不可查地抽了抽。 他按了按太阳穴,唇瓣也失了血色,无奈开口:“苏大小姐,我也是人。” 苏惜惜翻了个白眼,取出潇湘竹针,一把扯开他领口衣服。 萧祁晏瞳孔猛地一缩,下意识拉住衣领,“苏大小姐,你是女孩子。” 苏惜惜在他腕间穴位按了一下。 萧祁晏手指瞬间失了力。 修长如玉的手指,跌落在层层叠叠衣袍上。 苏惜惜挑眉:“所以呢?” 萧祁晏眼底划过笑意,面上却透着无奈,“男女授受不亲。” 苏惜惜直接扯开他的衣领,迅速落针,“医者眼中无男女。” 萧祁晏:“……” 他对她就一点儿吸引力也没有? 萧祁晏第一次怀疑自己的容貌和身材。 苏惜惜落下最后一针,压制住他体内的蛊毒,眉头蹙起:“你不想死在解蛊前,就不要再动用内力。” “如今蛊虫离你心脉不足五寸,再动用几次内力,不等解蛊,你就先死了。” 萧祁晏垂了垂眼,弱柳扶风般扶着心口,捏着帕子轻咳不断。 他鸦羽般的长睫颤了颤,因着咳嗽,眼尾沁出晶莹,泛起浸入肌理的绯色。 衬着那张隽美如画的苍白容颜,平添几分病弱之感。 只一眼,就能勾起人心中的怜惜保护欲。 “不动用内力,肯定死得更早。” 苏惜惜想反驳。 但看着马车上的破洞,陷入了沉默。 靠人不如靠己。 今日若非萧祁晏反应快,二人怕是都要受伤。 “咳咳……我这副身子越来越差,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在冯家的暗算下……” 驾车的听雨手一抖,差点把鞭子甩倒马头上。 王爷可真是没脸没皮。 自己安排了刺客,故意受伤博苏小姐同情。 冯国舅身上背的这口黑锅,真重。 苏惜惜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 萧祁晏体内蛊毒发作不假。 不解蛊,名不长久也不假。 蛊毒每发作一次,身体确实会更差,这也不假。 说不定真的哪天就会死在冯家的暗算下。 “王爷,你的暗卫该加强训练了。” 萧祁晏撩了撩眼,语气中满是嫌弃,“已经那样了,再训练也没用。” 听雨:“……” 苏惜惜赞同点头:“你差点被射成筛子他们都没发现,确实没用了点。” 萧祁晏恹恹趴在桌上,半束的长发从后背顺着肩头滑落,旖旎托在地毯上。 他声音虚渺,似毫无求生之意:“虽然我也活长,但在活着的时候,我还是会努力自救。” “等蛊毒彻底侵蚀心脉,便也是我命尽之时。” 他掩唇轻咳两声:“咳咳……我贱命一条,生死也无人在意,早死晚死没什么区别。” 驾车的听雨与骏马互视一眼。 一人一马眼中,齐齐闪过惊恐。 这绿茶一般的言录,竟有朝一日会从王爷嘴里说出! 王爷该不会是被什么脏东西附体了吧? 苏惜惜额角狠狠一跳。 小皇帝今年十岁。 从小跟在萧祁晏屁股后面。 是个有善心的。 四年前先皇突然病逝,先皇后殉情。 先皇后与贵妃冯氏乃是亲姐妹。 临终前将小皇帝托付给冯贵妃。 冯贵妃是庶女,先皇后是嫡女。 但先皇后一颗心都扑在先皇身上,不愿朝堂被其父亲冯国舅掌控。 因此,冯国舅不喜先皇后与小皇帝。 先皇去世后,冯贵妃独掌后宫大权。 若非萧祁晏在朝堂,怕是整个耀月都要沦为冯家的。 虽然帝王寡情,但她相信小皇帝对萧祁晏的感情。 “王爷,陛下年幼,冯家虎视眈眈,您就算为了陛下,也该保重身子。” 萧祁晏脸色雪白,眉眼透着疲态:“惜惜,我好累。” 落下轻飘飘的五个字,他缓缓闭上眼。 修长的手,顺着矮几垂落。 指尖苍白,毫无血色。 苏惜惜心猛地一紧。 她下意识蹲下,拉起他的手急急唤道:“王爷,王爷!” 眼看萧祁晏气息越来越弱。 苏惜惜顾不上男女大防,将人扶在怀中靠着,小心地褪下他上半身衣物。 男人身体瘦削,但却肌理紧实。 冷白的肌肤上,一条细细的红线,从肚脐眼位置蔓延至心口。 如今距离心口,不过一掌之距。 竟然又近了! 苏惜惜精致的眉头紧紧蹙起。 她指尖灌注内力,迅速游走在萧祁晏胸前大 穴。 配合着潇湘竹针中的灵气,顺着她的内力,被逼入萧祁晏心脉。 蛊毒侵蚀了心脉,在心脉中盘踞。 如同毒蛇,与苏惜惜内力抗衡,丝毫不退。 “咳咳……”蛊毒与内力灵气抢占心脉。 而心脉正是人周身最脆弱之地。 萧祁晏痛得青筋直跳,呛咳出声。 鲜红的血液,顺着嘴角不断滑出。 苏惜惜连忙道:“王爷,我必须用内力压制住您体内的蛊毒,会有些疼,您忍忍……” 她担心萧祁晏剧痛之下咬破舌尖,四处扫了眼,寻找能咬着的绢帕。 “唔……”萧祁晏痛哼一声,长睫颤了颤,缓缓睁开眼。 模糊的目光中,是少女绝艳精致的小脸。 他眸底满是眷恋,细若蚊声喊出了藏在心底三年的称呼:“惜惜……” 恰好马车旁有小孩子跑过,笑闹声盖住了他的声音。 苏惜惜光洁的额间沁出冷汗。 看到萧祁晏睁开眼,低声道:“王爷,马上就好,你再忍忍……” 萧祁晏歪头,吐出一口鲜血。 苏惜惜神情焦灼:“王爷!坚持住!” 她挽起衣袖,将白嫩的手臂伸到萧祁晏嘴边:“王爷实在疼得耐不住,就咬住臣女的手臂吧。” 萧祁晏神思有些混沌,看着那白嫩的手。 他缓缓张口,咬了上去。 微凉的触感从手腕传来,苏惜惜有一瞬间后悔。 前世被老鼠咬的痛感清晰蔓延脑海。 那种皮肉被撕扯的疼,很痛,很磨人。 她果然是被美色迷惑了,竟然把手臂给萧祁晏咬。 现在只奢望他咬轻一点儿…… 苏惜惜将所有心神放在竹针和内力上。 她引导着竹针中的灵气,落下最后一针,成功封住不断向心脉蔓延的蛊毒。 “嘶!” 下一刻,她骤然倒吸一口冷气。 第四十章 不好好穿衣服,着凉了 萧祁晏牙齿轻磨着苏惜惜白嫩的手腕,迟迟未曾用力。 酥麻感从手腕传来,好似千百跟细小电流顺着肌肤钻入四肢百骸。 苏惜惜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想要缩回手,但对上某人神志不清的眸光时,心软了一下。 她强忍着肌肤颤栗,声音很轻:“王……王爷……可是身上还疼?” 萧祁晏迷迷糊糊点头。 苏惜惜看着他乖巧的样子,放软了声音:“还差三味药材,药材一全,就能解蛊了。” “蛊毒解了之后,就没这么疼了。” 萧祁晏眼神有些迷离,因疼痛略显沙哑的语调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委屈:“小骗子。” 苏惜惜愣住:“我骗你什么?” 萧祁眼不答,缓缓合上眼,靠在她怀中彻底失去了意识。 苏惜惜吓得连忙捏起他的手腕探脉。 感受到指尖下虚弱却平缓的脉搏,苏惜惜松了口气。 她垂眸,入眼便是萧祁晏精美的锁骨。 冷白的肌肤,紧实的肌理,分明的腹肌…… 苏惜惜小脸浮现燥热。 中蛊毒十多年,身材还这么好。 虽然瘦了点,但穿衣显瘦,脱衣有料。 欣赏了片刻萧祁晏身材,苏惜惜正打算帮他穿好衣服时。 马车忽地停了。 随即,听雨的声音传来:“陛下,王爷现在不方……” 他话未说完,车门被打开。 小皇帝的声音传来:“小皇叔,你总算回来了,快救我狗命,那群老臣快要掀了御书房的……” 话未说完,骤然消失。 他双眼瞪大,神情诡异地和苏惜惜四目相对。 随即,关上车门。 和听雨互视一瞬。 确定没爬错马车。 苏惜惜刚拉起萧祁晏的里衣。 车门又被拉开。 小皇帝双眼亮晶晶的:“小皇……” 婶字尚未出口,就被听雨冒着以下犯上的风险捂住嘴。 他根本不敢看马车内一眼,低低道:“陛下,这是苏小姐。” 小皇帝这才反应过来苏惜惜和柳闻枝还未和离。 他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扒开听雨的手。 白瞎了这么美的脸和他那些话本,竟然还没将人拿下。 他换上一副笑脸:“苏姐姐。” 苏惜惜抱着萧祁晏,没法行礼,只能歉意道:“臣女见过陛下。” 小皇帝钻进马车,看着昏倒在苏惜惜怀中的萧祁晏,神情有些激动: “苏小姐,小皇叔这是……” 苏惜惜不知道他知不知道萧祁晏中蛊毒的事,避重就轻: “不好好穿衣服,着凉了。” 听雨嘴角一抽。 小皇帝:“???” 他眨眨眼,无视地毯上的短箭,从善如流:“这么大的人了,还不会照顾自己,真不让人省心。” 苏惜惜:“……是挺不让人省心的。” 小皇帝长叹一声:“辛苦苏小姐了,照顾这么个不省心的人。” 苏惜惜:“……” 她顶着小皇帝灼热堪比夏日骄阳的目光,默默给萧祁晏拉好衣服。 小皇帝双手杵着下颌,坐在她对面:“苏小姐,你什么时候和离?” 苏惜惜长睫猛地一颤。 她不知道如今的小皇帝能不能信任。 他这番话,是试探? 还是…… 斟酌了一下,苏惜惜谨慎道:“今日将军府发生的事,陛下都知道了吧?” 小皇帝点头,鄙夷嗤了声:“柳闻枝那蠢货,把鱼目当明珠。” “还想贪图你的嫁妆,做梦!” 他微微坐直身子:“苏姐姐,你还喜欢柳闻枝吗?” 他的称呼,从苏小姐变成苏姐姐。 先皇在世时,他确实这样唤苏惜惜。 苏惜惜听着这久违的称呼,神色有瞬间怔楞。 她并未纠正。 只是淡淡道:“柳将军是臣女的夫君。” 小皇帝—— 嗯,懂了。 只是夫君。 不是爱人。 苏姐姐不爱柳闻枝了。 他的眼睛亮了几分:“苏姐姐现在有喜欢的人吗?” 苏惜惜不知道他究竟想做什么,摇摇头。 小皇帝拍了一下手:“太好了。” 苏惜惜:“???” 小皇帝朝昏迷的萧祁晏扬了扬下颌,神神秘秘道:“苏姐姐,小皇叔这些年活得不近女色,和尚都没他禁欲。” “苏姐姐,你觉得小皇叔长得怎么样?” 苏惜惜垂眸看了眼怀中人。 五官隽美如画,肌肤冷白。 薄唇失了血色,形状极美。 墨发雪肤,眼尾浸染着浸入肌理的胭脂色。 恍若雪山之巅的雪狐,勾人心魂。 她红唇轻启:“积石有玉,列松如翠。”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小皇帝赞同:“小皇叔这张脸,确实比洛神还美。” “那苏姐姐……喜欢他这张脸吗?” 苏惜惜装作没听懂:“陛下,臣女还要回家,还请您让人送王爷回去休息。” 小皇帝知道要徐徐图之。 小皇叔能被苏姐姐图色,已经是很大的进步。 “苏姐姐,明天小皇叔要替朕去寺中祈福,他身子不好,朕当心出问题,可以麻烦苏姐姐陪小皇叔去一趟吗?” 苏惜惜迟疑了一下,点头。 她刚帮萧祁晏封住蛊毒。 明天再施针一次,更为稳妥。 小皇帝立刻吩咐暗卫将萧祁晏送去寝殿。 他还贴心地安排人送苏惜惜去苏国公府。 …… 苏国公府。 苏夫人看苏国公脸色苍白,独自一人回来,心顿时沉下。 她扶着嬷嬷的手,撑着身子站起:“惜惜……她又选择了柳闻枝?” 苏国公面色憔悴:“她答应把柳阔方接到自己院中,亲自教导柳阔方。” “什么?”苏夫人身子踉跄一下,脸色骤然惨白。 苏国公连忙扶住她:“夫人,您不能着急动怒。” 苏夫人靠着他站稳,泪流满面:“她是陛下亲封的诰命夫人啊!” “那柳阔方小小年纪,心肠极为歹毒,她如何教导啊?这不是毁自己名声么!” 苏国公眼中满是痛苦:“我就不该相信她。” 苏夫人哭得双眼通红:“老爷,我们不能看着她这样糟践自己啊……” 苏国公扶着她坐下,神情悲苦:“自从她嫁给柳闻枝,一颗心都扑在他身上,何时听过我们的话?” 苏夫人:“那就任由她这样糟践自己吗?” 苏国公疲惫地闭上眼,按了按太阳穴。 他正要说话,门口传来一道温婉的嗓音: “爹,娘,惜惜喜欢小孩子吗?” 第四十一章 嫂子,以前是我错了,对不起 苏国公睁开眼。 只见儿媳姜菀烟扶着下人的手,缓缓走了进来。 她面色苍白,眼底藏着深深的哀伤。 看着苏夫人流泪满面的目光,走到她面前蹲下,“娘,太医说了,您不能再哭了,眼睛会坏的。” 苏夫人一把抱住她:“菀烟,是我们苏家对不起你。” 姜菀烟眼眶泛红,轻柔地擦去她面上的泪,扬起一抹笑: “娘,能遇到远哥哥,是我的福气。” “我本是孤儿,却有幸遇见你们这么好的爹娘,你们给了我家的温暖。” “没有你们,兴许我现在已经冻死在城外破庙了。” 她从怀中取出一枚玉佩,放在苏夫人掌中:“娘,我怕是找不到亲生父母了。” “这块玉佩您帮我收着,以后若是遇到有人找我,就把玉佩还给他们。” 玉佩入手温热,乃是上等暖玉。 明明玉佩温热,苏夫人却觉得心底发寒。 她将玉佩还给姜菀烟:“不!烟儿,这玉佩你自己收着,你怀着孩子,暖玉能温养身体……” “娘,太医说了,我身子受损太严重,可能都没法熬到这个孩子足月。” “远哥哥一个月在下面太寂寞了,我想去陪他。” 苏夫人哭着摇头:“不,烟儿,会有其他办法的,爹娘已经让人去寻灵山老人了,你不能放弃……” 苏国公一脸苦痛:“菀烟,你不想看着孩子长大吗?” 姜菀烟慈爱地摸了摸腹部:“远哥哥喜欢孩子,所以我喜欢他。” 苏国公看着她含笑,却满是悲伤的眼,喉间堵得生疼。 烟儿这孩子对阿远用情极深。 她已经存了死志,红血参也保不住她的命。 苏夫人哭得几近晕厥。 苏国公长长叹了口气,好似瞬间苍老十数岁。 他哑着嗓音问:“你刚刚为什么问惜惜喜不喜欢孩子?” 姜菀烟柔声道:“惜惜嫁给柳闻枝三年无子,如今又要兼祧两房,柳阔方已经被许佳薇带坏,不会有善心。” “惜惜无儿无女,没个陪伴的人在身边,怕是会受欺负。” “她如果真的喜欢孩子,可以将我的孩子抱去教养,新出生的婴儿,将来与她的感情总比柳阔方深。” 苏夫人泣不成声:“傻孩子……” 苏国公拒绝:“不可以!” 苏惜惜满心满眼只有柳家人。 她愿意教导柳阔方,是因为柳阔方体内留着柳闻枝血。 阿泽和菀烟的孩子,她不会喜欢。 苏夫人抱着姜菀烟,哭道:“你放心,我们会好好教导孩子。” 姜菀烟强扯出一抹笑:“爹,娘,对不起,烟儿不孝。” “若有来世,烟儿还愿意做你们的儿媳,伺候你们终老。” 一时间,前厅只闻苏夫人的哭声。 由于苏国公府布局依着苏信息喜好,因此前厅离侧边巷子较近。 苏惜惜到时,听到隐隐约约的哭声,以为家中出了事。 她脚尖一点,飞身掠入苏国公府。 管家恰好转悠到这,骤见苏惜惜的身影,顿时愣住:“小……小姐?” 苏惜惜顾不上她,身形直掠前厅。 管家老胳膊老腿,追不上。 只能眼睁睁看着苏国公明令禁止入府的人,在他眼皮底下进入前厅。 “爹,娘,怎么了?”苏惜惜看着苏夫人通红的眼,急急上前问。 苏夫人看到她,愣住:“惜……惜惜?” 苏惜惜看着她苍白的面色,心猛然一紧。 她顾不上向苏国公解释答应教导柳阔方的原因,拉起苏夫人的手,开始探脉。 姜菀烟扶着嬷嬷的手起身,擦了擦眼尾,静静站在一旁。 苏国公抬手,示意气喘吁吁赶到的管家不要说话。 苏夫人呆呆地看着苏惜惜给自己把脉。 她想让惜惜不要教导柳阔方。 但又怕惹她生气。 女儿三年不愿意主动碰她。 不管她懂不懂医术,她都很珍惜这个时光。 随着时间一点一点流逝,苏惜惜脸色逐渐凝重。 苏国公一颗心跟着悬起。 不知过了多久,苏惜惜从松手。 苏国公忍不住问:“你娘的身子怎么样?” 苏惜惜眼底带着愧疚自责,看着父亲苍老的面容,连忙安慰:“爹,您放心,有我在,一定能让您和娘长命百岁。” 苏国公松了口气。 他昨日经过治疗,今日确实感觉身子舒服很多。 夫人的身子太医都说熬不过五年。 如今柳暗花明,只奢望惜惜不要中途又被柳闻枝怂恿,停止给夫人医治。 他看向文静站在一旁的姜菀烟。 刚想让苏惜惜给她看一看。 就见苏惜惜主动上前,双眼红红地唤了声:“嫂子。” 咬了咬唇角,弓腰道歉:“嫂子,以前是我错了,对不起。” 姜菀烟嫁给苏泽远两年,从未听苏惜惜唤她一声嫂子。 如今骤然听闻,整个人都是懵的。 她是孤女,尚未及笄便认识了远哥哥。 惜惜未出嫁前,经常说要她做她的嫂子。 后来她真嫁给了远哥哥,未曾听过惜惜唤她嫂子。 惜惜说,她的嫂子只有许佳薇一人。 苏夫人和苏国公也愣住。 随即,苏夫人惊喜拉着姜菀烟的手的手,轻轻拍了拍,“烟儿,快答应。” 姜菀烟看着小姑子泛红的眼眶,心软了下来。 她勾了勾唇角,柔柔应了声。 苏惜惜看着她苍白的面容,以及微微凸起的小腹,心好似被一只手拧着,疼得厉害。 她强忍住眼中的泪,道:“爹,娘,嫂子,你们放心,有我在,你们都能好好的。” “嫂子,我一定会让你平安生下孩子。” 姜菀烟柔柔一笑:“谢谢惜惜。” 她是心病,撑不了太久。 远哥哥活着,她会很期待这个孩子。 如今远哥哥战死,若非要给国公府留个后,她早就在远哥哥死讯传来之时殉情了。 能不能平安生下孩子,她不在乎。 苏惜惜看出她眼底暗藏的死寂,心骤然悬起。 嫂子与哥哥感情极深。 怕是孩子出生时,便是嫂子死亡时。 想到这,苏惜惜眼神一沉,缓缓开口:“爹,娘,嫂子,哥哥没死。” 八个字,恍若炸弹炸响在三人耳畔。 第四十二章 那一箭,射在世子心口 苏国公难以置信地看着苏惜惜,颤抖着问:“你……你说什么?阿远没死?” 苏惜惜看到爹娘和嫂子眼中的震惊欣喜,一时间沉默着说不出话。 姜菀烟眼中欣喜渐渐褪去。 她苦笑一声:“惜惜,我们都知道远哥哥已经死了,你……没必要骗我们了。” 苏惜惜看着她眼底的死寂更浓,心紧紧揪起。 难道这一世,她也阻止不了嫂嫂死亡的悲剧吗? “嫂嫂,孩子如果没有母亲疼爱,会缺乏母……” “惜惜,你愿意教导这孩子吗?”姜菀烟轻声打断她。 苏惜惜愣住。 苏夫人靠在苏国公身上,泣不成声。 “嫂子,你……你这是在托孤?”好一会儿,苏惜惜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 姜菀烟直言不讳:“远哥哥战死后,每一日对我来说都是煎熬。” 她轻轻抚摸着腹部:“远哥哥喜欢孩子,我也会喜欢它。” “它出生后,还有血脉相连的亲人会关心照顾它。” “可远哥哥一个人在下面,太孤单了。” 苏惜惜听着她极为温柔的声音,眼底酸涩胀痛。 她张了张口,嗓音极哑:“嫂子……” 姜菀烟柔柔一笑:“这孩子你若愿意照顾,可以带去柳家,若不愿意也无……” “我愿意。”苏惜惜声音极为沙哑。 苏国公拒绝:“你已经教导柳阔方,我们苏家的孩子就不劳烦你了。” 苏惜惜急急解释:“爹,我答应教导柳阔方,并非真心。” “柳闻枝兼祧两房,许佳薇母子又是坏的,在我未和离前,柳阔方与我起冲突,定然会传出我虐待侄子。” “与其被许佳薇泼污水,不如先下手为强。” 姜菀烟反应过来,赞许道:“妹妹果然聪慧。” “以教导的名义,惩治柳阔方,不仅让人找不出闲话,还能解了心头气。” 苏国公听言,愣住:“惜惜,你当真这样想?” 苏惜惜眼角眉梢浸染冷意:“许佳薇母子手中沾染无数人命,我定然会让他们母子付出代价。” 她看向姜菀烟,面上冷意被担忧取代:“嫂嫂,哥哥也不愿看到自己的孩子从小就失了母亲,你……” 姜菀烟柔柔一笑,轻声打断她的话:“没有父母亲,它还有祖父母和姑姑。” 她摩挲着腕间碧绿的手镯:“我答应了远哥哥,要一直陪在他身边,不能食言。” “嫂子……” “惜惜,不要说了。”苏夫人流着泪打断她的话,“我们欠烟儿太多,就满足她的心愿吧。” 苏惜惜:“娘,我们都没有找到哥哥的……” 她说不出尸身两个字:“说不定哥哥真的没死。” 姜菀烟摇摇头:“柳闻枝说他亲眼看到敌军杀了远哥哥……” “他说你就信?天真。”一道粗狂的嗓音,打断了姜菀烟的话。 苏惜惜扭头,只见陈力大步走来。 小厮捂着肚子,苦着脸告嘴:“老爷,夫人,这个莽夫打人,还擅闯苏国公府!” 苏国公眯眼看着陈力,沉声问道:“你是何人?” 陈力单膝跪在苏国公面前,低头:“草民陈力,曾与世子在战场一同抗过敌。” 苏惜惜缓缓眯起眼尾:“你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陈力迟疑了一下,并未隐瞒:“回小姐,半年前南蛮之战,草民恰好有幸路过,看到世子爷中箭昏迷过去。” “草民不愿世子爷就这般被贼人所害,带着几名兄弟上前拦住敌军。” “待我们杀了敌军,世子爷却莫名不见,只留下一具穿着他衣物的尸首。” 他从袖中取出一枚玉佩:“这是当时我救世子时,从他身上掉下的。” 姜菀烟颤抖着接过玉佩。 她细白的指尖细细摩挲着玉佩,大滴大滴的泪滚落,又哭又笑:“这是远哥哥出征前,我专门去寺庙给他求的玉佩。” 陈力抬眼,定定看着她:“世子妃,世子爷没死。” 姜菀烟泪流满面。 她身子颤抖着,紧紧将玉佩按在心口:“你……你没骗我?” 陈力肯定点头:“当时一定有第三方,趁草民击杀敌军时,悄悄带走了世子。” 姜菀烟哭着看向苏夫人:“娘,您听到了没,远哥哥没死!” 苏夫人拉着她的手,喜极而泣:“嗯,泽儿那么爱你,他肯定舍不得丢下你们母子。” 苏国公压着心底喜意,定定看着陈力,似是想从他眼中看出一丝说谎的痕迹。 但陈力双眼眸光澄澈,毫无心虚。 他沉声问:“你确定世子被人带走时,还……” 他话没说完,陈力却明白其中意思。 他语气极为肯定:“回苏国公,草民遇到世子时,他虽然中了箭,但神志清醒,也并未伤及要害。” 苏国公弯腰扶起陈力:“多谢。” 陈力心有余悸看了眼苏惜惜,有些受宠若惊朝苏国公抱拳行礼:“草民也暗中查过世子的消息,但一无所获。” “以后还望苏国公多多派人寻找。” 苏国公连连点头:“多谢陈公子,日后需要苏国公府帮忙的,尽管开口。” 陈力悄悄看了眼面无表情的苏惜惜,咽了口口水,摆手:“世子是保家卫国的战神,草民别无他求,只求早日找到世子。” “话已带到,草民就先行告退。” “管家,送陈公子。”苏国公吩咐管家。 苏惜惜抢先开口:“爹,我送陈公子。” 陈力瑟缩了一下:“会……会不会太麻烦小姐?” 苏惜惜勾起唇角:“不麻烦,陈公子请吧。” 陈力垮下脸,跟着苏惜惜离开前厅。 走出苏国公府,苏惜惜缓缓停下脚步。 陈力心跳如鼓,跟着停下。 苏惜惜转身,定定看着他:“当初你遇到我哥时,他伤势究竟如何?” 陈力慌乱不安的心,猛地静下来。 他苦笑一声:“苏小姐,你如何看出来的?” 苏惜惜抿了抿唇角,不答反问:“是摄政王让你过来的?” 陈力点头:“苏小姐聪慧,确实是王爷让我告诉你们世子没有死。” 他眼底藏着担忧,声音有些低哑:“那一箭,射在世子心口。” 第四十三章 我要为哥哥正名 苏惜惜闻言,瞳孔猛地紧缩。 她深吸一口气:“不要告诉爹娘和嫂子。” 陈力点头:“草民知道。” 迟疑了一下,他问:“苏小姐,您……真的废了柳闻枝?” 苏惜惜哼了声:“只是废了他,算是便宜他了。” “他欠哥哥的,我会让他百倍偿还。” 陈力倒吸一口冷气。 他下意识后退一步,远离苏惜惜,“苏小姐还有其他要问的吗?” 苏惜惜:“你和哥哥一起上过战场?” 陈力:“嗯,两年前草民被仇家追杀,差点死在南蛮。” “是世子爷救了草民,草民孤身一人,也不知道做什么,便入了军营,与世子一同杀敌。” “只是……” 他骤然止住话音,神色有些怨怼地看了眼苏惜惜。 明明柳闻枝毫无作战能力,偏偏被苏小姐看上。 硬逼着世子爷将军功都给了柳闻枝。 苏惜惜咬了咬唇角,取出一瓶救命药丸递给陈力:“陈大哥,以前是我错了。” 陈力听着她的称呼,瞳孔骤然一缩。 他再度后退一步,连连摆手:“草民担不起这个称呼……” 苏惜惜直接将药瓶塞在他手中:“哥哥的朋友,便是我的大哥,这里面有三颗药丸,关键时刻能救人一命。” “以前是我眼盲心瞎,将哥哥的战功都给了白眼狼。” “日后,我不会再做让血亲之人伤心之事。” 陈力捧着药瓶,好似捧着烫手山芋,苦着脸道:“这……这药丸太珍贵,草民不敢收……” 苏惜惜打断他的话,一字一句:“陈大哥,我要为哥哥正名。” 陈力愣住:“正名?可当时柳温枝抢占世子军功的证据,全都被毁了,你如何帮世子正名?” 苏惜惜:“柳闻枝手中必然还握有证据。” 陈力恍然:“这也是你一直不与柳闻枝和离的原因?” 苏惜惜点点头:“我需要你帮忙去战场附近,查一下我哥哥的消息。” 陈力:“就算您不说,草民也打算去查世子的消息。” 说着,他将药丸递还给苏惜惜,“这药你收回去。” 苏惜惜摇摇头:“那些人能悄悄带走我哥,必然不简单,这药你就带着,以防万一。” 陈力沉吟一瞬,收下:“多谢苏小姐。” 迟疑了一下,他忍不住问:“苏小姐,你为何突然那么恨柳闻枝?” 莫不是被脏东西附身了? 苏惜惜眼底凝结着一层冰霜:“以前眼瞎。” 陈力看着她骤然变冷的面色,瑟缩了一下,识趣地没有再问,转身离开。 女人果然善变。 爱的时候能把亲哥的军功给他换官职。 不爱的时候断绝子孙后代那是眼也不眨。 苏惜惜看着陈力离开,重新给苏夫人和姜菀烟把了脉,嘱咐苏夫人和姜菀烟按药方服药。 “惜惜,昨日给我治病的女医师,也是你吧?”苏国公送苏惜惜出府,忽地问道。 苏惜惜长睫轻轻一颤。 她没想过能一直瞒着爹爹。 只是担心爹爹不相信她,不让她医治。 苏国公长叹一声:“当初你无论如何都要嫁柳闻枝,为了你不受苦,我们用人脉军功,助他三年时间便成为名震天下的大将军。” 他深深看着苏惜惜:“但他并非良人,你好自为之。” 苏惜惜眼眶一热:“爹,我会与他和离……” 苏国公摆摆手转身回府:“你自己选择的路,自己不后悔就行。” 苏惜惜看着他苍老的背影,眼底酸胀难当。 爹爹还是不相信她。 也是。 她做了那么多混账事,爹娘不相信她很正常。 幸好这一世还有时间弥补。 苏惜惜闭眼压下心头的情绪,问春蕊:“被许佳薇赶出来的掌柜和小二,都安置好了吗?” 春蕊点点头:“都已经按照小姐的吩咐,全部安置好了。” “小姐,许佳薇问了香薰原料采购与制作销售过程,掌柜除了原材料货源未曾告知,其他都告诉许佳薇了。” 苏惜惜上了马车,勾起唇角,笑意丝毫不达眼底:“让冯叔放出风声,说手中有香薰货源。” 冯叔本名冯峰。 从小看着苏惜惜长大。 本是苏国公府管事的。 随她嫁入将军府后,暗中负责香薰铺子采买。 许佳薇就算知道了运作流程,也不知道原料如何采购。 且采购原料的猫腻极大。 她只看到了利润,根本不懂背后的弯弯绕绕。 春蕊愣住:“小姐,您当真要帮许佳薇?” 苏惜惜撩起眼皮,拿着手中竹简轻轻在她头上一敲:“我要卖给她的,是半年前泡了水的那批香料药材。” 春蕊恍然大悟,随即有些担忧:“小姐,那些香料药材被水泡过,失了药性。” “我们铺子多数香薰都是带治疗功效的,万一大夫人发现……” “无妨,那批货物抢救及时,只是失了药效,香味还在,以许佳薇的医术,发现不了。”苏惜惜指尖轻点两下竹简: “将事实告诉许佳薇,五折卖给她。” 春蕊不解:“小姐,您为什么还要帮她?” 苏惜惜挑起车帘,看向熙熙攘攘的街市:“我们的香薰不止权贵,普通百姓也会来购买。” “那些带有药效的香薰,能调理百姓的身子。” “而这批香料药材做出的熏香,只有香味,没有功效。” “哥哥用命护着他们,我也不会做昧良心之事。” 春蕊皱起眉头:“您如实告知大夫人,可奴婢觉得大夫人不会告诉百姓。” 恰逢马车从香薰铺子门口经过。 许佳薇抱着一个盒子,满脸笑意出来。 苏惜惜看着她面上的笑,眼底一片寒凉,“她自己作死,怨不得旁人。” 话落,她放下车帘,思索为何苏染会说许佳薇臭。 以往她说臭的,都是她讨厌的小虫子。 莫非…… 许佳薇体内有蛊虫? 这个念头仅仅出现一瞬,就被苏惜惜否决。 饲养蛊虫,母蛊必须养在饲主体内。 而她给许佳薇把过脉,她体内并无蛊虫存在的痕迹。 “春蕊,联系红姨,查一下许佳薇在南蛮接触过的人。” 红姨是她八年前救过的一名女子。 她不知道她的本名。 只是一直称呼她为红姨。 这些年,她手中的情报网,都是红姨一手建立。 虽不能说掌握所有官员的信息,但绝大多数官员秘密,还是略知一二。 第四十四章 你穿孝服,给谁哭丧 接下来几日,将军府下人们看到许佳薇,都喜笑颜开。 面对苏惜惜时,再没有以往的尊敬。 柳阔方仗着自己是将军府唯一的少爷,根本不去苏惜惜院中。 对此,苏惜惜暂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府中下人趁着许佳薇不熟悉采购流程,尽可能捞油水。 春蕊按照以往惯例,拎着食盒去领糕点。 厨房管事李嬷嬷看到她,斜着眼睛,拿着绢帕倚在门边懒洋洋擦拭着指甲。 “春蕊姑娘,大夫人说了,将军因你家夫人受伤颇重,需要上等药材好好调养。” “如今府中要节俭度日,你家夫人院中有小厨房,以后你们院内的吃食,就不能到中公来领了。” 说着,她将帕子一扔,随手捡起掉在脚边的糕点,扔到春蕊食盒中: “这块糕点是我特意给你们留的,拿了赶快走吧。” 春蕊眼中迸发冷意:“李嬷嬷,我家小姐还是将军夫人呢!” “府中困难,为何大夫人院中还送去了燕窝?” 李嬷嬷嗤笑:“将军夫人?我呸!一个连自己夫君都舍得打的毒妇,要不是将军心善,早就把她休了。” “这种蛇蝎毒妇,活该苏国公与她断亲!” 春蕊怒喝:“放肆!你一个下人,也敢捏造主子黑白?” 李嬷嬷冷笑:“这几日她去苏国公府,哪一次不是被拦在外面?” 春蕊眼神轻闪,压住心头怒意。 小姐为了查柳闻枝占用世子军功的证据,一直未曾和离。 这几日回家给亲人治疗,都是故意做出被苏国公府拒之门外的样子。 为的就是让柳闻枝以及他背后之人放松警惕,趁机查出究竟是谁要灭了苏国公府。 虽然苏国公确实还未原谅小姐。 但没想到,将军府这些白眼狼竟然明目张胆为难小姐。 她很想扇李嬷嬷一巴掌。 可为了小姐的计划,只能忍着。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极冷:“李嬷嬷,你当真要克扣小姐的吃食?” “不对,应该是大夫人当真要克扣小姐的吃食?” 李嬷嬷将食盒扔在春蕊脚边,趾高气昂:“我这都是按中公规矩办事。” “大夫人极为明理,对待所有人都一视同仁。” 春蕊垂眸看着沾染了灰尘的碎糕点,眼中满是寒意。 她声音极冷:“一视同仁?原来大夫人的一视同仁就是给弟媳掉在地上的糕点。” “这种一视同仁,确实该让所有人知道。” 李嬷嬷心头莫名一慌:“你要做什么?” 春蕊笑:“你们不给将军夫人院中提供吃食,我们自然得自己想办法。” 李嬷嬷松了口气,想到苏惜惜院中那些富可敌国的嫁妆,吊三角的眼中带着贪婪嫉妒:“就是,将军夫人那么多嫁妆,还会饿死?不要总是盯着中公这一点点钱财。” 春蕊冷笑一声,弯腰捡起食盒就走。 许佳薇不给她们院中吃食,没关系。 他们也看不上。 不过这块脏了的糕点,还得物尽其用。 回到院中,春蕊将食盒放在门外地上,进入屋内。 苏惜惜执笔蹙眉写着药膳的方子。 爹娘和嫂嫂的身子亏损太严重,需要好好调理。 这几日她每日给他们施针,暗疾基本都被逼出来了。 剩下的,便是用药膳调理。 她必须保证嫂嫂足月生产,且在生产前尽快查到哥哥的消息。 春蕊不敢出声打扰,静静站在一旁研墨。 直到苏惜惜写完最后一张方子,她小心地将所有方子晾干收好,才道: “小姐,果然如你所料,大夫人说以后我们院中吃食都在小厨房自己解决。” 苏惜惜提笔,缓缓在宣纸上写下两个字—— 名声。 随即,她在这两个字上画了大大的一个叉。 红唇勾起,不紧不慢道:“走吧,去迎接柳老夫人回府。” 这几日,许佳薇拿着香薰铺子的钱,出手极为大方。 今日柳老夫人说要去寺中为柳闻枝祈福,她直接捐了三千两香火钱。 哄得柳老夫人喜笑颜开,之前对她的不满完全消散。 口口声声说将军府只有她一位夫人。 弄得一些没见过苏惜惜的百姓,都以为许佳薇才是柳闻枝的发妻。 春蕊伺候苏惜惜换了身白色衣裙,拎着食盒随她向府外而去。 刚踏出大门的门槛,就看到柳老夫人被许佳薇扶下了马车。 许佳薇柔声道:“娘,闻枝的伤势已经好了很多。” “今日了尘大师也说了,将军府是有大造化的。” 柳老夫人一脸喜色:“多亏了你打点,今日我才见到了尘大师。” “你啊,可真是将军府的好儿媳。” “等闻枝伤好了,我一定让他多陪陪你。” 了尘是慈恩寺方丈,德高望重。 以她的身份,根本没资格拜见。 多亏佳薇捐了三千两香火钱,才得以请了尘大师为将军府算上一卦。 他说—— 将军府有贵人,能助将军府飞黄腾达。 以往苏惜惜也去寺中,连了尘的面都见不到。 薇薇一去,了尘大师立刻算卦。 贵人是谁,显而易见。 许佳薇一脸娇羞:“娘,这些都是儿媳应该做的。” 柳老夫人神情愈加慈爱:“好孩子。” 苏惜惜站在高处,目光清冷地看着二人婆慈媳孝。 柳老夫人踏上台阶,就看到一身素白的苏惜惜。 她面上的慈爱瞬间转为厌恶:“今日一早大家都出门为闻枝祈福,你作为他的发妻,却穿得跟哭丧一样,是故意诅咒闻枝死吗?” 她不识价值千两一匹的云光锦。 以为苏惜惜故意穿白衣咒柳闻枝早死。 她话音落下,一名身穿华服的中年男子,停下脚步,神色诡异地看着柳老夫人。 周围百姓忍不住道: “将军夫人不是救治了很多孩子吗?她心地这么善良,怎么可能咒自己夫君?” “爱孩子,不一定爱夫君,将军夫人穿得一身白,明显就是咒将军死。” “那日柳将军被打了一百八十杖,她可是头也不回就走了。” “这两日许夫人为柳将军的伤,配药求佛,而将军夫人明明会医术,却不肯为将军治疗。” “将军夫人,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柳家长子战死疆场,将军兼祧两房,那是大义。” “就是,柳将军保家卫国,夫人您不该这样诅咒将军。” 许佳薇假意抹了抹眼尾:“惜惜,你若真的不愿我们母子住在将军府,我们搬出去就是,可你千不该万不该这样诅咒闻枝。” 她话音落下,百姓们更加责骂苏惜惜恶毒。 第四十五章 想要俏,一身孝 苏惜惜撩起眼尾:“你喜欢收垃圾,尽管收着就是。” 她似笑非笑:“你们说我这是……丧服?” 柳老夫人一脸嫌弃:“一身白得跟鬼一样,难道不是?” 她盯着苏惜惜明艳精致的面庞,一脸厌恶:“都说想要俏,一身孝。” “你穿成这样,是想勾搭谁呢?” 苏惜惜五官浓艳,敛了笑时,透着摄人的寒意。 她唇角噙着一抹讥讽的笑:“思想肮脏,看什么都是脏的。” 柳老夫人瞪着她:“闻枝还没死呢。” 苏惜惜点头,神色淡然:“我知道。” 柳老夫人:“知道你就赶快把这身孝服脱了!” “一天天的,不给夫君治病,还穿得像是要奔丧,你这是故意膈应我们?” 柳阔方牵着许佳薇,拿着一把折扇装风流,骄傲地仰着头:“祖母,娘,我不要这种恶毒的女人教导我。” 柳老夫人哼了声:“苏惜惜,赶快把你这身孝服换了,否则以后休想教导方儿。” 苏惜惜笑了:“行,正好我也不想教导这种从根子里烂透的恶种。” 柳老夫人脸一沉:“烂种骂谁呢?” 苏惜惜漫不经心理了理衣袖:“大家做个证,以后我无需教导柳……” “惜惜,母亲与你开玩笑呢。”许佳薇笑着打断她的话,眼底满是阴笃。 “方儿从小随母亲在京中,我和他爹在战场,顾不得照顾他,母亲年纪大了,难免教导不周。” “之后他的这些坏习性,还请惜惜费心指导改正。” 她抢了她诰命夫人的身份,就必须用这个身份为方儿筹谋。 柳老夫人一杵手中鸠杖:“赶快给我换了这身不伦不类的衣裳,然后去闻枝病床前侍疾。” 苏惜惜挑了挑眉:“他兼祧两房,大夫人也该侍疾。” 柳老夫人冷哼:“薇薇掌管着偌大的将军府,每日事务繁多,可不像你闲得天天去苏国公府门前晒太阳。” “闻枝虽然伤势好转,但身边依旧离不开人。” “你是他的妻子,由你日夜侍疾,再合适不过。” 许佳薇也柔柔道:“惜惜,当初母亲生病,也是你日夜侍疾一个月。” “我医术没姐姐厉害,也没姐姐有经验,闻枝伤口每日需要换药两次,还是由你这位发妻来比较合适。” “发妻?”苏惜惜讥讽地吐出两个字,“这几日大夫人日日出门为柳闻枝配药,很多百姓都以为你才是他的发妻呢。” “苏惜惜,若不是你不愿医治闻枝,又何须劳累薇薇。”柳老夫人脸色极沉。 “柳闻枝为谁受的伤?” “自然是薇薇母子。” 苏惜惜勾唇:“既然是为了他们母子,为何要我侍疾?” 柳老夫人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苏惜惜。 苏惜惜被野鬼附身了吧? 自从闻枝回来,她就好似换了一个人。 嫁入将军府后,她明明处处隐忍。 便是用嫁妆补贴着将军府,也只字不提掌管中馈。 之后剥削苏国公府,用苏泽远的军功和苏国公府的人脉,为闻枝铺了一条锦绣前程。 只要他们想要的,她都会用尽一切办法为他们寻来。 她盯着苏惜惜看了片刻,皱眉道:“你是闻枝的发妻。” “对,是发妻,不是丫鬟。”苏惜惜补充。 柳老夫人指责:“为人妻,就该伺候夫君。” “那是没本事的男人,才会把夫人当丫鬟使,还是说将军府已经穷到连丫鬟都请不起了。” “也是,柳闻枝当初入京,穷得连吃馒头的铜钱都没有,这些年也是用我的嫁……” 柳老夫人的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急急打断她:“惜惜!你和薇薇都是我的儿媳,我自然一视同仁。” “既然你们都有事,那便由府中丫鬟侍疾。” “不过你这身孝服,得去换了,晦气。” 许佳薇扫了眼人群后方。 立刻有人道:“普通人家夫君生病了,夫人也会床前伺候,这是人的良知。” “就是,许大夫人的夫君战死沙场,那是保家卫国的英雄,妻儿却被人欺负,真让人心寒。” “自己不得将军喜欢,长得跟狐 媚子似的,故意穿着孝服,这是已经找好了下家,巴不得将军早点死。” 春蕊气得小脸通红,忍不住斥道:“你们闭嘴!我家小姐穿的才不是孝服!” “不是孝服,那是什么?” “是云光锦!”回答这个问题的,是身穿华服的中年男子。 他上前,向众人解释:“将军夫人身上穿的,是价值千两一匹的云光锦。” 嘶! 他话音落下,周围百姓倒吸一口冷气。 一匹布一千两? 他们一家人一年的生活都花不掉十两。 许佳薇愣了一下,否认:“不可能!” 男子看向她:“为何不可能?” 许佳薇意识到失态,轻咳一声掩饰尴尬:“云光锦极为稀罕,就算是达官贵人,也很少舍得将其制成衣裙。” 柳老夫人点头:“她就是故意穿孝服,诅咒闻枝!” 男子皱起眉头:“将军夫人身上确实是云光锦,我不可能看错。” 他经营布庄多年,眼光毒辣。 这水光流泻般的料子,绝对是云光锦。 许佳薇听着他笃定的语气,面上满是难以置信。 苏惜惜嫁入将军府,好的东西都孝敬了柳老夫人。 她这三年的衣裙首饰,丫鬟都嫌弃。 怎么可能舍得穿云光锦? 柳老夫人瞪了男子一眼:“你是不是苏惜惜请来故意给她开脱的?” 男子有些无语。 他朝苏惜惜行了一礼,问:“夫人,能否请您移步到阳光下?” 苏惜惜颔首,莲步轻移。 随着她走入阳光下,令人震惊的一幕出现了。 原本看着很普通的白色衣裙,骤然如同银河倾斜而下。 裙摆随着她的步伐移动,轻轻曳动间,流淌出七彩光泽。 男子惊叹解释:“云光锦遇阳光飘动时,会呈现七彩之色,果真名不虚传。” 许佳薇双眼瞪圆,看着恍若踏在七彩云霞中的苏惜惜,眼底的嫉妒浓如实质。 这个贱人,果然还藏着好东西! 必须让闻枝休妻! 她的嫁妆必须扣下! 这些好东西都该是她的! 周围先前议论苏惜惜的百姓,面色燥热地看了眼柳老夫人。 柳老夫人感受着众人微妙的目光,面色一阵青,一阵白。 她恼怒地瞪了眼苏惜惜,强扯出一抹僵硬的笑:“惜惜,你有这么好的布料,为什么不告诉母亲?” 苏惜惜淡淡瞥她一眼:“告诉你,然后上交给你?” 第四十六章 收回属于我的东西 柳老夫人面色燥红:“你这丫头,怎么说话的,难不成我还会惦记你的东西?” “哦?不惦记吗?”苏惜惜似笑非笑。 柳老夫人肯定点头:“你嫁妆里的东西,我们自然不会惦记。” 虽然夫家用女子嫁妆的,不在少数。 但没人会闹到明面上。 一旦闹到明面上,是会被钉在耻辱柱上的。 一辈子都会被人指指点点,抬不起头。 苏惜惜勾唇一笑:“老夫人倒是也算提醒了我,该收回这三年的东西了。” 柳老夫人面色一僵,心头升起不安:“收回什么东西?” 苏惜惜:“自然是你们从我这拿走的东西啊。” “什么古玩字画,首饰珠宝。” 柳老夫人没想到她竟然真的当着众人,说柳家拿她的嫁妆。 她面色一阵青,一阵白,极为难看。 许佳薇连忙打圆场:“惜惜,那些东西都是你主动孝敬母亲的,怎么能说是母亲拿的呢。” “再说了,送出去的东西,哪有再拿回来的道理。” 苏惜惜:“可是母亲说了,不会惦记我嫁妆里的东西。” “那些东西太过贵重,还是收回来的好,以免众人以为母亲惦记儿媳嫁妆,将军府这三年,完全是靠我的嫁妆养着。” 说话间,她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漫不经心甩着。 众人离得远,看不清纸上写了什么。 但柳老夫人和许佳薇看得一清二楚。 那是—— 欠条! 一百七十万两的欠条! 柳老夫人好似吃了苍蝇屎一般,一口气噎得不上不下。 许佳薇面上的假笑差点维持不住。 闻枝正是晋升武将之首的关键期,绝对不能背上用夫人嫁妆的污名。 她好不容易弄死了苏泽远,决不能在这关键时刻出问题。 深吸一口气,许佳薇几乎是磨着牙笑:“惜惜,都是一家人,你孝敬母亲的那些东西,母亲都帮你好好收着呢。” 她语带责备:“当时母亲就不愿收,是你求着母亲收下。” “母亲念在你一片孝心的份上,就都收下了,但也是暂时替你保管。” 柳老夫人回过神,背着众人恶狠狠瞪了苏惜惜一眼,强笑:“是啊,母亲都替你好好收着呢。” 苏惜惜勾唇,笑得明艳张扬:“我怎么不记得求你收下,倒好像是你主动来要的?” 柳老夫人神色滞住。 半晌,她才眼神一沉:“惜惜,你记错了。” 闻枝回京时,就该第一时间休了她。 这种毒妇,就不配他们对她心软。 许佳薇柔柔开口:“惜惜,我们都是一家人,那些东西母亲都好好替你收着呢,我们先进府,再慢慢核对。” 比起让柳闻枝背上用夫人嫁妆的污名。 她宁愿将惦记儿媳嫁妆的臭名,安在柳老夫人身上。 苏惜惜颔首:“你们从我这拿了那些东西,我都记得清清楚楚,别想赖账。” 赖账两字落下,柳老夫人和许佳薇脸色皆变。 她们出生寒门,来到京城后自诩清流,岂能与强盗无赖划上等号? 苏惜惜说话,也太难听了。 柳老夫人享受了苏惜惜伏小做低三年伺候,此时看着她手中的账单,觉得极为刺目。 那些字画古玩,首饰珠宝都被她好好收着。 到了她手里,就是她的。 苏惜惜突然讨要,无异于在她的心头剜肉。 柳阔方见到过柳老夫人库房中的古玩字画。 娘亲说那些以后都是他娶夫人的聘礼。 此时听到苏惜惜要抢他的东西,顿时怒了:“那些古玩字画是祖母留给我以后娶夫人的,你休想拿走!” 许佳薇连忙捂住他的嘴。 苏惜惜挑眉:“用我的嫁妆娶夫人?大夫人,你才是他的母亲吧?凭什么他娶夫人,要用我这小婶的嫁妆?” 许佳薇面上的假笑再也维持不住。 用小婶嫁妆娶妻,那是耀月明面上头一份。 若真这样做了,方儿日后的前途也毁了。 她深吸一口气,强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童言无忌,方儿乱说呢。” 苏惜惜垂眸把玩着指甲:“明日开始,他来我院中,我好好教导教导,以免日后像土匪一样,看到的就是他的。” 许佳薇听着她骂柳阔方土匪,一口银牙差点咬碎。 她勉强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好字。 苏惜惜抖了抖欠条:“三天后,我要一件不落看到那些东西。” 许佳薇指尖差点掐入掌心。 那些古玩字画,很多出自前朝大儒之手,有价无市。 被柳老夫人送给了京中权贵夫人。 根本不可能去讨回来。 她有些为难道:“惜惜,母亲年纪大了,记不清哪些是你的,你多等两日,好吗?” 她这两日收了香薰铺子的尾款,手中大概有五万两银子。 但是需要采购原料药材,根本没钱还苏惜惜。 只能先拖着。 苏惜惜极为大方:“看在大家都是一家人的份上,给你们一周的时间。” “一周后,我若是没看到那些东西,我便要进宫找陛下讨个说法。” “苏惜惜,你疯了?”柳老夫人紧紧咬着后牙槽,眼睛瞪得几乎凸出来。 她胸膛剧烈起伏着,牙齿磨出咯吱咯吱声。 她万万没想到,苏惜惜竟说翻脸就翻脸。 还让她偿还从她那拿走的东西。 柳家是寒门,根本不可能有得起那些贵重东西。 她想耍赖说那是柳家祖传之物,也不可能。 一百七十万两,注定得还! 她真是瞎了眼,竟让一个毒妇扫把星进门! 许佳薇眼神沉了沉,咬着牙点头,“你放心,那些东西都会还你的。” 苏惜惜看着他们明明心在滴血,却又不得不伪装不在意的样子,心情舒畅了,笑道: “我就知道母亲最公平了,对儿媳都一视同仁。” 许佳薇扯出一抹牵强的笑:“母亲自是对你我一视同仁。” 苏惜惜笑:“大夫人这么得母亲喜欢,想必也能一视同仁?” 许佳薇不知她为何突然这样说,只能强笑着点头:“自然,我们做儿媳的,自然要学习母亲。” 苏惜惜点头,问:“所有主子院中早膳可都送的一样?” 第四十七章 许佳薇的一视同仁 许佳薇头皮一麻。 原来苏惜惜在这等她! 柳老夫人不知道许佳薇背后做的手脚,哼了一声道:“薇薇这几日掌家,府中下人都极为称赞。” “她虽然没有出身权贵世家,但待人处事分寸把握得极好,自然都是一视同仁。” 冯嬷嬷和门口小厮跟着点头:“夫人,老夫人说得没错,大夫人掌家有方,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还给我们涨了工资呢。” 许佳薇掌家第二天,召集了府中所有下人。 她不仅没有如同夫人一般,对做错了事的下人训斥扣工钱。 反而还给所有人都涨了工钱。 分发的礼物也是按照下人等级来。 等级一样的,礼物也都是一样。 她院中有的,都让人送去老夫人和夫人院中。 百姓们听言,纷纷称赞: “不愧是救死扶伤的军医,果真是善良。” “主动给下人加工钱,还送礼物,这样的掌家主母,可真好。” “世家大族的掌家主母,或多或少都会因为个人情绪,对下人们做不到一视同仁,许大夫人能做到这一点,可真难得。” “我家那位从军回来,对许大夫人可是赞不绝口呢,她身为女子,却随夫奔赴战场,面对残值断臂没有退缩,反而一视同仁救治所有受伤将士。” 柳老夫人听着众人夸赞许佳薇的话,得意地扬着头。 了尘大师说的福星,果然就是薇薇。 她并未注意到,许佳薇的神情有些不自然。 柳阔方恍如骄傲的小公鸡,高傲地看着众人:“我娘本来就是最好的。” 众人看着他傲娇的样子,神情有一瞬扭曲。 许大夫人那般善良的人,却教养出了一个恶毒狠辣的儿子。 果然啊。 上天不会让一个人的生活一直都顺风顺水。 苏惜惜听着柳老夫人和百姓们对许佳薇的吹捧,嘴角扬起。 她看了眼许佳薇,轻叹一声,缓缓开口:“母亲,大夫人今日送去你院中的早膳,是什么?” 柳老夫人眯了眯眼,语中带着骄傲:“血燕!” 她刻意强调:“以往你只给我送过普通燕窝,但薇薇掌家后,就给我换成了血燕。” 许佳薇听言,面色一白。 她盯着春蕊手中的食盒,强扯出一抹笑:“母亲,您天不亮就在寺中念经为闻枝祈福,又坐了许久的马车,我先陪您回去休息吧。” 柳老夫人刚要应下。 就听苏惜惜不紧不慢问管家:“主子们院中都是送的血燕?” 管家愣了下,点头:“都是送的新鲜的血燕。” “包括我院中?” “嗯,您和老夫人的血燕,都是相同品质的一批货。” 许佳薇瞳孔微缩,急急道:“惜惜,母亲身子不好,累了这么久,该休息了。” 苏惜惜勾了勾唇角:“可我院中今早收到的是一块掉在地上的糕点,并未看到任何血燕。” 随着她话音落下,春蕊打开食盒。 为了方便众人看清楚食盒内的东西,她还贴心地走了一圈。 许佳薇看着食盒内那块糕点,脑中一片轰鸣。 苏惜惜一大早堵在门口,故意问她是不是一视同仁,就是为了毁她苦心经营的名声。 柳老夫人看着盒子又碎又脏的糕点,皱眉指责:“惜惜,你为了争夺掌家权,竟连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也使出来了!” 许佳薇回过神,泪珠瞬间凝在眼眶而不落。 她哽咽着开口:“惜惜,我知道你不满母亲将府中中馈给我,我也不会与你争,等过段时间,我会将中馈还你。” “可你无论怎么怨我,也不该当着众人这般污蔑我。” 春蕊冷声道:“今早小姐一直没等到早膳,才让奴婢去问了。” “厨房管事李嬷嬷说,这是大夫人刻意给我家小姐留的早膳。” “不可能!薇薇绝不是这种人!”柳老夫人直接反驳。 许佳薇心中慌乱不安散去。 是了。 现在府中都是她的人。 她根本无需担心。 想到这,她立刻红了眼眶,声音带着哽咽:“母亲,我执掌中馈不过几日,就被这样诬陷。” “这中馈,我不敢再执掌了,还请母亲收回。” 说着,她取出中公库房钥匙,递给柳老夫人。 柳老夫人根本不敢收。 中公一个铜板都没有。 库房钥匙就是烫手山芋。 以前她一直捏着中馈,是因为苏惜惜主动用嫁妆养着将军府。 如今苏惜惜不愿意养了,还倒要回这三年花掉的嫁妆。 幸好薇薇懂医术,及时接手了香薰铺子,能利用柳家祖上留下的香薰方子继续制作香薰。 这库房钥匙,根本沾不得。 柳老夫人鸠杖狠狠一跺地面,瞪着苏惜惜:“管家都说了血燕已经给你送过去,你没收到是你的事,休要污蔑薇薇!” 苏惜惜挑起眼尾:“母亲,我不过是随口问问,你们何必好似踩了尾巴的猫这般激动。” 她纤细白嫩的手指勾过食盒,语调清冷淡漠:“血燕被下人送丢了,府中厨房管事李嬷嬷说我院中有小厨房,中公困难,让我以后自己在小厨房做吃食,母亲和大夫人可知道这事?” 柳老夫人听她说日后要自己在院中小厨房做吃的,眼睛一亮,点头:“李嬷嬷与我说过,我同意的。” 少一个人的支出,她的私库就能多点前。 等她和薇薇说一声,以后采买苏惜惜院中东西的银两,全都交给她保管。 以免苏惜惜哪天又拿这事说薇薇管教不力。 许佳薇不知为何苏惜惜没有揪着糕点的事不放,但这是好事。 她沉默一下,面上染着一丝担忧:“按照府中规矩,在小厨房做吃的,一切费用需要自己承担。” “如今你将香薰铺子都交还给母亲,那小厨房的开销就需要用你的嫁妆……” 苏惜惜打断她的话:“你们同意就行。” 她指尖卸了力道。 食盒掉落在地。 又脏又碎的糕点滚落。 许佳薇看着糕点碎屑,心头有些慌。 她这样针对苏惜惜,她都没有生气。 她究竟想做什么? 苏惜惜看向众人,勾起唇角:“今日之事,也请大家做个见证。” “七天后,柳老夫人会归还这三年帮我保管的东西,总计一百七十万两。” “日后我院中所有开销,都由我嫁妆出。” 许佳薇听言,总觉得不对劲。 苏惜惜这番话,听着一点儿毛病也没有。 但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很不安。 第四十八章 你为什么给我配这么苦的药? 柳老夫人听着苏惜惜张口闭口一百七十万两,脸色铁青地扶着冯嬷嬷的手回府。 三年时间,她确实存了一些私房钱。 但全都掏出来,也凑不够。 除非将那些送出去的古玩字画要回来。 但那样一来,她就没脸在京城贵妇圈混了! 许佳薇压下心头不安,拉着柳阔方离开。 昨晚她打探到了卖香料药材的老板。 如今铺子里的香薰都已经卖完。 必须尽快添上新的香薰。 钱,也得赶快还。 苏惜惜看着二人离开,不紧不慢收好欠条,看了眼春蕊。 春蕊扬声道:“今日辛苦大家见证,我家小姐用自己的嫁妆在聚贤楼定了菜,请大家前往品尝。” 她刻意强调了嫁妆二字。 聚贤楼,是书生学子最爱去的地方。 也是八卦最多的地方。 众人闻言,欣喜地道了谢,立刻往聚贤楼赶。 吃饭期间,忍不住八卦起来。 “将军夫人自己院中有小厨房,小厨房开销自己出,那为何连院中所有开销都要自己从嫁妆出?” “很简单呗,中公不给她钱。” “不可能吧,那许大娘子不是自诩一视同仁吗?怎么会克扣将军夫人院中银两?” “呵,一视同仁,你没看到将军夫人丫鬟手中的食盒吗?许大夫人和柳老夫人吃血燕,将军夫人吃掉在地上的糕点,这叫一视同仁?” “许大夫人不是说这是下人做手脚吗?” “你信这种拙劣的说辞?” “不信,将军夫人未出阁前,被评为所有贵女典范,她从小在金雕玉器中长大,眼界极高,不至于为了一碗血燕污蔑许大夫人。” “许大夫人一个孤女,突然拿到将军府掌家权,就好像流浪猫突然遇到大量小鱼干,肯定会用尽一切手段独占小鱼干。” “哎,你们说将军府这三年,该不会是将军夫人用嫁妆养着吧?” “我看是,将军夫人当初嫁给柳将军时,那可是十里红妆!柳家一个破落户,也因为娶了苏国公府嫡小姐,才过上了奢生活。” …… 顶层雅间。 苏惜惜听着下方的议论,唇角扬起。 萧祁晏坐在她对面,给她倒了一杯茶。 他瞟了眼人满为患的一楼,给自己倒了一杯温茶,慢条斯理品了口,“学聪明了啊,懂以退为进了。” 苏惜惜傲娇地哼了哼:“本小姐天资聪慧,以前是不屑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话落,她端起茶。 萧祁晏瞳孔一缩,抬手就要抢。 却因为心口大 穴被苏惜惜封住,动作慢了一下。 就这么一耽搁的功夫,苏惜惜已经灌了一大口茶。 下一瞬,她秾艳精致的小脸,骤然皱成一团。 双眼瞪得圆圆的,因为疼痛,还沁出细碎的晶莹。 萧祁晏连忙拿起一个空的茶杯,递到她唇边,语气焦灼:“快吐出来!” “哇!” 苏惜惜张口,吐出一口茶水。 她以手作扇,不断在嘴边扇着。 “嘶,浩腾……” 萧祁晏听着她模糊不清的发音,眉头蹙起,眼底担忧更浓。 他抬手,轻轻捏住她的下颌,“张嘴,我看看。” 清冽的雪松香,伴随着淡淡药香逼来,男人隽美如画的五官骤然在眼前放大。 苏惜惜呼吸猛地一滞。 她看着男人眼中浓如实质的担心,长睫颤动。 刚想问—— 萧祁晏你不是说以后都不会管我了吗?怎么还管我? 下一瞬,舌尖火烧火燎的疼传来。 她张着嘴,疼得眼尾沁出泪滴,“疼……” 萧祁晏看着她被烫得通红的舌尖,眉心拧成死疙瘩,“药呢?” 苏惜惜苦着脸,从袖中取出一个白色瓷瓶。 萧祁晏松开她的下颌,接过药瓶。 他嘱咐:“我先洗手,你不要说话不要闭嘴。” 苏惜惜如同蛇一般嘶嘶吐着舌头,点点头。 萧祁晏迅速净了手,拉着她坐下。 苏惜惜小脸紧巴,红着眼看他,眼中带着委屈。 那药是能內服治烫伤的药。 药效好是好。 但苦也是真的苦。 萧祁晏从小看着她长大,哪能不知道她怕苦。 可想到两年前她给柳老夫人侍疾,因着连续多日未好好睡觉,神思恍惚踩空石阶跌倒。 他安排在暗处保护她的女暗卫立刻现身,要帮她上药。 明明从小最怕苦怕疼,小时候喝药都要他哄,被树叶划破手指都哭的娇气鬼,却因为柳老夫人一句要喝燕窝羹。 她忍着脚踝扭伤的疼,爬起来,一瘸一拐去熬燕窝羹。 还说—— 她已经嫁人了,让他自重,以后不要再来打扰她的生活。 从那以后,他撤出了所有保护她的人。 搬入皇宫居住,再不关注任何关于她的信息。 他知道她医术极高,却从未找过她。 当年冯家刺杀苏伯伯,他毫不犹豫替苏伯伯挡了一剑。 因此身中蛊毒。 她哭着说会一辈子陪着她。 却不过短短十年,就食言了。 他奢求她会再对他撒娇。 只想着在蛊毒完全侵蚀心脉前,用冯家做练手石,教会小皇帝帝王之术。 却没想到,苏大哥战死后,她好似变了一个人。 语言动作间,对他再无排斥,好似回到了柳闻枝未出现前。 此时,如同以前般,对他流露出委屈。 萧祁晏心中叹了口气,轻哄:“你乖乖上药,我已经让听雨买城南那家蜜饯了。” 苏惜惜双眼一亮,乖乖地伸出舌头。 萧祁晏冷白指尖沾着药膏,轻轻碰了上去。 “嘶!” 他的指尖刚碰到她的舌尖,苏惜惜瑟缩了一下,软嫩的舌尖骤然离开男人指尖。 温软感消失,萧祁晏指尖下意识蜷起搓了搓。 “疼……”凉意从舌尖传来,苏惜惜眼泪汪汪看着他。 萧祁晏抿了抿唇角,眼底色泽极暗,恍若夜晚毫无一丝光亮的星空。 他闭了闭眼,压下心头的酥麻痒意,维持声线清润平和:“药还没上完。” 苏惜惜舌尖上沾了一丝药,清凉感驱散了一点儿疼痛感。 虽然疼痛减轻,但更让她崩溃的是口腔中蔓延的口味,简直让她生不欲死。 她精致的五官皱成一团,双眼气鼓鼓地瞪着萧祁晏。 那神情,仿佛在质问—— 你为什么给我配这么苦的药? 第四十九章 萧哥哥,你还愿意认我这个妹妹吗 苏惜惜出生时,第一个抱她的人是萧祁晏。 她第一泡尿都是尿在他身上。 可以说,她撅撅屁股,他就知道她要放什么味道的屁。 虽然这三年因为柳闻枝,他没见过她一次。 但多年来对她的了解,可入骨髓。 萧祁晏读懂了她眼神中的控诉,挑起眉尾:“苏大小姐,这药膏是你自己配的。” 苏惜惜:“……” 失策了。 被苦忘记了。 随即,她有些懊恼地闭了闭嘴。 下一瞬,龇牙咧嘴差点跳起来。 萧祁晏眼疾手快拉住她:“伸出来!” 苏惜惜嘶哈着,听话地重新伸出舌头。 又苦又疼。 她怕是把这辈子的苦都吃遍了。 痛也尝遍了。 少女软嫩的舌尖,泛着红肿。 萧祁晏眼底的心疼压制不住。 他微微弯腰,轻吹着:“上了药,一会就不疼了。” 骨节分明的手指,沾着药膏,轻轻地碰了碰少女温软的舌尖。 隽美如画的男人,眼角眉梢噙着担忧,鸦羽般的长睫时不时轻眨一下。 点漆般的墨眸中,盛满心疼。 苏惜惜看得愣住。 一时间竟连痛也忘记了。 不是说不管她了吗? 今日为何又因为她一小点烫伤心疼? 苏惜惜想问萧祁晏。 但不知为何,没有问出口。 她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何害怕问。 她有些贪心,想一直留住会心疼她的萧祁晏。 萧祁晏小心地轻吹着给她上完药。 抬眼就看到她亮晶晶盯着自己的眼。 与幼时向他撒娇时的眼神,一模一样。 萧祁晏垂下眼,遮住心头的悸动,声线温柔亲和:“还疼吗?” 苏惜惜出师后,一身医术可以称得上独步天下。 她亲手调制的药膏,药效也极为明显。 刚上完,舌头上火辣辣的疼痛就被清凉取代。 但她依旧不敢缩回舌头。 怕苦。 只得摇摇头,表示不疼了。 她此时耷拉着舌头,皱着五官的模样,好似蔫嗒嗒的傲娇猫咪。 恰在此时,雅间门被敲响。 “爷,蜜饯买到了。” 苏惜惜听到听雨的声音,双眼骤然一亮。 萧祁晏起身,打开房门接过蜜饯。 他打开包裹蜜饯的油纸:“只能吃一颗。” 苏惜惜伸手,直接拿了三颗塞嘴里。 她得意地朝萧祁晏挑了挑眉。 眼眸染着狡黠,好似调皮的猫咪。 萧祁晏屈指,如同幼时般轻轻弹了弹她的鼻子,语带宠溺:“调皮。” 他动作落下,二人齐齐一怔。 萧祁晏看着苏惜惜眼眸中的错愕,心口猛地一紧。 她厌恶他的碰触…… 他掩唇轻咳两声:“是我逾越了,苏大小姐,对不……” “萧哥哥。”苏惜惜忽地唤了声,打断他的话。 萧祁晏身子骤然僵住。 一贯云淡风轻的眼眸,翻涌着惊涛骇浪。 小骗子叫他什么? 萧哥哥? 是他听错了吗? 从她遇到柳闻枝后,她就疏离淡漠地叫他王爷。 时隔三年,再度听到这声称呼,萧祁晏毫不犹豫地怀疑自己听力出现了问题。 他淡若青山的眉头轻轻蹙起,心口不知是因为蛊毒,还是因为其他,莫名有些发紧。 他喉结滚了滚,出口的嗓音有些哑:“你……你叫我什么?” 苏惜惜小脸依旧有些皱巴。 蜜饯虽甜,但那药是真的苦。 此时甜味盖不过苦味,口腔中蔓延苦涩。 她忍不住再度拿了几颗蜜饯。 上前一步,双眼亮亮地看着萧祁晏,一字一句唤:“萧哥哥。” 话落,她有些紧张地看着萧祁晏:“萧哥哥,你还愿意认我这个妹妹吗?” 在萧祁晏给她上药的这一刻,她这三年浑浑噩噩的脑子好似突然通透了。 这一瞬,她清晰地知道了她要什么。 她要找到哥哥。 要护住家人。 要解了萧哥哥身上的蛊毒。 若萧哥哥一直未娶王妃,她便继续以妹妹的身份陪着他。 如同幼时一般。 只不过当年她说要做萧祁晏的义妹。 他没答应。 但也没拒绝她叫他哥哥。 四舍五入,就是答应了。 萧祁晏眼底色泽剧烈翻涌。 他看着眼前少女明媚的容颜,想说我不想当你哥哥。 但又怕说出口,她又冷冰冰地叫他王爷。 沉默一瞬,萧祁晏决定徐徐图之。 他点头:“认。” 苏惜惜松了口气。 口中苦味依旧浓重,她干脆又抓了颗蜜饯,“萧哥哥,之前麻烦你调查的事,有结果了吗?” 萧祁晏也不隐瞒:“许佳薇或许不是耀月人士,而是苗疆人士。” 苗疆国土极小。 甚至只有耀月一个城镇大。 但它却因为人人擅蛊,就算强如耀月也不会轻易与它起冲突。 苏惜惜眼神一冷:“哥哥当日在战场莫名不见,怕也是与许佳薇有关。” 萧祁晏:“按照陈力的说法,你哥哥应该没死。” 想到苗疆那诡异的蛊术,他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眼神轻闪:“你把我的内力封住,要是遇到危险,我就没办法护你了。” 苏惜惜自小与他一块长大,哪能不知道他的意思。 她笑意吟吟拍了拍萧祁晏的肩:“以前都是萧哥哥保护我,以后我保护萧哥哥。” 说着,她拔下发间玉簪:“这根簪子我用药水泡过,如果遇到危险,只要划破敌人皮肤,三息内必死。” 萧祁晏看着她手中玉质极佳的白玉簪,眼神有些沉:“你也送过簪子给柳闻枝?” 苏惜惜摇头:“没有。” 她确实送过很多救命之药给柳闻枝,但从未送过发簪。 萧祁晏闻言,心头不悦瞬间散去。 他接过发簪小心收好:“祈福结束,我半个月后要去一趟苗疆,你要不要一起?” 前不久,听月传信过来,说是苗疆圣女老祖宗回来了。 那位已经失踪五十余年。 若是回归,怕是又会惹起一阵腥风血雨。 苏惜惜双眼一亮,点头:“好。” 爹娘和嫂子有萧祁晏的人护着,暂时没有危险。 萧哥哥身上的蛊毒,和苗疆有关。 还差三味至关重要的药引,需得去苗疆寻。 就在二人离开雅间,准备前往慈恩寺时,一名老嬷嬷朝二人躬身行礼: “老奴参见摄政王。” “王爷,太后请将军夫人入宫一叙。” 第五十章 太后召见 萧祁晏淡淡道:“苏大小姐今日有事,改日再去拜访太后。” 老嬷嬷神色龚卑:“王爷,太后听闻将军夫人救治了孩童,医术高超,恰好这几日娘娘身子不适,想请将军夫人进宫看看。” 耀月历来重孝。 如今的太后,算是萧祁晏的嫂子。 祈福是明日。 若是他今日阻止,怕是会传出对他不利的传言。 想到这,苏惜惜抢在萧祁晏之前开口:“徐嬷嬷,太后是一国之母,我医术不精,恐耽误了娘娘病情。” 徐嬷嬷神情不卑不亢:“娘娘只是一些旧疾,太医也配了药,将军夫人若是能治,那更好。” “若是治不了,陪娘娘聊聊天便可。” 苏惜惜明白今日躲不掉。 她应下:“嬷嬷带路吧。” 徐嬷嬷掀起马车车帘:“将军夫人请。” 苏惜惜看向萧祁晏:“王爷,臣女先告退。” 萧祁晏沉着脸,点头。 他吩咐听雨:“回宫。” …… 慈宁宫。 自从先皇后离世,现太后就爱上了礼佛。 每日有大半时间都在专门建的佛堂度过。 因此,整座宫殿蔓延着淡淡的檀香。 苏惜惜三年未曾来过慈宁宫。 踏入时,她脚步微顿,看了眼右侧金碧堂皇的佛堂,眼神微动。 徐嬷嬷并未察觉到她的异常,引着她向正殿走:“娘娘礼佛还需一会,请将军夫人稍作休息。” 苏惜惜收回目光,随着徐嬷嬷进入正殿。 立刻就有宫人奉上茶水。 淡淡的果香蔓延,苏惜惜垂了垂眼。 果茶。 是上等的。 有调理身体的功效。 只是里面加了点恶心的东西。 徐嬷嬷看苏惜惜一直未曾引用茶水,上前问了句:“将军夫人可是不喜欢这茶?” 苏惜惜神色淡淡:“刚才烫伤了舌头。” 徐嬷嬷皱了皱眉:“这果茶是太后亲手制作,工序复杂,唯有陛下和王爷喝过。” “今日太后刻意吩咐老奴用它招待将军夫人。” 她这番话,看似告诉苏惜惜这杯果茶的来历。 实则暗暗威胁苏惜惜若是不喝,就是不敬太后。 苏惜惜懒洋洋挑起眼尾:“太后最是仁慈,看到落水的小鸟都会救起来给它包扎伤口。” “大家都传她有观音菩萨般的慈悲心肠,既是观音,断然不会做出逼迫舌头烫伤之人喝茶之事。” “徐嬷嬷,你说是与不是?” 苏惜惜三言两语,就将问题抛回给徐嬷嬷。 徐嬷嬷脸色有些沉。 她若回答是,那这杯茶就苏惜惜就可以不喝。 可这是国舅费尽心思为她准备的,不能不喝。 她若回答不是,就是明晃晃说太后心肠不慈悲。 无论她如何回答,都是错。 苏惜惜盯着徐嬷嬷,眼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她细白的指尖轻点桌面,极有规律,“太后慈悲,但我听闻治下极严。” “你说若是太后知道你以她的名义欺人,会如何处置?” 徐嬷嬷脸皮抖了两下。 那个东西……失效了。 今日这杯茶,无论如何都必须让她喝下去。 就在她准备召人强灌时,一道温柔的声音传来: “苏小姐误会了,徐嬷嬷是不忍哀家酿造的果茶被糟蹋,才多次相劝。” 苏惜惜抬眼。 只见一女子缓步而来。 她身穿素白衣裙,及腰长发仅仅用一支木簪挽着。 全身上下,除了腕间戴着的一串青色佛珠,无一件饰品。 五官精致清丽,二八年华。 眉眼间的慈悲之色,恍若寺庙供奉的菩萨转世。 苏惜惜起身,朝太后行了一礼:“臣女参见太后。” 冯太后听着她的自称,轻柔一笑:“你既然不认将军夫人这个身份,日后本宫也都会唤你苏小姐。” 她上前,扶起苏惜惜,似闲聊:“几年未见,苏小姐长得更加漂亮了,难怪阿晏那孩子念念不忘。” 苏惜惜顺着她的力道起身,淡淡纠正:“臣女与王爷只是义兄妹。” 冯太后笑:“是本宫口误,还请苏小姐不要见怪。” 她按了按太阳穴,吩咐徐嬷嬷将茶撤走,眼底泛着青黑:“哀家近日失眠多梦,太医也没办法,倒是你之前售卖的安眠熏香能帮助本宫入眠。” “只是如今许大夫人接手了香薰铺子,那香薰断货了……” 苏惜惜淡笑着接过她的话:“臣女不过略懂医术,若太后不嫌弃,改日我亲自将调制好的香薰给您送来。” 冯太后笑着将腕间戴着的佛珠取下,拉过苏惜惜的手,戴在她手腕上,语调温柔:“陛下未纳妃,哀家在宫中也没说话之人,惜惜若是不嫌哀家沉闷,日后多进宫陪哀家说说话,可好?” 手腕上骤然传来微凉感,苏惜惜垂了垂眼,并未拒绝,“好。” 檀香掩盖下,她明明察觉到慈宁宫有蛊虫的味道。 可刚刚她借机碰到了冯太后腕脉,并未发现异常。 这座慈宁宫,或者说冯太后藏着怎样的秘密? 冯太后又拉着她说了一会话,才让徐嬷嬷送她出宫。 刚走出慈宁宫,就被高公公截住。 他弓着腰,笑得一双眼眯成一条缝:“苏小姐,陛下请您到乾清殿。” 苏惜惜脚步一转,走到高公公身边。 高公公躬身侧让,朝徐嬷嬷笑道:“烦请徐嬷嬷转告太后,咱家一会会亲自送苏小姐回府。” 徐嬷嬷淡淡嗯了声,向苏惜惜行了一礼,快步回到慈宁宫。 她将果茶端了回来:“那东西好像控制不了苏惜惜了。” 冯太后看了眼泛红的液体,伸出手。 她手指碰到水面的瞬间,原本平静的红色茶水,骤然猛烈波动。 原本淡红的茶水,渐渐变得血红。 冯太后垂眸,静静看着茶水。 波动平静后,血色缓缓褪去。 整杯茶水变得清澈见底。 而冯太后深入茶水中的白嫩手指,变得血红。 细细看去,竟是一只只针尖大小的红色虫子。 仅仅一瞬,这些虫子就消失不见,而冯太后的手指,也恢复白嫩。 她接过徐嬷嬷递来的绢帕,不紧不慢擦干净手指,眉眼间的慈悲依旧: “控制不住,那就不必控制。” “能控制她三年,已经超出了哀家的预期。” “再有半年,哀家的计划就成了,这段时间不要招惹她。” 第五十一章 停职,还嫁妆 乾清殿。 苏惜惜看到萧祁晏,丝毫不觉意外。 她反而多看了几眼缩在萧祁晏身边,跟着他批阅奏折的小皇帝。 小皇帝恰好抬头看她,双眼亮晶晶的,“小皇……苏姐姐,你来看看这份奏折。” 苏惜惜:“……” 奏折也是能随便给人看的? 萧祁晏搁下朱笔:“兵部和礼部尚书上奏,柳家霸占儿媳嫁妆财产,柳闻枝还兼祧两房,为寡嫂侄儿受杖刑,用军功换已经分了家的寡嫂侄子重回将军府。” “柳闻枝这种行为,愧对发妻,请求陛下彻查许家这些年的支出,还你一个公道。” 兵部尚书赵楠丰,礼部尚书钱肆叶,都曾受过苏国公的恩惠。 苏惜惜记得前世二人也被污蔑通敌叛国,全家老小满门被杀。 没想到二人竟然会是第一个为她上奏鸣不平之人。 莫名地,苏惜惜觉得鼻尖有些酸。 这三年时间,因着柳闻枝不经意向她抱怨二人。 二人因不愿与国舅冯京狼狈为奸,家中经营的产业,没少被冯京打压,若非萧哥哥,恐怕连官职也丢了。 而她恋爱脑作祟,利用苏国公府的人脉和手中资源,也打压过二人。 若说冯家是导致二人清苦贫穷的主谋,她便是帮凶。 苏惜惜吸了吸鼻子:“萧哥哥,他们是忠臣。” 萧祁晏点头:“他们会没事的。” 说话间,他提起朱笔,落下一行字。 小皇帝好奇看了眼:“霸占夫人嫁妆,继续停职,直到还清夫人的嫁妆。” 他拍了下手:“耀月开国先祖为了保护女子,命令夫家禁止用女子嫁妆,虽然这种事屡见不鲜,但大家都未闹到明面上。” “之前我就恼恨柳家一个破落户,拿着苏爷爷和苏奶奶的珍贵物什到处炫。” “这下好了,吃了的都要他们吐出来……啊,小皇叔,你干嘛打我的头?” 小皇帝捂着头,气呼呼瞪着萧祁晏。 萧祁晏慢条斯理收回奏折:“文雅。” 小皇帝撇了撇嘴,双眼亮亮地看着苏惜惜:“苏姐姐,七天后他们不还钱,朕就废了柳闻枝这个大将军。” 苏惜惜嘴角一抽。 用夫人嫁妆被捅破,最多停职,还清了她的嫁妆就可继续上朝。 只不过以后会被人背后指点吃软饭。 柳闻枝自尊心极强,心态迟早会崩。 若是柳闻枝还不清,她恰好可以以此让他签字和离。 今日与萧哥哥和好后,她混沌的脑子总算完全清明。 与其留在将军府整日面对这些恶心的人,不如和离,好好帮萧哥哥调理身子。 柳闻枝占用哥哥军功,陷害苏国公府之事,她会继续查。 但没必要留在将军府整日面对这些恶心的人。 与其从柳闻枝身上下手,不如亲自去边疆查这三年陪哥哥作战的将士。 悠悠数十万将士,她就不信找不到证词。 萧祁晏淡淡瞟小皇帝一眼:“小孩子心态,怎么管理耀月?” 小皇帝撇撇嘴:“这个皇位本来就是……” 他话音未完,就被萧祁晏一个轻飘飘的眼神打断。 萧祁晏起身,拉着苏惜惜到一旁矮桌上坐下,亲手给她剥了一颗板栗:“太后找你做什么?” 苏惜惜接过板栗,放入口中,香甜软糯感蔓延口腔。 她满足地眯起眼眸:“要了点助眠香薰。” 顿了顿,她看了眼苦着脸和奏折奋斗的小皇帝。 萧祁晏继续拿板栗,云淡风轻:“他知道自己生母的死因。” 苏惜惜双眼倏然瞪圆。 先皇后不是病死? 小皇帝捏着朱笔的手猛地用力,眼底翻涌着恨意。 仅仅一瞬便消失。 萧祁晏:“发现异常了?” 无头无脑的五个字,苏惜惜却听懂了。 她微微蹙起眉头:“慈宁宫檀香味掩盖下,是一股淡淡的腥味。” “那股腥味,很像……” “苗疆蛊虫。”萧祁晏将板栗放在她面前的瓷碟中,缓缓落下四个字。 苏惜惜清亮的眼眸浮现困惑:“确实像蛊虫的腥味,但又有点儿不同。” 她跟着师父学习医术,对蛊毒只是略有涉猎。 慈宁宫中的腥味,似蛊非蛊。 萧祁晏:“先皇后死时,椒房殿的腥味,带着一股臭味。” “臭味?” 小皇帝紧紧捏着朱笔,手背青筋暴起,并未抬眼,几乎是咬着牙挤出几个字:“死鱼臭掉的腥臭。” 母后莫名死亡,舅舅说是病死。 可他知道,母后是被舅舅害死。 他与舅舅虚以委蛇,就是想找出母后死亡的证据,为母后讨回公道。 苏惜惜眯起眼眸:“朝中大臣身上可有此味道?” 萧祁晏摇头:“没有。” 苏惜惜心头困惑更甚。 据她所知,母蛊可控万蛊。 如果冯太后真的饲养蛊虫,那冯家的目的,应该是掌控朝堂。 既然想要掌控朝堂,给百官下蛊,是最快的办法。 可他们为何没对百官下蛊? 想到萧祁晏身上的蛊毒,她眉眼微沉。 蛊或许分为两种。 一种控制人。 一种杀人。 哎。 要是师父在就好了,肯定能知道问题所在。 …… 从皇宫离家,苏惜惜并未直接去将军府,而是去了香薰铺子对面的脂粉铺。 掌柜的和店小二,都是被许佳薇从香薰铺子赶出来之人。 冯锋看到她,立刻迎了上来。 “小姐,那批香料药材已经卖给许大夫人了。” 他取出一叠银票:“一共卖了二万五千两,按照您的要求,打了半价。” 苏惜惜瞟了眼银票:“她就没察觉异常?” 冯锋摇头:“她细细检查了一遍,并未发现异常。” “许大夫人从香薰铺子拿走了柳家祖传的方子,收取了客人预定香薰的定金,承诺三日后供货。” 苏惜惜指尖轻点桌面,勾起唇角:“我们三日后重新开业。” 她铺子里的香薰,都是她亲手调制。 根本没有任何配方。 柳家的那些垃圾,垫桌脚她都嫌不够格。 许佳薇不过从她这学了点医术的皮毛,就妄图取而代之。 可笑。 冯锋想到刚才收到的信,面色 微微有些冷:“小姐,红娘查到柳闻枝医治与冯家有书信往来。” “世子在战场失踪,会不会与冯家有关?” 第五十二章 负荆请罪还有用吗? 苏惜惜倏然眯起眼尾:“如果冯家真的害了哥哥,我一定会让他们百倍偿还!” 萧哥哥与冯家是政敌,注定只有一方能活。 前世,小皇帝登基,冯太后垂帘听政。 柳闻枝成为一品大将军。 许佳薇成为耀月女首富。 而萧哥哥……应该是死于蛊毒。 也就是若她没有重生,三个月后就是萧哥哥的死期。 想到萧祁晏被蛊毒折磨身亡,她心口莫名一疼。 隐隐间,脑中有打杀声闪过。 血色蔓延,是一抹倒下的清隽身影。 她拧起眉头,正要细想那道身影,画面骤然消散。 冯叔看她脸色不好,有些担忧:“小姐,您别把自己崩太紧了。” “总有一天,您一定能为世子正名,将欺世盗名之辈绳之以法。” 苏惜惜思绪回笼。 听着冯叔信誓旦旦的话,她轻轻一笑:“伤害过我家人的人,我自然不会放过他们。” 她会让他们爬到最高处。 再狠狠摔下来。 沉默一下,她沉声道:“冯叔,我要吞了冯家所有产业。” 冯锋有些纠结:“冯家产业众多,想要吞并,并非不可能,只是需要世子妃……” 他话未说完,苏惜惜却明白他的意思。 嫂嫂经商天赋极高,苏国公府产业一直都是嫂嫂打理。 嫁给柳闻枝后,苏国公府的产业都被她从嫂嫂手中抢走。 还强硬地命令嫂嫂不许插手…… 想到这,苏惜惜抿了抿唇角,有些不确定地开口:“冯叔,我现在负荆请罪还来得及吗?” 冯锋有些不确定。 世子妃虽然是一个很好的人。 但她骨子里透着和世子一样的倔强,认定的不会轻易更改。 小姐嫁给柳将军后,逼迫世子妃交出了所有产业。 并且命令世子妃不许再踏入这些铺子。 世子妃也确实从交出铺子后,未曾踏入一步。 她几乎是看着小姐长大,将小姐当成亲妹妹,被小姐这般伤透了心,怕是不会愿意再经营铺子。 况且世子去世后,世子妃连命都不在意。 又怎么可能在意自己的喜欢。 苏惜惜看着他纠结的样子,咬了咬唇角。 哥哥可能没死。 她决不能让嫂嫂出事。 转移一个人的注意力,最好的办法就是给她找点事做。 比起在家中静养养胎,胡思乱想。 给嫂嫂忙起来,反而更有益身子。 就是嫂嫂被她伤透了心,也不知道愿不愿意回来重新管理铺子。 沉默片刻,苏惜惜决定先负荆请罪,“冯叔,陪我回趟家。” 冯叔麻溜地找好一捆柴火:“小姐,世子妃心肠很软,您只要好好请罪,她肯定会原谅您的。” 苏惜惜看着他手中比她还高还粗的柴火,嘴角狠狠一抽。 “冯叔,嫂嫂也习武,你这是打算让她直接打死我?” 冯锋尴尬一笑:“小姐,世子妃温柔似水,不会那么粗暴。” 苏惜惜:“……” 她头疼地按了按眉心,还是带着这一捆柴火回了将军府。 与此同时。 香薰铺子中。 许佳薇带着调香师,连夜赶制香薰。 半日时间,她就收了五万两的定金。 按照调香师们的进展,三日后就能交货。 倒是尾款又是五万两。 三天时间,收入十万两。 除去工人们的工钱,以及购买香料药材的钱,净利润也有七万两。 这简直就是暴利。 柳老夫人坐在一旁,欣喜极了:“薇薇,你果然是柳家的福星。” 如今大街小巷都传闻枝用她的嫁妆。 既然闻枝的名声已经毁了。 那他们就坐实了用苏惜惜嫁妆之事。 那一百七十万两,她休想拿回一分! 许佳薇将五万两定金全都给柳老夫人:“母亲,这次能成功买到足够的香料药材,多亏您拿出体己钱。” “这些是利润,您先收着。” 柳老夫人看着厚厚一沓银票,笑得嘴都合不拢。 她假意拒绝,手却已经收下,“薇薇,你经营铺子,还需要银子周转,你就先拿着。” 许佳薇看着她的动作,眼底划过心疼,面上却满是孝顺的笑,“母亲,若是没有您出手相助,儿媳也没法顺利买到这些香料药材。” “这钱,该是您的。” 柳老夫人笑得眼不见眼,将银票贴身收好。 她拉着许佳薇的手拍了拍:“好孩子,以后遇到困难,就来找母亲。” 她不过是借了许佳薇两万两,却收到了五万两! 苏惜惜那毒妇,一个月才给她五千两零用。 …… 七日后。 苏惜惜一脸疲惫地回到将军府。 她负荆请罪,却被嫂嫂拒之门外。 幸好嫂嫂不反对她给她调养身子。 请嫂嫂重回商铺之事,只能徐徐图之了。 而这七日,她日夜不眠,总算把爹娘和嫂嫂的身子调理过来。 日后只需每日服用药膳,定然能长命百岁。 恰好许佳薇从香薰铺子回来。 看着她苏惜惜眼底青黑,她故作担忧:“惜惜,你总算回来了,你三天没有回来,母亲担心死了。” “闻枝也撑着受伤的身子问了好几次,若不是还下不了床,他都要亲自去寻你了。” 苏惜惜神色淡淡:“寻我?是想要我的钱,还是要给他治伤?” 许佳薇笑道:“惜惜,铺子里的香薰全都卖完了,一共十万两,买药材给闻枝治伤,错错有余。” 苏惜惜笑了笑:“十万两?倒是挺多。” 许佳薇身后的冯嬷嬷高傲道:“大夫人三日时间,用三间香薰铺子,就挣到了夫人所有铺子一个月的钱。” 苏惜惜:“三天时间制出一万份香薰,大夫人召集了多少调香师?” 许佳薇眼神轻闪:“是柳家先祖留下的方子好,只需要按方子配好香料药材,很容易就能制出香薰。” 苏惜惜意味深长一笑:“妹妹不在铺子继续研制香薰?” 许佳薇按了按眉心:“今日是闻枝换药的日子,我回来给闻枝换药。” 冯嬷嬷夸赞:“大夫人心地仁善,掌管着这么大的家业,还挂念着将军。” 她语气骤然一转,变成嫌弃:“不像某些人,七日不归家,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外面做见不得人的事。” 许佳薇娇叱:“嬷嬷,惜惜不是那种人,别乱说。” 苏惜惜勾了勾唇角,丝毫不恼,只是淡淡问了句:“今天是最后的期限,你们钱准备够了吗?” 第五十三章 你们用了我的嫁妆,不该还吗? 许佳薇面色骤然一凝。 冯嬷嬷皱眉:“夫人,你不在府中照顾将军,一回来就要钱,像话吗?” 苏惜惜撩起眼尾:“你是谁?” 冯嬷嬷挺了挺胸:“老奴是老夫人的陪嫁嬷嬷。” 苏惜惜清丽绝艳的小脸,毫无表情:“自称奴婢,原来知道自己是奴才啊。” 她声音蓦地一冷:“奴才质问主子,该当何罪?” 站在她身后的桂嬷嬷立刻回道:“掌嘴一百!” “打。”苏惜惜红唇幽幽吐出一个字。 桂嬷嬷撸 起袖子就要上前。 冯嬷嬷瞳孔一缩:“夫人,老奴是老夫人身边的人!” 许佳薇也皱眉道:“惜惜,冯嬷嬷是母亲身边的老人,不要做得太难看。” 苏惜惜忽地笑了,恍如寒冬漫天雪色中,梅枝枝头傲雪绽放的红梅。 极冷,却又美得令人心惊,不敢直视。 她问:“忘记冒犯诰命夫人的罪了?” 许佳薇头皮骤然一麻。 她言语冒犯了苏惜惜,就被罚五十杖。 若不是闻枝替她受罚,此刻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就是她。 桂嬷嬷与春蕊上前,拉着冯嬷嬷,啪啪扇了过去。 冯嬷嬷哪吃过这样的苦,顿时恼羞成怒:“夫人,你当真不顾老夫人的颜面?” 苏惜惜嫁给将军后,为了讨好老夫人和将军,对她很是敬重。 她故意为难她,她也不敢告嘴。 这几日究竟是怎么回事,好似变了个人! 冯嬷嬷想不通,勉强说出一句话后,就被桂嬷嬷打得脑瓜子嗡嗡的。 “放肆!”就在这时,柳老夫人又气又怒的声音传来:“苏惜惜,你反了天了!给我住手!” 桂嬷嬷和春蕊好像没有听到柳老夫人的话。 啪啪的巴掌声此起彼伏,宛如扇在柳老夫人脸上。 她脸皮狠狠抽搐一下,吩咐小厮:"把那两贱奴给我按住!" 小厮毫不犹豫上前。 下一瞬,就被一条鞭子甩到在地。 苏惜惜捏着火红长鞭,慢条斯理开口:"柳家不会管教下人,我替你们管教,有异议?” 柳老夫人张口就反驳:"冯嬷嬷是你的长辈!" 苏惜惜笑了:"长辈?我乃苏国公府嫡小姐,陛下亲封的一品诰命夫人。" "她冯翠花是谁?国舅冯家的主子?" 柳老夫人一下子被问得说不出话。 柳家靠着祖上遗传下来的香薰配方,在远离京城的破旧村落,过得还算好。 爹娘疼爱她,就给她买了个奴婢从小伺候。 虽然都姓冯,但与权势滔天的冯家,没半个铜板的关系。 硬要说有关系,那也只是姓氏相同。 苏惜惜继续道:"一个贱奴,妄想当本夫人的长辈,按律应该乱棍打死。" "本夫人考虑到柳家破落,不懂大户人家如何管教下人,好心管教一下,柳老夫人有意见?" 柳老夫人被堵得说不出一句话,面色因气恼涨红。 她最讨厌的就是有人说柳家破落。 这三年,她故意穿金戴银,衣裙一日一换,就是为了体现她的尊贵。 如今,这层遮羞布被苏茜茜揭下,只觉极为难堪。 苏惜惜:“哦,忘了柳家是破落户,没有家规管教下人。” 她张口闭口破落户,气得柳老夫人眼前一黑,差点晕了过去。 许佳薇扶住她,皱眉道:"惜惜,出嫁从夫,就算你出生尊贵,但如今嫁给了闻枝,这番话着实不该说。" 苏惜惜淡然道:"我只是实话实说,还是许大夫人觉得我说的不对?" 许佳薇对上苏惜惜清透淡然的眼,心头猛然不安。 给她教导方儿,真的没错? 莫名地,她打了个寒颤。 苏惜惜将她神色收在眼底,漫不经心甩了下鞭子。 长鞭砸在青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响音。 青石地面,骤然出现一道白色鞭痕。 许佳薇瞳孔皱缩。 苏惜惜的内力,竟然这般高深! 随即,她眼底泛起喜色。 方儿由她教导,也可以学习她的武艺! 柳老夫人也被吓到,脸色有些发白:"你……你想做什么?" 苏惜惜勾唇轻笑。 明明美得倾国倾城,二人却觉得头皮发麻,不敢直视。 "七日时间到了,一百七十万两准备好了吗?" 她话音刚落,柳闻枝虚弱的沙哑声传来:"苏惜惜,你要逼死母亲吗?" 他被小厮扶着,艰难地走了出来。 苏惜惜侧眸睨他:"那我进宫找陛下。" 柳闻枝噎住:"你……" 许佳薇上前扶住他:"闻枝,你伤还没好,不能下床。" 柳闻枝看着她小脸上的担忧,面上冷意褪去,温声道:"没事,你配的药很有用,已经没那么疼了。" 他看着她眼底的青黑,有些心疼:"这几日管理铺子,辛苦你了。" 许佳薇深情款款看着他:"为了将军府,再苦再累我都不怕。” 柳闻枝面上心疼更浓:"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们母子荣华富贵。" 徐嬷嬷和春蕊看着二人,更加心疼自家小姐了。 遇上这么个眼瞎的玩意儿。 苏惜惜看着二人深情对视,心头再无波澜。 她不紧不慢收好长鞭:"徐嬷嬷,春蕊,我们进宫。" 柳闻枝立刻阻止:"苏惜惜,适可而止。" 回应他的,是苏惜惜干脆利落的转身。 柳闻枝面色极为难看:"东西已经送到你院中了,差着的我们会用银两补齐。" 苏惜惜停下脚步:"什么时候补齐?" "一个月。" 苏惜惜抬脚就走。 柳闻枝霎时黑了脸:"十天!" 苏惜惜恍若未闻。 "七天!"柳闻枝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看了眼柳老夫人。 柳老夫人掏出许佳薇给她的五万两银票:"府中暂时没有那么多钱,先还你五万两!" 苏惜惜这才停下脚步。 春蕊上前接过银票数了数:"小姐,金额正确。" 苏惜惜这才慢条斯理转身:"三天后,我要见到剩下的银子。" 三天时间,收拾一番柳阔方。 卖了这座宅子。 够了。 柳闻枝脸色黑如锅底:"你非得逼死母亲?" 苏惜惜诧异:"普通人家都不会用儿媳嫁妆,你们用了我的嫁妆,不该还吗?" "自是该还。"高公公的声音骤然传来。 他捧着一卷明黄圣旨:"柳大将军接旨。" 第五十四章 柳闻枝被停职 柳闻枝立刻扶着小厮,龇牙咧嘴忍痛缓慢跪下,“臣接旨。” 仅仅一个简单的动作,他便全身疼出冷汗。 高公公似是没看到他艰难跪下的动作,捧着圣旨笑意吟吟看向苏惜惜:“苏小姐,陛下念叨着很喜欢您的香薰。” 苏惜惜笑道:“刚好我又重新调制了,改天给陛下送进去。” 高公公眉开眼笑,朝苏惜惜福了福身:“陛下听到了,定然十分高兴。” 他与苏惜惜聊了起来,似是没注意到跪得摇摇欲坠的柳闻枝。 柳老夫人看着儿子惨白的脸,急急插过话:“公公,闻枝身上还有伤,你倒是赶快宣旨啊!” 高公公被她打断话,眼中划过不悦,面上却依旧带着笑。 他哎哟一声:“咱家真的是老了,眼睛有些不好使,都没看到柳大将军已经跪下了。” 他不紧不慢打开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柳闻枝将军生活作风不当,靠苏小姐嫁妆养家,柳家霸占苏小姐嫁妆珍贵物什。” “耀月先祖皇帝有规定,嫁妆属于女子私有物,婆家禁止霸占。” “为避免众人效仿,霸占女子嫁妆,特命柳将军停职,直到将这三年欠苏小姐的嫁妆还清,方可继续上朝。” “钦——此!” 柳闻枝不可思议地仰头:“陛下要停我的职?” 高公公合上圣旨:“柳大将军,陛下一年都没花费六十两,您府上的生活,太奢侈了。” 柳闻枝眼中的愤怒,顿时化为惊慌。 陛下这是要问责? 可他没有贪污军饷。 花的都是苏惜惜嫁妆。 这一刻,他心中对苏惜惜将柳家花她嫁妆之事告诉陛下的愤怒,已经完全被慌乱取代。 陛下一旦怀疑他贪墨,他就完了! 许佳薇没料到陛下竟然不顾朝中武将缺失,甚至不顾冯国舅的面子,直接插手苏惜惜嫁妆之事。 她盯着那明晃晃的圣旨,心慌意乱之下,后背冷汗涔涔。 明明摄政王许久不曾理会苏惜惜,为何这几日却总是帮着她? 柳闻枝颤颤巍巍举起手:“臣……接旨。” 高公公将圣旨递给他,在他耳畔低语:“柳大将军,你把鱼目当明珠了。” 柳闻枝:“???” 高公公并不想多说。 他站直身子,看向苏惜惜:“苏小姐,奴家先回宫复命了。” 苏惜惜轻笑着点头:“劳烦公公亲自跑一趟。” 她话音落下,春蕊上前,笑意吟吟送高公公上马车,顺手给他塞了一千两银票。 她故意让柳闻枝和柳老夫人看到这一幕。 柳老夫人想起权贵家中都会打赏传信息的下人。 若是宫中来人,更是需要打赏。 但宫中的人来了几次,许佳薇从未打赏过。 想到这,她对许佳薇生出了些许不满。 要不是她不懂规矩,每次都没打点。 这些见钱眼开的狗奴才,肯定会在陛下面前为闻枝说好话。 柳闻枝忍痛扶着小厮起身。 他捏着圣旨的手指,用力到泛青。 盯着苏惜惜的眼,恨不得将她撕吃:“毁了我,你满意了?” 苏惜惜勾了勾唇角,眼底一片冰寒,“毁?你们没用我嫁妆?” 柳老夫人反驳:“那是你自愿孝敬我的!” 苏惜惜笑:“我那时眼瞎心盲,才会对你们这群白眼狼掏心掏肺。” 柳老夫人气得浑身颤抖:“你骂谁白眼狼?” 苏惜惜云淡风轻:“谁接话就是骂谁。” 柳闻枝铁青着脸:“苏惜惜,你害我被陛下停职,你的嫁妆休想拿回来。” 苏惜惜深深看了他一眼:“你会求着我拿回来的。” 留下淡淡的一句话,她带着春蕊和徐嬷嬷进府。 柳老夫人看着她目无尊长的样子,胸膛剧烈起伏:“闻枝,休了她!” 许佳薇连忙劝道:“母亲,如今她有王爷和陛下相护,休不得。” 柳老夫人气得红了眼:“那我们就要这样任由她欺负吗?” 许佳薇轻叹一口气:“都怪我不争气,拿不出四十万两银钱还惜惜,害得母亲和闻枝被她欺负。” 柳老夫人听言,眼神闪了闪,问柳闻枝:“陛下真的会停你的职?” 柳闻枝点头,眼底神色暗沉:“苏国公尚在,武将以他为首,陛下确实会停了我的职。” 当年若非冯太后帮他,苏惜惜不会答应嫁给他。 虽然他一直不愿承认,但确实靠苏惜惜,他才能有如今的地位。 若是苏惜惜不受控制了,就不能留! 柳老夫人咬了咬牙:“母亲这些年也存下了一些钱,你先拿去还。” “无论如何,必须上朝!” 柳闻枝沉着脸点头。 许佳薇没想到柳老夫人竟然能拿出四十万两。 不过想到香薰铺子光定金都能收到五万两白银,便也不觉得奇怪。 苏惜惜经营铺子三年,给柳老夫人四十万两,她自己不知道吞了多少银两呢。 想到以后这种暴利的香薰铺子由她经营,许佳薇心头就一片火热。 就在她窃喜时,店铺小二急匆匆跑来: “东家,铺子……” 许佳薇心头蓦地涌起不安,下意识打断他的话:“母亲,闻枝,铺子里还有事,我先过去看看。” 柳老夫人心疼自己私库的银票,并未注意到店小二面上的慌乱,嘱咐许佳薇: “赶快去吧,铺子一定不能出差错。” 许佳薇心跳得七上八下,点点头叫上店小二就走。 走远后,她才压低声音问:“怎么了?” 店小知道三言两语说不清,只是道:“东家,香薰铺子闹起来了,您过去看了就知道了。” 许佳薇赶到香薰铺子时,铺子被围得水泄不通。 三间铺子连在一起,此时都被高门大户之人围着。 看到许佳薇,各家负责采买的管事,立刻围了过来。 “许大夫人,我们要退货!” 许佳薇抬手抹去额上的汗,压了压心头不安,稳着声音道:“铺子的规矩,香薰一旦售出,概不退换。” 侯府管事将手中拿着的盒子摔在她脚边:“那前提是你卖的是真香!” 许佳薇看着摔碎在自己脚边的香薰,心头咯噔一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第五十五章 我不够格借印子钱? 侯府管事满脸怒意:“你们卖的香薰,根本没有作用!” “我们老夫人失眠,之前买的香薰燃上,味道极淡,一小块能燃一整晚,老夫人也能一夜好梦。” “这次买的,闻着没有香味,只有药味,燃久了就刺鼻不说,还没作用,我家老夫人已经两天没好好睡觉了。” “为此,我家主子发了很大的火!” 其余管事也满脸愤怒: “我家主子闻久了,反而头晕!” “我家公子要参加科举,之前用的香薰能提神醒脑,结果这个直接把他闻吐,别说提神,人都差点昏迷!” “我家小姐体弱,以前的香薰能缓解她的头疼,这个不但不能缓解,还让她过敏。” 许佳薇张口否认:“不可能!我这些香薰,都是按照以前的方子调制,效用绝对一样。” 众管事听她否认,怒意更浓: “我家主子过敏都宣了太医,还能有假?” “敢卖假货,信不信我们立刻去报官?” 掌柜的拉过许佳薇,小声道:“大夫人,不管香薰是否真有问题,不如先安抚住众人,把钱退给他们?” 许佳薇:“不能退!” 掌柜的耐着性子劝:“这些都是老顾客,而且背后的主子非富即贵,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许佳薇十指深深掐入掌心,权衡利弊后,咬着牙挤出一个字:“退!” 掌柜的松了口气:“如今尾款的银两没动,但是定金的五万两……” 许佳薇眼前一黑。 那五万两她给了母亲,母亲又还了苏惜惜。 如今她连上全部家当,勉强也就能凑出三万两。 差着的两万两,她一下子想不到去哪凑。 恰好这时,一个中年男子捧着银钱,一脸兴奋跑了过来: "掌柜的,我借了印子钱,凑够了银两,你那能缓解疼痛的香薰,卖我几盒!" 许佳薇听到他的话,双眼一亮。 印子钱! 她可以借印子钱! 只要度过了这个难关,日后凭借柳家先祖留下的方子和铺子,不愁还不上。 深吸一口气,她扬声道:"诸位,我先看一下香熏。" 就算退钱,她也要先看一下香薰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调香师都是按照柳家先祖的方子调制的香薰。 按理说不会出问题。 尚书府管事直接将香薰扔给她。 许佳薇不懂香薰,只闻着确实有药味,并无以前的清淡雅香。 她看着手中香薰,心头忽然浮现一抹不详的预感,将香薰递给掌柜的:"查一下。" 掌柜的立刻点燃,细细辨别。 随着香味飘出,他面色霎时变了:"东家,这香薰不对。" 许佳薇心猛然一沉:"怎么回事?" 掌柜的:"以前夫人经营时的香薰,点燃后没有药味,只有香味,闻着心旷神怡。" "而这批香薰,带着药味,乍一闻药香宜人,但细细一闻,就会让人头晕。" "常年用惯了品质好的香薰之人,一闻就能知道区别。" 许佳薇:"我们的香熏是老字号,这三年都没出过错,为什么会这样?" 掌柜的:"我也不知道,可能需要问过调香师。” 许佳薇深吸一口气,勉强维持着笑,看向众人:"诸位,此次因为我们的失误,导致香薰没了效用。” "对此,我们会全额退款给大家,以后我们一定确保香薰品质没问题,再进行售卖。" "为表诚意,此次购买了香薰的客人,下次购买时,可送一份赠品。" 众管事的不满: "那我们主子这段时间没有香熏,你一句出问题就轻飘飘揭过,我们怎么向主子交代?" "就是,收定金你们可是信誓旦旦向我们保证,品质一如既往。" "就算你是柳大将军的嫂子,也不能这样欺负人。" "今天你必须给我们个交代!" 他们平时都是负责府中采买,主子们用习惯的东西,必须及时采买回去。 否则,他们轻则被主子责骂。 重则会被扣月钱。 而整个京城,就柳家铺子的香薰最特别。 今日若是买不回去香薰,他们难以交代。 必须找个背锅的! 许佳薇从小混迹市井,自然明白他们要找人背锅。 而她为了留住这个老顾客,这个黑锅必须背。 她咬了咬牙:“这次香薰出问题,全是我们的错。” “为了补偿大家,下次大家来拿货时,我免费送大家一盒正品。” 管事们闻言,面上怒意才稍稍褪去。 “那下次拿货,是什么时候?我们可等不得太久!” 许佳薇盘算了一下,承诺:“七日后。” 库房中的香料药材,应该还能做三批货。 只是这样一来,利润大大减少。 下次购买香料药材的钱,也只能先借印子钱。 想到那高昂的利息,她心疼得要滴血。 “那什么时候退钱?” 许佳薇:“明天。” 众管事:“不行,今天必须退。” 许佳薇咬牙:“申时,申时大家来找我退钱!” 侯府管事问:“那七日后你们的香薰依旧不合格,又当如何?” 许佳薇沉了沉眼:“不可能,这次是失误,下次一定不会出问题。” 侯府管事:“出失误了怎么办?” 许佳薇一口银牙差点咬碎,从牙缝中挤出三个字:“三倍赔偿。” 众管事这才满意。 许佳薇松了口气。 印子钱虽然利息高,但香薰更暴利。 只要他们还愿意买,她就能挣钱。 她顾不上这些管事,立刻离开去借印子钱。 她刚离开,对门的铺子忽然开门。 侯府管事恰好转身,顿时愣住。 他看看许佳薇的香薰铺子,又看看对面的铺子,惊疑了一声:“秦掌柜,你怎么在这?” 秦掌柜笑道:“东家铺子在哪,我自然在哪。” 侯府管事双眼倏然瞪大。 他指着许佳薇的铺子:“这不是将军夫人的铺子?” 秦掌柜:“这铺子如今是许大夫人在经营,和将军夫人没有任何关系。” 他可以强调:“地契都已经改了,主家是柳老夫人。” “大家想买香薰,可以到我们铺子看看,保证品质更好。” 众管事与秦掌柜打交道几年,毫不犹豫就随他进铺子。 “真的是之前的品质?” “品质不好我们可是要退货的。” 秦掌柜瓜果糕点招呼众人,笑道:“大家放心,我们东家出手,品质绝对更上一层楼。” 铺子前发生的事,许佳薇并不知道。 她正难以置信地和印子铺掌事大眼瞪小眼:“我不够格借印子钱?” 第五十六章 用将军府抵押 掌事的笑意吟吟:“这位夫人,借印子钱都必须有抵押物。” “您借的银两太多,光凭柳大将军嫂子的身份,我们可不敢借给你。” 许佳薇指着刚出去的一名少女:“那她为何没有抵押物,你们就借了她三万两?” 管事的:“哦,她是礼部尚书的嫡女。” 许佳薇气笑了:“我还是将军府大夫人!” 管事的:“你只是柳大将军的嫂子,这个身份不足够借两万两。” “人家礼部尚书嫡女若是还不出,我们能找礼部尚书要钱,礼部尚书定然会还。” “但您还不出来,我们找柳大将军,且不说他愿不愿意还,就算他愿意,柳老夫人能同意?” 许佳薇面色铁青:“那能借多少?” 管事的伸出一根手指。 许佳薇:“一万两?那也……” “一百两。”管事的不紧不慢吐出三个字。 “多少?”许佳薇双眼倏然瞪圆。 管事的叹了口气:“许大夫人,您这身份没啥用,能借您一百两,都是看在您是柳大将军嫂子的份上。” 他话音刚落,一名穿着褴褛的男子,捧着一千两银票,感激涕零地离开。 许佳薇额角狠狠一跳:“他呢?他总不可能是富贵之人吧?” 管事的:“他借钱,是为了给生病的母亲抓药。” “我们东家心善,自然不会拒绝。” 许佳薇气得胸口剧烈起伏:“你们到底要怎样,才能借钱给我?” 管事的:“许大夫人真要借钱?” 许佳薇点头。 管事的沉吟一瞬:“许大夫人既然是柳将军的嫂子,我们便通融一下。” “按照规定,印子钱一万两一日需还五十两,许大夫人可能接受?” 一万两一日利息五十两,两万两就是一百两。 一月三千两。 许佳薇深吸一口气:“借。” 管事的抽出一张纸:“因数额巨大,我们需要许大夫人签份抵押协议。” “用什么抵?” 管事的缓缓吐出三个字:“将军府。” 许佳薇瞳孔一缩,直接拒绝:“不行。” 管事的收起纸:“那就没法了,许大夫人去其他铺子借吧。” 能开印子铺的,背后靠山极大。 这家印子铺,是京城唯一一家。 大家都怀疑背后东家要么是摄政王,要么是冯国舅。 许佳薇沉下脸:“将军府地契不在我手中。” 管事的摊开手:“那和我无关。” 许佳薇咬了咬牙:“最多末时,我把地契拿来,你借我钱。” 管事的点头:“可以。” 许佳薇一刻也不敢多待,立刻回将军府。 她换了身衣裙,来到柳闻枝房中:“闻枝,如今我掌家,府中地契能让我看看吗?” 柳闻枝点头:“自然可以。” 他吩咐管家拿来了地契,递给许薇佳:“怎么突然想看地契?” 许佳薇低垂下眼,拉起他的手探脉:“我看将军府有些院子闲置着,想规划改造一下,但不知道大小,所以说看看地契。” 柳闻枝不疑有他:“如今将军府是你掌家,你想如何改造都行。” 许佳薇收回手:“伤口愈合还不错,本月后应该能行动自如了。” 柳闻枝抬手碰了碰她的脸:“脸色怎么这么差?可是这段时间管家,累着了?” 许佳薇缓缓趴下,靠在他肩头。 她今日未涂脂抹粉。 只是穿了一件银白的银裙。 及腰长发松松挽了髻,配着一根白玉簪子。 整个人,好似月光般温柔。 她看向柳闻枝的时候,眼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委屈,眼睫轻轻颤动,恍如折翼的蝴蝶。 苏惜惜站在长廊处看着,平静淡漠。 初冬的天气有些冷。 苏惜惜内力深厚不惧寒冷。 徐嬷嬷看着她单薄的身子,眼中带着心疼,从身后丫鬟手中接过披风,披在她身上: “小姐,许大夫人去借印子钱,孙鹏按照您的要求,让她用将军府抵押,她答应了。” 苏惜惜秾艳的小脸,覆满冷意,“告诉孙鹏,时限半个月。” 这座将军府,本是爹娘给她陪嫁的府邸。 她为了讨好柳老夫人,去官府将府邸主人改成柳闻枝。 但柳家根本不配住她的府邸。 她没耐心和他们耗下去了。 半个月后,她要柳闻枝成为耀月第一个无家可归的将军。 徐嬷嬷点头:“小姐,王爷差人来,说您这边事情办妥了,便可去祈福。” 听她提起萧祁晏,苏惜惜眉眼间冰寒散去,染上一丝不自知的依恋:“好。” 她拢了拢披风,转身就走:“让柳阔方来我院中学规矩。” 屋内两人,并未发现苏惜惜来过。 许佳薇依偎在柳闻枝身旁,声音娇柔:“闻枝,惜惜这次好像真的生气了。” “要不我和方儿还是搬出去吧……” 柳闻枝想到苏惜惜竟然让人知道柳家用着她的嫁妆,眼底一片冷怒:“生气?” “她害我堂堂一国将军被人指点说是吃软饭的小白脸!害得母亲拿出了自己所有得私房钱,才勉强补齐她的嫁妆,我还没找她算账,她有什么资格生气?” “都说女子出嫁从夫,我们不过是用她点嫁妆,她就闹到陛下那,这种心肠歹毒的毒妇,才是该搬出去之人!” 说这话时,他眼底染上几分莫名的意味。 受伤这几日,他昏昏沉沉间,好像梦到了一些事。 他在战场三年,粮草一直未曾断过。 他一直以为是佳薇送来的。 但这次做梦,发现好像是苏惜惜送的。 就连他的所有生活用品,都是苏惜惜着人单独送来。 她操持着府中,用自己嫁妆补贴花销。 利用国公府的人脉,帮他铺路。 他能有今日的成就,苏惜惜功不可没。 但是他堂堂男儿,若是被人知道靠着夫人才能建功立业,会被人嘲笑。 苏惜惜以及苏国公府的存在,好似是对他的讽刺。 可又确实是没有苏惜惜及苏国公府,就没有现在位及一品的他…… 许佳薇并未察觉到柳闻枝眼中的复杂。 她垂了垂眼,小声道:“闻枝,如今我掌家,不方便同你去战场。” “我想让你签个字给我,若你离京参战,府中下人全听我管教。” 柳闻枝听着她语气中的不安,只当她是担心被欺负,毫不犹豫点头:“好。” 许佳薇眼神闪了闪,将袖中写好的字据拿出,给柳闻枝签字。 柳闻枝并未看内容,直接签字按手印。 第五十七章 她还有最珍贵的能抵押 许佳薇得了柳闻枝的签字,又与他深情几句后,便拿着字据和地契匆匆赶往户部。 户部尚书看到柳闻枝的授权,果断利落地办理了府邸抵押。 印子铺掌事孙鹏看到盖有官府印章的抵押书和有柳闻枝签字按着手印的授权书,喜笑颜开将两万两银票递给许佳薇: “许大夫人,这里还需要你签一份字据,以将军府当家主母的名义签,证明府邸是经过地契主人柳大将军,以及您的同意,抵押给小店。” “一个月后,若是您还不上两万三千两,则小店可请官府帮忙,将将军府过到小店东家名下。” “届时,您一大家子就需搬出将军府。” 两万两银票,并不算重。 但许佳薇拿着,却莫名觉得极为压手。 孙鹏写好字据:“印章带了吗?” 许佳薇迟疑了一下:“私章吗?” 孙鹏笑了:“许大夫人真会开玩笑,抵押府邸可是大事,私章可不行。” 许佳薇捏着银票,盯着他的笔。 看着笔尖下落出一个个字。 莫名地,心跳如鼓。 好似要跳出胸膛。 她忽地将银票放下:“我不借了。” 恰好孙鹏写好字据。 他将毛笔挂回笔架,指尖按着字据,推到许佳薇面前,语气带着诱惑: “听闻将军府的香薰铺子很挣钱,一个月挣几万两,应该没有问题。” “但是我听说各府掌事今日就要许大夫人赔钱,若是许大夫人拿不出钱,怕是没法和他们交代。” “做生意,讲究的就是一个信任。” 许佳薇指尖攥着衣袖,眼神闪烁不定。 孙鹏继续道:“许大夫人在战场救治将士,大家都对您赞不绝口。” “您不会为了三千两利息,就毁了这三年在军中苦心经营的名声吧?” 许佳薇面色 微变。 闻枝说等他再立了军功,就联系那些她救治过的将士,联名上书给陛下,赐她女医官的职位。 她的名声绝对不能有损。 孙鹏看着她眼中的纠结,指尖一转,将字据收了回来,“罢了,孙某也不强人所难。” 他将将军府地契推到许佳薇手边:“地契请许大夫人收好。” 他话音刚落,恰好窗外传来一道声音:“还有一个时辰,我们先去柳家铺子门前守着,无论如何,必须让许大夫人还钱!” 许佳薇一个激灵,立刻将地契重新推给孙鹏,“签!字据我签!” 孙鹏笑着将字据重新推到她面前。 许佳薇细细查看。 确定没有问题后,签字按手印,取出公章盖上。 将字据递给孙鹏时,她谨慎问了句:“若是一个月后还不上,可以继续宽限吗?” 孙鹏:“这得看我们东家的意思。” 许佳薇压住心头莫名的不安,拿着银票离开。 她按时到达铺子,将十万两银票退还。 心疼得要滴血。 待所有银票退完,她沉着脸问调香师:“你们是怎么回事?方子都给你们了,为何调出的香不一样?” 三名调香师直接将从仓库取的香料药材放在她面前:“东家,这批香料药材泡过水。” “什么?”许佳薇脑袋嗡的一声。 调香师继续道:“泡过水的香料药材,光色泽气味,与正常区别不大,很容易就能骗过不懂香薰之人。” 许佳薇脸色煞白:“我们的香薰没了药效香味,就是因为香料药材泡过水?” 调香师们点头。 许佳薇神色隐隐有些崩溃:“那你们制作香薰时为什么不说?” 调香师:“东家,香薰固然卖价高昂,但成本同样极高。” “您二万五千两收到满满一仓库香料药材,本就不正常。” “您只说让我们用这些香料药材,按照您给的方子调制香薰,并未说其他。” “我们拿您的钱,自然是按照您的吩咐办事。” 许佳薇浑身颤抖,问:“如果要重新调制香薰,需要多少钱的香料药材?” 调香师计算了一下:“您卖出十万两的货,至少需要八万两的香料药材。” 许佳薇脑中一片空白。 八万两…… 把整座将军府卖了都凑不齐。 她去哪寻? 香薰不是很暴利吗? 怎么会成本这么高? 掌柜的面露担忧:“夫人,您答应了各府掌事,七天后来取货,还送正品……” 许佳薇一个头两个大。 送正品,那相当于她必须准备十六万银两买香料药材。 就算全部卖出去,还要倒贴六万两! 母亲知道,一定会将她赶出将军府的! 但是答应各府管事的香薰也必须按时出货。 否则她名声尽毁,日后生意就做不下去了。 深吸一口气,许佳薇往印子铺走去。 她还有最珍贵的可以抵押。 …… 这些事,全都传到了苏惜惜耳中。 此时,她正懒洋洋躺在院中躺椅上。 手拿一柄团扇,不紧不慢扇着。 她面前,是一脸不甘愤怒,却又不得已头顶水碗站着的柳阔方。 徐嬷嬷拿着戒尺,开口:“小公子,别那样瞪着我们小姐,我们小姐这是为了你好。” 柳阔方双眼通红,肥胖的小手上,遍布着红肿的痕迹。 他只敢哭,一动不敢动,连骂也不敢骂了。 碗掉了,坏女人和这个老贱奴说他仪态不雅方,狠狠打他手心十下。 骂一句,就说他不敬长辈,言语粗俗,打手心十下。 他长这么大,都没挨过戒尺。 今天一个时辰不到,手就被打肿了。 偏生祖母和母亲都答应让坏女人教导他。 这个院子都是坏女人的人,他想跑都跑不掉。 苏惜惜捻起一颗葡萄放入口中,懒洋洋睨了眼柳阔方,慢条斯理起身: “再站半个时辰。” 她嘱咐徐嬷嬷:“看好他,碗中水洒了就多加半时辰。” “碗掉了多加一个时辰。” 她上下打量了柳阔方一眼:“小孩子太重,对身体不好,今晚晚膳不用准备他的,一会让他去偏房抄佛经,去去戾气。” 偏房的窗户全部被她封了起来。 房间隔成了两小间,本身就小的房子,更加狭小。 前世她和侄子被关在小黑屋。 柳阔方肆意殴打残害侄子。 砍了他的手指,割了他的舌头…… 六个月的孩子,凄厉地哭,没有得到恶魔的同情,反而让恶魔更加兴奋,变本加厉折磨他。 她不打算直接杀了柳阔方,太便宜他了。 前世侄子经历过的,她都会在和离前让他经历一遍。 第五十八章 女将军的小娇夫又作妖 徐嬷嬷早看不惯柳阔方这种小小年纪就心肠恶毒之人,立刻应下:“小姐放心,老奴亲自看着,抄不完不会给他踏出偏房一步。” 柳阔方看着苏惜惜婀娜的背影,心头满是恐慌。 他哇哇大哭,试图用哭声引来柳老夫人和许佳薇。 但这院子本就偏僻,加上全都是苏惜惜的人。 他的哭声,注定无用。 反而因为哭导致身子颤抖了一下,头顶碗中的水洒出。 啪! 徐嬷嬷一戒尺抽在他掌心:“加半时辰。” 疼痛从掌心传来。 柳阔方身子一颤,却保持着头不敢动。 他不敢再大哭,只是默默流泪。 冯锋进来时,看到柳阔方肿成馒头的双手,眼中毫无同情。 柳阔方路都走不稳,就学会了虐待动物。 他将流浪猫狗的眼睛用匕首刺瞎,耳朵割了下来,四肢砍断拖着跑。 之后长大点,不满足于虐待动物,开始对乞儿施虐。 小姐说得没错,他从根子里就烂透了。 柳阔方看到冯锋,立刻哭着喊:“狗奴才,过来救我!” 苏惜惜嫁入将军府,命令冯锋负责保护柳阔方的安全。 柳阔方完全不把他当人看,动不动就打骂。 小姐那时好似被猪油蒙了心。 各种替柳阔方善后。 如今不知为何小姐突然清醒了,自然得趁着小姐清醒的时候好好收拾这小兔崽子。 未来某一天小姐再度被蒙了心,也值了。 想到这,他朝徐嬷嬷道:“小公子如今让小姐教导,他的言行代表了小姐。” “这般粗鄙,外人会说小姐教导不利。” 徐嬷嬷反手一戒尺狠狠搭在柳阔方手上。 她声色淡淡:“小公子,注意言辞。” “哇!” 柳阔方手被打破,再也忍不住,大哭起来。 头上的碗也掉了下来。 徐嬷嬷冷笑,吩咐小厮:“把小公子请去偏房抄写佛经。” 柳阔方撒泼,趴在地上耍赖:“不要!我不去!我要母亲!母亲,祖母,救我!” 徐嬷嬷声音很冷:“小公子,老夫人答应了,这一个月你就住这里,她们不会来看你,也不会接你出去。” “你要想早点回你娘身边,就好好学规矩,早点学乖,早点能出去。” 柳阔方一听,哭得更加厉害了。 徐嬷嬷嫌吵,直接堵了他的嘴,让人将他拖到了偏房。 冯锋上前,掏了一盒香薰给徐嬷嬷:“这是能让人致幻的香薰,你给柳阔方点上。” 柳将军被废,无法拥有自己的子嗣。 柳阔方注定是将军府唯一的继承人。 趁着小姐现在清醒,把他弄傻才是王道。 徐嬷嬷笑道:“小姐已经让偏房点上香薰了。” 她面上带笑,眼中却毫无笑意:“一个月后,小姐会还柳老夫人一个懂事乖巧的孙子。” 她刻意咬重了懂事乖巧四个字。 冯锋收起香薰:“将军府地契拿到了,我给小姐送过去。” 徐嬷嬷点点头,扔了戒尺,“小姐明日就要和王爷去寺中祈福,王爷身子不好,我去做点养身的糕点。” 冯锋忽地拉住她,神神秘秘道:“哎,你觉得王爷怎么样?” 徐嬷嬷与他自小一同伺候小姐,瞬间明白他的意思。 她轻叹一声:“当年王爷舍命救国公爷,这份恩情极重。” “可惜小姐不知为何,放着王爷这么好的人不要,偏生看上了柳闻枝这种白眼狼。” 冯锋:“方少爷说女子天生有保护欲,王爷一直都守护在小姐身前。” “而柳闻枝遇到小姐时,就表现出弱势。” 徐嬷嬷不解:“什么意思?” 冯锋从袖中掏出一本话本,塞到徐嬷嬷手中:“看看这个。” 徐嬷嬷低头。 封面—— 女将军的小娇夫又作妖 十个字赫然映入眼帘。 徐嬷嬷:“???” 冯锋一脸神秘:“兴许小姐喜欢小娇夫。” 徐嬷嬷:“????” 冯锋嘿嘿一笑:“明日去祈福,方少爷和听风已经准备好了。” “你且看着,说不定明日过后,小姐与王爷的关系会更进一步。” 留下深藏功与名的一句话,他大步走向苏惜惜屋子。 徐嬷嬷低头看着手中话本,嘴角抽搐。 王爷十五岁就上战场杀敌,是从尸山血海走出来的。 边境敌军听到王爷的名字,士气就先弱了。 她实在无法把王爷和小娇夫联想在一起。 冯锋进入外屋,将地契交给苏惜惜,“小姐,刚才许大夫人又来找孙鹏借印子钱了。” 苏惜惜接过地契,勾起唇角,眼底冰寒一片:“这次她又拿什么抵押?” 冯锋压低声音说了三个字。 苏惜惜丝毫不觉诧异。 柳家这一大家子,本就是自私自利之人。 前世他们没有表现出自私自利的一面,是因为全部人踩着苏国公府上位。 没有影响到自己的利益。 但这一世,她断了柳府的开销。 人在金钱利益面前,心中的恶念就会滋生。 她只需稍稍给点压力,这一缕恶念就能疯狂成长。 “小姐,许大夫人掌家这几天,奢了很多钱。” 苏惜惜:“嗯?” 冯锋:“许大夫人掌家后,府中下人工钱涨了,待遇提高。” “老夫人和将军的吃穿用度,都提升了,老夫人每日用的燕窝,从原本五两银子的金丝燕窝,换成了二十两银子的血燕。” “老夫人衣裙也从原本一月四套,变成十套,房中家具全部换成了最好的银杉木,还吩咐三日后将柳老夫人的侄女接到了府中,按照嫡小姐对待。” 柳老夫人的孙女? 苏惜惜一下子没想起这号人物。 冯锋提醒:“那位是老夫人姐姐的孙女,三年前爹娘意外死亡,本来老夫人就要将人接到府中,但她说要在寺中为爹娘祈福,守孝三年。” 苏惜惜这才想起。 唐舒瑶,前世成为皇后的女子。 她记得小皇帝对她一见钟情。 为了娶她,与萧祁晏完全闹僵。 甚至为了她,将萧祁晏入狱。 在遇到她之后,再无一丝对萧祁晏这位小皇叔的敬重。 以她的医术,都没法让一个人短时间性情大变。 她直觉,小皇帝的变化,可能是因为中了唐舒瑶的蛊虫。 她指尖点了点桌面:“盯紧她的一举一动。” 前世唐舒瑶没来将军府,直接被小皇帝三个月后接入宫中。 她只在封后时远远见过,莫名觉得不喜。 冯锋点了点头,忽地问道:“小姐,您觉得男子柔弱一点,行吗?” 第五十九章 柳阔方,就给方魏练手 苏惜惜愣了一下:“男子柔弱?” 冯锋嘿嘿一笑:“就是那种病弱公子。” 苏惜惜脑海中那日在宫中将萧祁晏压在身下把脉时的画面。 清润如玉的男子,眉眼间带着病弱感,五官隽美如画,微微蹙眉间,恍若捧心西子。 莫名地,让人想要保护。 更想将他狠狠蹂躏一番。 美人落泪,总是容易惹人心疼。 不过,那和她没关系。 “冯叔,我身为医者,对病人自然会多几分耐心。” 冯锋皱眉:“小姐真能对所有病人一视同仁?” 苏惜惜:“自然。” 她有些疑惑:“为什么问这个?” 冯锋挠了挠头:“没,就是突然想起来。” “小姐,一个月后您真的会把柳家赶出去?” 苏惜惜勾了勾唇角,眼底毫无一丝笑意,“鸠占鹊巢这么多年,也该滚了。” 冯锋想了想,还是没将明日的计划告诉苏惜惜。 万一自家小姐就喜欢病美男。 只是她自己没有意识到。 不管怎样,就算她不喜欢王爷。 试一试也不会损失啥。 柳阔方被关进偏房,还有力气大喊大叫。 隐隐约约的骂声传来。 无非就是一一 毒妇,我要杀了你。 等我出去了,我要挖了你的眼,砍了你的手,把你扔进乞丐窝。 坏女人,你勾搭摄政王,不守妇道,该浸猪笼…… 春蕊皱眉:"大夫人到底是怎么教孩子的,一个五岁的孩子满口污秽之言。" 苏惜惜慢条斯理用完晚膳,瞟了眼偏房:"这一个月,好好教导他。" "一个月后,还许佳薇一个乖巧安静的儿子。" 春蕊应下:“小姐放心,徐嬷嬷一定会好好教导小公子。” 她刻意咬重了‘教导’二字。 苏惜惜勾着唇角:"备水沐浴。" 等她沐浴出来,偏房的喊叫声已经没了。 徐嬷嬷禀报:"小姐,吓得尿失禁,晕了。" 苏惜惜懒洋洋道:"关到明早,教他如何给主母问安。" 所谓的问安,就是站规矩。 徐嬷嬷伺候着她更衣就寝,笑道:"小姐这般费心教导,定能让小公子脱胎换骨。" 苏惜惜眼底覆着寒意。 脱胎换骨…… 她倒是想剥了柳阔方的皮,抽了他的骨。 但这样太便宜他了。 活着,才是对一个人最狠的折磨。 想到冯锋说的,她吩咐徐嬷嬷:"明日起,让方魏和妍染那丫头住进院中。" "柳阔方,就给方魏练手。" 徐嬷嬷点头,神情中带着赞许:"方少爷在医术上的天赋挺高,还舍得吃苦,如今不止义庄,就连义庄周围的百姓都找他看诊。" 说着,她捧出一个盒子:"这是义庄上个月的收入,方少爷全部送过来给您,一共五千两。"苏惜惜挑眉:"五千两?""孩子们种的药草都能卖了,加上方少爷坐诊的钱,没想到竟有这么多呢。" 苏惜惜:"把这些钱都给孩子们存着,保证好他们的生活。" 徐嬷嬷点头:"老奴明白。" 边疆战事不断,这些孩子是小姐培养的军医。 若是再度开战,小姐就会挑选合适的送入军营。 翌日。 高公公再度带着来到将军府。 柳闻枝忍着疼,被小厮扶着出来迎接。 高公公看到他,笑道:"恭喜将军啊。" 柳闻枝被他无头无脑的一句恭喜弄懵。 高公公看着他茫然的表情,解释:"今日一大早,苏小姐送了一百七十万两银两进宫,说是捐献给陛下。" "陛下欣喜极了,立刻派咱家来传口谕。" 柳闻枝撩起衣袍,咬牙忍着疼跪下:"臣柳闻枝,敬听陛下口谕。" 高公公看他跪下,也不阻止,只是笑道:"苏小姐还未出来,等苏小姐出来了,咱家再宣读陛下口谕。" 下半身撕裂般的疼痛传来。 伴随着温热的液体流出,柳闻枝眼前一黑。 既然要等苏惜惜,他跪的时候为何不阻止? 现在起来,他不确定一会还能不能跪下。 柳闻枝估摸了一下,选择跪着。 他心中怒火蔓延,面上却不敢表露一分。 苏惜惜明明是他明媒正娶的夫人,陛下和摄政王的人却口口声声唤她苏小姐。 摄政王这是打算对臣妻下手! 他绝不可能同意! 苏惜惜生是将军府的人,死是将军府的鬼! 来往百姓看到跪着的柳闻枝,忍不住道: "听闻今早将军夫人将柳家赔她的嫁妆都捐了国库。" “全都捐了?” “嗯,全部捐了。” “堂堂大男人,靠夫人嫁妆养家,也不嫌臊。” 百姓们指点一番后,话题骤然一转: “哎,你们听说了吗?苏世子根本不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据说啊,耀月三年大败蛮夷,都是苏世子的功劳。” “怎么回事?不是说苏世子贪功冒进,害死了数名将士吗?” “你们想想啊,人家苏世子是十二岁就上战场,三年时间让得北边边疆无人敢犯,与摄政王一南一北,守护着耀月,这般耀世奇才,会看不出敌军那么明显的陷阱?” “柳将军靠夫人嫁妆养家,其母霸占儿媳嫁妆,还兼祧两房,这种人你们觉得能大败连苏国公也没办法的蛮夷?” “对哦,柳将军从娶了世子的妹妹后,才进入军营,每一次出战,世子都陪同……” “嘶!你的意思是世子军功被霸占?” “嘘!这种没证据的话可别乱说。” 柳闻枝听着百姓们的议论,头皮阵阵发麻。 这些事他明明掩盖得很好,怎么会被百姓谈起? 难道是苏惜惜? 柳闻枝此时顾不得身上的疼,细细思索。 确定苏惜惜没有证据证明他霸占了苏泽远的军功,才松了口气。 只要没有证据,他就可以咬死一切是空穴来风。 高公公站在一旁,恰好将他变幻的神色收在眼底。 将鱼目当明珠的蠢货。 还妄想霸占世子军功,污了世子美名。 愚蠢。 他往日做的孽,迟早会还。 不多时,苏惜惜身着素色衣裙走出。 她全身上下仅有一支白玉簪将发髻半挽。 极致清透的素,愈加衬得她五官明艳。 美得倾国倾城,勾魂夺魄。 高公公看到她,笑意吟吟迎了上去:“苏小姐,陛下让咱家给您带句话。” 第六十章 一同为国祈福 苏惜惜正要下跪,却被高公公扶住:“陛下说了,苏小姐不必多礼,站着听就好。” 柳闻枝看着高公公骤然转变的态度,差点咬碎后牙槽。 对他不咸不淡。 对苏惜惜就笑脸相迎。 明知他身上有伤,看着他下跪却不阻拦。 摄政王果然和苏惜惜不清不楚! 一动怒,柳闻枝只觉身上伤口更疼了。 高公公清了清嗓子,道:“传陛下口谕,苏小姐捐献嫁妆,为国分忧,乃女子表率。” “摄政王辅佐朕治理天下,功不可没。” “恰逢为国祈福,朕政务繁忙,特命摄政王与苏小姐,前往寺中祈福。” 苏惜惜屈膝恭声:“臣女遵旨。” 高公公笑道:“苏小姐,这次摄政王与您一同祈福,定然能保耀月昌隆兴盛。” 能为国祈福之人,都是身份尊贵之人。 往年都是帝后亲自前往祈福。 陛下年幼,皇后之位尚缺。 摄政王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 但他未娶王妃。 苏惜惜与他一同祈福,本会遭人非议。 可她捐献了嫁妆,又救治孩童,这几日前后送了十名医术不弱的及笄少年到军中做军医,大大缓解军中无医的压力。 很多将士并非死于战争。 而是死于无医医治。 她这番作为,足以与摄政王一同为国祈福。 柳闻枝猜到萧祁晏的心思,热血涌上头顶,脸色骤然涨红:“我不同意!” 高公公面上笑意散去,沉声道:“柳将军,为国祈福是大事,这是今日早朝陛下与百官商议的结果。” “这段时间柳将军无需操心其他,只需好好养伤,陛下还等着柳将军的交代呢。” 交代二字,被他微微咬重。 柳闻枝面色血色骤然褪去,眼底慌乱闪过慌乱无措。 该死的。 莫非陛下拿到了他霸占苏泽远军功的证据? 不可能啊! 知道内情的人都已经被冯国舅处理了。 证据也销毁得一干二净。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苏惜惜讥讽地瞥了柳闻枝一眼:“柳闻枝,心脏之人,目之所及皆脏。” “能与摄政王一同为国祈福,是我的荣幸。” “柳闻枝,你没资格发表任何意见。” 柳闻枝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低着头未说话。 高公公看向苏惜惜,面上重新带着笑:“王爷这会应该已经出宫了,苏小姐可愿同王爷一起前往寺庙?” 苏惜惜大大方方道:“自然愿意。” 她话题骤然一转:“那些银子,可能解陛下之急?” 耀月虽然这几年战争较多,但因着萧祁晏用私库贴补国库,因此国库未曾亏空。 不过小皇帝不愧从小跟着萧祁晏长大,心眼子多得跟狐狸一样。 天天朝堂喊穷,还能变着法从百官身上压榨出银两。 与南蛮大战三年,花费甚多。 小皇帝正准备找借口再压榨一下百官,充盈充盈国库。 她这一百七十万两,就是捐给百官看的。 一个妇道人家都能捐自己嫁妆充盈国库,百官们自然不敢不捐。 高公公朝她竖起大拇指:“苏小姐为女儿身,胆识魄力不弱于男儿,陛下之急已解。” “陛下说了,等您和王爷从寺中回来,他会再送您一份礼物。” 苏惜惜笑:“烦请公公替臣女谢过陛下。” 顿了顿,她问:“公公,能否借一步说话?” 前世唐舒瑶成为皇后。 将军府成为炙手可热的新贵。 柳阔方还与冯家嫡小姐定了娃娃亲。 重生一世,前世想不通的问题逐渐明晰。 若说柳闻枝和冯国舅没猫腻,她绝对不信。 而这个唐舒瑶,身世干净得没有一丝异常。 可往往没有异常,就是最大的异常。 一个无父无母的破落户孤女,能成为皇后。 要么小皇帝已经完全掌控了朝政,百官世家都被他掌控在手中。 他说的话,无人敢反驳。 要么就是唐舒瑶身后有人,帮助她成为皇后。 小皇帝对她情根深种,与萧祁晏反目,朝堂被他人掌控。 两种情况,她更偏向于后者。 高公公点头:“自然可以。” 苏惜惜与高公公到一旁后,也不隐瞒,直接问道:“陛下可认识一名叫唐舒瑶的少女?” 高公公一惊:“您认识唐小姐?” 苏惜惜心猛然一沉:“陛下见过她了?” 高公公点点头:“三个月前,陛下前往寺中见了尘大师,偶然遇到唐小姐。” “唐小姐为爹娘守孝,在寺中一住三年,错过了女子大好年华。” 说到这,他眉头微微蹙起:“奇怪的是,陛下明明比她小了八岁,却与她相谈甚欢,面对她还流露出……” 他神情纠结,似是不知该怎么说。 苏惜惜接过他的话:“陛下在她面前,好似情窦初开的少男。” 高公公猛然点头:“不错!就是这种感觉!” 话落,他震惊地看着苏惜惜:“苏小姐,您怎么知道?” 苏惜惜面色凝重:“高公公,若是可以,不要让陛下和她见面。” 高公公心高高悬起:“是……是唐小姐有问题?” 苏惜惜:“暂时不确定,但是陛下才十岁,纵然早慧,也不可能对一个大他八岁的女子一见钟情。” 高公公呼吸急促了两分:“陛下给了唐小姐玉佩,让唐小姐守孝结束进宫。” “算算时日,便是三日后。” 苏惜惜眯起眼尾:“我会阻止她进宫。” 高公公松了口气:“多谢苏小姐。” 他第一次遇到唐舒瑶,就觉得完全看不透。 明明他在宫中伺候了两任帝王。 但对上唐舒瑶深不见底的眼眸时,莫名会浑身发寒。 就好似被蛇盯住了一般。 萧祁晏的马车到时,苏惜惜直接当着柳闻枝的面上去。 孤男寡女共处同一辆马车,本就遭人非议。 但车帘大方掀开。 马车内,萧祁晏一手支额,懒洋洋合着眼眸。 他同样身穿素白长袍,墨发以发簪半挽。 五官隽美如画,从骨子里透着清贵矜雅。 苏惜惜坐在他对面,清丽绝艳。 二人大大方方,反而让人生不出其他想法。 冯锋和听风隐在人群后,互视一眼,悄然散开。 撮合苏小姐和王爷,第一步开始! 第六十一章 美人总归是占优势 马车出了皇城,车帘才被放下。 苏惜惜看着萧祁晏,脑海中浮现昨晚冯锋问她的问题—— 小姐,您当真能对所有生病之人一视同仁? 她……好像做不到。 看着眼前隽美清雅的病美人,她心头莫名有些痒。 爪子也伸了出去。 “光看不够,还想摸一摸?”萧祁晏带着笑意的清润嗓音,忽地响起。 苏惜惜眨巴眨巴眼,爪子方向一转。 从他脸颊处挪到了手腕上。 她攥着他支额的瘦削手腕,猛然用力。 萧祁晏猝不及防,身子前倾。 他倏然睁开眼。 入目,便是魂牵梦萦的绝世容颜。 苏惜惜凑近他,眼波流转间,勾魂夺魄: “萧哥哥,我刚刚想明白了一个道理。” 淡雅的蔷薇花香蔓延在呼吸间,萧祁晏心跳不自觉快了两分,耳尖浮现一抹红:“什么道理?” 苏惜惜指尖掐着他的脉搏,盯着他,一字一句:“美人总归是占优势。” 她眼睛到底有多瞎啊。 明明从小被萧祁晏盛世美颜洗眼睛。 还会看上柳闻枝那种吃软饭的歪瓜裂枣。 萧祁晏:“???” 不等他想明白她这句话的意思,就见她拔下莲花发簪,取出潇湘竹针,“看在萧哥哥美貌的份上,我给萧哥哥施个针吧。” 萧祁晏微微向后挪了挪身子,眼底闪过一丝抗拒:“不是已经封住蛊毒了吗?为何还要施针?” 苏惜惜将他的小动作看在眼中。 她看看手中潇湘竹针,又看看萧祁晏,长睫轻扇两下。 随即,好似发现新大陆一般弯起眉眼:“萧哥哥怕扎针?” 萧祁晏目光飘忽,掩唇轻咳一声:“别胡说。” 苏惜惜眼神极为热烈:“原来萧哥哥也有怕的东西啊。” 骁勇善战的战神,竟然会怕小小的针。 这说出去,都没人信。 民间可是传言摄政王萧祁晏在战场,最爱用长剑雕人头骨玩。 萧祁晏瞪了他一眼:“要扎就快点。” 他这一眼,毫无威慑力。 反而勾起苏惜惜心底暗藏的恶趣味。 她松开萧祁晏手腕,笑意吟吟将竹针从他眼皮底下缓缓划过,“头顶穴位比较敏感,扎下去可能会有点儿疼。” 半尺长的竹针,从眼皮下划过。 泛起青绿色温润的光泽。 萧祁晏瞳孔猛地一缩,抿紧了唇角,偏过头,“扎吧。” 莫名地,苏惜惜竟从这两个字中听出了委屈。 她眨巴眨巴眼,看着他眉眼间的病弱感,心有些闷闷的疼。 这种感觉,很陌生。 她眼中挪瑜散去,眉眼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心疼:“萧哥哥,潇湘竹针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萧祁晏微合眼帘,搁在矮几上的手,五指不自觉紧攥,手背青筋隐现。 他思绪开始飞转,漫不经心顺着苏惜惜的话问:“什么秘密?” 潇湘竹针是灵山老人之宝,据说乃是千年通灵竹木制成。 比银针更坚固。 带有灵气。 一针就能和阎王抢人。 不过从未有人见过潇湘竹针。 如今骤然被小骗子得到,怕是会引祸上身。 想到这,他眼底划过一抹狠厉杀意。 若是有人敢伤害小骗子,他定然会让他后悔活在这个世上。 苏惜惜趁着萧祁晏思绪飘忽时,在他头顶大 穴落了一针。 正要落第二针,却察觉到他身上杀意一闪即逝。 她面不改色落针,语气温柔,不答反问:“萧哥哥,你头还疼吗?” 萧祁晏回过神,从中蛊毒后,一直伴随着他的头疼,竟然消失了。 磨人的头疼消失后,他眉头彻底舒展开。 缠绕了他十年的燥郁,也彻底消失。 好似光洁的璞玉洗去尘埃,愈加温润清雅。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苏惜惜看着萧祁晏舒展开的眉头,脑海中只冒出这句话。 萧祁晏勾起唇角,笑得温润如玉:“不疼了。” “惜惜刚才要说的秘密,就是潇湘竹针能治愈我的头疼?” 苏惜惜稳稳落下第三针:“不是啊,是用潇湘竹针施针时,你不会感觉到针扎的疼。” 她拍了拍手:“萧哥哥不要动,一会我拔了针,就能彻底治愈你的头疼。” 针? 萧祁晏下意识看向矮几。 就跟潇湘竹针,只剩六根。 他果真没感觉到针刺入穴位的疼。 苏惜惜收起剩下的竹针:“蛊毒不仅侵蚀你的心脉,还侵蚀你周身所有经络,所以才会日夜头疼。” “如今蛊虫被封在心脉附近,无法继续侵蚀心脉。” “其余经络的蛊毒已经被清除,唯有头部大 穴需要施针才能清除。” 她这几天,都在苏国公府给爹娘和嫂子调理身子。 没来得及给萧祁晏施针。 想到依旧对自己冷淡的亲人,苏惜惜只觉脑瓜子发疼。 自己造的孽。 跪着也还不清啊。 萧祁晏将她眼底一闪即逝的失落自责看在眼中,点漆般的瞳眸中浮现心疼: “苏伯伯没逼着你签断亲书,他心中是舍不得你的。” 苏惜惜吸了吸鼻子,掩住眼底哀伤:“如果爹爹早点狠心给我断亲书就好了。” 那样哥哥的军功就不会完全被柳闻枝霸占。 萧祁晏正想开口安慰她。 马车恰好停了下来。 听风的声音传来:“保护王爷!” 随着他话音落下,外面传来打杀声。 苏惜惜护在萧祁晏周围,警惕地掀开车帘一角。 此时马车已经到了山道上,一群黑衣死士冲出来,团团围住马车。 听风和十名暗卫被牵制。 苏惜惜看着两方过招,缓缓眯起了眼尾,“萧哥哥,听风的身手下降很多啊。” 萧祁晏看向窗外,眉眼间的温和清润消失。 他目光在黑衣死士身上顿了顿。 他虽然内力被封,但眼力还在。 这些黑衣死士身手确实不凡。 但听风和暗卫们不至于被缠住。 除非…… 想到那种可能,萧祁晏撩起眼皮看了眼苏惜惜,面不改色敷衍:“估计是对方实力太强。” 苏惜惜:“???” 她看着差点被一颗石头绊倒的黑衣死士。 欲言又止。 止又欲言。 恰在此时,听风被三名黑衣死士围攻,似是力气不济,跌跌撞撞砸在马身上。 马受惊,嘶吼一声往山上冲。 苏惜惜眼神一沉。 幸好马车材质极好,就算骏马飞奔,车内也感觉不到多少颠簸感。 但问题就是没了车夫,没法停。 第六十二章 美救娇夫 苏惜惜有些头疼地按了按眉心。 骑马她很溜。 驾车真不会。 要不直接将马弄死? 她看了眼面色苍白的萧祁晏,放弃这个想法。 “萧哥哥,三十息后我拔针,带你离开马车。”苏惜惜估算着马屁奔跑的速度,看着前方弯弯曲曲的山道,小脸沉凝。 萧祁晏看着她眼角眉梢的冰寒,轻轻嗯了声。 黑衣死士应该是听风安排的人。 上演的应该是小皇帝前两日给他的话本中一幕—— 美救娇夫! 沉默一瞬,萧祁晏决定当做不知道。 就让惜惜以为是有死士刺杀他。 苏惜惜看着越来越快的马车,瞳孔泛起寒凉。 萧祁晏现在手无缚鸡之力。 听风等人武功虽高,但也可能被缠住。 他身边若是没人保护。 随时可能丧命。 想到这,她有些后悔重生时脑子好似被面糊糊住,竟然会想着找柳闻枝霸占哥哥军功证据,没有立刻与他和离。 若是和离了,她便可以和萧祁晏商量,以他未婚妻的身份保护他。 等他日他遇到良人,她就会自行离开。 如今她还是柳闻枝夫人,待在萧祁晏身边,会污了他的名声。 眼看骏马失控冲向悬崖,苏惜惜不再犹豫,迅速拔出萧祁晏头顶竹针。 她以内力震碎车顶,搂住萧祁晏腰肢,带着他飞掠而出。 恰好听风一身‘血’赶来,就看到自家王爷被苏惜惜以公主抱抱在怀中。 苏惜惜看到听风,小脸冰寒:“彻查是谁派来的死士!” 听风心底莫名发寒,硬着头皮应下。 他悄悄看了眼萧祁晏,随即瞳孔骤缩,“郡主,王爷他……” 苏惜惜抱着萧祁晏,运起轻功就往山顶寺庙飞奔而去,“蛊毒逸散了一些。” 潇湘竹针配合特定的针法,能吸附毒素。 本来半盏茶才能将萧祁晏头部经络中的毒素吸附干净。 但因提前拔针,少量蛊毒残留,半年内无法再次施针。 虽然蛊毒全解前,不会再日夜头疼,但却容易头晕。 了尘带着寺内众僧守在大雄宝殿,迎接萧祁晏和苏惜惜。 看到苏惜惜怀中昏迷不醒的萧祁晏,疾步上前:“阿弥陀佛,郡主,老衲听闻王爷遇刺,已经准备好了厢房和药材,请随老衲来。” 苏惜惜点头,随了尘往后面禅房而去。 听风忐忑不安地跟着。 他的小伎俩已经被王爷发现了。 但王爷好像没有揭穿他…… 是来不及揭穿? 还是陛下的话本给了王爷启发? 苏惜惜察觉到听风的心不在焉。 只当他是因为身手下降,没有保护好萧祁晏而自责。 她将萧祁晏放在床上,迅速写下药方给听风:“准备药浴。” 话落,她看向了尘:“大师,你知道王爷中了蛊毒?” 她的语气虽是疑问。 但神情却极为肯定。 了尘双手合十,闭眼道了声佛号,轻叹一声:“这十年,王爷每月都会来寺中住五日。” “是为了压制体内蛊毒?用寒潭?”苏惜惜瞳孔一缩,心头泛起密密麻麻的疼。 重生后,她无法再漠视萧祁晏。 得知他病痛,她会心疼。 不同于对爹娘哥哥的心疼。 也不同于曾经对柳闻枝的心疼。 那种心疼,很奇怪,却实实在在存在。 了尘点头:“寺中后山有一天然寒潭,能暂缓蛊毒蔓延。” “也多亏王爷内力深厚,配合寒潭,才勉强压制蛊毒十年。” 苏惜惜小脸覆着一层冰寒:“我封住了萧哥哥的内力,暂时控制了蛊毒侵蚀心脉。” “但是……” 了尘看了眼床上昏迷不醒的矜雅男子,接住她的话:“但是王爷体内积寒已久,内力被封,寒毒随时会爆发。” “王爷的身子受损严重,寒毒和蛊毒未解前,不能再动用任何内力,且会缠绵病榻。” 苏惜惜沉着脸,缓缓点头。 之前寒毒被蛊毒压制,她都没有发现。 只以为是普通寒气。 “我会尽快寻到火炎草,先解了萧哥哥体内寒毒。” 了尘:“从王爷进入寒潭压制蛊毒开始,老衲就在寻火炎草,十年时间,几乎跑遍了各国,依旧一无所获。” 他叹息一声:“世间怕是没有此草。” 苏惜惜瞳仁一片深邃:“有。” 她在师父的手札里,看到过火炎草的介绍。 只是生长地有点儿苛刻,常人根本想不到。 了尘双手合十,深深看了眼苏惜惜:“阿弥陀佛,郡主本心已定,只需遵从本心,所愿皆能成所得。” 苏惜惜:“???” “什么本心已定?” 了尘一脸高深莫测:“天机不可泄露。” …… 萧祁晏醒来时,屋内静悄悄的。 头虽然不疼了,但全身上下虚软无力。 他撑着身子勉强坐起,刚站起身,就软软向下倒。 恰好苏惜惜端着药进来。 看到萧祁晏软倒下去,她直接将药碗塞到听风手中,奔向萧祁晏。 在他即将倒地的瞬间,接住他。 熟悉的蔷薇花香涌入呼吸,萧祁晏按着心口轻喘两声。 他仰头,看着眼前秾艳绝色的女子,勾了勾唇角,眼底带着一丝自嘲:“还真是弱不禁风。” 苏惜惜扶着他靠坐在床头,仔细检查了一遍,确定他没受伤,才松了口气。 她压住心头的恐慌,瞪他一眼:“不知道自己身中寒毒,不能受伤?” 因着蛊毒和寒毒交混,萧祁晏体内寒毒稍微有些变异。 别人中寒毒是会全身血脉冰冻,就算割下一块肉,伤口也会瞬间凝固,流不出血。 而萧祁晏则反了过来,一点儿小伤口都会导致血流不止。 萧祁晏靠着软垫坐在床上,一手按着心口,一手掩唇轻咳两声。 他眼角眉梢,透着温润清雅,声音清润:“你都知道了?” 苏惜惜气呼呼瞪着他,不答反问:“我如果不封了你的内心,你是不是还会继续泡寒潭?” 萧祁晏垂了垂眼:“惜惜,陛下还未到亲政的年纪。” 苏惜惜心头堵着的气倏然散了。 他撑着这样一副千疮百孔的身子,就是为了辅助小皇帝亲政。 于君。 他是合格的臣子。 深吸一口气,苏惜惜问:“你离开三个月,朝堂会出事吗?” 第六十三章 苗疆圣女,与世子妃几乎一模一样 萧祁晏沉吟一瞬:“冯家倒是不足为惧,麻烦的是他们与苗疆有勾结。” “若是离开时间太久,怕也会乱。” 苏惜惜皱了皱眉:“有独孤璟在,冯家应该没那么肆无忌惮吧?” 萧祁晏身上的寒毒,没了内力压制,随时可能发作。 一旦发作,便有性命之忧。 她要去寻找火炎草,必须带着他一起。 萧祁晏沉默一下:“有独孤在,他们会收敛点,但是三个月太长了,我最多能离开一个月。” 苏惜惜有些烦躁地端过听风手中的碗,塞入萧祁晏手中:“先喝药。” 苦涩的药味涌入鼻尖,萧祁晏有些抵触,故意转移话题:“三年前苗疆战败,我曾前往他们王宫。” “偶然进入到一间密室,看到了圣女画……” 他话音猛地止住,神情有些古怪。 苏惜惜看他拿勺子搅着汤药,就是不喝,皱眉心不在焉顺着他的话问:“圣女长得很丑?” 萧祁晏欲言又止盯着她。 苏惜惜眼看药要凉了,皱起眉头抬眼,“喝药。” 两个字,却透着你不喝,我就灌的强制意思。 萧祁晏对上她冷幽幽的目光,端起药碗一口气喝完。 药汁苦涩,难以下咽。 他本就苍白的面色,愈加苍白。 轻抚心口,微合眼帘压住恶心的病弱西子模样,极易勾起人的保护欲。 苏惜惜看着他微微有些泛红的眼尾,开始琢磨如何保证药效的同时,去除苦涩药味。 听风看着自家王爷乖巧如鸡喝下药,面瘫脸难得出现震惊。 以往太医给王爷开的药,十次能喝下两次就不错了。 他本来还担心刺杀事件败露,王爷会生气。 如今看来,王爷乐在其中。 方小公子说得没错,美救娇夫果然有用。 既能让王爷喝药,又能让苏小姐心疼王爷病痛。 时间一久,心疼就变成爱。 一举两得。 萧祁晏合眼缓了会,睁开眼看向苏惜惜,失了血色的薄唇吐出几个字:“苗疆圣女,与苏国公府世子妃极像。” “像就像……”苏惜惜正思忖调整药方,闻言漫不经心吐出三个字。 下一瞬,她猛地掀起眼帘,“像谁?” “世子妃,姜、菀、烟。”萧祁晏薄唇轻启,不紧不慢吐出六个字。 苏惜惜瞳孔紧缩。 刹那间,心头好似明镜,以前想不明白的事,瞬间清明。 嫂嫂虽然不懂武艺。 但却从小就不惧各种虫子。 甚至能让蛇蝎等物听话。 她记得曾有五彩小蛇闯入她房间,她举剑想杀,却被嫂子拦住。 嫂子温柔地对那条小蛇说了句—— 不许伤人,快快离开。 没想到,本来朝她露出攻击之势的五彩小蛇,竟然乖乖离开。 而就算她做了那么多混账事。 嫂子一直都未曾怨过她。 还会在爹娘面前,帮她说好话。 想到自己对柳闻枝那强烈却莫名的感情,苏惜惜心头狐疑浓重。 “王爷,今晚我要回家一趟。” 萧祁晏:“哪个家?” 苏惜惜:“苏国公府。” 话落,她盯着萧祁晏,眼眸带着一丝揶揄:“萧哥哥想我回哪个家?” 萧祁晏对上她揶揄的目光,耳尖浮现一抹红。 他掩唇轻咳两声:“惜惜想回哪,岂是我能决定的。” 苏惜惜并未错过他耳尖的绯色。 虽不知他为何耳红。 但不妨碍她逗弄他的心思骤起。 她歪着头,巧笑倩兮:“萧哥哥耳朵怎么这么红?” 不等萧祁晏回答,她故作恍然大悟:“哦,我明白了。” 萧祁晏垂下眼,轻咳两声,眉眼间浮现病弱之色,连形状优美的薄唇,也失了血色: “无论哪个家,都有人等着你回去。” “不像我,已无亲人,王府只是个遮风避雨处,无以为家。” 在皇宫处理政务的小皇帝,忽地打了个喷嚏。 高公公吩咐小太监:“赶快去请太医。” 说话间,他给小皇帝奉上热茶:“哎哟,陛下您可得保重身子,王爷回来若是知道您生病了,会砍了老奴脑袋的。” 小皇帝揉了揉鼻子:“算你有心,还知道关……” 他话未说完,就见高公公动作麻溜地研墨,还嘀咕:“您要是累病了,就没人批阅奏折了。” 小皇帝夸赞的话猛地噎在口中。 他死死盯着高公公,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你就不怕朕累病?” 高公公研墨的动作一顿。 他咧嘴一笑,一顶高帽给小皇帝戴下:“陛下年轻力壮,勤政爱民,就算再处理十倍政务,也不会觉得累。” 小皇帝气呼呼踹了他一脚,认命地重新翻开一本奏折。 他刚看了一眼,眼底色泽瞬间恍惚,问道: “唐姐姐后天孝期就满了,宫殿可准备好了?” 高公公神色一僵,低着头道:“已经都准备好了。” 小皇帝看着奏折上的唐字,放下朱笔,眼神有些茫然看向窗外:“朕及笄了,就能立后?” 高公公心猛然悬起,含糊着应道:“立后之事,还需得问过王爷。” 小皇帝神色呆滞,僵硬地笑:“唐姐姐温柔贤惠,小皇叔肯定不会反对。” 高公公苦着脸,不敢接话。 郡主啊,您可得尽快解决了那位唐小姐。 否则真的进了宫,怕是连前朝都保不住。 …… 听风听着萧祁晏的话,嘴角控制不住一抽。 已无血亲? 陛下难道是捡来的? 苏惜惜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嘱咐听风:“王爷内力被封,手无缚鸡之力,日后身边一定不能离了人。” 说着,她想起听风竟然被几个死士拌住,有些嫌弃地取出一个瓷瓶:“下次遇到死士,直接下药。” 听风当做没听到她语气中的嫌弃,接过瓷瓶。 下一刻,就听苏惜惜继续道:“今日若不是贼人打扰导致马屁受惊,萧哥哥头上经络中的蛊毒就能全部祛除。” 听风瞳孔微缩,心头骤然浮现不好的预感,“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苏惜惜:“施针时间不够,以后虽然不会头疼,但却会头晕。” “头晕目眩之下,他连床都下不了。” 听风听言,恍若被雷劈一般,身子骤然一僵。 他毫不犹豫跪下:“属下该死。” 第六十四章 娇夫就得娇 苏惜惜只以为他是因为刚才没拦住黑衣死士,护主不力而请罪。 听风、听雨、听月、听雪四人都是萧祁晏心腹。 前世全都为给萧祁晏寻找蛊毒解药,惨死在冯家手中。 这四人,就算是砍了他们的头,他们也绝对不可能背叛萧祁晏。 因着这个原因,她并没有多想,反而帮听风说话:“萧哥哥,听风人少,对方人多,一下子被困住,也属正常。” “听月和听雪一人在南蛮,一人在苗疆,听雨还要负责王府大小事务。” “你现在身边离不开人,还是先留听风伺候。” “至于他的身手,等我帮你调教。” 她的武功是萧祁晏所授,比四大暗卫只高不低。 听风双眼通红,想解释:“苏小姐,这次刺杀是……” “听风,以后惜惜的话,就是本王的命令,必须无条件遵从。”萧祁晏轻咳着,打断他的话。 听风眼底满是自责懊恼,声音坚定:“属下一定会用命保护王爷!” 苏惜惜留下一副药方后,匆匆离开。 听风一直跪着未起。 萧祁晏掩唇轻咳,素来清润的嗓音,因着不断低咳,微微有些哑:“起来。” 听风双手紧攥成拳,喉间好似有异物哽着,胀得生疼,勉强才能吐出四个字:“属下该死。” 他们四人都是孤儿。 是王爷将他们带回宫中,给了他们第二次生命。 他们发誓要用命守护王爷。 王爷中蛊毒十年,饱受病痛被折磨。 因着头疼,整日整夜睡不着。 可却因为他,王爷的头疼没有治愈。 他万死难辞其咎。 萧祁晏靠在床头,问:“是谁的主意?” 听风迟疑了一下,不敢隐瞒:“方小公子和属下合谋的。” 萧祁晏一手扶额,意态慵懒靠在床头:“本王教过你们,为达目的,可采用一切手段。” “你就说,这次你们的谋划,目的达到没?” 听风张了张口,不知该说什么。 他们的目的是让苏小姐心疼王爷。 而苏小姐确实心疼了,将王爷一路抱到寺中。 萧祁晏:“想要达到目的,就必须有牺牲,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听风死死咬着唇瓣。 萧祁晏轻叹一声:“如今我手无缚鸡之力,连普通弱女子都打不过。” “你请罚受伤,若真的遇到敌袭,能保护我?” 听风指尖深深扣入地面,甲盖崩裂,迸出丝丝缕缕鲜红。 萧祁晏缓缓坐直身子,眼角眉梢亲和褪去,变得冷凝,“想通了就起来,想不通就滚回去,别来本王面前碍眼。” 听风身子一僵。 片刻后,他缓缓道:“属下知错。” 萧祁晏掀了掀眼帘:“方魏那小子,还有什么计划?” 听风沉默一下,如实告知:“小公子说如果苏小姐心疼您,就会抱您,哄您喂您喝药,然后……” 说到这,他目光在一旁的空碗上顿了顿,有些不确定。 苏小姐都公主抱了王爷,只是没亲手喂王爷喝药。 应该算是心疼王爷吧? 萧祁晏唇角勾起:“继续。” 听风低下头,不敢看萧祁晏:“然后我们就可以制造您和苏小姐独处的机会。” 萧祁晏缓缓挑眉:“独处?” 听风眼神飘忽:“就是……比如您和苏小姐散步时,故意绊您,让您跌倒在苏小姐怀中。” 萧祁晏:“为什么不是她跌倒在本王怀中?” 听风:“方小公子说娇夫就得娇,苏小姐喜欢娇夫。” 萧祁晏想起话本中那走路一步三喘的娇夫,沉默了。 片刻后,听风恍恍惚惚离开禅房。 召来暗卫,吩咐他去买王爷要的东西。 暗卫有些难以置信:“王爷要什么话本?” 听风:“娇夫类型,女宠男。” 暗卫咽了口口水,恍恍惚惚离开。 能把敌人头颅当球踢的王爷,不看兵书,竟然看娇夫话本。 这世界终于是癫成了他想象中的样子。 …… 苏国公府。 苏夫人看到苏惜惜,面上一喜。 她下意识起身问:“不是和王爷去祈福了?怎么回来了?吃晚饭……” 话未说完,她蓦地住了音,面上的担忧也掩去。 以前惜惜每次大晚上回苏国公府,都是来拿东西给柳闻枝。 不是铺面银钱。 就是人脉资源。 如今苏国公府已经没有什么能给她拿了。 苏夫人想到这,再出口时,语气有些疏离:“将军夫人为国祈福,不应出现在这。” 苏惜惜知道自己曾经对家人造成的伤害,并非短短几日治疗就能抹平。 但就算知道爹娘对自己冷淡,可每次听到,都会难受。 苏惜惜鼻头酸疼,乖巧上前不顾苏夫人的反抗扶住她。 感受着指尖下平缓的脉搏,才一脸乖巧道:“王爷身子不适,我来王府拿药,顺带过来看看。” 苏夫人听到萧祁晏身子不适,立刻担忧问:“王爷怎么了?” 苏惜惜听着她话语中的关心,心头有些泛酸。 明明是她的爹娘,却对萧祁晏极为关心,这合适吗? 不过有人关心他,她还是蛮高兴的:“娘,萧哥哥知道你关心他,会很高兴的。” 苏夫人听着她这声久违的称呼,心念微动,“惜惜你……” 苏惜惜挽着她的手坐下,给她按摩穴位解乏,撒娇:“娘亲,女儿以后肯定不会再与萧哥哥反目,你就相信女儿一次吧。” 毕竟是从小捧在手心疼到大的女儿,苏夫人看着她娇憨的样子,心终究是软了。 她指尖点了点苏惜惜的额头:“撒娇没用,你今早做的事,你爹还算满意。” 苏惜惜双眼一亮:“爹爹也觉得女儿做得不错?” 苏夫人点头:“只要以后别再犯浑。” 苏惜惜竖起三根手指保证:“娘,你放心,女儿日后不会再犯浑。” 她同苏夫人说了会话,又缠着苏夫人陪她吃了点药膳,就溜去了姜菀烟的院子。 姜菀烟正给孩子做小鞋子,看到苏惜惜,有些惊讶:“怎么这么晚过来了?” 苏惜惜挥退了屋内下人,拉着姜菀烟坐下,开门见山问:“嫂子,你当真完全没有了走丢前的记忆?” 第六十五章 嫂嫂,我是中了蛊? 姜菀烟定定看了苏惜惜几息,轻柔一笑:“你和泽哥哥,都是一样聪明。” 她这话一出,苏惜惜瞬间肯定她记得七岁前的记忆。 “嫂嫂,你……认识苗疆之人吗?” 沉吟一下,苏惜惜艰难问出这句话。 姜菀烟身子一僵。 这几天见识了小妹的艺术,她便知道瞒不住多久。 只是没想到,竟然这么快。 沉默了片刻,姜菀烟缓缓开口,嗓音有些哑,“我是苗疆人。” 苏惜惜瞳孔微缩:“圣女?” 姜菀烟低垂眼帘,轻轻点了点头,“不错,我就是苗疆圣女的后人,也算是圣女。” 她的声音很轻。 苏惜惜却从中听出了自厌和死意。 嫂嫂还是不相信哥哥没死。 苏惜惜咬了咬唇瓣:“嫂嫂,哥哥知道你的身世,对吧?” 听她提到苏泽远,姜菀烟眉眼间浮现一丝柔情眷恋。 她勾起唇角,幽潭一般死寂的眼底,浮现一抹笑:“泽哥哥将我捡回苏国公府,兑现了他带我回家时的承诺。” “他,给了我一个家,一个从未让我受过委屈的家。” 她出身尊贵,是苗疆万人敬仰的圣女。 苗疆君王野心极大,知道她是千年难遇的纯净血脉,便威胁娘亲把她炼成傀儡。 以她的身体为容器,炼制传说中的圣蛊。 相传圣蛊一出,天下皆灭。 娘亲为了保护她,封了她的血脉,将她送出苗疆。 本以为她会冻死在冰天雪地中,却没想到被苏泽远捡回了家。 她一直很少露面,就是担心被发现。 “惜惜,我的身份是谁告诉你的?” 姜菀烟眼底划过一丝杀意。 苏惜惜:“是萧哥哥。” 姜菀烟一愣:“摄政王?” 苏惜惜解释:“萧哥哥在苗疆王宫密室发现了一幅画像,画中人正是你你娘。” 姜菀烟瞳孔骤缩:“三年前娘亲临死前给我传信,说君王已经被杀,所有画像都被毁了,没想到竟还有。” 苏惜惜安慰她:“嫂嫂放心,萧哥哥已经将那幅画烧了。” 顿了顿,她有些迟疑地问:“嫂嫂……京城是不是有苗疆人?” 术业有专攻。 她不懂蛊虫。 能发现萧祁晏中了蛊毒,是因为蛊毒属于毒,并非活着的蛊虫。 而活着的蛊虫,深藏于人体内,她不一定能发现。 姜菀烟看她一眼,轻笑着直接问:“你是想问你有没有中蛊虫吧?” 苏惜惜点头,漆黑的瞳仁覆着一层冷意:“我与萧哥哥自幼一同长大,见过的王孙贵族没有上千,也有几百。” “他柳闻枝不过是一个破落户,要颜没颜,要钱没钱,要权没权,还是个霸占他人嫁妆军功的无耻小人。” “我实在想不明白为何会放弃那么多优秀的王孙贵族,嫁给他?” 未出阁前,她是名满京城的苏国公府小郡主。 出阁后,一心扑在柳家,耗尽苏国公府一切为柳闻枝铺路。 让他三年时间,从名不见经传的破落户之子,成为万人之上的一品大将军。 所有人都说她眼瞎,恋爱脑。 如今重生一世,她觉得自己那些行为十分诡异。 有萧哥哥那高贵矜雅的白天鹅在眼前,她还会去看一只丑陋恶心的癞蛤 蟆? 姜菀烟眼睫轻轻颤了颤。 片刻后,她轻叹一声:“你确实中了蛊虫。” 苏惜惜瞳孔一缩。 姜菀烟:“你不怪我没告诉你吗?” 苏惜惜不解地看她:“我为什么要怪嫂嫂?” 姜菀烟定定看着她。 苏惜惜眼中,只有冷意和疑惑。 毫无对她的怨责。 这一瞬间,她心头一直压着的巨石好似被挪开。 整个人连呼吸都轻松了几分。 她红着眼,缓缓开口:“五年前你救了柳阔方,回来后我就发现你身上气味不对。” 苏惜惜:“是……臭味?” 姜菀烟点头:“不错,准确说是腥味,蛊虫独有的腥臭味。” “后来柳闻枝出现,求娶了你两年,你每见他一次,就更想嫁他一分,对摄政王的厌恶也就更深一分。” “你嫁给柳闻枝后,越亲近柳家人,就越厌恶苏国公府。” 苏惜惜眯起眼尾,眼神极沉,“不错,每次回家,我都会觉得很烦,恨不得永远不要见到你们,甚至有想法让你们搬出京城。” “但每次这句话到嘴边,我就会莫名头痛,然后又把脾气发在爹娘和哥哥身上。” 这种感觉,直到重生后才消失。 姜菀烟:“你对家人感情太深,就算蛊虫作祟,也磨灭不了你对家人的爱。” 说这,她有些疑惑地皱起眉头:“明明几天前你回来要苏国公府地契时,蛊虫还在你体内。” “可爹爹给你断亲书时,你体内没了蛊虫,可是遇到了奇人?” 苏惜惜摇头:“蛊虫为何消失我不太清楚,柳闻枝战胜回朝后,我做了个梦,梦到苏国公府被灭门,还梦到……” 她止了话音,神色负复杂地看着姜菀烟。 姜菀烟:“你为何这样看着我?” 苏惜惜缓缓开口:“嫂嫂,你是不是打算生下孩子托付给我,就去找哥哥?” 姜菀烟一惊。 小妹竟然猜到了她的想法! 她低垂下眼,不与苏惜惜对视:“惜惜,你想多……” “嫂嫂的孩子,是个男孩,却因为我被蛊虫控制,蒙蔽心智,害死了侄子。”苏惜惜轻轻打断她的话。 她眼眶泛红,眼中满是自责。 姜菀烟抚在腹部的手,蓦地用力。 忽地,手心好似被顶了一下。 她长睫颤了颤,眼底挣扎一闪即逝,并没有问孩子是怎么死的。 苏惜惜抬手,覆在她手背上,哽咽道:“嫂嫂,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侄子。” 姜菀烟沉默一瞬,轻叹一口气,“没保护好他的,是我这个做娘的。” 她勾了勾唇角,看着苏惜惜,“惜惜,那你愿意如同梦中一般,照顾这个孩子吗?” 苏惜惜:“嫂嫂,哥哥的尸体没找到,我们一日没找到,你就一日不放弃,好吗?” 姜菀烟笑了。 她的笑,温柔如水, 她说:“惜惜,泽哥哥知道你中蛊。” 第六十六章 用孩子解蛊 “轰”—— 苏惜惜只觉脑中一阵轰鸣。 她张了张口,喉间好似堵着棉花,呼吸都有些困难。 好一会儿,她才问:“是嫂嫂告诉哥哥的?” 所以哥哥一直无怨无悔,任由她把军功给柳闻枝,任由她用苏国公府的一切为柳闻枝铺路。 因为哥哥心疼她。 从小到大,只要她想要的,哥哥都会想方设法给她寻来。 哥哥心疼她被人下了蛊,就算是命,也愿意给她。 姜菀烟温柔一笑:“泽哥哥是个很好的哥哥。” 苏惜惜吸了吸鼻子,咽下酸涩,固执倔强补充:“还是个很好的儿子、夫君。” 姜菀烟笑。 她用力点了下头:“泽哥哥很好。” 顿了顿,她问:“惜惜,你不怨我不帮你解蛊吗?” 苏惜惜摇头:“嫂嫂不解,肯定是有自己的原因。” “我不怨嫂嫂,只怨自己当初眼瞎,救了柳阔方。” 姜菀烟猜到她的梦中或许自己的孩子死得很惨。 但那只是个梦。 如今小妹体内再无蛊虫存在的痕迹,梦中的一切就不会发生。 “惜惜,当初泽哥哥带我回家时,我向他坦白过身份,爹娘也知道。” “后来察觉到你中了蛊,但是我血脉被封,怀孕后因胎儿封印消失,但你中蛊后抗拒与我们接触,光凭眼睛,我没法判断你中了哪种蛊,该如何解。” “冒然解蛊,可能会让你有性命之忧。” 她知道苏惜惜得了不为人知的造化,医术极高,便细细为她解惑: “蛊毒与蛊虫看似只有一字之差,却天差地别。” “蛊虫需要潜伏在饲主体内,由饲主精血喂养,之后将子蛊放入人体内,母蛊饲主便能通过子蛊控制那人的一言一行。” “而蛊毒则是母蛊死亡,以特殊手法炼成的毒。” 苏惜惜恍然。 难怪她能察觉到萧祁晏体内的蛊毒,也能解。 想到柳阔方,她问道:“嫂嫂,是不是母亲饲养母蛊,会遗传蛊毒给孩子?” 姜菀烟:“不错,蛊虫饲养是苗疆秘术,对血脉要求极严。” “除了王室,普通百姓基本没法饲养,不是学不会,而是女子会将蛊毒传给胎儿,导致胎死腹中。” “许佳薇并非王室血脉,却不知从哪得了蛊虫饲养之法,饲养蛊虫。” “柳阔方本该出生就死,却因被你救了,才活到了五岁。” “但他属于胎中带的蛊毒,无法彻底治愈,只能每月靠昂贵药材压制毒素,勉强活命。” 说到这,她顿了顿,眼底划过一丝黯然。 小时候,娘领养了一个小姐姐。 虽然没有皇室血脉,但却天赋极高。 姐姐总是护着她,她能逃出苗疆王宫,也多亏姐姐。 她走后,姐姐用了秘药,伪装成她,与君王周旋十多年,总算熬到了君王倒台。 可是三年前,苗疆王族被摄政王灭了,娘亲重病而亡,姐姐也不知所踪。 苏惜惜眯了眯眼:“也就是说也有人不是苗疆王族血脉,却能饲养蛊虫?” 姜菀烟点头:“不错,但也有上天眷顾之人,虽不是王族血脉,也能饲养蛊虫而无任何后遗症。” 但显然,许佳薇不在此列。 苏惜惜目光落在姜菀烟微微隆起的腹部,福临心至:“嫂嫂要把孩子托付给我,是想用孩子帮我解蛊?” 姜菀烟不再隐瞒:“我的孩子能继承我的血脉。” “虽然不知道你中了哪种蛊虫,但有他的血脉气息,那蛊虫会渐渐消亡。” 苏惜惜眼眶一酸,一滴泪从眼尾滑落。 她一把抱住姜菀烟,哽咽着喊:“嫂嫂……” 姜菀烟愣了愣,随即轻轻拍了拍她的背:“那都是梦……” 苏惜惜鼻音浓重:“嫂嫂,你答应我,再等等,等我找到哥哥,你再选择用哪种方式陪他,好吗?” 姜菀烟沉默了一下,笑着应下,“好。” 顿了顿,她轻声道:“惜惜,爹娘年纪大了,你体内蛊虫既已消失,日后可别再气爹娘了。” “他们其实内心十分渴望你回家,你若是和离了,就回家多陪陪爹娘吧。” 苏惜惜心头一酸。 她知道嫂嫂存了死志。 唯有找到哥哥,才能救嫂嫂。 她吸了吸鼻子,哑着嗓音道:“嫂嫂放心,一个月后我就会与柳闻枝和离。” “到时,我搬回家,嫂嫂可不许嫌我烦。” 姜菀烟温柔一笑:“泽哥哥要是知道你回家了,肯定非常高兴。” 苏惜惜腻在姜菀烟身旁,缠着给她施了针,才趁着夜色赶回慈恩寺。 萧祁晏一袭白色里衣,披散着头发,坐在窗边抄写佛经。 微风通过半敞的窗户吹进来,时不时掀起他一缕发丝。 月色和烛火映衬下,隽美矜雅,恍若谪仙降世。 他时不时掩唇轻咳两声,眉眼间流露的病弱之色,为他增添几分病弱感。 让人忍不住想要怜惜。 苏惜惜站在院中,看着烛火下掩唇轻咳的男子,眼中染上心疼。 她的萧哥哥惊才绝艳,是守护百姓的将军。 却被蛊毒折磨得缠绵病榻。 这一刻,苏惜惜清晰感觉到了心痛。 她抬手按住心口,有些诧异地低喃:“这种痛,为什么和哥哥生病时的感觉不一样?” 夜风吹过,将她这句轻飘飘的话音吹散。 无人回答。 苏惜惜静静站着。 不知过了许久,房中那道身影骤然倒下。 苏惜惜瞳孔一缩,直接运气轻功,从窗子翻入屋内。 她看着伏倒在桌上的萧祁晏,心头一慌,“萧哥哥……” 萧祁晏无声无息趴在桌上。 摊开的掌心,一抹鲜红极为刺目。 苏惜惜强忍着心慌,立刻把脉施针。 约莫半盏茶后,萧祁晏唇瓣恢复一丝血色。 苏惜惜擦了擦额上的冷汗,拔了针,抱起萧祁晏。 她目光落在那一沓宣纸上时,瞳孔不受控制颤了颤。 约莫一尺厚的宣纸,密密麻麻写满了佛经。 每一张末尾请求神明祝福之人,都是她。 恰在此时,昏迷中的萧祁晏眉心轻轻蹙起,含糊不清吐出一句话:“小骗子,为什么骗我?” 第六十七章 你确定明早你家爷清白还在? 苏惜惜没听清,将萧祁晏放在床上,拉过被子给他盖上,起身轻声问:“萧哥哥,你说什么?” 因头晕昏迷的萧祁晏,察觉到那熟悉眷恋的蔷薇花香离他而去。 修长的手指不安地抓了抓,勾住苏惜惜衣袖,“小骗子……不要离开我……” 这一次,苏惜惜听清了。 她垂眸看着萧祁晏抓住自己衣袖的手,眼底色泽晦暗不明。 心头那一抹难以察觉的悸动,再度悄然隐去。 她听哥哥说过,萧祁晏还是皇子时,心中便有一挚爱之人。 他叫她小骗子。 那人是他念念不忘的存在。 萧祁晏淡若青山的眉头缓缓蹙起,苍白的脸颊,渐渐浮现一抹红晕。 他似是极热,无意识扯开了胸前衣襟。 精美的锁骨露出。 右锁骨芝麻大小的红痣,在他冷白的肌肤上极为显眼。 恍如漫天雪地里绽放的一株红梅。 苏惜惜看着萧祁晏一点点扯开衣襟,瞳仁色泽极暗,浓得如同上等桐烟徽墨。 锁骨向下,便是紧实的肌理…… 看着那若隐若现的腹肌,苏惜惜咽了口口水,一把按住萧祁晏继续往下扯衣裳的手。 她懊恼地闭了闭眼,心头默念—— 这是萧祁晏,杀人不眨眼的摄政王,你不能玷污他圣洁的身子。 越念,心头越燥热。 她烦躁地睁开眼,用力将衣袖从萧祁晏手中扯出,拉过被子,盖到他脖颈,扬声道: "听风。" "属下在。"门外的听风,立刻回应。 苏惜惜直接念出一串药名,并嘱咐:"三碗水熬成一小勺。" 听风应下,立刻去抓药。 "热……"萧祁晏薄唇因高烧,泛着绯色。 他眉心轻蹙的模样,极为惹人心疼。 苏惜惜给他按被褥的动作,不自觉放轻。 忍不住,抬手轻捏了捏萧祁晏的脸:"我真是上辈子欠你的!" 她摸了摸萧祁晏额头,掀开被褥,将他的衣裳完全扯开: "以后你的那个小骗子出现了,可怪我占你便宜,我是给你施针。" 专注施针的苏惜惜,并未看到萧祁晏长睫颤了颤。 他半掀开眼帘,定定看了苏惜惜片刻,又缓缓闭上。 指尖,紧紧勾住她的裙摆。 苏惜惜拔针时,恰好听风端着熬好的汤药进来。 “萧哥哥身中寒毒,夜间的凉风寒意重,容易引发高热。” “以后太阳落山后,不许他穿一小点儿衣服坐在窗边吹风。” 听风面无表情:“爷劝不动王爷,要不……您来?” 苏惜惜掀起眼帘:“我是你家王爷的奴婢?” 听风摇头:“王爷将您看得比生命还重要,您是王爷珍……” 他蓦地住了口。 苏惜惜翻了个白眼,压根不信。 他看得比命还重的,是他口中的小骗子。 她收好潇湘竹针。 起身。 仅仅走了一步,就走不动了。 垂眸,裙摆不知何时又被萧祁晏拽住。 她幽幽瞅着那只精美如玉的手:“力气挺大,当初那个小骗子跑的时候,怎么不紧紧抓住?” 她的语气,带着不自知的酸味。 听风面上神情不变,眼神有些古怪。 苏惜惜试着抽了抽裙摆。 没抽出。 萧祁晏攥得很紧,指甲都有些泛白。 苏惜惜扯了几次都未成功。 听风:“苏小姐,王爷现在内力被封,心脉不稳,体内寒毒也不知道何时会突然发作,能不能麻烦您守着王爷?” 苏惜惜挑眉,笑得花枝乱颤。 她指着自己:“你让我一个有夫之妇,陪你家王爷?不怕他清白不保?” 听风:“……”王爷求之不得。 这话他不敢说出来,只是上前舀起小半勺药喂到萧祁晏唇边。 岂料,萧祁晏唇瓣紧闭,根本咽不下去。 听风放下药碗。 苏惜惜:“???” “不是,你就这样走了?”说好的忠心暗卫呢? 听风面无表情:“王爷喝不下药,属下用竹节灌。” 说话间,他从一旁的柜子里,掏出成人食指粗细的竹节。 苏惜惜双眼瞪大:“你要把这插萧哥哥嘴里?” 听风:“苏小姐放心,属下插过很多次,有分寸,不会伤了王爷。” 苏惜惜:“他每次昏迷,你们都是这样喂药?” 听风如实回答:“在王府和宫中时是独孤公子动手,不会伤了王爷。” “但是在外面,有时候孤独公子没有相随,就只能属下动手,刚开始经常把王爷喉咙戳出血。” 苏惜惜心头猛然一紧。 听风看了看手中竹节,眼底心虚一闪即逝。 他没骗苏小姐。 只是隐瞒了一部分。 给王爷灌药的,不是这么粗的竹节。 而是独孤公子专门寻的紫软竹。 比筷子还细,是软的。 不易弄伤王爷。 眼看听风捏住萧祁晏下颌,就要将竹节插 入他口中。 苏惜惜眼皮一跳,伸手抢过他手中竹节,“我来喂吧。” 听风立刻端起碗。 苏惜惜看着他毫无异常的动作,莫名觉得他好像专门在等自己这句话。 她垂眸看了看手中毫无一丝药味,反而泛着竹香的竹节,狐疑地瞅着听风:“你确定是用这根竹节?” 听风面不改色继续编:“王爷有洁癖,竹节都是用一次就扔。” 苏惜惜并未怀疑,随手扔了竹节,扶起萧祁晏,让他靠在自己怀中,鬼使神差问了句:“萧哥哥心心念念的小骗子,有没有亲手喂他喝过药?” 听风:“没有。” 苏惜惜几不可查勾了勾唇角,舀起小半勺汤药,动作轻柔地喂到萧祁晏口中: “话本中都说天降敌不过竹马,瞧瞧,你们王爷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生病了,天降跑没影,还得靠我这个竹马。” 她思忖。 等萧祁晏找到他的小骗子。 她一定得观摩观摩。 看看是什么样的女人,竟然能让他念念不忘十年。 喂完药,苏惜惜拿过绢帕,认真给萧祁晏擦了擦嘴角:“今晚我会守着他。” 听风大喜:“被子有两床,都是干净的,属下这就给您抱过来。” 苏惜惜神色古怪:“你就这么放心?” 听风:“这床很大,苏小姐放心睡,我们王爷睡姿很好,不会随意乱动的。” 苏惜惜:“……” “我都不放心我自己,你确定明早你们王爷清白还在?” 第六十八章 为人妻又如何,喜欢就直接抢了 听风:“……” 王爷要是知道清白被苏小姐毁了,定然极为高兴。 他面无表情:“属下也相信苏小姐。” 苏惜惜垂眸看着靠在怀中隽美俊雅的男人,摩挲着下颌,“王爷秀色可餐,面对柳闻枝那种歪瓜裂枣三年,我可没柳下惠的定力。” 听风:“……那请苏小姐糟蹋爷的时候,轻点。” 苏惜惜:“……” 她掀起眼尾,美眸瞅着听风:“你很希望你家王爷被我糟蹋。” 是王爷希望。 不是属下希望。 听风在心底默默补充。 他眼观鼻,鼻观心:“那属下抬张软榻过来?” 苏惜惜擦去萧祁晏额上的冷汗:“不用了,寒毒随时会发作,同睡一张床比较安全。” 她扶着萧祁晏躺下,侧身躺在内侧,“小时候我经常和萧哥哥同睡一张床,小骗子知道吗?” 听风:“……知道。” 苏惜惜诧异:“所以她是吃醋离开?” 奇怪了。 她从小就跟在萧祁晏身后,从未见过其他女孩子出现在萧祁晏身边。 到底是从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的小女孩,竟然能让萧祁晏念念不忘十年。 听风:“不是,是她忘记了对王爷的承诺,嫁给他人为妻了。” 苏惜惜:“哟呵,渣女一个啊。” 话落,她伸出手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萧祁晏苍白隽美的脸:“白瞎了这么张人神共愤的神颜。” “为人妻又如何,喜欢就直接抢了。” 听风:“……” 他低着头,端起碗离开。 苏惜惜并未注意到,萧祁晏指尖轻轻动了动。 她掩口小小打了个哈欠,嘟囔:“萧哥哥,你从小教我,喜欢的就要主动争取,争取不到,就抢。” “嫁了人又如何,抢过来我帮你下药,保准她将夫婿忘得干干净净。” 萧祁晏只觉自己好似被封在了一个黑暗的空间中。 密不透风。 无论他怎么走,都出不去。 就在他意识要被这黑暗吞噬间,眷恋的蔷薇花香传来。 他下意识跟着花香传来的方向走。 隐约间,听到了苏惜惜的声音。 她说—— 为人妻又如何,喜欢就直接抢了。 直接抢? 萧祁晏抿了抿唇瓣。 他得问问惜惜,是不是可以不择手段抢。 …… 翌日。 苏惜惜睁开眼,就撞入一双深邃漂亮的眼眸中。 呼吸间,是淡淡的药香和雪松香。 二者混合,如同雨后药林,清冽舒心。 苏惜惜垂眸,看了眼摸在萧祁晏胸口的魔爪,默默缩回,乖巧眨眼:“萧哥哥,早。” 萧祁晏似是没察觉到她的小动作,唇角扬起一抹温和的笑:“早。” 他抬手,慢条斯理拉好衣襟。 冷白的胸膛上,有几道浅浅的红色抓痕。 萧祁晏垂眸,看了几息,偏头看向苏惜惜:“惜惜的睡姿,如同幼时一般。” 苏惜惜有些心虚,眼神乱飘,不敢看他。 她小时候爱缠着萧祁晏一同睡。 每一次,都会如同八爪鱼一般攀在萧祁晏身上。 昨晚能克制,是她入睡前不断催眠自己—— 现在的萧祁晏是易碎的洋娃娃。 经不起她八爪魔功折腾。 得收敛。 但……催眠好像有用,又好像没用。 她确实没如同八爪鱼攀着萧祁晏。 只是伸出了一条爪子抓了他胸膛。 听风听到屋内的动静,敲了敲门:“爷,了尘大师找您。” 萧祁晏指了指一旁的柜子:“里面有你换洗的衣裙。” 说着,他掀开被子下床。 脚刚踩上地面,顿时一软,身子不受控制倒下。 苏惜惜速度极快,一把拦腰抱住他。 萧祁晏按着心口,闭眼靠在她身上缓了缓。 待脑中那阵眩晕过后,才睁开眼,轻笑:“真的是手无缚鸡之力。” 苏惜惜指尖已经落在他脉搏上,皱眉:“寒毒蔓延太快,必须尽快解了。” 萧祁晏掩唇轻咳,脸色苍白,却无损丝毫矜雅清贵。 他半合眼帘,嗓音有些哑:“独孤不擅蛊,暂时不能走。” 苏惜惜抿了抿唇角:“嫂嫂答应教独孤璟解蛊,若是京中有事,她也不会袖手旁观。” 昨晚她去找姜菀烟。 一是为了确定自己是否中蛊。 二便是想麻烦她在京中出现大规模蛊虫时,出手解蛊。 萧祁晏体内无论是寒毒,还是蛊毒,随时都会要了他的命。 解毒解蛊。 势在必行。 萧祁晏睁开眼:“不可!” 他答应了子墨,会好好保护世子妃和苏国公府。 如今世子妃怀孕,京中已经混进了苗疆之人,她的身份不能暴露。 苏惜惜坐起身:“萧哥哥,太后可能也中了蛊,或者说冯家与苗疆勾结。” “他们潜伏在暗,我们在明,在你没死之前,他们定然不会轻易动手。” “你真的想保护想要保护之人,就必须先解毒解蛊。” 萧祁晏穿好衣服,沉默一瞬:“一个月后走。” 苏惜惜算了下:“行。” 她正好趁着这一个月的时间,多查点关于火炎草的资料。 …… 苏惜惜唤了春蕊为她梳洗过后,便径直往后山而去。 高公共告诉她唐舒瑶独自一人居住在后山。 说是不愿给寺中僧人添麻烦。 慈恩寺后山鲜少有人来。 苏惜惜顺着小道,一直到了一座木屋前。 木屋靠山而建。 屋前繁花似锦,蝶飞蜂舞。 竹制的桌椅板凳,上面摆着晒干的药材。 一名身穿素色粗布麻衣的少女,正拿着剪刀修理花枝。 她五官不如苏惜惜那般秾艳精致,带了小家碧玉的温婉感。 一举一动,都好似江南女子般温柔似水。 苏惜惜看着她,莫名觉得她身上的气质,似曾相识。 唐舒瑶剪下一插泛黄的花枝,抬眼看着苏惜惜,温温柔柔询问:“将军夫人到此,有何事?” 苏惜惜缓步上前。 她定定看着唐舒瑶,目光清寒无温:“唐小姐?” 唐舒瑶放下剪刀:“不嫌弃的话,进来坐坐?” 苏惜惜步入院中,玉骨生姿,周身气息压迫感极强。 唐舒瑶似是没感觉到。 拎起茶壶倒了一杯茶水,指了指对面座椅:“坐下聊聊。” 苏惜惜大方坐下,端起茶水嗅了嗅,眼底划过一丝异样,似是不经意问: “我听说唐小姐想进宫当宫女?” 第六十九章 惜惜,你还爱着柳闻枝? 唐舒瑶温柔一笑:“柳夫人……” “叫我郡主。”苏惜惜皱眉打断她的话。 唐舒瑶:“苏小姐是替陛下,还是替王爷来问的?” 她换了个称呼,优雅地品着茶。 苏惜惜指尖摩挲着茶盏:“一入宫门深似海,唐小姐这般钟灵毓秀的女子,不该被宫墙困住。” 唐舒瑶轻笑:“不困于宫墙,那困于什么?” 她掀起眼帘,似笑非笑看着苏惜惜:“爱情?” 苏惜惜:“……” 没法沟通。 她直奔主题:“唐小姐不是柳老夫人的侄女吧?” 柳家都是以自己利益为准的人。 而唐舒瑶温婉秀丽,宛如烟雨江南长大的女子。 怎么看,都不像柳家人。 唐舒瑶轻轻一笑:“我是谁,不重要。” “苏小姐前来,是为了阻止我进宫?” 苏惜惜点头:“不错。” 前世唐舒瑶并未做过伤害苏国公府的事。 她身上那种纯澈干净的气息,证明她并非穷凶极恶之人。 若是可以,她倒是愿意结交这个朋友。 “唐小姐,陛下年幼,想要掌政,还得几年,几年后你容颜老去,陛下对你的宠爱也会因年轻貌美的妃子消失。” 她朝一旁晒干的药材扬了扬下颌:“困在后宫,你舍得用这一身医术勾心斗角,争夺陛下那虚无缥缈的爱吗?” 唐舒瑶端着茶盏的手指倏然用力。 她垂下眼。 蝶翼般的长睫下垂,遮住了她眼底思绪。 仅仅一息,她便面色如常,继续品尝药茶:“为达目的,可不择手段。” “医术,只是我的手段之一。” 苏惜惜皱了皱眉:“这宫,非入不可?” 唐舒瑶笑得温柔,语气却极为坚定:“非入不可。” 顿了顿,她道:“苏小姐,我所做之事,不会累及你。” 苏惜惜并不怀疑她的话。 只是前世她被困在柳家,只听说摄政王萧祁晏为阻止陛下封她为后,被打入大牢。 萧哥哥如今的身子,经不住任何折腾。 苏惜惜眉眼冷了下去:“唐小姐,这宫你怕是入不了。” 唐舒瑶笑:“这恐怕不是苏小姐说了算。” 苏惜惜盯着她,眼底渐渐泛起冷光。 唐舒瑶眉眼依旧温柔如水:“我知道你会武,但苏小姐确定要与我动手?” 回应她的,是苏惜惜迎面而来的一掌。 唐舒瑶面上温婉笑意不变,轻飘飘侧身避开。 苏惜惜一掌即收。 她眸色沉沉地盯着唐舒瑶:“宫里到底有什么好?你非得入宫?” 唐舒瑶笑:“你阻止不了我。” 苏惜惜眼底杀意渐起。 唐舒瑶面上笑意缓缓消失。 二人长发无风自动。 杀意渐起。 唐舒瑶温柔一笑:“你杀不了我。” 苏惜惜眉眼冰寒:“试试。” 眼看二人就要打起来,高亢的太监声骤然传来:“陛下有旨——” 唐舒瑶收了内力。 周身凌厉气息消失,又恢复轻柔似水。 她捂着心口,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鲜红。 高公公捧着圣旨,拎着衣摆跑过来,看到唐舒瑶吐血,吓得老脸煞白,堪比隔壁死了三天的七叔公。 他气喘吁吁拦在二人中间,苦着脸朝苏惜惜道:“小郡主,收手啊!这位小姐动不得!” 苏惜惜面色冰寒:“为何?” 高公公举起手中圣旨,顶着摄人的压迫道:“陛下有旨,请唐姑娘即刻入宫。” 苏惜惜周身气势愈加骇人。 高公公几乎要哭了:“小郡主,您收收气势,陛下若是知道唐姑娘受伤,会杀了老奴的。” 唐舒瑶捂着心口,轻咳两声,“高公公,不怪苏小姐,是我非得和她比舞,结果苏小姐将我说的舞蹈理解成了武艺,才会误伤了我。” “我会亲口跟陛下说清楚,这件事与苏小姐无关。” 高公公看着她气息还算平稳,松了一口气,苦着一张老脸:“小郡主,陛下等着唐姑娘进宫陪他呢,你真不能动她。” 苏惜惜俏脸冰寒:“太后同意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入宫?” 唐舒瑶温婉秀丽的面容,此时骤然出现霜寒。 她缓缓抬眼,盯着苏惜惜。 眼中笑意散去,覆满寒霜。 苏惜惜对上她的目光,微微挑了挑眉。 她刚才说了那么多,唐舒瑶都是一副温婉浅笑的模样。 现在不过一句话,她就变了脸色。 莫非……父母亲是她的逆鳞? 想到这,她收敛了周身压迫,笑了:“唐小姐无名无份进宫,不怕你爹娘嫌你丢脸?” 她话音落下,清晰看到唐舒瑶眼中杀意。 高公公差点给苏惜惜跪下:“小郡主,陛下下旨册封唐姑娘为明柔县主,太后同意的。” 苏惜惜缓缓攥紧十指。 小皇帝这般着急封唐舒瑶为县主入宫,定然是发生了不受控制的事。 圣旨已下。 她阻止不了。 后退一步,苏惜惜淡淡道:“明柔县主,后会有期。” 唐舒瑶柔柔一笑:“后会有期。” 她双手接过圣旨,并未跪下。 高公公也不在意,招了招手。 抬着软轿的大内侍卫立刻上前。 高公公亲自扶着唐舒瑶上了软轿。 临走前,他低低道:“小郡主,祈福结束,您进宫看看陛下。” 留下一句话,他转身就走。 唐舒瑶掀起轿帘,看了苏惜惜一眼。 眼中,带着棋逢对手的敬重和期待。 苏惜惜看着软轿远去,眉头缓缓蹙起。 唐舒瑶内力不比她弱。 刚才她并没有伤到她,是她自伤。 带着伤入宫,她究竟想做什么? 或者说,她已经做了什么? 她目光落在一旁晒干的药材上,拿起一株嗅了嗅。 药箱淡淡。 药材也是普通的治病药材。 “在想什么?”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来温和的嗓音。 苏惜惜转身。 萧祁晏一袭云白长袍,墨发以木簪挽起,鬓角垂落两缕发丝。 他拿着一件披风,目光温润地看着苏惜惜。 苏惜惜放下药材:“萧哥哥,陛下封了一个孤女为县主,还接她进宫了、” 萧祁晏上前一步,将披风披在她身上,“是唐舒瑶?” 清冽的雪松香混着淡淡药香袭来,苏惜惜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脸颊有些热地点点头。 萧祁晏看着她的动作,眼神微沉,“惜惜,你还爱着柳闻枝?” 第七十章 弄傻了姐姐不会怪我吧? 话本中说了,唯有深爱一个人。 才会抗拒与其他男子碰触。 萧祁晏凭借着过目不忘的本领,将话本上女主的表现,与苏惜惜刚刚抗拒的样子对上。 最后总结—— 她还爱着柳闻枝。 苏惜惜闻言,双眼倏然睁大。 她难得爆粗口:“爱个屁!” 萧祁晏皱眉:“不许说脏话。” 苏惜惜拢了拢披风,系好带子:“萧哥哥,你从哪看出我爱着柳闻枝那人渣?” 萧祁晏抿了抿唇角,不答反问:“我昨晚迷迷糊糊间,似乎听到你说支持我夺人妻,可是真的?” 若是真的。 他便不择手段将她抢到身边。 就算不是真的。 他也会将她抢到身边。 苏惜惜闻言,心头莫名有些难受。 她鬼使神差问:“你想将小骗子夺到身边?” 萧祁晏轻点下颌。 苏惜惜十指不自觉紧了紧:“……就算你会被世人指责?” 萧祁晏紧紧盯着她:“你会指责我吗?” 苏惜惜违心:“不会。” 她歪了歪头,压下心底那诡异的难受,认真问:“需要我帮忙吗?” 把心心念念十年之久的人抢到手,等解了寒毒和蛊毒,萧哥哥便可以和她长命百岁。 而她也可以好好陪伴爹娘。 一切都很美好。 可为什么,她心里会难受? 萧祁晏听着她毫无异常的话,眯了眯眼,“你就这么希望本王娶王妃?” 苏惜惜眨眨眼:“萧哥哥也老大不小了,确实该娶妻了。” 萧祁晏心头更堵。 他冷哼一声:“没良心的。” 苏惜惜:“???” 她哪里惹这位爷生气了? 萧祁晏看着她茫然的神情,只觉心头那口气上不来,头也隐隐发晕。 苏惜惜看着他薄唇失去血色,急急问:“头晕?” 萧祁晏看着她眼中的担心,按了按眉心,欣长的身子晃了晃。 苏惜惜立刻上前扶住他:“先坐下。” 萧祁晏勾了勾唇角。 话本也没说错。 美貌是男人最好的武器。 凭借他的美貌,加上绿茶柔弱手段,一定能拿下小骗子。 苏惜惜扶着萧祁晏坐下,站在他身后,指尖落在他太阳穴,轻轻按摩。 “蛊毒尚有少许残留,会经常头晕,日后出门身边必须随时有人。” 萧祁晏微合眼帘,压抑着磨人的头晕,淡淡嗯了声,“今晚陪我抄写佛经吧。” 苏惜惜从小最怕看书写字。 一看书,就头疼。 一写字,就手酸。 医书都是师父连哄带骗看进去的。 偏生她又过目不忘。 因此医术造诣极高。 “萧哥哥,咱商量一下,我研墨,你抄,可以吗?” 萧祁晏唇角勾着一缕笑:“看你表现。” 苏惜惜闻言,按摩得更加认真。 微风吹过,淡淡药香弥漫。 夕阳将二人影子拉长,渐渐融为一体。 萧祁晏看着融为一体的影子,勾起唇角。 他手动了动。 影子也动了动。 好似牵住了苏惜惜的手。 …… 柳家。 许佳薇从印子铺借到了钱,高价请了调香师,连夜调制香薰。 柳老夫人每日都会询问柳阔方的情况,都被徐嬷嬷三言两语打发。 徐嬷嬷极有分寸。 偶尔给柳老夫人看到柳阔方。 他正拿着书,认认真真读着。 坐姿端正,咬字清晰。 柳老夫人震惊:“方儿从小最厌恶读书,虽然五岁了,但却大字不识几个,怎么能这般流利地读三字经?” 徐嬷嬷淡淡回:“回老夫人,这都是小姐教导有方,孩子天性顽劣,但只要找到正确的教育方法,便能学得很快。” 柳老夫人惊叹:“还是惜惜厉害。” 顿了顿,她皱眉:“徐嬷嬷。她现在是闻枝的夫人,你们一口一个小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尚未出阁呢。” “以后都随其他人,叫她夫人。” 徐嬷嬷不卑不亢:“小姐出嫁前,苏国公嘱咐老奴等人,无论小姐是出嫁还是为人母。” “她首先是自己,才是妻子母亲,在苏国公府,她永远是千娇百宠的嫡小姐。” “小姐让我们唤她夫人,我们便唤她夫人。” “小姐让我们唤她小姐,我们便唤她小姐。” 柳老夫人气得胸口起伏。 她看着柳阔方瘦了的小脸,顿时心疼:“我们方儿天资聪慧,不过几天就会念三字经,不需要苏惜惜教导了,我现在就带他走。” 说着,她便要往院中闯。 徐嬷嬷未曾阻拦,只是说了句:“小姐是苏国公府嫡小姐,名满京城,如今又是陛下亲封的一品诰命夫人。” “能得她教导,日后人脉必然极广。” 两句话,就让柳老夫人停下脚步。 柳家缺钱缺人脉。 当初闻枝娶苏惜惜,就是为了苏国公府的钱和人脉。 她答应将方儿交给苏惜惜教导,就是想让她为方儿铺路。 “人之初,性本善……”柳阔方稚嫩的童音传来。 柳老夫人心头怒意散去。 日后宴会,她也能炫耀大孙子了。 才五岁,就能读通三字经。 她满意地听了片刻:“孩子正在长身体,又要学习,你们可得好好伺候,饮食必须每日鸡鸭鱼肉和燕窝伺候,不许怠慢。” 徐嬷嬷心头翻了个白眼,敷衍应下。 柳老夫人又听柳阔方读四书五经,更加满意了。 冯嬷嬷笑道:“老夫人,小公子这般聪慧,小小年纪就通读四书五经,这放眼全京城,都无人能及啊。” 柳老夫人骄傲:“我的孙子,未来可是要封侯拜相的,自然没人比得上。” 徐嬷嬷:“……” 井底之蛙。 且不说王爷和世子两岁就能将四书五经倒背如流,三岁就能五步成诗,熟知兵法。 就算是王孙贵族,五岁那是已经能作诗的。 柳阔方五岁,认识的字不超过五个。 到底是谁给柳老夫人的自信,觉得柳阔方聪慧? 处于高兴中的柳老夫人,并未发现柳阔方语气中的僵直呆板。 眼看柳老夫人离开,方魏拿着新的药,问徐嬷嬷:“弄傻了姐姐不会怪我吧?” 徐嬷嬷嗤了声:“本来就是蠢货,傻和不傻有区别?” 方魏笑了笑:“这几天用他试药,倒是弄出不少好玩的玩意儿。” 徐嬷嬷:“你刚刚给柳阔方吃的是什么?为何他一个蠢货都能读通三字经和四书五经?” 第七十一章 用我袜子塞你嘴,是糟蹋我袜子 方魏晃了晃手中瓷瓶:“用了一种新药,能让中药者一字不差复述我的话。” 徐嬷嬷:“后遗症呢?” 方魏笑:“没什么后遗症,只不过这一辈子只会说这几句话。” 徐嬷嬷哼了声:“小小年纪就满口污言秽语,只会这几句话正好。” 她问方魏:“你接下来打算给他用什么药?” 方魏眯了眯眼:“我按照姐姐留下的药方,改良了断骨生肌膏,恰好试试。” 他们义庄的孩子,很多都被柳阔方打断过骨头。 有些伤势严重的,落下了残疾。 如今柳阔方落到他手里,断骨的滋味必须给他尝尝。 徐嬷嬷问:“手脚都断吗?” 方魏口中的生机,是腐肌。 这小子天赋极强,不仅医术能举一反三。 炼制的毒药同样厉害。 他口中的断骨生肌,是一种极为可怖的折磨人之物。 擦在骨头断裂处,血肉骨头会不断生长。 断骨从断裂处生长,血肉将断骨包起来。 必须随时割肉削骨。 方魏:“断一只脚。” 徐嬷嬷:“行,那我断他右脚。” 她话音刚落,正在念书的柳阔方骤然发出一声惨叫。 只见原本端坐在书桌前的柳阔方,倒在地上惨叫。 右脚右手不规则地扭曲,森森白骨露了出来。 冯锋拎着成人手臂粗细的棍子,朝二人嘿嘿一笑:“没控制住力道,连右手打断了。” 方魏缓步进入屋内:“啧啧,冯叔下手越来越精准了。 ” 骨头精准从中间断了。 华佗在世也接不上。 冯锋咧嘴一笑:“人老了,眼花,没看清楚腿和手。” 柳阔方疼得凄厉惨叫,双眼几乎瞪出眼眶。 这种程度的疼痛,就算是大人都会晕过去。 而柳阔方翻来滚去,丝毫没有要痛晕的症状。 冯锋咂咂嘴:“你小子给他用了什么?” 方魏笑眯眯道:“能让疼痛感提升两倍,但却不会晕过去的好玩意。” 冯锋有些眼馋地搓了搓手:“给点?” 这种东西用在奸细身上,那审判就能轻松很多。 方魏:“一会拿给你。” 他蹲下,一根银针插 入柳阔方头顶。 柳阔方瞬间好似青蛙仰躺着没法动,只能如同缺水的鱼一般张着嘴大声凄厉哀嚎。 冯锋嫌弃他的鬼哭狼嚎,直接脱下袜子塞入他口中。 方魏捏着鼻子皱眉起身:“冯叔叔,你怎地如此邋遢?!” 冯锋拍拍手:“我还嫌他的口水脏了我的袜子呢。” 他神情有些不舍:“这可是我今天才穿上的新袜子呢!” 方魏翻了个白眼。 他重新蹲下,摊开手掌。 一个深蓝色吊坠落在柳阔方眼前。 方魏压低了声音:“你看到被你砍断一只手的乞儿,正到处找手安。” “被你挖了眼珠子的孤儿,捧着两颗眼珠子到处找大夫帮他装回去。” “被你砍断双脚的小女孩,爬着到处找脚。” “被你挖出肠子的婴儿,抓着比她指头还粗的肠子,往肚子里塞……” 随着他一个个字音吐出,柳阔方的神情,从呆滞变成惊恐。 再到难以抑制的崩溃。 他大声哭喊:“娘!娘!救我!” 方魏恍如恶魔,继续道:“他们看到你,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冲向你。” “他们要砍了你的四肢安在自己身上,掏出你的眼珠,挖出你的肠子……” 柳阔方眼中的惊恐浓如实质。 他抽搐了两下,尿失禁吐着白沫。 方魏顿时捏着鼻子嫌弃起身,快步走出房门:“废物。” 冯锋:“……” 徐嬷嬷:“……” 他们看了眼被方魏用了致幻药和催眠术的柳阔方,眼中毫无同情。 小小年纪便残害生命。 这种人活着就是糟蹋粮食。 徐嬷嬷关上房门,吩咐院中丫鬟:“小公子热,今晚他屋中多给他放几盆冰块。” 丫鬟应下:“是,小姐真是心善,初冬时节还念着小公子怕冷,专门给她送冰块。” 徐嬷嬷笑:“小姐本就心善,明日小公子定然会冷,你们记得明早放十盆炭火在小公子房中,围着他。” 丫鬟:“小姐对小公子可真是视如己出,就算是深秋,小姐都舍不得用十盆炭火。” 她一溜烟往外跑:“小姐初冬就给小公子安排炭火的善举,得让柳老夫人知道,免得她总是担心小公子受苦。” 徐嬷嬷看着她的背影,笑了笑:“这些小丫头,一个比一个激灵。” 冯锋乐呵呵凑到她身边,搓着手:“徐姐,你看我的袜子都施舍给柳阔方堵嘴了,能不能……” 徐嬷嬷翻了个白眼,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给他:“下次记得用穿坏的,不值得浪费新的。” 冯锋笑眯眯收过银票:“知道,下次我用乞丐穿了扔掉的。” “许佳薇的香薰这两日陆续送到了各家,这次她注定亏得血本无归。” 徐嬷嬷看了眼屋内尿失禁的柳阔方,意味深长一笑:“自作虐,不可活。” 冯锋摩挲着下颌:“这些鸠占鹊巢的人,总是算要被小姐赶出去了。” 柳老夫人回到院中,一直心神不宁。 许佳薇最近几日都宿在香薰铺,研制香薰。 明明香薰已经陆续送往各家,她心头却莫名不安。 “老夫人,老奴扶您去香薰铺子看看吧。”冯嬷嬷察觉到柳老夫人的焦躁,以为她是担心铺子,便开口提议。 柳老夫人确实也担心铺子。 她这些年的私房钱,都全被还给了苏惜惜,连首饰都卖了。 如今就指望香薰铺子能给她挣点钱回来。 但是她这三年立的人设都是慈悲念佛,不染铜臭。 根本不屑于去铺子,都是苏惜惜捧着银票求她收下。 冯嬷嬷看出柳老夫人的纠结,还欲再劝。 屋内由远及近传来丫鬟小厮的声音: “这才初冬,夫人就给小公子准备炭火?” “对啊,我看到夫人身边的徐嬷嬷亲自领着人将银丝炭火送入小公子屋内,不止夜晚,白天也有。” “夫人可真是心善,平日里她极为节俭,自己都舍不得用炭火,却在初冬时节给小公子送了最好的银丝炭,还不分白天昼夜燃着。” “还有啊,我亲眼看到徐嬷嬷买了血燕,送给小公子。” 银丝炭、血燕…… 柳老夫人忽地觉得有些冷,越看屋内的木炭越烦。 同时,桌子上的桂花糕也不香了。 木炭燃烧,会产生呛人的烟雾。 柳老夫人被熏得不断咳嗽,烦躁地将桂花糕扔在地上:“许佳薇是怎么掌家的?不知道给我送银丝炭和血燕吗?” 第七十二章 为何不孝敬祖母? 以前苏惜惜掌家时,每日都会给她送新鲜燕窝。 秋日只要天稍稍有点凉,就给她送来银丝炭。 许佳薇却一点儿眼力见也没有。 不给她送燕窝,还送来最差的木炭。 冯嬷嬷劝道:“老夫人,大夫人第一次掌家,兴许是凑了所有银钱还填补夫人嫁妆,手中暂时没有多余银两。” “但是这两日老奴听说,香薰铺子已经收回了很多钱。” “想来用不了多久,您也能用上银丝炭,吃上血燕。” 柳老夫人皱眉:“方儿不是学了三字经吗?我记得那就是教人孝敬长辈的。” “你明儿个去看看他,问问他为何得了血燕和银丝炭,不孝敬给祖母?” 冯嬷嬷应下:“明日老奴去问问。” 以前夫人给老夫人送银丝炭和血燕,也能有她的份。 人老了,上了年纪,受不得冷。 这两日屋内燃的木炭,呛得她几乎难以入眠。 没有血燕滋补,精神也没之前好了。 想到这,冯嬷嬷有些怨柳阔方不懂事,得了好东西竟然不第一时间孝敬祖母。 不过,现在劝老夫人去铺子里才是最重要的。 “老夫人,您这些年吃斋念佛,都没有看看自家铺子。” “大夫人之前一直随将军在军中给将士治伤,经商的弯弯道道怕是没法第一时间察觉。” “不如今日老奴陪您走一趟,以免底下的人耍滑头,蒙骗了大夫人。” 她为柳老夫人找了个极好的台阶。 柳老夫人念了声:“阿弥陀佛。” 她站起身:“走吧,老身今日可不是专门去查看铺子盈亏情况,而是为了指点惜惜。” 冯嬷嬷笑着搀扶她:“老夫人心善。” …… 香薰铺子。 “大夫人,这次味道对了吧?”掌柜的笑眯眯拨着算盘。 许佳薇拿起一盒香薰闻了闻,眼底色泽诡异:“没有药味,但是我们用的药材都是上等的,不会再出问题。” 掌柜的笑道:“大夫人尽管放心,这三名调香师是花了大价钱请来的,定然能调制出一模一样的香薰。” 许佳薇捏了捏眉心,眼底泛青:“今日就将香薰都送出去。” 她虽然没有方子。 但以她的本事,想要调制出会让人上瘾的香薰。 太简单了。 她整理好香薰,吩咐店小二送货上门。 就见柳老夫人走了进来。 “母亲。”许佳薇放下手中香薰,走了过去。 柳老夫人看着掌柜的手边银票,眼睛一亮:“卖了多少钱了?” 许佳薇:“三万两。” 她抽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递给柳老夫人:“母亲,这次卖香薰的银两,儿媳要留着购买香料药材。” “您先拿这一千两用着,等香薰全部卖完了,儿媳留下需要的银两,剩余的都给您送过来。” 柳老夫人皱了皱眉,收下银票,“我来铺子,是担心你不懂经商,并非为了银钱。” “如今看来,你学的挺快,不需要我操心了。” 许佳薇听着她说不是为钱,却眼睛直勾勾盯着桌上银票。 她心头划过鄙夷,面上却一片孝敬:“能得母亲操心指点,是儿媳的福气。” “可惜儿媳从小生在乡下,没惜惜那般有能力,不能短时间内挣很多钱孝敬母亲。” “不过母亲放心,儿媳一定会努力经营铺子。” 柳老夫人点点头:“那你继续忙吧,我先回去了。” 许佳薇送她出来,问了句:“母亲,儿媳这几日都忙不得回府,方儿可还好?” 柳老夫人想起柳阔方肚子一人吃血燕,染着银丝炭取暖,心头有些生气。 她维持住假仁假义的模样,一脸慈爱:“我今日刚去看了,惜惜教导有方,如今方儿已经会读三字经和四书五经了。” 许佳薇瞳孔一缩,满是难以置信:“您亲眼看到?” 她的儿子,吃喝玩乐折磨人绝对能无师自通,举一反三。 但是读书…… 五岁了认识的字不超过十个。 其中七个还是数字。 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在短短一周时间,就能读三字经。 更别说四书五经。 柳老夫人点头:“自然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 许佳薇皱了皱眉,总觉得不对劲。 知子莫若母。 方儿绝对不可能会读三字经和四书五经。 毕竟是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一块肉,许佳薇自然担心柳阔方。 可她还有四分之一的香薰没调制完,暂时不能离家铺子。 咬了咬牙,她有取出一千两银票给柳老夫人: “母亲,方儿从小被我惯坏了,怕是会惹怒惜惜,这几日麻烦您多去看看他。” 柳老夫人收下银票:“方儿是我唯一的孙儿,就算你不说,我也会每天都去看他。” “你放心,一个月后方儿的表现,绝对会让你吃惊。” 以前宴会上,总有人炫耀自己的孙子孙女多厉害。 如今她也有个厉害的孙子了,可以炫耀了。 想到这,柳老夫人吩咐车夫:“去馨雅酒楼。” 馨雅酒楼,是京都最热闹的酒楼。 背后东家很神秘。 无人敢闹事。 柳老夫人点了七道菜,却被店小二告知:“这位老夫人,您点的这五道菜,都是本店的特色菜。” “您是否换去一两道,点点普通的?” 柳老夫人瞪他一眼:“我花我的钱买吃的,还需要听你们的意见?” 店小二:“老夫人,五道菜一共一千三百两,因着食材罕见,需要先付款,才能上菜。” 柳老夫人拿着菜单的手,几不可查抖了抖,“多……多少?” 店小二:“一千三百两,已经给您抹了零头五十两。” 柳老夫人脸色难看,正要退了两道,却听一道声音传来:“柳老夫人?” 她转头一看,竟是大理寺卿季芩的母亲。 以前宴会上见过。 季老夫人指了指她对面的位置:“都满人了,能否与柳老夫人拼个桌?” 柳老夫人点点头。 季老夫人坐下,看着她面前的菜单,笑道:“今日算是我沾了柳老夫人的光,这顿便由我请吧。” 柳老夫人下意识拒绝:“不用,我已经点好餐了。” 她将菜单递给店小二,取出银票付钱。 看着两张前两银票缩水到七百两,心在滴血。 她掩饰得极好,愣是没让人看出心疼。 季老夫人震惊:“一顿饭,一千三百两,这是吃仙丹?” 柳老夫人看着她震惊的神情,觉得钱没白花。 她眼底划过骄傲,语气很稀疏平常:“不必这么惊讶,以前我也经常来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