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寸水》 第1章 旬阳州 “喂?姑娘,醒醒!”章丹橘半蹲着轻轻地推了推人事不省的人,声音压得很低。 忽地,一阵风吹过,周边草木随风而动,在背后发出一阵沙沙声。章丹橘小脸一白,条件反射的抬头往周边望了望。 一条小河,汇入一口寒潭,草木疯长的大地,此刻艳阳高照,除了她和一位疑似昏迷在河边的女子,再无其他人的身影。 “呼——”章丹橘警惕的观察了一遍四周的环境,确认没有其他人,这才轻轻呼出一口,略微放松下来。 她这才回过头来仔细打量昏迷的女子,此人趴在草地上,身体周边的土地都明显下陷一大截,像是被人从后背一巴掌拍进了地里。 仅露出小半张脸上还有点结块的泥,章丹橘又试着轻轻喊了两声,仍是没有动静。 她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小脸白了又青,颤颤巍巍的伸出手去试她的鼻息。 微弱的气流扑在她细长的手指上,她彻底放下心来,“还好还好,还有气,吓死我了。”她嘟囔着。 一只皮肤龟裂黑褐色怪异的手猛地扣上她伶仃瘦弱的手腕。 手腕上传来惊人的力道和潮湿黏腻的触感。 “啊!”惊恐之下,章丹橘一手捂住嘴不让自己喊出来,同时用尽全身气力想把另一只手从魔爪里挣脱。 不知那手哪来的怪力,章丹橘涨红了脸也挣不开,眼里满是惊恐之色。 那个怎么都叫不醒的人却缓缓抬起头,对着她扬起一张黑糊糊、满是泥垢的脸。 然后眼睛弯弯,咧嘴露出一口森森白牙,脸上的黑泥像龟裂的皮肤簌簌往下掉——那是一个堪称惊悚恐怖的笑容。 章丹橘大脑已经停止思考,心脏超负荷的跳动,险些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姑娘,你谁啊?”泥人脆生生的开口,这声音听上去十分清朗悦耳。 “啊,啊?”章丹橘气若游丝的开口。 “嗯?”少女又开口,手臂撑着地面想起身,“诶!哎哟,杀千刀的!”应该是牵动了伤口,疼得她倒吸好几口冷气。 “嘶~”少女好不容易坐起来,试着活动了一下四肢,“左丘生那个臭小子,不认识路就不认识路啊!装什么大尾巴狼!害得我这个下场。”她一边小声骂着,一边气得直磨牙。 “喂?” 周溪伸手在章丹橘面前挥了挥,“姑娘?” “嗯。”章丹橘隔她好几步远,小心翼翼的回答她,眼神不自然的飞了几圈还是不知道该放在那里,索性直接看着她脚边的草地,“你没事吗?”声音很细弱。 周溪刚给自己浑身摸完一遍骨,又用灵力在体内探查一圈,没有什么特别严重的内伤隐疾,“哦,没大事。”只是被山上的不知名的阵法弹飞,内府受损,内息有点紊乱而已。 说完她突然发现哪里不对劲。 不对啊。 怎么这么臭啊。 周溪吸了吸鼻子,深深的闻了一口扑鼻的臭气,企图寻找那个来源。 章丹橘默默地指了指她身后的小河。 周溪走近河边,看到河里倒影的那一瞬间,脸色大变,一挥袖子,“嘭嘭嘭——”激起好几道水浪,声响极大。 仔细一看,河中倒影有个满面黑泥的人形生物。 周溪指尖带着一点灵力,两手翻飞一口气画了十几个清洁符,拼命往身上甩。 章丹橘却在这时神色焦急的过来小声喊她,“姑娘,走!这里待不得!” 周溪转过身来看她,不急不忙又给自己套了几个清洁符,“怎么了?” “会有人过——” 周溪眉毛一皱,感知到一股不善的气息正往此处赶来,她一把拎着小姑娘的后领,脚尖轻点,轻飘飘的跃到附近的树桠上。 不过几息时间,一个身着黑色劲装的男子从林间出来,身轻如燕,速度形同鬼魅,眨眼间便从林边闪到映芽泉边上。 速度还挺快。 周溪探究的眼神在此人和手边的小丫头身上转了转。 这是闹的哪出? 男子到了泉边,换了副不急不忙的姿态,背着手在泉边踱步,多看了几眼周溪砸出的人形坑,咂咂舌,摇摇头说了句:“怕是已经没命了。” 他沿着泉水走,越往深处走越是惊叹,降月林里居然还有这样一个地方,灵力充沛,灵草如此繁多。 章丹橘警惕地看着快要走到树下的伍云召,不知不觉额上冒出细密的汗珠,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喘。 周溪看看正下方的人,又把视线放到一脸菜色的章丹橘身上,问道:“这么紧张,你认识?” 完了。章丹橘下意识的闭上眼。 娘,孩儿不孝。今天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过了好几秒,什么都没有发生。章丹橘试探性的睁开一只眼睛,眼前是周溪白净的小脸,而树下只隔了几米之遥的伍云召似乎并未发现她们。 “没事。”周溪笑眯眯的说:“我布了结界,他发现不了我们的。” 虽然没听懂结界是什么灵器,但意识到了没有危险,章丹橘还是放松下来,怯怯的对周溪笑了笑。 “他就是伍云召。”章丹橘小声的说。 “伍云召?”周溪问。 这又是哪位。 “伍家少主,可是天赋异禀的旬阳城第一人啊。”章丹橘的语气与其说是夸赞,更像是惊恐,她觑着往回走的伍云召,咽下了口水,补充道: “而且为人更是性格古怪,手段十分狠辣。猎灵赛里还是躲着他走较好。” “猎灵赛?”周溪嘟囔着挠挠头,没听说过啊这也。她转头看向章丹橘,“我姓周,单名一个溪。姑娘你怎么称呼?” “章丹橘,立早章,丹青橘色,丹橘。”章丹橘拱手作礼。 “猎灵赛是什么?”周溪见伍云召还在泉水边徘徊,索性直接在树上坐了下来。她选的这棵巨木起码有百年树龄了,枝干粗壮,繁枝茂叶,是个藏身的好地方。 她伸手捂着肋间,她自幼便在师门中修行,说是与世隔绝也不为过,还没受过这么重的伤。 内府虽有损,好在没有伤及根本。 伍云召还在谭边徘徊,像是在等人。 此人实力不详,凶名在外,此时不宜妄动,还是再静心观望的好。 不过虽然看不出他什么实力,但是看不破我的结界咒,想来实力也高不到哪里去。这么想着,周溪一直警戒的精神放松下来,活动了一下紧绷的臂膀。 不过半盏茶的时间,陆续又到了两路人马,不同于孤身一人的伍云召。后面来的人皆是成群结队的出现,服饰也很显然的派别之分。 更为明显的是他们人虽多,却仍对伍云召颇有忌惮。 “伍少主,好久不见啊!”一个身着蓝衣的领队人物带着一众蓝衣的人手从林间出来,手持一把金光闪闪的扇子,笑盈盈的对伍云召示好。 伍云召站在另一侧,闻言也只是扫了他一眼,不作回应。 “哈哈哈哈哈——”杜潇坐在高大的黑马上放肆大笑,“柳大少就这么爱热脸贴冷屁股吗?不如来——” “找死!”柳拜山闻言脸色一冷,手持金扇一挥,扇间卷起无数风刃一应而出,势若长虹,毫不留情的向杜潇袭去。杜潇反应极快,双腿一蹬,猛地从马背上飞身而起,堪堪避过直取要害的风刃。 杜潇落地后看到身后已然四分五裂的战马,神情恼怒:“敢做还不让说了?柳拜山你好大的胆子!猎灵赛严禁取人性命,你公然违反大赛规则不是!” “你死了吗?就在这叫唤上了。”柳拜山漫不经心的收起扇子在掌心敲了敲,不屑的说道。 至此,三方人马于映芽泉边鼎立,无人率先开口,气氛凝滞。 杜潇首先按捺不住,出了声:“明人不说暗话,这泉边灵草众多,想来大家都想分一杯羹。伍少主,柳大少,你们当如何?” 柳拜山展扇轻挥,挡住下半张脸,不做声,却看向孤身一人的伍云召。 “不如你我趁现在做掉他。”一道密语传过来,是杜潇的声音,“不然等伍家的人来了,这些灵草别说拿了,多看一眼怕是也没有的。” 柳拜山闻言和杜潇对上了眼神,他弯弯眉眼,藏在扇后的薄唇翘起,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就在此时。 “少主!”来者莫约十来人,和杜家柳家的数量都差不多,为首的是几个少年少女,看衣着地位应是不低。 “为何这么慢?”伍云召眼神带着寒意,也不等他们解释,对其他人摆手,“这片灵草,伍家要了。” 伍禾嘉恭敬的站在伍云召身后,内心哀叹,少主你是隔得近啊!我们急匆匆从十几里外赶过来容易吗? “既然如此,在下”柳拜山拱手,态度不卑不亢,很是温和。 话音未落,柳拜山杜潇二人同时出手,朝伍云召攻去。 “奔星!”杜潇法决一出,手臂上的护腕随之一变,手中出现一柄银色长枪,长枪通体银白,枪身流光浮华,枪尖一点如寒星,锋芒毕现,直刺伍云召左肩。 “可恕难从命了。”轻声接上后半句话的同时,柳拜山金扇一抹,扇尖暗格微动,几十根细若毫毛的银针弹出,银针幽蓝,封住了伍云召的动向。 伍云召皱眉,飞身后退。他眼珠一凝,反应了过来,不对!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他这一退后,几个伍家子弟反应不及被银针击中,不过几个呼吸间就倒了下去。 “可恶!”他咬牙,须臾间又和柳杜二人过了十来招。 伍云召实力虽强劲,一时半会也无法在这等猛烈攻势下将柳杜二人都拿下。要是等两家将伍家子弟料理干净,这么多人的围攻下他怕是也不好取胜。 他神情冷冽看向笑盈盈的柳拜山,这人平时对他毕恭毕敬,不显山不露水的,实力恐怕已经突了破开灵六阶。伍云召侧身躲过杜潇长枪,伸手抓住枪身,借势翻过长枪才躲过攻他面门的折扇,反手一把使力拉过长枪,杜潇气力远不及他,被迫迎上伍云召踹过来的一脚,这一脚重若千钧,杜潇直接长枪脱手,人飞了出去。 伍云召另一手状如鹰爪,速度飞快往柳拜山胸前一抓,柳拜山速度不及躲闪不过,受此一击胸前已是皮开肉绽、血肉模糊。他额角冷汗直流,剧痛难忍,膝盖一弯跪倒在地。 伍云召喘着粗气,眼见伍家子弟已经快要招架不住杜柳两家的围攻,拧着眉,沉声道:“撤退!” “别急着走啊!”一道悦耳的声音大喊,一个少女带着一批人从另一个方向走出来。 “章扶夏?”柳拜山往嘴里塞了颗止血的丹药,眼底暗波涌动。 章扶夏拎着一把重刀,一身鹅黄长衫,走在最前面,身后的人也身着同色服饰——都是章家的人。 人数也不逊于其他三家。 场面情形再度变化,伍家子弟势不如前但还剩一个伍云召。现下我和杜潇负了伤,再打下去也讨不了好。章家人多势大,章扶夏实力也不弱, 想来是不愿和我们联手的。 不能妄动。柳拜山心思一沉,表面无恙,用一个堪称风度翩翩的姿态站起身来。 大家互相提防互相牵制,各有心思,一时之间竟无人有动作。 “罢了。”柳拜山开口,“既然大家不愿再动干戈,也分不出高下,那不如这片灵草大家平分了如何?” “这倒是不错。”杜潇磨了磨牙,神情还有不忿。 “伍少主?”章扶夏看向伍云召,“您有何高见?” “先把解药拿来。”伍云召闪身到柳拜山面前,紧盯着柳拜山苍白的脸。 柳拜山笑笑,递出一个小瓷瓶,姿态放的很低,温声道:“毕竟是一年一度的猎灵大赛,多有冒犯,还望伍少主不要计较才是。” “哼。”伍云召拿过瓷瓶,冷笑一声转身走了,“那就平分吧。” 周溪领着章丹橘蹲在树上看大戏,遗憾的是左丘生不在,手边少了盘瓜子。 听到他们要平分灵草的时候,一直唯唯诺诺的章丹橘反常的有了焦急冲动之色,她焦虑的扯了扯衣衫,咬咬牙想要爬下去。 “怎么了?”周溪拉住她。 结界咒常人无法破除,根本之处就是破咒之法在界内,她这一出去就等于暴露俩人所在。 周溪刚刚仔细看过他们这一场战斗,估摸着自己现在打这群人应该也是有余力。但她心不在此,身上有伤,也不想节外生枝,这个节骨眼还是别打架的好。 “我是为了那草药而来。”章丹橘开口,“猎灵赛终期将近,若是他们平分了,一时半会我怕是找不到这个了。” 章丹橘小声补充道:“放心,我下去也不会说出你的。” “嘶,”周溪眯了眯眼睛,“你是那个黄衣服姑娘一起的?”她瞥向章扶夏所在的一方。 章扶夏的重刀插在一块黑色岩石上,她抱着手臂靠在刀上,正看着忙着摘灵草的章家人。灵泉周边的地分为泾渭分明的四块地,其他势力的人也在各自忙活。 “是、是的。旬阳城章家。”章丹橘声音更低了。 “关系不好吧。”周溪调笑到。 章丹橘局促的抬眼看她,目光仿佛被灼伤了似的,又急忙垂下眼皮,说:“嗯、嗯。” 她窘迫而尴尬的身份让她有些无地自容的难堪。 “那你下去了也拿不到啊。再看看吧。”周溪说道,“万一他们漏了几棵草呢。” 章丹橘面露难色,看着正在搜刮草药的众人,眉毛拧得很紧。 周溪无奈,问道:“好了好了,你要多少?” “十株。”章丹橘抬头看着她,眼睛发亮。 “好办。”周溪看了看自己的破破烂烂的衣袍,只好指着章丹橘身上的鹅黄长衫说:“你这里面白色的衣服给我一截。” 章丹橘疑惑但乖乖照做,撕下一截衣袍给她。周溪接过布料,又费力的动手撕撕扯扯,好不容易才弄出两个人形的布块。 解灵转运,八方气聚。精血敕令:阴灵助我。 周溪默念法决,同时用指甲划开食指,将两滴鲜红的血点在两个布片小人脑袋上。 浅淡的金光流过,布片小人无风自动,摇头晃脑,四肢俱活,像是活人一般。 “去,就那个草,扒拉十株藏好。”周溪吩咐道。两个布片小人身量小,悄无声息的顺风而下,到泉边的一个角落开始扛起草药小心藏起来。 “你你、这、”目睹一切的章丹橘惊讶得话都说不出。 “嗯?”周溪疑惑,看这山下的人分明也在修行,怎么一个五鬼搬财术也这么惊讶。 “你是灵器师?”章丹橘惊讶而小心翼翼的问她,但是再厉害的灵器师,转瞬之间就做出这种灵器也不可能的吧。她心中暗自疑惑。 “灵器师?”周溪彻底懵了,这又是什么。 果然还是要应该下山历练,不然像现在这外面王朝更迭、江湖风雨、社会风物是一概不知啊。 “咳咳。”周溪清清嗓子,“对了,忘记问了。章姑娘,这是什么地方?” “卫仓,旬阳,降月林。”章丹橘说道,看见周溪还是皱着眉,她只好再说一遍:“卫仓国旬阳州南向百里外的降月林。” 卫仓国?没听过。周溪神色正经起来。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怎么和她想象里的山外截然不同。 从左丘生驶船不慎,两人从飞瀑掉下之后发生了什么?左丘生又在哪里? 周溪隐约记得自己落在泉边时,似乎还下着雨,是错觉吗? “最近一次下雨是什么时候?”周溪厘清思路,问道。 “莫约是五个时辰前。”章丹橘回道。 终于等到四家的人都离开,两人才从树上下来。章丹橘从树丛里扒出纸人藏好的觅芷草,如获至宝般轻柔的放进一个口袋中,郑重的对周溪道谢:“多谢周姑娘帮忙。” “哦。”周溪点点头,“那你也帮我个忙吧。成吗?” “好。”章丹橘笑起来,没犹豫就肯定的点头。 [眼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旬阳州 第2章 少侠,捉妖犯法 旬阳州是卫仓南方重城,地踞南方中心,为南北往来交通要塞,商运亨通,气连五城。其间景色商业兴茂,人口繁杂。旬阳城内又以伍章杜柳 四家根深势大,四方鼎立,连旬阳总督都要对各大家礼让三分。 周溪站在队伍不起眼的角落,心里盘算着刚刚听到的消息。 猎灵赛结束后,章丹橘拿着几棵之前找的灵草交了差,得了个数字不高不低的积分。 周溪穿着章丹橘拿来的章家弟子服饰,混入了章家的队伍中。章家原本分散的队伍集合后,足有几十人。想来泉边出现的一队人只是章家实力较为强劲的一支。周溪和章丹橘一直低着头躲在队伍后部,乍一看就是实力低微的小弟子,一直到进了旬阳城也没有人发现队伍中多出一人。 “今年的猎灵赛中,表现突出者有之,实力不济者有之。具体的成绩和嘉赏惩戒明日在各个分堂领取。现下你们最重要的是四个月后的启明学宫入学会试,此后还望各位潜心修炼追寻大道之余,也不忘章家今日教诲和培育之恩。” “弟子谨记!”众弟子齐声应道。 毫无准备的周溪被这阵势吓了个机灵,才反应过来连忙跟着行礼。 “好了,散了吧。”章家家主章弘摆摆手,练武场的弟子们一齐行礼后纷纷退下。 “父亲!”章扶夏越众而出,跟在章弘身后,声音娇俏活泼,“这次我的成绩如何?是不是大有长进?” “是。”章弘无奈又宠溺的笑着,“再过一年,旬阳城里年轻一辈还有谁能与你匹敌啊。” “哎呀才没有呢。”章扶夏挽上章弘手臂,得意的笑着,“不过我遇到了伍云召他们,看上去实力也不算多强嘛……” “怎么了?”周溪戳了戳突然停下脚步的章丹橘,顺着章丹橘的目光看过去,只看见其乐融融的一对父女,章扶夏很快回过神来,小声说:“没事。” 周溪跟着章丹橘在偌大的章府中左拐右拐,来到一处十分僻静——而且破败的小院。 章丹橘推开西厢房的房门,从里面拿出一把竹椅放在院中,“周姑娘,你先在这坐着休息一会。这个房间有段时间无人住了,我先打扫一下吧。” 周溪摆手,说:“不用麻烦。多谢你了,你先去休息吧。” 章丹橘双手紧握置于腹前,面上还是纠结之色,“要不还是我来吧。”姑娘你看着不像能做这个事情的人。 周溪对她笑笑,让她放宽心。章丹橘只好指了指北厢房,说:“我就在这边,周姑娘要是有什么地方需要帮忙,喊一声就是。” 见周溪点头,她这才捂着那个一直十分宝贝的草药袋子急匆匆的回了房间。 周溪拎着那把小竹椅进了厢房,房间内一张软榻,一张雕花木床之外再无他物。一层薄灰,盖去了家具原本的颜色。 周溪感叹:“条件也够艰苦的。”她抬手,指尖在空中缓缓作画,纯净的淡金色灵力纹路随之显现,是一个非常标准的清洁符咒。 最后一笔勾勒完毕,符咒光华像水波蔓延,顷刻间覆盖了整个小屋,房间内顿时变得清明洁净,一尘不染。 墙角一株枯黄的朝颜花焕若新生,立刻抽出了鲜嫩翠绿的枝条。 周溪挑眉,表示勉强算是收拾完毕,房间的门无风自动,轻柔的合上了。周溪盘腿坐在软榻上,闭目凝神,开始调理内息。 …… “章六小姐!” “章小姐!” “章丹橘!怎么不敢出来啊?” “哟~这不是我们风光无两的前少主吗?怎么,”章羽拦住端着早食的下人,颇为嫌弃的瞅了两眼那看上去就没胃口的清粥小菜,“就吃这个东西?” “下去下去。”旁边的一个少年不耐烦地推了婢女一把,神情骄纵嚣张,“去弄点六小姐该吃的东西。”下人端着食盒被推倒在地,神情十分惊恐,急忙捡起食盒对几人行礼:“是!小姐、少爷,小的这就去。” “章丹橘!”章锦诺带着一伙人气势汹汹的继续大喊,字字句句都是小姐少主之称,口气却是嘲讽轻视之意。“啪——”章锦诺十分凶恶的一脚踹开了章丹橘的房门。 运行完最后一个小周天的周溪睁开了眼。 这群小崽子,三个时辰里来闹了八趟。 章丹橘还真是好欺负啊。 隔壁的门被踹开,周溪还是按捺不住了,她起身打开房门,对着一群围在章丹橘门前的少年喊:“喂!” 众人终于停下那股闹得人心烦的动静,齐齐转身。章锦诺放下刚要迈进房门的腿,十分不耐烦的转过来:“谁!谁啊?”眼神触及到来人,声音却不由得低了几分。 “你们干嘛呢?”周溪走过来,抱着手和他们对峙。 “你又是谁啊?”章羽直接站出来,眼光狠辣的从头到脚扫视着周溪。 周溪往前一步,和她挨得极近,周溪生得高挑,足足比章羽高了大半个脑袋,弯腰俯身垂目看着她的眼睛,略一歪头对她挑眉:“你大爷。” 章羽圆愣的杏眼怔了怔,随即立马后退,指着周溪鼻子大声说:“你、你!” “我、我?”周溪简直像个无赖,还黏着凑近了追问,“我我我我怎么了?” “都挺大的人了。”周溪直起身来,撇撇嘴不耐的说:“还成天这么拉帮结派的欺负个小姑娘,也真是挺不要脸的。” “你放肆!”章锦诺一甩宽袖,指着周溪问:“你是哪个院的奴仆敢这么跟我说话!你知道我是谁吗?!” 周溪叹气,又闭了闭眼,这才伸出一只手,十分轻柔而且堪称友好的把指着她的那根手指连带手臂一块推开,“不要这样指着我,”她语重心长的对他摇摇头,说:“这样,不好。” “章羽!”章丹橘从房间里跑出来,神情焦急。她急忙站到周溪和章羽等人中间,声音细弱,气势不足的喊道:“你们有什么事就找我,别打扰我的客人。” 章锦诺皱着眉,一把扯开章丹橘,不耐的说道;“本来是找你的,现在没你事了。”他长着一张俊秀稚嫩的少年面孔,眼神却阴狠深沉,紧盯着周溪。 章丹橘被一把推到在地,手臂在坚硬的青石铺地地面擦除血痕。她皱着眉,咬咬牙咽下了委屈的哭相,还想站起来。 “哎——”章锦诺一摆手,几个小弟子紧围了过去,制住了要动作的章丹橘,章羽一把抓着章丹橘的后领将她拎起来,凑到她耳边说:“六妹妹别急啊。”捏着她的下巴转头,“等着看点好戏呀。” 章锦诺手臂一摆,手中逐渐现出一根冰蓝的玄晶长鞭,长鞭通体晶莹清透,遍布尖锐的倒刺。他活动了一下手臂,长鞭随之挥舞,甩在地面上发出令人牙根酸的滋滋声。 “正好,用你这不知死活的小奴试试我新的武器,”他轻轻一笑,“也算是死得有点价值。” “哎——”周溪却一抬手,发出了制止的声音。 “怎么,想求饶?”章锦诺挑眉。 万物有灵,滥杀暴行不可取。周溪垂目,心中莫名想起了早已经倒背如流的万物自在长乐经。 “晚了!”章锦诺大喊,举起手中长鞭,直击周溪要害。 鞭子势如疾风,攻向周溪面门,“小心!”章丹橘揪心的大喊,想来是没有这么激动过,后一个字都破音了。 周溪从容不迫的抬手,轻而易举的抓住了那势如破竹的长鞭,顺势一缴一扯,眨眼间就将章锦诺拉到面前。左手狠狠扣上章锦诺脆弱的脖颈, 比拎兔子还轻松似的,硬生生将一个和自己差不多高的男子提起来。 “呃——就——”章锦诺抬手去拍打周溪的手,却不想这么一只单薄精致的手有堪比泰山的力气,他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其它的小弟子都被这一变故吓软了腿,章羽反应还算快,一把扣住章丹橘的脖子,着急而后怕的喊道:“放了他!你要干什么?” “快放了三少爷!”“你知道他是谁吗?”“我去叫堂主!”“你敢伤了他我们章家定叫你好看!” 其他人瞬间活泛起来,开始色厉内荏的跟着威胁恐吓她。 周溪脸上没什么表情,冷淡的扫了他们一眼,手上的力气更甚几分,章锦诺已经满脸青紫色,翻起了白眼。手脚都软了下来,一幅出不了大气的模样。 “不!”章羽大喊。 章羽见状算是真的怕了,惊恐着把章丹橘推到周溪面前,颤颤巍巍的说:“姑娘,我们有眼不识泰山,您要什么你尽管提,我们有,我们有钱,还、还恳请放他一马。” “师姐!”一道清朗的少年声线传来,“找到你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着玄青长袍的少年站在屋檐上,手里提着一把特别长的剑。 周溪很快就把目光放回手中的已经没有声响的章锦诺身上,眼神晦暗,有点惊讶的感叹:“运气不错啊。” 周溪随手把章锦诺扔到了几个少年面前,纡尊降贵般略仰下巴:“可以走了。” 几个来势汹汹的少年少女,手忙脚乱慌慌忙忙的把章锦诺架着走了,左丘生一下子闪到周溪面前,问到:“怎么回事?师姐生气啦?” 周溪皮笑肉不笑的看他,说:“你还好意思问?” 左丘生无奈耸肩,不敢再说话。 周溪绕过他,将还在地上的章丹橘扶起来,“走吧。”这章丹橘确实不受章家待见。章家庭院众多,轩廊庭院、雕梁画栋处不少,章丹橘身为六小姐却孤身住在破败僻静小院,还总是受同辈子弟欺压。 周溪把章丹橘扶进房间,刚进房门,“小橘,是你吗?”一道声音在他们踏入房门的那一刻从屏风后响起。 是个虚弱的男声。 原本准备守在门外的左丘生立刻警惕起来,往前一跨站在两人身前。 周溪也是神色一凛,轻轻啧了一声。 “好大一股妖气啊。”周溪按在章丹橘肩上,状似轻松的说,同时留意着章丹橘的脸色。 奇怪。 章丹橘居然完全不惊讶,看来她是早已知晓这小妖身份。 那更奇怪了。 “你们是什么人?”一个年轻男子捂着心口从屏风后缓缓走出,面若芙蓉,身材瘦削,一身宽大白袍衬得人似风中蒲柳。 周溪看看他,又低头看看章丹橘,“章姑娘你今年多大?” 章丹橘还在犹豫着要怎么隐瞒白若身份一事,这会儿才缓过神来,下意识的回答:“刚过十六。” 也就比我小两岁啊,怎么养的跟小鸡仔一样。 周溪悄悄站直了,比了比身量。 周溪足足比她高了整个脑袋! “十六岁是个好年纪,”周溪语重心长,“但是养狐狸精还是太早了。” “啊?”章丹橘羞愤的想解释:“不,不是。” “师姐。”左丘生无奈的开口,示意周溪别再瞎说,替不着调的师姐解释:“姑娘,我师姐不是那个意思,和你讲个玩笑话罢了。” 周溪没再讲话,只是在一旁偷偷的撇撇嘴。 “周姑娘,这位是、”章丹橘嘴里打了个绊,“小白,因为一些意外受伤了,在我这里养伤。小白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周姑娘。”章丹橘又看看左丘生,“呃,这位是周姑娘的朋友。” “在下白若,若不嫌弃也可和小橘一样,唤我小白。”白若拱手行礼。 “哟,好大的胆子。”周溪笑笑,“在我们面前还敢这么嚣张,这么重的妖味也不知道收一收。”周溪扭了扭脖子,活动开臂膀,“不过呢,看在你是我们下山遇到的第一只妖的份上,我下手会轻点的。” “周姑娘,”章丹橘闻言,震惊而焦急的挡在了周溪的面前,“你这是要做什么?” “啊?”周溪看着她,露出不解的眼神,手比划了一个砍的姿势,“捉妖啊。怎么了?” 修炼多年不就是为了降妖除魔吗。 “不行啊!”章丹橘的神色更加震惊了,“捉妖犯法的啊。” “何况小白从未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她急忙补充。 捉妖犯法。 妖犯法。 犯法。 法。 旬阳城中心的大街上,小楼林立,各家商户大红大绿的招牌旗帜被风晃得扎眼,往来人群络绎不绝。商铺伙计都忙得脚不沾地,荷香鸡店铺旁边是家馄饨店,店小二长身瘦立,贼眉鼠眼细长腰——是只黄鼠狼精,店里生意不好,正扒着店门往隔壁店里瞧,胭脂铺的小姑娘笑盈盈的给少年介绍香料,身后的虚影是朵硕大无比的霸王花,张开的血盆大嘴一口咬在少年头上,口水滴滴答答的流,少年浑若无事,还在红着脸听小姑娘讲话,当铺的掌柜往门前的水缸里撒鱼料,水面微漾,掌柜背后巨大的金蟾虚像随着水波幻灭…… 周溪和左丘生并肩站在大街上,看着这人妖相融,处处兴荣和谐的场景,两人神情如出一辙的懵。 [眼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少侠,捉妖犯法 第3章 干啥才来钱快呢 左丘生手肘拐了拐周溪,“师姐,你在这待了快一夜,就没出来看过吗?” 周溪摇头,周溪不解,周溪反问:“我一直在修行疗伤,连房门都没出过。你一路过来也没发现过吗?” “我从醒来就一直在赶路来找你,到现在连水都没喝过。”左丘生有些委屈。 “不对啊,这么长的时间,你赶多远的路?那你什么时候醒的?”周溪有些震惊。 “一个时辰前醒的,我可赶了老远的路才找到你的。”左丘生挠挠头。 两人都怀着一肚子疑惑,两人见面后好歹算是有个商量的人,心思也放宽了些许。谈话间也完全没有注意到有街上有突然的喧嚣。 大城市嘛,热闹点也正常。 和他们那深山老林不一样。 两个衣着锦华的公子哥在大街上纵马比赛,其余几位好友在红楼顶上开了盘,执着酒杯倚在红栏上俯视战局,高歌狂笑。 地上有门有面的商铺都放小了动静,更多的路边摊货主人急忙推着货物躲开,躲不开的小摊被公子哥的开路人大掌推开,只留残迹。路上行人更是躲闪不及,稍微慢些的更是被高大的青骏马撞飞或是直接成为踏下血泥。 “姑娘!小心!”胭脂铺的姑娘突然指着周溪身后,对周溪喊了一声。 周溪一回神,后面有异常声响,下意识的往后挥出一掌。 满街的喧闹此刻默然。 周溪拧着眉,往后看去,是一群倒地不起的人,还有—— 两匹嘶鸣的马。 左丘生悄无声息的往前跨出半步,没什么表情的看着互相搀扶着起身的几个人。 “公子小心。”几个仆人小心的把两个公子哥扶起来,神情惶恐。 伍长鸣骂骂咧咧的站起来,推开几个围着他的随从,“滚滚滚,一群废物。开个道都不会!养着你们有什么用!罚你们今晚都不准吃饭!不,明天也不准!” 几个随从低着头,唯唯诺诺的站在后面。 董方站起来,张开双臂,有两人上来给他整理衣袍,他一摊手示意,一人恭敬的递上一把洁白的扇子。 周溪见状,忍不住闭眼深吸一口气,呼出,睁眼,一见面前两人的尊容,心中所想还是忍不住从嘴里跑了出来:“受不了了,好装,好做作。” 左丘生闻言动了动嘴,还是把笑容压了下去。 “哪里来的小子,敢挡问我的路!你知道我是谁吗?”伍长鸣态度十分嚣张。 董方捏着扇子晃了晃,露出一个冷笑。 眼前两人看上去年岁不小了,神色迷离,双目浑浊,面目有被酒色蚕食的疲态,身量不低,身形略微佝偻,披着一身鲜艳华贵的锦衣却露着一丝衰败腐朽之气。 “不知道。”周溪友好的笑了笑,“虽然是你纵马在先,但我也算有所冒犯,所以我原谅你了。”她一拱手,态度端正,话讲的漂亮,内容不怎么动听就是了。 “走。”周溪说,转身便走。左丘生立刻调转脚步跟了上去。 “站住!”董方大喊,“伤了我们还敢——”董方的话戛然而止。 一只尖头的木棍凭空从地上飞起,直直的抵着他的眉心。 他刚想移动,眉心传来一点无法忽视的刺痛感。 董方双眼盯着木棍凑成了斗鸡眼,两腿一软,险些跪了下去。旁边的伍长鸣被眉心的木棍夺走注意力,但是不论他怎么移动木棍都稳稳地直指 眉心,原本嚣张的火焰也熄灭不少,只一个劲的喊着家仆把这诡异的木棍弄走。 周溪和左丘生却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毫无触动,步履稳健地往另一边走去。 ... 景光楼内,周溪和左丘生坐下点完菜,周溪长叹一口气,“唉——左啊,咱俩咋办啊。” 看见周溪难得露出一副颓丧表情,左丘生笑了一会,跟着一起唉声叹气,拉着长调学她说话:“唉——师姐啊,咋办啊——” 周溪一听,哼了声,“咋办啊,凉拌吧!凉拌好吃。” “诶!客官,您可真有眼光,咱们小店凉拌素蔬可是一绝,多少人都想尝这一口,可惜了这菜是讲究时令的。您来的巧——也不巧了,今天的啊刚被订完了。” 周溪:“......”别瞎接话。我会很尴尬。 真的。 伙计口条极顺,手脚也麻利,“来客官,这是您点的菜,都上齐了。慢用。” “左啊,你还记得我们为什么下山吗?” “你是为了降妖除魔,游历江湖啊。你当时就是这么对师傅说的,我就跟着你下山了。”左丘生夹了一筷子菜。 “其实,”周溪顿了顿,盯着他,说:“还有一个原因,我修行遇到了问题。我想下山找机缘突破瓶颈。” 左丘生顿了顿。然后他笑着说:“师姐,你已经很厉害了。要这么高的修为是要做什么啊?” “谁会嫌修为高呢。”周溪笑了笑,不再谈论这个话题。 两人吃完饭,看着窗边街景尝春酒。 周溪看着旬阳城里冲天的妖气,还是疑惑:“这山下竟是这般光景。人与妖魔竟能共存。” “山中一日,山外千年。山中修行如芥子净微,不闻世事变迁,何况我们自幼长在山中,不知山外如何倒也正常。”左丘生一边往酒水里加荆芥叶一边说。 不过片刻。 景光楼外,周溪捧着幸存的二两银子,心有戚戚的对左丘生说:“降妖除魔闯荡江湖还是先放放。”她抛了抛银子,潇洒的一把接住顺手放进 自己兜里,拍拍左丘生肩膀说:“快想想看,咱俩能干点什么挣钱的活计。” “哎——师姐,你拿的是我的银子!”左丘生的抗议被周溪甩在身后,左丘生在原地看着她潇洒的背影,无奈。 算了。师姐的盘缠全都留给那个养狐狸精的小姑娘了。 那算是报恩,了结因果。都是应该的。 但是为什么最后遭殃的总是我的钱袋? 左丘生掂了掂空荡荡的荷包,快步追了上去。 “师姐,等等我啊。” 第二天。 旬阳城南边天桥的大柳树下支起了一张小摊。 这是周溪花了三十个铜板租的小摊,原摊主是个卖药的跛脚大汉,正好昨天买彩金发了一笔,于是忍痛将这经营日子的小摊租给了这两个少年人。 还不知这两个神采奕奕、充满干劲的少年人准备做点什么活计。大汉路过顺便多看了几眼。 只见原本破烂的小摊—— 基本没什么改变。 只在一左一右插了两面白幡,工工整整的写着几个大字。 左书:占卜择吉算命祛灾 右言:悬壶济世妙手回春 看左边觉得摊主应该是个招摇撞骗的老神棍,看右边又觉得摊主也许是个道骨仙风的老神医。 往下一看。 小小的摊子后边坐了两个年轻人,其中一位少年正襟危坐,手里像模像样的拿着本页边泛黄的医书,另一位则撑着下巴,百无聊赖的叼着根狗尾巴草,看起来自己一个人和根草也玩得起劲。 经过昨天一整天的打听和梳理,他们才对现在的世间有些认识。 现在世间妖族和人族各有领地,百年前妖族与人族签订友好盟约,现如今人、妖两族关系交好,相处和睦,所以城中人、妖混居已为常态。 为了防止生性嗜血的妖族违背盟约,或是人族借势欺压妖族,人间设有由人族与妖族共同管理的清道盟,清道盟的就职的修士和妖都统称理正。凡是修炼成型的妖族都有记录在册,这些妖便可像普通人一样在人族地界生活。 难怪说捉妖犯法。 人间修炼之风甚行,不过修行方法和周溪自幼学的有一些不同。修行者都称修士,听闻修炼到一定境界即可飞升。他们是靠吸纳天地灵气或者储存在灵石中的灵气修炼,修行还要讲究那什么什么灵根天资,修为水平还分天地玄黄开灵五等,除开灵分七阶外,天地玄黄各分下中上巅峰四阶。但能真正步入开灵,踏上修行之路的人并不多。 像章家几百弟子,现在能步入开灵的人也不过几十人。 那个什么猎灵赛,看着几家人人数众多,气势十足的样子,实则修为还能看得过去的压根没几人。 十里八村哪里能出一个有名号的修士那都是名声大震的事情。 还有能与修士媲美,甚至名声比修士更大的两类人——灵器师和灵药师。前者可以锻造出大大提升修士能力的武器,后者则是可以用灵草炼制出许多绝佳效果的灵丹,如可以续命的还魂丹,让人容颜不老的驻颜丹,对修炼大有裨益的培元丹等等,不一而足,总之都是些能保人性命提升修为的好东西。 而且能有天资成为灵器师和灵药师的更是凤毛麟角。 难怪灵器师和灵药师如此受吹捧。 那想来他们来钱也很快吧,唉。周溪略微惆怅的看着面前门可罗雀的小摊,从路边拔了根新的狗尾巴草。 刚才那根不小心被咬断了。 愁啊,干啥才来钱快呢? [眼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干啥才来钱快呢 第4章 大仙,还算卦吗 周溪和左丘生坐在一根长凳上——从隔壁的馄饨店租的,一枚铜板一天。 价格很公道,毕竟他们家实在没什么生意,租凳子也算是额外创收了。 等到中午,还是无人问津,周溪是个实在坐不住的主,问左丘生:“饿了吗师弟,要不要买两碗馄饨尝尝?” 左丘生没有异议,那个长身的店小二很快就送了两碗馄饨过来。 白瓷大碗,大只的馄饨晶莹剔透,汤底油光粼粼,几颗青翠的葱花衬得这一碗格外鲜香。 周溪两眼放光饱含希冀的咬下一口,咽下后幽幽转头,和一脸菜色的左丘生对视,干笑两声:“哈哈,生意不好是有原因的哈。” 两人沉默低头,最后两人都一言不发,默默吃完一整碗令人黯然魂销的馄饨。 两个干干净净的碗送回店里,老板尖叫的声音响彻云霄:“谁!是谁!谁吃完了!终于有人懂我的品味我的设计了!我要见他!以后再来我给他打五折!不!我要给他终身免费的优惠!” 不,没人懂。 周溪甚至有点想逃。 好在店里还是有人哦不,或许是妖,还是有味觉的,理智的把老板拦下了。 感谢这位善心大发的施主。 好人有好报,阿弥陀——额不对,串台词了。 一个商贩模样的男子路过,看见周溪和左丘生,面露犹疑,最后还是走近了一点,嗓门格外的大:“你们这买老鼠药的摊子,还给人治病呢?” “老鼠药?” 周溪:“?” 左丘生:“???” 周溪站起身,走到摊子面前,顺着商贩的目光看去,这个木制的小货摊前有一块薄木挡板,用小刀刻着几个不怎么好看的字:此方一包,全家难跑。(刘记独家老鼠药) 周溪瞪大了眼睛,又抬头看看在左丘生后方飘扬的“悬壶济世妙手回春”八个大字。 天杀的! 昨晚忙着做解签筒和幡子,没注意这摊子真面目! 周溪眼疾手快,把左丘生包裹药材和丹药的布块展开,左拉右扯,勉勉强强挡住原摊主“精心设计”的招牌,回头对商贩粲然一笑:“大哥你这是看错了。哪有什么老鼠药。我们这里算命治病救人,专业的。” 商贩:“......” 真的不像。 周溪露出一个端庄又神秘的笑容,坐回属于神算子的座位,商贩大哥被这个莫名其妙的笑容吓得一颤,刚想抬脚走开。 “大哥最近丢东西了?”周溪异常正经的开口,商贩表情变成了疑惑,犹豫了一下,没有走。 “我算算,”周溪老神在在的说:“丢钱了?夫人还不知道吧。” 商贩一个疾步冲上来在摊位前坐下了,说:“大仙大仙您再给算算,我这钱还能找回来吗?或者支个招?找不回来怎么才能让夫人消气?” 商贩嗓门实在大,周溪离得近,很努力才忍着没有捂耳朵。 周边的人倒是被他吸引来不少。 几个认识他的街坊闻言更是直接凑近了看热闹起哄。 “牛二郎,你这把生意钱都丢了?”“二郎快想想,丢哪了我帮你一块找找啊?哈哈哈哈哈。”“你那是想找还是想霸占啊真是不要脸还敢说啊。”“你!” “牛二郎出息了!丢钱了不敢告诉家里母老虎来这听小姑娘招摇撞骗了!” “嘘。”周溪比起一根手指,看不出神色,“安静。” 她声音不大,却有奇效,围着的人群本能的跟着降低了声音。 “解签还是算卦。”周溪摆手拂过龟壳和签筒。 “多少钱?”牛二郎手摸上胸前的藏着的荷包,犹豫了一下。 周溪友好的说:“今日算卦前三人不要钱。” “那我用这个吧。”牛二郎指了指签筒。 片刻后,周溪拿起牛二郎摇出的竹签。 第六十一签:鸿飞天外,舟动无风。人在月明中,自有喜相逢。 周溪沉吟片刻道:“丢钱那夜,你喝酒了?” 牛二郎眼睛顿时瞪大了:“是是是!那天货卖得好,与兄弟喝了点酒。喝多了醒来钱财已经不翼而飞了!哦——我知晓了,”牛二郎一拍小摊,吓得隔壁安静看书的左丘生浑身一抖,惊疑万分的左右看了看。 牛二郎声音又低了下来,“总不能是,我那兄弟?” 周溪摇头,“财物就在家中,没丢。”周溪点点桌子,小声的说:“在家中墙壁啊土灶什么的附近找找就是。” 牛二郎闻言,想起什么似的,一拍脑袋:“我想起来了!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谢谢大仙!”说罢便捞起自己的货物急匆匆往家里跑去。 众人一看这模样,心中个有算计,主要那“前三人不算钱。”这句话大家都听得明明白白。 不算白不算嘛。 捡到就是赚到。 “哎哎哎!”一个大爷身手异常敏捷,以一己之力从群众中脱颖而出,坐到了摊位前。 “小姑娘啊,我这最近老睡不好,常常半夜惊醒但是又总感觉醒不来,迷迷瞪瞪的,有什么东西压得我喘不过气来,离奇啊!小姑娘,明明醒着又感觉动弹不得。这是不是小鬼作祟,遇到那什么鬼压床了?你快给我看看?” 周溪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眼这位大爷,问:“老先生最近一段时间是否常有身体不适,感到寒凉,手脚冰冷时常畏冷?” “唉!”大爷欣喜不已,指着周溪,看了看周围的人直说:“神了!神了!大仙说的全对啊!” 众人皆是惊叹。 左丘生见状:“?!” 师姐这是从哪里找的托儿? 演技差了点吧。 周溪看着大爷身上厚重的袍子,心想你这情况想不知道也难。她面色不改的抽出一根签子用其推开了大爷的手,说:“嗯,那不是鬼压床。” “那是什么?”大爷急忙追问。 “被子太厚把你压晕了。”周溪说,“你坐这边来,让他给你把个脉,开个治风寒的方子就行。回去记得换床被子。” 左丘生:“......” “下一个。” 一个穿着深翠长袄的大娘坐了下来,右颊有一黑痣,笑容满面的说道:“测婚遇。” 周溪了然,抬手指向龟壳,“专心思考所测之事,摇晃后掷于盘中,六次即可。” 卦象一出,周溪沉默了一瞬,还是开口:“天火同人。” “什么意思?”大娘捋了捋头发,问。 “游鱼从水之课,二人分金之象。” 此时左丘生的面前坐下了今天的第二位患者。 左丘生问诊把脉的速度极快,很快就写了一张方子给他,嘱咐道:“煮沸再文火煎两刻钟即可。” 那边的大娘还在追问是什么意思。 周溪实在找不到更委婉的话语,只神秘莫测的说:“不顺。” “有何开解之法?”大娘紧着问。 “在你。”周溪说,忍了一下,没忍住。还是补了一句:“回去将院内出墙的枝条裁剪即可。” 大娘愣了一瞬,觑了左右的人一眼,暴怒拍桌而起:“你什么意思?招摇撞骗也就算了,空口白牙也敢在这污蔑人!” “嘘,安静些。”周溪不为所动,“夫人,您自己心里清楚就是。” 大娘愤懑归愤懑,看了一圈没有能供自己出气的东西,最后只是气得留下几句不堪入耳的咒骂便拂袖而去。 “下一位。”周溪看着眼前文弱的年轻男子,“公子测什么?” 男子瘦弱,颧骨略高,眼神还算清明,声音有些不稳,听起来有些没底气,整个人散发着羸弱不自信的气质,将几枚铜板放在桌上。“算一算此次会试,榜上有我名否。” “公子。”周溪说,“想必你自己已经知晓答案了。不必再寻求无用的慰藉。” “不。”男子的声音反而坚定了几分,更加肯定说:“测。” 周溪只好让他起卦。 周溪看着卦象想叹气。 地雷复。 “沟沙见金,反复往来。”周溪注意到他微不可见的垮下去的肩膀,补充了一句:“想来公子的运势不在今年。” 男子听了她的话,没表现出欣喜也没有不平痛苦之色,只是没什么表情点点头,起身便走了。 像是孤零零的游魂,毫无阻挡的从人群中飘然而去。 自从牛二郎来过后,这个算命摊兼医药摊前的人流就没有断过,而且还有声名愈传愈烈之势。 一直到天边擦黑,人群才算少了点,周溪招呼着仍在排队的人明天再来,并一再承诺明天一定还在此处,人群才逐渐散去。 “哎哟听说这大仙是真的神了。不知道明天能不能帮我算出彩金号?” “傻了你?大仙说了不算这个。” “娘,明天再来试试,说不定能找到小妹呢?” “不知能不能给家里那闺女谋个好亲事,明天再来看看。” “听说这个小医师医术不错,明天就让爹爹请他去府上瞧瞧。” “你那是看中医术了吗?”“我看呐,是醉翁之意不在医~”几个芳华正茂的小姑娘笑成一团,嬉闹着走了。引来路人频频侧目,再往后一 看,几个凶神恶煞的家仆守在身后,各位的目光默默收了回去。 周溪累得趴在桌上,连话都不想说,看着左丘生在数钱。 “大仙?”一个白衣飘飘的男子在小摊前站定,折扇轻磕手心,声线迷人,语气温和:“现在还算卦吗?” [眼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大仙,还算卦吗 第5章 又是失踪? 周溪直起身来,看向来者,有气无力地说:“算不了了,公子。勘破命数此事凶险,不可不量而行。” 周溪记性不差,倒是还记得此人。 这人在降月林逢人便是笑,该出手时倒是毫不手软而且阴毒狠辣。 “也罢。”此人轻轻一笑,“在下柳拜山,今日听闻二位风姿,特来叨扰一二。想来二位也辛苦一日了,在下已经定好包厢,不如赏光移步仙茗居,尝尝仙茗居最近的新菜。” 左丘生听闻这话,终于从大把铜钱中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柳拜山。 “当真?”周溪伸了一半的懒腰停住,嘴和动作一样快,已经收拾好站起来了,“行啊,走吧。” 左丘生数钱的动作只停了一瞬,下一秒就把所有钱归置在一起,起身跟在周溪身旁。 仙茗居一字阁包厢内。 三人刚入座,侍从就端着各式菜品鱼贯而入,顷刻间就摆满了一大桌。 柳拜山笑着招呼:“二位不用客气,尽管享用就是,试试看菜色是否合口。” 周溪和左丘明都没动。 周溪开门见山的问:“柳公子是想要什么?” 柳拜山笑意不减,那张温柔友善的笑容像是缝上去的,他说:“还不知道两位怎么称呼?” “周溪,左丘生。” “两位既然在旬阳城,就该知道我柳家乃旬阳城四大家之一,四家多年来争端不休,只顾争权夺利,许多能人异士才能都被埋没,我们柳家这 么多年来一直希望更多能人能够得到应有的优待。”柳拜山话锋一转,指向他俩,“二位可知,我们柳家最不会亏待像你们这样的奇才。” “哦,”周溪说,“来招人的。” “不过此事不急,”柳拜山说,折扇指向一道菜品,“仙茗居中,这水晶脍最为出名,两位不先尝尝?” “不行,事情不解决,这饭吃不了。”周溪说。 “姑娘说笑了,在下可不是那种人。”柳拜山展扇轻挥,“你们安心吃着便是。既不会强迫你们入我柳家,也不会要你们自掏腰包。” 周溪还是不动,左丘生掏出没数完的铜币继续数,然后一一串好。 柳拜山好似妥协一般,“好吧好吧,那容在下斗胆一问,姑娘今日所用推演命数之法,如何习得?对错几何?” “宗门秘法,不外传。”周溪斟酌了一下,还是谦虚的开口,“对九存一,无错时。” 柳拜山无意识间,呼吸都放轻了一些,“此话当真?” “到底要干什么?”左丘生数完了,将钱收了起来,“有什么事直说。” 柳拜山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颗珠子,捏碎了之后周溪敏锐的察觉到整个包厢覆了一个小型结界。 “这是隔音珠,不会被别人听到我们讲话。”柳拜山解释,“还请姑娘能帮我算上一卦,不论结果,在下必有重谢。” 周溪想了想,还是觉得送上门的生意没有不做的道理。 何况她都要带着左丘生露宿街头了。 而且这柳拜山实力实在不足为惧。 她点点头,“行,你要算什么?” 柳拜山捏着扇子的指节发青,轻声说:“一个人,现下在何处,或,生死与否。” 周溪略一挑眉,点点桌子,“拿纸笔来,报生辰八字。” 柳拜山不知道又从哪里掏出来一套文房四宝。 周溪将纸铺陈开,左丘生快速的研好了墨。 “有朱砂吗?” 柳拜山愣住,这还真没有。他站起来说:“我去寻。” “不用。”左丘生打断了他,从包裹里拿出一小罐白瓷装的朱砂,“这里还有一点,今天没有卖完的。” 周溪神情专注的在纸上写写画画,推演的过程让人眼花缭乱,是各种数字和意义不明的字符。 周溪写完最后一笔,神情不对劲,微微皱着眉,有一点疑惑。 “奇怪。”她看向柳拜山,“算不出来。气有疑云,有东西在刻意阻挡。” 柳拜山那看久了渗人的笑容都淡了一点。 “你和她什么关系?”周溪问。 “她是我同胞的妹妹。”柳拜如实说。 “那很可以。”周溪对他招手,“要一点你的血。” 周溪又算了一次,结果还是不甚满意,她摸着下巴,思索后道:“将死之相,功成迅捷。” “方向在西南,东南,北边都有可能。不行范围太大了。”周溪又提笔写了点什么,接着说到:“西南,近水。最近哪天有雷...我看看,三?”周溪抬头,看着柳拜山,“你最多还有三天时间。要抓住时机。” 柳拜山的那装模作样的笑容终于撤了,他拱手作礼,“多谢姑娘。二位需要什么报酬尽可说来,哪怕我赴汤蹈火,绝不含糊了二位。” “免了。我们就是普通人,和其他人一样付点银子就行。”解决完事情,周溪已经坐下吃了起来。 左丘生画了个符咒往一份菜肴上一拍,耐心等了片刻,撕下一个冒着热气的鸡腿夹进周溪碗里。 柳拜山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之后,明显有些坐不住了,又不知道从哪里摸出好几根金灿灿的金条,一一叠好,推了过去,“这里是百两黄金,暂做谢礼。还请原谅我今日待客不周了,待我寻回舍妹定带着她再来拜谢。” “这些够了,你先去吧。不用再来了。”周溪啃着鸡腿对他摆手。 柳拜山刚踏出房门,在他看不见的身后,周溪写得密密麻麻的那张纸竟然自己无声无息的起了火,火焰红中带着金色,火焰和那张纸仿佛将房间内的其他东西隔绝在外,不过瞬息火焰便吞没了那张纸,却没有损伤其他东西。 纸张消失殆尽,连灰烬都没有留下。 次日,身揣巨款的二人还是如约摆起了小摊,左丘生在城内药铺购置了一些药材,在看病时遇到贫苦人家,抓的药快赶上白送了。 周溪面前的算命摊队伍如长龙,人越是多,凑热闹的人越多,凑热闹的人越多,排队的越多...... 解签和六爻算卦之法虽然不耗灵力,也不算勘天命,但是这一整天的话讲下来,她嗓子是真的有点撑不住了。 何况还总是遇到毫不讲理,爱用歪理掰扯的蛮横人。 要么就是遇见来问‘自己的相好和自己的小情人在一起了自己该如何加入他们’这类问题。 骂又骂不得,打也打不得。 以理服人四个字说得轻松,害得她今天差点把嘴皮子磨破了。 周溪接过左丘生递过来的一碗水,喝了一口,怪怪的味道,低头一看,是清热润嗓的菊花茶。 不对,哪来的碗。 她仔细一看,是隔壁馄饨店的白瓷碗。 馄饨店真是闲啊。 她默默感叹,然后接着说:“下一个。” 一个少年模样的人坐下了,他体型偏瘦,皮肤有日光晒过的深色和长期干粗活的粗粝,一双眼睛却黑而透亮,他推出几枚铜钱,小声问:“这 些够吗?我想找一个人。” 周溪说可以,让他把钱放到旁边的一个木盒子里。 “找谁?” “我妹妹。她失踪了六天了。”少年声音里透着着急,“能不能算出人在哪里?” 怎么也是失踪。 周溪本想让他起一卦,现下却改了主意。她从下方拿出纸和笔,这是昨天柳拜山留下的,笔和纸都还不错,本着不可浪费的道理,周溪捡回来 自己用了。 “生辰八字。” 少年报出来之后,周溪都愣了一瞬。 只是须臾,周溪就若无其事的继续写下去了。 这次不费多少笔墨,推算得极快。 “雷水解。”周溪说,“囚人出狱,草木舒伸。” 少年一脸担忧的盯着她,她浑似不觉,继续解卦:“逢凶化吉的卦象,会有贵人相助,不必担心。” “真的吗?你是说妹妹会没事吗?”少年开心了一瞬,又沉下了,低着头不太好意思的追问:“我还是想问问能算出她在哪里吗?大概方位也成,我可以去找。我听说你昨天算出来张店主家丢了一个月的狗的下落还有......” “西南向,近水近木,少人居。”周溪还是如实回答。 “好好,好。”少年欣喜的点头,十分感激的给她鞠躬,“谢谢大仙!谢谢大仙!” 说罢,拔腿就跑了。 跑得还挺快。 周溪看着他的背影敲了敲桌子,很快就把视线收回来说:“下一个。” 在没人注意的时刻,左丘生在周溪敲桌子时,在货箱中抓药的左手单手飞快的画了个符咒,泛着凡人不可见的金光,稳稳的追着少年而去,贴在了他右肩上。 那是一个简单的护身符。 毕竟是个简单的符咒,仅能避小鬼,挡点小灾。 不过对凡人而言应该足够了。 时间过得很快。 个鬼。 周溪捧着白瓷碗喝了一大口温热的糖水,咕咚一口下去后还砸吧砸吧嘴,说话的声音很沙哑:“度日如年原来是这种感觉。” 左丘生点着银钱,头也不抬:“那明天不做了吧。” 没得到周溪的回应,他这才抬头看她。 看见周溪正端着大碗豪饮。 “嗯?”周溪意识到了什么,从碗后探出一张两颊鼓鼓的脸,“你说什么?” “明天不算了。”左丘生好性子的说,“我们现在不缺钱了,你不是还想着游历江湖吗?” 周溪放下碗,一只手支着脑袋,一只手点点零碎的银钱,示意他快数,“我觉得这地还不错,我们可以再呆两天。” “不过我决定明天只算三十人,”周溪补充,“最多两个时辰就够了,吃完饭,下午咱俩就逛街去。怎么样?” “依你。”左丘生回答。 一盏茶时间过去,两人收拾好了摊子,左丘生一手瓷碗一手长凳,去了馄饨店。等他出来时,却看见原地多了一个人。他加快了脚步。 [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又是失踪? 第6章 雪草 那高大的男子正对着周溪讲话。 周溪点点头,转过来看向他,用口型说:“找你的。” 左丘生走到周溪旁边站定,问:“有什么事?” “听闻公子医术高明,我是来替家里人寻医的。”这男子面容刚毅,身材高大,身着一身粗布武袍,料子一般,款式倒有些讲究。 左丘生点点头,明了,“开方子还是问诊?” “病人情况危急,能劳烦您走一趟吗?”男子说得很诚恳真切,约莫情况确实紧急,看似沉稳的人语气重,还有几丝的急切,“诊金我一定会照付的。” “我可以随你去看看。”左丘生应下,把手里的小包递给周溪,然后提起一直靠在小摊后的长剑,对周溪说:“师姐你先去吃饭吧,我去去就来。” 周溪把布包在手里掂了掂,今日赚得还不少。 她笑眯眯的说:“我跟你一起去吧。” “带路吧。”左丘生点头。 “不知大哥你怎么称呼?” “明瑞。”明瑞一板一眼的回答。 “病人情况如何?可否说说,也好让我们有个准备。”周溪很自然的接着询问。 “是我弟弟妹妹,从前几天开始说身上不舒服,有什么鬼抓痕,现在已经高热不退好几天了,身上还多了些自己抓出的伤口,情状,”明瑞咬咬牙,还是狠心说出来实情,“确实有些可怖,若是你们实在不愿意我也不勉强。” “无碍。”左丘生避过小巷里一滩污水,风轻云淡的说。 周溪步子轻快,左跳右蹦跟着步履飞快的明瑞。 明瑞带着他们左绕右绕,离城中心越来越远,周边建筑也逐渐有了明显的变化。 从建造精巧的高楼变成了一幢幢低矮的茅草土房,周边环境也越发逼仄脏污。 这是城西的出了名的破败贫民所。 明瑞带着两人又拐出一个小巷,面前的景象却陡然宽阔许多。 面前是一条河,河边建筑明显少了许多,逼仄不适感减轻许多,明瑞带着两人沿河而下,周溪扭头往上游多扫了一眼,却让她顿时停下了脚步。 河边有人。 隔得远了些,看不真切样貌。 但他这姿态却很明显。 明瑞大概是练过武,周溪一停下就反应出不对,马上转头问:“怎么了?” 然后顺势也看见了河边的人。 然后猛地冲了过去。 “噗通——” “咚——”明瑞毫不犹豫紧跟着跳了下去。 肖思齐投河到被捞起来,拢共还不到十息时间。 被拎到岸上人还是醒着的,也没被呛着。 “你们是、是谁?何苦救我?”肖思齐白着脸问,听语气还有点懵。 “不认识你。”明瑞拧着衣摆上的水,正经的回答。 “不。”周溪抬手,“也算认识。” 这是昨天来算命的瘦杆子书生。 “是你?”肖思齐声音还是要死不活的,他借着微弱的光亮的看清了来者,“是我麻烦你们了,不过小生的生死与几位无关,你们快走吧。” “哦。”周溪点点头,转身就沿着原路走了。 左丘生不必说,明瑞也是理了理衣袍就沉默的跟着走了。 明瑞带着两人走到河边一处“大院”前停下,说是大院,其实也就是比周边土房大了一圈,院子垒的土墙高了一些。 这里少人幽静之外,还格外荒僻难寻。 明瑞上前推开院门,身后的周溪转头,和左丘生对上了眼神。 院门打开,周溪往里一瞧,顿时面色难掩。 寻常人家里院子不说山水廊庭,秀丽清雅,也要讲究个干净整齐。可这个不大的院内却熙熙攘攘的搭了几十个简陋的窝棚——几根小臂粗细的木桩,几匹看不颜色的破烂布帘就是一个窝棚。周边还搭着几个做饭用的露天火炉,也算是个危险,勉强和看起来是人住的窝棚隔着点距离。 有些窝棚搭得略高,就意思意思的分作两层——下面那层高大些,周溪进去还是得低头。但生活在这里的人没有这种烦恼。大概是生活困苦,在走动的人大多细弱伶仃,面黄肌瘦,每日下肚的饭菜可能还填不饱肚子,没有多余的营养供他们长个子了。 更多的人躲在窝棚里,从朽裂和脏污的布帘间露出一只只眼睛,默默地盯着他们。 明瑞轻车熟路的带着他们穿过窝棚间的一条小路,期间有两人对明瑞打了招呼。 虽然提防又瑟缩的眼神在打量着外来人,态度确实很恭敬。 周溪看着前方高大威猛的明瑞,心中怪异之感更甚。 明瑞带着两人穿过全是窝棚的小院和空荡荡的堂屋,来到后院。后院与前院情状所差无几,明瑞径直走向院子一个明显大些的棚户,两人没怎么停顿,跟着走了进去。 这个棚户不光高大些,挡风用的布毡也厚实干净些,内部空间却也实在大不到哪里去,里面一张床,外加三个人往里面齐齐一站。 几乎满满当当。 周溪没有来得及感叹条件艰苦,小窝窄得人转不了身,目光都被躺在床上的两人吸引了。 两个小孩并肩躺在床上,瘦瘦小小,显得脑袋大大的,面色酡红,嘴唇干裂,男孩紧闭双眼,喘气的声息都很微弱。女孩大概是听见了他们的声音,挣扎着睁开一点眼睛,很努力的牵动唇角想笑一笑,嘴唇微动,却没能发出声音。 左丘生把完脉轻轻放下女孩的手,从表情上看不出这病严不严重,又继续拿过女孩的另一只手。 手臂上尽是抓痕,严重的地方已经血肉溃烂,情状十分可怖。 明瑞急忙问:“情况如何?怎样才能治这病?” 左丘生说:“可以治。不过这不是普通病症,”他话没说完,明瑞皱着眉,原本稳重话少的模样也变了不少,“怎么治都行,要多少钱我都想办法给您。” “不是这个意思。”左丘生解释:“这是雪草寒毒,雪草罕见难寻,根茎皆有毒性,毒发与风寒相似。草上有沙虫附居,能钻到人体内引起瘙痒之症。” “这个毒症好解,开服方子煎煮,多喝几天就好了。沙虫一害要施针方可将其逼出。”左丘生简单讲了病害,手里解开包裹,很快挑出需要的药材。 他把药材一拢 ,放到明瑞手里,“一起煎沸即可,另外烧一壶开水过来,施针后用得上。” 明瑞接过药材,不知所措的看了他们一眼,转身掀起帘子出去了。 左丘生把银针排开,神色认真的开始施针。 很快女孩脑袋上、脖颈和手臂上的几个穴位都扎上细长的银针,扎完后左丘生又飞快的对男孩施针,手指翻飞,几乎快出残影。 周溪不担心他的医术,于是站在一侧,撩开一点布帘,从缝中观察此时外面的情形。 此地古怪。 果不其然,棚户外,明瑞一走出去,就有好几个人围上去小声的说着什么,没说两句,两个人就低头开始就着残余灰烬生火。 隔得远,黑夜微茫,就着一点点火光,几人的表情看不真切。 周溪好歹是个修行之人,五感敏锐,把几人的话听了个七七八八。 “大人,他们是外人,怎么就带进来了。” “明大哥,这里会不会暴露啊?” “如、如果他们出去检举我们怎么办?” “我们可不想再回去了。” “明大哥,他们看上去就很不一样,像那些坏种。” “大人,不可不防啊” “......” 明瑞听完他们的抱怨担忧和隐晦而恶毒的建议,摆摆手,轻声说:“我没法保证,但是小辉和小苗真的坚持不住了。” “我也说过,我从来都不是什么大人,也没什么能力保全你们。”明瑞叹息,“求人不如求己,大家,先活下去再说吧。” 几人瞬间安静下来,表情冷淡而麻木,围着火坐下了,没有人再说话,明瑞则专心的盯着火势和锅里的汤药。 周溪放下帘子,转回身来。 很好。 一点有用的都没听到。 她转头看向中毒的小孩。 左丘生的针法很有效,两人已经幽幽转醒,只是身体虚弱,高热不退,连说话的都困难。左丘生正在拔针,拔出银针之后,奇异的事情出现了。 银针拔出的穴位,几息之后就冒出一点乌黑的血珠,“卟——”极微弱的细响,血珠内钻出一只黑色小虫,挣扎不过一息的动静便死了。 “这就是沙虫?”周溪又开了眼界。 “是的。”左丘生收好针,仔细给她介绍:“沙虫孵育在雪草之上,状如砂砾,虫卵微小,粘在人体上就会快速孵化,然后钻入皮下吸血,引起瘙痒但不得缓解。沙虫喜暖畏寒,用银针刺激穴位,疏通经络,银针上可以涂上碧落草或寒阳草汁液抑制沙虫行动” “哈——” “怎么了?”左丘生话没说完,扭头却看见周溪打了个哈欠。 “唉,不行。”周溪又打了一个哈欠,准备伸个懒腰,“我一听这玩意就犯困。” 困字没说完,拉伸到一半的手碰到了棚顶。 这一下可又不困。 险些忘了,这里太窄了。 周溪默默把手收回来了。 明瑞端着两碗汤药进来,吃力的用脑袋顶开了一侧布帘,钻了进来。 看到弟弟妹妹身上的血迹明显吓了一跳,十分着急的说:“这是怎么回事?!” 左丘生一脸“你在说什么”的表情看他,“刚才不是给你解释过了吗?” “给他们擦擦身子再喂他们吃药,”左丘生把药方和抓好的药放在床边,“药方和一日的药给你。诊金五文钱。” 明瑞一个人端着两碗药抽不开身,只好往外喊了一声,“小六。” 一个蓬头诟面的小萝卜头很快就从外面钻进来,欢快的说:“明哥你找我?” 明瑞把药递给他,拍拍他的脑袋,“帮我照顾一下他们,我马上回来。” 说罢带着俩人从棚子里出来了。 明瑞从兜里拿出钱袋,犹疑的问:“真的只要五文钱吗?” 左丘生点点头,打开一个小布袋,明瑞将钱放入其中,铜钱碰撞发出几声清脆的叮咚声。 明瑞见他们转身就走,急忙说:“我送你们出去吧。” 到了院门口。 “就送到这里吧。”周溪客气的说。 明瑞想送他们,又挂念着重病的弟弟妹妹,两厢计较之下,在门前停下了脚步,带着歉意说:“二位大恩无以为报,若有机会我一定回报你们。” “不用。”左丘生立马说,“收钱治病而已。不过我确有一事想问。” “请说。” “雪草罕见,生长之处向来特殊,令弟令妹在哪里碰到的?” [熊猫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雪草 第7章 你不是人?! 明瑞仔细想了想。 “此事我也不清楚,实不相瞒,”明瑞羞愧的说:“我在林府做工,很少回来,也不知他们二人是在哪里碰到毒物。不过听其他人说,大概是从于方山回来后开始高烧不退的。” “于方山在何处?” “旬阳城往西南第一座山峰就是。” “谢谢。”左丘生回复,“你先回去照料他们吧。” “好。”明瑞感激的点点头。 二人转身离开。 明瑞合上院门。 夜色下,微风拂过一片薄云,残月露了出来。院内密密麻麻的窝棚,腐朽潮湿的木头发出一点难闻的气味,一双双眼睛从破烂的布帘后露出,一动不动的盯着院外的背影。 这些诡异难言的目光都随着“吱呀——”合上的木门,被关在荒僻的院子里。 周溪回到客栈,没有急着吃饭,也不急着睡觉,而是跟着进了左丘生的屋子,若有所思的在桌前坐下。 左丘生掏出一张朱砂画的符咒,贴在茶杯上,给周溪倒了一杯热茶。 周溪下意识的接过,浅浅喝了一口。从头到尾也没看他一眼。 知道她还在思索,左丘生下去找还在忙着收拾的伙计,让他拿点吃食过来。 伙计有些为难,“公子,这个点了,正经吃食肯定没有了。我见今天厨房糕点做得多,我去瞧瞧,要是还有的话拿点糕点过来成吗?” “可以。”左丘生点头,递给伙计银钱。 “得嘞。”伙计见到银子欢欣不少,不多时就端了两盘糕点过来。 “绿豆糕和松香糕。”左丘生放在她面前,“尝尝。” 周溪吃了两块糕点,缓缓开口说:“不对劲。” “嗯。”左丘生点头。 “这西南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周溪喝了一口热茶,“怎么碰巧这么多事都和那边有关。” “指定有点不同寻常的东西。”周溪眯眼,露出一个亲切的笑容,“师弟,那,明天下午?” “初春时节,当踏春了。”左丘生笑笑,轻松的说。 第二天,周溪和左丘生刚到小摊租好长凳坐下,周溪去扒拉狗尾草的手还没碰到草,就有人坐下了。 周溪遗憾的看向那簇快被薅秃了的小草,顿时也觉于心不忍。 终于收回魔爪。 来人是个漂亮的小姑娘。 如果身上的妖气能遮一遮的话。 姑娘身后妖相模糊,想来修为比当店小二的黄鼠狼之辈还要低上几个档次。 “姑娘要算什么?”周溪垂眸,没有看她。 姑娘往桌上一倚,话是对着周溪说的,人撑着下巴转头扭向右边,直勾勾的看着端坐的人,娇滴滴的声音拐了十八个弯,“我想算一算,我的情郎呐在何方。” “姑娘。”周溪好性子的叫住她,“看我。” “看他没用,他不会这个。” 姑娘又娇俏地扭头直勾勾看她,笑得甜美,“看姐姐也行。” “起卦吧。” “我不会这个。”姑娘说,“姐姐你教教我。” “这个。”周溪指着龟甲,“拿起来,摇,倒出来,六次。” 姑娘没有再对周溪撒娇,笑嘻嘻的起完了卦。 周溪看到卦象,语塞。 “怎么了姐姐?这个卦不好吗?”姑娘歪头看她,“那我再摇一个?” “嗯。”周溪说,“婚事,不吉,难成。” “嗯~不成,”姑娘笑容收了一点,换了副委屈的神色,“姐姐我不喜欢这个,你给我换一个。” “换不了。”周溪面色不改,“卦象就是如此。” “哎—那好吧。”姑娘委屈又无奈的说:“可是我要算人在哪里,不想知道婚事成不成。” 周溪看着卦象难得的沉默了。 水山蹇。 飞雁衔芦,背明向暗。 婚姻,不吉,难成。 行事,利西南,不利东北。 怎么又是西南。 西南到底有谁在啊? “西南。利在西南。有灾祸,最近少往东北方向走动。”周溪说。 姑娘得到答案,往钱篓子里扔了块金锭,笑嘻嘻的问:“姐姐你算得准不准啊?” “准。” “不准!”钟长利怒目,瞪大的眼睛浑浊昏黄,眼珠凸出,粗眉厚唇,一脸凶相,嗓门雄浑,“于方山是什么地方?那是你想去的就去的地方吗?叫你挑的水挑完了吗?” “挑完了。”钟季斯隔得远些,眼睛明而亮,大着胆子继续说:“我早起挑完了,柴火也劈好了,今天也没有生意,不用我给你拉风箱。我就去一趟下午就回来。” 钟长利似乎感觉自己受到挑衅,怒火莫名更胜,一边抹了抹手走上前,拿起一根木棍,那是给王叔子家做锄头时偷工减料省下的好木头,一边说:“一天到晚的就这二两饭也给你胆子涨大了是吧!家里都顾不上还想着出门玩?说!认识了什么不三不四的人要出去鬼混?” 钟季斯灵活,躲得快,往门外跑,料想他父亲是追不上他的,嘴里还喊着:“我要去找妹妹!” “找什么妹妹?那个赔钱货死外边才好!病歪歪的,没个人样,我们家可养不起大小姐!”钟长利听到妹妹两字,气火上头,追得更快了。 钟季斯却突然停下了,不管钟长利手里虎虎生威的长棍,梗着脖子,倔强又凶狠的盯着钟长利,喊得更大声了:“我要去找我妹妹!” 钟长利恶狠狠地打了几棍子,少年像是没有痛觉一样,犟着不动。他反而卸了力,觉得没什么意思,恶狠狠地啐了一口,“一窝子穷烂货。” 他放下棍子,注意到从屋子里走出来的妻子,皱了皱眉,扫了面前的少年一眼,说:“给我打壶酒回来你再走。” 钟季斯沉默的往屋子里走,走路有点跛——有一棍子打腿上了,走路痛得厉害。 对上母亲有些担忧的眼神,他扯起唇角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娘,我没事。” “喂,小瘸子。”金不寒从糖葫芦摊前转身,叫住了布衣少年。 “你去哪?”金不寒往城外指了指,笑盈盈的说:“你是往那边走吗?” 钟季斯停住脚步,疑惑的看向她,半晌迟疑的点点头。 “我也要往那边走,我不认识路。你带我一起呗。”金不寒拿着包好的糖葫芦走到他面前。 “不了。我还有事。”钟季斯摇摇头,绕过她往城外去。 “哎,我又不碍事,不会麻烦你的。”金不寒跟在他身后,自顾自的说着,“你叫什么名字啊,应该不叫小瘸子吧,这个名字好怪。但是我听他们这么叫,哎不行,不好听,要不然我给你换一个名字吧?” “我叫钟季斯。”钟季斯停下来,认真的解释:“我是去找人的,不是游玩。城外的路我也不认识,没有办法给你带路。你还是找其他人 吧?” “找人?”金不寒眼睛亮了,“我也是去找人的!不过我只知道要往西南走,具体的我也不知道了。你呢?算了算了,我们一起出城也行嘛,也算交个朋友了。我叫金不寒,我的名字好听吧。”金不寒说出最后一句的时候表情很得意,不过并不让人觉得讨厌。 钟季斯反而犹豫了,“我也是往西南方向走。” “那更巧了!我们很有缘分嘛!”金不寒笑起来,直接拉着他的衣角往前走了,“走走走,事不宜迟,我们要抓紧时间。不然找不着人了。” 钟季斯闻言,也不好再拒绝,只好与她一同加快了脚步。 走到城外,周溪抬头看了看天色,已经过了正午,不过好在初春的太阳不算晒人。 算是踏青的话,那也不着急赶路。周溪也就没有着急,一路招莺逗碟,摘花折草,不紧不慢的往西南走。 于方山离旬阳城不远,出了篱门不过四五里地就是。于方山山势绵延,山峰不险峻,前山花草古木繁茂,半山腰的寺庙求愿多成,香火鼎盛,是旬阳著名的踏青佳处。 周溪和左丘生绕过众多香客,径直往后山深处走去。 后山古树参天,人迹罕至,山路参差,草蔓丛生,小道异常难寻,周溪钻了两根藤蔓结成的小网,被勾到了三次头发,耐心不佳。金光一闪, 她已经站在一根粗壮的树枝上,往西南方眺望。 这是瞬身符。 左丘生紧随其后,落到另一根枝桠上。 “还是站得高,望的远呐。”周溪感叹,“喏,西南边,水潭,山穴。” 周溪指了个方向,轻笑一声,“找到了。” “跟好了,师弟。” 话音未落,她人影已经消失在原地。 下一瞬,只见两抹金光在林间相继闪现。 就在距水潭不过百米的地方,周溪陡然停下了脚步。只顾紧随其后的左丘生险险停下,“又怎么了,师姐。” “嘘。”周溪做了个手势,示意他看前方的树丛。 树丛后蹲着两个人。 好巧。 周溪都见过。 周溪小声叹气。 “你别冲动!”金不寒按住钟季斯的肩膀,不让他动。 钟季斯倒吸一口凉气,紧紧皱着眉,着急但小声的说:“我不动!你快放开!” “见鬼!你这一听就是想过去!太危险了!”金不寒严肃的说,默默地加大了手劲。 “真的不动!”钟季斯眼睛红了,声音都带着哭腔,“你压到我伤了!” 金不寒心头一紧,狠下心来,“我知道你担心你妹妹——嗯?什么?”金不寒听清下半句话,才惊讶的看向自己死死按着的肩膀,然后急忙松开手,“哦哦,对不起。” “前面还有小妖巡逻,说明这不是什么好地方。”金不寒神色格外认真,“那肯定就是有危险的地方,你一个凡人,还是不要去了。这样吧,我先去探探情况,告诉我你妹妹长什么样子。我帮你留意留意,有可能的话我帮你救出来。” “什么凡人不——”钟季斯看向她,默默往后挪了两步,“你不是人?!” [猫爪]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你不是人?! 第8章 人祭 “对啊。”金不寒说,“我是妖啊。我还会法术呢。肯定比你厉害,这里面给我感觉不太舒服,你还是别去了。” 她往那黝黑的洞穴看了一眼,虽然还隔得很远,但那阴森幽暗的气息很重,她在这里都能感觉到。 钟季斯看着水潭附近巡逻的小妖,那妖怪大概修行不精,虽然已经化形,披着一身怪模怪样的衣服,但长得獐头鼠目,形状猥琐,还拖着根光 秃秃的长尾巴。 就算金不寒没告诉他,他也看得出来。 这些是鼠妖。 钟季斯握紧了拳头,眼睛还是红红的,看不出是痛的,还是因为别的情绪,他说:“我还是想去。” “唉。”金不寒也只好叹气,看得出来这个人很犟,很难劝回头的。 “你原本打算怎么进去?”钟季斯问她。 “他们不是在巡逻吗,巡逻就会换班嘛”金不寒指着几个来来回回,东张西望,巡逻很懒散的鼠妖,“再不济也会去解手嘛。趁机砍晕一个再变成他的样子就可以进去了。” 钟季斯小心地问:“那你能把别的东西变成他们吗?”他指了指自己,“比如我?” 金不寒犹豫了一下,点点头,“不过这个术法我练得不好,维持效果不会很长。” “你果然就是那个贵人!”钟季斯惊喜的抓住她的手腕又松开,“谢谢你!” 他很快冷静下来,和金不寒确认,“我感觉我妹妹应该就在里面,但里面情况具体怎么样我们都不知道。你尚且还有自保的能力,如果有危险的话,”他看着金不寒,眼神很干净,笑了笑,“你不要管我们。你一定要自己逃出去。” 金不寒呆了一瞬,觉得有些感动,笑着说:“哪里的话?我厉害着呢,再说了,我们一起来的就要一起走啊。” “不。”钟季斯认真的说,“你答应我,有危险的话你就先走,不要被我拖累了。” “好吧。”金不寒答应了,心里反而觉得钟季斯有点天真了,她堂堂——虽说也不出名,毕竟是个妖,怎么也不至于为一个刚认识的人搭上性命。 周溪蹲在树上听两人讲话听得津津有味,一摊手,左丘生从包里抓出一把瓜子放在她手上。 看到金不寒不怎么熟练的砍晕两个正好过来解手的鼠妖,又磕磕绊绊结印把两个人照着模样变换身形。 周溪手里瓜子正好磕完,她拍拍手站起来,颇为轻快的说:“走吧。” 周溪跳下来,潇洒落地,聚气于指尖,快速的画了两个金光闪闪的符咒。 隐身符如有灵智,自己跳到了周溪和左丘生的肩上,闪动几下,散逸的灵气笼罩两人全身。 钟季斯和金不寒毕竟还是两个半大的少年,虽然伪装过了,但是行动间还有有些紧张和畏缩的,像是在做贼。 好在两人假扮的是鼠妖,猥琐一些反而颇得鼠妖气质真章。 总之两人一路往洞穴中走去,没有什么妖怀疑。 两位贴了隐身符的,走得更是大摇大摆,坦坦荡荡。 周溪入洞前,瞥了一眼猥琐的鼠妖,微微皱眉。 这小妖长得实在是有碍观瞻,倒人胃口。 但是行为低成这个样子,想来也办不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坏事。 顶多就是绑架小孩,勒索赎金吧。 因为他们看起来真的很穷。 人族和妖族结盟,所设的清道盟就是处理这种情况的。 设立清道盟确实有必要,毕竟人族可以修行之人还是少数,大部分还是凡人,稍微有些修为的小妖对他们而言就已经很危险了。 这个洞穴弯弯绕绕,地势向下方延伸,周边气息越发潮湿阴寒。钟季斯走着,迎着底下来的阴风一吹,打了个寒颤。他搓了搓手臂,试图消下去一些寒意。 周溪不紧不慢的跟在两人身后,动作很松弛,姿态很大方。如果能忽视这幽暗低矮的洞穴,她看起来简直像是在后花园散步。 磕磕绊绊走了一刻钟,前方洞口泛着温暖明亮的光亮,还有一阵吵闹的声音。 “终于到了!”金不寒小声的说。 “嗯。”钟季斯点点头,欣喜地加快了脚步。 可两人走到洞口,却突然同时停住脚步,先是小腿肚,再是手臂,连发抖的动作幅度都一模一样。 “哎——干嘛呢?兄弟。”有妖叫他们,“过来看吧,这边看得清楚。今天怎么这么晚。祭典都开始了,再晚一点你们连汤都喝不上了。” 钟季斯抖着腿往前走,挡在金不寒前面,想挤出个笑容来,没成功。 金不寒见状,努力咽下喉间犯恶心的感觉,腿软了一下,但很快就站好,往前走了几步。 “这是饿的厉害啊。”鼠妖之间还很客套,“待会多分你点肉,”他摸摸鼓起来的肚皮,猩红的舌尖舔了一下嘴唇,像是在回味:“今早的肉嫩,我抢的多,吃得有点撑了。” “哈哈。”钟季斯竭尽全力挤出了一个笑容,应和这个鼠妖。 钟季斯和金不寒站在鼠妖群最后面,两人靠得近,金不寒还是害怕,死死抓住了他的手,两个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都在抖。 像两头在虎豹獠牙下瑟瑟发抖紧紧依偎的小兽。 周溪嗅到了深处传来的血腥味。 站到洞口时才知道这洞穴的真面貌。 和血腥味的来源。 洞穴大得出奇。 四周的石壁上都是大大小小的洞口,看样子是这群鼠妖的洞穴。 洞穴正中间有个十丈见方的圆形祭坛,八个方位和中心立着一根粗长的青铜柱,柱身刻着繁杂的花纹,中心的柱子上方凭空悬浮着一个小木匣。 每根柱子上都绑着一个人。 祭坛左侧是几个大笼子,有的笼子已经空了。 笼子前方支着几口大锅,锅下灶火正旺,锅炉中的血肉和骨头随着沸腾的水翻滚浮沉。 左丘生呼吸一滞,看了周溪一眼。 周溪神色沉重,眉目中难掩怒气。 左丘生一时拿不准该不该说话。 祭坛上一个三角脑袋白胡须的老人穿着花花绿绿的破烂衣服,手里拿着青黑的铜铃,吱吱呀呀的围着其中一根铜柱跳着姿态奇异的舞蹈。 绕着跳完一圈,他举着手望顶上大喊几声叽叽叽,大概是鼠语,在场的人都没听懂。原本没有声息的少女却突然扬起了头,表情痛苦而狰狞,铜柱上的花纹却像是活了过来,带着血色的光芒缓缓爬行,蜿蜒到了柱子顶上。 那花纹是在吸少女的血! 柱子上方泛出一阵诡异的、温和的白光,漫延过整个洞穴。被白光照耀的老鼠都叽叽叽的露出欢愉而陶醉的神情,修为猛涨了几分。 绑在柱子上的少女个个脸色苍白,神情灰败,有的已经失去了意识。 金不寒被白光照过,庞大的妖力穿身而过,让妖觉得浑身舒畅而轻快,感觉修行都提升不少。她也因此清醒不少,她转头看向钟季斯,想告诉他这里的妖沉迷邪术,他们可以找机会逃出去。 钟季斯脸色白的不像话,那张面目丑恶的鼠妖脸也挡不住他眼神的惊恐和那一股萎败的精神气。 金不寒正想提醒他,钟季斯却闭闭眼,再睁开眼却只是死死的盯着前方的地面,他开口,声音很小很沙哑,语气却镇定得可怖。 “我看到我妹妹了。” 洞口前方。 周溪对左丘生说:“我有东西落在摊子上了,你跑一趟,快一些。帮我拿过来。” “师——” “你出去。”周溪打断他,咬字很重。 左丘生还没来及思索怎么开口,就被突如其来的骚动打断了。 “清道盟办案!” 一句中气十足的话音落下。 各个可以出入的洞口都猛地窜出一个身着白底天青色丝线纹边长袍的人。 “啊啊啊啊!” “该死的清道盟!妖中败类!不要过来啊!” “夭寿了!要被捉了!” “娘啊我不要蹲大牢啊!” 小妖们有的破口大骂,有的到处逃窜,有的干脆放弃抵抗,老实蹲在原地等着被捉,还有的猛地长出黑色翅膀,往上面飞。 “天杀的!哪来的死蝙蝠精来蹭我族人祭的妖力?” 一个鼠长老怒击,拼着老命也祭出一掌,将蝙蝠精轰了下来。 整个洞穴都因这一掌而震动,鼠群趁此动乱,抵死反抗。 一时之间整个洞穴都混乱起来,两个人影猛地往祭坛中心飞去。 柳拜山? 柳拜山一扇切开那小臂粗壮的锁链,小心的扶住一身血污的人,柳相水脸色惨白,已经神志不清,柳拜山一把抱起她,安慰道:“没事了,哥来了。” 另一人却飞速卷起柱子顶上那个黑漆漆的木匣,转身就想跑,柳拜山想追,但抱着柳相水停下了脚步。 周溪和左丘生都看见了,精准的意识到那个才是这场人祭的关键,周溪往另一个方向一指,“去帮他们,我去追。” 左丘生立刻奔向周溪所指的方向。 钟季斯在动乱开始那一秒,所有因为诡异血腥的人祭场面而丢失的神魂忽然归位,清楚的意识到这是难得的时机,他猛地朝着一个方向冲了过去。 金不寒反应极快立马跟着行动,往祭坛的方向的猛跑了两步,才发现两个人方向不一样。 想到另一个方向。 金不寒心中忍不住生出一股寒意,从脚底窜到天灵盖,还有一点莫名哀绝之意。 那个方向。 是人笼。 还有正在烹食的大锅。 不要。 不要不要。 千万不要啊! 金不寒转了方向,心中不停地祈祷。 [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人祭 第9章 你修为如何? 老鼠妖实在太多了,清道盟的人都忙着收拾负隅顽抗的小妖,没有人,也没有妖注意他俩。 金不寒上气不接下气的追上了,钟季斯跪坐在地上,怀里抱着一个女孩,奄奄一息。 还好还好,还在。金不寒心上的石头还没落下来,看清了这个场面,这个石头陡然变成千万斤的巨石,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藕色裙摆血淋淋的。 少了一条腿。 旁边的锅炉还在沸腾,飘过来一阵一阵的肉香。 金不寒吓得往后退了一步,脚下咔嚓一声,她低头一看,皆是白骨。 看这骨头,怎么看怎么不像寻常家畜。 钟季斯想把文钰抱起来,想带她回家,可是手也软,脚也软,怎么也使不上劲。他想喊两声,想把她叫醒,怕她再也醒不过来,可是嗓子好像 被什么堵住了,怎么也发不出声音。他怀疑这不是自己的身体,不然为什么动不了,怎么什么都做不了。 他低头看着文钰脏兮兮的脸,却逐渐连她的脸都看不清了。几滴滚烫的泪滴在钟文钰脸上,钟季斯伸手擦掉,却怎么也擦不完。 奇怪,这么幽暗封闭的洞穴里也会下雨吗。 文钰最讨厌的就是雨天。 清道盟的动作很快,肃清了鼠妖,几个白袍人提着法器冲过来:“大胆妖物!还敢挟持人质!” “住手!”左丘生一道符咒拍过去挡下了几个理正的攻击,同时挥出一道灵力,将两人身上的变身术破开,他站到两人身前,解释道:“这两个是普通人,偷偷混进来救人的。” 理正虽有疑惑,却也停下了攻击,质问道:“你又是谁?为何在此?” “我是医师,也是来救人的。”左丘生一边解释,一边往钟文钰的嘴里塞了一粒药。 “没事,你别急。我能救她。”左丘生尽力安慰失魂落魄的钟季斯。 “公子!”一道急切的声音响起,柳拜山注意到这边的情况,飞快的赶过来。 “我记得你会医术是吧?”柳拜山抱着柳相水,飞快的说:“恳请您现在给我妹妹看看,无论多少钱,什么奇珍异宝我都有。” 钟季斯有了动静,抬头,看到了语气急切但依旧一脸镇定,风度翩翩的柳拜山,稳稳的抱着一个女孩,殷切的提出一个个令人难以拒绝的条件。 “令妹暂时无碍。”左丘生扫了一眼,把注意力放回钟文钰身上,吩咐道:“让她平躺,我先给她施针,护她神魂和心脉。” “好。”钟季斯连忙照做,小心翼翼把她放下。 “公子,我说了,”柳拜山语速很慢,加重了语气,“什么条件我都能答应你。” 柳拜山话说一半,刚想抬手施展灵力,一颗石子“嘭”正中他眉心,而后弹开一丈远。 力度刚刚好。 周溪手里抛着两颗石子,慢条斯理的走过来,很亲切的嘱咐:“我师弟行医时,要安静。” 一个头戴紫金冠的男子同时走近,手里握着长剑的姿势,模样很是谨慎,问:“柳公子,他们是谁?” “行医之人。”柳拜山深深看了周溪一眼,意识到面前这人实力不俗,也不敢轻易招惹,“我也算认识,不是恶人。易灵使,舍妹受伤严重, 在下先带她回去医治。今日之事多谢灵使,改日必携重礼登门致谢。”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易廷颔首,听完这话之后态度温和不少。 柳拜山走后,易廷吩咐手下的理正去处理余下鼠妖,准备将其全部关押带回清道盟。 他转向余下几人,面色就不怎么友善了,“你们是什么人?什么身份?为什么出现在这里?怎么混进来的?”他仔细盯着几人,发现不对劲,大喊:“来人!这里还有一只妖!你们究竟什么来路?” “我我我我是好妖!我有证明!”金不寒连忙喊,从背着的小包里找东西。 易廷眼看着她掏出一把包好的冰糖葫芦,一把花里胡哨的扇子,一本揉皱的话本之后,终于拿出一块玉牒。 易廷接过来,灌入灵气,确定这是清道盟发的凭证,而且还很新鲜。 是一块昨天才注册的玉牒。 注册地点就在旬阳。 他把东西还给金不寒,对着周溪伸手,说:“你们的呢?” 周溪:“?” 周溪说:“我是人。” “知道你是人!”易廷说,很无语的打量她和左丘生,说:“你们俩应该是修士吧?玉牒呢?” “不是。”周溪说:“我们不是修士。”她指了指自己,开始做自我介绍:“我是一个招摇撞骗的神棍,”又指了指左丘生,介绍道:“他是一个妙手回春的神医。” “嗯?”易廷的手又默默地摸上剑柄,“你可知,没有玉牒的修行者可都是些什么人?” “什么人啊?”周溪好奇。 “大胆魔修!还敢装模作样,装疯卖傻!看剑!”易廷一剑当头劈下来,话还没说完,行至周溪头顶的剑身已经被周溪两指接住。 周溪叹气,“真是讨厌你们这些动不动打打杀杀的野蛮人。” 她轻轻一折,削铁如泥的灵剑“啪”应声而断,声音格外清脆。 “都说了安静点。”周溪指责道,“你看看,剑折了算谁的?” 易廷举着断剑,被问懵了。 难道是我的吗? 不过眼见实力不及周溪,他也没有再开口。 等到左丘生治疗完毕,易廷也猛地打通任督二脉一样,变得懂事多了,他对二人说:“还请两位随我到清道盟,针对这次案子做一个简单的调查。” 左丘生小心抱起钟文钰,说道:“等我们把这孩子送回家就随你去。” 易廷不说话,只是一路跟在他们身后。 金不寒一直在后面关注着钟季斯,一直大大咧咧爱说话的她也变得安静了。 剩下的人更是一个比一个沉默。 走出洞穴,周溪回头问易廷,“你修为如何?” 问到点子上了,易廷挺着胸脯,扬起脑袋,十分随意地说着:“黄阶中等。” 看出了易廷对自己修为的满意,周溪点点头,说:“跟上了。” 然后从袖子里掏出两张符咒往面前一扔,两手各抓着金不寒和钟季斯的后领,两张符咒自动飘到她和左丘生肩上,“哗”一下燃起灵焰,五个人瞬间出现在于方山前山。 易廷眨眨眼睛,闭上眼,再睁开,闭上眼,再试探着睁开。 然后瞪大了双眼。 人呢?! 易廷不假思索,祭出自己的灵——断剑,犹豫了一瞬,还是咬着牙踩着断剑起飞,全速往旬阳城飞去。 周溪松开两人,没往后看,叹了气,“飞这么慢。” “好玩吗?”周溪笑着问他俩。 钟季斯不说话,只是点点头。 金不寒勉强笑了笑,很捧场的说:“好玩。这个术法太厉害了。” 没过一会,周溪又掏出两张千里一拜符,往上一扔,用灵力催动符咒,抓起两人,对着身后刚刚赶来的易廷说:“跟紧咯。” 然后五个人消失在原地 易廷喘着粗气,声音有点绝望,“又来?” 无可奈何,易廷往嘴里塞了一颗回灵丹,继续往前追。 追到钟家门口时,易廷已经没有少年得意的灵使做派了,他靠在围墙边大喘气,摆手,示意他们自己进去。 他这辈子都没飞这么快这么远过! 院门刚打开,屋里就传来钟长利粗狂的嗓门和一些不怎么适合入耳的问候。 周溪立刻收回一只脚把院门合上,转身,对易廷和善的笑了笑。 易廷一看她那从袖子里掏东西的动作就想哭。 周溪却做了个假动作,一摊手,空空如也。 易廷:“......” 这并不好笑。 她对钟季斯说:“妹妹需要静养,带去我们住的客栈修养两天吧。” 福来客栈。 “伙计,再开三间上房。”周溪扔给伙计一袋钱,带着几人上了二楼的客房。 安置好钟文钰,左丘生又写了好几个药方,交给钟季斯和一袋银钱,嘱咐道:“按这个方子去抓药,等她醒来,先吃点东西,再喝药。记住了?” “记住了。”钟季斯轻轻捧着药方,重重地点头。 旬阳城的清道盟就在旬阳城正中心的位置,在院子外就能看到一个五层高的大楼。 易廷虽然对他们的身份有所怀疑,还被周溪带着溜了一圈,但也没有特意针对他们。 是清道盟平等的针对每一个人,和妖。 虽然是被以配合调查案子的理由带进来的,但还是被恭敬的请到了地下二层的刑狱房。 虽然只是简单问话,但还是要被带上能禁用妖力和灵力的枷锁。 金不寒看着枷锁,表示反抗:“我又不是坏妖!我才不戴这个!我明明有玉牒!你们是想关我吗!” “这个剑,不能带。”一个理正指着左丘生背后的由黑布包裹的武器。 “我们不是犯人——”左丘生皱眉。 一只手伸过来,横在两人中间,周溪表情前所未有的冷冽,说:“不能带?” 易廷换了身衣服,金冠也带正了,扬着俊脸,又恢复了那个看谁都像罪犯的表情。 看这里又发生了冲突,他急着走过来,寒声斥责:“怎么回事? ” [求求你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你修为如何? 第10章 刑狱房 “灵使,他们既不带禁灵锁,也不卸剑。”理正一板一眼的回答。 “这是规矩。”易廷对他们说:“不是我针对你们。只是例行问话,也不要你这乱七八糟的剑。” 这长剑确实奇怪,通体都被黑布一圈圈缠起来,看不出剑长什么样。 只能看出这剑出奇的长。 寻常剑刃寸二十七已有余,这把剑寸足三十又九。 周溪不说话,冷冷的和易廷对视。 不过两息,刑狱房内满满当当挂了三面墙的刑具全部同时发出响动,齐齐敲击墙壁,沉闷的声响好像敲在了易廷脑子上,易廷心神一震,头部剧痛无比。下一瞬,又变成各类刑具金属碰撞摩擦发出清脆的声响。 一股强大力量的压迫下,易廷挺着没有动,额角流下一滴冷汗。 第三息结束。 易廷面前的一个理正倒地。易廷连忙捂着脑袋大喊:“够了!不带!可以不带!我给你们做担保!” 周溪收了灵力,没有灵力操控的刑具叮叮当当的落了满地。 内府灵力少了微不可见的一截。 装腔作势好累的。 “把陈理正带上去。这个案子我亲自问。”易廷对另外两个面色苍白的理正说。 “请。”易廷抬手示意,请三位先行。 周溪不客气,抬腿就往里走。 易廷落在最后擦了擦冷汗,这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老怪物,这修为起码是玄阶中等!管她是人是妖还是魔道,这修为在哪里都可以横着走了。 总之不是他们小小的一个清道盟旬阳分部可以招惹的。 “姓名?” “周溪。” “左丘生。” “金不寒。” “周前辈今日去于方山做什么?为何进到后山,又如何进入那鼠妖的老巢之中?!在老巢之中你们看到了什么!做了什么?一一如实说——来。”审问成习惯的易廷在最后缓了下来,好险在最后一个字刹住了嘴。 周溪倒是没觉得被冒犯,说:“去踏青。随便逛逛。看到了他们两个进去就跟着进去了。进去了什么也没来得及干你们就出现了。” “左前辈——” “左丘。”左丘生不高兴的打断他。 “左丘前辈?”易廷看着他,然后小心的问:“今日去于方山做什么?为何进到后山,如何进入那鼠妖的老巢之中。在老巢之中你们看到了什 么,做了什么,如——呃烦请一一说来。” “踏青。随便逛逛。看到他们两个进去就跟着进去了。进去之后看到正在人祭,还没来得及做什么你们就来了。然后在行医救人。” 易廷听着这几乎是照抄的回答,心里头有点气。 但不敢气。 更加气了。 “金不寒——”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我自己说,我今早去算了命,说我的姻缘在西南方,但我不认识路。在城门口遇到了也要去西南方找人的钟季斯,我们就一起往西南走,走到中午才到于方山......” 被打断的易廷:“......” “柳公子,这边。”一个白袍的中年男人带着柳拜山走进刑狱房,二人走进来,一看询问的场面,俱是惊讶。不过柳拜山善于隐藏自己,若不仔细,很难发觉。 罗南凤表情肃穆,十分威严,直接询问:“这是怎么回事?刑狱房中哪能坏了规矩?易灵使,你说,怎么回事?” “罗灵使,是我为他们担保,免禁灵卸剑的。”易廷说。 因为禁灵卸剑也没用啊! 都是灵使,想来地位是一样的。 不过若从年龄来看,易廷可比罗灵使有前途多了。 “周姑娘,左公子——”柳拜山笑盈盈的开口,立刻就被易廷打断了。 “左丘。” 柳拜山愣了一下,说:“左丘公子,二位没事真是太好了。在下担心二位在刑狱房不适应,特来慰问一二。” “同时也是想问问易灵使,此案可有什么眉目了。若有什么用得上的地方,在下愿尽绵薄之力。”他对堂上的易廷行了一礼,话说的很好听。 易廷心情也明显变好了,满意的点点头:“此案你不必担心,我一定会查清原委,肃清恶妖,给令妹一个交代。” “那在下先替令妹谢过清道盟为民除害,解旬阳之忧的仙使和理正了。” “小事,小事。”易廷对他拱手。 “咳咳。”罗南凤手半握,放在唇前假意咳了两声。 吸引到众人目光,罗南风这才恍然,一手背在身后,仙气飘飘的开口:“既然大家彼此熟识,也不必在意虚礼。易灵使,这话问的怎么样了?” “问完了。”周溪站起来说。 “话已问完了,我们可以走了吗?”左丘生紧跟着起身,掸了掸袍子,漫不经心的问。 金不寒紧接着起身,生怕落后了被扣在这里,她不敢硬气的说话,只好跟着笑了笑。 罗南凤见状怒上心头,虽说柳拜山拜托照拂一二,但这也太过胆大妄为,不知礼数了。 但他还没来及呵斥。 “走吧。”易廷心累的说。 前有用境界压人的大前辈,后有每天只想抢功劳巴结世家不出任务不干正事的人精队友。 这灵使做得真累啊。 他人只见我表面风光,那知我心中酸苦。 唉。 叹气还没叹完,柳拜山走上前,说:“在下有些情报,可能对这案子有些帮助。” 柳拜山凑近,低声和他说了些什么,然后顺势往他手里塞了一个储物戒。 易廷默默收下,高深的点点头。 做灵使真好。 做的就是灵使! 柳拜山与罗南凤一同上去,在交谈的时候,往罗南凤手里塞了一枚储物戒。 当柳家少主甚好啊。 好个狗尾巴草。 柳拜山坐在书案后,看着账本,又看看窗外的月亮。 头疼。 看完账本,柳拜山到练功房修炼。 修炼结束,月已西沉,睡了两个时辰,适才起床,在束冠时,理事嬷嬷又提醒他:“少主有两日没去给家主请安了,今日又起得晚了些,怕家主是要责罚。” 柳拜山笑笑,说:“父亲大人那边我今天就去,这几日你就去照顾相水。我也放心些。” 哈哈。 其实根本笑不出来。 柳拜山端着温和有礼的笑脸,对第七个仆人说了免礼。 柳汉城坐在餐桌前,偌大一个餐桌前摆满了各式各样精美的菜肴。 这是柳家主早食的时间。 “山儿,今日来晚了?”柳汉城看不出动怒,笑呵呵的问。 呵呵。 “请父亲责罚。”柳拜山站在柳汉城身侧行礼。 柳汉城不说话,和蔼的吩咐身边的婢女布菜。 呵呵。 一直到吃完饭,柳拜山都没能直起腰来。 “好啦。”柳汉城温声说,“你我父子之间哪里讲究这点小事,起来吧。” 虚伪。 柳拜山恭敬地说:“是父亲慈爱,愿意谅解孩儿。” “近日修炼状况如何?可曾遇到困难?” 变态。 “多亏父亲教诲,修炼略有精进,不曾有困难。” “嗯,那就好。”柳汉城宽慰的拍拍他肩膀,表示慈爱和重视。 恶心恶心恶心。 柳拜山从主院告退,先去练功房修炼了两个时辰,才趁着午食时间到柳相水的院子,一进门,他就一屁股坐在小榻上,缓了缓精气神。他抬手给自己倒了杯茶,柳相水听到动静,喊了一声:“哥。” 柳拜山喝了一口茶,疲惫的回道:“等我缓缓。” “家主今早找你了?”柳相水问。 “别提了。”柳拜山迅速找回状态,扇子在手中敲了敲,脸色一变,又是一张温和俊雅的脸,他来到床榻前,问:“好点了吗?” “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好多了。”柳相水笑笑。 “那就好。”周溪对左丘生点点头,听到钟文钰情况已然稳定,她心里宽慰了点。 至于少的那条腿。 她可是为了替天行道、降妖除魔下的山。 “铮——” 似乎有什么触动了周溪某根神经,她若有所感的往某个方向看去。 她笑了笑,伸了个不怎么雅观的懒腰,对左丘生说:“师弟,你且照看着点那兄妹。无聊死了,我出去逛逛。”她往前一跨,金光一闪,人已经消失在原地。 左丘生站在原地,眼神望着周溪离开的方向。少年素来文秀平静的脸上,墨瞳如漆,深不见底,表情看起来有些晦暗。他微微拧眉,似乎有些犹豫。 周溪背后没长眼睛,看不见一向柔弱听话又乖巧的师弟还有这么不同的一面。 她循着昨天留下的追踪符的气息,一路追到了城南的一户宅院里。 昨天她前去追击鼠妖,发现那鼠妖修为不算低微,而且精通隐匿逃窜之法。在密林中更是如泥龙入海,十分难寻。 鼠妖出了洞穴十几里后,终于停下了脚步,谨慎的往四周看了一圈,确定没有人之后,才拿出木匣,确认了里面的宝贝无恙。 周溪正想出手,只见鼠妖又掏出一枚玉简,往上面写了点什么,然后玉简发出一阵微弱白光。 周溪虽然不认识玉简是何物,却也能看出这是在传递消息。于是她没有轻举妄动,拍了个精巧的追踪符在鼠妖背上。 这是她改良过的追踪符,在追踪符的基础上加了些隐匿气息的小术法,还有一丝自己的精血,可以更加精确的追踪和感知此符附着之人。 嗯,或者妖。 眼下,她跟着自己设下的追踪符,来到一处宅院。熟练的套上隐身符,她大摇大摆的从正门而入,主堂上有两人正在交谈,那日的鼠妖正坐在下方客位,神情焦急。 [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刑狱房 第11章 追踪符 主座上坐着一个中年人,身着锦衣,一脸富态。鼠妖在神情恳切的说着什么,他却只是拂拂袖子,不置一词。周溪走近,却也没有听见他们说话的声音。 这是那什么,柳拜山用过的隔音珠。 周溪倒也不着急,泰然自若的在另一个主座上坐下了。 最后那中年男子还是面露不忍,无奈似的点点头,大概是同意了鼠妖的请求。 鼠妖感激万分,一脸恭敬的目送中年男子出了门。 中年男子的身影消失在大门后,这鼠妖修为不错,化形之后完全看不出鼠妖的痕迹,那张人类的面孔上露出一点得意而狡诈表情,他从储物戒里拿出木匣,挺直了腰背,一边活动着僵硬的脖子一边转身,然后转到一半,突然多出来的人影吓得他整只妖浑身一抖。 周溪坐在另一个主位上,笑眯眯地和他打招呼:“你好啊,小老鼠。” 鼠妖抬腿就想逃。 片刻后。 “我就说嘛,”周溪摸着下巴,看着已经跪在面前痛哭流涕的鼠妖说:“你们这一群鼠妖,修为低不说,脑子拢共也没半颗杏仁大。哪来的本事悄无声息就带走旬阳城这么多命格相似的少女。这背后果然是有贵人相助啊。” 周溪抛了抛手里的木匣,问:“说说吧。你身后的人是想让你们做什么?” “我们鼠妖一族饱受欺凌偏见已久,鼠中子弟各个天赋不佳,一代比一代更不行。我命好,无意中吃下几株灵草,修为精进,化形后来旬阳城讨生活,这时就突然有大人找上我,说有方法助我族增长实力。”鼠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我实力低微,鼠微言轻,不敢定夺。就把大人引荐给了我族长老,谁曾想我族长老竟被迷惑了心智,听从了他的建议,用九女真子人祭的法子给大家提升修为。我也不想的啊!大人!——” 一道罡风挂过,一只血淋淋的人耳掉在地上,然后变幻成一只硕大的老鼠耳朵。 鼠妖捂着耳朵面色惊恐,一时不敢多言。 “我要听,他要你们做什么?”周溪缓缓地说。 “他表面上用人祭给鼠族提升修为背地里利用此祭淬炼灵器,灵器就在这木盒之中不过人祭被打断灵器未成,他让我再找机会把东西练好不然就杀了我。”鼠妖一个字都不敢磕绊,飞快的说完这一大段话。 然后卑微又谄媚的抬头,对着周溪讨好地笑,“大人,事情就是这样。绝无半点隐瞒。” “人祭什么时候开始的?” “半个月前。”鼠妖小心地觑着周溪的脸色说。 “那些少女是?”周溪问。 “也是他带去的!”鼠妖飞快的说:“九女真子人祭要求少女个个命格相似,还要灵根能和灵器同属,我们哪有这个能力弄到这么多人,都是那人强迫引诱我们干的,大人明鉴啊!” “这么说来,”周溪思索着,对他说:“你还不算罪大恶极?” “青天大老爷啊!”鼠妖掩泪,对着她拜了又拜。 藏在袖下的一双细小眼睛闪过一点笑意。 这些傻人真好骗。 “人肉什么味道?”周溪托着腮,一脸认真的问他。 鼠妖还在暗自得意,下意识伸出细长猩红的舌尖舔舔嘴唇,咽下一口唾液,嘿嘿一笑,笑到一半,他猛地意识到不对。 周溪杀机已至,一道迅猛至极的罡风袭他面门。 这是奔着把他劈成两半去的! 鼠妖在强大力量的压迫之下,来不及有任何动作,只能眼睁睁看着杀招临近。 就在生死一线的时刻,一道淡金符咒从门外飞速扑来,与罡风相碰,两股同源的灵力相撞同时溃散。 “师姐。”左丘生手里提着长剑,及时赶到,气还没喘匀。 周溪神色不变,像是早知道是这个结果,看向鼠妖的表情有点幽怨,又有点可惜。 鼠妖:“......” 不是很想知道你在可惜什么。 “师姐你在干什么呢?不是去逛街吗,怎么到这来了?”左丘生笑笑,态度很自然,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随便逛逛。”周溪起身,不欲多留,随口应付。 左丘生笑容一僵。 “不好玩,我走了。” “师姐等等!”左丘生喊道。 “不等。”周溪人已经走出正堂,不想和他交谈。 “大人?”鼠妖应变能力极强,已经看出此人是能保自己一命的大贵人,谄媚的笑道:“大人是想知道什么?在下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不想。”左丘生没有多看他一眼,跟着追了出去。 鼠妖:“......”笑死,我也没有很想说。 还有,你们真的很装。 周溪还没走到大门口,一大群青白长袍的人齐齐冲了进来。 伴随着那一声标志性的“清道盟办案!”,周溪和为首的几人面面相觑。 心底里不约而同的冒出一个想法。 见鬼,又是这个烦人精。 柳拜山功力不减,反应最快,笑着打招呼,连后头赶过来的左丘生都没有落下,“周姑娘,左丘公子,真是好巧,二位可是也关注到些什么线索,一同找到这来了。” “嗯。”周溪点点头。 易廷面色稍缓,他身边站着一个女子,个子高挑,圆眼小脸,高鼻丹唇,面色冷若冰霜仍然美的叫人移不开眼。 朝颜语气冷冽,但声线是柔和甜软的,她一开口,周溪都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 “站在这里唠嗑比抓要犯更重要吗?” “说得对。”周溪接话,笑意很深,侧身给他们让开路。 朝颜走得最快,鼠妖还在大堂里龇牙咧嘴骂骂咧咧的给耳朵上药,就被她一道捆妖绳结结实实的绑成了粽子。 “人祭一事是何人指使你?人在哪里?背后还有什么阴谋?”朝颜蹲在他面前,审问的方式非常清道盟。 鼠妖哆哆嗦嗦的抬头,用求救的眼神看向周溪...身边的左丘生。 这人刚才救了他一次,想来自己对他还是有用的。 朝颜十分敏锐,意识到比他们还先到一步的俩人不对劲,立马追问道:“你在看谁?这两人和你什么关系?来找你是为什么?你们刚才说了些什么?说!” 周溪迎着鼠妖求救的目光笑了笑,鼓励他:“说啊。” 鼠妖顿时抖如筛糠,牙齿都在打颤。 朝颜脸色一沉,站起来对着周溪说:“他不说,你来说。” 左丘生皱眉,不由得沉声说:“你们清道盟都是这样办案的吗?” 易廷站在最后,闭眼,深吸一口气。 不敢睁开眼。 罗南凤眉头一横,摆出一副威严的模样,越众而出,指着左丘生刚想开口训斥。睁开眼的易廷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他的嘴把他往后拉。 他自己站上前来,横在两方人中间,两手把双方隔开,心平气和的说:“不要动怒,各位。有话好说,大家都不是什么坏人,不要动怒。” 哈哈,打起架来的话我根本拉不住啊。 “是这样的。朝灵使,这二位就是在鼠妖人祭里帮了我们的道友,”他又转头给周溪介绍朝颜,“周前——周姑娘,这位是我们旬阳分部的朝灵使,为人、为妖正直,精于破案。人祭一事影响颇深,上面催得紧,我们也是急于破案,不要见怪。” “理解。”周溪也不藏私,从手里拿出一只鎏金的铃铛,丢给他们,解释道:“人祭一事,鼠妖一族只是掩人耳目的棋子。背后之人是想用那个阵法淬炼灵器,就是这个东西。昨日这小妖从洞中逃了出来,我在他身上设了追踪之术,今日过来看见了鼠妖和一人还在密谋继续炼制灵器一事。” “情况就是这样。”周溪大大方方的说,“你们又是怎么查到这里来的?” “这些线索你昨日在清道盟为何不说?今日还遮遮掩掩,行踪猥琐!”罗南凤一甩袖子,大声问道:“我看你这有意包庇不说,分明是包藏祸心,是自己想从中获利吧!” 易廷:“......” 真正的敌人往往以队友的方式出现。 真的。 他看得出来,周溪虽然实力高强,倒也没有什么与他们为难的意思,只是对这案件很关注,而且看他们作为也不是大奸大恶之人。 最担心的还是这前辈一个不高兴,又拿境界压人折磨他一次。 易廷还没来的及开口缓和,柳拜山先出了口:“今天查到这里是因为几个化了形的鼠族正好都在我手下商铺做工,所以留下些相关记录。顺着记录查到了此处乃是鼠族在旬阳城中的一处据点。我便随着清道盟各位一起来了。” 易廷闻言,看向柳拜山的眼神更加友善和欣赏了。 这样的人才能做我的队友! 朝颜拿着鎏金铃铛查看了一番,闻言也不再对周溪咄咄逼人,说道:“这铃铛是个黄阶下等的灵器,但灵气格外躁动,是像要突破黄阶中等的模样。看来人祭炼器一事不假。”她看向周溪,问:“那个和鼠妖密谋之人呢?” 周溪头往外轻轻一歪,浑不在意的耸肩道:“走了。” 朝颜又把鼠妖捉起来,冷声问:“那人是谁?现在何方?” “不、不认识。只听到过他身边的人喊他杜大人。”鼠妖气息渐弱,挣扎的动作和声音都渐弱,“不知、知道他在哪。” 朝颜听完,命人将他绑回清道盟。 “吕放,孔怀。来把这破坏妖族声誉的败类带回去!”朝颜擦了擦手。 不知道那个字触到了这七窍玲珑鬼话连篇的鼠妖,他突然暴起怒声大骂:“败类?你们才是败类!妖族凭什么受人族管辖!凭什么就要在人族手里摇尾乞求卖力卖命讨吃食!凭什么就要郁居人下受低贱的人族差遣屈辱!你们这些踩着同族尸体上位、不识同族悲惨处境的“大妖”才是败类!呸!无耻!为人族卖命求荣!恶心!唔——” 拖着他的两位理正也是妖族,等到朝颜摆手,两个妖才恶狠狠地拿东西堵住了他的嘴。 鼠妖一番激昂陈词,在场的各人各妖都有些尴尬。 “嘶~”周溪一拍脑袋,刚想起什么似的,“哟,刚想起来,”她轻飘飘的打量了一圈在场的人,“我一不小心,在那位‘大人’身上也放了追踪术法。” “哎,想来这个点,脚程快些,应该也到家了。”周溪笑嘻嘻的对他们发出邀请,“各位要一起去看看吗?” [烟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追踪符 第12章 退婚 易廷看着周溪的笑脸,有些不适应,还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不...不会吧。 一道符咒扔出,凭空燃尽。 周溪已经消失在原地。 易廷两眼一黑。 又来? “诸位,随我来。”左丘生开口。众人视线都挪到他身上。 柳拜山注意到左丘生手中微微颤动的长剑,眼中有些疑惑。不过眼神没有过多停留。 左丘生很好,考虑到他们跟不上,不用那什么莫名其妙的符咒溜他们。 左丘生太好了,太过于考虑他们,甚至忘记了他们都是有修为的人,一个人就在前面跑。 纯跑啊。 易廷跟在身后,内心叫苦连天。 身后是一群跟着跑的理正、灵使。 嗯,这必定成为旬阳城一大笑谈。 笑死,根本笑不出来。 起码跑了两炷香的时间,眼见着左丘生终于停了下来,易廷也气喘吁吁的摆摆手,一群人就这么满头大汗,喘着粗气站在了—— 柳府门口?! 易廷惊疑的看向柳拜山。 所有人看到牌匾之后,都惊疑的看向柳拜山。 柳拜山脸上露出了比他们更震惊的表情。 好了。 应该和他没关系。 易廷转头。柳拜山没有理由自己给线索让清道盟抓自己的人。 周溪拿着一份油纸包着的糕点,手里还捻着一块松花糕,看到他们,友善的问候:“来啦?累坏了吧,吃点东西不。” 朝颜一本正经的说:“谢谢。”然后拿了一块糕点。 易廷:“??” 朝灵使!大馋丫头你在干什么! 周溪本意应该只是想嘲笑一下他们,吃糕点也只是客套话吧。 见周溪脸色愣了愣,易廷心道,哼,果然,他转念一想,哎?既然如此—— 他眼珠一转,笑眯眯的上前道谢,拿了一块。 周溪:“?” 柳拜山犹豫了一下,以他之见,周姑娘应该不是真的想让他们吃。但是两位灵使都拿了,我不拿岂不是不给她面子。 “多谢周姑娘,还是周姑娘想的周到,一路奔忙过来确实有些饿了。”柳拜山跟着拿了一块。 周溪:“?” 罗南凤心思不转,不作他想,跟着道谢,也拿了一块。 周溪:“......”不该嘴贱的。 她随手把剩下糕点塞到一个理正手里,说:“乖,拿去分了吧。” “清道盟办案!” 跟着清道盟办事,这待遇确实好。 口号一喊,令牌一出,从下到上没有人敢拦。 行至正堂,里面坐着的两方人马皆是一惊。 两方人像是在谈论是什么事宜。 “各位灵使这是?”柳汉城从主座上站起来。 两位坐在客位的人交换了个眼神,然后摆出一副看好戏的姿态。 罗南凤这个人精,这种时候肯定不愿意出来得罪人。 朝颜一开口铁定就是得罪人。 易廷内心苦笑,表面冷肃正直,拱手说:“我们查到人祭一案要犯藏在贵府中,我们是来找人的。” “那是要怎么找?”柳汉城和善的笑,“府内一定全力配合。” “不用了。”周溪手指微动,看向客座的一伙人,“已经找到了。” 正在看热闹的杜家人:“???” 我们吗? 杜家长老身后站着几个年轻弟子,还有一个中年人。 两位长老向后看去。 他整个人都在发光诶! 杜翼身上冒气金光,他下意识的拍打,试图拍掉这些东西,却不曾想越拍越亮。 他整个人都亮到让人不敢直视的地步。 周溪手指一勾,他就被拖到了议事堂正中央,金光消失,大家这才看清他的面貌。 “就是他。朝灵使问吧。” “灵使可是有什么误会?”杜大长老站出来,“这人乃是我们杜家的管家,怎会与人祭要案有关?” “杜家人?”朝颜说,“你们来柳家是干什么?” 已经换成看热闹的姿态的柳汉城闻言连忙放下茶杯,笑着说:“这是来谈退婚一事的。”他摆摆手,笑意更深:“不过此事不急,案子要紧。你们先谈。” “什么退婚?”易廷小声问柳拜山。 柳拜山笑得真诚,扇子遮着下半张脸,凑近了解释道:“是杜潇要和我妹妹退婚。” “你妹妹被退婚了,你这么高兴?”易廷疑惑。 “自然。”柳拜山觑了他一眼,“不管是谁,妹妹摊上了那个傻叉,他都会期待这一天的。” “那为何退婚呢?”周溪突然插到他俩面前。 柳拜山冷哼一声,面有愠色,“自然是因为人祭一事。” 周溪点点头,若有所思的看向前方正在受朝颜审问的杜翼。 易廷脑里闪过一丝直觉,他不着痕迹的看了柳拜山一眼。 看来还是不能太早下定论。 杜翼面对灵使威压,战战兢兢,两股颤颤,腿脚一哆嗦直接跪下,不消朝颜多问,直接一五一十坦白认罪。交代了所有详情的同时,又把狼狈为奸的鼠妖拖出来挡枪,说自己是受妖蛊惑直呼罪过不在己身。 朝颜听完,不置一词,只是招手让理正绑人。 众人在柳府门口分别,易廷相周溪行礼道谢:“今日多谢周姑娘帮助。” “道谢还早。”周溪若有所指的说,“你们从别的方向查出点什么没有?” “笑话!”罗南凤皱着眉说,“这乃要案机密,怎能随便向你们透露?” 他还没说完,朝颜凭空拿出一卷玉简,一目十行看完之后说:“从我们在洞穴中救出的女子和地上尸骨中发现,很大部分都是奴籍之人。现在一部分人手在和普通人家女子接洽,询问被抓入洞穴前后的详情,一部分人手在沿着奴籍的线索追查。奴籍管制甚严,查来应该很快。” “若你想知道详情,可以和我们一道回清道盟看看。” 罗南凤:“?” 这对吗? “人祭半个月前才开始,洞中尸骨已经堆叠成山。想要短时间运走这么一批人也是不容易。旬阳城中奴籍人聚集之地在哪里?”周溪问。 “自然是章家灵药田,伍家灵石矿和杜家冶金山。”柳拜山摇着扇子,不轻不重的说。 易廷看向他,仔细观察此人表情,试图从中看出点破绽。 周溪本想接着问地址在哪,朝颜只思考了半秒,怀疑的目光投向柳拜山,直接问:“与三大家都有关,偏偏你柳家置身事外?” “冤枉啊!”柳拜山微举双手,后退两步,“我只是回答周姑娘的问题。柳家我尚不敢说,但我柳拜山与此事定是清清白白!绝无沾惹!” “柳公子,我们是相信你的。”罗南凤说道,“柳公子为人我们都清楚,这几日也一直在为案情奔波,提供了不少帮助。更何况柳小姐还因此案受了重伤,他们都是受害人,怎么可能与此案有关。易灵使,你说呢?” “罗灵使言之也有理。”易廷跟着打太极。 临别时,周溪才终于想起什么似的,对左丘生说:“好巧,师弟你也在啊?” 左丘生:“......” “我去清道盟看看,你想去吗?”周溪恍若一个贴心的师姐,在问师弟的意见。 左丘生嘴唇嗫嚅了一下,还没开口,周溪就紧接着说:“什么?你不想去啊。那你先回客栈吧。毕竟那里还有病人呢。” “好的。”左丘生点头,接受周溪的安排。 哈哈,根本不敢说不呢。 “走吧,易灵使。” 清道盟。 二楼。 “据城西蔡慧洁所述,她是在七日前在家中被人迷晕带走,醒来已经在洞穴中。洞穴中鼠妖喜食人肉,死于人祭的少女和奴籍之人会先被分食吃掉......” “据城南徐瑶所述,她是在半个月前在吴子南巷被人打晕带走,醒来已经在洞穴中。五日前开始作为祭品,被放血祭祀。” “据城南姚雨所述,她是在半个月前在家中被迷晕带走,中间似乎似乎有清醒一段时间,被蒙住双眼,双手双脚都被绑住。周边很安静,没有其他人,载具有些颠簸。推测为马车或软轿。后面又晕了过去。被带到洞穴后,被关在人笼里。她说那时笼中人有很多,其他笼子里不光女子,还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但是多数被分食了,有些女子会被挑出来,当祭品,” “等一下。”朝颜打断他的汇报,“姚雨作为最早的一批祭品,怎么活到现在的?” 沈理正看了一眼案情本,解释道:“她说当时被抓得早,被关在笼子最里面,后面一边死人,鼠妖还是一边抓人进来,她一直待在最里面,没有当祭品的机会。她还说,按照死人数量计算,今日就到她了。所以特别感激清道盟来的及时。” 易廷:“......” 很好。 没有槽点。 很符合鼠妖的智力状态。 “据城北龙荣所述,她是十日前在于方山正恩寺礼佛时被人迷晕带走的。醒来时已经在洞穴中,她说洞穴里还有好几个女子也是在于方山附近被掳走的。有些被直接吃掉了,少数则是符合人祭条件,当祭品被放血而死。” “据奴籍满存所述,她们本是在东山灵草田做工,十七日前一位田姓管事召集她们几个,给她们喝完一碗水之后,就人事不省,醒来就已经在洞穴中了。” “据奴籍陈七所述,他们本是石林山灵石矿中一批换帮底的矿奴,二十日前被一位管事以换工事为由带走,最后莫名其妙就被带进洞穴中。他们这一批矿奴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共计一百三十二人。” “换帮底是什么意思?”朝颜问。 “挖矿需在地底做工,潮湿阴暗逼仄狭窄,条件不利奴人长久生存。一个矿洞一般分两批人,分地上做工和底下做工,一月一换,就称为换帮底。” “那他们是从底下换上来之后被带走的?”易廷问。 “奴籍管辖严苛,没有文书,他们怎么凭管事一句话就敢走?”朝颜问。 “是换上来之后被带走的。挖矿劳苦,他们是被管事以换工事诱哄交了保金才被带走的。”杨理正一一回答。 “一百三十二人,”周溪支着下巴,问他:“活下来几人?” 杨理正犹豫了一下,看向易廷,易廷飞速点头。 他这才回答:“十三人。” [空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退婚 第13章 玉牒 “继续说。”朝颜说。 “据奴籍小钱所述,他们是在冶金山负责采矿冶金的奴人,半个月前冶金山发生反抗暴动,不少奴人趁乱逃走了。他是在逃跑途中被一位管事的抓住的,还有好些一起被抓的人,醒来后他们就在洞穴中。她说会有鼠妖每日杀人取血,拿去饮用和祭祀。一行人共十六人,活下来两人......” 听完之后,大家都关注着案情本,陷于思索。这时罗南凤在主位上突然招手,示意朝颜过去。 “罗灵使,什么事情?是有什么发现吗?”朝颜问。 “她不是清道盟的人!”罗南凤指了指周溪,又指了指易廷,一脸痛心疾首,小声的说:“易灵使也就算了,怎么你也!唉。”他叹气,“你们都这样,清道盟以后还怎么办案?” “以后怎么不能办案?”朝颜疑惑的反问,不管罗南凤难看的表情,她继续说:“还有,我眼里不分是清道盟还是不是清道盟。我只分不做恶的人和妖,还有做恶事的人和妖。周姑娘不作恶,还善恶分明,嫉恶如仇,便可信。”她直直的看着罗南凤,“我向来如此,罗灵使不知吗?” “知,”朝颜冷脸的压迫感很强,罗南凤表情有些无措,慌忙摸到茶盏一边喝一边连忙说:“知啊。当然知啊。” “我们认为,知晓他们是如何把怎么多人悄无声息的运进洞穴也是极为关键的。于方山虽不远,一来一回也要一日时间,何况后山山路难行......”沈理正一手拿着案情本,一手拿着一支笔在梳理着疑点。 周溪无意识的勾了勾下巴,想到了什么似的。 醒来就在洞中么。 人人都是如此么。 不对。 “那个,城南姚雨那个,你再念一次。”周溪说。 “据城南姚雨所述,她是在半个月前在家中被迷晕带走,中间似乎似乎有清醒一段时间,被蒙住双眼,双手双脚都被绑住。周边很安静,没有其他人,载具有些颠簸。推测为马车或软轿——” “停。” 周溪眯眯眼睛,对朝颜和易廷说:“二位有没有听过一句谚语?” 易廷:“?” 不是。 是说这个的时候吗前辈。 谚语? 什么谚—— 易廷一拍大腿,掩盖不住激动的说:“我知道了!” 他和朝颜对视一眼,齐声说:“老鼠!打洞!” “分派人手,一队二队探查所有受害人的家里,被害地点还有鼠族据点附近是否底下有通道,然后立即汇报。三队去东山,分查管事和地底情况。石障山灵矿洞地形难以洞察,”朝颜看向易廷,“易灵使带队可否?” 易廷点头。 “五队随我去冶金山矿洞调查。所有理正听令,半刻钟后出发!” 罗南凤这时老神在在的坐在大堂上,放下青花白瓷茶盏,一脸沉重的说:“辛苦各位,那本灵使就负责坐镇后方,为各位解决好后顾之忧了。” 易廷:“......” 期待升官发财死同僚的每一天。 “咳咳。”罗南凤送走了同僚,看见周溪还站在大堂之中,眼下没有其他人,他态度反而友善不少:“周姑娘这是,还有事?” 周溪看着他,好一会儿,看得他心里有些发毛,才不紧不慢的开口:“罗灵使主管旬阳清道盟仓户文牍?” 罗灵使被她的气势唬得吓人,连忙点头:“是是是。”他想起什么,又不免叹息,“这案牍之事,做来也是不容易。” “哦~”周溪算是赞同他的话,然后说:“那玉牒若是丢了,应该是要找你补调吧?” “是的。”罗灵使点点头,下意识的接话:“周姑娘往后若是有需要,尽可” 他紧急刹住了嘴。 周溪当做不懂,“确实有需要。”周溪抬手,做出一个请的姿势,“那就有劳罗灵使了。” 罗灵使只好带着她到了三楼,办理玉牒的地方。 易廷那小子对她这么殷勤,应该不只是为了男欢女爱那点事吧。 罢了,既然各方都想着拉拢她,应该没什么问题。 应该吧。 就当送他们个人情了。 毕竟柳公子实在太大方了。 罗灵使想通后,办事的动作都快不少,几个理正向他问好,他点点头算是回应,或者就顺势询问文卷誊抄和案件文库整理得如何。 被问到的理正先是惊讶,罗灵使什么时候在稽查期之外操心过这个!看到他身后周溪又了然。 罗灵使的基本操作罢了。 罗南凤拿过两块一指长三指宽的玉牌,右手并二指捏决,用灵力往上书写“周溪”二字。 周溪看着有些惊讶。 这个人每天浑水摸鱼,唯利是图的嘴脸看多了,都忘了他还是个修士了。 “周姑娘所属何门何派?”罗南凤问。 天下被准许供养教导修士的门派皆在清道盟有所记录。非这些门派之外的修士皆被视为魔修。 像旬阳城四大家皆是挂靠卫仓国的一个大宗门——重华宗,门下弟子若能开悟,步入开灵之阶,成为修士,便直接归属于重华宗外门弟子。 不过能成为修士之人百里无一,许多弟子在家族有意培养下也难以开悟。 周溪想了想,还是如实说:“离宫。” “离宫?”罗南凤挠挠头,好像没有听过。 这是哪来的小门派? “哪个离哪个宫?” 周溪并指,照猫画虎,捏了个和罗南凤一样的法决,直接在玉牌上写上“离宫”二字。 笔力苍遒,字行沉稳。 罗南凤摸摸脑袋,这门派确实没听过。不过既然能在玉牌上留名,那应该就是清道盟中有此门派记录。于是他也不做多想,由着周溪把另一块玉牒也写了。 待周溪写完字后,他拿过一个玉章,玉章上有灵力浮动,应该是个灵器。他注入灵力,往玉牌上盖了章,玉牌下方出现一列小字——清道盟卫仓旬阳署。这玉牒就算做完了。 周溪手里把玩着两块玉牌,心情变得好多了,笑着和罗南凤道了别:“罗灵使,再会。” 话音刚落,人已经消失在原地。 一张符咒就在原地瞬间燃烧殆尽。 连灰烬也不曾留下。 罗灵使第二次近距离看到这术法,他不禁呆呆地看着人消失的地方,毕竟第一次看到的时候没来得及震惊。他这才意识到什么,喃喃道:“这是个人物啊。” 钟文钰醒得比左丘生预计的早一些。 她睁眼都费力极了,睫羽微动,眉头紧缩,脸色苍白而瘦弱,额间的冒出细密的冷汗预示着她还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钟季斯和金不寒一直守在她身边。 钟季斯见状急忙唤她,然后给她擦汗,“文钰,文钰?醒醒!我是哥哥啊,我是钟季斯!文钰醒醒!” 金不寒立马转头,一边跑一边说:“我去找左丘神医!” 钟文钰醒过来后,钟季斯也振作不少。 他面对苍白虚弱的妹妹的注视,搓了把脸说:“我先去洗把脸。” 再回来时,眼眶还是红的。 左丘生见状,也不再多留,嘱咐了几句就出去了。 金不寒小心的合上门,原本小心而欢喜的表情也变成了担忧和愁绪。 一直到了楼下,左丘生才问。 “怎么了?”左丘生发现了异状。 金不寒眼眶一瞬间就红了,原本强撑出来的沉稳和冷静都被这一句关心打碎了,她莫名的觉得委屈,嘴一扁就忍不住开始哭,抽抽噎噎的说:“我觉、觉大家会因为,我是、是妖族讨厌我呜呜。”她一边哭一边说:“我也觉、觉得那妖族好、好坏。好残忍,呜啊啊啊伤害、害了好多人。” “我也不想的呜啊啊啊。”她胡乱的擦了一把眼泪,“我也没、没有见过这么坏的妖,”眼泪怎么也擦不完,她索性仰着脑袋咧着嘴大哭:“呜——呜啊啊啊啊不要讨厌我啊。” “哎——”左丘生制止无用,就由着她哭了。 等到她平静下来,他才继续说:“妖有好坏,就像人也有好坏一样。恶妖是恶妖,你是你,大家不会混为一谈的,也不会讨厌你的。” “真的吗?”金不寒带着浓重的鼻音问。 左丘生点头。 “呜啊啊啊啊啊啊——”金不寒哭得更大声了,一边哭一边喊:“左丘神医你真是个好人呐呜啊啊啊——” 左丘生:“......” 不必如此。 他无奈转头,瞥见门口有一个人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 那人扔过来一样东西,他下意识的接住,粗略一看,是一块玉牌。 “师姐。你回来啦。”左丘生起身。 “玉牒。收好。”周溪径直回了房间。 左丘生看着周溪的背影默默叹气,不知道这次要气多久。 他低头仔细观察了一下这玉牌,写着他的名字和门派。 看这字迹,是师姐写的。 他收好玉牌,轻轻一笑。 那就是已经不生气了。 “掌柜的,要两份荷香酥。”左丘生在街角的店铺前,付了银钱。 “官府办案!搜查潜逃罪犯!” “开门!官府办案!” “也不知官府到底在查什么案子?”老板一边把装好的额荷香酥给他,一边抱怨:“这都查了半个月了,啥也没搜着。除了扰人生意什么用也没有!” 左丘生表示同情的笑笑,提着荷香酥回去了。 金不寒还坐在那里,不知道哪个好心人给她递了张手帕,现在还在抽抽噎噎的小声哭着。 左丘生把一份荷香酥放在她面前,说:“去吧,和他说清楚才是。如果他黑白不分,迁怒于你,那你也当没他这个朋友就好了。” [求求你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玉牒 第14章 师门不幸 “笃笃——” 周溪没理。 “师姐?” 周溪不说话。 “我进来了?” 周溪说:“不准。” “哦。”左丘生继续问:“那荷香酥可以进来吗?” “啪——”门猛地自动打开了,左丘生惊得往后一仰,摸了摸鼻子,往里一看,周溪正端坐在软榻上喝茶。 左丘生关上门,献宝似的把荷香酥打开,推到周溪面前,殷切的说:“师姐你尝尝,刚做出来的。热乎着呢。” “不敢。”周溪冷哼。 “谁知道你有没有奉师傅的命往里加东西。” “毕竟你这么听师傅的话。” 周溪扯了扯唇角。 “师姐!”左丘生又惊又怒,“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这么想我!” “知道什么?”周溪惊讶地说,“我不知道啊。我怎么会知道你下山其实是因为师傅让你盯着我呢。” “不是!”左丘生立刻反驳。 “那是什么?”周溪紧接着说:“不是师傅让你看着我,不准我杀人的吗?哦,杀妖也不行。在怕什么?怕我杀人成瘾变成大魔头毁坏师门名声?” “是。师傅是让我看着你,不让你犯杀孽。”左丘生承认,但还想解释,“但不是你说的那个意思!” “那你发什么誓!”周溪把手里的杯子重重往桌上一放,薄瓷的茶杯“嘭”,应声而裂,热茶和碎瓷片都被她捏在手里,她浑然不觉,面色更阴沉,她压着声音,怒音难掩:“我的心魔!我的大道!你和师傅替我做什么主?你发什么毒誓?嗯?和你有关吗?你知道你发的什么誓说的什么话吗?我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有关!”左丘生眼睛明亮,声音也大了起来:“就是和我有关!如果和我无关,那我要做什么,想做什么,发什么毒誓也和你无关!” “冥顽不灵!你简直无可救药!”周溪偏头,不想再看他。 左丘生伸手抓过她紧攥着瓷片的手,小心的把她的手指一一拉开。 好在修行之人锻体炼神,体魄强健又常有灵力护体,她的手心没有什么伤痕。 他松了口气,把瓷片一块块捡开,说:“师姐,你不能犯杀孽。” “我可以。” 这话惊得周溪猛地扭头看向他,活像看到了什么妖魔鬼怪扬言要拯救天下于水火之中。 左丘生没抬头,专注地做手里的事,冷静的说:“师姐你若想杀谁,让我来。” 瓷片捡完了,他拿出手帕仔细擦了擦周溪的手,然后捻起一块荷香酥放在她手心,还是温热的。 “快吃吧。再不吃凉了。” 左丘生对上周溪的眼神,笑了笑。 反正也藏不住。 不如—— “师唔——”左丘生刚张嘴,周溪就眼疾手快的把酥饼塞进他嘴里,几乎是惊魂未定的说:“你也尝尝。” 左丘生接着酥饼,咬了一口,不再说话。 沉默。 直到一盒酥饼被两人安静的吃完。 “小左啊。”周溪语重心长的说:“呃,就是吧。嗯。这事呢,哎它,”周溪面露难色,咬牙切齿的说:“它啊,咱俩呢,你看哈。” “师姐。”左丘生打断她,“你想听我说什么?你讲,我说。” 周溪狠狠心,直白的说:“你对我没那个意思!” “嗯,我对你没那个意思。”左丘生照着说,还赞同的点点头。 周溪面露喜色——只露了一半。 左丘生说:“师姐你信吗?” 周溪:“......” 天塌了。 真的。 师门不幸啊! “师姐,我就算此时不说,你早晚也看得出来。” 周溪:“......” 不,一点都不。 “我只是喜欢你,又不求你也喜欢我。你不必苦恼。”左丘生说,“如果你实在不喜欢我,那我走就是了。” “你!”周溪总感觉千钧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好无力。 “不对”周溪醒悟过来,“我们说的不是这个问题!讲的是你替师傅监视我,还发什么誓的问题!你少在这里转移注意力!东拉西扯,什么话都敢乱说!” “师姐,我喜欢你,我担心你,我为你发誓绝不让你犯杀孽,助长心魔毁你修行。有什么问题?”左丘生罐子摔破了,现在索性伸脚把它踩了个粉碎。 “行行行!”周溪抱拳,然后捏着一点衣角把他拎起来,又隔空把他推出去,“我认输!我说不过你。今天这事我当没发生过。行了吧满意了吗。走走走,赶紧走。” 左丘生埋着头,顺从的走出周溪的房间。听到身后房门关上的声音,良久,他这才缓缓吐出一口气,他一扭头,才发现不远处站着面色惊恐不已的金不寒。 “怎么了?”左丘生问。 金不寒后背紧贴着墙,双手绞成了麻花背在后面,大眼睛盯着他的脸,一个劲的摇头,示意自己没什么事。 左丘生回了自己房间。 金不寒才小心的放松一点。 左丘公子刚才的表情也太吓妖了。 左丘生为人友善,与人与妖相处都很有礼貌。 清俊的样貌,温和的好脾气,金不寒还一直都挺喜欢他的。 但是他脸色怎么能阴沉凶恶成那样啊啊啊!幻想破灭啊! 简直像阴晴不定爱吃小妖的大妖怪啊啊! “算了算了。”金不寒小声地嘀咕,回到自己房间,“我还是早点离开吧。大姑大姨们说得对,人妖总是殊途的。” “什么姻缘情郎什么西南的,不去了不去了反正话本都是骗人的,还是家里好,外面的世界太可怕了。” 第二天,金不寒背着自己满满当当的小包裹,下楼和他们告别。 周溪在吃早点,恰逢左丘生从外面回来,推着一把轮椅。 金不寒和两人道谢,告别后准备出发,钟季斯正好一瘸一拐的从外面走进来。 看到她这样子,钟季斯明显愣了一下,说:“你要走了吗?” “嗯。”金不寒点点头,笑得明媚,“我有点想家啦,我要先回去了。”她拍拍自己背上的一个大包裹,“我还给家里妖带了很多礼物呢。我第一次出门就走了好几天了,她们肯定也想我啦。” “哦。”钟季斯表情有些暗淡,勉强扯了扯嘴角,对她挤出一个笑容,“那你路上小心。祝你一路顺风。” “好的。”金不寒对他们挥手,看上去也有点不舍,“那我走啦!有机会的话来我家玩啊!我家很漂亮的!” 眼看着金不寒身影消失在街角,钟季斯摸了摸怀里藏着的东西,思索再三,瘸着腿追了上去。 周溪在喝粥,看着钟季斯的背影,咂咂舌。神情看上去很满意。 “金不寒!”钟季斯瘸着腿,实在跑不快,只好一边跑一边喊。 “啊?”金不寒听到声响,疑惑的转身,看见冲过来的钟季斯,急忙擦了擦眼泪,然后问:“是还有什么事吗?” 钟季斯气喘吁吁,脸上的汗不知道是疼得还是累的,眼眶也是红的,他掏出一个小巧的铜铃,“这几天谢谢你,你帮了我很多。我没什么能给你的。”钟季斯抿抿唇,有些愧疚的说:“这是我以前自己做的风铃,送给你。以后有机会的话,我一定好好报答你。” “呜啊啊啊啊——”金不寒接过风铃,忍不住继续哭了,“呜呜——我还以为你讨厌我了。呜呜你妹妹的事情真的对不起啊啊呜,我、我也不想的.....” “没、没。”钟季斯第一次面对女孩子这么在他面前哭,急的团团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没有讨厌你,我很感激你。要不是你我也不能找到我妹妹。你、你别哭啊。”他慌乱的对上四周人群打量他俩的眼神。 “嗯。”金不寒好不容易才收了哭势,她仔细看了看手里的风铃。铜制的风铃做的不算精巧,刻着简单的花纹,中间用细线串着一颗圆润的木珠,和铃身相碰发出很清脆悦耳的声响,细线尾部吊着一块薄薄的木牌,打磨的很干净,写着两个字,字迹很隽秀漂亮。 无忧。 “谢谢。我喜欢这个。”金不寒收好风铃,声音带着哭腔,“那我走了?” 钟季斯由衷的笑了笑,表情看上去轻松很多,对她挥手,说:“再见。” 左丘生拍了拍轮椅,对钟季斯说:“过来试试。” 钟季斯:“?” 我吗? 钟季斯听话的坐了上去,左丘生推着他走了一圈,问:“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 “有点硌。”钟季斯老实说。 没过一会,左丘生又拿了两个软垫过来垫上。 “好多了。”钟季斯点头。 “可以了。”左丘生满意的说:“和我当年用的也差不多。等文钰好些了,你用这个多带她出去逛逛。” 提到文钰,钟季斯神情低落些许,他点点头,然后小心的问:“神医大哥,那我妹妹的腿还有可能恢复吗?像那些仙人的神丹妙药什么的?还有这个可能吗?” 左丘生细细思索了,认真的说:“我对此了解不深,暂时没听说过这种灵药。” “有。”一道温润的声音传来。 柳拜山身着淡紫金线绣花锦袍,头戴金冠,额覆藕粉金线镶边抹额,面如冠玉,气质文雅。手持一把檀木嵌灵玉的无字折扇,风度翩翩的走进客栈。 掌柜的满脸笑容的迎上来:“公子。” 柳拜山摆摆手:“不必。今天不巡查,我是来找几位朋友的。” “是。”掌柜的喜不胜收的退下了,连忙吩咐后厨,今晚柳公子的朋友的晚饭加几道好菜。 [彩虹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师门不幸 第15章 碧落长明 钟季斯眼神复杂的看向柳拜山。 柳拜山泰然自若的同他们坐下,左丘生问:“什么灵药可以令断肢再生?” “玉龙城长明峰有一灵池,池中有一株雪莲。雪莲十年开一次花,这长明雪莲花可以制成一种玄阶上等的灵丹,名为碧落长明。这灵丹可洗灵骨,淬炼灵脉,还有——重塑肉胎,”柳拜山手中的扇子跟着最后四个字点了几下。 “不过这东西可不好拿。算算时日,正好还有一个月半开花。你们要是想要的话,可要早做打算啊。” “有理。”左丘生笑笑。 “嗯,”柳拜山看向楼上厢房,问:“今天怎么不见周姑娘?她是有事出去了吗?” “出去了。”左丘生说:“有什么事我可以代为转达,柳公子先回去忙吧。” “诶,不急。我可以等。”柳拜山笑笑,“我最近都不忙。” 个鬼。 我忙。 我很忙! 周溪你人呢! “有事?”周溪揣着一包油纸进来。 “周姑娘。”柳拜山站起来行礼,“叨扰了,我这边查到些线索,要同你说。” “说吧。”周溪挑着最近的座位坐下了。 “清道盟办案!” 周溪刚坐下,身后就响起一声大喊。冷不丁的吓得她差点从长凳上跳起来。 柳拜山笑脸一僵。 “算命的,行医的是哪两位?”一个束着高马尾,长相英气的女子问。 她穿着灵使的白底天青色滚丝纹花长袍,双臂带着银色护腕,眉间有一点朱砂痣。 “是我。”周溪坐着,给自己倒了杯茶,问:“找我什么事?” “有个案子,找你问点话。” “问吧。” “?”季离离无可奈何地提高音量,以示威严:“随我们去一趟清道盟!” 周溪不再理她,问柳拜山:“你要说什么来着?” 饶是柳拜山此刻也只能干笑两声,说:“想来,和季灵使说的案子是一件事。” “什么?!”季离离惊讶,干脆的说:“你也一起走!” 柳拜山:“......” 我真的有点忙。 周溪你一天天晃哪去了,连客栈也不知道早回吗? 一刻钟后,清道盟地下三层。 刑狱以下,除清道盟理正和灵使外的人,本都该禁灵卸兵刃的。 不过季离离从头到尾打量了三人一下,算算他们这年纪,再来三个也不是她的对手。大手一挥,省了那些麻烦,直接带着三人下了三层。 刑狱三层比二层更为宽大,方方正正的隔出好几列牢房,幽暗的通道往远处延伸,看不出远处还有多少刑牢。 刑牢把守森严,各处都设着阵法。 唯一的出口更是常年由灵使看守,据说关进来的人或妖就没有能逃出去的。 季离离领着他们来到一间牢房前,牢房里关着一只硕大的鼠妖。 “这只鼠妖指认你们二人伙同一个奴人在三日前的晚上,杀人后抛尸城西的一条河中,还与一伙制造暴动趁乱逃逸的奴人有关联。” 季离离打开了对面的牢房,“你们没有什么要解释的话,就自己进去吧。” “死者是谁?” “城西一个卖字的书生,名叫肖思齐。”季离离说,“在城西河中被发现尸体时,五脏六腑已被掏空,查到了就是这只鼠妖吃的。经他指认是你们杀了人,他是在那之后偷食了尸体。” 周溪一脸难言,反问:“季灵使,你信这话吗?” “当然不信!”季离离反手关上了刑牢的门,发出哐嘡的巨响,牢狱内附近的犯人视线都转向这边。 “多半是这书生撞见他们作恶,被杀了分食罢了。”季离离话锋一转,“不过,你们与那发动暴乱的奴人有什么关系?”季离离指向鼠妖隔壁的一间牢房。 里面挤着许多瘦骨嶙峋,一脸惶恐的人。 这大概是明瑞那宅子里的其他人? 难怪畏畏缩缩,行事谨慎,原来是出逃的奴人。 “有人生病,请我们去医治。仅此而已。”周溪说。 “哦。”季离离点点头,没有再追问他们。 “那这些奴人会如何处置?”周溪跟着季离离往回走,观察着两侧的牢房。 有的空着,有的关着人,有的关着妖。 有的关着人和妖。 等等, 怎么有点眼熟。 周溪突然停下了脚步,和牢房里的少女,两脸震惊,面面相觑。 “自然是鞭刑二十,然后遣回原籍了。不然谁去做工——”季离离意识到人停下脚步,疑惑地转头,“怎么了?” 周溪指着牢房里的章丹橘和那只狐狸精,问:“他们是犯了什么事?” 季离离走近,手往牢房的锁上一抹,浮现出一排小字。 “因为人祭的事,这几天旬阳州在稽查全州妖族,发现这只狐狸没有灵碟,是从妖界偷渡而来,就抓起来了。” “那这个姑娘呢?” “包庇罪啊。”季离离正直的说,“知而不报。还是她家里人大义灭亲,主动举报的。” 周溪:“......” 原来那天章丹橘说的捉妖犯法是唬他们的。 这小狐狸精本就该抓啊。 “那要怎么处置?” “你问题怎么这么多?”季离离嫌弃的说,不过还是解答她的问题:“先是彻查有没有作恶,没有作恶就补上罚金,注册玉牒,或者送回妖界。哦,那个小姑娘也是,确定小妖和她都没有犯事的话补上罚金就可以出去了。” “所以他们犯事了吗?”周溪又问。 季离离不耐烦的说:“你的问题真的很多。现在都忙着查人祭案子,哪有空管这些小妖。你们和案子无关的话就可以走了。” “哦。”周溪摸了摸鼻子,往天上,又周边看了看,然后不经意的撞了左丘生一下。 左丘生顺势往牢房边一倒,袖子掉下一根金条。 不偏不倚掉到章丹橘怀里。 季离离:“......” 你们看我像瞎吗? 走在最后的柳拜山,不轻不重敲着手心的扇子顿了顿。 没看错的话。 那是我给你们的金条吧。 你们就这么大方? 他目光流转,在前面几人之间转了转。 这两人,实力不详,来历成谜。竟然还和章家有所牵连吗。 “季灵使!”朝颜和易廷出现在门口,两个人都神情疲惫,衣裳有些凌乱,看得出来奔波了一夜,朝颜大声问:“听说周姑娘被你带走了?我们找她有事相求!你别关她!” 朝颜语气很熟捻,看来和季灵使关系很好。 “没关。喏,在这呢。”季离离侧身,让开了位置。 易廷哑声说:“周姑娘,我们查到,东山灵草田,石障山灵矿洞,冶金山矿洞底下确实有众多地道。尤其是矿洞,地下通道繁复纷杂,难以探测通道具体通向何处。”易廷无奈的说:“我和朝灵使修为不够,全力搜寻一夜,也只探了一半的路。眼下清道盟正缺人手,周姑娘您修为深厚,能否助我们一臂之力。” “矿洞通道虽然繁杂,但也不必探查每一条通道。”周溪说,“只要根据鼠妖妖气残留,找出鼠妖带走人的那条就够了吧。” 易廷和朝颜不动声色的对视一眼,易廷看了一眼在场的众人,目光触及柳拜山时,迟疑了一瞬,最后还是说出了实情:“是这样的,章家灵草田,杜家冶金矿和伍家灵石矿都属于卫仓国所有,三家只是代为管理。现在发现了一些通道被阵法遮掩,怀疑是有人私自扣留或行盗窃之事。我们派人继续搜查鼠妖痕迹是为了掌控地下通道,拖延时间。” “诶!盗窃灵草灵石这个事情比人祭严重多了,不能再拖了。”朝颜拉着周溪就想走,“我们遇到几个阵法实在破不开,季灵使掌管刑狱牢不方便过去而且修为应该也不够。等上面派人来也来不及了,我们只好来找你了!快走吧!” 周溪却不动,好奇地问:“柳公子是想说什么线索来着?” 柳拜山:“......” 很好。 我只想帮你。 你只想拖我下水。 “你修为很高?”季离离突然凑近,贴的很近,俯身在周溪脖颈上闻了闻,睁着漂亮的眼睛看她,真诚的说:“你很好闻。” 周溪:“......” 你很奇怪啊姑娘。 周溪面上不显,从怀里拿出一个油纸包,里面装着杏仁酥。 她一把塞到季离离怀里,趁着季离离愣神,也低头凑到她侧脸边嗅了嗅,轻笑一声说:“你也很好闻,小花妖。” 在场其他人:“......” 你也很奇怪啊! 左丘生:“。” “现在难道是**的时候吗?”朝颜皱眉,“柳拜山你有什么线索你快说。” “指认周姑娘和左丘公子的鼠妖原在柳家店铺做工,昨日被捕入狱时,我也听闻了他指认两位是杀人凶手的事情,我相信他们不是那种人,特地去告知此事。”柳拜山简单解释。 “既然没什么问题,就快走吧。”易廷也难得的有些急躁。 周溪摆摆手,然后往袖子里摸,随意地问:“先去哪里?” 易廷一看她的动作,表情看上去有些不太好。 “东山灵草田。往东南两百里就是。”朝颜说得很快,易廷来不及制止。 一眨眼的时间。 灵符燃尽。 周溪已经不在原地。 易廷:我就知道!又是这招! “嚯。”季离离感叹,“确实厉害啊。” [眼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碧落长明 第16章 旬阳四大家 易廷一脸肉疼的往嘴里塞回灵丹。 回灵丹也很贵啊! 感觉自己每天都在花钱办公。 好在几人都有修为,御剑的,用灵器的,用符咒的还有一个踩着一只葫芦飞的。 等几人赶到灵草田的时候,周溪早已经跟着沈理正到了设置着阵法的地下通道,她没有急于出手,小心的用灵力探查出这阵法的面貌。 很快,她目光锁定在阵法中灵气最充足的阵眼上,下一秒她指尖附着灵力,往阵眼一点,抓出一块泛着荧光,拇指大小的玉石来。 阵眼被毁,此阵瞬间溃散,原本挡在他们面前的土墙一瞬间变成一个幽深的洞口,每隔一段路,还点着一盏长明灯。 看得出来这密道经营已久。 “走!”沈理正一挥手,几个理正直接冲了进去。他转身向周溪行礼道谢,然后跟着追了过去。 金光一闪,她已经站在山顶之上,往远处看去。 东山听上去像一座山,实则是一片连绵不断的山峰,周溪粗略的一眼望去,没有看到尽头。 每座山都从山脚到山顶垦出台阶状的灵草田,从高处望去这片连绵的山峰处处泛着灵草的荧光,每座山峰的灵草颜色不一,浅淡而灵气旺盛,远看像一片淡彩色的云山,像是天上仙人织就的彩色锦缎。 灵草习性不一,难以培育,不同区域的山峰上方用灵石镇着,那是一个个改变气候的小型阵法。喜阳的灵草上方终日烈日炎炎,几个背着背篓的奴人行走其中,每走一步都大汗淋漓,汗水浸透了褴褛的衣衫,疲惫不堪的张着嘴喘气。 喜阴湿的灵草上方阵法泛着银光,终日阴云密布,雨声淅沥不停。灵草田间的奴人神情麻木,雨水划过他们瘦骨嶙峋的身躯,他们跪坐在灵草旁边,用小锄头、用手小心的挖出一株株在细雨和灵田中疯长的杂草。 有的灵草喜寒,山头便冰霜雪冻,素裹一片,衣不蔽体的奴人在风雪中前行都是困难,手脚生疮,遍身伤痕,还要每日照看灵草,日日挑水施灵粉除虫除草采摘运送,那山间为了多开垦灵田,所留道路都是险峻不堪的小路,毫无修为的人摔下去绝无生路。 “周姑娘!”易廷等人气喘吁吁地赶到。 周溪偏头,神情很认真,问:“天杀的诶,你们怎么敢这么做?不怕遭天谴啊。” “啊?”易廷不明所以,扭头看了看,大概意识到她是说什么事情,但还是摸不着头脑的回道:“他、他们啊?都是奴籍啊。怎么了?” 朝颜冷哼一声,嘲讽道:“人族之中,卑劣无耻之人太多。这些事天道哪里还管得过来。” 易廷皱眉,显然不喜这位妖族同僚这么说。 “阵法已解,下一个地方在哪?”周溪垂眸,不再看东山。 “杜家冶金山在此处往西北五百里。”柳拜山开口。 周溪沉默的掏出一把符咒,往上一扔。 转眼间几人就出现在百里之外。 周溪又扔了几把符咒。 不过十息,四人已经出现在冶金山。 易廷是第一次体验这个术法,感觉很奇妙。 只感觉有人在背后猛地推了你一把,耳边风声呼啸,一眨眼就出现在另一个地方。 不过。 原来这个术法可以给我们用啊! 易廷有点幽怨的看向周溪,却见她正皱着眉,望着前方。 冶金山是一座山,山内富产紫烟金,那是一种最适合制作兵刃、锻造灵器的金属。冶金山高达几百丈,宽约上千丈,山上有密密麻麻的矿洞,山外是密密麻麻的身形佝偻运送矿石的人,山下是上千个径长十丈炉火熊熊的冶金铁炉。 不肖多看,只需一眼。就能看清他们血骨嶙峋、摧折难言的悲苦一生。 周溪挪开视线,“阵法在哪?” 下一刻她又变了心思。 “不用了。”周溪一抬手,准备说话的易廷闭上了嘴。 下一刻,周溪身上磅礴的灵力一涌而出,顷刻间渗透整座冶金山,几股灵力瞬间找到阵法,周溪睁开眼睛,手腕往下一压,守在阵法面前的理正们目瞪口呆,眼看着淡金色的灵力凝聚成一把长刀,气势无双的一刀挥下去,刹那就斩开阵法。 几颗作为阵眼的灵石顷刻暗淡无光,下一刻变成粉末,被洞中阴风一吹,洋洋洒洒不见踪影。 周溪咬牙,心中还是觉得不快,手指一勾,金光汇成的长刀从山体中奔闪而出,刀尖正对着冶金山,那是一个要向下劈的姿态。 众人皆被她灵力威压镇得喘不过气来,心神巨震的看着周溪想一刀劈了这冶金山的样子。 玄阶中等还是低估她了。这修为怕是已经到了玄阶巅峰了!易廷心有余悸的想。 我滴姑奶奶二舅他家的葡萄树啊!这到底是什么境界!朝颜震惊。 “师姐!”左丘生上前,脸色苍白,盖住她的手,轻轻压了下去。 其余三人不再受威压折磨,如获大赦的看向左丘生。 易廷眼睛亮得发光,左丘公子!你真是神医!轻而易举救了上千性命啊! 下一瞬。 “不如让我来?”左丘生说。 易廷:“?” 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了?! 周溪甩手,瞥了他一眼,说:“不必了。还剩一个石障山灵石矿?”她问其他人。 易廷和朝颜一时不敢开口,这姑奶奶一生气把石障山铲平了,他们可怎么办。 再借十条命都不够赔的。 柳拜山笑意很深,和平常模样有些不一样,他上前说:“在据此地北方四百五十里左右。” 易廷、朝颜:“?” 你在急什么? 周溪不说话,扔符咒的动作看起来心情不佳。 哈哈,其实看脸色就知道她心情不佳了。 易廷站在石障山上方,内心苦笑。 周溪脾气缓和不少,她站在山顶,轻松破开阵法后,看向易廷,说:“接下来,我想看看你们怎么处理这个案子。可以吗?” 哈哈,听上去很像商量。 易廷不敢拒绝,连忙说:“当然。这个案子从到到尾都多亏了有您相助,您想看什么都成。” 朝颜对她拱手,说:“你很强。还是个好人,这很难得。我敬佩你。” “你也是个好妖。”周溪对她点头。 “柳拜山。”周溪单刀直入的问:“你是想干什么?伍家章家杜家分管灵石灵草紫烟金,你柳家呢?你一路引我们查到这些,又是想干什么?” 柳拜山一笑,不慌不忙地行礼,他抬头,脸上再无笑意,眸光暗沉杀意毕露。 他说:“我要旬阳再无这四大家。” “四家勾结,沆瀣一气,私自扣留倒卖灵草灵石紫烟金已久。”柳拜山平静的说,迎上易廷和朝颜震惊的眼神,“凡我所言,皆有证据。周姑娘问,柳家是干什么的?旬阳城八成商铺都归于柳家麾下,每日经手的流水可有黄金五千两。你可知这些东西九成要上贡给谁?” 他轻蔑一笑,敲了敲折扇,“天上修行的大人物们追求大道飞升,长生不老的时候,也要吃喝,也要玩乐,也懂得笙歌犬马享受浮华,哼,百金半寸的彩丝伏天锦敢拿来做衣服,也不怕穿上闪了腰。重华宗上贡条件年年上涨,灵丹灵器真金白银,谁会嫌少。重华要,卫仓要,他们自己也要。于是四家年年扩大征收范围,四处征调奴籍。征收越来越多,地不够用,矿不够挖,经营多年,最后才发现,最重要的是——”他阴森森的转头,看向灵矿洞里来来往往,神情麻木疲惫的人。 “人不够用啊。” 他叹气,很是惋惜可怜的说:“世道太平三百年,哪来这么多奴籍的人供他们当犬马使唤。诶,这总有聪明人能想出办法。没有奴人,那想办法制造一点奴人就是。呵。” 柳拜山掩下情绪微微一笑,泰然的说:“我言尽于此,此事你们若是不能办。今日权当我没说过。若是你们有这个胆量,我手上的证据和线索皆可为你们所用。” 易廷不禁胆寒。 柳拜山所言,粗略一听,就知道背后牵扯甚广。 谁敢办? 办是可以办。 就怕到最后是给自己风光大办。 朝颜都眉头一紧。 且不说人族这边。 这事情与鼠妖牵扯越来越深。 鼠妖那点脑子和胆量怎么敢跟他们做这种事。 谁知道鼠妖背后还有没有什么大妖做靠山。 一时之间谁也不敢说话。 周溪听完之后,脸色更难看了。 她看了一眼左丘生,都怪师傅闲操心。 倘若左丘生没有立那个乱七八糟的道心誓,她哪里还用听这些人掰扯,看他们纠结。 提刀把那些啖人血肉的食人恶鬼全劈了就完事。 说不定劈完了,心情一好,心魔没了,大道也修成了。 她微微磨牙,她又不修苍生大道,才懒得管他们什么仇天恨海普度众生什么心中所求。 不管是人是妖,有恶就该杀。 修苍生道也很简单啊。 恶人杀完了,天下不就太平了。 左丘生手中的长刀开始急剧颤动,震得他险些拿不稳。他急忙喊:“师姐!” 周溪回神,凝心静气,看了那刀一眼,长刀如有灵智,顿时安静如鸡。 易廷和朝颜还在纠结该不该上报和到底怎么上报,周溪轻笑,对柳拜山说:“柳公子,你刚才说想要四大家消失?过来仔细说说。” 柳拜山笑得格外张狂,真的准备往她身边走。 易廷心神一震,灵光乍现想起一位人物,大喊:“办!我们办!”他掏出一枚玉简,说:“我马上传书给夏司使!她是楚越国未央宗的修士,与卫仓、重华都没有牵连。现任卫仓清道盟分属四位司使之一,为人最是正直讲理法。她一定会秉公办理此事,绝不徇私!” [摸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旬阳四大家 第17章 储物戒 朝颜一脸喜色的点点头。 周溪闻言勾起指尖刮了刮鼻子,顿时又觉得没意思了,丢下一句话:“算了,没意思。你们玩吧。” 下一刻,左丘生也紧跟着消失在原地。 柳拜山摇摇扇子,又披上那张人畜无害,温良无比的笑脸,“那在下也告退了。这事就望二位操劳了。” 朝颜立马对易廷说:“那就有劳易灵使上报了,我先去探查地下通道了。”然后踩着一个变大的葫芦潇洒走了。 笑话。 都混成灵使了,虽然平时懒得与人周旋所以说话随心了点,但不能以为她真不懂人情世故,不识利害关系了吧。 当灵使就是人成人精,妖成妖精的过程。 易廷这毛头小子还是再多练几年吧。 易廷难得的没有痛骂遇事就溜得飞快的同僚,他看向灵矿山上的......人。 役奴一习沿袭已经不知道多少年了。 所有人都已经默认奴人的存在,从意识深处就并不把他们当成同等的人。 奴人都是罪大恶极的恶人,并且奴人后代也永世为奴,不论怎样的暴行施加在他们身上都是理所应当的。 可如果他们并非作恶之人呢? 那谁才是真正的行恶之人。 只是王庭之上的大人物吗? 或者还有他们这些每日站在大道公理牌匾之下的小人。 易廷定下心神,施展法决,往玉简上加了一个只供夏司使阅览的秘法,才一字一句斟酌着写下案情。 “伏惟夏司使谨以公理执事,署清道盟旬阳分部灵使易廷有所奏。旬阳鼠妖九女真子人祭一事已有所查获,为旬阳杜氏一长老私心欲以此祭淬炼灵器所致。在查案途中,属下等经查旬阳司灵草灵石紫烟金之属,发现其有私存扣留,倒卖获利之患。更有密言,曰......” 夏衡捏着玉简的手指指节泛青,面上还是喜怒不形于色的样子。她一挥手,收了密卷,对手下的理正说:“我出去一趟,这几日若有要事,用玉简加密再传于我。” 理正送她到门口,按照惯例问:“这次带要带人手吗?” 夏衡抬头,看了眼匾额上硕大的大道公理四个字,点点头,说:“带五十人。让他们准备,半刻钟后出发。” 理正有些震惊,但也没有显露。 夏司使很少带这么多人手出公务。 是夜,弯月渐盈。 柳拜山拿着一沓账本找上了柳相水。 “我实在看不完了。”柳拜山推开塌边的小窗,看到月光洒落庭院,才满意的点点头坐下。 柳相水坐在他对面,一边叹气一边翻开账本,飞快的看着,“哥,我们什么时候能离开啊。” 她飞快的翻过几页,速度快得令人发指,一边抱怨也不影响一边飞快的核对完一本账本。“烦死了每天看这个账本。哎!这是哪家铺子?怎么少了这么多?”她翻到第一页看了一眼,“贤记糕点?这个二伯怎么这么敢贪?!有胆子这么贪怎么不去当土匪?!他是外面养了多少人啊!” 柳拜山合上一本账本,揉了揉眼睛,才回答了她的第一个问题:“快了。” “扣扣——”窗棂突然被敲响。 “谁!”柳拜山捏紧了扇子,厉声问道。 “我。”周溪绕过窗扇,站到窗前。 “周姑娘这是?”柳拜山还是一个防备的姿态,小心问道。 “这就是你妹妹?”周溪靠在窗边,眼神在柳相水身上转了两圈。 柳拜山陡然想起这人和季离离在刑狱房中所为,一时又惊又气。 “你可不要觊觎我妹妹。”柳拜山一磕扇子,扇尖弹出几把薄如蝉翼的银刀,直直指着周溪面门。 周溪难得的不生气,心平气和的轻轻推开这把危险的扇子,眼睛还是看着柳相水,问:“妹妹最近好些没有,今年多大啊?” 柳相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不该回答问题,也看不懂这两人之间的关系,觉得让人站在外面讲话有些不礼貌,于是开口:“额,你俩?要不进来再说?” “不了。”周溪笑着拒绝了,看向柳拜山,“好了,别瞪我了。我不是那种人。” 柳拜山:“……” 这很难说。 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没有一点说服力啊! “我是想来问问,你们俩和柳家是怎么回事?关于今天所说事情是怎么发现的,以及,你们有何打算?”周溪问。 柳相水看向柳拜山。 柳拜山表情一时变了又变,最后到一个言溢于表的状态,“周姑娘。你是否觉得你的问题事关我们私事,有欠妥当?” “知道啊。”周溪点点头,接着说:“可是我好奇啊。” 柳拜山忍不住抱拳以示尊敬。 “听闻您是在门派中修行多年这才下山游历?”柳拜山问。 “对啊。”周溪有点惊讶的看向他:“你怎么知道。” 柳拜山冷笑一声,说:“难怪。令师倒是颇有先见之明。” 修为不够,出门刚张嘴就要被打死了。 周溪:“……” 你们骂人一定要拐这么大一个弯吗? 柳拜山扳回一城,拿过茶盏抿了一口。 周溪也在此后得知这事情的全貌。 柳拜山和柳相水的母亲本是旬阳城外一户农家的女儿,名为何紫露,上面还有三个哥哥,家中虽然赤贫,但是一家人勤劳朴实,生活也逐渐过得更加殷实。一日,柳家旁系的一位公子哥打马路过农庄,看上了长相明丽性格活泼的何紫露。何紫露虽然出身农户,但是受尽疼爱,也是念过一些书的人,当然不愿嫁给一个纨绔无为的公子哥做小妾。 柳家人强娶不得,将何紫露经常上山打猎的大哥冠为匪寇抓进狱中,之后更是直接无理蛮横的直接将他们全家都无故抓入牢中,用胡乱编纂的罪名将他们编入奴籍,带进矿山之中劳役。 唯有何紫露被带走,困于宅院之中。生下柳拜山和柳相水没几年便郁郁而终。 柳拜山与柳相水在小宅中不受那位公子哥关注,困苦生活多年,后柳拜山因为展露惊人的修炼天赋,连带着柳相水都被带进主宅,成为了柳家主家的少爷和小姐。 “至于那些证据和线索,是我成为少主,开始处理柳家事务之后一一收集的。”柳拜山讲完,恰好柳相水看完了账本,打了个呵欠。 “这个事情不会牵连到你们吗?你们到时候怎么办?”周溪问。 “牵连到就跑呗。”柳相水说,“我们又没干这些坏事。再说了,不管怎样,我哥还要进启明学宫呢,他肯定会没事的。” “跑不了呢?”周溪追问。 “大不了就是死。”柳相水随口回她,“不过死之前也要拉几个垫背的。我看柳家这些每天只会吃喝玩乐的废物人渣就很适合。” “不错。我欣赏你。”周溪确实挺喜欢她的性格,闻言柳拜山再次捏紧扇子,蓄势待发。 周溪疑惑的摸摸脑袋,“你们当哥哥的都这么魔怔吗?” “都?”柳拜山说,“你是说那个姓钟的少年?” “对啊。”周溪点点头,“他今天突然跟我说,他想带妹妹去什么玉龙山找雪莲。还说能治妹妹的腿。若是真有这种奇药,不用想都知道会有多少人虎视眈眈,他没有修为傍身,去了也白去。真是犟啊。”周溪不免叹气,随后她一耸肩,说:“虽然我也没劝他。” “既然危险又没有希望,为什么不劝他呢?”柳相水不免问。 周溪神情平静,“命都是自己的,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别人哪有资格插手管。”周溪很浅淡的笑了笑。 柳相水恍然间在这清朗笑意和说的很随意的一句话里品出一点疏狂和豪情来。 “你我还算投缘,”周溪从袖子里摸出几张符咒,送给柳相水,“这个符咒你带着,总有用的上的时候。” “走了。”周溪挥挥手。 柳拜山神情复杂的看着那几张符咒,他也算知晓周溪为人。 这人虽然看上去良善,但绝不是古道热肠之辈,而且观她所为,说是行侠仗义,更像是...游戏人间,看着似乎很关心民生疾苦,但此人都险些一刀劈了冶金山了,看得出她其实不怎么在乎别人生死。 实在古怪。 但若说要害人,她绝对犯不上使用这种手段。 所以她这是—— “嗬啊!——”正在认真思索的柳拜山瞥见窗边突然出现的人影,惊叫一声。 他反应过来后,额角青筋突突的跳了几下,咬牙切齿的问:“周姑娘还有何事?” “哦,我一直想问来着。你是怎么每次都凭空掏出一堆东西来的。”周溪做了个动作,徒手一抓,“就这样,就拿出一颗珠子或者文房四宝,哦还有金子。” 你在问什么? 你都能把自己凭空变出来了! 柳拜山心累。 周溪此人还能是什么心有城府,不知心计几重之人吗? 那也太为难她了。 柳拜山取出一个储物戒,给她展示,“这个,叫储物戒。能够里面放一些——” “懂了。”周溪立马说,“字如其名嘛,一听就懂了。哪里有卖?多少钱?” “市面价一百灵石一枚,折约为百两黄金。周姑娘若不嫌弃,这枚当做那日承诺的谢礼赠与你。” 周溪勾勾手指,储物戒立马就飞到她手中,她拿在手里仔细看了一圈,想了想,又摸出几张符咒,放在柳拜山面前,说:“我不白拿。这个符咒你注入灵力就能用。叫千里一拜符,你今天应该感受过了。” “千里一拜符?好奇怪的名字。”柳相水说。 “它的意思是,”周溪两指夹起一张符咒,对柳相水说:“你跟我说,拜拜。” 柳相水听话照做。 “拜——” 柳相水第一个话音刚落。 灵焰燃尽。 周溪已经消失在原地。 下一刻,金光一闪,周溪又出现在原地,得意地对柳相水说:“懂了吧。” 柳相水捂着肚子笑个不停,“哈哈哈哈哈哈懂了懂了哈哈哈哈。”好半晌,她直起腰擦了擦眼角的眼泪,哭笑不得的问:“这是谁发明的术法,太有意思了。” “不才。”周溪矜持的点点头,“正是在下。”她抬头看看月亮,“都这么晚了。那我不多打扰了。再见。” [猫爪]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章 储物戒 第18章 连潮交易行 左丘生敲门,没人应。 不用探查也知道,里面没人。 他站在门口,烛火微动,脸上的表情被拢进阴影里,看不真切。 周溪在躲他。 背后的长刀在轻轻颤动,似乎在急着指引左丘生去找她。 左丘生却没动,很平静地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钟文钰坐上了轮椅,本就孱弱的身体消瘦了一圈,两颊有些凹下去,和钟季斯长得一模一样的眼睛,黑白分明,在下巴尖尖的小脸上显得格外大。 她看起来少语沉静,和哥哥是截然不同的性格。醒来后面对身体的伤残,既没掉过眼泪也没伤绝哀怨,反而在不太熟练的安慰钟季斯。 虽然年纪小两岁,但看起来她更像年长的姐姐。 钟季斯端着一碗药进来,看见她正在窗边不知看着什么发呆,春日的风还有些寒意,他上前想关上窗,“这几天还冷着呢,这么吹你怎么受得了。” 钟文钰伸手拦住了他,说没事。 “那先喝药吧。左丘大哥说凉了药效就不好了。”钟季斯把药递过来。 钟文钰喝得很快,药虽然苦,她却喝得十分镇定,仿佛失去了味觉。 “哥哥。”她开口,声音有点沙哑,“你前两日说,要去找雪莲的事情,还坚持吗?” 往外走的钟季斯背影一僵,他轻轻的说:“既然有这个可能,那就总该去试试啊。” “你不要去。”钟文钰看着窗外疎柳,春日的新柳很柔软,枝条柔软,初萌的绿意也柔软。树上时不时传来几声莺啼,清扬婉转。钟文钰爱听这个声音,她一动不动的盯着那只飞起的小莺,话说的很冷淡:“没有可能的。” 钟季斯猛地转过身来,面色僵硬,“小钰,你在说——” “这几日你回过家了吗?”钟文钰不看他,说话时只有嘴唇微动,“你跟他们说过吗?母亲疼爱你,父亲尚且看重你。以后家中还要你操持,你走了他们怎么办?” “那你呢?”钟季斯流露出痛苦表情,把碗捏的很紧,“要一辈子困在这轮椅上吗?” “我哪来的一辈子。”钟文钰神色不变,“我总归也没几年好活的了。不过一条腿而已。”小莺飞远到看不清了,她终于看向哥哥,“我若死在妖怪手中,其实也是好事。但既然我现在还活着,你更不用觉得你有什么亏欠我的。” “你说的什么话?”钟季斯嗫嚅着嘴唇,有些无助的说,“可你是我妹妹啊。我怎么、我怎么能不管你呢。” 钟文钰似乎有些触动,眼神微动,“哥哥,你又不欠我的。何苦给自己找麻烦呢。” 钟季斯不再说话,转身离开。 过了一会,钟季斯带她下楼,调整好了情绪,还是那个开朗细心,爱护妹妹的好哥哥,“这几天天气好,我推你出去逛逛吧。” 钟文钰知道,他这是还没死心。 周溪在楼下喝糖水,对面坐着穿着淡银祥云暗纹藕色锦袍的柳拜山。 左丘生抱着长刀坐在不远处,垂眼盯着面前放着的一壶茶,一动不动。 等到钟季斯把轮椅也抗下楼,柳拜山先和他们打了招呼:“小公子,令妹身体好些了吗?” 钟季斯笑笑,没有预料到他会搭话,有些磕绊的说:“左丘大哥医术很好,已经好很多了。” “那就好。”柳拜山笑得很真心,又添了一句:“若还有什么需要,尽可来找我。” “多谢公子好意,我们暂时还、还没什么需要。”钟季斯说。 “左丘大哥,周姐姐。我带小钰出去逛逛。”他对另外两人说。 周溪闻言点点头。 左丘生嘱咐道:“记得早些回来。” 柳拜山把视线转到对面的人身上:“周姑娘,夏司使今日到旬阳城。你可要去看看?” 周溪摆弄着手里的调羹,看上去有些没精神,说:“不知道。看心情吧。” “哦,对了。”周溪抬头,问:“你上次那个储物戒,还有没有?我再买一个。” 柳拜山僵硬的扯了扯嘴角。 这玩意,怎么说都不便宜吧。 你说要就要啊。 虽说那符咒也是个好东西,但怎么说也只是个一次性的东西啊。 “有。”柳拜山很快回道。 “嗯?”周溪看着他,没懂他什么意思。 “城东的连潮交易行。”柳拜山笑笑。 劳驾,自己花钱买去。 “哦。”周溪还在搅和糖水。 应该是还没注意到要自己掏钱。 过了一会,周溪抬头,像是疑惑他怎么还在,说:“是还有事吗?” 正等着周溪直接索要储物戒或者借钱的柳拜山:“?” 他默默收回已经摸上储物戒的手。 难道说自己估算错了。 现在算命行医这么挣钱吗? 算了不管了,不用我掏钱就行。 于是柳拜山若无其事的起身告辞了。 周溪拿起碗一口喝完了那碗备受折磨的糖水,站起身来。 左丘生跟着站起来。却见周溪又立马坐了回去。 他一时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也不知道该作何表情,强装镇定的和周溪对视。 一枚戒指在指尖转了转,她弯弯指节,拇指轻轻一掸。储物戒分毫不差的落在左丘生怀里。然后说:“这个你拿着,我出去逛逛。” “别跟着了。”周溪留下一句话后就消失在原地。 左丘生硬生生停下催动符咒的灵力,有些失魂落魄的停下脚步,一时不察灵力堵塞,闭而不发,筋脉中灵力冲撞,内府隐隐出现一丝裂痕。 左丘生这才回神,静气凝神,疏导灵力运行之时,手中长刀又开始震动。他面沉似水,低头看了它一眼,长刀也蓦然有所收敛。 左丘生拿起戒指细细看了看,银白色的戒指,做了一点水纹样式,嵌了一块小小的蓝色灵石。他注入一点灵力,发现容量不算大的储物戒里已经放了好些东西。 摆小摊用的龟甲木匣签筒,各类他常用的药材,几套新衣服,算命行医所挣钱财。 还有一大把各式各样的符咒。 符咒一道的术法要么以灵力凭空作画,不过这样要求对符咒极度熟悉,而且对一般人而言,效用总会慢上许多;此外就是可以用特殊方法,以特殊纸笔画出符咒,凭灵力催动就可以使用。 左丘生看着符咒沉默了好一会。 周溪在符咒一道上天赋卓绝,用师傅的话来说就是“在符咒一道上她可以是我师傅了”。 左丘生会用的符咒里,有不少是周溪教的。 师傅担忧周溪修行之道,不让她修习本门长传的剑道。周溪听他的话,不学。自己硬生生从师傅平时教导的那点简单符咒里钻研出新的术法。 师傅发现后,很是无奈,看到周溪满满一屋子画废的的符纸,也不忍心再说什么,只从藏经阁里找了些效用温良,只作护身使用的符咒和功法给她。 周溪也不恼,继续安安静静的每天写写画画。虽然不学剑,但对待修炼一事也勤奋非常,离宫上下几十人只有二师姐能与之比肩。 就这样,周溪自己捣鼓出许多乱七八糟的符咒——是指名字取得乱七八糟。 比如什么“千里一拜符”“打肿脸充胖子符”“只喝热茶符”“飞天毛毯符”“不用撑伞符”“我赌你砍不死我符”…… 左丘生凝神翻了翻储物戒里的符咒,都是些很厉害的护体符咒。 所以她这几日不见踪影,是一边躲我一边画这些给我保命用的符咒吗? 左丘生神情更为复杂。 周溪沿着城中街道往城东走,忽然之间停步抬头向上看去,只见上方正在结成一个巨大无比的法阵,看这阵法灵光绵延不息,应该是覆盖了整个旬阳城。她静静看了看,这阵法精妙深奥,还附有不少隐匿灵力的术法,城中修为一般的人或者妖都不会感知到此阵被布下。 好大的手笔。 周溪拿着这个阵法和矿山中隐匿通道的阵法粗略算了算。 起码要四百颗灵石才撑得起来这阵法。 再算算,莫约就是四百两黄金。 啧。周溪咂咂舌,这她得算一辈子卦才挣得出来啊。 想起来柳拜山说过夏司使今日到旬阳,那这位司使大人动作还真是快。 一刻钟前,旬阳城南门。 夏衡踩着一把雪白长剑立于上空,她一抬手,身后的理正纷纷停下,训练有素的列队。 “高理正,点三十六人。守住四方,一刻钟内列阵开启苍尘鼎。”夏衡面容冷肃,下达指令姿态果决,“从此刻起,旬阳城只进不出。” “其余理正,跟我前去分部。” “遵命。”高理正迅速指挥分队,带着人朝四个方向御剑飞去。 周溪只多看了几眼,想来此事和她也没有关系,慢慢悠悠的继续往连潮交易行走去。 连潮交易行是栋小楼,造型精巧,楼中往来的人不算很多。 不过…… 周溪看着一只蹦蹦跳跳走出来的小兔妖。 往来的大多都是修士和妖族。 不过也对,储物戒本来也就是有修为之人才能使用,这里往来的都是修士和妖族倒也正常。 走进小楼,入目是一块巨大的…… 告,示,牌。 这又是什么? 上面应该布有什么法阵,但周溪一时之间也没看出来是什么,目光先是被上面众多的小字夺去。 “收赤阳灵草三棵,价十颗灵石。天泽宗玉静峰苏璐瑶。” “黄阶下品灵器雪灵长鞭一条,价三百灵石。重华宗香月。” “清风城南百里有妖匪一患,肃清者价百两黄金。清风城陈柏峰。” [垂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8章 连潮交易行 第19章 秉公办案 周溪站着看了一会,有些小字会灰暗下去,消失后又生出一条新的告示来。 想来是个修行中人接取任务,各取所需的地方。 她在小楼内四处转了转,还有一些售卖灵丹灵器的的小柜台,虽然等级不高,但价格是一点不低。 “储物戒有吗?”周溪敲了敲柜台,看守柜台的小藤妖半醒不醒的起身,伸了个懒腰,说有。 储物戒是个开灵阶的灵器,是最简单的一类灵器,因此并不难买。 小藤妖用钥匙打开一个柜子,拿出几个檀木盒,他一一打开,里面装着储物戒。 “要哪个?”他问,“黄金九十八两,或者灵石九十颗。当面结清哦。” 周溪正挑选戒指的手愣住。 她貌似,忘了点什么来着。 小藤妖一看她这样子,瞌睡也瞬间清醒了,反应迅速的伸出数只藤条合上盖子一把薅走塞进柜台合上柜门收好钥匙。 周溪的手还伸在半空:“……” 小藤妖若无其事的开始擦拭已经锃亮的柜台,亲切的问:“道友还要点什么?这边灵器最低等也要灵石四十五颗折算黄金五十两哦。” “要走。”周溪哈哈一笑。 “哈哈哈哈道友真会开玩笑。”小藤妖一秒笑完,迅速摆出手势,一脸正色的说:“慢走不送。” 周溪走了。 她坐在清道盟隔壁宅子的屋顶上,嘴里叼着根不知名的小草。 有点无聊,正好来看看这位夏司使是个什么人物。 夏衡低头一目十行的浏览着此案卷宗,四位灵使排成一排,安静的低着头,等着她看完发话。 夏衡一把合上卷宗,说:“这个人祭案子破的——”她话音突然停下,转头往一侧看去,神情冷厉,手中已经亮出长剑。 众人连忙跟着她的视线看去,纷纷祭出武器,如临大敌。 然后什么也没看到。 身上贴着隐身符的周溪坐在屋顶,见状笑眯眯的对他们挥手。 夏衡皱皱眉,收回了长剑。 奇怪。 她接着刚才的话头继续讲。 “一个时辰。我要在这里看到所有涉案人或者妖。”夏衡直截了当的说,“不论是谁,只要相关,只管带来。不愿意配合你们办案的只管回来告知我,”夏衡扫视一圈,对上易廷的视线,话音掷地有声,“我亲自去谈。” “是。” 易廷跟着行礼,一直到走出清道盟,握着灵剑的手还在微微颤抖。 这就是号令仓南六州的司使吗。 这也太…… 太帅了。 “清道盟办案!” 易廷站在章府面前,一抬手,一卷书文凭空出现,身边理正接过,开始照着名单念。 “章家家主章弘,长老章玉锋,章仁德……上述所有人,随我们回清道盟一趟!” “易灵使这是?”章弘皱眉,站在章家最前面。 “秉公办案。”易廷一板一眼的说。 一个长老走上前,在章弘耳边说了句什么。 章弘神色一变,不住看了易廷好几眼,然后理理衣袍,抱拳说:“易灵使所找之人,有一位长老恰好不在府中,您看?” “一刻钟。”易廷一字一顿的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司使有令,不得耽误。” 章弘被当众拂了面子,面色愠怒,对身边人说:“去找!” 此刻,柳府。 柳拜山跟在前往清道盟的众人身后,微不可见的勾唇一笑。 不多时,原本走在最前面的罗南凤慢慢走到了队伍的最后。前面的人没注意的时刻,他和柳拜山并肩而行,他低声对柳拜山说:“柳公子不必忧心,我观夏司使也是个是非分明的大人,想来不会将你牵扯其中。” 柳拜山低声回道:“多谢罗灵使。”他顿了顿,狭促一笑,“不过此后,敝人应该也不是什么柳公子了。” 我可掏不出钱了。 “诶,柳公子说的什么话。”罗南凤会心一笑,“我们的交情岂是因为那点身份名号。” 对啊,不是啊。都是真金白银啊。 柳拜山不再说话。 “柳公子不必担心,我已托了人,替你照看柳小姐,她留在府中也无碍。” 柳拜山这才惊异的看了罗南凤一眼,不过为了不引人注意,很快转了过去,声音里多了些沉稳,“多谢罗灵使。” 难道这真金白银竟还能砸出点真情么。柳拜山眼中有些讥讽,随即垂眸掩去。 杜氏宅邸。 季离离对着被召集的几十口人,站得笔直,轻飘飘的说:“跟我走一趟吧。” “你算什么——”刚开口的杜潇被身边的长老一手按住。 “我家少主年少不懂事,灵使莫怪。” “诶,不怪,不怪。”季离离摆摆手,走到杜潇面前,从上到下打量他一圈,然后就在众人心思各异的注视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挥出一拳,杜潇被这附带着妖力的一拳直直打飞好几丈,吐了好几口血,捂着小腹怎么也没能爬起来。 “你又算是个什么东西?”季离离嘲讽十足地问完,低着头扶着手转动手腕,没往杜潇那边看,对身后的理正说:“把他也带走!” 杜家家主上前,面带怒容,厉声说:“灵使大人!他可不在名单上!哪怕你是清道盟之人,也断不是你这样横行霸道、蛮不讲理的理由!” “在下只是秉、公、办、案。”季离离说,“你也想要妨碍本灵使办案吗?” 杜家主气得胡子都抖了抖,不再说话。 “灵使!”一位理正从后院急匆匆出来,递给季离离一份玉简,小声说:“在后院发现一个长老正在向外传递消息,不过被夏司使所设的法阵拦下来了。这是玉简。” 季离离看了一眼,眉头一皱,吩咐道:“所有长老,全部带走!” 旬阳城总督府。 沈理正腰间挂着一把佩刀,单手扶在刀身上,对总督大人的态度还算客气,他侧身,抬手,说:“总督大人,司使大人有请。” 总督大人神色一惊,擦擦额角冷汗,捧着大肚腩老老实实的跟着走了。 两个时辰后,清道盟。 清道盟地方虽大,但初建之期肯定没想到过会有上百口人一齐被扣在大院里。一时之间,院子里满满当当的站着心怀鬼胎的各路牛鬼蛇神,四大家也不再泾渭分明,清清楚楚的分出界限来。 负责看守的理正们齐齐站上了墙头,居高临下的看着下方人群挤挤攘攘小动作不断的模样,努力抹平了嘴角。 直到章家一位长老不知被谁趁乱中偷摸踹了一脚,悲愤大喊:“格老子滴,谁偷偷踹老子!” 周边人闻言,埋头偷笑者众多,他急忙往四周扫视一圈,各式花样的服饰晃得他眼花,一时之间找不到罪魁祸首。 周边嗤笑声更多,他怒上心头,双手一提,准备运功无差别攻击一手。 一位手疾眼快的理正飞刀掷来,不偏不倚钉在他身前,理正站在墙头,清风挑起天青色纹边的衣袍一角,他站得稳稳当当,手中还捏着法决,“清道盟严禁私斗!全体肃静!”这话音有灵力加持,响彻整个清道盟。 前院顿时安静下来。 柳拜山看见杜潇被抬着进来的时候,先是讶异,再是幸灾乐祸的笑出了声。 这小子不在此案牵涉之中,想来是冲撞了哪位灵使。 他靠在墙角,看着一院子的人,眯眯眼睛。 且看这好戏如何开场吧。 “司使大人,还有章伍两位长老,总督府一位管事,柳家商铺两位管事不见踪影。其余人都已带到前院,等候审讯。” “还有两位呢。”夏司使看着下方的人,单从表情上看不出心中在想什么,“协助你们破案的道友。” 易廷心里忧虑,面上却不敢显露,出列回复道:“已经派人去请了。” “怎么了?”夏衡看他似乎有些迟疑。 “不过两位道友法力高深,行踪不定,已经不在城中也说不定。更何况,”易廷偷偷觑了一眼夏衡的神色,试探着问:“他们二人与此案无甚牵扯。是一定要传唤至此吗?” 哈哈,其实是怕你们一个不对付打起来。 我们四个人加一块也拉不住啊。 夏衡略一思索,说:“倒也不必。” 易廷刚想问那不见踪影的五人怎么办,一声哨响。 楼下几位没见过的理正抓着几个人进了大门。 易廷凝神一看,正是没找到的那几人。 为首的理正上楼来,先给几个灵使行了礼,对夏衡说:“夏司使,在各城门和旬阳城地下通道中捉住了那行踪鬼祟的几人,经核查,正是抓捕名单上的人。已经一并押回来了。” 夏衡点点头,有些许赞赏之意。 “经清道盟审查,各位皆有参与旬阳灵石灵草紫烟金扣留倒卖一事。你们可有辩驳?”夏司使站在四楼上,对着右侧的人群问。 “我、我有。”一个人站出来,伏跪在地上大声说。 其余人也像是被一味灵丹壮了胆,颤颤巍巍的纷纷跟着说自己不知此事清白无辜。 “可以。把其余人带下刑狱房去审问。”夏衡说完,点了点剩余几人。 几个人如获大赦,喜不胜收正想感恩戴德的吹捧。 “这几人,我亲自审。” 几人瞬间面如死灰。 理正将人分批带走。 夏衡转向院子左侧,问:“经清道盟审查,各位除了参与旬阳灵石灵草紫烟金扣留倒卖一事,还有残害百姓,逼迫良人充奴役、侵占家产良田之罪。你们可有辩驳?” 几位家主一时不敢发话,总督大人怎么也擦不完那簌簌的冷汗。 [狗头叼玫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9章 秉公办案 第20章 修罗之道 “夏司使,此事,”总督小心翼翼的开口,话里话外都是明示,“另有玄机。若究实情,此事并非我等所愿,还望大人明查。” “可以。先不谈这个。”夏衡点点头,问道:“那依总督大人之见,此事如何了结?灵山矿山十万奴人如何处置?” “下官不敢妄言。”总督手抖若筛糠。 “那我说?”夏衡不等别人回话,接着说:“废除奴役,旬阳现有奴人全部纳回良籍,由旬阳州管理安置。如何?” 总督大惊失色,连忙说:“不可!大人!且不说岁贡严苛,若无三山旬阳供不供的上。单是那奴人中无辜者不过几何,不可因此彻底废了奴人此役啊!” 见夏衡不说话,似乎在思索他所言,总督连忙说:“大人不是不知,奴籍一系来源深远,牵扯甚广,几百年来四国之中绝无彻底废除的先例,不可妄动啊!” “那就拿旬阳来开这个先例。” 这么威武霸气又嚣张的一句话,夏衡说的不随意,也不郑重,语调平平,听不出潇洒也没感觉出壮志豪气。 但是…… 这就更帅了。 易廷站在后面,看着夏衡的背影,眼神里都是向往。 太帅了。 成为玄阶上等的强者,就可以帅得这么随意吗? 不愧是他最仰慕的强者之一。 几位家主不着痕迹的对视一眼,心中似有所想,这时就听见夏衡开口:“不论你们背后之人是谁,若有胆量,我夏衡就在清道盟恭候大驾,只管来找我就是。” 周溪磕完一包瓜子,站起来拍拍袍子,心满意足的准备走了。 勉强算精彩。 就是有点可惜没看到这位夏司使出手。 周溪左右翻了翻自己的手,表情有些惋惜。 都怪左丘生那小子,这么听话。 怕是师傅叫他吃屎他也敢去。 连道心誓都敢—— 周溪猛地抬头,表情愕然。 下一瞬人已经不在原地。 夏衡再次突然停下讲话往隔壁的房顶看去。 依旧空空如也。 她看向易廷,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问:“先前你说那两位法力高深的道友,找到没有?” 客栈。 左丘生坐在榻上,拿着一本医书在细细阅读。 “笃笃——”有人敲门。 “何人?” “周溪。” 左丘生眼前一亮,还没等他欣喜的放下书,周溪已经推开门走了进来。 “师弟。”周溪直接问,“相识多年,还不知师弟你修的什么道?” 左丘生怔住,很快反应过来,说:“师傅不是不让我们讨论这个吗?修行之人,心中自有大道,人各不同。师傅说更应该专注本心,过多在意他人之道只会影响自身修行。” 完了,这小子真敢去吃屎。 脑子里只有师傅。 周溪在他对面坐下,左丘生飞快的给她倒了一杯茶。 “那师弟你可知我入何道?”周溪拿起茶杯。 “什——”左丘生止住话头。但观周溪脸色,似乎并不在意他前后矛盾的态度,他欲再问,因为他真的很好奇。 不等他开口,周溪的声音响起。 “修罗道。” 左丘生这次是真愣住了,喃喃道:“师姐,你怎会?” 难怪师傅这般对她。 不教剑道,不教攻击术法,不让她犯杀孽,甚至不想让她下山。 可是。 左丘生神情古怪的看向塌边的长刀。 “师弟。”周溪的声音把他神思拉回此处。 “你又入的哪一道?” 左丘生笑了笑,有些尴尬的摸摸鼻子,说:“道生天地,因果自然,生死相依,我因死而生,破而后立,我修的是因果自然。” “大道三千,没听过你这什么因果啊?”周溪笑了。 “那我问你,”周溪放下茶盏,笑意不入眼底,“你因外物入道,没有道心,你拿什么立的道心誓?” 左丘生不说话。 “师傅知道这事吗?”周溪看起来不在乎上一个问题。 “不知道。”左丘生说,“师傅不知道我没有道心的事情,也不知道道心誓无用一事。” “好你个左丘生。”周溪有点惊讶于他的坦白,“师傅师姐两头骗是吧?” “不是。”左丘生低头,额角一点碎发垂下,盖住了漂亮的眉眼,他闷闷的说:“我想同师姐一起下山,我不想和你分开。” “我若不立誓监督你不犯杀孽,师傅肯定不让你我下山。但我若真的立誓,用自身性命牵制于师姐,师姐定然像今天一样,要扔下我不管了。” 他略一偏头,实在掩不住声音的异样,还是倔强又委屈的说:“师姐原先肯定是想和我说什么,道不同不相为谋,然后就丢下我自己潇洒去的吧。师姐若是真想这样做,我也不会阻拦你。只要师姐开心,怎样都是好的。” 周溪默然。 她确实是想这么干的。 就连话术也一模一样。 不过他困囿于师傅和她之间,非让他做什么抉择,也确实为难。 “诶,”周溪无奈的喊,“过来。” 左丘生不动。 周溪只好起身伸手把他的脸转过来,然后她就彻底愣住了,“怎、怎么就哭成这样。” 左丘生眼尾通红,连高挺的鼻尖都带着一点红潮,他猛地被周溪一掌托着脸,脸上还有点震惊和难掩的羞涩,白皙的脸和耳朵也跟着红了起来,他眨眨眼,漂亮的眼睛里蓄着的大滴泪珠又簇簇地落下。 怎么就哭得嗯,这么…… 梨花带雨的。 周溪刚想抬手给他擦擦眼泪,左丘生很快一手覆上周溪托着他脸的手,神情可怜的看着周溪,像是怕周溪丢下他。 “清道盟办案!” 易廷推开门,看到里面这不堪言说的场面,不好形容的动作还有不敢细看的那位师弟的表情。 天杀的!他明明在外面喊了好几声了! 天要亡我哉。 易廷连忙挪开视线,眼观鼻鼻观心的说:“周姑娘,夏司使有请。” 原来周前辈是这样的人。 易廷莫名感觉自己背后凉飕飕的。 感受到周溪的手迅速抽回去的动作,左丘生的手盖到自己脸上,他顺势偏头,眼神如有实质,化作飞刀将易廷从头刺到脚。 易廷低着头看不见,只觉得一股寒意笼罩全身。 果然,周姑娘还是怒了。 理解理解。 好事被打断谁都那样。 但是易廷想了想自己的前途,一咬牙,准备正面迎接周溪的愤怒,就听见周溪站起身,若无其事的说:“走吧。” 左丘生提起长刀,跟在周溪身后。 易廷走在最前面,左丘生默默的瞪了他好几眼。 虽然此人有点碍事,不过好在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左丘生勾唇一笑,将目光移到周溪背影上。 无论答应师傅立誓用自己牵制她还是心悦她这件事,只要周溪知晓,就会像今天这样准备和他分道扬镳,所以他干脆一起说了。 但凭他们相识这么多年,道心誓一事她很快就会反应过来。届时只要像今天这样,表明立场再卖点可怜,师姐一心软,就不会再赶他走了。至于另一件事,师姐不提,就想当做没有发生过么,也没关系。只要师姐没有赶他走,他有的是手段。 计划进行的很完美。 要是没有这什么清道盟就更好了。 周溪突然转过身来,左丘生眼尾还有点红,迎着她的目光,急切又殷勤的对她笑。 周溪没说话,扣住他的手腕,让他走到自己身边,低声对他说:“那个司使实力不俗,万一有点不对付,你要自己小心点。” 左丘生清澈的眼里映着她,笑意更深,听话的点点头。 清道盟四楼。 “夏司使,人带来了。”易廷说完立刻站回罗南凤身边,老老实实的当一块帅气的屏风。 几乎同一时间,季离离带着一个人上楼来,“夏司使,人已经带到了。” 季离离说完,也安静的站到一边。 留着柳拜山周溪等人和夏衡相对而立。 夏衡不是个客套的人,她单刀直入的问:“两位道友从何来,往何处去?” “从山中来,往山外去。”周溪略一颔首,模样高深,还有些世外高人的缥缈气质。 喜怒不形于色的夏衡也静了几秒,才开口:“我的意思是,道友师从何门何派,接下来有何打算?” “离宫。接下来游历江湖。”周溪背在背后的手指尖微动,眸光凝在夏衡的神情上。 夏衡没说话,看样子是也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小门小派,属地偏远,隐世多年。夏司使没听过也正常。”周溪继续说。 夏衡点点头,想来无人敢在清道盟凭空捏造出一个门派来,遂也不再多疑。她转向柳拜山,问:“听闻你在此案中提供诸多线索和证物,你是如何得知此事?” 柳拜山:“……” 你和周溪一样讨人厌。 柳拜山温和一笑,带着一点无奈悲苦之意,又简单把自己那天对周溪讲的简略说了一遍。 夏衡听完,只是定定看了柳拜山几眼,对他的话也不做怀疑,说:“你也算是受柳家业果所累。我观你心性尚佳,启明学宫你可知晓?若你有意,我可以为你写一封免试的举荐信。” 柳拜山眼皮一跳,喜色还没能上了眉梢。 心中已然盘算到:难道我对她还而言还有什么用处么?仔细想想似乎也没有,不管了。总之怎么算也是笔不亏的买卖。 柳拜山立刻“喜不胜收”但又有所克制的对夏衡恭敬道谢。 夏衡问完即刻就让他们走了,自己下了刑狱牢继续审问其他人。 罗南凤站在屋内摸不着的头脑的问:“易灵使,夏司使叫人过来就问了这两句话?这些在卷宗上不都写了吗?” 易廷清清嗓子,仔细看了看周围环境,然后才一招手,神神秘秘的让三位灵使凑过来,四颗毛茸茸的脑袋聚在一块,就听见易廷小声说:“我在学宫时就听说,夏司使有一玄阶灵器,名为姑洗,可断人所言真假。” “哦。”季离离了然,“那就是司使大人不相信我们审出来的消息咯。” 易廷,罗南凤,朝颜:“……” 不是,谁让你这么直白的? [好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修罗之道 第21章 玉龙之行 不过易廷确实有些汗颜,这些消息他听见时压根没去想真不真假不假的。 谁敢拿这个开玩笑? 夏衡果真是与卫仓重华无所牵连,下手甚是果决。第三天时,就在清道盟行刑处眼不眨手不抖的砍了上百人。 她临走时吩咐道:“总督调任不日便到,留给你们些人手一并处理剩余琐事,安置奴人。卫仓和重华会另派人手接手旬阳灵石一干事宜。”恍然间,易廷好像看见她微不可见的叹了一口气,然后对他们说:“此事纷争难消,你们不必再追查,以免招祸上身。” 这是在替他们做了打算吗。 易廷看着夏衡的消失的方向,心中有些怅然。 不过那是往清道盟总部的方向,和她来时的方向相反。想来夏司使做这些事看似果决、雷厉风行,但其实也肩负着莫大的压力罢。 易廷呼出一口气,罢了,想了这么多没什么用。加勤修炼,早日突破才是正道。 次日,一辆高大奢华的马车停在福来客栈门口。 刚刚收摊回来的周溪和左丘生看到此马车都不免多看了几眼。 柳拜山一身清浅蓝袍,笑意盈盈的走出来,“周姑娘,左丘公子。” “我是来道别的。”柳拜山让伙计上了一壶好茶。 上边已经派人来旬阳城重掌灵石灵草等事了,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等着被卫仓重华的人处理吗? “启明学宫五年一会,现在还有两个月就是入学会试。我正要往方洲去呢。”柳拜山给他俩各倒了一杯茶,“虽与二位相识时日不多,但也私以为算作好友了。此去一别,想来所见机会不多。特来辞别。” 他执起茶杯,对二人笑笑,“这银尖风露,敬谢二位。”然后一饮而尽。 周溪和左丘生也从善如流的喝了茶。 正好钟季斯关上一间房门,转身下楼来,柳拜山问他:“钟小公子,玉龙城,你还想去吗?” “我往东北向去,途中正好经过玉龙城。你若还有此意,我们可以一起走,彼此照拂一二。”柳拜山说的很亲和,但钟季斯知道柳拜山这是想帮他。 他有些感激,但心中还是不免有些犹豫。 柳拜山神情很认真,“此事艰险,而你所求也是难有结果之事。但你若有这份决心,我会找人替你照顾家中亲眷,让你没有后顾之忧。” 早先特地提起长明雪莲一事,只是见周溪二人实力高强又立场不明。但似乎对这兄妹俩颇为上心,想借此事试试能否将他们引出旬阳城罢了。 但此后听周溪所言,他倒是有几分真心想帮这钟季斯一把。 钟季斯闻言,愣愣的看了柳拜山许久,这才抬手盖了盖眼睛,然后对坚定地对柳拜山说:“我要去。” 柳拜山一展扇子,说:“那就去收拾东西吧。” “哥。”柳相水拎着几包东西进来,喜气洋洋的说:“我买了好多好吃的糕点,我们可以路上吃。” 周溪闻言一转头,又看向柳拜山问:“她也去吗?” “对啊!”柳相水走近坐下,打开一包糕点递给她,“你要和我们一起吗?听说方洲是座仙山,修士大能特别多。可以一同去见见世面嘛。” 周溪只思考了半息,就点点头说:“好。” “那太好啦!”柳相水双手撑着下巴看她,“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喜欢你。嗯,应该是格外亲近。” 柳拜山俊脸青了又白,白了又青。 这柳相水怎么回事? 周溪你给她灌了什么**汤?还是下了什么咒? 左丘生:“?” 什么第一次见面?什么喜欢? 师姐什么时候和这个陌生女子见过面了。 还有,为何山下女子都对师姐格外青睐? 更重要的是,师姐似乎…… 并不抗拒她们。 难道…… 左丘生僵硬着抬手拿起面前茶盏,将杯中清茶一饮而尽。 喝完之后,才发现三人都一脸奇怪的看着他。 “怎么了?”左丘生眼神有些呆愣。 周溪把他手里茶盏拿下,端了桌上的另外一杯到他手里,“你拿错了,这杯才是你的。” 看见周溪又把茶杯往自己面前挪了挪,左丘生更是耳根一红,很不好意思的小声说:“师姐,我不是故意的。” 周溪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左丘生被这一眼看得有些委屈,低下了头。 于是红透的耳根还有耳尖更加藏不住了。 周溪:“……” 还是分道扬镳的好。 真不知道他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 … “笃笃——”左丘生敲响了钟季斯的房门,钟季斯打开门,见到是他,立马说:“左丘大哥,我马上就好。” “不急。”左丘生缓声说,“带上小钰一起吧。”见钟季斯满脸惊愕,他失笑,然后简单说道:“我们可是修士,多少听见了些。你们都是聪慧的,定然知道这前路还有多少坎坷。争辩无益,小钰若想去,一起去就是。” “但因果自在,命运无常。只希望你们将来不为自己选择后悔才是。” “知道了。多谢左丘大哥。”钟季斯沉重的回道。 一盏茶后,一行人站在客栈门口,心思各异。 钟季斯将钟文钰安置在了后面的马车上,又收拾好了一干用具,柳拜山挥挥手,对他说让他直接坐上马车就行。 周溪站在马车面前,眼睛跟着那两匹毛色透亮,身躯高大的骏马转,她指着马说:“我想骑马去。” 不多时,柳拜山捏着扇子,一脸不可置信的指着两匹重金买下的马,盯着周溪问:“你刚才是说你不会骑马?!” “那你还说要骑马去?”柳拜山继续咬着牙问。 “可以学嘛,很快的。”周溪摆摆手,学着马贩子的动作,一个翻身利落地上了马。 左丘生有学有样的潇洒骑上马。 没耽搁多久,几人安安稳稳地上路了。 柳拜山也不好再说什么。 他坐回宽敞的马车里,有些生无可恋的问柳相水:“为什么要邀请他们同路?我们带的钱肯定不够花的。” “钱没了再挣嘛。”柳相水笑眯眯的说,头却没有抬起来,低着头看话本。 “诶对了。哥,你不是说周姑娘很厉害吗?她是有多厉害?多少个你才打的赢她?” 提起这个,柳拜山更是一脸死相,叹气说:“多少个我也打不过她。” “那你还不修炼?”柳相水催促他,“不是都说了方洲修士多,大能多吗?你要是这么弱,到时候被欺负怎么办?可没有人能给你出头啊!” “不是我弱,是她太强。”柳拜山摆摆手,然后说:“修为不用多,够用就行。进启明学宫都免试了,我还修炼什么,不练了不练了。” “你现在修为多少啊?”柳相水好奇的问。 “开灵七阶。怎么了?”柳拜山直起身,认真解释:“我真的不算弱啊。我今年才十九!伍云召都是二十一才到了黄阶下等。我也不比他差多少啊,。” “那周姑娘呢?她是什么修为?”柳相水终于问到自己最好奇的问题。 柳拜山摇扇子的手一顿,已经看透柳相水所想,冷笑一声,“呵呵,她啊。易廷说大约是在玄阶上等或者往上吧,应该和夏司使差不多。不过吧,”他话锋一转,“她虽然看着年少,年纪还不知道得有个几百岁呢?你就别——” “十八。” “嗬啊!——”柳拜山被背后突然响出的声音吓到大叫。 柳拜山身后的帘子突然被一把长刀挑起一角,露出周溪那张含笑的脸,她骑在马上,偏头看着他们,“不过还有三个月就满十九了。” 柳拜山小脸煞白,但瞪大的双眼满是震惊:“十八?怎么可能?一百零八都少了!” “真的啊。”周溪谦虚笑笑,“不过家师确实常说我乃修炼奇才,现在看来确实是有先见之明。” 她全是痕迹的上下打量柳拜山一眼。 含义不言而喻。 柳拜山无语,这人心眼比针尖大不了一点。 还记恨着这个呢。 “才十八!这么厉害!”柳相水眼睛亮晶晶的望着她,“也就比我大一点点,已经这么强了吗?我都要崇拜你了周溪姐姐!比我哥厉害多了!” 柳拜山:“……” 这个还是我妹妹吗? “哦对了。”周溪指着他们后面车厢,说:“你要是有空,可以教他们修炼吗?” “周姑娘乃修炼奇才,为何不亲自教导,想来——” “宗门秘法,不可外传。”周溪打断他的阴阳怪气,“再说了,你本来也有此打算吧。不过他今日和我提了一次,我过来和你讲一声而已。” 柳拜山泄了气,说:“是。我看他资质不错,心性也坚定。也许有幸入此道,教导是可以,但能否开悟就看他自己的悟性了。” 说罢,他想起什么似的,嗤笑一声,“毕竟多少人躺在灵石堆上,再多灵丹灵药进补都学不清楚,一切都是造化二字而已。” 柳相水一听这话,急忙摆手向周溪解释说:“说的不是我啊!我可没什么灵石灵丹的,我就是纯粹没那个天资也没那个命。” “谁说你了,看你的话本罢。”柳拜山扫她一眼。 就这么在乎周溪呢。 周溪不置可否,没再说话,放下帘子纵马往前走了。 旬阳城往外,走了五日的平坦大道,就是一片连绵的群山。初入山时,几个农庄的人见了奢华大气的马车队,还善意地上前提醒,说这山中匪患不断,行路一定要小心。 赶车的车夫对柳拜山转达,柳拜山说:“只管走就是。” 难不成还真有普通人敢劫修士的道。 还真有。 周溪坐在马上,看着这一帮膘肥体壮,凶神恶煞的匪盗。 他们在群山中赶了一天的路,这才刚准备歇歇脚,这队土匪就扛着大刀长枪的跳出来了。 正面是十几个正值壮年的男子,为首者身高六尺,虎背熊腰,一脸凶相,手执一把精钢重剑,大喇喇的站在路中间开了口:“留下钱财,饶你们一条狗命。” 周溪眸光里映着夕阳最后的一点红光,手中的长刀颤动不停。 [鼓掌]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1章 玉龙之行 第22章 不是一路人 她对左丘生说:“你们都回马车里去。” 左丘生下马,拎着车夫一起进了后面的马车。 “你们有多少人?”周溪手里一圈一圈解开缠在长刀上的黑布,看着为首的男人,问得很随意。 其实问不问无所谓,她并不在乎有多少人。 但是不说点什么会觉得场面有点干巴。 像之前的馄饨店新菜品——脆香烤干饼。 不好吃,特别干,而且噎得慌。 “哈——”为首之人嚣张大笑,想展示自己豪迈英姿,他肥厚的嘴唇刚张开,周溪已经行至他身前,一点透亮的刀光闪过,他整个人从头到脚,被整整齐齐的一分为二。 工整的两半尸体倒地时,没有血迹、没有随地流出的滑溜溜的肠子和红白相间的脑浆,表情还定格在凶恶大笑的那一瞬。 下一秒,尸体就像是被看不见的异兽吸干了血液,瞬间干缩成了两根瘦长的半条人干。 “啊啊啊啊!——”有人惊叫。 “乒乒乓乓——” 有人兵刃落地,面目呆滞站在原地;有人一把扔了长刀长矛转身就跑;有人两股战战,腿一软直接跪伏在地…… “大、大大大大仙,小的” 周溪一刀穿刺他的心脏,反手一拧,应和着匪人的惨叫似的,生生左右转了两圈才拔了出来,她唇角显出笑意,声音也带着笑:“再大点声儿呐。” 通体漆黑的长刀穿透最后一个人的心脏时,那人被钉在地上,表情狰狞而痛苦,周溪露出一个有些遗憾的表情,拔出长刀。 毙命之人除了首领之外,死状一模一样,全都是一刀划破咽喉而亡,角度,位置,伤口大小都分毫不差。 真正吊诡之处在于所有的尸体都没有一点血迹,变成一具具面目全非的干尸。 周溪扔出一把纸人,纸人落地立刻活泛起来,目标明确的奔向每一具尸体,然后显露出与脆弱纸人身躯全然不符的力气,将一具具尸体运到一起,头归头脚归脚地堆叠成了一座小山。 不过片刻便收拾好了场地,周溪拿着已经缠上黑布的长刀敲了敲马车,说:“下来吧。” 众人下马车后皆是震惊。 柳拜山看着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的周围,问:“那些人呢?匪患呢?” 何为我刚才甚至连一点打斗动静和气息都没察觉到? “被我劝走了。”周溪耸肩,不着调的说。 “这么凶残的土匪还能被说动吗!你也太厉害了!”柳相水感叹。 众人一脸“你真的信啊”看着她。 还能怎么劝? 多半是被劝到地府往生了吧。 周溪也不解释,看到左丘生一脸担忧的看着她,随手把长刀抛给他,说:“你拿着吧。” 左丘生抱着长刀,凑过来,低声问:“师姐,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心魔躁动吗?道心稳固吗?修为有损吗?” 周溪感受了一下筋络舒缓,灵力奔流的躯体。她眨眨眼,对左丘生说:“怎么会不舒服。” “可,修罗道杀伐过重,杀欲难消,易生业障,此后修行不易啊。何况,”左丘生拉着她的胳膊,急切地说:“师傅说你心魔不灭,沾了杀孽便再难回头了,届时你又如何?” 周溪不敢轻易赶他走了。 左一句师傅右一句师傅。 生怕师傅哪天真让他吃屎,他真就九头驴都拉不回来的去了。 周溪拍开他的手,开玩笑似的问:“我和师傅你相信谁?” “你!相信你。只相信你!”左丘生毫不犹豫的回答,手还是不死心的去拉她,声音软下来,“师姐,但是我担心你。” 左丘生的声线介于青年和少年之间,平日里神采飞扬时话说的快,咬字干脆,是清朗如风的少年风气,但他现在低着声音拖长尾音,在耳边絮语,声音更似低回缱绻的做派。 周溪没有再拍开他的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说:“你信我就不用再提此事。” 她抬头,看见左丘生眼神明亮,直勾勾的看着她,还抱着点怀疑的问:“嗯?听到了?” 左丘生点点头,还是看她,跟着说:“听到了。不提。我信你。” 这世界不会有任何一个人能比他更加全身心都毫无保留的相信周溪了。 他拉着周溪的手都在微微颤抖,周溪疑惑的看向小臂上的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怎么在抖? 她一把翻过左丘生的手,并指搭在他脉搏上。 并非把脉。 她不会那玩意,是真的一听就困。 指尖灵力顺着左丘生的筋脉入内,贯行全身,通达内府,没有受到一丝的阻拦。 “你哪里不舒服?”周溪皱着眉问,“筋脉内府都没问题,旧疾犯了吗?” “没有。”左丘生笑笑,垂下眼睫,盖住眼底的情绪,用一贯平静的语气说:“可能就是有点太累了。” “师姐渴不渴,下午你修行的时候我还去摘了果子。”左丘生拉着她往马车边走,“去尝一尝吧。” … 行路十余日,从陆路转水路又转陆路,路遇匪盗之祸足足有九起。 其他人大概都没有什么真实的感受。 真实情况就是,有人拦路,他们就训练有素的坐进马车或者船里,至多一刻钟,再出来时,匪盗就被周溪安安静静、悄无声息地劝走了。 现场没有争吵,没有械斗,没有半点痕迹。 一片祥和。 周溪缓缓收刀,感受到内府充盈到沸腾的灵力,轻轻发出一声喟叹。 周溪这一路走来,心情颇为爽快。 左丘生巴巴地凑过来,她挑挑眉,语气轻快地问:“怎么了?” “师姐,你今日也修炼吗?”左丘生问,“明日就到玉龙城了,师姐你不休息休息吗?” 不怪左丘生这么问,周溪除了前几日觉得骑马新鲜,多玩了一会。其余时间都在马车里打坐修行绘制符咒,除了遇到匪盗劫马车和吃饭,她连眼睛都不带睁一下的!日夜如此! 左丘生虽然和她坐一辆马车里,却连一句话都说不上。 左丘生幽怨的看着她。 知道她修行素来用功。 但怎么话也不愿和我多讲两句了。 师姐就这么讨厌我吗。 “嗯?”周溪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想什么呢?听见没有?” “没听见。”左丘生低头。 “你又在闹什么脾气?”周溪不解,但也不关心他的回答,重复了一遍上一句话:“今天不修炼。” “嗯嗯。”左丘生开心的回答,嘴角又偷偷翘起来。 好耶,可以和师姐在一起…… “我去和小水聊聊天。” 左丘生:“?” “哦。”他低落的应了一声,然后怀里被人塞了一把符咒,周溪叫他收好,然后就下了马车。 玉龙城环山而建,偌大的城池正中间,坐落着一座高达千仞的山峰,半山腰往上便是云雾缭绕雪峰景色。 最醒目的还是半山腰修建有几幢金碧辉煌,姿态极具奢华的宫殿。隔着半个城池相望,依稀也能听见仙山之上仙人奏乐的靡靡之音,朦胧的云雾之中似乎也有窈窕的倾城倾国的舞女身姿。 周溪颇有兴趣的看了几眼,左丘生还没从刚才的事情里反应过来,他们背后是分道而行柳相水等一行人,他带着三份喜悦三份不敢相信三份怀疑还有一份羞涩,问:“师姐,真的不同他们一路了吗?” 周溪随意地说:“本就不是一路人。” 左丘生温温柔柔的一笑,应和她:“师姐说的是。” “走吧,往那边逛逛。”周溪指了一个方向,两人并肩往那条街走了进去。 玉龙城与旬阳城大不相同,周溪被这冲天的妖气险些熏一跟头,她偏头,伸手在鼻尖挥了挥,神情有些绝望,“谁家的妖气这么难闻!” 左丘生翻出一个清洁符,夹在指尖用灵力点燃,一缕缕淡金色的灵力溢出来,缠绕在两人身上,周边的空气被清洁得很干净,带着一点点清淡的梨花香。 “现在好些了吗。” “走吧。”周溪满意的点头,把手背在身后,慢悠悠踱步。 左丘生一同放慢了脚步,安静的跟在她身边。 玉龙城人多,妖更多。路上行人、街边小贩,到处都是各种妖族的身影。 从周溪的眼里看来,各式各样的妖身虚像挤满了大街小巷,刚有点走神,附近的一个小妖身后张牙舞爪的藤条,差点有一条抽她脸上。 周溪突然往旁边撤了一步。 离她一丈远的藤妖:“?” 我是什么很招人嫌弃的妖吗? 正巧旁边是一个叫金玉斋的店铺,左丘生扭头看,来来往往大部分是女性,各个都是笑颜逐开,面若春风的谈笑着离开。 左丘生拉拉周溪的衣袖。指着那店铺说:“要不要去看看。” 两人一进门,便看见上下三层都是各式琳琅满目的胭脂水粉、珠钗环佩。左丘生仔细观察了周溪的反应,只见周溪像平常那般,对什么东西都挺有兴趣似的,但只是都轻轻扫过一眼。 看不出有什么分明的喜好。 店铺内人颇多,左丘生跟在周溪一侧,注意力全在周溪的动作上,她目光很平等的扫过货台上的每一个物件,就连停留的时间都分毫不差。 [饭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2章 不是一路人 第23章 道友,交个朋友! 左丘生正看得仔细,一个人影横冲直撞的跑出来。他还没注意到,周溪已经反应迅速的把他拉到身侧。 原本要撞到左丘生身上的姑娘止不住脚步,又正逢脚下一滑,直愣愣的扑在了地上。 宋倩雯身姿柔弱,面容清纯,眼眶含泪将落未落,咬着下唇站起来,匆忙的对他们道歉:“小女子无意冲撞,望公子小姐恕罪。在下还有要事这就先告退了。” 她话音刚落,里面冲出来好几个膀大腰圆的壮汉,身穿黑色短打,各个面容剽悍,腰负一把大刀,嘴里大喊着:“夫人在这里!” 宋倩雯顿时神色大变,慌忙之间又看了周溪和左丘生一眼,拔腿就想跑,可是动作实在太慢,很快就被抓住。 “放开我。放开。”宋倩雯使劲的扭动着手臂。 宋倩雯两只胳膊都被人按住,她无谓又脆弱的挣扎被大汉轻声嗤笑,“夫人,您还是老实点。大人马上就下来了。任凭您耍什么小心思都逃不出大人的手掌心的。” 周溪一听这话,原本要抬起的脚步又不动了。左丘生低头看看捏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漂亮而有力的手,又侧脸看看周溪认真看热闹的侧脸,喜上眉梢,嘴角勾出一个喜滋滋的笑来。 很快,大堂中央的阶梯上,一个身量颀长的男人缓缓走下楼来,穿着一身拖地鸦羽长袍,气势逼人。眉目深邃,高挺的鹰钩鼻显得男人面容有些阴鸷,但丝毫不损这张脸的英俊。 他冷着一张脸,走到宋倩雯面前,一双瓷白的大手轻抚上她姣好的脸蛋,宋倩雯脸色是掩盖不住恐惧,嘴唇都在微抖,眼泪掉了下来。 一看她害怕的神色,男人似乎顿时来了气,一把捏住宋倩雯下巴,迫使她抬头,直视他:“就这么怕我?” 宋倩雯哭得我见犹怜,发出小声的呜咽声,害怕的摇摇头。 “那就好。”男人温柔的说,又接着慢条斯理地问:“那夫人今日为何突然想逃跑?谁给了你胆子?” 宋倩雯还是眼泪婆娑地摇头。 男人却沿着她心虚躲闪的目光看过去,那边的人早就已经作鸟兽散去,转眼间一楼只剩周溪和左丘生两个外人。 他看见左丘生,眉头一皱,捏着宋倩雯下巴让她转头,声音里都是怒气:“是他吗?夫人,原来你是喜欢这种小白脸吗?嗯?” “不、不是。”宋倩雯颤抖着说,“我不认识他。” “范阳?”他喊了一声。后面站着的一个侍卫立刻站出来,恭敬地说,“我们追出来时,看见夫人似乎是在和他们说话。” 男人一甩手,彻底没了耐心,宋倩雯狼狈的低下了头。他转身看向那个小白脸,正准备让人处理了他,眼神触及左丘生身边的人时,眼中微光一闪,刚想张嘴。 就看见一把佩刀突然稳稳的飞到那个女子面前。 范阳看到那把格外眼熟的佩刀,背后瞬间被冷汗湿透,他下意识的往腰间摸去。 只剩一个刀鞘。 周溪左手握上刀柄,松开右手后人已经站在那个男人面前。 这一切都只发生在须臾之间,普通的一把大刀上附上了一层薄薄的灵力,砍人也像砍瓜切菜一样轻松。 周溪手起刀落,全场静默一瞬,男人的头颅砸落在地,发出一声闷响,然后骨碌碌的在地上滚了两圈,最后滚到角落里,眼神直勾勾的看着宋倩雯,嘴巴刚刚张开。 脖颈上切面非常平整,喷出来的血液把宋倩雯一身仙气的白裙染成血红色,她表情一下凝固住了,哭不像哭,笑不像笑,还有恐惧的神色混杂其中。 周溪身上的清洁符还在发挥效用,周溪周围似乎凝成一方结界,将所有肮脏的血迹隔绝在外。她随手一扔,把刀扔在那倒下去的尸体上,脸上还带着点笑意,往几个侍卫身上看了一眼,略微往尸体的方向一偏头。 几个侍卫瞬间福至心灵,连滚带爬七手八脚的扑过来收拾尸体和血迹。 “走吧。上二楼看看。”周溪对左丘生说,听上去兴致还没被打扰。 左丘生微微皱眉,离开前看了一眼那残局。 原本大着胆子缩在二楼栏杆后看热闹的人也轰的一下,四散而去,一个头戴金钗的富贵美妇人,笑得僵硬,颤颤巍巍的迎上来:“二位客官,要点什么?可、可要推荐一二?” 周溪不说话,饶有兴趣的盯着她看了一会,那人直接两腿一软,跌倒在地,再也挤不出笑容来,战战兢兢的摸索着往后退。 周溪笑出了声,说话的声音清朗悦耳,干净如雪山清泉,她说:“不用。你且忙去吧。” 半晌,周溪在一堆玉佩面前停下脚步,拿起一块玉佩左右看了看。 左丘生宽慰些许,总算有点师姐感兴趣的东西了。 他左右看看,眸光一凝,走向周溪的脚步蓦然转向,他走到一张小桌面前,桌上一个雕花木盒中铺着一层绒布,绒布上放着一支簪子。 黄花梨木的簪子,簪身流畅优美,简单而漂亮的簪头嵌着几朵白玉雕刻的梨花,栩栩如生,清冷隽美,夺人目光。 左丘生喜不胜收,满意的拿起簪子。 这簪子才配得上师姐。 左丘生过来时,周溪还在挑玉佩,最后手里拿着一块青玉雕刻的莲花小坠,给左丘生看:“这块,怎么样?好看吗?” “好看。”左丘生说,“师姐是喜欢莲花吗?” “还行。”周溪往柜台走,随后说:“还挺配你。” 左丘生听到前一句松了一口气,摸摸袖间的簪子,也没听见师姐后半句话。 “这枚旌阳青玉佛彩莲花坠,黄金三两。”伙计小心的笑,“我给您配个檀木盒装起来?” 左丘生付了钱,接过檀木盒,把坠子装了起来。 正准备收入储物戒,周溪伸手,说:“给我吧。” 左丘生又有点怀疑了。 莫非师姐还是更喜欢莲花? 他眼神一瞟,往周遭柜台的珠钗上扫。 倏而,他回过神来,紧跟着周溪前后脚走出了金玉斋。 来福客栈。 “客官,实在不好意思。本小店现如今只有一间上房了。”伙计抱歉的赔笑,他看向周溪和左丘生,打量了一圈,小心地试探:“二位不妨合住一间?正好也省些银钱。” 周溪还在考虑,反正她也不睡觉,是不是一间也无所谓。 左丘生反应大一些,他说:“不。怎能委屈了师姐与我同住。”他问伙计:“还有别的房间吗?” “有是有。”伙计看着左丘生身上绣着银丝暗纹罩云纱的锦袍,心里哀叹,诶哟哪家滴少爷诶。 “那都是几人合住的通铺。”伙计为难的说,“您怕是住不惯。” 左丘生正要应下,突然插进一道陌生的男音:“道友,若是不嫌。我们可让出一间上房给你们用。” 周溪循声望去,一个男子正端坐在小桌前对他们笑着招手。 “不必了。”周溪拒绝的话还没说完,那男子就接着说:“瑶池仙宴相近,现在玉龙城全是各地慕名而来的修士,一时半会可能也难找到合适住处了。我看道友你们仙姿灵秀,气宇非凡,不如留下交个朋友!” 俞明礼咧着一嘴白牙,笑得阳光灿烂。身边二人也表情友善,一脸期待的看着他俩。 周溪看了他们三人一眼,点点头。 “来坐来坐!”陈清焰对他们招手,兔子似的圆眼睛很亮,待二人坐下,她又迫不及待的把糕点水果都往他们面前推:“尝尝,这些都是最新鲜最美味的玉龙特产。可难排队了!” “不难排啊?哪里难排了。”那个月牙长袍的狐狸眼男子反驳。 “怎么不难排!就光这春桃馅饼和杏仁酥的队伍都长出二里街去了!”陈清焰指着窗外的光芒耀眼的太阳,“再说了这太阳还这么大呢,晒都要晒死人了!” 莫宁就等着她这一句话,唰的站起来一撩袖子,露出一截与手白黑分明的小臂,悲苦的说:“你也知道晒啊!那队伍都是我在排啊!你就只顾吃你哪知道什么排队难不难的!” 陈清焰一下就不说话了。 “好啦好啦。”俞明礼站起来安抚,一脸灿烂的说:“小事小事,都是小事。大家都是好朋友,不要动怒不要生气哈。” 陈清焰唰的抽出一根金条,站起来递给莫宁,气势低了下来:“好吧我知道了,你很辛苦。当我补偿你了。” 莫宁唰的一把从兜里抽出几根金条,更加生气了:“谁稀罕你这点钱啊!” 俞明礼唰的撩开自己的袖子,露出黑白分明犹如斑马的手背和手臂,一脸正经的说:“排队真的很难,太阳真的很晒。争吵没有意义,大家作为好朋友就应该互相体谅,互相帮助。” 陈清焰把金条放他手里,“我觉得你说得对。” 莫宁也把金条放他手里,“我觉得你说得不错。” 俞明礼心满意足的招呼俩人坐下了。 周溪、左丘生被迫目睹全程:“……” 不约而同的想:小左给他们仨抓点药吧/要不我给他们抓点药吧。 [抱拳]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3章 道友,交个朋友! 第24章 意不在此 众人坐下,脸色又变欢乐起来,气氛和谐,三人其乐融融,俞明礼欣慰的点点头。然后给他们介绍:“我叫俞明礼,来自长赢凌夜宗。这是陈清焰,来自东吕孟津宗陈家。这位是莫宁,来自东吕孟津宗莫家。” 然后三人眼巴巴的就看着他俩。 “周溪。”周溪言简意赅。 “左丘生。”左丘生不遑多让。 三人还是眼巴巴的看着。 “没了。”左丘生解释。 “哦哦。”俞明礼点点头,也能理解部分修士不愿透露自身来路。 “那二位来玉龙城,想必也是为了瑶池仙宴而来吧。”俞明礼问。 “不是。”周溪说。 “那你们是来干什么呀?”陈清焰好奇的问。 “算命,行医,挣钱。” “哇塞你们还会算命啊!太厉害了吧!怎么算得呀?算得准不准啊?”陈清焰眼神炽热的盯着周溪。 “略通一二。”周溪颔首。 左丘生闻言,笑出了声。 “怎么了么?”陈清焰无措的挠挠头。 “没事没事。”左丘生摆手。 只是想起了她面对这个问题还说过“对九存一,无错时。”这么嚣张的话。 俞明礼:“那你们现下修为几何?准备去瑶池仙宴凑凑热闹吗?” 周溪不语。 左丘生说:“暂且没想好。” 陈清焰忧愁:“现下我们三个实力都还没过开灵阶,想进瑶池简直难如登天。” “这个瑶池仙宴是有什么要求?”周溪问。 “听闻是黄阶中等以上的修士可以进去,像黄阶下等或者我们这种开灵的小修士就只能靠机缘了。” “什么机缘?”左丘生疑惑。 “找厉害又心善的修士带我们进去啊。”莫宁有些羞涩的说。 周溪了然。 所以刚才是以为他们很厉害,想拉拢他们是吗。 “瑶池长明雪莲花十年才一开,传闻今年更是百年难得的并蒂雪莲。届时现场肯定大能齐聚,无论是雪莲还是那些大能,可以多看几眼都是赚的啊!”俞明礼感叹。 “我们对此事实在不感兴趣。”周溪还是拒绝了。 “那我们先上去休息了,你们慢慢聊。”左丘生起身对三人拱手,然后跟着周溪上了楼。 起初,俞明礼等人还以为周溪说的算命行医是随口搪塞他们的借口,但出于礼貌,也不好多问。 直到没过两天在天桥下面看到了两个挨着的小摊子。 “占卜择吉算命祛灾” “悬壶济世妙手回春” 俞明礼不敢相信的揉揉眼睛。 眨眨眼,再睁开。 面前的确实是周溪和左丘生。 看得出来,玉龙城之人不怎么信占卜一术,周溪面前没什么人,她也就散漫的靠在竹椅上,手里拿着本书在看。 左丘生面前人倒是多一些,他把脉抓药写方子的手就没有停过。 三人想走近了打招呼,周溪正抱着书津津有味的看着,左丘生忙得脚不沾地,也没发现他们。 俞明礼刚张嘴,就看见周溪手里明晃晃的捏着一本《霸道仙尊钟情我》。 刚想打招呼的嘴不由自主就合上了。 陈清焰倒是像炮弹一样就飞出去了。 莫宁手慢了,没捉住,尴尬的收回了手。 这玩意一天天的一个没看好就把自己当炮仗放了。 “周溪!你也在看这个!”陈清焰好似乳燕投林,扑到她面前坐下了。 “这是这几天风靡玉龙城的新话本。”莫宁对身边不知晓实情的俞明礼解释,他指着那话本,说:“听说今晚就要出第二册,她刚才还求着我今晚排队去帮她买。” 俞明礼刚张嘴,就听见莫宁说:“她昨晚看那个一宿没睡,我怎么可能会再给她买。” 俞明礼一下子一个头三个大,不是,你昨晚不是和我睡的吗? “等等。”俞明礼缓了缓,“你怎么知道她昨晚没睡?你为什么要半夜排队给她买话本?不对不对。”他摇摇头,终于问出那个最关键的问题,“你们俩什么关系?你们不是不认识吗?” “没说不认识啊。”莫宁看着他,“我们三个虽然是来玉龙城的路上恰好碰到的,但是我没说过和她不认识啊。我不知道她也会来,还和你在半路遇一起到她啊。” 俞明礼感觉自己换身红衣,头顶就会唰的亮起一颗火苗。 猛猛照亮这俩人。 他无力又执着的问:“所以你们是什么关系?” “哦哦,只是平平无奇的从小一起长大但是一直看彼此不顺眼的未婚夫妻罢了。”莫宁摆摆手。 俞明礼不敢相信的闭上眼睛,“那我以为你俩看不对眼,天天在你俩之间劝架算什么?” “你是好人。”莫宁说,“有你很好啊,以前都没人敢劝架的。现在我们吵得少多了。” “真想知道这么精彩绝伦妙趣横生的书是谁写的。真想认识认识呢。”陈清焰和周溪叭叭完这本书,感叹了一句。 她看到桌上的龟甲和签筒,又生了主意,她看着周溪,说:“周溪,你给我算一卦吧。” “可以,你想算什么?”周溪收了书,笑眯眯的看她。 “嗯——”陈清焰摸着脑袋想了想,最后说:“你算算我们三个此行能否如愿吧。” “那你先起一卦吧。”周溪教她如何起卦。 卦象一出,周溪倒是不免笑笑。 飞禽振羽,大明当天。 她对陈清焰说:“能。” 也不等她解释,陈清焰飞快的往木匣里放了两根金条,就站起来飞快的跑向另外二人,玉龙城的灼热的空气中还留着她丢下的话:“谢谢你!我相信你你肯定算得很准的!” 周溪看着木匣里的金条,得意的笑了,对左丘生说:“我算一卦比得上你看一千诊咯。” 左丘生手里还在写着药方,头也不抬的接话:“是是是,师姐最厉害了。” 周溪又陡然静了。静默转过去拿出书,不敢再说了。 自从左丘生说了那话之后,有时候总觉得相处的时候怪怪的。 可是以前不也是这样相处的吗。 周溪仔细想了想。 算了,懒得管。 再找机会说吧。 她把目光移向手里的话本。 怪不得柳相水这么爱看这个,写得确实有意思。 比隔壁师兄师姐偷藏在藏经阁的话本有意思多了。 话说,她合上话本,看了看封面,书名下边画着几条水波似的符号。 这本书还是昨天柳相水在这里遇到她,塞给她让她看的。 耳边又想起那句“真想知道这么精彩绝伦妙趣横生的书是谁写的。真想认识认识呢。” 不会吧。周溪看着陈清焰离开的方向,好巧不巧,也是昨天柳相水离开的方向。 入夜,周溪在软榻上盘腿而坐,正对着一块不成型的青玉比划着什么。 “笃笃——” 周溪不慌不忙的收好桌上的东西,然后虚虚往门上一点,门被一阵微风打开。 门外没有人。 只有一枝梨花。 直愣愣的飘在半空,周溪起身走近了,看见嫩白的花瓣上还沾着几点清透的雨水。 周溪伸手,这枝清致秀美的梨花轻飘飘的落在她手心。 一缕缕清新怡人梨花香飘过。 “小左?”周溪轻声喊。 “师姐。这花好看吗?你喜欢吗?”左丘生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清亮又欢欣的声音里透着少年的神采飞扬。 “喜欢。你干嘛呢?”周溪问。没有走出门去。 “我,唔没什么。师姐你先休息吧。”听到她说喜欢,左丘生明显更开心了。 “左丘生。”周溪又喊他的名字,声音很轻,带着一点疑惑。 左丘生只好磨磨蹭蹭的走出来了。 他额角有几缕碎发,淋湿了搭在眼前。原本精致漂亮的衣袍也沾了雨水,挺而翘的鼻尖也挂着晶莹的水滴,和着绯红的脸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汗水。他眨眨被雨水打湿的睫毛,墨色瞳孔纯净清透,有些局促的声音听起来像撒娇,“晚春的梨花不易寻,我可找了好久呢。”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就是今天突然下了点小雨,耽误了。又淋湿了,好狼狈,所以才不想出来的。” 一道清洁符不知不觉的贴在他身上,左丘生浑身的水汽都涣然消失,又变成那个神采动人的矜贵小公子。 周溪反手轻轻一勾,榻边的窗户倏而开启,窗外漆黑一片,天边闪过一道撕裂苍穹似的白色裂痕,然后是一声惊乍的天雷,雨声哗哗,好似倾盆而下。 “这是小雨吗?”周溪关了窗带他进房间,给他倒了一杯热茶,“怎么清洁符也不会用了?” “会的。我刚刚才回来,着急把花给你。然后就忘了用。”左丘生浅笑。 “小左。”周溪看着他喝完热茶,干净的眼睛里很温柔,说:“我意不在此。” 左丘生愣了一瞬,然后急忙说:“不、不是。师姐,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想着出来的急,还没看过今年梨山的梨花。春天也要过去了,我只想着左右也要看上几眼,不然就得等到明年了。” “我入修罗道十年有余,日夜苦修,勤耕不辍,但清修不适此道,尚且有心魔桎梏,不免遇到瓶颈。”周溪淡淡的说:“我此次下山,一是要借此机会突破瓶颈,二是要为我家中被灭门一案报仇雪恨。” 左丘生神色失落,听到灭门时心中一拧,看向周溪的眼神有了哀伤之意。 还从没听她提起过自己进离宫前的事情。 周溪看向他,“你也知道,我犯了杀孽,没有机会再回离宫了。至于梨山的梨花,也是些不必在意的小东西而已。你也不用放在心上。” “师姐,那我呢?我能帮你什么吗?” “不能。与你一同下山并非我所愿。” 左丘生呆呆的抬起头,似有不解,“若我无用,何必带我下山?” [三花猫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4章 意不在此 第25章 杀了他! “你不也说过了。”周溪随意地说,“若是你不发誓牵制于我,我们都没有机会下山的。” “可若不是我用道心誓骗了师傅,你也还不能杀人修道啊。”左丘生反问,试图找出一点周溪在乎他的证据。 “你知道的,我最讨厌被别人管束了。”周溪笑了,“你发的誓,与我何干。到时想杀便能杀咯。” “我不信。”左丘生站起来,倔强的说,最后笑得勉强,“师姐,你刚才说的话,我半个字都不信。我们相识十年,若你想用这种办法劝我离开,我绝不答应。修行也好、报仇也好,前程坎坷,我不会让你一个人走的。”说完,他也不敢再看周溪的脸色,匆匆地走了。 周溪看着被小心关上的门,好一会,无奈地叹气。 该聪明的时候不聪明,不该聪明的时候瞎聪明。 或许就是他太聪明了。 才一直这般横冲直撞的什么都往外说,生怕周溪知道他聪明。 窗户被打开,窗外雨势没有停歇的意思,雷声阵阵,一道惨白的电光从窗户闪进房间,连同周溪脸上有些恍然的神色一起,都被照得透亮。 第一次见到左丘生时,也是这样的雷雨夜。 左丘生回到房间,心中憋着一股子委屈和疑惑,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直到天色渐明,雨声减缓,他才迷迷糊糊的闭上了眼。 这一睡,竟难得的梦见了小时候的事情。 左丘生出生商贾,家境也算不错。左丘夫人怀上他时,遭人暗算中了寒毒。寒毒尚且好医治,就是可怜了她腹中胎儿,生来便先天不足,又有深入骨髓的余毒时时折磨。 幼时的左丘生受此折磨,不知疼痛似的,也不会哭嚎吵闹。 左丘家不吝家财,请遍江湖名医,各种能找到的天材地宝试了个遍,也只能堪堪吊着一条命。 他缠绵病榻,每日能见的新鲜事物只有几本识字用的书和一方小窗外的天光。 终于,在窗边小燕飞来第八次的时候,他的生活发生了变化。 一是曾被诊断说再难有身孕的左丘夫人有了身孕,再就是左丘家原本渐渐式微的生意又有了起色。 众人欢笑,其乐融融。 左丘生细弱的手指抚过书上的字眼,听着院外喜宴传来的鼎沸人声。 原来是这样的景象。 他默默的想。 没过几天,来了一个云游的方士,看完诊后摇头。退到屏风后同左丘夫妇讲了些什么,之后左丘生听见了母亲的哭声。 母亲性格温柔,信佛,因此有颇多忌讳。譬如不准家中人谈论他的疾病,更不准说些不吉利的话;又譬如怀着身孕就不再和他见面,怕病气冲撞了胎儿。 左丘生记忆里的那些人都已经面容模糊,记不清样貌了,唯有母亲那声低低的呜咽,他记了好多年。 左丘家买来一头体格壮硕的野鹿,绑了辆小车,又铺了厚厚的褥子。月上柳梢,一个人将他抱上小车,又有一个人往野鹿嘴里塞了药粉,那鹿蹄子一蹬,载着小车不知往哪跑去。 半梦半醒间,左丘生又听见了那模糊的呜咽声。 恰逢寒毒发作,左丘生被折磨得人事不省,也不知道野鹿带着他跑了几日,更不知道跑到了何地。 不知几时,寒毒过了劲头,小车不再颠簸。 左丘生挣扎着睁开眼睛。 天已大明。 入目是一片雪白,花瓣莹白,纷纷如雪。在几根枝头间,透出一线碧蓝的天色。 微风掠过,花瓣如屑洋洋洒洒,不多时就盖了他满身。一片花瓣落在眼睫上,挡住了一半的花色,他很虚弱,动手拿下这一片花瓣的气力都没有了。 这样也不错。 他睁着一只眼睛,看着满目春花盛景,都不舍得眨眼。 “哎哎哎——谁家的鹿啊!怎么又来啃我的花!没人管管吗!” 一道青年男子的声音响起。 左丘生反应迟钝地眨眨眼。不多时,一身淡青衣袍的男子站在他身侧,低头看着他。 这位是隐世千年门派离宫的第不知多少代掌门人,陆空青。 陆空青性子好,心肠慈悲,见不得别人受苦受难。这就顺势把左丘生带回了离宫。 离宫上下对于陆空青明明只是下山钓个鱼但最后居然领着个小孩回来这件事情一点不表示惊讶。 离宫内有一为师叔,陆决明。善岐黄,通医药,陆空青请了他负责医治左丘生的病症。 来到离宫一个月后,晚春时节,下起了罕见的暴雨。 雷声轰鸣,电光不断。 被寒毒折磨得睡不着的左丘生磕磕绊绊的起身,坐到门槛上看雨。 他记得墙角有一株花开得晚的小梨树,这么大的雨,也不知那花怎么样。 他往墙角一看,却愣住了。有一人正坐在墙头,手里拿着两把油纸伞,一把撑在自己头上,一把伸出去给一枝梨花挡住了大雨。 周溪反应很快,几乎是同时,就扭头看向他。她的脸隔着如注的大雨,看不真切。 左丘生正眯着眼想仔细看清那人,周溪却跳下墙头,把伞随手挂在枝头上,向他走来了。 周溪走到他面前,没什么表情。那时候的周溪心思很重,不太爱笑。 “你就是师傅新收的小师弟吗?我叫周溪,是你的师姐。”左丘生听见她说。 左丘生想回答她,刚张嘴就被灌了一嘴晚春的寒风,顿时咳得怎么也止不住。 犹疑了一下,周溪上前一步,手盖上他的脸,问他:“你冷吗?你的脸好凉。” 周溪在雨下不知呆了多久,手也算不上温暖,还带着一点潮湿冰凉的雨水。 分明比他还凉。 左丘生止住咳,抬头看她。周溪却走进他的房间,抱了床褥子出来,披在他身上,在他身边坐下来。 “师姐好。”左丘生声音很虚弱,话讲得也很慢,“我叫左丘生。” “哦。小左啊。”周溪说。又问他:“你为什么不睡觉?你是怕打雷吗?” 左丘生整个人都缩在被子里,没有纠正她左丘是复姓,只是小声的说:“我身体不好,很痛,睡不着。” 周溪这才看向他,“什么病啊?决明师叔也治不好吗?” “可能治得好。”左丘生笑笑,“但也许要很久。” “那就是还要一直痛?”周溪问。 左丘生小声的嗯。 周溪不说话了,左丘生注意力回笼,又被寒毒带来的痛苦疼得大汗淋漓。 他脸色苍白,纤长浓密的睫毛盖住眼睛,冷汗一滴滴顺着脸庞流到尖尖的下巴上,看上去很痛苦。 周溪又开口说话了,“哦,对了。我就住在你隔壁的院子。” 左丘生努力睁开眼睛。 “今天二师姐跟我说这院子有一株刚开的梨花……” “嗯,这株花开得最晚。”左丘生小声的应和。 “你见过了二师姐了吗?她很厉害……” “今天来看过我,送了我一柄长剑当见面礼。” …… 第二天左丘生在门槛上靠着大门醒来,周溪已经不在了。离宫中每日都有早课,弟子都是要去上课的。 他因为身体太差,还没去过。 等他的病治好了,应该就能和师姐,还有其他师兄师姐们一起上课了。 在离宫第一年,各种灵丹妙药下肚,他身体有了好转,但余毒未尽。师傅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味灵药,说是能淬洗筋骨,应该能根治这病。 陆决明将其练成丹药,对左丘生说:“此药药力绝佳,但药效霸道。淬洗筋骨的痛苦有些修为高深的修士都难以忍受,对你而言怕有性命难保的危险,你可做好准备了?” 左丘生点头。 那时恰逢陆空青停了周溪每日的剑术课,不准她再练剑术一道。 周溪竭力钻研符咒之余,时不时来看望左丘生。 左丘生看到周溪手掌侧边沾上了墨水,外面有人在喊陆决明,说是有弟子受了伤,周溪对陆决明说:“师叔,我来照看师弟吧。若有意外,我就去叫你。” 左丘生服了药,静候药效发作。 周溪坐在远处,手里拿着一本符箓入门的书,书页打开,停留在第七十一页。周溪却没看,她看着在床榻上痛苦挣扎的左丘生。 心魔还在作祟。 她眼前血红一片,耳边是纷纷杂杂的声音,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他们面容可怖,嘴里念念有词,机械的重复着那几句话。 “杀了他——”幼稚尖利的孩童在尖叫。 “啊啊啊啊啊——” “杀了他啊,他好痛苦啊。”老人声音粗粝,语调夸张。 “嘻嘻嘻——你看看他,好可怜。感觉就要被痛死了嘻嘻嘻嘻——”男子笑得嘲讽。 “杀——” “杀了他呀——” “快帮帮他啊他好痛苦——” “别怕啊你这只是帮他脱离痛苦——”又有人在蛊惑。 “很简单的——” …… 耳畔忽然静下来,最后是一道格外好听的女声,声音婉转,语气温柔略显急切:“小溪,他好痛苦的样子,你快帮帮他呀。” 周溪眼中有血色,回过神来,手已经覆在左丘生的脖颈上,她转转头,神色已经清醒,手却没有拿下来。 左丘生只感觉肢体百骸都被利刃划开,血肉深处有无数小虫在奋力啃食他的骨肉。 痛痛痛痛痛痛痛。 好痛啊…… 他被汗水和泪水糊住的眼睫颤动,面前忽然出现一道人影。 感受到痛苦之外的触摸,他看向周溪。 [眼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5章 杀了他! 第26章 悬赏任务 周溪掐住他的脖子,问他:“你很痛苦吗?” 左丘生神志不清,跟着点点头。 周溪加重了手上的力气,又问:“那我帮帮你?” 左丘生微不可见的点头,没有血色的嘴唇翕动,周溪松了手,凑过去听。 “师、师姐,一、一起……” 后面的听不清了,左丘生仰头,喉咙里发出破碎而嘶哑的喊叫声。 周溪站在床头,看着他在竭力在死亡的边缘线挣扎。脸上没有表情,心里在无谓的想:他都活得这么痛苦了,也不知道还这么拼命活着干嘛。 不知道。 周溪不练剑术,在早课上悠哉的种着花或者捏着师傅让她做的风筝,与同门们格格不入。 一日师傅不在,负责教导剑术的是有着剑道天才之称的二师姐。不知道哪个师叔新收的小弟子,剑招记不清,被罚着多练了几遍,小弟子“砰——”一下扔了手里的木剑,指着一旁正在奉师傅之命种花的周溪大喊不公平。 “凭什么她就可以每天玩乐不用修行,要么就是对着符纸写写画画这么轻松!为什么她就不用记这么难的招式呜呜呜。” 素来温柔平静的二师姐一下子就怒了,“修剑道者怎可随意丢自己的剑!罚你扫一个月的烟波堂!” 烟波堂正是他们所处之地,是弟子上课练武的地方,场地十分宽敞。 清扫最是辛苦。 小弟子哭得更大声了。 周溪没理,埋头继续干这个师傅说可以修身养性的活。 后来二师姐还是怜爱她,不愿她再遭非议,向师傅提起此事,希望免了周溪剑术早课,她在符箓一道天资绝佳,不如让她到书堂潜心修学符箓。 陆空青准了,也疼爱她,时不时从山下带点新鲜玩意逗她开心。 周溪低眉顺眼的接过,愿意接受师傅的关爱和好意。后来,由于在烟波堂左看右看都找不到师姐的身影,左丘生鼓起勇气和师傅说对医术更有兴趣,不想学剑。 想到左丘生因灵丹意外开了灵府,入了修行之道。但毕竟是因外物入道,虽有修为,但此后也难有大成。 陆空青也并不勉强他修行,让他去找陆决明学医术。 此后书堂和藏经楼常有二人身影,周溪画符咒,左丘生看医书。两人是离宫中唯二不学剑术的弟子,特立独行。但好在有彼此相伴,并不觉得孤单。 梨花谢了又开,十年匆匆而过。 左丘生醒来后,洗漱后又去找周溪,不出意料的已经不在客栈里。 他往楼下走,几个看装扮应该是清道盟理正模样的人走了进来。 “清道盟办案。”为首的人懒散的打了个呵欠。 “请各位道友,出示玉牒。”清道盟的人顺势在一张桌子上坐下了,对店内的人招手,“劳烦自己过来,配合我们办案。” 左丘生把玉牒递过去,一位理正拿着查验了一下,看了看他的脸,又问:“一个人?” 左丘生还没说话,俞明礼从后面揽上他的肩膀,不必看,陈清焰和莫宁肯定也在身后。 他们递出玉牒,俞明礼露出一口白牙,笑得眼睛弯弯,说:“我们一起的。” 左丘生点点头。 旁边一个理正就说:“差不多得了。那行凶者只有两人,一男一女。不是他们,赶紧看完去下一家。”他骂骂咧咧的把玉牒塞回一个修士手里,“走吧走吧。那妖族也真是不行,堂主被人当众杀了还有脸让我们来查。赶紧弄完我还要回去呢。” 理正走后,几人围坐下来,陈清焰顶着一双硕大的黑眼圈,说:“话本什么时候才第三本。我都又把前两本看了一遍了。” “这清道盟查的什么案子?”莫宁疑惑。 “还说什么妖族堂主被人当众杀了。奇怪,哪有人这么大胆,还是当众杀的。”俞明礼沉思片刻,恍然大悟,摇着手指说:“我知道了,肯定是魔修!趁着瑶池仙宴人多混进来,然后杀妖作案。” 左丘生默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没有参与这个话题。 好在三人一直跳脱,这会已经聊到别的东西上了。 过了一会,陈清焰转过来问:“对了,左丘生,周溪呢?今天怎么没见到她?我还想把第二册给她看看呢。” “出门了。”左丘生看向靠在桌边的长刀。 “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陈清焰又问。 左丘生看着窗外,“没说。但她会回来的。” 应该吧。 左丘生捏着茶杯的手指紧了紧。 周溪刚一踏进交易行就被挤得无处下脚的环境吓了一跳。 交易行正中心的告示牌是一块硕大无比的光幕,一排排小字在不断浮动跳跃。 周溪望望周围,修行者身上的灵气和妖气都毫不遮掩,但是都没什么威胁。 沿着众人视线的焦点望去,赫然是那块写满小字的光幕。 周溪凝神细看,光幕上第一排的小字略大一些,泛着淡淡的荧光。 “悬赏浍水明南王灵目一对,价三万八千两黄金,禅池会宗熊瑶。” 刚看清那字眼,忽的闪了闪,几个数字跳了跳,变成了四万两黄金整。 周边的人和妖怪皆是倒吸一口气,不断发出咂舌声。 一时之间,私声窃窃。 还没等周溪听完是怎么回事,那数字又跳了跳。 小楼内传来阵阵惊呼声。 那上方赫然写着,八万两黄金整。 不过两息,这排小字已然变成普通黑字,淡淡的荧光已经消失了。 这是有人接手了这个任务的意思。 几位修行者凑在一起感概。 “真是年纪大了,还有人敢打浍水明南王的主意。” “这有什么奇怪的,奇怪的是真有人敢接这任务啊!” “是啊!当年泊源国百万灵石为赏,就连几位大宗的长老都出手了。你看,人这不还好好在浍水当土皇帝吗。” “是啊,真想知道这任务谁接的啊!不论实力如何,饶是这份胆魄也不是个普通人啊。” “哈哈哈哈哈,也可能是哪个初出茅庐的傻小子!” 周溪站在接取任务的柜台前,一面不动声色的听着附近的讨论,一面对柜台的小姑娘说:“有没有哪个任务在千里之内,赏金在百两黄金左右?” 圆脸的小姑娘立刻掐了个法决,一道小小的荧光从指尖飞出去,不过几息,小姑娘笑眯眯的说:“找到了,巳桔镇除黄阶妖患,价黄金百两,巳桔镇就在玉龙城南方八百里处。道友,这个合适吗?” 周溪点点头,“就这个吧。” “道友,通行玉牒。” 小姑娘拿过玉牒往里面注入灵气,然后不着痕迹的打量了周溪一眼。 此人一看便知修为不浅,怎么这玉牒才注册不过一个月? 好生奇怪。 难不成玉牒丢了? 心里千回百转百般疑惑,她在任务名册上写下周溪的名字和门派,指尖抵着把玉牒和一块令牌推回去,好意的提醒:“道友,这个任务是不限接取人数的。还有许多道友也接了这个任务哦。” “可以考虑和其他道友结伴而行呢。” 周溪没应声,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转身往门口走去。 唐蕳托着腮,看着周溪的背影,交易行里人妖往来,熙熙攘攘,唯独周溪走得信步闲庭,没人碰到她半分衣袍。 唐蕳皱皱鼻子,正色起来,这人比她预估的还要厉害得多。 周溪突然停下脚步,一直在背后注视着她的唐蕳心头一惊,后脊莫名发凉。 唐蕳还没反应过来,周溪凭空消失在原地。唐蕳不可置信的一眨眼,周溪又直直的站在她面前,嘴角勾出一个不明显的弧度。 唐蕳双腿一软,下意识用手扶住柜台,这才没有跌倒。 但是手也酸软,有一点使不上劲。 周溪看在眼里,开了口:“姑娘一直看我是何故?” 唐蕳张了张嘴,但没有声音。 “嗯?”周溪没听见,“我有哪里不妥吗?” 唐蕳眼睛也不敢眨,只能盯着她又移开眼,轻轻的摇头。 周溪盯着她的脸看了两秒,然后消失在原地。 唐蕳趴在柜台上缓了好一会,这才惊魂未定反应过来,然后小心翼翼的打开名册,看见上面确实清清楚楚的写着那个名字。 周溪没急着赶路,八百里路,几张符纸的话不过十息就能赶到了。 她往周遭店铺扫了一圈。 当务之急是…… 她的目光定格在一家店铺上,随即迈出脚步。 买一把趁手的刀。 周溪还没踏进店门,一个伙计就迎上来,“仙长您要看什么?” “来,仙长这边请。” “长刀有吗?” “有!”伙计肯定又自信的说,“您要哪种?宽刀窄刀?这边请,长刀在这边。” 店铺门脸看着不大,走进来却是别有洞天,刀叉剑戟,鞭锤板钺各类武器应有尽有。 伙计还在给她介绍,“别看咱店铺门头小了点,但要说武器种类和质量,那绝对是玉龙城数一数二的。诶,别的不说,就光我们家是开在仙家对面这一点,就敢说我们家品质绝对过关。那个交易行的仙人们也常来光顾呢。还有,那清道盟理正,大都从咱这拿的武器……” 周溪随手拎起手边一把长刀,掂了掂重量,对还在滔滔不绝的伙计说:“就这个。” “仙长好眼光,这把陌刀乃是精铁打造,刀刃部分还加了紫烟金,您看,侧锋就能看出淡淡的像紫烟一样的痕迹,说是削铁如泥也不为过。” 周溪不言,付了钱就走人。 伙计收完钱,回头一看,急忙抓起刀鞘追了出去,“仙长!刀鞘没拿!” 周溪本来不想理会,奈何这厮嗓门奇大,正是年轻,腿脚也快,追得又急。只好立住,转身,淡淡的说:“我不用刀鞘。回去吧。” “那我给您退钱?” “不必。” 周溪就这么提着长刀,不紧不慢地出了城。 [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6章 悬赏任务 第27章 狼妖 一路南下,经过了几个规模不大的城镇。 周溪都停下来逛了逛。 虽然隔得不远,城镇间风物却已有不同,周溪打量着往来人物与街道建筑。 马夫,富家公子,戏手,幼童,书生,少女,老猎户,绣娘,老妇…… 周溪站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人流穿梭如织,仿佛留下一道道幻影,唯独她长身独立其间,是唯一的实体,没有任何人向她投来一丝目光。车水马龙,万物如流水,偏偏在她附近改了道,单单绕过这一方天地。 周溪转手,收了铺天盖地的神识,恰逢最后一缕神识归位,原本遮挡太阳的厚重云层顺着风的方向飘走,露出一点耀眼的阳光。 周溪抬头,正对着露出来的阳光,她眯缝了一下眼,发丝被风吹起,灵符燃尽,她已经出现在百里之外的巳桔镇。 正是此行目的地。 也许是因为妖患,巳桔镇比之前的城镇要清冷许多。她强大但温和的神识瞬间遍布方圆百里。她没有用术法遮掩散发的灵气波动,刚一落地就感受几股探查的灵力,但都被她用灵力隔绝。 应该是其他接取了任务的修行者。 奇怪。 所有的修行者是聚在一起的。 她没有犹豫,收了神识,径直朝着修行者集中的地方走去。 街道很长,天色未暗,但商户大多已经关上了门,周溪在一户小宅外停下了脚步。 匾上书着几个大字:巳桔商会。 对了,发布任务的好像就是什么商会来着。 商会的宅院不大,大门敞开,还没进门就可以看到院子里的情形。 正对着大门的大厅和庭院,或坐或站着十余个人。大多数看起来都很年轻,神色镇定,应该都是修行者,唯有一老一少,在大厅主位上坐着,神色有些焦急。 周溪进了门,有个年轻男子向她打招呼:“道友,也是为了妖患而来?” 周溪点点头,拿起腰间的令牌。男子摇摇手,笑着说:“不必不必,我叫易骏。道友怎么称呼?” 本想绕过他的周溪停下了脚步,多看了他一眼。 不报家门和门派的修行者? 还挺少见。 “周溪。”她言简意赅,说罢不准备再寒暄,往那看上去像是发布任务的两个普通人走去。 两人看见她过来,半是尊敬半是疑惑的起身,连忙喊道:“拜见仙长。” 周溪出示令牌,直接问道:“如何算是解决妖患?要活的还是死的?” 老人还在惊疑,结结巴巴的没说完话:“仙、仙长,这,” 少男已经愤愤开口:“自然是死的才好!这些畜生为害乡里上百人!”说着说着带着哭声,红着眼睛一字一顿的说:“就是要它们血债血偿!” 周溪没接声,少男看着她的目光还是有些怀疑,他小心的问:“仙长已经想到办法了?” 周溪疑惑:“什么办法?” 少男着急了,大声说:“引出狼妖的办法啊!” 这一喊惊动在场的所有人,大家都把目光聚集在周溪身上。 最先有反应的是老人,他急忙压低声音呵斥:“晓儿!不可!万一惊动那妖物如何是好!” 易骏跟了上来,为她解惑:“那狼妖已经知道悬赏的事,已经躲起来了。加之狼妖实力不俗,又大胆扬言要报复巳桔民众,我等一时也不敢妄动。现在是设了阵法,让他们都躲了起来,留我等先在此商议捕妖的计策。” “而且那狼妖众多,不好对付,道友可要与我等结伴同行?” “不要。”周溪干脆的说,没等他反应自己已经被拒绝,周溪紧接着问:“按理此事不应该让清道盟处理吗?怎么要到交易行做悬赏?” “呃,哦。”易骏下意识的回答:“巳桔虽然隔得远些,但依规定,应该是属玉龙城清道盟分属管制,”他脸上露出一种介于无奈与气愤之间的表情,说:“但是玉龙城分属,也是众所周知,嗯,想必是不愿意干这没油水的苦差事的。” 易骏说得不算委婉,周溪听懂了他的意思。 她点点头,看向老人,说:“他们设了阵法,若我杀了狼妖,要和他们分钱吗?” “不必,自是不必!仙长们都对我们有恩,自是要一一拜谢的。”老人欣喜地说。 少男沉不住气,忍不住开口:“那,仙长是知道狼妖在哪吗?” “嗯。西北二十里的密林中。共十八只狼妖,三只狐妖,六只鼠妖。” 神识一探便知。 没有技术含量可言啊。 这已经是离开玉龙城的第三天,这几日心情莫名有些郁闷,周溪脸色算不上好看,手里还握着把没有刀鞘的长刀,一屋子的修行者都看着她果决出门的背影,愣住了,也没敢劝阻。 “不是都说了这狼妖有黄阶修为吗?她怎么还这么冷静地去送死?”一人喃喃的说。 “所以,会不会她也是黄阶?” “怎么可能。”立马有人反驳,“这个年纪能上黄阶的人不在学宫就在大宗门里,怎么可能为了百两黄金做任务?” “再说了,黄阶也不够啊。那妖物这么多,她一人怎么能行?” 密林还有一幢小楼,挂着一连串七彩的灯笼。 楼内声浪掀天,听得出这伙妖族玩得正痛快。 周溪没掩盖自身气息,在妖群发现她的同一时刻,反手点燃了一张符纸。 眼见着周溪大摇大摆的走进小楼,又顾忌着妖群不敢直接喊出声,几个小心跟着周溪的修行者相互看了几眼,咬咬牙还是跟了过去。 此事凶险,怎可眼睁睁让她一人涉险。 这么想着,为首的易骏率先踏出步伐。前行不过数十步,眼见着离小楼还有十丈距离,几人脚步不停,下一瞬,所有人都被突然出现的金光击退。 反应迅速的易骏闪身避开,脸上震惊的神色怎么都掩盖不住。 “这是,阵法?” 可是他们一路跟着,她哪来的时间布置这个阵法。 其余人捂着心口艰难爬起身,一脸苦色,“易兄,这个实力怎么看都用不着我们帮忙了吧。” 楼内。 从周溪踏入大门开始,楼内大部分妖物都停下手上取乐的动作。 周溪不看他们,目光直直锁定楼内修为最高的狼妖。 化作人形的狼妖怀里抱着只火红的小狐狸,面前放着一只骨头做成的酒杯,他低着头轻轻地给狐狸顺着毛,没有在意周溪的注视。 周溪的握着陌刀的手颤了颤,心里不可避免地随着越来越强烈的战意兴奋起来。 几只狼妖化为原型,露出巴掌大的獠牙向她猛冲过来。 周溪右手提刀格挡下狼妖的利爪,左手掌心附着一张符纸,正正的拍在另一侧狼妖的鼻子上。那狼妖鼻子最是脆弱,受此一击,“嗷呜——”惨叫一声,然后符纸燃尽,化作一道绳索将它死死捆住。 狼妖不死心的挣扎,绳索越来越紧,生生勒进皮肉之中,直到绳索活生生将他勒成两截,腹部的脏器和血迹喷洒了一地。 周溪原地轻点,避过前后冲撞过来的体型庞大的狼妖,两只狼妖不可避免的撞在一起,又是发出一阵惨叫。周溪拔出插在狼妖心口的长刀,伴着惨叫声轻轻甩了甩手,抖下刀上腥臭的血水。 也许是因为听到了惨叫,也许是因为闻到了血腥味,为首的狼妖终于抬起头,他长着一对狭长的眼睛,瞳仁很小,透着一种凶狠邪恶的气质。 周溪一脚踩着一只妖怪的尸体,一手反手持刀捅进一只妖怪的咽喉。抬首和目露血光的狼妖对视,周溪友好的点点头。 一切都发生在须臾之间。 狼妖的手指化作三尺长的利爪,挟着淡蓝色的妖力向周溪飞扑而来。周溪见状也不再收敛,左手夹着一把符咒,淡金色的灵力烧尽,符咒化作几十把小刀飞速射出。 目标直指其余小妖眉心。 周溪抬手轻松挡下狼妖的攻击,淡金色的小刀已经将其余小妖钉在原地。 眉心的血缓缓流出,像一把粗乱的红线。 狼王眼睁睁看着小刀从自己身侧飞过却拦不住,顿时发出一声不成调的哀嚎,硕大的眼珠凸出,抵在周溪刀上的利爪狠狠下压。 周溪纹丝不动,对上狼妖极尽愤怒凶狠的目光,没什么触动,左手为掌由下而上拍上狼妖的下颚,顺势狠狠掼着狼妖的脑袋往地上撞击,刹那,狼妖就无力抵抗,周溪掷出长刀。 一把长刀倏地破墙而出,钉在距离结界一尺的土地上。片刻后,从地里渗出一点猩红的血水。 狼妖的脑袋被裹着灵力的掌击掼在地上,地上现出一个巨大的深坑,脑袋正居中心,已经变了形状,一只眼珠从眼眶中掉出来。 周溪直起身,四周看了看,好似在找什么东西。 “是想擦手吗?”一道男声响起。 周溪转身,看见一个一身青衫的年轻男人,站在一地的妖尸之间,递出一张手帕。 “你也是妖。”周溪看着他,指尖缓慢的画着一个符咒。 但为什么我没探查到他的气息? 难道他修为远在我之上吗? 不可能。 分明是只小妖。 男子看到她指尖的动作,意识到了危险立刻解释:“我是妖,但不是他们的同伴。” 周溪手腕一转,清洁符散发出温润的光芒,洗净了她手上的血污。周溪淡定的说道:“我知道。” [眼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7章 狼妖 第28章 不收徒 男子放心下来,继续解释道:“我是石妖,原本独自居住在这里,平日里靠采药为生。没曾想遇到这些暴劣匪徒,占了我的房子,还把我关了起来。”他叹了口气,继续说:“还未曾感谢道友救命之恩,多谢道友。” 周溪本不感兴趣,不知道哪个字词触动了她,周溪耐心听完了他的道谢,略一点头,不再多言,转身走出了小楼。 不可避免的和几个修行者对上目光,周溪垂眸看到那把钉在地上的长刀,微不可见的叹了口气。 刀好像脏了。 不想要了。 周溪移开目光,问易骏:“道友,请问怎么才算任务完成?赏金哪里领?” “前辈客气了,”易骏急忙说,“去找发布人确认任务完成就可以了,赏金自然也是从那里取。” 周溪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抬腿便走,身后的石妖背着一个小包袱追上来,“恩人,我要跟着你。我叫徐秉。” 这石妖,应该是比较擅长掩盖气息类的术法。 周溪没理会。 路过周溪的刀,徐秉又接着说:“恩人你的刀没拿。恩人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徐秉只好停下,伸手去拔刀,没曾想一只手没拔动,眼看着周溪越走越远,急的一边用两只手拔,一边变了调的喊:“恩人!你刀没拿!” 徐秉握着把刀尖还在滴血的长刀,一路追了上去。 周溪拿了钱,站在商会门口,罕见的犹豫了一会。 看来还是原来的刀趁手一些。 不过是一把刀。 她的目光移到手中的木匣上。 还有这个,好像也要回玉龙城交易行换成储物戒才方便。 那看来这玉龙城是不得不回去了。 周溪挑眉,头也不回的对身后的徐秉说:“别跟着我了。” “恩人,你好厉害。”徐秉一路跑过来,此时已经喘个不停,他上气不接下气的说:“恩人,我要跟着你。真的。你太厉害了。” “恩人你叫什么名字?” “恩人你能教我术法吗?” “恩人我能叫你师父吗?叫恩人好生疏。” “……” 周溪好脾气的停下来,“我叫周溪,我不收徒,你不要跟着我了。” “为什么?” 周溪看他一眼,露出一个恶劣的笑容,轻快地说:“因为你跟不上的。” 周溪瞬间消失在原地。 留徐秉一个人在原地瞪大了双目,愣住了。 “哎嘿,我就不信了。”徐秉不服输的劲上来了,他施展法决,捕捉到了一点点微弱的气息,他顺着这个方向看去,嘿嘿一笑,“修炼不说,气息这一方面,我可没输过。” …… 左丘生坐在房内,窗扇半开,烛光摇曳,照亮了小半张清俊的脸。远看过去,他身形凝滞,神色晦暗。 三天了。 靠在桌边的长刀很安静。 这是—— 不会再回来的意思。 左丘生垂下眼睫。 良久,幻听似的,门外传来敲门声。 “笃笃笃——” 左丘生猛地抬头,不是幻听! 真有人敲门,他脸上带了点喜色,“来了!”他应了声,轻快地过去开了门。 …… “笃笃笃——” 敲门声响起。 没人应。 周溪又敲了一次,还是没人应。 她猛地推开紧闭的门扇,屋内空空荡荡。 一把长刀靠在案几边,桌上的茶水已经凉了。 刀还在,人不在了。 左丘生把自己丢了都不可能把刀丢了。 这把刀是唯一能找到她的东西。 那只可能是…… 她下意识的攥紧拳头,右手的戒指硌得手指生疼。 周溪周身的气息顿时压抑不住,磅礴的杀意的顿时笼盖整座客栈。 “啪——”桌上薄瓷的茶杯,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周溪意识回笼,调整好气息,微微张手,长刀唰的飞到她手中,轻轻的颤了颤,像是在亲昵的撒娇。 周溪抬起左手,在空中画了一个颇为复杂的符咒,虽然笔画繁杂,但是她依旧画得飞快。 淡金色的灵力勾勒完最后一笔,一根淡金色的丝线浮现出来,一端在周溪面前,另一端不知延伸到什么地方。 纸符早已用完了,周溪只好并指在手下用快到看不清的速度画了一个符咒。 若有人看过便知,这速度分明比用纸符还快! 玉龙城,妖族总堂,西苑。 圆形的演武场上,一把宽大的靠椅置于北向,椅子上铺了厚厚的一层毛毯。 浮栎在众妖的簇拥下坐上靠椅。他的正对面,也是演武场的正中心,横七竖八的绑着几个人。 最为醒目的是一身鲜红衣裙的女子,头戴着繁重华丽的凤冠,是一幅新娘的打扮。 女子被绑在一根立着的红木上,一张雪白的小脸沾着泪,宛若娇美的白莲。 这正是宋倩雯。 其余三人也一一用锁灵绳捆着,倒在地上,露出一张张惊恐的脸。 好在身上都没有伤。 这是莫宁、陈清焰和俞明礼三人。 浮栎看向宋倩雯的目光透着深深的恨意和厌恶。 他拍拍手,对着身边凑过来的属下说:“带上来。” 没过一会,几个妖就拖着一名浑身血污的少年上来。 地上三人见了,俱是看得肝胆欲裂,嘴里被塞着东西也能听出一声声悲鸣似的呜咽,顾不着越挣扎越紧的锁灵绳,俞明礼手腕都挣出了血痕。 宋倩雯脸上又落下簌簌的泪水。 漂亮的衣袍已经脏得看不出底色,被随意扔在地上的左丘生似乎还有意识,听到了他们的声音,艰难的偏过头,像是想努力的睁开被血糊住的眼睫。 “一并烧了。”浮栎一摆手,下了令。 一只妖领了令,化作鸟身,碧羽彩尾,张开一人宽的翅膀飞上半空,张大了鸟嘴。 鸟妖口含朱丹,一团青色的火焰燃起,对准了下方的五人。 就在此刻!一把黑色长刀从天而降,鸟妖被迅疾的长刀狠狠钉在地上。 长刀从鸟头直贯下颚,张着的鸟嘴也被钉上了。 妖火已灭。 一道高挑的身影站在左丘生面前,长刀唰的飞回她手中。 “呵,”浮栎怒而起身,“想来杀了我弟弟的人就是你了,还担心你不敢现身呢!好大的胆子!” 一把灵器浮现在他手中,他周身泛起淡紫色的妖气,死死瞪着一脸冷色的周溪。 周溪无心恋战。她轻轻抬起左手,周身灵力随着这一个动作瞬间暴涨,淡金色的灵气在她身遭沸腾不已,自有意识的绕着周溪旋转,掀起一点尘土、水蓝色的衣角和几缕发丝。 周溪猛地握紧左手,原本温和亲昵的灵力瞬间暴虐起来,化成几十个大小不一的灵力漩涡,急速向四周散去。 漂亮而轻盈的灵力漩涡宛若一阵利刃织就的旋风,速度极快极为迅猛,所到之处只余残肢断臂和一地血沫。 浮栎的灵器还未挥出半个招式,便随同他的主人被这飓风搅成了碎末。 “师……师姐。”一道微弱的呼声响起。 有一刹那,周溪几乎不敢转身。 周溪指尖动了动 ,转身蹲下来,看到一身伤痕的左丘生,喉头忽的哽住了。 “师姐。”尽管声音已经低得几乎听不清,左丘生还是固执的喊着,想得到一点回应。 “我在。”周溪小心的抱起他,低声回道。 周溪顺手解开几人身上的锁灵绳,对俞明礼等人说:“此事是我连累你们了,算我欠你们一个人情。” “不不不。”陈清焰爬起来,看着周溪怀里的左丘生,戚然的说:“是我们欠他的。而且你救了我们才是。” 周溪不再说话,神识一瞬笼盖整个妖族总堂,迅速找到了医药堂。 另一道神识几乎是瞬间扫过来,周溪半分不让,双目带了点血色,神识悍然碾了过去。 察觉对方收了神识时,周溪已经到了医药堂,医药堂里没什么人,只有几只小妖在包扎,还有一个看着像医师的妖怪在整理药材。 周溪小心地把人放下。 虽然感到疑惑和震惊,医师还是迅速的小跑过来,准备会诊,“怎么回事?哪里受伤了?让我看看。” 毕竟这里可是妖族总堂,谁敢大摇大摆进来造次呢。 医师这么想着,熟练且飞快的给陌生的病人处理着伤口。 周溪守在一旁,直到医药堂外围了一队妖。 为首的是名女子,柳眉桃眼,粉腮朱唇,生着好一张漂亮的美人面。 若要从实力来看,这大概就是这总堂的堂主了。 “道友,”项如语音柔美,有些轻佻之意,“你与我妖族之间——” 话音未落,一只巨大无比的手凭空出现直接攥住说话的女子。高挑的堂主整个人都被包裹在巨大手掌之中。 幻化成巨手的淡金色灵气源于周溪手心。 堂主被毫不留情的攥着举起来,随着巨手不断握紧,能听见一点点令人牙酸的骨头断裂声。 周溪缓缓抬头,对着一众吓得五魂六魄已然出逃的妖族,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背对着门外的医师沉心医治,完全没有注意到一幕。 直到对面有脑里灵活的妖缓过神来,慌忙的连连点头,周溪这才松了手,堂主被眼疾手快的属下接住。 “堂主。”妖群外面传来一声恭敬的称呼,小妖们反应慢半拍地退开让出一条路来。 来者一身标志性的青丝滚边白袍。 是清道盟的人。 手上拿着一个略薄的木匣。 南钎递上木盒,“这是三日后瑶池仙宴的请柬,瑶夫人让我们代为转交。” 周溪想起了什么,没怎么犹豫,直接大喇喇的摊开了手。 唯一一个脑子灵活还手脚麻利的属下正好接过木匣。 他犹疑的看看盒子,看看周溪,又看看不知道断了几根骨头的堂主。 堂主,她好像要这东西。 给吗? 堂主狼狈的擦了擦嘴角的血,看了属下一眼。 给她。 属下心领神会,小心的捧着盒子跑过去,把盒子交给周溪。 周溪收下后,摆摆手,示意他们快走。 识时务的堂主带着属下们无声的退下了。 [害怕]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8章 不收徒 第29章 我讨厌你 南钎对这些事情一概不知,也不关心为什么一群妖围在医药堂门口。 还一脸紧张的。 谁知道呢。 也许是堂主老婆要生了吧。 无所谓,左右他也不关心。 他只负责交个请柬,交完转身就走了。 哎,这清道盟是清闲哈。 他乐滋滋的走出妖族总堂的大门口。 然后看见了一道堪称阴魂不散的身影。 南钎有点想转身就跑,不过想起两人实力应该相差无几,跑也没用。只好无奈地停下脚步。 “柳道友,”南钎打了招呼,然后无奈地说:“我真的没办法带你上去。你跟着我也没用。” “南理正。”柳拜山俊朗的脸上挂着温和的笑,话音也带着一点笑意,“不必着急拒绝。” “只要能带我进去即可,我保证,不会给你带来麻烦。什么条件随你开就是。” 南钎笑得勉强,眼底却有几分暗沉。 柳拜山这人真是个人物,明明心里已经急得要死了,面上居然还能一副镇定自若仿佛无事发生一样。 不过,或许这也是一个机会。 “并非是我担心会牵扯到己身,”南钎有些纠结,似乎在犹豫,最后他咬咬牙,狠下了心,“实话跟你说吧,”他觑着柳拜山的脸色,“清道盟内部有传言,说那瑶光夫人有用年轻女子血肉炼制驻颜仙丹的秘术。” “若你妹妹已经落入——” “嗯。”柳拜山神色不变,带着扇子一指,打断了他的话,柳拜山看着南钎,轻缓地说:“南理正,不过传言而已,不必在意,我只问你有何办法带我上山。” 南钎盯着柳拜山看了两眼,似乎是愣住了。 柳拜山一展折扇,风度翩翩的对他一笑:“南理正?” “好吧。”南钎艰难地说,“你跟我来,我再想想。” 柳拜山看着南钎的背影,摇了摇扇子,笑意更深。 南钎,若柳相水有恙,我要你用命来偿。 在柳家与四大家斡旋这几年,若说柳拜山学到了些什么,那必然是一句值得奉为圭臬的话: 世上没有平白而来的善意。 其后必有所图。 就像柳汉城不会白白庇护两个旁出的幼子,家仆不会凭空对他表忠心,清道盟的灵使也不会无端的给普通修行者好脸色…… 他不信世界会有万般巧合,偏偏就是在他不在的时候,柳相水和钟文钰被莫须有的罪名抓进牢狱,偏偏在他在清道盟求告无门的时候南钎出现,偏偏在南钎好心下帮忙将钟文钰救出来,随后又被告知柳相水被带去了山上的瑶光殿…… (其实真是巧合……哈哈哈哈哈,作为玉龙城清道盟唯一一个干活的理正兼卧底——南钎:我冤枉啊!青天大老爷啊!) 南钎心里边正盘算着,这玉龙城清道盟风气败坏,要不然他也不会从这里入手。平日里要干点正事各个都是推三阻四满腹怨言的。他考上来也不容易,不好显得和同僚格格不入的样子,主要是还有暴露的风险。 平日里想趁着办事查点消息还得和同僚们一起演半出《连环计》。 这个卧底做得累啊。 如果能用柳拜山这个借口,去瑶池仙宴这个苦差事就能毫无痕迹的揽下来。 真是瞌睡来了就有人递枕头,南钎转身对柳拜山露出一张苦脸,叹了口气。 柳拜山你还真是旺我。 “到了。”南钎嘱咐道:“我这同僚们不怎么好说话,请道友担待些,稍等一会。” “哪里称得上担待。”柳拜山客气道,盯着南钎开门的动作。 我可不相信世上会有瞌睡来了就有人递枕头的好事。 柳拜山轻微眯起眼睛,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 我倒要看看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玉龙城的清道盟外表来看和旬阳城的清道盟没什么区别,都是一幢五层高的塔楼样式。 内部倒是大不相同。 不同于旬阳城内严密的部署和肃重的气氛,玉龙城清道盟内人很少,零散的置了几张桌子,几把也是椅子东倒西歪。 唯有刑狱入口处的一张桌子坐着几个人。 从服饰来看是一位灵使和几位理正。 神情肃穆,目光极为专注,口中皆是念念有词。 总之热闹得很。 在激情四射的玩戏牌。 柳拜山已然麻木,只是站在大门几步外,等着前去交接任务的南钎。 这个位置不远不近,若用上灵力,正好能听见几人的对话。 “季灵使,项堂主的请柬已经送到了。”南钎又拿出一个木盒,问:“这是瑶光夫人给清道盟的请柬。” “这次谁去!”季灵使的嗓门格外粗犷,宛若旱地惊雷,门外的柳拜山扇子差点没拿稳。 众人扭头的扭头,专心看牌的看牌,还有突然开始给脸挠痒痒的,就是没有一个对上季灵使的眼神。 季灵使笑眯眯的抬头,对上南钎生无可恋的哭脸,拍拍他的肩膀,“南理正,思来想去就你最合适了。就你去吧。” “我已经十天没有休沐了。”南钎有气无力的抗议。 “诶!哪里的话。”季灵使嗔怪道,“都是为了百姓,我们这么辛苦都是应该的。” “灵使。”南钎还想拒绝。 季灵使又开始劝说:“你若不去,你门外的那位朋友怎么办,他不是还急着找亲眷吗?你就进去顺便替他找找呗。” “哎哎哎,南理正,”一位同僚开了口,“再说了,那可是瑶池仙宴,多少人挤破脑袋都想进去的地方。就别叽叽歪歪的了。” “是啊是啊。” “就是就是。” 南钎只好又把木盒收好,行了礼,疲惫地说:“那属下先去巡逻了。” 柳拜山对着走出门的南钎问:“南理正可是想到办法了?” 南钎走近了,低声对他说:“请柬上说,这次要两个人赴宴。” “到时候你就扮成理正,同我一起进去就是。” “那就多谢南理正了。” “不必谢不必谢。”医师连忙摆手,捋了捋短短的山羊胡,感叹道:“只是些皮肉伤,没有伤及筋骨,仙长乃是习得仙法之人,这点小伤,用灵力养着,过不了几日就好全了。” 周溪再次道了谢,俯身准备抱起左丘生。 左丘生解了锁灵绳后,身体已经恢复了气力,此刻一摆手,挡住周溪伸过来的手臂,自己挣扎起了身。 周溪愕然,左丘生低着头轻轻的说:“不用,我身上脏。” 周溪不再坚持。左丘生这才扭头看她,周溪淡色的衣袍和手心染上不少血痕,已经洇成了暗色。 还是那张脸,还是那个表情。 还是那个周溪。 看不出喜怒好恶的周溪。 左丘生缓了缓,牵出一个勉强的笑,佯装无碍的站起身,“我没事。” 陈清焰,莫宁和俞明礼被周溪从西苑领了回来,现在正在三脸小心的跟在气氛明显不对的两人身后。 左丘生大多伤在身上,走动难免牵扯到伤口,但他走得毫无异色,一派镇定自若,要不是三人看到过他受伤的样子,还真有点看不出来异样。 周溪步子迈得不大,不紧不慢的跟在他身边。 三人更是不敢吱声,不敢离得太近,更不敢离得太远。 一直到客栈,三人自觉的准备回自己房间,周溪却反常的叫住他们,“你们还想去宴会吗?” 陈清焰果断的点点头。 “还想去的话,我带你们去吧。”周溪说。 莫宁拉住陈清焰的手,止住她的话头,说:“多谢前辈。瑶池仙宴群英荟萃,我们实力不济,且容我们再想想。” “那你们再想想。”周溪点头,转身进了左丘生的房间。 房内,衣袍褪了一半的左丘生,手指搭在衣服上凝滞住了。 左丘生和周溪面面相觑。 双方都一时愣住了。 左丘生一把拢起了衣服,慌忙的说:“师、师姐,还有事吗?” 周溪看到他红透的耳根和攥着衣物而泛红的指节,摸了摸鼻子,不自在的说:“嗯。” “你先换吧,我等会再来找你。”周溪小心的打开门,离开了房间。 玉龙城,妖族总堂,西苑。 项如站在遍地残肢,一片血红的演武场,腥臭的妖血随着风向钻进鼻腔,项如一脸菜色的掩住口鼻,身后有几位小妖已经捂着腰腹在旁边吐得六亲不认了。 项如把目光移到演武场唯一干净的一块的地方,那正是演武场中心。 那里还躺着一个人。 “那个人是谁?”项如问。 “那就是浮游大人非要娶的人族女子,不知从什么地方掳来的。”属下一板一眼的回答。 “呵呵,我就说那小畜生迟早死女人身上。”项如音容妩媚,讽刺一笑。 “浮栎呢?”项如皱着眉问。 属下往四周看了看,表情难言,“浮栎大人,莫约也是” 他话未说尽,语意已明。 “算了。”项如摆摆手,“本来也只是素弓派来的钉子,死了也好。”她转身离开,吩咐道:“叫妖把这里清理,”她步伐蓦地停住,扭头看着倒在地上生死不明的宋倩雯,眼底一片暗沉,“把她带过来。” “进来吧。”左丘生倒了两杯刚刚换上的热茶。 周溪推门而进。 左丘生不看她,手中拿着倒了一半的茶壶,半张脸笼在阴影下,轻轻地问:“师姐这是不走了吗?” “不知道。”周溪坐下,拿下他手中的茶壶,一手握着他的手腕,一股温和纯真的灵力顺着筋脉进入大小周天开始引导他体内的灵力流转。 左丘生扭手,挣脱了周溪给他疗伤的手。 “师弟,”周溪心平气和的说:“你医术这么好,这么多年来有没有给自己看过脑子?” “啊?”左丘生还在气着呢,被周溪这一声嘲笑似的质问气笑了,“是!我脑子不好。” “我这个脑子不好的师弟就不劳师姐挂心了。师姐您请回吧。” 周溪起身就准备走。 左丘生动作比脑子还快,站起来一把拽住周溪的袖子。 动作有点大,也许是扯到了伤口,左丘生脸上露出一点适当的痛苦神色。 周溪不动,站在原地,低头看着左丘生拽着她衣袖的手。 “伤口还痛吗?” “你真要走吗?” 两人同时开口。 又是半晌的沉默。 “不痛了。”左丘生偏过头回答,声音很小。 周溪拿开他的手,左丘生如堕冰窖,一瞬间浑身关节都僵住了,听见周溪出了声:“不走了。” 左丘生不动,周溪若有所感,伸手捏着他下巴让他转过脸来,果不其然,左丘生白皙的脸上有一点泪痕。他迎着周溪的目光眨眨眼,眼眶的泪水把纤长的睫毛也打湿了。 “哎,”周溪叹气,“为什么又哭了啊。” 左丘生反手拉住周溪的手腕,用力拉了一把,周溪对他完全没有防备,猝不及防的被带了过去。 左丘生张开手搂住她,没等她有所动作,左丘生埋在她的肩膀上小声说:“周溪。” 周溪彻底愣住了。 他们认识十年有余,但左丘生喊她名字的次数屈指可数。 “我讨厌你。”左丘生闷声说,说得很委屈。 周溪完全不明白他是怎么把讨厌你这么严肃的话说得这么委屈的。 好吧,他确实有点委屈了。 周溪松懈下来,拍拍他肩膀,嗯嗯的敷衍着,“我知道了。” 左丘生没被安慰到,反而双臂加大了力气,把她抱得更紧了。 周溪仰头,试图解放被压迫的脖颈,无奈地说:“放手。” 一点空气都不给的啊。 “不放。”左丘生埋在她的肩膀,说话时的热气透过柔软的布料,肩膀能感受到一点湿热的温度。 周溪拍拍他的臂膀,又说了一次。 左丘生握住周溪的手腕,这才放开她。 周溪看看被拉住的手,又看看左丘生,脸上的表情显而易见。 怎么还不放。 “不放。”左丘生固执地说:“你走了我就找不到你了。” “你骗了我。”左丘生红着眼眶看她,“你以前说过,拿着你的刀就能找到你。你在骗我,其实你想要我找到你我才能用它找到你。” [眼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9章 我讨厌你 第30章 但这是刀法! 周溪无言以对。 都差点忘了这事。 周溪脑子拼命的转了转,最后想到一样东西,然后抬起尚且自由的左手,缓慢的画了一个复杂精巧的符咒,符咒完成后化成一根淡淡的金色丝线,一端悬浮在周溪面前。 而另一端正缠在左丘生的手腕上。 周溪拿起面前这根丝线,动了动右手,左丘生识相的松了手,周溪飞快的在自己右手缠了几圈,对左丘生说:“等你伤好了,我就教你这个符咒。用这个符咒,除非身死魂消,否则不论多远,你都能找得到我。” “满意了吗?”周溪问。 “奇怪。”左丘生说,“我的伤突然就痊愈了。” “师姐我现在就能学。” 得到了意料之中的拒绝。 “师姐,那我手上的符咒你什么时候给我绑的。”左丘生眼巴巴的问。 “下山那天。”周溪在给他输送灵力,教训道:“你别分心,专心调理内息,运转灵力。” 回到房间,周溪看着飞过来不停蹭她的长刀,有点惊讶。她感受到了长刀那点委屈和撒娇一般的不满。 她拍拍长刀,小声说:“好了,没有下次了。我保证。” 她在案几前坐下,取出一柄薄如蝉翼的小刀和一枚莲花长坠。 她神情格外肃穆认真,用灵力包裹着的小刀在玉坠上小心的刻画着什么。周溪手指修长有力,右手持玉,左手握刀,连呼吸都凝滞了,在玉坠的莲花瓣上刻出一丝丝比百分之一发丝还细的字符。 直到两个时辰后,周溪才停下手上的动作,玉坠上浮现一层细密的金光,然后隐入玉坠之中。周溪长舒一口气,轻轻转动酸痛的手腕,眼睛弯了弯,露出一个得意的笑。 长刀又过来蹦了蹦,这是催促她去练刀的意思。周溪无奈,提着刀上了屋顶,然后手腕轻甩,就轻松地在刹那之间扔出一个现画的结界符咒。 周溪一边按照熟记的刀法挥出长刀,一边不可避免的回想一点关于刀和离宫的往事。 掌门不准周溪学剑,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因为她在和同门对招时违反门规,下了死手。这也是在当时众所周知的事情。 剑术一道,沾染了金戈之气,难免勾了点修罗道的煞气出来,加之周溪一直掩藏的心魔日夜膨胀,没多久就在每月的剑术对战时,动了杀念。 陆空青卸了她的剑,找来师叔为她诊断。 “心魔何解?”“心魔无解。” 周溪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哦,应该不能再学剑了。周溪已经意识到了,看向原本挂着漂亮的小佩剑的地方,很空荡,心里有一点遗憾。 师姐送的佩剑真的很漂亮。 她眨眨眼,眼里无端的流下一滴清泪。 那我要怎么为他们报仇呢。 还是无解。 周溪想不清楚,但她听师傅的话,剑术课上,师傅让她种花,磨练心性,她连半分眼神都没往旁边练剑的同门身上看。 没关系,总有别的办法。她小心地擦去一点花叶上的泥,身侧是同门挥剑的呼啸声,心里坚定的想。 没过几日,陆空青在剑术课上,让师姐教弟子练剑,自己则坐下画了一个符咒给周溪看。 那是周溪学的第一个符咒。 清洁符的淡金色光芒很温和,把周溪的眸光映成了金色。 光芒掠过周溪全身,散发着一点淡淡的梨花香。 周溪能感觉到心脏莫名的急速跳动起来,像是附和着散逸的灵气,又像是命运之中的某种冥冥指引。 陆空青拍拍她的脑袋,温柔的说:“是师傅不对,都还不知道你最不喜脏污,还让你去种花。怪我怪我。”陆空青接着说:“还好你师姐提醒了我。要不要学这个符咒?算是师傅给你赔罪了。” 周溪就这么迈进了符咒的门,并且在以一种令陆空青瞠目结舌的速度成长着。 一日,周溪怀里抱着好几本符咒相关的书,从书架中走出,突然,余光瞥见了什么,顿住了脚步。藏经楼的书最是严苛古板,诘屈聱牙。此刻却在书架上明晃晃的放着一本《风流王爷俏书生》的话本。 周溪皱了皱眉,放下手里的书,打开了这格格不入的话本,翻开轻薄的书页,里面赫然画着一个又一个的小人,动作各异,有一些小人手里还拿着东西,旁边配着简单的文字。 那分明是一本刀法秘籍! 周溪一半惊讶一半心虚的把书册放了回去。 不知道哪位同门这么缺德。 周溪眼珠一转,想到了什么。隔天再来时,果然在书架附近找到一本刚放回来的刀法秘籍。 “神断。”周溪看到封面,“好嚣张的名字。” 打开书页一看,里面果然是什么王爷书生的话本,画师功底了得,王爷和书生都纤毫毕现,好认得很。 内容不算多,花样倒不少,周溪看得飞快。 周溪把封面换了回来,把王爷书生的风流事放了回去,留给后来的同门饱眼福,刀法则夹在符咒的书中,就这么一脸正色的到书堂坐下研读。 师傅不准她学剑术,她知道。 但这是刀法! 周溪就这么独自钻研起一本名字起的很嚣张的秘籍。 长明峰下。 几个女子各个巧目倩兮,美貌非凡。身着粉嫩的宽袖拖地长裙,乌黑亮洁的头发梳着精巧的堕马髻,簪着嵌琉璃的纯金发钗,盈盈一握的腰身缀着几条长长的白玉珠腰坠,行走时珠玉碰撞,声音清脆悠扬,经久不绝。 钟季斯一时看呆了眼,鼻尖的香味是馥郁的甜腻花香。一阵笑声把他神游的思绪拉了回来。 几位漂亮姐姐在他面前停下了脚步,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蠢事的钟季斯一阵懊悔,脸都红成猴屁股样式,他一个劲的低头,像是想把脑袋塞进胸腔里,“姐姐们,是在下唐突了。” 引得几位姐姐笑意更胜,几个人你推我攘的笑闹一番,一个姐姐站出来说:“你为何守在山下,是无处可去吗?还是想上山呀?” 钟季斯是从柳拜山安排他和妹妹离开的马车上偷溜下来的,连着跑了两天才回到玉龙城,现在一身尘土,看上去有些落魄。 正愁着不知怎么上去的钟季斯一听这话,顿时来了精神,一双大眼睛亮晶晶的,看向几位山上下来的女子,两片嘴唇嗫嚅着,说了个模糊不清的答案。 “过两日便是瑶池仙宴,瑶光夫人也说过要找些人手。且看你心思澄明,年纪又小,如果实在无处可去,你可愿意随我们上山去?” 就这样,在所有想赴瑶池仙宴的人和妖中,钟季斯以一种其余人难以模仿的方式率先登上了长明峰。 第二天 “放肆!”项如一把扔开手中的密信,大幅度起伏的胸脯彰示着此人的怒火。 “他浮屠是个什么东西!”项如气急,捡起手边的茶盏就摔,“玉龙城妖堂是我创建的!素弓那群有贼心没贼胆的老废物,凭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插手!” “啪——”项如又是一掌,拍碎了一张木桌,“还有那姓浮的,不过几条爬虫,死也就死了!也敢威胁我!” 属下绕过正在默默蹲着捡瓷片的女人,项如说:“什么事?” “堂主慎言,那毕竟是化蛇一族,还是不要轻易得罪。” 项如稍微冷静下来,问:“浮屠是谁?没听过这名字。” “好像是族长次子和一个普通蛇妖的私生子。堂主恕罪,素弓毕竟相隔甚远,打探消息要费些手段。” “不必了。”项如抬手,“一个被排出主宗的私生子,没什么要担心的。” 项如转头看向地上的女子,声音轻缓下来,“这么有眼力见,难怪浮游对你上了心。抬起头来。” 女子听话的抬起头来,露出一张白净俏丽的脸蛋,正是宋倩雯。 项如露出一个恶劣的笑容,“我昨日说的,你可考虑好了?” “考虑好了。”宋倩雯坚定而缓慢的点头,“我愿意拜你为师。” 要修炼。 要变强。 至少要像那个人一样强,才能掌控自己的命运。 “第一个条件。”项如比起一根手指,偏头问她。 “不准再哭。”宋倩雯手里捧了一杯茶,目光清明,坚定地说。 “第二条呢?” “永远不背叛你。” “好了。”项如接过茶,喝了一口,“从今往后你就是我弟子了。” “第三个条件呢?”宋倩雯不解,“昨天不是说要三个条件吗?” 项如思考了一会,笑眯眯的对宋倩雯说:“我还没想好,想到了再说吧。” “堂主。”属下凑近对项如说了几句话。项如露出一个困惑的表情,低声问道:“那位?怎么会来这里。” “属下不知。” “请他进来吧。”项如神色格外的凝重。 不多时,一个身姿俊秀的年轻男子被迎了进来。 “兰长老。”项如笑着问好,言语间的态度表明她很尊敬眼前的人。“项二,上茶。” “项堂主,许久未见,一切可好?”兰长老颔首。 “托您的福。”项如客气的说,“您此行是?” “一点小事。”兰长老摆摆手,“顺路,就过来叨扰一二,不打扰吧?” “不打扰不打扰。”项如急忙说,“可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 兰长老还当真看她一会儿,像是在考虑,然后笑着说,“自然是不必。” 兰长老端起茶,项如也不敢作声,有些紧张的盯着他的动作,只见他啜了一口,便放下杯子,“好了,这人也打扰了,茶也喝了。我就先告退了。”说罢也真的起身走了。 “哦,对了。”兰长老走了两步突然说,转头看她,“今年的灵草,项堂主可得记清楚些,别忘了。” “堂主!!”门外又有人喊。 兰长老一听,笑意更深,“我就不耽误堂主正事了。”说完,人便无声无息的化作一缕青烟了,不知去哪了。 一个小妖进来,行了礼,“堂主,高灵使和秋姑娘求见。” [垂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0章 但这是刀法! 第31章 瑶光殿 项如头疼的揉揉脑袋,“叫人上来,给灵高使和秋姑娘上茶。” 秋姑娘看起来正值双十年华,美得出挑,凤眼上扬,有些傲气,她不看茶杯,倒是盯着倒茶的人看,“堂主,你这小侍女是个什么妖,我怎么看不出来。”秋姑娘看着站在项如身后的宋倩雯问。 “这是我徒弟,不是妖族的。”项如笑盈盈地说。 “哦。”秋姑娘点头,惋惜的说,“可惜了。” “还不知二位今日到访是为何事?”项如开门见山的问。 “我也不知,”高灵使看着不算年轻,倒是比较和蔼,“也是秋姑娘唤我来的,还望秋姑娘开金口才是。” “是夫人差我前来。”秋姑娘柔柔一笑,“二位可知重华、天泽岁贡要涨一成的事?” “倒是有一点不清不楚的传言。是真是假,现在还不知晓。”项如说。 高灵使也不惊讶,“那依秋姑娘这意思,是真的了?” “嗯~”秋姑娘隔空一点,“大人们也知晓,我家夫人上边有些熟人。这事啊,是真的。” 项如皱了眉,“这岁贡怎的年年涨?重华要,天泽也要。官家那边都还应付不过去呢。” “是啊,”高灵使也发了愁。 “高灵使发什么愁,”项如奇怪的看向他,“清道盟也有岁贡吗?” “没有,”秋姑娘说,“但清道盟在替总督大人管紫烟金呢。”她做出一个惊讶的表情,“堂主还不知晓吗?” 项如不再追问,玉龙城总督那个一脑门子就是酒肉美色的烂人,发生什么都不足为奇。 区区紫烟金嘛,秋姑娘勾勾手指那老东西就双手奉上了。 “夫人也知晓大家的难处。”秋姑娘意有所指的说,“若是大人们想不涨岁贡,夫人倒是有个法子。” 高灵使和项如,那都是成了精的,都默不作声不接这个话茬。 没人接话秋姑娘也不尴尬,继续说:“瑶池仙宴,有几位大人物也会参加,恰好是夫人的熟人。到时候,夫人自有法子解决这点小事。” “条件是什么?”项如问。 “给夫人的份例再加半成。”秋姑娘好声好气的说:“这比起岁贡可少许多了呀。大人们,要想清楚呀。” 两位都不做声,秋姑娘起身,掸了掸衣裙,“大人们可以再想想,宴会再说也不急。瑶池宴会,还请大人们记得赏光哦” 闻言,项如和项二对视一眼。秋姑娘察觉到不对,好奇地问:“怎么了?” “没事。”项如笑笑。 总不能说自己的请柬在妖堂被人“要”走了吧。 实在丢不起这个脸。 “哈哈哈是是是。”高灵使也打了个哈哈。 “是什么是。”周溪弹了下左丘生的脑门,“万事小心些。听见没有。” “是啦是啦。”左丘生低头轻轻的碰着腰上的莲花小坠,脸上的笑怎么也盖不住,努力抹平了嘴角,还是从眉角眼梢蹦了出来,没等他开心完,身旁的人已经往前走了几步。 “师姐!”左丘生追了上去,“我给你拿刀吧。” “不用。我自己拿就行。” “师姐,你等等我啊。” 陈清焰戳了戳莫宁,用下巴指了指,示意他看左丘生腰间的小坠,小声问他:“你喜欢吗?” 莫宁看看左丘生又看看陈清焰,震惊道:“我不喜欢男的!” “蠢!”陈清焰又戳他,恨铁不成钢地说:“问你喜不喜欢那个小坠。下次我也买一个哄你。好像很有用的样子。” “嗯?!”莫宁眼睛都大了一圈,脸也泛上红晕,嘴硬道:“谁、谁要你哄。” “不要算了。”陈清焰冷冷哼了一声,不再看他。 走了一段路。 突然有人戳了戳陈清焰,陈清焰扭头不看他,气鼓鼓地说:“干嘛?” “耳坠。”莫宁拉着她,小声地说。 陈清焰不管,继续往前走。 莫宁又拉着她,小声又急切的说:“耳坠。你听见了吗。我比较喜欢耳坠。” “听见了。”陈清焰撇撇嘴,然后一脸得意的说,“不过得看本小姐心情。” 俞明礼走在最后,不明所以的挠挠脑袋,好奇怪,莫名其妙有种被孤立的感觉呢。 “请出示请柬。” 周溪递出请柬。 一位侍女上前将他们带上安排好的位置。 这请柬本是给堂主的,因此安排的座位很靠前。 三小只跟在身后坐下了。 周溪转过来对他们说:“刚才侍女说,若是想逛逛,你们也可以自己去。” “好嘞。”三人乖巧的点头。 “请出示请柬。” 南钎递过请柬,身后是穿着清道盟理正衣服的柳拜山。 距离宴会开始还有半个时辰,宾客们已经陆续到了瑶光殿。 瑶光殿不常开启,因此许多人都想趁此时一饱眼福。 “听闻瑶光殿四季如春,不知严寒酷暑,果然是真的。” “诶,这你就少见多怪了。瑶光殿最出名的不是‘美人面,万般景,不胜此间锦花荣’的万花阁吗。” “是了是了!也不知这万花阁在哪?” “回仙长,万花阁要往西边走。” 瑶光殿高处楼阁。 此楼位居高处,布置得不同于底下宫殿的富丽奢华。只有一扇鎏金嵌角的紫檀云纱屏风,屏风素雅,没有绣上任何风物。屏风后是一方灵泉,泉水清澈,散发出一丝溢出的灵力。 轻薄的云纱之后,露出一点隐隐绰绰的人影,光看这一点身姿,便可遐想出这美人的绝代风姿。 “情况如何?”一道婉转的声音响起。 “回夫人,”秋姑娘恭敬的在一旁侍立,“两位大人来了信,说一个时辰后便到。” “那边呢?” “妖堂项如只派几个后生过来赴宴,清道盟那边也是,只来了两个理正。”秋姑娘斟酌着说:“这应该是不愿意的意思了。” “罢了。随他们去吧。” “哗啦——”水声响起,里面的女子起了身,身姿娉婷的走过来,屏风上的人影越发清晰,却又始终透着朦胧的意蕴。 “疎椒酒可以先送过去,一个时辰正好。” “是。”秋姑娘一挥手,几个侍女捧着服饰进来。 “把这个,送到东苑的秀云楼,知道没有?”一个侍女把一个托盘递给钟季斯,托盘上纯金的酒壶,酒壶做得极为精致,还有两个同样精巧的小酒杯和一块令牌。 “知道秀云楼在哪里吗?”侍女轻柔的问。 钟季斯接过托盘,肯定的说:“知道。” 他已经在瑶光殿干了两天活了,当然知道了。 他拿着托盘快步走着,快一点送到,这样可以腾出一点时间在瑶光殿里找柳姐姐的下落了。 “砰——” 然后是托盘、酒壶、酒杯和令牌碰撞的声音。 不对,这声音怎么有两次。 回声? 幻听? 金不寒捂着屁股起身,等看清对面的人时顿时愣住了。 “钟季斯?”金不寒惊讶的问。 “金不寒?”钟季斯一边整理地上的东西一边震惊。 “没事没事。”金不寒也蹲下来,“这酒壶都加了术法,不会撒。” 两人端着各自的托盘,不由得松了口气,但现在没有时间寒暄,两人只好约定好送完东西到这里见面。 “你怎么在这里!”金不寒率先问。 “是为了柳姐姐和长明雪莲。”钟季斯没有时间仔细解释,只好简洁明了的说清。 “长明雪莲是为了你妹妹吧,这个我能猜到。”金不寒飞快的说,“柳姐姐是谁?” “柳姐姐和我妹妹在做生意时被官府诬陷有罪,被抓走了,找人斡旋后进官府救人,才知道柳姐姐被官府送到瑶光殿了。” “为什么会送到瑶光殿?”金不寒疑惑。 “我也不知道,听官差说是因为长得漂亮。”钟季斯着急的说,“你怎么在这?” “这是我家啊。”金不寒回答。 “啊?” “哎其实也不对,准确来说,那边是我家。”金不寒指了指西边。 “我现在要去找柳姐姐。我” “诶,你不用说我也会帮你的。”金不寒打断了他,拍拍他的手臂,咧嘴笑,露出一个酒窝,“谁让我俩是朋友呢。” 两个半大的少年没有合计出什么好方法,现在宾客云集,而且个个都是高手,也不敢用那点简单的小法术找人。 最后只好俩人一起,由金不寒带路打掩护,一间间房屋的找过去。 “你们这是干什么呢?这是往哪去?”一个侍女叫住他们。 金不寒端着糕点,钟季斯端着酒水。 托盘和糕点酒水都是刚刚拿的。 金不寒努努嘴,“有仙长叫我们送酒水糕点过去。” “那快去吧。”侍女端着东西走了,还不忘嘱咐他俩,“记得快些过来,宴会要开始了,前面正缺人手呢。” “好的,茗姐姐。” “呼——”应付过去,金不寒长舒出一口气,“哎,骗人也是个不容易的活计。” “对了。前面就是我家了。”金不寒对钟季斯介绍道,看他还是一脸凝重,“没关系,还有一刻钟呢。再说了,万一柳姐姐没有被关起来,只是和我们一样做侍女呢。我们一直到处找所以才一直和她错过了。对吧。想开点。” “你说得对。”金不寒总是这样乐观开朗,连带着钟季斯都被感染了,坚定的点点头,“我们一定会找到她的。” “可惜了,今天人太多了。”金不寒一边和他小心的查看各个地方,一边闲聊着,“要是平常来的话,我就能带你认识我家妖了,哦也就是我家里人。他们妖都很好,我跟他们讲过你,嘿嘿他们也很喜欢你哦。” “你说的,家里妖,”钟季斯呆住了,看着满目锦簇馥郁的花园,芙蓉、山茶、牡丹、朱顶红、无尽夏……各个种类,钟季斯认得出来的、认不出来的,样样都开得盛大艳丽,美得不可方物,仿佛置身仙境,他磕磕绊绊的接着说:“就是他们吗?” [害羞]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1章 瑶光殿 第32章 关于搭讪方式太老套这件事 “是啊。”金不寒开心的说:“今天人太多了,不然就可以把他们叫出来一起帮忙了。 钟季斯连忙摆手,实在不敢想象那个兴师动众的场景。 “真漂亮啊。”钟季斯感叹着,然后左右看了看,发现四处都没人,就放心的把托盘放到旁边的假山上。没曾想,这一放,突然响起一阵轻微的轰鸣声。 “嗯?”钟季斯抬头左右看了看,“打雷了?” 突然有人拐了拐他,钟季斯低头,看见一脸呆滞和震惊的金不寒,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假山附近的一簇花团下,露出一条幽深的密道,藏得很隐秘,不知通向何方。 “嚯!”钟季斯吓了一跳。 “这是什么!”金不寒紧皱着眉毛。 “这不是你家吗?”钟季斯疑惑,“你也不知道吗?” “废话。” “去吗?” “废话!” 不远处,被机关启动的声音吸引的周溪无奈的揉了揉眼睛,看着两个人消失的背影,说:“小左,你觉不觉得这个场景有点似曾相识。” “确实。”左丘生也感叹。 周溪在入口设了一个结界,两人谨慎的跟了上去, 密道不算陡,用上好的方砖覆了面,身形高挑的周溪和左丘生行走也不觉得逼仄。 侧边还点着一盏盏精巧的飞燕铜灯盏的长明烛火。 地面和墙壁都很干净,看得出有人时维护清洗。 周溪轻轻皱起了眉,这地方不简单。 但碍于不知此地主人实力几何,也没敢妄动神识探查。 “得跟紧些。此地不简单。”左丘生也一脸凝重,加快了步伐。 暗道不远,很快就走进一个宽阔的房间。 此地极为宽敞,几乎和此地上方的万花阁一般大小。上方嵌着密密麻麻的夜明珠,将这地底暗室拢上一层薄暮的白光。 周溪停下脚步,神情凝重。 此刻呈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屋满满当当的花叶草木。 难不成这瑶光夫人还是个花卉收集爱好者? 与地上鲜艳娇嫩,正值花期的鲜花不同,这下方的花木大多枯败,几乎认不出原样来,遍地都是萎缩的枯藤、脆黄的叶子和腐烂的花瓣,腐烂了一半的花瓣流出一点花汁,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而在周溪眼中,情形更是可怖,这一方小屋已经被种类繁多、情状各异的巨大妖身虚相挤得不留半丝空隙,使得房间过于逼仄狭窄,多看几眼,只感觉呼吸都有些困难。 周溪不适地眨了眨眼。 “他们在那边。”左丘生很快就看到了钟季斯的金不寒的身影。 两人刚迈开步伐,就听见一点细碎的声音,是从脚下传来的。 周溪飞快的往下看了一眼,除了满地的藤蔓,什么也没看见,她抬头,对带着询问目光的左丘生摇了摇头。 这个地方古怪得很。 还是先把两人带出去再说。 “钟季斯,金不寒。”周溪对他们招了招手,“别看了。此地怪异,先出去吧。” 钟季斯和金不寒被突然出现的俩人吓了一跳,金不寒正被这古怪的房间吓得胆颤,此刻看到了周溪,仿佛看到了依靠,嘴巴一扁,眼睛已经蓄上了泪水。 金不寒亦步亦趋的跟在左丘生后面,还时不时不舍的往身后看去,小声地说,“周溪姐姐,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下面的花都给我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但它们身上分明没有妖力。好奇怪。” 走在最后的周溪心想,那当然熟悉,下边的可是真的妖身。 说不定还是你远房亲戚。 至于为什么没有妖力,那可能性就太多了。 “哦,是你感觉错了。”周溪漫不经心的回答,“只是个暗室花圃而已,别大惊小怪。” “你们来这里干嘛?雪莲不应该在山峰上吗?”左丘生问。 “找柳姐姐。” “谁?”周溪愣住了,“柳相水?” “嗯。”钟季斯又飞快的给他们解释了一遍事情原委。 周溪手指翻飞,指尖一点金光绘出几个字符,飞快的算了一卦。 不过片刻,周溪放下心来,说:“她人没事,你们不用担心了。” 周溪撤了结界,把暗室恢复成原状,左丘生嘱咐两人:“不要透露向别人这件事,最好就当做没发生过。知道了吗?快去干活吧,等宴会结束了,我可以带你们出去。” “好的。”两人齐齐应声。 钟季斯和思考凝滞的金不寒回了侍女厅,果不其然又被茗姐姐抓住问了一通。 茗姐姐此刻忙得焦头烂额,一时心急,责骂了两句,金不寒还是神游天外的嗯嗯随口应付着。 茗姐姐看得更气了,从案边拿了一个装满花瓣的提篮递到金不寒手上,严肃的说:“待会可是要在夫人身边服侍的活儿,你可得脑子机灵着点,听见没有?”茗姐姐用手指戳了戳她的额头。 “哦哦。”金不寒反应过来,连忙点头,“知道了知道了。” “灵使大人。”南钎行了礼,面前的人穿着灵使的衣服。 怎么会有灵使过来? 请柬不是在我手中吗? 怎么会这样。 难不成我早已经暴露了?这只是个圈套? 南钎行礼的拳头紧了紧,一瞬间做好了出击术法的准备。 “不必多礼。”灵使很年轻,声音清朗,头戴紫金发冠,身形高大,面容俊朗。 南钎没见过此人,疑惑心更重。 像是看出他的疑惑,来者开口:“我乃清道盟旬阳州属灵使,易廷。” “旬阳?”南钎疑心不减。 “正是。”易廷面对清道盟的理正态度温和些,“与瑶光夫人有些来往,受邀前来。” 哈哈,如果是顺手抓了逃窜到旬阳的偷盗瑶光殿宝物的邪修也算是交情的话。 易廷心里苦笑。 季离离守着刑狱脱不开身,罗南凤就别提了,还有一个朝颜也是不必多说,万一得罪了谁,还不是得易廷过来收拾烂摊子。 知道他这一路飞过来花了多少回灵丹吗? 他们都不知道! 这群可恶的同僚! 宴会即将开始,两人也不再多言,都随着侍女的指引坐下了。 易廷的位置被安排在宴席中端的位置,案桌已经备好了上好佳酿和精巧的糕点。 此时距离宴会还有半刻钟。 瑶光殿内鎏金柱雕的祥云芙蓉面,枕梁刻的是仙人授桃图,珠帘锦幔,侍女们个个面若桃李春花,各具美态。 酒香浓郁,带着一点说不出来头的花香,易廷执酒杯,在面前嗅了嗅,仰头喝了一口。 易廷看着酒杯,是一幅满意的神色。 这酒好啊。 易廷刚放下酒杯,一个侍女就迎过来,跪坐在一旁,为他斟酒,侍女不光长得极为漂亮,倒酒的姿态也是极有观赏性的。 等等,说到长相,怎么觉得这侍女有些眼熟。 怎么感觉和某个姓柳的笑面虎有点像。 不对。 这不就是柳拜山他妹妹吗! 易廷为了避免误会,试探着问:“这位姑娘,咱们之前在哪见过吗?” 侍女抬起头,也是一头雾水,“啊?” 旁边顿时有人哈哈大笑,笑声格外嚣张,没等易廷转头看是谁,就有一只宽大厚重的手掌在他肩上拍了拍,那人继续说:“道友啊!要我说啊,你这方法太老套了吧!哈哈哈哈哈!!” 侍女也被吓到了,不明显的瑟缩了一下,小声说:“仙长认错人了吧。” 侍女退到了后方。 易廷倒是想起来,柳拜山他妹妹确实没见过他,又想起来每次要找她问问案子的事情都被柳拜山用各种理由拦下来,易廷更是气的牙痒痒。 柳拜山这人,一点都不配合办案! 别再让他遇到此人! 易廷一扭头,旁边的人另一只手拿着酒杯,眼神已经迷离,对上易廷的冷脸,他这才清醒些,看清楚易廷穿的衣服,酒更是醒了大半。 “原来是灵使大人。”大咧咧的道友连忙收了手,小心的赔罪,“是在下眼拙。” “无碍。”易廷没有计较。 易廷脑子转的飞快,但是没有转出个所以然来。 经此一役,易廷倒是收了闲散的心,开始仔细的观察宴会上的人来。 蓦的,目光和一位熟悉的人对上了。 南钎坐在前方,对他举了举手中的酒杯,示好。 易廷却愣住了,目光直直盯着南钎——身旁的柳拜山。 柳拜山? 还穿着理正的衣服? 连学宫都没进呢吧,怎么就穿上理正的衣服了? 我没睡醒吧? 柳拜山和他对上眼神,倒是没有惊慌,从容的举起酒杯向他示意,一饮而尽。 易廷颔首,面上看不出异样,心里的疑窦丛生。 等看到钟季斯在对面上糕点的时候,易廷的心已经变的平静许多。 嗯,就算待会进来的瑶光夫人是左丘生他都不会惊讶了。 个鬼。 还是会的。 他就这么想着,眨眼就到了瑶光夫人到场的时刻。 “瑶光夫人到!” 比瑶光夫人先到的一袭扑鼻的香气,两个二八年华的俏丽侍女提着花篮在前,花瓣无风自动,纷纷扬扬的洒下一条花路来。 易廷眸光一凝,看到提着花篮的金不寒,心脏不由得猛跳一下,有一点莫名的恐惧。 这瑶光夫人不会真是左丘生吧。 至于为什么不可能是周溪。 呃,可能是左丘生样貌和瑶光这名号更称些吧。 易廷在内心鄙视了一下自己,就连在心里编排周溪的胆子都没有。 真是太识时务了啊易廷你。 [猫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2章 关于搭讪方式太老套这件事 第33章 长明雪莲归属 本在注视着大殿门口的周溪皱眉,左丘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看到易廷时也疑惑道:“他怎么在这里?” “难说。”周溪托着腮,目光忽的被一个身影吸引了。 那女子身着七彩云锦的芙蓉暗纹曳地长裙,外罩宽大的大袖纱罗衫,盘着凌云髻,簪着流光的珠钗,长长的纯金流苏一直搭到雪白的臂膀上。 这一身服饰已是美轮美奂,定睛一看,这瑶光夫人美眸流光婉转,肤白胜雪,琼鼻似玉,脸上未施粉黛,一点红唇更添三份艳色。 在众人称得上是鬼迷心窍的呆愣目光追随下,瑶光夫人轻轻勾唇一笑。 “仙洲神妃貌无荣,瑶光一笑真颜色 。” “这才是真颜色啊!” 易廷神思被拉回正轨,一听这文采斐然的感叹,不由得往旁边看了一眼先前说他太老套的道友。 他说得对。 和他一比,确实太老套。 “师姐,”左丘生扯了扯周溪的袖子。 “师姐。”没反应,左丘生再扯。 “师姐!”左丘生直接拉过她的手腕。 周溪回过神来,把目光从坐在主座上的瑶光夫人身上撕了下来,回头看左丘生,奇怪的说:“怎么了?” “你说呢。”左丘生皮笑肉不笑的一扯嘴角。 周溪不明所以,用眼睛询问他。 到底怎么了? “没事。”左丘生泄了气,“你继续看吧。” 看吧看吧看吧看吧看吧看吧。 把眼睛看瞎,把家都看散。 你就看去吧。 周溪当真扭头,继续看瑶光夫人,却不料想和瑶光夫人正对上了视线,察觉到瑶光的视线。 奇怪,这瑶光殿主人身上怎么……不对她在看什么? 周溪不由得心气一凝,下意识地直起了身。 挡住了身侧的左丘生。 居然没看我? 这个没眼光的小崽子哪里来的! 瑶光很快就收了视线,对着周溪清浅一笑。 这姑娘倒是有眼光。 还未等周溪作何反应,瑶光就把注意力放到了别的地方。 与此同时,玉龙城城外。 徐秉手里还提着那把没刀鞘的长刀,背着一个小包袱,望着玉龙城高大的城墙,心里生出一点点难言的情绪来。 “那么徐兄,就此告别了。”站在徐秉身边的是一个长相俊异的男子,这男子面相生的好,半短的头发有点卷,蓄着几根长辫,随意的搭在胸前,发尾束着红绳。 奇特的是这男子有着一双翠绿的瞳孔,望其深处,总有几分阴冷之意。 “哦,对了。”男子又突然折返,“你说你找的那位很厉害的恩人,叫什么名字。或许将来我可以帮上忙。” “周溪。她叫周溪。”徐秉抱着剑,手中的法决其实已经找到了周溪的方向。 “周溪?”男子在口中念了一遍,似乎感到很有趣。 “啊,你认识吗?”徐秉看到他的反应,不免发问。 “不。”男子笑起来,对他眨眨眼,“只是听你说她很强,所以好奇而已。” “对了!”徐秉叫住男子,问道:“这一路相谈甚欢,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男子没回头,只留下了两个字。 “浮屠。” “长明雪莲就在这长明峰山池上,一个时辰之内,在座诸位谁先摘下,这长明雪莲就属谁所有。”全秋姑娘笑盈盈的说,“从燃香开始,到香尽结束。” 一位侍女上前点燃长香。 在场的九成修士都在瞬间破门而出。 柳拜山正想去,却被南钎拉住。 看到一位侍女向他们走过来。 身侧的南钎低声问:“你知道为什么清道盟没谁愿意上瑶光殿吗?” 柳拜山愣住。 人顷刻少了大半,易廷这才看到周溪的身影。 有点意外。 但也不是也别意外。 易廷装作没看到,挪开脑袋看向瑶光夫人唤秋姑娘牵引出来的水幕。 而那一块块水幕之中,正映射着正使劲浑身解数的修士向山顶飞奔的身影。 嚯。 还有这种好东西。 瑶光夫人家底当真深厚啊。 周溪往前后看了一圈,一半无奈一半疑惑地问:“钟季斯和金不寒又去哪了?” 陈清焰三人,不必多想,也是蹭热闹去了。 左丘生跟着找,也没看见,倒是看到易廷时不免多看了两眼,那个位置隔得远,又恰好被柱子挡住了,他曲起指节碰了碰眼睛,这才看清易廷身后的那人。 “我看到了。”左丘生凑近周溪耳边,他指着那边,小声说,“柳相水。” 周溪下意识的去看柳拜山的位置,两人位置隔得近,早已经看见了对方,但都很有默契的错开了眼神。周溪看出来了,柳拜山是在忌惮身边那个人。 周溪一眼扫过去,柳拜山此时也已经不见踪影。 “柳拜山又去哪了?”周溪语塞。 这一伙人,个个都不省心。 另一边。 “你们刚才去秀云楼秀枫楼送过东西是吧?”秋姑娘问。 “是。”金不寒乖巧行礼,“刚给秀枫楼送过东西。” “我去的是秀云楼。”钟季斯说。 “那就还是你俩去吧。”秋姑娘拿过两个脑袋大小的木盒,一人手里放了一个,嘱咐道:“去吧,别误了时辰。” 两人悄悄对了对眼神,相视一笑。两个人都有了主意。 秋姑娘急着去另一个地方,没注意到两个小少年的小九九。 秋姑娘步伐有一些急促,想到还有好多的行程,念及桩桩件件麻烦事,她不免暗自抱怨了一句:“怎的什么事都在今天赶上来。” 她来到一间阁楼外,向守卫出示了令牌,然后脚步匆匆的进了阁楼。 里面早已站了两个人,看上去已经等了一些时候了。 “理正,久等了。”秋姑娘说话已经完全听不出刚才的急躁。 这两位正是刚才被带走的南钎和柳拜山。 秋姑娘和南钎看上去都很老道,没有过多寒暄。 秋姑娘取出数十个不及巴掌大的木盒,每个盒子都造型都不一样,柳拜山正看得眼花缭乱的,秋姑娘已经精准无误的把一个盒子拿起,递给南钎,“这是清道盟的灵石份例。” 又精准的拿起一个:“这是给高灵使的。” “这事总督府的灵草。” “这是妖堂的灵石。” “这是项如大人的紫烟金。” …… 柳拜山对两人飞快的交接速度感到讶异,他连秋姑娘的话都来不及听了,南钎居然能完全记下来吗? 哦,这居然赶上分赃现场了。 柳拜山心底微叹,怎么走到哪里都有这种事情。 他眸光不禁暗了暗。 直到南钎把所有的木盒收入储物戒中,柳拜山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转,意识到这俩人都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这是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做完吗? 秋姑娘走到墙边,似乎是开启了什么机关,一条向下的密道出现三人面前。 秋姑娘站在密道口,表情有些微妙的嫌弃。 “剩下的就辛苦二位理正了。” 南钎点点头,率先踏入密道,柳拜山一肚子疑惑,却还是跟了上去。 怎么回事。 这是要杀人灭口吗。 不可能。 南钎无需多此一举。 这到底是要干什么。 一直走到下方的密室,柳拜山神色不禁变了变。 这是一地的尸骨。 半人半妖的腐烂尸体、几根裸露的白骨、一些残败的巨大花木。 柳拜山手心一凉,只怕南钎说的瑶光用什么少女血肉练驻颜丹的事情并非唬人。 “没事。”南钎摆摆手,看出来他的担心,“这些都是妖,没有人族。” “哎!”南钎看着他还杵着一动不动,“干活了!” “我都帮你上来了,你怎么也不知道报答一下。”南钎嘀嘀咕咕的说。 他手心翻转,施展了一个法决,“噌——”一声,召出一团幽蓝色的火焰,他手往旁边一点。火焰附着到残破的尸体上,开始无声的焚烧。 一口气召了五六团火焰,南钎才停了手,“这点应该够了吧。灵力也得省着点用啊。这活还挺累人,唉。” 柳拜山站在远处,抱着双臂看他忙活,不说话,也不帮忙。 整整一刻钟,密室的尸骨才焚烧完,柳拜山跟着南钎回到入口,秋姑娘在小楼前站着。 南钎对秋姑娘说:“收拾完了。”然后闲聊似的问:“长明雪莲归属有了吗?” “有了。”秋姑娘轻笑,“是位姓兰的俊公子,是历年来最快拿到雪莲的一位呢。” 南钎倒是愣住了,追问道:“哪个兰?” “兰花的兰。”秋姑娘带着两人出去,言辞间很是欢欣,“身手也俊极了。” 南钎听了也欢欣,唯独柳拜山皱了眉。 怎么这么快。 他还想去试试能不能拿到呢。 这样看来,小钰的伤…… 秋姑娘在前方带路,带着他们回到宴会上。 奇怪。南钎和柳拜山心里同时感到疑惑。 按理来说,长明雪莲有主,众人此时都改回到了宴会了。 怎的这么安静? 进了大门,柳拜山和南钎看到座无虚席的宴会、静可闻落针的瑶光殿,以及殿中呈三角对峙的三人时,心中疑火烧得更旺了。 倒是秋姑娘一看这情形,顿时面如菜色,不自觉后退一步,险些站不稳了。 [眼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3章 长明雪莲归属 第34章 谁干的好事 莫约一炷香时间前。 水幕上一骑绝尘,遥遥领先率先取得长明雪莲的兰公子拿着雪莲回了瑶光殿,其余修士也陆陆续续的跟着回来。 瑶光夫人抚掌,虽说这不知何处冒出来的兰公子搅了她的局,但是念及不过一朵雪莲罢了。此人实力非凡,若能与此人交好,也笔不亏的买卖。 瑶光夫人叫上舞女乐师,为宾客们表演。一时之间,丝竹之乐、惊鸿之舞还有纷纷扬扬的漫天鲜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瑶光夫人趁此时差人把兰公子请到了跟前,想好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一个突然出现的男子打断了。 男子一身白袍,踏空而来,双拳紧握,看不出年纪的脸上满是怒火,一身溢出的暴虐灵气威压逼得人不敢直视。 周溪伸手护住身后的……一群人。 她无奈的往后一瞥,陈清焰三人不必说,柳相水钟季斯和金不寒也是一脸好奇又害怕的不断从她身后探出头来看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小心些。”左丘生叮嘱道:“看见情况不对要记得跑。知道吗?” 这话本是说给年纪尚小的钟季斯和金不寒听的,不曾想六个人都如同小鸡啄米一般齐齐乖巧点头。 周溪手上拿着把瓜子,一边磕一边悠闲地说:“但也别跑太远,这里找人还挺不方便的。” 刚才找钟季斯和金不寒就找了好一会。 男子把手中的东西往瑶光和兰公子面前一扔,质问道:“瑶光!这通讯令牌上写的严郎是谁?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哦哦哦!”金不寒激动起来,指着男子扔出的东西,戳了戳钟季斯,小声的说,“这不是让我们送的东西吗。” 几人纷纷扭头看向他俩,眼神都是冒出火星子的好奇心。 钟季斯一把捂住她的嘴,急得脑门子都冒了汗,“姑奶奶少说点吧。” 男子大声说完,又盯着兰公子看了两眼,大手一指,气愤更甚,“他又是谁!” (兰长老内心:tui~晦气!) 兰公子默默往后退了几步。 他此行只是想安安静静地拿到长明雪莲。 瑶光一看那令牌,脸色顿时由白转青。 谁?! 是谁要破坏她的好事? 还未等瑶光想好措辞,怎么解释过去这个问题。另一个男人又匆匆从门内进来,这男子一身青衫,腰间挂了把银白的佩剑,长了张端正的脸,此刻也是一脸急切。 一看殿内这情状,青衣男子更是恼怒交加,摊出手,手上是一枚令牌,端看外形与地上那枚一模一样,青衣男子声音不大,但在这万籁俱寂的大殿之中格外清晰:“阿瑶,这上面所写的孟郎是谁?你约他酉时锦绣楼相见是为何事?锦绣楼可是、可是你的闺房!” 听此质问,周溪和左丘生身后齐刷刷露出六个圆滚滚的脑袋,嘴巴都张大得合不拢。 “这定是个误会。”瑶光手心的指甲都掐紫了,脸上露出一点恰到好处的疑惑和受伤,“想来是有人借我名义写的这令牌,意图破坏问我与两位大人的交好关系罢了。不知是何人如此歹毒的心肠。” 几人齐刷刷看向钟季斯和金不寒,眼里都写赞赏:看看你们干的好事! 闻言,青衣男子与白衣男子互看一眼,白衣男子咬咬牙,“瑶光,你说的话我自然是信的。” “想来这位就是孟兄了。”青衣男子面色也不好看,但还是站得远远地行了个虚礼,“我乃天泽宗,严英。” 白衣男子愣了一瞬,接着咬牙切齿地说,“重华宗,孟令杰。” 台下的部分修士也愣住了。忍不住开始窃窃私语。 “什么?竟是天泽宗长老严英?” “重华宗的孟长老?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你看他那身灵气,如假包换的玄阶上等啊!” “两位大宗门长老为美人针锋相对大打出手吗?多来点,我爱看。” 严英看见正小心翼翼,一小步一小步离开瑶光附近的兰公子,忍不住指着大声问:“阿瑶,此人又是谁?为何在你身侧鬼鬼祟祟?” 又是一片寂静。 柳拜山和南钎就是在此时踏入了大殿。 南钎本能的观察着场面局势,推断场面为何这样,以及将会如何演变,目光飞速扫过全场,直至扫过一个熟悉的身影。 嗯?那个站在漩涡中心的附近的黑衣男子。 为何长得这么像他的上司。 好吧,不是长得像。 那就是他上司。 但是为什么兰长老拿到长明雪莲没有走还在众目睽睽之下和瑶光夫人搞到一起! 等等好像有点不对。 不对,又好像没有不对。 南钎焦虑的摸了摸下巴。 这种情况怎么办。 还是再观望观望,然后随机应变吧。 南钎和柳拜山找了个不显眼的地方坐下了。 还没等场面缓和,茗姑娘连忙赶到瑶光夫人身边,凑近耳边低声说了句话。 瑶光的表情变得惊愕而慌张。 “邱大人来了。在万花阁等了您一会了。” 秋姑娘是这么说的。 瑶光抬步就想走,又猛地想起这里还有一份如此尴尬的场面,不由得扶着额头,轻声说道:“罢了,事也说清了。妾身旧疾犯了,暂先告辞了。” “阿瑶!”一人急忙冲进来,众人只能看见他身形留下的残影,待看清人影时,此人已经站在瑶光身侧,小心地揽着瑶光,轻柔又急切的问:“什么旧疾?严重吗?阿瑶怎么从来没和我说过?” 此时此刻,受邀宾客或者不速之客的表情都是如出一辙的呆滞。 啊? 瑶光扶额的动作也僵住了。 男子这才察觉场中气氛异常,他举目四望,看见了不远处满目怒火的孟令杰、严英二人。 他刚想询问这是什么情况。孟令杰和严英突然同时举起手指着他,异口同声地厉声问道:“他又是谁?!” 瑶光下意识的推开了男子,他也不恼,只是转身回答了那两人的问题:“在下邱世文。” 周溪倒是警惕起来,低声对左丘生说:“把他们送到易廷身边去。” 此人穿的是司使的衣服。 这人怎么穿着司使的衣服?!! 易廷眼睛瞪得大了一圈。 他左想右想,卫仓国四大司使里确实没见过这号人物啊! 也许是别国的司使? 毕竟哪有人敢随便冒充清道盟的人呢。 余光瞟到对面柱子后柳拜山的身影。 他默默的把这个想法咽回了肚子里。 敢。 真有人敢。 “易灵使。”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拇指抵着剑柄,扭头一看,松了一口气,原来是瑶光啊不,左丘生。 左丘生身后提溜着一长串人,对他笑了笑:“劳烦易灵使照料,师姐说,若是可以,尽快先带他们离开此地。” “易灵使,好久不见。”金不寒笑眯眯的对他挥手。 这才隔多久,这小妖也是长大了,都不怕他了。 易廷对她点点头,客气回道:“好久不见。” 易廷看着身后这一串或陌生或熟悉的面孔,心里不住叹气。 左丘生已经飞快的回到周溪身边了,陈清焰小声问:“那,那个灵使,我们要先走吗?还是再看一会?” “看一会吧看一会吧。”金不寒兴奋地说。 易廷也拿不定主意,最后还是决定继续观察一会。 “你是哪国司使?”孟令杰拧着眉。 邱世文往前一步,“楚——”话音未落,一道迅疾无比的长鞭凌空而来,快到在场之人几乎无人看清,生生抽在邱世文身上。 邱世文身侧的瑶光不免受了波及,惊叫一声,向后倒去。 三名男子同时着急大喊:“瑶光/阿瑶/阿瑶!” 一名身着红裙的女子跨步而入,眉心一点红痣艳似朱砂,殿内无人出声,惊心胆战的注视着这眨眼间就往玄阶强者身上抽了一鞭子的奇人。 周溪手边的瓜子磕完了,此刻抱着手咬着手指甲啧啧称奇。 “邱、世、文!”尹韩琳声音清脆,姣好的脸蛋上透着愤怒的血色。 “你这个下贱的瘪三!!”尹韩琳手持长鞭指着邱世文,破口大骂。 邱世文原想去搀扶瑶光的手也一时顿住,强装无事的看向尹韩琳,温声说:“阿琳,是你误会了。不是你想的那样。” “什么叫不是我想的那样!”尹韩琳怒极,“你还是个敢做不敢当的懦夫!” “不是的,阿琳。你听我解释!” “你敢用毕生修为和往下十八辈子荣华富贵发誓你和这个姑娘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吗?你敢说我就信你!” “不是——” “哈!我就知道你不敢!你这种人渣别说十八辈子荣华富贵了,往下八十辈子都不见得能当个人!” “噗——”周溪听着,没忍住笑出来声。在这气氛极为紧张的时刻,显然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 周溪摸摸鼻尖,扭开了头,佯装无事发生。 尴尬的邱世文凶狠的瞪了她一眼,周溪回以蔑视不屑的眼神。 眼下这场面,这五个人都是什么身份,又有什么恩怨,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大家已然明了。 [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4章 谁干的好事 第35章 钟笼 “尹韩琳?”俞明礼认出了女子,惊讶的感叹。 “谁啊谁啊?”金不寒追问。 几人藏在躲在角落的易廷的身后,小声的八卦起来。 “是长赢九旒宗的少宗主。”俞明礼小声说,“听闻天赋极高,又深受宗主宠爱。那可是才一百四十岁就到了玄阶上等的天才。” “那我想起来那位司使是谁了!”俞明礼一拍脑袋,“好像原先是九旒宗的弟子,后来得了宗主赏识,把尹少宗主许配给他了。听说那年的宴席足足摆了三个月,九旒山下的老鼠都不偷米吃了。” “你是怎么知道老鼠都不偷米吃了啊?”陈清焰疑惑的挠挠头。 “是我太爷爷说的。” “太爷爷?!”莫宁震惊。 “对啊,尹少宗主成婚已经是五十年前的事了。” “哇哦~”柳相水和金不寒异口同声地感叹。 “真是看不出来呢,他们已经这么老了。” “比我太太太爷爷还大了吧。”钟季斯悄摸地掰着手指算。 易廷听着身后人的窃窃私语,不由得额角青筋直跳。 修士吸纳天地灵气,维持自身容貌并非难事。但也因此,修为高低也就决定了修士寿命长短,若是修为长久尚无寸进,自然也会显现垂老之态。 此外,在修士身上,若是说此人看不出岁数,那一般就是在说他年纪大了。 毕竟再怎么高深的术法也装不出少年的率真稚气。 易廷上一次像他们这样天不怕地不怕地到处惹事看热闹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他心里头偷摸琢磨着,自己天赋并不差,而且修炼极为勤勉,但若是想到达玄阶中等,那最低也是一百多年以后的事情了。 至于玄阶上等,或者玄阶巅峰…… 哎,年纪确实大了。 不过。 他抬头看向周溪的方向,不知道周x呃,周前辈年纪多大,天赋如何。 天赋应该是极强的吧。毕竟,若是公正的平心而论,周溪看上去年纪不大,甚至总感觉比他小多了。 但是那怎么可能? 易廷单手扶着长剑,神色凝重,心里坚定地想:不可能,此事绝对不可能。 周溪的席位靠前,因此看热闹看得正畅快,面前的人吵闹一通已经进阶到动手的地步了。 周溪扔了个小结界,丝毫不怕被波及到,指使着身边的左丘生给她剥荔枝。 孟令杰和严英在瑶光倒下时,几乎同时飞到了她身侧,两人一人搀着一只胳膊四目死死相对,一起把瑶光扶了起来。 此时,邱世文正在尹韩琳的长鞭攻势下连忙避让,一边躲一边大喊:“阿琳,你当真误会了!我与瑶光夫人一清二白绝无瓜葛!你我夫妻恩爱多年,你竟连这一点信任都不肯给我吗?” 尹韩琳不语,咬咬牙,一时止住了攻击,倒是不断往淡青色的长鞭上灌输灵力。邱世文看到她的动作,僵了一瞬,缓缓皱眉,随即余光瞟到一旁悠闲吃荔枝的周溪,身形一闪,人就站到了周溪面前。 周溪塞进嘴里的东西还没嚼,左丘生正拿着帕子擦手,都被眼前突然出现的背影夺去了注意力。 邱世文嘴里又开始喷粪:“现在我乃清道盟楚越国司使,你好歹也是堂堂的九旒宗少宗主。一定要闹得如此难看吗?真是不识分寸!你再想想我们的孩——” “呜呼——”长鞭破空,发出一阵低沉的怒吼似的。 弹指间,长鞭就袭向邱世文面门,下一刹,邱世文已然闪开,徒留身后二人直面尹韩琳这倾尽全力的一击。 先是无形无影的结界破开,构成结界的淡金色灵力散成一块块碎片,簌簌落下。 “啪——”是一声脆响。 结界碎了。 可是鞭子还没停。 正当众人都提心吊胆看着这突如其来的血案时。 周溪抬起手,一点也看不出费力地抓住了那条包裹着浑厚灵力的软鞭。 周溪脸上没了吊儿郎当的闲适松散。她看着只隔着几步远的邱世文,抓着软鞭的手掌张开,“啪——”轻微的一声,软鞭掉在了案桌上。 这一刻的寂静,比以往更甚。 易廷顾不得想周溪这老妖怪的实力究竟到了什么地步,一股莫名的直觉在催促着他赶紧离开这里。 “对不住了道友!”尹韩琳飞快地说,立即扔了鞭子,上前和邱世文对招,“待我收拾了这不要脸的男人我再来给你赔罪!” 两人身影瞬间交织到一起,你来我往的招式快到人几乎看不清,浑身弥漫的磅礴灵气逼得所有人都小心地退到了大殿的角落。 周溪也和左丘生退到了一边,左丘生要拉过她的手看,焦急地说:“师姐你没事吧?” “结界挡了大半,没受伤。”周溪摊开右手给他看,一点伤痕都没有,左丘生这才放下心来。 “师姐,”左丘生说,“要不先走吧。这也没什么好看的。” 周溪体内的灵力正在沸腾,感到手心有些发热,目不转睛地盯着正在打斗的两人看,摇摇头,轻声说:“我想看看那司使实力如何。” 话及此处,尹韩琳和邱世文正好对上了一掌,尹韩琳退出十余丈,一手撑地才没有倒下。 邱世文只是后退几步,还装模作样地抖了抖袖子。而他身后,正好就是瑶光三人,守在瑶光身侧的孟令杰和严英对视一眼,又无端的生出点默契。两人背后的手腕轻转,同时向邱世文背后拍出一掌。 “邱郎!”反应最快的居然是一直注视着邱世文的瑶光。 瑶光不顾死活的挣开身侧两人,一声悲怆地大喊,向前扑去。 邱世文毕竟是个玄阶巅峰的强者,反应奇快地召出灵盾,然后一把接住瑶光,两人四目相对,时间仿佛凝滞。 众人惊呆。 我靠,又让你装到了。 尹韩琳直起身来,眼前这一幕倒也没能刺激到她的神经,她轻蔑一笑,“我还当世间只你邱世文这一个无耻小人。嗬——原来是对狗男女。” “邱世文,你靠我尹家上位。”尹韩琳手中幻化出一把八角长锏,她改为双手持锏,灵力宁静下来,在她周身有序的流转,“还敢拿司使名头压我,呵,今后别说这司使了,这命你都留不得!” 话音未落,尹韩琳仿佛离弦之箭,飞至两人身前,一把长锏舞得气势逼人,逼得邱世文抱着瑶光节节败退,连句话都说不来。 一看瑶光有危险,孟令杰和严英又站不住了,想出手拦下尹韩琳,但又顾忌着那是尹邱两人的家事,也不敢轻易出手。 “邱世文,”尹韩琳停下攻击,眉头紧皱,“你躲也没用!我要让天下人都知道你是个沽名钓誉背信弃义的伪君子!” 这话才听了一半,易廷瞬间就坐不住,一边在心里求着尹前辈别再说了,一边带着身后的人小心地大门跑去。 果不其然,邱世文那张脸已然黑成锅底,在一系列接踵而至的变故后,终于有空把目光聚集到在墙角抱成一团的宾客身上。 邱世文脸色阴沉,放下瑶光双手迅速结出法印。 易廷刚刚跑到门口。 “轰——”一声闷响。 一个灵力构筑的巨大的钟瞬间罩住了整个瑶光殿。 易廷反应飞快的在结界一步前停下脚步,可身后的人没这个反应速度,一下撞了上来。易廷立刻向前跨出一步,用尽了这辈子的腰腹力气往后仰,好险用身体拦住身后横冲直撞的野猪们。 易廷两只眼睛凑近了往下看,盯着即将碰到结界的鼻尖,心里暗叹,好险好险。 他缓了缓,站直了身体,又和身边三脸惊讶的一行人对上了眼。 南钎恭敬行礼,“易灵使。” 易廷端着严肃的冷脸点点头。 南钎疑惑道:“灵使怎么在此处停住了?” “嗯?”易廷下意识疑惑出声,顿了顿,他冷声问:“钟笼都敢闯?堂堂理正,学宫教的东西都忘干净了?” 南钎差点就流下冷汗了,他干笑两声,“易灵使说的是,是属下失职。” 糟了,要暴露了。 忽然有人一拍肩膀,他转头,是兰长老。 对哦,长明雪莲到手,目的已经达到了。 还装什—— 兰长老微不可见的对他摇头,示意他别暴露了。 南钎表情一时扭曲非常。 “柳拜山!”易廷低声问,“你又是在干什么?!假冒理正可是大罪!” 柳拜山指了指他身后一身侍女打扮的柳相水,笑眯眯地说:“来救我妹妹。看来此次又是受了易灵使的恩,在下感激不尽。” 易廷一看柳相水,不可避免的想起自己被嘲笑太老套的事情,心头一梗。转身谨慎盯着邱世文的动作,不再说话了。 “阿琳提醒得对。”邱世文阴恻恻地说:“那看来在座的各位,都需得敬请闭口了!” 一股强到令人窒息的威压压得众修士纷纷吐血。 看到邱世文身侧浮动的灵力,周溪握着长刀的手开始颤动。 一股难以言说的奇妙的兴奋感不断冲击着周溪的大脑。 对。 就是这样的力量。 周溪手颤得更厉害,左丘生发现了不对,他着急的拉起周溪的手,“怎么了,师姐。不舒服吗?刚才受伤了吗?你怎么瞒着我?” “真的没事。”周溪拨开他的手,那股奇怪的情绪被冲淡了一些。 顷刻之间,两人又过了数十招,被扔到一边的瑶光夫人这才如梦初醒般,看到满目狼藉的华丽宫殿,打得昏天暗地的真夫妻,一脸唾弃和嫌恶的宾客,最后对上孟令杰和严英复杂的眼神。她轻轻抚上额头,姿态依然美得心惊。 奇怪,这脑袋怎么真的痛了起来。 “轰隆——”一根两人合抱粗的柱子被不知谁的攻击打断。 周溪往前跨了一步,长刀嗡鸣。 “师姐!”左丘生低声喊,手臂捞了个空。 长刀上看不出材质的黑布像是灵活的黑蛇,一股脑的自己变幻成了合适大小,顺着周溪握刀的手一圈圈爬上手腕。 周溪的身影一闪即过,漆黑的长刀一点锋芒闪过,睥睨无双的刀意紧跟着迸出,一刀正正地砍在了钟笼上。 “当——当——”轰鸣激荡的钟声震得所有人耳晕目眩,七窍出血,头疼得站不起来。 虽然已经迟了,但易廷还是迅速对身边的人喊:“灵力护体!捂好耳朵!” 可是预想的钟笼的灵力冲击并没有到来。 钟声一响,只见柳相水身上浮现的淡淡的光芒恰好将周边几人都笼罩在内,随即碎成粉末,钟声再响,又是一片灵力护盾碎掉…… [狗头叼玫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5章 钟笼 第36章 何方大能 柳拜山目瞪口呆的看着柳相水身上发出光芒的锦囊,不由自主的感叹,周前辈对不起,那时真是我不识好歹了。 钟笼肉眼可见地震动不断,连带着整个宫殿都天翻地覆的摇晃。 我滴姑奶奶啊!周溪不会把长明山都给劈了吧!易廷惊疑的想。 不多时钟笼又恢复了平静。 还是那个牢不可破的囚笼。 “嗬。”周溪掂了掂手里刀,盯着钟笼的某一个点,露出一点颇有趣味的表情。 “你疯了吗?!”严英口鼻流血,怀里抱着正在吐血的瑶光,对周溪大骂。守在一边的孟令杰状况也好不到哪里去,耳朵流着血,一边在储物戒里翻着丹药,一边大声的喊:“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阿瑶!”邱世文倒是没有受伤,喊得大声。 尹韩琳看起来也不受钟声影响。 孟令杰终于翻出一枚合适的丹药,急着往瑶光嘴里塞,一边塞一边控制不住音量的说:“瑶光!吃了这丹药就没事了!” 瑶光却出人意料,偏了偏头,没吃那丹药。嘴角的血迹蜿蜒,嘴唇被染得鲜红,嗫嚅着。她一双美目,凄然地看着那个站得笔直的身影,拼尽全力的举起手来,手指无力,看不出是要指向控诉的那人,还是想轻触他的身影,她咽喉呛了血,说出的话音也好似带了血,轻柔如纱的声音喊着:“邱郎,邱郎——邱郎负我——”带着一点凄然的回音,在空旷的大殿内回响。 纤纤玉手垂下,刹那间就变成一把萎缩枯败的血肉干柴。 “嗬啊!——”抱着的绝色佳人瞬间成了一把枯骨,严英吓得一把扔了出去,往后退了好几步。 金不寒隔得远,还没看清里面发生了什么,心里猛地仿佛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攥成一团,捂着心口一时痛得直不起身来。 “金不寒!”离得最近的钟季斯拉住她,焦急得问:“你怎么了?” 玉龙城妖堂。正在指正宋倩雯出招姿势的项如突然停下了动作,宋倩雯被她握着手腕,跟着噤声了两息。 项如松开手,直起身。 “师傅。怎么了?”宋倩雯轻声问,跟着她看过去,“是在看长明峰吗?” “瑶光。”项如喃喃。 “瑶光?瑶光是谁?”宋倩雯好奇。 “哦,瑶光啊。”项如眼神飘忽,说的很慢,像是怀念又像是感叹,“是个很聪明又有点蠢的漂亮女人。” “瑶光!”“阿瑶!” 孟令杰双目通红,掌上蓄了灵力,死死盯着周溪,一字一顿的喊道:“我要你偿命!” 这一喊,余下的严英和邱世文也回了神,提着武器就向周溪冲过去。 周溪站在原地,不紧不慢地把长刀换到左手,护腕也趁着换手的瞬间如灵蛇滑过,缠到了左手上。 周溪背脊挺得笔直,泰然自若地对冲过来的三人淡淡一笑,说:“可以给你们这个机会。” 左丘生心急如焚,但也不敢贸然上去,生怕给周溪添了乱。 只见场上周溪一人对上三人仍然不落下风,砍劈挑防,一招一式如行云流水般自如,那漆黑的长刀不知是什么材料锻造出来的,漆黑透亮,刀锋白芒所到之处皆是只余碎屑尘埃。 符咒的金光不断闪耀,大多时候是其余人还没看清楚就一闪而过。 “嘭——”又是一声爆裂的响动。 “砰——”孟令杰被爆炸符轰飞了十丈远,右臂膀滴滴答答的流着血,臂膀下方的手臂已经不知所踪。 严英持剑,邱世文手中捏着法决,三人对峙。 严英持剑的手不停颤动,看到孟令杰的惨状更是心生怯意。 他和孟令杰的实力虽然比不上玄阶巅峰的邱世文尹韩琳二人,但也是实打实的玄阶上等,也是在宗门内被尊为长老的人。 哪怕,哪怕是地阶强者,也不可能如此从容的应对三人攻势。 这是哪里来的怪物! 周溪往前跨出一步,严英条件反射的急速后退数丈远,周溪轻笑,把目光放到一脸阴狠的邱世文身上,身形一闪,人已在邱世文身侧,长刀劈向邱世文的脖颈,就在即将劈到邱世文身上时,突然受到一股阻力。 一根长锏挡住了周溪的攻势,尹韩琳站在两人中间,咬着牙抵住长刀,艰难地说:“邱世文的狗命是我的!” 邱世文趁机退开。 周溪停了一瞬,盯着尹韩琳的脸,脸色有些不悦,冷声说:“是吗?” 语尽,周溪手中长刀连砍三刀,快到所有人都反应不过来,只听见“啪——当当——”一声,玄阶法器八角长龙锏被砍断,一端落在地上。 尹韩琳举着半截长锏愣住了,周溪右手已经卡住她的脆弱的咽喉,尹韩琳慢半拍地抬眸看周溪,还没看清周溪的脸,“喀嚓——”清脆的一声,尹韩琳的脑袋无力的垂下来。 “阿琳!”邱世文又喊。 周溪定住了身,看着手中的尸体,手上沾了一点尹韩琳的血,周溪下意识的松开了手,尸体直直地倒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一直到面前一把长剑刺来,可惜周溪发了愣,慢了一些,避无可避,身体自然的做出了反应。 赤手抓住了刺到肩膀上的长剑。 可惜了,剑没拿稳,不然就可以刺中心口了。 周溪不免替他遗憾,看到严英那张从怒意变得惊恐的脸,周溪右手握住长剑,左手抬刀挡住邱世文的攻击。 只在刹那,严英手中的长剑刺不进去,也拔不出来,他弃了剑想跑,在他身后,周溪手中长锋已至,整整齐齐的从背后将他一分为二。 下一瞬间,邱世文撤了钟笼,施了法决想撤退,无意间瞥到一抹身影。 钟笼消失,几乎是所有人都在瞬间朝着殿外跑,术法灵器样样都祭了出来。 唯有一个清俊的少年站在原地,一心盯着周溪的身影。 邱世文手心聚了一团灵力,施展法决的动作迅速无比,眨眼间,一只灵力织成的羽箭朝左丘生射去。 受死吧! 邱世文目眦欲裂,这一击用了六成灵力,这人必死无疑! 破空箭的速度,那个疯子无论如何也赶不上! 突然,胸口有些温热,然后是天旋地转的混乱。 视线在地上骨碌碌转了一圈,看见一个倒着的周溪。 奇怪,她怎么一点也不紧张,也不痛苦。 难道那人对她不重要吗…… 人头不再滚动,眼睛仍在睁着。 左丘生看着自己头顶的突然浮现的灵力护盾,和护盾外一支正在散逸的灵箭。 一缕缕极细微的金色灵力在他周身一丈处构筑成一片轻薄但又坚不可摧的护盾,左丘生置身于一朵盛放的金莲下方,倒扣的重瓣莲花护盾是由灵力构成的,花瓣丰硕,花叶筋脉都纤毫毕现,筋脉间具是不断流转的金色灵力。 周溪一勾手指,召回插在孟令杰心口的长刀,对还在震惊的左丘生说:“走吧。” 说完周溪却没动,左丘生也没动,周溪抬起自己的右手,左右翻转看了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师——”左丘生话还没说完,周溪陡然抬起头,用一种从来没有出现过的凝重表情和急切声音喊:“快走!” 两个人的符咒还没燃尽,一只苍老的大手凭空出现,仿佛整个空间的时间都停滞了。 空气中的微粒全都停止运动,原本似风轻盈飘荡的灵气也宛若凝滞的死水。 那只有着明显岁月痕迹的手徒手一抓,手腕处出现一圈黑洞,空间和时间都开始扭曲似的,灵气活泛沸腾像是一尾尾投江的鱼一瞬间钻进那个黑不见底的洞中。 不过两息,周溪脸色发白,周身护体灵力变得浅淡,她咬咬牙,将长刀系在手腕上,蹲下身用左手沾了右手伤口的血在地上画出一个符咒。 一笔。 那手不断往前伸,露出一截衣袖。左丘生身上的重莲护盾罩住两人,密密麻麻的细小裂纹瞬间遍布护盾。 两笔。 护盾已破,周溪身上的灵力几乎被那黑洞抽空了,筋脉干涩到快要断裂。 三笔。 周溪身上压力骤然轻了一瞬,一旁的左丘生修为不济强撑着灵力结界,一面掏出大把大把的护身符咒往周溪身上用,脸色已经白的不成样子。 四笔。 周溪逼尽身体内最后一丝灵力,瞬间完成了符咒。 此刻,距离那位手撕时空的大能露出手指,过了三息时间。 金光一闪,周溪和左丘生已经消失,不知去了何处。 下一刻,几个虚像顺着那手撕开的一点空隙钻了出来。 那手消失不见,疯狂吸取灵气的黑洞也随之消失。 为首之人发已苍白,一双微微往外凸的眼睛,陡然停下目光,厚厚的嘴唇翕动着,随即发出一声悲怆的呼喊:“琳儿!” “找!”九旒宗宗主模样的虚影大喊,“天涯海角也要他们给琳儿陪葬。” “是。”几个虚影顿时化作一道幻影,直直朝着一个方向追去。 尹宗主抱着尹韩琳的尸体走出大殿,悲恸的留下一滴泪来,看着虚影离开的背影,怒极,猛地一挥袖。 “轰隆隆——” 宫殿瞬间崩塌,梁木落地、石柱折断、飞檐倾倒…… 以荣光浮华为盛名的瑶光殿,倾塌了。 [求求你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6章 何方大能 第37章 木盒 同一时刻。 一行正在往山下狂奔的修士中,以易廷柳拜山一行人最为出众。 原因无它,他们这一伙,人实在太多了! 谁逃命足足带着九个人一起逃命的! 足足九个! 易廷命太苦。 南钎本想趁着人多,甩掉柳拜山,和兰长老一同回去复命的,不曾想他腿还没迈开,就被柳拜山一把拉住,还大声说:“南理正!你会和易灵使一起保护这几位普通百姓的吧!” 柳拜山指着柳相水钟季斯和金不寒说。 易廷一听这话,在后面对南钎坚定的点点头,表情满是赞赏:“南理正是吧!我记住你了,下山就替你上报清道盟给你记功!” 还不能暴露! 南钎就这么被留了下来。 还连着刚拉住的兰长老。 但是南钎已经顾不上身侧的兰长老和他怀疑且不解的眼神,他手里拎着一个钟季斯,一着急,又往兰长老手里塞了一个金不寒。 没办法,这两人一个没有灵力,一个突然犯了不知什么病,实在跟不上队伍。 柳拜山背着柳相水在最前面跑得飞快,身后是堪堪跟得上的陈清焰、莫宁和俞明礼三人。 兰长老抱着金不寒和南钎跟在三人身后。 殿后的是易廷。 “轰隆隆——”沉重的崩塌声响起,易廷的声音随后响起,“小心坠物!开灵盾!钟季斯金不寒柳相水抱好头!” 钟季斯被南钎扛在肩上,听话的伸出手,准备抱好头,不曾想一个脑袋大小的木盒飞过来,眼见着就要砸到南钎屁股上,钟季斯下意识的伸手一拦一捞,抱住了。 这一通动作让南钎急得大喊:“别乱动!” 南钎有着灵力加持也跑得气喘吁吁,累得直不起腰来。 马车它个南瓜腿的,这长明峰怎么这么高这么大! 这瑶光殿怎么修得这么远! 一直跑到山下数十丈远,几人才停下来休息。 “不、不、不行了——”俞明礼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上。 金不寒被兰公子小心的放下,脸上毫无血色,还是硬撑着站起来对他道谢。 钟季斯正对着手里的木盒疑惑,奇怪,这不是让我们送的那个木盒吗。 哦,对了,好像还是送给那两个什么宗的男人的来着。 旁边的陈清焰看了也好奇,凑过来问:“诶,这是什么东西?你什么时候捡的?” 钟季斯如实说了这木盒来历,陈清焰更是好奇,“可以打开看看吗?我好好奇啊。” 钟季斯挠挠头,说:“应该可以吧。” 陈清焰回头就一股脑的拉着莫宁和俞明礼过来打开 。 兰公子刚走到正弯腰扶着膝盖喘气的南钎面前,柳拜山也摇着扇子施施然走过来。 “诶,两位道友。”柳拜山温和地笑着,“且慢。在下有要事相求。” 不对吧?南钎疑惑,两人修为应该差不多啊!为什么他看起来这么轻松? 正在强撑的柳拜山不着痕迹的加快了挥动扇子的速度,希望能快点被把额角的汗扇掉,他表面无恙的开口:“这位兰道友,听闻阁下取得了长明雪莲。虽然有些冒昧,不知这雪莲对阁下有多重要,但若是有这个可能,能否请您割爱,无论什么要求,您尽可提就是。” “柳哥哥!”钟季斯突然喊了一声。 三人纷纷转头。 “长明雪莲,”钟季斯抱着一个打开的木盒,清澈的眼睛里满是激动,声音有些颤抖,“是这个吗?” 木盒里确实躺着一株洁白如雪,盛开的白色雪莲,一阵沁人心脾的花香传来,晶莹剔透的花瓣上还有一丝丝溢出的灵力。 这横看竖看,怎么看都像是传闻中的雪莲。 南钎大惊失色,和一脸不可置信的兰长老对上眼神。 坏了,忘记探查雪莲真假了。 兰长老当机立断,从储物戒中拿出一个大小相差无几的木盒,小心的打开。 里面分明也躺着一株雪莲! 不过这株雪莲是一朵特别的并蒂雪莲。 “你这朵从哪来的?”兰长老问。 钟季斯又讲了一遍送木盒的事情。 “恰好也是两朵吗?”南钎喃喃。 兰长老脸色更是难看。 “所以这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易廷问。 “都是真的。”一直靠在墙边沉默的金不寒突然开口,声音很疲惫,“雪莲并非只有一朵,也并非十年一开。” “啊?!”陈清焰反应很大,嘀咕着说:“那我满心憧憬的十年一次的瑶池仙宴算什么。” “算哗众取宠的噱头。”金不寒笑了笑,露出一点完全不同以往的成熟稳重来。 闻言,兰长老盖上木盒,收好了雪莲,向众人告辞。 “稍等。”易廷抬手,“这位道友,我观你实力非凡,不知是哪派弟子?” 南钎暗叹糟糕,怎么在这时候起了疑心。 兰长老可没有玉牒! “诶,”柳拜山用扇子轻巧按下易廷的手,“易灵使这就不地道了,怎么当着南理正的面探查他的好友。这不是给南理正难堪吗?这显得我们旬阳灵使多没气量和眼力见,不知道还以为你仗着是个灵使就欺负人呢。” “我不——”那个意思。易廷话没说完,被柳拜山一把推到柳相水面前,“对了,易灵使,我妹妹说要当面谢谢你这两次的恩情。” 易廷突然被推到柳相水面前,登时就闭了嘴,又成了那个冷肃的易灵使。 柳拜山一展手,对南钎和兰长老示意,“我送二位一段。” 柳拜山走在两人身前,好像聊天气一样寻常,“两位是为了这雪莲而来?” 感受到身后微弱的灵力波动,柳拜山面色不改,语调柔和,“那看来是的了。我不会耽误二位所图,只是有一个疑惑想请南道友解答。” “你问。”南钎身心都警惕着。 “你千方百计引我上山是为何?”柳拜山停住脚步,转过身,手上捏着扇子,笑盈盈的看着南钎问。 “啊?!不是你自己非要上山找你妹妹的吗?!”南钎几乎是立刻就大加震惊的反问道。 柳拜山一听他这毫无掩饰的反射性的回答,心里疑惑程度不比他低。 这厮这么会演?! 不对,看起来不像。 那就是我想多了? 兰长老见此状,哈哈一笑,随后捂着嘴拎着南钎从柳拜山面前走了。 周溪和左丘生不知被那古怪的符咒送到了哪里,甫一落地,周溪就立刻吐出一口鲜血来,径直就要向前倒下去,左丘生见状,一面连忙接住将她抱起来,同时急切地喊了声周溪,声音都嘶哑。 “跑。”周溪微不可闻的说。 周溪眼前斑斑点点,昏沉一片,恍惚间好像有人喊了她的小字,随即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眼睛累得永远再也睁不开似的,迷迷糊糊地晕过去了。 左丘生分毫都不敢耽误,从储物戒里掏出一把符咒和一大把巴掌大的纸人,单手的动作迅捷无比,飞快的往纸人额心抹上自己和周溪的血,又用灵力点燃一大把符咒。纸人落地瞬间,变成一个个左丘生和周溪,左丘生又往每个纸人身上扔了一把千里一拜符。 还没做完这一长串动作,左丘生本就见底的灵力更是可怜,连每一寸的筋脉的灵力都被榨干了似的,五脏六腑到四肢躯干,每一寸的血肉都在叫嚣着干涸的痛楚。 左丘生痛苦地低声呻吟一声,全身地痛楚袭来,他竭尽全力也只是抱稳了怀中的周溪。“嘭——”一声,膝盖重重一砸,左腿跪在了地上。 左丘生不敢停下手里动作,随意往嘴里塞了一株药草,给每一对周溪左丘生的千里一拜符分快慢用灵力点燃,以确保他们能连续的移动直到千里开外。 不过几个呼吸,一对对重伤的周溪左丘生瞬间消失在原地。 嘴里的药草苦涩得要命,左丘生全然没有味觉似的嚼了又嚼,以此又从已经干涸的筋脉里榨出一丝灵力。 不过弹指间,左丘生抱着周溪也消失在原地。 那几个从瑶光殿追过来的虚影紧接着到了此地。 其中一人抹着地上的鲜血,施展了一个复杂的法决,灵力汇成的光点一时分散向多个地方。 “分身术?” “怕是有备而来。” “实力不容小觑。” “一连杀了两个大宗长老,一位司使还有少宗主。普天之下,有这等实力的,怕不是夙星那边出了问题!” “情况紧急,需留一人上报宗主和清道盟!” “其余人两人一组,分头追!” 几位虚影瞬间完成队伍分配,分别往四个方向去了。 玉龙城,长明峰下。 刚刚赶到山下的徐秉看着一大群往外跑的修士,疑惑的抬头看向半山腰崩塌的宫殿。 气息好像又变了。 徐秉不敢相信的又掐了一遍法决。 果真变了!远得就差一丝丝就找不出来了! 她那究竟是什么妖术! 灵力突然毫无征兆的散逸。 法决已经找不到了。 这就是跑了多远!!徐秉一边惊叹,一边感到隐隐的挫败。 “诶,”一个少女突然站到他面前,一双圆眼睛兔子似的清亮干净,“你在这里捣鼓半天干啥呢?” “找一个人。”徐秉笑了笑。 “是啊?对你很重要吗?”少女好奇地问。 “嗯,”徐秉点点头,“她是我的恩人,我准备拜她为师。” “哦。那我知道了。”少女点点头,肯定的说:“那她一定很厉害。” “对了,她叫什么啊?要不要我们帮忙留意一下?正好我们也准备去找人。” “周溪。” [饭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7章 木盒 第38章 万花花落 左丘生带着昏迷不醒的周溪跑出不知多远,中途又故技重施放了两次纸人,直到那味不知名的药草用完了,左丘生才在一座深山之中停下来。 应当是安全了。 气息一道最是难解,何况还有这么多加了精血的纸人吸引注意力,那人虽然能破碎虚空,但显然那个术法受限极大,不可能多次使用。 左丘生心里默默盘算着,抱着周溪一步一步往山中走。高挑的身影走得不怎么稳当,手心被长刀割出的血滴滴答答地流了一路。 当务之急是找个地方为师姐疗伤。 左丘生眼前一片发黑,窄小的山间小路变成一根晃动不停的线条,每一步都好像踩在棉花上。左丘生稳了稳心神,下意识收紧了胳膊。 不用急,他喘出一口气,冷静地判断自己身体状况,只是灵力使用过度,失血有点多。 左丘生停了几息,眼前的事物都变得清晰不少,瞥见了在前方不远处就有一间松木搭的小屋,也来不及担心冒犯。左丘生深一步浅一步的走到木屋前,张了张嘴想叫人,却发不出声音,只好抱着周溪径直走了进去。 木屋很小,进去就是一张小桌,一条木凳,仅在窗边支着一张小床。仅有的家具上有一层薄薄的灰尘。 是个没人用的房子。 左丘生小心把周溪放下,神经略有放松,身体就再也无法强撑,直接跪倒在床边,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等醒来时,已经是几个时辰以后了。鸦羽似的长睫颤了颤,左丘生艰难地睁开眼睛,眼前是一只沾着血迹的手,手指微微蜷着,手背上淡青蓝色的青筋很显眼。 师姐。 左丘生动了动手指,脑子仿佛里有个圆球,圆球上扎满了密密麻麻的细针,在脑子里不停地滚动着,搅动着大脑脆弱的血肉。身上过度使用的筋骨都在用剧烈的疼痛控诉着他之前不知死活的行为。 左丘生死命咬着牙,才咽下喉间痛苦难耐的声音,直到嘴里泛起了血腥味,他神思才清醒不少。 好一会,适应了这酷刑一般的痛楚,左丘生这才恢复了点气力,他想从储物戒里拿出药物来,手抬了一半,徒劳的放了回去。 用不了灵力了。 他摸出一个随身携带的小布包,打开布包里面赫然是一排排长短粗细不一的银针。他两指并着搭在周溪的手腕上,看也不看的直接从包里抽了几根银针往自己身上扎。 强行打开了运行闭塞的穴道,充沛的灵气冲灌不比强行抽取灵力轻松。 灵力被左丘生一点一点轻缓的送到周溪静脉之中,像小河流淌般柔和,送到内府之中,运转流动,再缓缓的流向四肢百骸。 不多时,左丘生嘴角流下一点血,他却露出一点轻松的笑来。 师姐内府灵力干竭,好在筋脉还没有受到损伤,若是平常,这伤禁用灵力,不要吸纳太多灵气,静心修养,几天便可。但是她此刻昏迷不醒,无法吸纳灵气滋养灵脉调整内息。 好在这招可行。 左丘生一直等到她内息平稳下来,才收了手,也没有急着拔下身上的银针,反而先轻又缓慢的凌空画了一个清洁符。 周溪身上的脏污都被温和的灵力清洗,左丘生这才小心翼翼的捧起她受伤的右手,看到那深可见骨的、血肉狰狞的伤口,左丘生的动作是和眼神截然不同的冷静,速度很快但有条不紊的敷药包扎。 还有一处肩膀上的伤,正正刺在锁骨下方,伤口很深,左丘生手稳得不像话,准确而迅速的用银针从伤口挑出几粒白色的碎骨。 在缝合前,左丘生小心的用碰了碰上方的皮肉。 左丘生略微放下心来,骨头没断。 做完这一切,小窗透过一点熹微的亮光来。 左丘生拔下身上的银针,已经记不得自己有没有因为太痛而喊出声来了,也许喊了,或许大声,或许小声,也许没喊……左丘生最后的记忆是一点初升的晨曦,金色的,从小窗撒到了周溪苍白的脸上。 高挺的鼻梁在一侧脸颊映下一小片灰影。 像是一只燕子飞远的身影。左丘生迷迷糊糊地想。 左丘生再次醒来时,已经分不清过了多久,沉重疲惫的身体因为体内的留存的一点灵力好了些许,虽然筋脉还在剧痛,但是好在还能忍受。毕竟这事情他很擅长。 左丘生抬头看向小床,一股浓重的不安、后怕还有空落落的恐慌瞬间席卷了全身。 周溪,还是没醒。 左丘生几乎是惊慌的爬起来,也顾不上什么身上干净不干净的了,手指搭在周溪脉搏上,心跳如雷,心脏在胸腔里的跳动震得他手都在抖,一时见探不清周溪的脉搏。 左丘生另一只手捏住自己的手腕,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 确实没有诊出任何暗疾。 左丘生神色凝重,师姐受的伤和我一样,不过是过度使用灵力导致内府空虚,内息紊乱而已,顶多周身筋脉痛得狠些罢了。至于外伤,伤口虽然深,但并不危急。 为什么会昏睡这么久? 左丘生试探着往她体内运输灵力,却和上次灵力畅通无阻的情况截然不同,周溪体内的灵力暴虐无比地对外来的不速之客做出了反击。 左丘生急忙收了灵力,生怕两股灵力相撞伤到周溪。 既非内伤,也非外伤。 那只可能是……那个心魔? 左丘生收了手,深深地看了周溪一眼,一瘸一拐的走出了小屋。 此时,距离瑶光殿崩塌已经过去了两日。 “不可以。”柳拜山头疼地说。 “我要去。”金不寒站着,目光看不出情绪,话说的很慢而坚定。 “那日的情形你也看见了,还不知道上面什么情况呢。”柳拜山耐心的劝解,“太危险了,过两日再我再陪你去。” 金不寒不动,把自己站成了一根八风不动的木头柱子。 柳拜山也无奈,虽然怎么算几人关系都不算熟识,没什么立场和身份去拦她,但是他再怎么也没法眼睁睁看着一个好端端的小姑娘往泥潭里闯。 那一屋子的妖族尸骨仿佛还横亘在他眼前。 “我回来啦!”柳相水推开门,看见两人还在对峙,已然习惯了,笑眯眯说:“可以去可以去,我打听到了,上面已经没有人斗法了。今早还有好多修士上了山找机缘呢,清道盟也来人了,很安全的。” 金不寒抬头,看向柳拜山,意义不明而喻。 “唉,去吧去吧。”柳拜山叹了气,又无奈的说,“记得早些回来。” “医师找到了吗?”柳拜山又问柳相水。 “找到了,约定好了半个月后在方洲见。”柳相水往里走。 “半个月。”柳拜山算了算,点点头,“赶到方洲倒是差不多了,那明日便可以启程了。你——” “知道了知道了——早就收拾好了。”柳相水给自己倒了杯茶,坐下了,满足的喝了一大口,“季斯也准备好了。金不寒要一起去吗?” “不知道。”柳拜山头疼的揉揉额头,“但总不能把她扔这里不管吧,她才多大啊。” “按我们人族来说的话,十五了。” “哦,清焰说的。但是,哥哥啊,认识的知道你今年十九,不认识的还以为你当爹了呢。”柳相水笑着说。 “你也就比她大几岁,也别总把别人当小孩了。”柳相水叽里咕噜的说着。 “呵呵,那可不是。”柳拜山一听这话,声音温柔平和,话里话外都是阴阳怪气的尖刺,“毕竟我从小就给你当爹又当妈的,怎么着啊我天生爱给自己长辈儿呗。” “诶诶诶——”柳相水连忙堵住耳朵,紧闭着眼睛,飞快地说,“错了错了错了。我错了哥哥。” 柳拜山扇子轻敲手心,哼了一声,走了房间,然后看见一个人影,“还有你。” “钟季斯!”柳拜山手里的扇子敲着钟季斯的脑袋,“不是让你和妹妹先去方洲吗?怎么偷偷跑回来了?嗯?一个个的,全都不让人省心!你又准备去哪里?” 金不寒第二次走过上长明峰的路,上一次还是从旬阳回来。 还背了一包的糖葫芦糖人和话本。金不寒跨过几片瓦砾,心里莫名升起一点恍然隔世的疏离来。 明明只是一个月前的事情。 瑶光殿昔日富丽奢华已不再,不知那几位在里面是斗的什么法,此刻的瑶光殿只剩断壁残垣和几间摇摇欲坠的小楼,小楼大约也是受了波及。 万花阁离得远,长长的游廊只被震下了几片碎瓦。广阔的花园内仍旧繁华一片,开得几乎是不解人意的盛大艳丽,金不寒独身站立其间,嗓子紧了紧,发出的声音嘶哑到有点陌生,“霜英姑姑,新尧姐姐!花凝?……” 熟悉的妖力还浅浅的萦绕在花园里。 一个又一个的名字喊出口,金不寒已经听不见了自己的声音,“奇怪,难道是我声音太小了吗?怎么都不理我了……”她自言自语的检讨着。好像找到了原因,于是又加大了音量,凑近了对着每一丛花朵大喊:“霜英!我是金不寒!新尧姐姐!花凝姐姐?营萱!我买了新话本,出来啊……” 忽然,一朵硕大的牡丹晃了晃,金不寒猛地抬头,微风带着混杂但好闻的花香扑过来,金不寒这才感觉到脸上的一点凉意。 原来只是风。 [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8章 万花花落 第39章 普通人也能百年不老吗 “霜——” “不用喊了。”一道女声传过来,声音里透着一点疲惫。 金不寒转身,盯着说话的人,看了许久,好像认不出眼前人似的,声音沙哑,询问的话语的说得很平,带着木讷的平静,“为什么。” “你就是那个刚修出人形的小花妖吧。我知道你。”秋姑娘姝丽的面容荣光与傲气不再,没了那总挂在眼角眉梢的笑意,声音里透着浓浓的疲惫和徨然,“夫人,”她语意凝固了一瞬,自己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顿住,反应慢半拍的继续说,“夫人死了,那些花妖自然也死了。” “什么意思。”金不寒呆呆的站着,脑子好像一时锈住了,怎么也弄不明白她的话是什么意思。 秋姑娘定定看着,突然笑了,眼尾上扬,那眼神像是嘲讽又像是怜悯,这才慢慢地说:“你知道么。瑶光夫人她是个普通人。” “不知道,”金不寒回答,她又不解的问:“她是普通人又怎么了,关霜英他们什么事?她死了又怎么了,有什么关系吗?她很重要吗?” “对啊,她很重要么。”秋姑娘喃喃的说,也陷入了自顾自的回忆之中。 一线白光闪过,好似往金不寒死水一样的思绪投了一颗小石子,她的思绪开始活泛起来:瑶光是个普通人怎么了?对啊,普通人又怎么了?下了山,城里的普通人一抓一大把,那又怎么了,也没犯哪条律例啊。为什么瑶光就不能是普通人。 为什么偏偏瑶光是个普通人。 一个——不会术法的普通人。 金不寒看着秋姑娘,眼神逐渐变得滚烫而锋利,问:“瑶光夫人怎么会是个普通人?” 普通人也能百年容颜不老吗? 还是瑶光夫人实在沉鱼落雁,连老天也不舍得看到红颜垂暮。 秋姑娘却不看她了,目光移到满目繁花上,幽幽道:“告诉你也无妨。瑶光与那些小妖签了密契,瑶光承诺帮他们从素弓里出来,许他们十年自由,他们便要以妖力供养瑶光不老不死。这密契用的是生死契,瑶光死了他们自然活不了。”秋姑娘看着金不寒越发苍白的尚显稚嫩的脸,鬼使神差的加了句,“虽然他们本来也就活不长了。” 金不寒听得恍然大悟又云里雾里的。 哦,原来是这样啊。可,什么是密契?素弓又是什么?十年自由?十年自由换百年囚禁,这太扯了吧。谁有这么傻啊。 “想来你是个刚化形的小花妖,什么都不知道也是正常。”秋姑娘声音低了一些,“生在素弓之外,算是你命好。素弓乃是妖族领地,世间的妖大都生于素弓,人妖交好不过一两百年的事,百年前妖族想从素弓里出来可不容易。” “妖族领地?为什么要——” “为什么要出来?”秋姑娘知道她想问什么,“自然是花木修成的妖在素弓活的艰难。你去过山下,自然知道山下官民有别,人分尊卑。素弓的妖自然也分三六九等,花木一系大部分比不上猛禽凶兽强悍,自然长久被欺压凌辱。别说被肆意玩弄了,就是被活生生呈给上面的大人物炼丹炼器的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金不寒手脚冰凉,不听使唤的僵住了。 “就长了张漂亮的脸,怎么不能生一双能打的拳头。”秋姑娘抬起手看了看,那是一双美如素玉的手,话不知在讲给谁听,眼底一片幽暗,“还有什么想知道的,我一并告诉你罢。” 金不寒不说话,秋姑娘却想起什么似的,说:“一个月前芙蓉花妖叫你下山去注册玉牒,应该和你说了别再回来了罢,你怎么又回来了?” 金不寒目光恍然移到她的脸上,木头人似的直直说:“我……我想家了。霜英姑姑说这就是我的家,我就回来了。旬阳州好远……我想她们了……”金不寒又流下一行清泪来,声音低得听不清,是无助和慌乱的哽咽。 “那封可以注册玉牒的授函,是那芙蓉花妖,应该就是你口中的霜英,向瑶光求来的。她担心瑶光将你也困在这,想叫你逃远点。虽然瑶光不是那样的人,”秋姑娘谈及瑶光时总是不由得愣怔一瞬,“不过你还是别辜负了她的一番好意。走吧,别再回来了。” “走……”金不寒茫然的看了看四周,想:走?去哪呢?霜英他们还在这里,这不是我的家吗,我要去哪里?…… “金不寒!”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金不寒闻声向远处看去。 是气喘吁吁的钟季斯,他是一路跑上来的,脸颊潮红,额角发梢都滴着亮晶晶的水滴。 “柳大哥让我叫你早点回去。”他大声说。 金不寒的所有神智好像都被这一嗓子喊了回来。 哦,他们死了。 不会再回来了。 她后知后觉的想到,随即从那感知都被隔绝的世界中抽出喜怒的魂魄,捂着脸蹲下大哭起来。 金不寒化形至今不过两三年,虽然长得比人族快,但连话本里写的酸甜苦辣都还没尝完,骤然被泼了一身的浓烈的生离死别,呛得她五脏六腑都生疼。 秋姑娘不知何时离开了万花阁,钟季斯小心的走过来,虽然不知她具体发生了何事,但想到两日前两人在此处的对话,心里也有了个大概。 钟季斯看起来很想安慰她,但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安静的站着,用一种陪伴的姿态。 良久,金不寒才渐渐止住了哭声,抬起头看到钟季斯,“我腿好像麻了。” “啊啊?”钟季斯之愣了一瞬间,随即像是终于找了用武之地似的,在她面前蹲下来,说:“我背你下去吧。” 金不寒看到面前少年稚嫩的背影,“哇——”一声,又哭了出来。 花凝也这么背过她。 “小花妖。”钟季斯背着金不寒刚刚跨过瑶光殿一块碎裂的方砖,秋姑娘的声音又从身后传来,钟季斯停下脚步,转过了身,明亮的眼睛看着秋姑娘。 秋姑娘好像也被这一眼看得怔住了,然后才说:“山下的路不好走,人和妖都不可信,你最好记住了。” 金不寒睁着哭得红肿的眼睛,点点头,拍拍钟季斯,示意他快走。 走出好一段路,钟季斯才小声的嘀咕道:“我怎么觉得她那句话是在说我呢?” 长久的黑暗。 没有光亮的梦魇。 周溪被一只大手拉住了脚腕,那手冰冷彻骨,令人联想起森然地狱中爬出的青面獠牙的恶鬼。手掌力大无穷,周溪浑身僵住,像是被活生生扔进了一口寒冰打造的棺材,又或者是成了在冰天雪地里被冻出的一棵人像冰雕。手指,小臂,肩膀,腰腹,腿,还有脑袋没有丝毫可以活动的力量。 还有眼睛。 对了,眼睛。 眼睫不知被什么东西糊住了,用力挣扎到眼角渗出来红色的血水都没能睁开。 大手还在拖着她不知往何处走。 这是要去哪里? 我是要死了吗。 奇怪,好黑啊。怎么什么都看不见。 啊,好重啊。什么东西压在身上。胸腔顿时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气? 周溪这才想起来呼吸似的,就着微小的缝隙猛烈的喘起气来,也顿时又感觉到了酸软无力的四肢和躯干。终于,像是溺水者在水里竭尽全力的搅动双臂以求一点救命空气,周溪拼命的挣扎,终于将身上的重物撞开一些,一点一点的从拔出的一线缝隙里爬了出来。 臭。 铺天盖地的、完全形容不出来的臭味熏得周溪跪着一阵干呕。 眼睛还是睁不开,她努力的用手擦着眼睛,想抹去眼睛上的东西,直到眼睛里洇出泪水、抠下一绺睫毛,这才勉勉强强的睁开了眼睛。 她看见自己的手满是血痕,指甲缝里都是干涸的血痂,迷茫的抬起头。 这是……什么地方。 好多的……人…… 周溪跌跌撞撞的站起身,脚下触感很奇怪,软绵绵的,像踩在被子上一样。 她低头,那是一具脸正朝着她的尸体,尸体眼睛还没闭上,直勾勾的看着天上。 尸体之下,还是尸体。 尸体之外,还是尸体。 周溪站在一座小小的尸山上,人也小小的一个,迷茫又不解的望向四周——那是怎么也看不到头的一片大大小小的尸山。 她不知道该做什么,也不知道能做什么。 只好漫无目的的朝着一个方向走。 这里没有路,更谈不上好走,时而被支出的一截白骨划伤,时而一脚踩进腐烂了大半的血肉里,白花花的虫子碎成一半,青青白白、红红绿绿的糊在她的脚底,她不是浑然不知,只是实在没有多余的气力去关注这些小事。 “跑。”她已经看不清前方的路长什么样子了,耳边好像传来了一点幻听。 “小溪,跑。”温柔地女声很急切。 “跑?”周溪迷迷糊糊的重复,机械地迈出步伐。 “跑!快跑!”女声开始尖叫,疯了一样的喊。 “跑。”周溪心里跟着重复,脑子指使着身体动起来,跑起来,快跑起来!脚步刚刚抬起,“嘭——”一声,周溪面部朝下地直直倒下了。 “周溪。”又有人在喊她。 谁啊。 “周溪。” 好烦啊。好吵啊。 “师姐?” 嗯……?师……姐?……是谁? 周溪眼睫动了动,左丘生振奋起来,声调也高了一些,越发急切地喊了一声,“师姐!” 周溪终于醒了。 “师姐,你还好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切记这几日都不能用灵力!”左丘生轻声问。 她坐起身,很快的锁定了左丘生的方向,偏过头去,宽慰地笑了笑:“我没事。我知道。” “……师姐,”左丘生愣了半晌,声音颤抖,不可置信的开口,“你的……眼睛。怎么了?” 周溪无奈,抬起手盖住眼睛,果然,瞒不过去的。 “过几天就好了。”周溪和缓地说。 [捂脸偷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9章 普通人也能百年不老吗 第40章 清心明目符 “周溪。”听声音,左丘生站了起来,很生气又很愤怒,但更多的……似乎是心疼,“你不要骗我,好不好?” 周溪沉默。 “跟我说句真话就这么难吗?”光听这动静,左丘生心都要碎了似的。 周溪叹气,放下了手,微微抬起头把脸对准了左丘生,虽然知道她现在看不见,但左丘生还是下意识的慌乱了一瞬,然后听见周溪无奈地说:“说了你又不信。” “这是哪里?”周溪问。 “那你能先告诉我,你的眼睛怎么回事吗?”左丘生似乎凑近了一点,应该是在看她的眼睛。 周溪本不想回答,手背上突然被不知哪来的水珠烫了一下,她又干巴巴的想了句俏皮话,轻松地说:“诶,多大的人了,口水还收不住吗。” “啪——啪——”又是两滴,说烫也算不上烫,大抵算是心理作用,周溪只感觉这能徒手折断玄铁剑的手要被烫出两个洞来。 左丘生隔得远了些,轻轻抽咽了两声,不再说话了。 “真的没事,”周溪妥协了,“只是灵力过度使用的后遗症。” “骗人。” “骗你我出门遭雷劈。行了吧。”周溪没了耐心,“又哭着求说,说了你又不信。烦人。” “周溪!”左丘生不知在为那一句话恼怒,“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之前在藏经楼里看到过一个符咒,”周溪偏过头,眼神没有焦点,神情很平静,“名字叫清心明目符,效用嘛,就和名字一样了。然后我稍微改了改,往眼睛里刻了一个符咒。” “灵力耗尽了,眼睛还不习惯没有符咒就瞎几天而已,过几日习惯了自然就好了。”周溪说的随意,像是一件根本不值得提起的小事。 左丘生听得目瞪口呆,知道周溪行事向来妄为肆意不顾后果,没想过她胆子大到把天当成馅儿给包了,还往自己身上刻符咒! 周溪盘腿坐着,神情悠闲,一点也看不出此人受了重伤,还瞎了眼睛。 虽然是暂时的。 左丘生直愣愣的站着,脸上的泪痕已经干了,看着周溪安静的侧影,心里头无端的生出一点荒凉的无助来:难道我就这么不重要吗?相识十年,不值得为你分担一点那些不曾宣之于口的往事吗……常在窗边静默出神的你是在想些什么?过去吗,现在吗,还是将来……那些总是独自沉默无言的时间里,有没有……有没有想起过我……会不会需要我?哪怕只是片刻。 目光移到周溪看不见的眼睛上,左丘生陡然回神,咬牙切齿的想:早知道你要瞎几天,也不费这劲打扫这破屋了,左右你也看不见。真当我左丘生是个任你揉捏玩弄的软柿子不成? “小左。”周溪抬起手来,摸到了一束窗外照进来的光亮,带着一点温暖的热意,烘得她苍白漂亮的手有了点血色,“我睡了几日?” 左丘生心里顷刻软了下来,连忙端着一碗清脆可口的果子凑过来,低声细语地说:“三天。师姐饿不饿?渴不渴?这是我刚摘回来的甜果,要不要尝一尝?” 周溪手心的果子转了几圈,笑盈盈地问:“又不生气啦?” “师姐,”左丘生半跪着,目光和她平齐,声音里很无奈,“你明知道我担心你。”周溪“哦”了一声,也不再应声了,左丘生忍不住开了口:“师姐,我总是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你下一步要做什么,跟在你身边,总觉得我只是个拖累。完全不知道自己能帮你做点什么。师姐,我不想这样。我想帮你,我想你愿意跟我讲讲你在想什么,我想你也——唔” 周溪手里的果子精准的堵在他的嘴上,周溪面无表情,“你少想一点就好了。” 左丘生攥着周溪的手腕,把她的手掌贴到脸上,声音低了下来,“师姐,如果有这种符咒就好了,我就可以不想了。你嫌我烦的话,不要赶我走,给我贴个符咒就好了。” 周溪果然又没在听他讲话,只是问:“你的手怎么伤了?”拉着她手腕的手,手心分明裹着厚厚的纱布。 怎么回事? 我怎么记得徒手抓剑的是我啊? 怎么他手伤了。 周溪动了动右手,没问题啊,我的右手确实伤着呢,我没记错啊。 “谁伤的你?”周溪又问。 “没谁。”左丘生有些慌乱似的,连忙松了手。 “笃笃笃——” 木门突然被敲响了。 左丘生瞬间警惕起来,站在周溪面前,一手把周溪拦在身后。 “谁?” 门外却不再出声了,只听见一点细碎的声音,然后有人跑开了。 步伐不大,声重而急,周溪侧耳,心里揣测:是个孩童? 左丘生静了两息,才过去谨慎的开门。门“吱呀”一声打开,左丘生仔细往四周看去,却只看见一个孩童的背影消失在小路上,他低头,有一只竹编的大碗和一个粗布小包。 大碗里放着几张粗粮面饼和几颗黄澄澄的杏子,左丘生蹲下身,翻开布包,里面安安静静的躺着几株带着泥点的草药。 左丘生拿起来仔细看了看,那是止血清寒的药草。 “师姐。”左丘生捧着碗回去,“是一个小孩,送了些吃的和草药。” “山下有村子?”周溪问。 “有,”左丘生回答,“很小,只有十几户人家。” “这是何处?” “不知道。”左丘生声音很低,带着一点躲闪。 周溪这才想起左丘生是个不辨东南西北还固守己见的惊世大倔驴。 左丘生又捧起刚用银针探过的吃食,问:“师姐,没毒,你要吃点东西吗?” 周溪叹气,接过一张饼,慢条斯理的吃起来。 黑夜,周溪试着调动体内灵力运转吸纳灵气,这才刚开了头,沾了灵气的筋脉就开始剧烈的疼痛起来,周溪面若金纸,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什么玩意。周溪心里冷哼一声,咬咬牙,神色有点不耐烦,强行运转体内灵力,开始不断的吸纳周边灵气。 原本在一旁淅淅索索不知在干什么的左丘生察觉到她的异常,顿时一把扔了手里的东西,几乎是飞扑过来,“周溪!” “真要的找死怎么不去一刀抹了脖子来得干净!”左丘生怒吼,视线里的周溪七窍都流下了细细的血线,然后就看见周溪的面容渐渐有些模糊了。 左丘生狼狈的抹了一把眼睛,然后小心的用干净的一截衣袖去给面前的人轻柔擦去血迹,他不理解的问:“周溪,刚才不是答应了我三天之内不动用灵力了吗?这其中利害关系我没说明白吗?你这又是在干什么?” 周溪满不在意的笑笑,“就是随便试了试吸纳灵气而已,又没什么大事。你一天到晚瞎操的哪门子心。” “生死才算大事吗。”左丘生反常而诡异的笑了笑,在他自己都没注意的时刻眸色带了点猩红。 周溪倒是听出了他这不同寻常的笑声和不对劲的情绪,正色问:“小左,你怎么了?” 左丘生咽下一口血气,声音平静的说:“师姐,你先前说是为突破修炼瓶颈和报仇而下山。事关修行,你说没有大碍,我信你,不拦着你杀人也不拦着你杀妖。报仇一事,我唯恐谈及你的伤心事,再也不敢提。师姐,”左丘生说的很缓慢,也很平静,就这么一下,已经听不出他声音里曾经的少年气了,“你修为已臻化境,上刀山火海,下碧落黄泉,无处不可去。我知道我拦不住你,只求你别再糟践自己身体。” “小左——” 左丘生少见的打断了她的话,声音很低,“师姐,你答应我。” 周溪沉默了一瞬,随即伸手去碰半跪在身侧的左丘生的脸,第一下没摸准,虎口撞到了他的下巴,随即掌心在他脸颊上碰了碰,粗糙的纱布和微凉的指尖同时碰到脸颊,左丘生微不可见的颤了颤。 “小左,”周溪的手还在轻触他的脸,“虽然参考少了些,但我自认为浑身上下能拿得出手的,除了一身修为,就是一张爹生娘给的皮相,随心所欲的脾气坏成了这样,你到底喜欢我哪了,嗯?” 左丘生不说话,心中暗叹完师姐居然还有这种自知之明,随后就是咬牙切齿的想,喜欢就是喜欢,哪来这么多这的哪的。 见左丘生默不作声,周溪又开了口,听那语气还挺认真:“若你真喜欢这身皮肉,待我修出万生相,把它剐了送你也未尝不可。” 这荒唐的话一听完,左丘生都不可避免的闪过一个念头,我到底喜欢这人哪里? “呵,”左丘生冷笑一声,从脸上拔下了周溪的手,“师姐好记性,还记得一身皮肉都是爹生娘给的,不然我还当你是猫变的,背着九条命嫌累得慌。”天天的净干找死的事。 周溪被堵的无话可说,左丘生就守在身侧凉凉地说:“夜深了,师姐早点睡吧。” “你不睡吗?”周溪问。 “不敢。”左丘生的声音还在身侧,“不看着师姐我哪敢放心。” 周溪失笑,“差不多就得了,知道见好就收四个字怎么写吗。”她里侧挪了挪,对着留出来席位拍了拍,“上来休息吧,地上不凉吗。” 左丘生摇摇头,红了脸,“不不不,师姐——”周溪精准的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将他带了过来,不容置喙的说:“上来。” “长幼有序,男女有——” “我答应你。”周溪说。 “啊?”左丘生愣住了,随即眼眶一酸,别开了头。 听见身侧的人呼吸逐渐绵长,周溪眨眨眼,本想扭头去看他,还没开始动,又想起来自己暂时瞎了,顿住了。 周溪在心里叹气,不知道左丘生这小子心眼怎么长的,一会感觉实心眼过了头,一会感觉心眼比蚂蚁窝里的洞还多。 左丘生睡相很好,不乱动,不打鼾,也不说梦话。周溪心里评价了一下,然后心里后知后觉的涌上一股懊悔,他受的伤不比她轻,也不知那日他是怎么带着她逃出来的,更不知这几日他是怎么过来的…… 周溪慢慢的感觉到眼睫有一股不可阻挡的重力,她勉力眨了眨眼,不由自主的迷迷糊糊地想:没有灵力可真麻烦,不得不吃饭,喝水,当瞎子,养伤,还不得不……睡觉。 [彩虹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0章 清心明目符 第41章 让我露一手? 只是想着,周溪沉重的眼皮阖上,缓缓入眠。 “小溪,”女人的声音很柔和,像是昂贵的丝绸与微风交缠,语速很快,字字清晰却不严厉,“不可以再吃糖了!谁给你买的杏子糖?” 周溪默默把手背在身后,眼神不自在的瞟瞟斜前方,说:“什么杏子糖?”嘴角边还有一点白色的杏糕屑。 姜媛捂着嘴轻轻笑起来,走上前来用一张绣着飞鸟的淡蓝色锦帕给她擦了擦嘴,“脏成小馋猫了。” “你们就是太惯着她了。”苏璐的声音再次响起,她身后跟着几个侍女,她吩咐道:“把糖收了,带小姐下去洗漱,换身干净衣裳。” 小鹿走上来,对周溪行礼,准备带她去洗漱,周溪却把手往怀里一抱,对着苏璐撒娇:“阿娘,这是哥哥给我买的。” “你这幅混样就是你哥哥惯的。”苏璐点点她的脑袋,语气里都是揶揄,没有指责之意,“收好了,明天再吃。总之今天不可以再吃这个了。” 周溪高高兴兴一点头,把手里的大半袋杏子糖递给小鹿,还不放心的说:“明天记得给我哦。” 小鹿接过糖,轻轻柔柔的说:“是,小姐。” 周溪搭上小鹿伸过来的手,被她牵着往小院走,然后小声的说:“小鹿你可以吃一块哦。”像是嫌这话有点小家子气似的,她又补充:“嗯…小鹿你多吃两块也没事。” “谢谢小姐。”小鹿低头看着她笑。 姜媛和苏璐站在一起,看向周溪离开的背影,神色大抵相似,都是宠溺含情的。苏璐率先转过头来,对姜媛说:“你最近也该好生修养,不要搭理小溪耍小性子。小溪好动,成日招猫逗狗,又没个轻重,万一冲撞了你和胎儿,伤了你身子就不好了。” “多谢母亲记挂,”姜媛笑笑,“前日才看了医师,说是一切都好。听流清说,近日来小溪书读得好,功夫也学的有模有样的。夫子和那拳脚师傅都在夸呢。” “她啊。”苏璐失笑,摇摇头,“我看这样下去非得养成个混不吝的不可。说了一不准别人说二,成日里撒娇打滚,又会装聋卖傻花言巧语的,脾气比她哥还犟……”她担忧地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这孩子随了谁。” “我看啊,这孩子意志坚定,神思敏捷又能言善辩的,将来是个成大事的。”姜媛在小亭里坐下,端起茶抿了一口,眼神里满是笑意。 “流清今日不是休沐吗?”苏璐转了话头,“怎么不多陪陪你,跑哪去了?” “说是同僚升迁,请他去吃酒。实在不好推辞,不过晚饭还是要回家吃的。” “那就好。”苏璐满意的点点头,“听闻现在外面风波多,还是少与底细不清楚的人交往的好,免得惹了腥臊害得一家不宁。” 说罢,两人一同看向黑沉低矮的乌云,狂风挂过,苏璐鬓间的金钗流苏叮叮作响,姜媛的手帕一个没留神,被风吹起来,在院里旋了几圈,一个小丫头急忙去追。 “要下雨了。”姜媛喃喃道。 周溪刚刚从武堂回来,被陪学的护卫摔了一身灰,小鹿在给她重新束发。小鹿看了一圈首饰匣子,选出一朵玉玲珑海棠花钿给她别上,笑盈盈的打量着周溪说:“小姐生得真是漂亮。” 周溪咧嘴一笑,大眼睛弯起来,“小鹿也漂亮。”她墨色的眼瞳滴溜溜转一圈,又接着一本正经的说:“娘亲漂亮,嫂嫂漂亮,大家都漂亮。” “是是是。”小鹿应和她,替她理了理袖子。 这一年,周溪还没满八岁,正是闲不下来的年纪,小鹿一句“该去做功课了”刚挤到嗓子眼,周溪已经跑没影了。 “墨学子,墨学子。”周溪蹲在墙边喊,墙角附近有个破洞,而且破得颇为雅观。 “墨学子!墨学子!”周溪蹲着往前挪了两步,头低着往洞外看。 “哎!”一个黑影咻的钻出来,直直扑到周溪身上。周溪来不及躲开,一屁股坐在草丛上,偏过头,哈哈笑起来,“诶,别舔脸。” 周溪站起来,墨学子尾巴晃个不停,吐着舌头围在她腿边,周溪弯腰摸摸墨学子的脑袋,“乖乖的,待会带你去厨房吃大餐。” “墨夫子知道你用他名字给狗取名吗?”一道清朗和煦的男声从周溪身后响起。 “哥哥!”周溪弯腰抱起黑不溜秋的小黑狗就往周流清怀里跑。 周流清连忙往旁边闪开,大喊:“你抱着脏兮兮的狗还想要我抱?”周溪伸出黑黢黢的掌心想拉他衣角,周流清眼力好,看清后跑得更快了,“周擒澜你好大的狗胆!这么脏的手!离我远点!” 周溪笑得更大声了,抱着墨学子在周流清屁股后面追个不停,一直跑到南院,被小鹿撞见了惊叫一声:“小姐!你抱的什么东西!怎么弄成这样子了。” 周流清站在廊下,气定神闲的一摊手,示意你要完蛋了。 “周擒澜!”听见吵闹走过转角的苏璐提高了声音,“你又干了什么?” 周溪想把狗往身后揣,可是墨学子不是杏子糖,横看竖看都是藏不住的。她索性也不藏了,先发制人的开口:“我马上送回去,我不会再把它带进来了。” “你可知道阿媛她——” “我知道嫂嫂怕狗!我不会让它吓到嫂嫂的!”周溪打断了母亲的话。 “好了好了。我作证,我担保,小溪会解决这个事的。”周流清看向周溪,又问:“对不对?”周溪肯定的点点头,周流清看向苏璐,宽慰说:“您放心吧。小溪不是那种胡闹的孩子。嗯……”周流清顿了顿,“至少对阿媛不会胡闹。” 周流清陪着周溪回到花园的墙角,周溪蹲着恋恋不舍的顺着小狗脑袋上的毛,“墨学子,我下次再带你去吃好吃的,好不好?今天是我食言肥肥了。” “食言而肥。”周流清听得笑出声,“哎哟你个小呆子,你哥好歹是个状元,怎么有个这么不开窍的妹妹。” “喏。”周流清笑完,递过来一个厚厚的油纸包,“给它吃吧,本来是给你带的。” 周溪打开一层一层又一层油纸包,才看到里面是牛记的馅饼,她吸溜了一下口水,眼巴巴的望向周流清,“就买了一个啊?” 周流清一偏头,“对啊,毕竟我只有一个妹妹啊。买两个你又吃不完。” 周溪撇嘴,低下头,把手里的馅饼放到小狗面前,“吃吧吃吧。墨学子,我是不是不算食言了?” “你好像长大了一点,毛也变长了。你长得真快,我也想快点长大。” 周流清站在一旁看着妹妹和小狗嘀嘀咕咕个没完没了,也不觉得无聊,笑眯眯的看着,还随手折了支山茶在手里把玩。 周溪依依不舍的告别小狗,小狗蹭蹭她的手腕,一步三回头的从小洞离开了。 周溪站起来,周流清扔给她一张帕子,“你知道这狗洞是阿媛差人悄悄扩大的吗。不然以你那个喂法,还有那个小洞,这狗早就胖的挤不进来了。” 周溪擦手的动作一顿,呆呆的“啊?”。 “我不知道。”周溪拍拍身上灰尘,又去拉周流清的衣角,周流清顺从地转身蹲了下来,周溪直接扑了上去,“哥哥,那我要怎么谢谢嫂嫂呢?” “唔。”周流清想了想,背起周溪往前厅走,“我不在家的时候你多陪陪她吧,给她解解闷。怎么样?” “不好。”周流清还没来及询问哪里不好,周溪又说:“我们本来就天天在一块,我给她糊个风筝怎么样?糊一个小青燕的,我记得嫂嫂喜欢小燕。” 周溪一手撑在周流清宽大的肩膀上,一手拂过廊边檐下的风铃,叮叮当当的响成了一片,听见周流清说:“好。” 吃晚饭时,那雨恰时下了起来,周溪饭也吃得不安分,一块藕片在眼前翻来覆去的瞧了半天,周亚放下筷子,“小溪,好好吃饭。” 周溪闭着一只眼睛,从举着的藕片孔洞里看他,周流清伸出手拍了一下她的胳膊,周溪对上周流清的眼神,撇撇嘴低头乖巧吃饭了。 周亚看着周溪不住叹气,眼看着周溪终于磨磨蹭蹭的吃完了饭,这才轻咳一嗓子,发了声,“擒澜,你今日功课做得如何了?夫子教的东西可曾学懂了?” “学懂了学懂了。简单得很。”周溪颇为得意的笑了笑,摇头晃脑的学着夫子的模样念起来:“今日夫子讲的是千字文,知过必改,得能莫忘。罔谈彼短,靡恃己长。” 周亚有些奇怪,“千字文是幼儿启蒙之书,怎的还在学这个?” 周流清已经噗嗤一声笑出来,就连姜媛也捂着嘴偷笑起来,周流清抹了抹眼角的眼泪,问:“小溪,你说你学懂了,你念的这几句是何意你可知道?” “当然!”周溪不屑的瞟了一眼笑个不停的周流清,认真的解释道:“意思就是知道自己有过错,一定要改正。自己可以做到的事情,不能放弃。不可以去谈论别人的短处,也不要依仗自己有长处就不思进取。” “嗯?”周流清问,“近日又犯了什么错了,夫子这么拐弯抹角的劝诫你。” 周溪心虚的摸摸手指,小声说:“不过是前两日没去上课而已。” “那你去了何处!”苏璐震惊厉声问道。 “那城西白虎堂的虎鹤拳长老教了我一招白鹤亮翅,”周溪躲在椅子后面,对众人露出了一个讨好卖乖的笑,小心的说:“阿娘阿爹嫂嫂哥哥我给你们露一手?” [三花猫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1章 让我露一手? 第42章 心魔一念 周亚率先出声:“胡闹,下次可不兴这样了!” “都说了不能惯着她!这要惯成什么样了?”苏璐又气又急,“流清,请戒尺来!” “也不是什么大事。”周亚不同意,“孩子过得开——” 苏璐一记眼刀甩过去,再也没人敢说话了。 最后周溪不出意外的被请上了家法——巴掌宽的戒尺抽了十下掌心。 周溪不哭不闹,把红肿的手心藏在背后,被姜媛牵着另一只手走了,一离开众人视线,周溪小嘴一瘪,掉下两颗豆大的眼泪来,“呜呜呜,哥哥不是说我将来要成为擒龙伏虎,力挽狂澜的大将军吗,怎么他也跟着罚我!” 姜媛心疼的给她擦了擦眼泪,刮了下她通红的鼻尖,说:“该。大将军是大人做的事情。你现在就应该好好吃饭,乖乖睡觉,快快长大。” “那我做小将军也不行吗。” “行行行。”姜媛对几个丫鬟招手,一面哄着周溪说:“那小将军快去上药去吧,早点睡觉好不好?不然长不高啊。” 周溪在明灭的烛火中坐下,小鹿拿了药过来给她擦手,周溪看着姜媛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外,狂风挂过,一片青瓦可能是被大风刮了下来,“啪嗒——”一声掉在地上,碎了。 沉闷的雷声听不真切,几滴硕大的雨滴率先砸了下来。 酝酿了一天的大雨终于下了起来。 “小溪,小溪!”一道和熟悉但格外急切的声音响起。 周溪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抬起来的手还没来及揉揉看不清的眼睛,就被一只柔软冰凉而湿润的手抓住了,是姜媛。身后跟着一脸急切和惊恐的小鹿和几个丫鬟。 没等周溪反应过来,已经被姜媛拉着起了身,周溪不明所以,鞋子都来不及穿齐整就被带着出了屋。 姜媛手很凉,发鬓也滴着水,像是淋着雨过来的,周溪一边跟着跑,一边抬头去看她那张温良美丽的脸。 姜媛死死咬着下唇,雨丝划过,渗出一点点红色的血丝,眼神惊惧交加,周溪这才感觉到,姜媛握着她手腕的手一直在抖。 “没事的,没事的小溪。”姜媛察觉到她的视线,安慰的话语很惨白,脚步不停,飞快的往后院走去,“镇定一点,不管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要出声,知道了吗?” 半夜的寒风衬着一点细密的雨丝,吹得周溪浑身发凉,浓重而低沉的阴云盖在心头,周溪突然感觉有点喘不过气来。她憋着一口气,也不敢向姜媛吐露,她已经感知姜媛身上透出的那一抹灰败而不详的绝望气息。 直到看见前院熊熊燃起的火光,周溪愣了一瞬,下意识的学着姜媛的动作咬死了下唇,才没有出声。 阿爹呢,阿娘呢,哥哥在哪里? 后院的灯盏点的少,比前院安静许多,姜媛突然停住脚步,把周溪往后推了一把,朝着后门的方向,低声说:“小溪,跑。” 跟在俩人身后的小鹿一把接住了周溪,刚想揽着她往那方向跑,雪亮的长剑仿佛被黑夜染了色,在黑夜中行动的轨迹快得简直看不清楚,小鹿脖颈喷发出的血液浇了周溪一身,小鹿捂着周溪的嘴,抱着她向前倒下,这缓缓一息的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周溪在倒下前,把面前姜媛惊恐的表情和雪白的脖颈喷出的鲜血看了个真切,姜媛还在凄凄地看着她,嘴唇张张合合,最后是一点雪亮的剑锋从姜媛微微隆起的小腹穿出。 长剑被抽出,然后抖了抖,甩掉了剑身的血。 伴随着一声凄厉的痛呼。 周溪仿佛也跟着呼声的消散停止了呼吸,眼前一黑,再无知觉。 胸腔被重物压迫,口鼻也被堵住,四肢更是像是挂上无数沉重的枷锁一般,怎么挣扎也无法撼动半分。 “周溪。周溪。”又有人在叫她。 周溪眼睫似乎随着这声轻轻的呼喊有了反应,左丘生又试探着喊了一声,“师姐?” 面前的人终于睁开了眼睛,左丘生动作迅速的拉过周溪的手腕,并指搭在她的脉搏上。 周溪眯了眯眼,她眼前的是一些大大小小或明亮或暗淡的光斑,她抬起手摸了摸眼睛,再睁开眼,发现视线又清晰了些许,已经能看见左丘生模糊的身影和侧脸了。 左丘生神色凝重,好半晌才放下手来,问:“师姐,你,”他犹豫了一瞬,“内息紊乱严重,内府也有了裂痕,这样下去修为不无跌落境界的可能。” “我心里清楚。”周溪宽慰的笑笑,脸色不怎么好看,头疼得厉害。 这是梦魇的后遗症。 她坐起身来,问:“我睡了多久?” “整整十八个时辰。”左丘生担心的盯着她。 周溪吐出一口气,闭了闭眼睛,像是在安慰左丘生,说:“等灵力恢复就好了,”她睁开眼睛,又肯定地低声说了一遍,“等灵力恢复了就好了。” 左丘生也奇怪地不再说话了,他往外定定地看了一眼,良久才转过头,扯出一个笑容,“师姐,外面风光不错,要不要出去坐会。” 周溪只是沉默的点点头,左丘生小心地扶着她往外头走。 屋外有一小片西竹林,屋后是遍山的松柏和高大的乔木,不大的院子洒扫得很干净,中间摆着一张竹木的躺椅,铺了一层毛毡,看上去很舒服。 左丘生跟着周溪转了两圈,一点一点的给她介绍,“这竹椅原先还缺了条腿,刚修好的,师姐,你坐下试试。” 周溪顺从的躺在了竹椅上,山内的风很凉快,周溪惬意的笑了,“师弟,咱又多了一门挣钱的活计,前途不可限量啊。” 左丘生坐在门槛上,一手撑着额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片墨绿色的光斑渐渐变得清晰,周溪按了按眼睛,再次睁开时,已经能够看清模糊的竹叶形状了。 周溪心里估算着,大概再过一刻钟,眼睛就能恢复了。 “淅淅——”屋前的草丛里传来一点响动。 “谁?”周溪反应很快,立即扫视过去。 又是一阵衣服摩擦的响动,几个小孩推推搡搡的站出来。 左丘生在后面说:“师姐,没事,他们是山下村里的孩子。昨日也来过,没有恶意的。” 几个小孩先前还怵着周溪,听到左丘生的话,顿时活跃起来。 两个圆头圆脑的小孩举着手里的草编蚂蚱直奔左丘生,“哥哥,这个怎么编的呀,你再教教我吧!” “我也要我也要!” 一个小女孩手里攥着几朵黄色的野花,站到左丘生身侧,探着头仔细地看着左丘生手里的动作。 左丘生笑得温良,慢慢的拆解着动作,一步一步教的很仔细。 一个落单的小孩慢慢的挪到周溪两步远的地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看周溪,又小心地偏头观察着那边的动静。 像是在犹豫往哪边走。 最后她迈着微小的步子,走到周溪旁边,小心翼翼地在她手边放了一朵拇指大小的花。 周溪扭头看着她,对上周溪的目光,她羞涩的露出一个漏风的笑容——这孩子掉了颗门牙。 见小孩没有准备走的意思,周溪挑眉,问道:“还有事吗?” “姐姐,泥真好看。”她磕磕绊绊的用官话说完,自顾自的捂着一张红透的脸跑到了另外一个小女孩身后。 周溪摸起那朵小花,颇为得意的对着她的背影说:“谢谢啊,这事我知道。” 视线越来越清晰,周溪能感受到筋脉内府躁动的灵气也有渐渐平息从良的意思。 心情好得没忍住吹出两声清亮的口哨来。 见异思迁的小孩一听这动静,又大着胆子叽叽喳喳的跑过来找她学怎么吹口哨。 左丘生捏着两个草蚂蚱,身边一下子清净下来,随手把东西放在一旁,看着周溪果真一脸正色的教着几个小孩怎么吹口哨。 如果日子能一直这样过下去似乎也很不错。 周溪又示范了两遍那混不吝的口哨声,对着左丘生眨眨眼,然后身边响起一阵“嘘嘘嘘”的气声。 她噗地哈哈大笑起来。 左丘生弯弯眉眼,真心地笑了出来。 周溪抹了抹眼睛,再次睁开。 已经完全恢复了。 她四下望了望,金黄的阳光把微尘染成金色,翠绿的竹叶脉络清晰可见,还有几个叽叽喳喳的小孩围城一团。 一个扎着小辫的孩童躲在另一人身后,露出一点眼睛偷偷地盯着她看。 周溪笑笑,对她招招手,示意她上前来。 女孩又往后躲了躲,对上周溪含笑的眼睛,这才慢慢的往前走了出来。 看清女孩面貌的那一刻,周溪的手反而定住了,脸色也几乎一同凝固住。 这孩子面目清秀,眼睛大而清澈。 眉间有一点红痣让人见之难忘。 前不久周溪才折断一个眉间有同样红痣的女子的颈骨。 周溪勉力压下又变得躁动的灵气,挤出一个笑容,对着孩子说:“时候不早了,你们早些回去吧。” “小左,”周溪对着左丘生说,“你送他们下山吧。” 左丘生回来得很快,周溪端坐在竹椅上,双手捂着脸,看不清神色。 “师姐,怎么了?”左丘生走近了,小心地问。 周溪抬起脸,神色有些痛苦,“是我错了。” 左丘生听见她说,声音里带着一点沮丧,“心魔并非我的本心可以对抗,先前是我自大了。” 她定定地望着左丘生,轻轻皱起眉,辩白道:“我当时并非想置她死地。” 第43章 不愧是石头成的精 虽然周溪没有说明,但左丘生知道她说的是谁,他半蹲着直起身,看着周溪缓和而镇定地说:“我知道。” 周溪没有推开他,苍白的手指抓着他的小臂,过了半晌,继续说:“我叫周溪,楚越皇都人。出生那年,将星启明,皇都圣国寺的护法说我将来会做个大将军。我哥哥叫周子源,字流清,是楚越南靖三年的状元,他给我取了个字,擒澜,他也说我将来会是个擒龙伏虎,力挽狂澜的大英雄。后来……”周溪的声音很平直,顿了一会,省下了那些在梦魇中循环的陈年往事,继续说,“楚越南靖五年,我周家上下满门皆被屠杀殆尽,仅余我一人苟活。” “小左,我没骗过你。我下山是为了报仇。” “我知道,我知道。”左丘生小声说,轻轻拍着她的肩膀,“我知道师姐不会骗我。我信你。你要报仇,我一定同你一起。” “你那仇家,可留下什么线索?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还要准备些什么?你只管说,我上刀山下火海也替你去办。” “不。”周溪推开他,清明的双目盯着他,“原先是我井底之蛙不识乾坤广大,自以为已经可以踏遍九州。瑶光殿此行,我才知心魔险恶和自己实力微渺。” “师姐,你”左丘生这次没能领会周溪的意思,难得剖给他看的一点心底事仿佛是那获罪之人前往刑场的最后晚宴。周溪的下一句似乎就是要让他早点认清状况,自找出路去了。 “小左,听闻启明学宫乃天下仙法秘籍和大能齐聚之所,你我身份不明,这一行恐怕凶险。” “师姐!”左丘生抓紧了她的袖子。 “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吗?” “我不!” 两人同时开口。 “啊?不不不,我去我去!” “嗯?” 两人再次同时开口。 周溪奇怪的看着左丘生,“到底去不去啊?” “去。”左丘生小声说,“我还以为你又想让我走。” 周溪眼神瞟向别处,“我不是那种食言而肥的人。” 左丘生笑了,不再多言。 … “启明学宫的方向不用特意寻,一直往北就是。” 这是柳拜山的原话。 但柳拜山一行没能按照计划往北走。 名声广传的瑶光夫人、天泽重华的长老、楚越国司使,还有一个九旒宗的少宗主一夕横死玉龙城,甚至惊动了九旒宗宗主耗费百年功力带着几位长老撕开万里往外的时空,最后居然还让凶手逃走了。 事情闹得太大,除了卫仓、楚越的几位司使,天泽、重华和九旒的长老外,还来了位清道盟的司镇大人。 瑶光殿上上下下的人连带着受邀的宾客都被押进了玉龙城清道盟分署空空荡荡的刑狱。 除开那逃之夭夭的罪魁祸首和本就心怀鬼胎的南钎兰长老几人跑得快,刑狱里简直是又操办了个瑶池仙宴,如果那几具尸体也算上的话。 “好个玉龙城!好个清道盟分署!厉害啊,厉害啊!”身高八尺的壮汉拎起高灵使的衣领,圆目瞪得比牛眼大,声音压得很低,“理正都能管丢了!有这能耐你还干什么灵使!啊!?” 高灵使浑身皮肉都被吼得颤了颤,脸上还没来得及挤出苦笑,就被林岱一手扔进了身边的牢房里,和瑶池仙宴的众人混成了一团。 易廷下意识把手搭在腰前一掌的位置,这次却搭了个空——他的灵剑被卸了。 柳拜山一行还是跟在他身边,念及这位灵使毕竟是清道盟的人,又是个灵使,多少也能抵点事。而且也算是共患难的人,更重要的是,易廷还收过不少他送的礼,于情于理也该有点用。 柳拜山心里没多少底,还是拍拍一脸受惊的金不寒钟季斯,露出一个“没事有我在”的宽慰笑脸。 林岱焦虑得在门口不住踱步,一点模糊的灯影被他遮挡片刻又恢复光亮。 不过半柱香时间,刑狱出口出现一队身影。为首的人踏入刑狱的瞬间,原本黑暗逼仄的刑狱乍然变为白昼,所处的牢房也一瞬扩出百米外,边界泛着莹白的光。 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慑,不用来者特意释放灵气威压,就已经逼得众人齐刷刷跪了一地,连头都抬不起来。 柳拜山捏着扇柄的手心濡湿一片,银质扇柄的冰凉温度混着手心的潮气顺着筋脉一路冻进五脏六腑,口鼻喘出的气成了白雾。 为首的人一身雪白,额间覆着指甲盖大小的棱形冰刺,脸色却与周身冻死人的霜雪气息不大相同——这位司镇大人顶着一张笑盈盈的脸走近了。 虞狩身后跟着十人,衣着服饰各有特色,来历就好分辨许多。 大部分是司使,剩下那几个皆是宗门长老。 这群人越是走近,这地下的一片脑袋越是低矮,几乎要伏进地里去了。一位长老望着这片蝼蚁似的身影,露出个自得而满意的笑容。 夏衡离得近,瞥见他的笑,淡漠的移开视线,不带感情的看向前方。 “起来吧。”虞司镇终于开了金口。 众人的压力都随着这旨意的下达轻了大半,都哆哆嗦嗦地互相搀扶着站起来,头仍是低的。 “司镇大人。”林岱向虞狩躬身行了礼,转向众人,厉声问道:“你们当众可有人知此案凶手是谁?现下逃去了何处?” 无人应声。 半晌,人群深处传来几声细弱的“不知”。 林岱偷偷瞟了一眼虞狩的脸色,果不其然,已经没了笑意。 他面向众宾客,厉色的面孔上夹杂了几分焦躁,正想再问一次,人群中有一青白衣衫男子走了出来。 这身装扮,是清道盟的灵使。 钟季斯在易廷身后,头微微扬起,看着易廷高大宽厚的身影,心底除一点猝不及防外,更生出了一点堪为茁壮的仰慕来。 易廷又习惯想搭上腰间的剑柄,依旧搭了个空,这动作在越众而出的他身上显得有点滑稽。 易廷抱拳躬身行了礼,“见过司镇大人,各位灵使大人。” “卑职知道此事始末。”他不卑不亢的说。 “那人名叫周溪,修为高深,善使符咒一术。”易廷说。 此话刚出口,他身后的几人率先按捺不住了,柳拜山不着痕迹的捂住金不寒的嘴,然后低头看见金不寒从眼里喷出的名为焦躁的火焰。 钟季斯心里那点仰慕还没长出个人形,就要随着易廷说的话碎了。 “继续。”林岱说。 易、廷。陈清焰瞪着易廷的背影。 “但周前辈是为了救这几百无辜之人的性命才出手平息这…事端。”易廷最后两字说得含糊犹豫。 毕竟事关上边这些大人物的宗门之丑闻。 说错了就都得完蛋了。 “什么事端,易廷,你说清楚。”夏衡说。 “是。” 易廷听了指令,简短有力的介绍了这一通事情的始末。 “……邱司使恐丑闻传播,请了钟笼想将殿中人全部灭口,周前辈为护我等出逃,劈了钟笼,与邱司使对战,瑶光命陨后两位长老遂对周前辈起了杀念,只知道几人打作一团,后续伤亡如何我等在殿外便不知晓了。” “信口胡说。”虞狩嘴角一挑,笑得轻蔑。 “就是就是!” 一个不知哪个宗门的长老急忙开口:“我们少宗主和邱司使伉俪情深谁人不知,这般佳偶岂容你信口污蔑!” 这下知道了。 虞狩手轻抬,止住了几个想给自家宗门挽名声的长老,“善使符咒?这天下习得符咒一道的人不过五人,没有哪个是姓周的。你可知道?” “修符咒,还一人对上两个玄阶上等两个玄阶巅峰的高手不落下风?呵,多高的枕头也不敢这么做梦吧?”一位司使开了口,转头对虞狩说:“恐怕尹宗主所言不差,夙星出了问题,多半是车约的邪修所为。” 后半句是加了灵力,只传给各位大人物听的密语。 虞狩不置可否,摆摆手表示就这么办吧,转身往外走了出去,几位长老灵使也跟着出去。 这是这么就算完事了的意思。 林岱吩咐人过几天把这些人放出去,唯一留下的夏司使走上前来,对易廷颔首,那是一个表示肯定的态度。 夏衡站在林岱身边,“林司使,这现场宾客侍从都带来了,无一遗漏是吗?” 林岱面露苦涩,先是往外瞟了一眼,这才回头放下心来小声的跟夏衡吐露实情:“少了两个,还有一个理正。” “理正?是殉职了还是叛逃,身份名册可查过了?清道盟还能让车约邪修混进来了?”夏衡瞪大了眼睛。 林岱苦笑。夏衡沉默了好一会,半开玩笑似的说:“你这是想回素弓了吗?” 夏衡:“算了,别的不提,车约虽修邪道,但如果有那般实力的人物,想来也不会让他纡尊来掺和这种小事,确实是四个玄阶绕过夙星来了玉龙城可能更大些。” “确实。” “那可探出他们目的来?” “估计是为了长明雪莲吧。”林岱叹气。 “估计吗?”夏衡和林岱往外走,微不可见的摇头,由衷的感觉这同僚实在难担此任。。 “夏司使!”易廷往前跑了几步,喊住夏衡。 “怎么了?”夏衡问。 “我所言绝无半点虚假夸大,周前辈实力高深是真!善使符咒是真!舍身为救无辜之人也是真!”易廷急忙说,“她、她应该也不会是邪修!她还有玉牒凭证!” 夏衡看着他,“她是谁,你我说了不算。”她眸光一凝,瞥见了站在后面的柳拜山,疑惑:“启明学宫会试还有五日,你怎还在此处?” 柳拜山再怎么也笑不出来了,“为家中小妹求药而来,不曾想遇此变故。” 夏衡和林岱出了刑狱,给林岱传了句密语:“林岱,给你个不用灰溜溜回素弓,还能继续穿这身衣服的办法。” “怎么说?”林岱双眸发亮的看着夏衡。 “清点有多少要去学宫的,然后派个灵舟送到方洲去。”夏衡脑袋往刑狱里微微一撇。 “啊?这是什么意思?他们不都是证人——” “啪——”“哎——” 夏衡恨铁不成钢的往林岱脑袋上敲了一下,“这里边有多少会成为学宫弟子你知道吗?有多少是各国宗门世家子弟你知道吗?” “不知道啊。” “你还是回素弓吧。”夏衡叹气,“回去占个山头当你的土地侯去吧。” 林岱当然不想回素弓那个生啖血肉的妖族领地。 但凡见过世外光景的妖都不愿再回去,所以林岱这活干得积极,灵舟说派就派了。 … “人已送到,谢夏司使提点。”后边还用灵力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 署名是林岱。 夏衡捏碎传送密文,灵气逸散,她望着学宫的方向,微微叹气。 除陈弊旧疴,难比登天换日。 这林岱不愧是石头成的精,这脑子是不好用了点 但还是比换上来个心怀不轨的妖族好上些许。 好拉拢,又好掌控,怎么不算好同僚呢。 第44章 这才叫欺人太甚 青古城。 “快看快看看!那是什么?” “什么东西?” “清道盟的灵舟?!这是哪位大人来了?” “不知道啊,不过这灵舟少见啊!听说可以日行千里呢!” “这大阵仗是发生什么事了?” “我估计啊,”这声音突然低了下来,小心翼翼地说:“是和半月前玉龙城那事有关!” “玉龙城?传闻有雪莲那个?” “到底发生啥了?急死我了,你说啊!”有人着急催促。 … 周溪跟着抬头看了眼那传闻中的灵舟,看那方向是要降落在青古城外。 嗯,结合周边修士漏出的话音。 这八成大概有可能是来抓她的。 周溪倒是不急,甚至还想跟着去探探来者虚实。 “师姐。”左丘生拉住她。 与此同时。 清道盟的灵舟上。 “她不是邪修。”一道焦急的声音。 “那你画出来。” “我画不出来,我记得她的样貌但是描摹不出来。”那声音无奈反驳。 “那她就是邪修。” “她不是邪修,遮挡样貌,可能,可能只是前辈的喜好呢。” “什么前辈要遮挡样貌,那肯定有鬼,她就是邪修。” “她不是邪修!” “那你画出来。” “我都说了我画不出来。” “那你不是说你知道她样貌!” “我知道,但是我嗯,就是,画不出来。”这声音听上去十分无力。 “那你是被她的邪术蒙蔽了。我找医师给你看看去。” “我不是…唉,司使大人。”易廷简直想给林岱跪下了,“大人!我,唉,她真不是邪修,她有玉牒,有来处,有实力,人也良善。不会是邪修的!” “你这是彻底被她蒙蔽了!”林岱拧着眉,凝重地说。 “司使大人。”易廷听上去有点想哭,“我还有旬阳公务在身,您要不先放我回去吧!” “不行,夏司使让你协助我抓凶手。案子还没办完,你回去干嘛。” 办不下去,真的办不下去。 易廷生无可恋的拿起冰冷的茶水喝了一口。 “易灵使。” 刚走出林司使的房间,就听见有人唤他。 易廷抬头。 是柳拜山… 和身后的一大串尾巴。 原本还颓着脸的易廷瞬间换了表情,一脸冷肃矜持的点点头,“怎么了?” “青古城到了,我们是来辞别的。”柳拜山十分客气的说。 “这几日多谢易灵使照拂,在下感激不尽。” “嗯嗯嗯。”陈清焰跟着猛点头。 “多谢。”莫宁和俞明礼一齐行礼。 金不寒和钟季斯跟在柳相水身后,柳相水对上易廷的视线,和气的笑笑。 “不必多礼,应该的。”易廷说,“祝各位此去诸事顺利。” 半盏茶后。 柳拜山几人跟着众人准备下灵舟。 “诶对了,柳兄。”易廷追出来。 柳兄,谁是柳兄? 柳拜山愣了愣,这才回过头来,有点不可置信的问:“我吗?” “咳咳,那个。”易廷不自在的用指关节蹭蹭眉毛,“哦,对了,是想问问那天和你一同的理正,叫什么来着,我回去给他请个功。” “哦,也是。”柳拜山笑笑,“他姓南,南北的南,南钎,南理正。” “好。多谢。”易廷手搭上剑柄,移开目光对他们摆摆手,“你们去吧。” “哎,易灵使。”柳相水问,“你在青古城呆多久啊?” “啊,我,咳咳,我不确定,应该要好几天吧。”易廷对上了柳相水笑盈盈的目光,手从剑柄上放下又搭上。 “哎哎——哥——我说句话,”柳相水被脸色黑如锅底的柳拜山拉走了,她扭着头对易廷摆手,大声说:“那过两天我来找你玩啊!唔——” 柳拜山一手捂着柳相水的嘴一手把她拖走了。 陈清焰眼神在两人眼神之间转了又转,笑得一脸高深莫测。 “走啦。”莫宁一手卡上她后颈,挟持人质似的推着她走。 她还想扭头看看易廷脸上啥表情。 “看什么看,有时间在这看不如想想两天后的学宫会试你怎么办!”莫宁拍拍她的后脑勺。 启明学宫建于方洲,方洲乃是海中孤岛,与最近的海岸相隔千里。 而这最近的海岸所属就是这千年古城——青古城。 青古城位处极北,每年只有三月暑季,本该不适常人生存,城中凋敝才是。但是这五年一次的启明学宫会试实在声势浩大,热闹非凡,生生将这极寒之处的古城供成了个人来仙往的繁杂城市。 现下青古城寒期未过,往来行人衣着倒是千奇百怪,起码差出了八百年的距离。 身裹两层大棉袍滚成球的,那都是普通人。 两袖清风,衣着单薄但仙气飘然的,那是修为尚佳的修士。 还有一拨衣着清凉大胆的,那是素弓来的妖族。 青古城修建房屋用的都是两掌宽的黑石,房屋看起来有些笨重。黑沉沉的一片石屋映在雪中,像是雪白画纸上滴下的一排乌墨。 周溪躺在竹椅上,手边是房间里的一小方壁炉,火烧的旺,周溪身上盖着毯子,毯子一角有些发烫,几根支出的短线蜷成焦炭。 她手里还攥着一本书——《九州舆图详解》 人已经闭上眼了。 “笃笃——” “师姐。”左丘生在门外喊。 “笃笃——师姐!” “嘭——”左丘生推门而进。 周溪猛地睁眼。 她一手覆着眼,一手拎了拎毯子,声音里很疲惫:“怎么了?” “师姐,”左丘生哽了哽,声音很轻,“心魔又作祟了?” “嗯。”周溪没有掩饰,她眨眨眼,问:“我休息了多久?外面怎么这么吵?” “清道盟来人了。”左丘生说。 “哦?我去看看。”周溪说。 “林司使!”易廷苦口婆心的劝,“尹宗主都没追到的人我们怎么可能找到?茫茫人海这么搜索就是大海捞针啊!” “无碍,”林岱大手一挥,身后的理正四散,紧接着是一声声熟悉的“清道盟办案!”。 “我就不信我把这仓西六州都翻个遍我还找不到。那要是实在找不到,也无所谓,也算给上边交代了。” 是是是,显得你干活了,努力了,还尽力了! 活也都全白干了! 难怪仓西六州风气差成这样! 还是我们仓南的夏司使厉害。易廷心底嘀咕着,不愧是我崇拜的玄阶高手。 “林司使,就算要找,也不应这样大张旗鼓的找啊!那是个人都不傻,不可能直愣愣就站出来让你抓了,”易廷好说歹说,“我们现在应该从那个消失的南理正和兰公子身上查,他们从何而来?是如何混入清道盟?有没有别的帮手?目的是什么?又去了何处?这才是重要的线索。而且他们实力不强,追查踪迹也容易些,放任时间长了反而不好找了!” 林岱说:“既然咱们在青古城,那就先从青古城查起。” 这是完全没听他的。 林岱直接跟着前面的理正走进青古城最大的客栈。 易廷捏着剑柄的手青筋直蹦,他努力挤出好脸色,跟着林岱踏进客栈,“退一万步来说,非要找她,但这实力如此强大的前辈又不是路边萝卜青菜,出个门就碰上了!这都是”白费工夫啊! 易廷被门上挂的低矮的木牌扑了一脸,一边扒拉一边说完这句话,浦一抬头,视线就凝滞了。 那位实力高强的萝卜青菜正披着一身雪裘站在楼梯上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真是好缘分。 哈哈。 易廷真是笑了。 “易灵使,这边!”林岱走在前面完全没注意他的反常,上楼梯时和萝卜青菜迎面撞上,颇有礼节的让了让,请这位面色苍白的姑娘先行。 还和气的说了声“姑娘小心”! 易廷迅速收回目光,眼观鼻鼻观心的跟上林岱。 这林岱究竟怎么当上司使的! 凭他那完全不使用的脑子吗! 周溪和左丘生在大堂坐下,点了两壶甜米茶,大概是穿得太厚实,又和司使正面撞上过,甚至没有清道盟理正再过来盘问。 柜台上,伙计和掌柜苦着一张脸,“仙长,真不是不给,恰好昨晚守夜的伙计打了个盹,那登记簿掉炉子里了!哎呀缺了老德了这!你看你看,就是这个火炉啊!”掌柜的指着身后取暖用的火炉,涕泪齐下。 “什么?”林岱眉头一皱,神情严肃。 易廷一惊,心头一震,努力不去关注周溪的方向,呼吸一滞不免紧张起来。 糟了。 这也太不巧了。 易廷算是明白了,林岱这司使的来历大概就两字——命好。 这世界真有人命好成这样吗? 缺啥来啥。 他这是已经起了疑心,看来只能如实—— “守夜的伙计怎么能打盹呢!”林岱严肃地说,“这是玩忽职守!下次注意点!” 哈? 你知道玩忽职守这字怎么写不司使大人。 易廷的心情一时复杂得难以言喻。 这,唉,他,你,哎,你,我这。。。 是,林司使可能不知道玩忽职守这字怎么写,但他是知道的。 易廷选择了沉默地跟着林岱出门搜查。 周溪看着清道盟修士的背影,放下手里暖烘烘的杯子,表情平淡。 她倒是完全不担心有人来追查。 只用一张错忆符和易容符结合改造出来的符纸,就可以模糊她在别人眼中的样貌身形。 见过她的人只能认得出她,但看不真切也记不清楚。 口唇述不得,纸笔画不出。 但怎么就这么冤家路窄遇上个见过她的人了。 人真的能这么倒霉吗? 旬阳城和青古城隔了整整五千里,怎么这五千里全靠他管着吗。 易廷不打算指认她,也挺好,乐得清闲。 “小左,明天就是学宫会试了,你准备得如何了?”周溪撑着脑袋盯着他。 左丘生耸肩,轻挑眉,尔后志得意满地说,“禀告师姐,区区会试,不在话下。” “噗——” “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好大的口气!” “哪来的愣头青——” 修行之人,耳聪目明,这大堂也不算宽敞,这大话被周边的几位修士一听,立马哄笑起来。 左丘生第一反应去看周溪的脸色,看见她神色不变,知道这些话语没有影响到她,放宽心不少。 被取笑的两位不吱声。 领头的大笑声变得单薄了些,然后停了。毕竟大家都只是喜欢看热闹,并不想成为热闹本身。 大堂内顿时变得鸦雀无声,安静得奇怪——而尴尬。 周溪完全不在意场内气氛如何,掏出那本《九州舆图详解》继续看,左丘生坐在一边安静乖巧的剥杏仁。 开口大笑的几位修士坐不住了,其中一个双手往彼此方向指了又指,很是不解的解释,“喂,道友。在嘲笑你们呢。” 周溪慢悠悠的翻过一页,书页翻动的声音在落针可闻的大堂里吵得不像话。 几位修士涨红了脸。 不被人在意的感觉真的,真的,好尴尬。 “噗——”周溪没憋住,率先笑了出来。手指扒在嘴角边,想努力把笑容扒下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一次除了坐如针毡涨红了脸的尴尬修士,所有人都笑了出来。 “啪——”其中一人把剑往桌上一拍,“道友!你你,你这是——” “嗯嗯,嗯,我怎么了?”周溪头也没抬,接上了他的话。 “你这是欺人太甚。”他气恼地说。 周溪颇为不赞同的摇摇头。 她抬起头来,看向怒气冲冲的几人,并指往桌上一叩。 “笃——” 眨眼间,几根灵力凝成的菱形尖刺稳稳指在几人眉心。 一滴血珠落下。 “噗通——”一声。 为首的修士腿一软,直愣愣地跪下了。 周溪好脾气的笑笑,给他们解释:“这才叫欺人太甚。” [彩虹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4章 这才叫欺人太甚 第45章 十里挑一,也能挑出一千人来 启明学宫在两百年前是只传道与宗门世家子弟的,不论出身种族,广招学子的变动从一百五十六年前开始的。 一百五十六年前,柏源国率先与素弓妖族签订友好盟约,开启了妖族人族和谐共存的时代。 然后是柏源的邻国楚越、东吕,往后不过三十年,剩下的长赢、卫仓等国也纷纷签订了盟约。 柏源签订盟约的第二年,启明学宫革旧立新,广招学子,传道受业,同时成立清道盟,由人族和妖族共同管理。 而这清道盟的修士——只能是启明学宫的弟子。 … “柏源?”周溪在舆图上将柏源国的位置圈出来,柏源国小,在楚越和东吕狭缝中,看起来像座大点的城池。 “国小,人少,势弱,怎么胆敢率先和妖族结盟?”周溪琢磨着。 但凡有了差错,柏源覆灭只在顷刻间。 周溪相信,各国和各宗门都很乐意等柏源覆灭再扯旗啖其血肉。 “那只能说明柏源手里有把柄。”左丘生凑过来听她嘀咕,跟着她的思路猜,“不是人族的就是妖族的。” “能保证人族或者妖族不能对柏源出手的把柄。”左丘生接着猜。 “或者两者都是?”周溪往前翻了两页。 看见水墨交织绘制的地图,周溪福至心灵,说:“哦,我知道了。” “啊?”左丘生盯着地图看,他喃喃念出声来:“妖族领地,古称素弓,位于无日无月晦暗之地,昼寒夜暑,极狱也……” “有记载,但却没有画出来?是画不出来么……”左丘生抬头,亮晶晶的眼神对上周溪,“我也知道了。” “妖族领地入口在柏源。” 周溪点点头,“不然单凭柏源这巴掌大点地方,怎么能在楚越东吕间立足呢?” “有道理。师姐,这是和你报仇一事有关吗?你的仇家,是妖族吗?”左丘生小心地问。 “没关系啊。”周溪随意地说。 “那我们研究这个干嘛?”左丘生嘀咕。 “太无聊了,随便看看而已。”周溪站起来,拍拍左丘生的脑袋,说:“走了,会试开始了。” 启明学宫的会试五年一次,场面不可谓不宏大。 数万人齐聚青古城海岸,从天上看仿佛这密密麻麻的人群简直像一堆不停蠕动的黑虫。 还真有人在天上。 那是一艘飞鱼形状的灵舟,灵舟不大,但雕刻得极为精巧,嵌着水色的灵石,半透明的鱼鳍缓慢挥动,逸散的灵力像是轻纱,如梦似幻,美极了。 “启明学宫会试,闲杂人等立即散退。”这轻柔的嗓音声音不大,还称得上有气无力,但挟着灵气,清清楚楚的送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周溪耳尖一动,凝眸往灵舟看了看。 嗯,不如不看。 那是一个有三丈多高的蜈蚣的幻影。 千足千眼的蜈蚣吗。 好辣眼睛。 数十位白衣飘飘的修士踩着法器停在半空,开始组织疏散人流。 周溪前方有一个白衣修士开始说话,周溪和身边的人都竖着耳朵仔细听。 “参加会试者需注意以下事项:一、衣着整齐……” 嗯? 衣着整齐吗? “诶道友道友你快帮我看看,我有无不妥?” “没有没有,道友一表人才,合适,很合适。道友你帮我看看?” “哎道友,你看看我发冠正不正?” 众人纷纷开始正头冠,理发髻,左摸摸脸,右拉拉衣襟。 “师姐。”左丘生低头在周溪耳边小声的喊,“你看看我。” 周溪于是扭头看他,左丘生穿着一身玄青的袍子,领口用墨绿的锦丝绣着勾连的蔓草,往上是修长白净的脖颈,微微鼓动的凸起,还有左丘生俊朗的脸和透亮的眼睛。 周溪迅速移开的目光定在勾勒出他劲瘦腰身的掺着金线织的墨绿腰带上,再次迅速移开。 周溪指尖动了动,一缕淡金色的灵气从指尖蜿蜒而出,轻轻搭上左丘生腰间腰带——的莲花挂坠,将它被吹乱的穗子理了理。 “嗯。很好。”周溪满意的点点头。 左丘生耳尖通红,往前蹭了两步,小声说:“师姐,你脸上有点东西。” “嗯?什么?”周溪下意识摸了摸脸。 左丘生有点扭捏地说:“有点,特别漂亮。嗷——” 周溪头也没回就给他一肘,咬牙切齿地问:“左丘生我上次让你给自己看看脑子怎么还没看?” “哎——师姐,师姐——”左丘生捂着心口追上去,嘴角的笑还是没压住,“等等我啊——” “十三、修为在开灵五阶及以上。 十四、大家排好队,有序进场。” “参加会试者往前走!” 周溪环顾四周,估算出来一个参加会试弟子的大概数字。 一万人左右。 周溪垂眸,十里挑一,也能挑出一千人来。 不知道这一万人里能有多少进学宫。 “考核标准,使用我们分发的器具,渡过海面,在会试时间结束之前到达方洲即可,渡海次数无限制,会试时间为七日。” “会试要求,不可使用丹药、灵器、符箓、阵法、功法和任何其他道具,注意,渡海过程中禁止帮助他人,妖族弟子不可变回原身。” “以上行为一律视为不合格。” 此刻站在第一排的修士愣住了,指着白衣修士拿出的东西,不可置信的问:“你的意思我们要踩着这玩意过海?!” “踩着一片荷叶过海?开玩笑吗?方洲距此地足足有千里!” 周溪顺着海面望去,她那刻了三打符咒的眼睛洞穿海面重重浓雾,见了这方洲的真容。 那是一座岛。 那是在极北之处的北端仍然绿意盎然的一座岛。 岛的上方还凭空悬浮着好几座仙岛,岛与岛之间高低错落,云雾相掩之间,隐约看见仙木相连,飞瀑湍流。 “那是仙器,对吧?”有人不死心的问。 “那是荷叶。”踩着灵剑的修士奇怪的看着他。 “那是做成荷叶样子的灵器,对吧?”他还是不死心。 “那就是普通荷叶。”修士好脾气的解释。 有人在质疑,有人在惊叹,有人在畏缩不前。 也有人果断的接过那片仅容一人站立的荷叶,往海面走去。 胆小的毕竟只是一部分,大部分修士都不傻,遑论还有一部分是五年前参加过会试的修士。 大部分还是怀揣着美好希望和雄心壮志,摩拳擦掌、气势昂扬的上了。 嗯。 一个浪就给他们打回来了。 然后就被天上飞着的白衣修士捞回来了。 “看懂了吗?”周溪问左丘生。 “懂了,简单。”左丘生点点头。 “可以,走吧。”周溪越过前方刚被捞回来的落汤鸡们,领了片荷叶。 左丘生紧随其后。 灵气御物,对修行者来说不是难事。 但这普通荷叶脆弱,一个浪就能拍碎了,那势必就要在荷叶上附着灵气,保护荷叶,同时还要控制御物方向,注意海浪,保持平衡,海风极寒,还要分出灵力御寒,重要的是海面雾气大,需得时刻注意辨别方向,毕竟在海上方向差之毫厘,失之则千里…… 以上来说,都不算难。 加上这足足一千里的路程呢。 再加上修行者大都只是黄阶甚至开灵的修行者呢。 那就有点太难了。 这考验修行者灵力深浅、对灵力的控制能力还有各项反应能力。 但这对周溪来说都不值一提。 周溪稳稳当当的站在这一片荷叶上,速度非常均匀的前进,背着手,左看看右看看,打量着海面风光。 悠闲得简直像是在海面上闲逛! 左丘生跟在她身后,速度稍慢,也算的上是相当稳当。 周溪还略放慢了速度,“跟得上吗?” “嗯。”左丘生点点头。 周溪闲不住,从兜里摸出一把瓜子,颇为欢欣的开始嗑起瓜子来。 此时,已有一半人踏上海面。 这一半人里又有一半人掉进海里,然后被捞起来。 后面能平稳前行的人也越来越多。 “噗通——” “牲口,牲口啊!”被捞起来的仁兄大喊,“哪个丧尽天良的嗑瓜子啊!瓜子皮砸我脸上了这缺了老德了这!” “什么?!还有人暗算你!” “什么暗器?!这会试真是危急四伏啊!” “渔夫!” 踩在剑上的谷笑笑分神转头,同时一个刚踏上海面的修士掉进海里。 “啊——咕噜咕噜——” “救命啊——我不会水啊——咕噜咕噜——” 谷笑笑又急忙转头去捞人,他一转头,人却愣住,无奈地说:“道友,道友!冷静,那水还没你腿高。” “啊?——咕噜——”在拼命挣扎的姑娘回过神来,七手八脚的站起来,心有余悸的说:“好,好像是不深哈。” “渔夫!叫你呢!” “都说了别这么叫我。”谷笑笑对不远处的渔夫打了手势,示意他帮忙照看这个区域,才踩着剑下去了。 “谁叫你抽到渔夫位了。嘿嘿,分明是自己手气不好。” “于漪,怎么了?”谷笑笑的目光放到了于漪身旁的年轻男子身上。 于漪递给他一封信,“这是卫仓夏司使递的免试信,你先带他去方洲吧。” “好的。你叫个人来替一下。”谷笑笑问道:“道友怎么称呼?我叫谷笑笑,进了学宫那都是同门,往后啊叫我师兄就行。” “谷师兄好,在下柳拜山。”年轻男子风度翩翩的行礼。 “柳师弟学过御物飞行的功法没有?”谷笑笑问。 “学过。” “那就好,来,跟着我飞。”谷笑笑兴致冲冲的踩着剑飞起来了。 柳拜山从储物袋摸出一把最便宜的灵剑,跟上谷笑笑。 周溪一把瓜子嗑完了,顿时倍感无聊。 哎,这考验太简单了,一点水平都没有。 要换成是她,她就往这迷雾中加点随时随地射出来的暗器,海底再来几只追着人咬的怪鱼,或者多家几个诱导错误方向的目标,还有什么**香桃花散灵雾瘴气什么。 什么阴险刺激来什么。 那要是再加点阵法,加点幻境什么的。那多刺激,那多有看头啊。 嗯。 看头个屁。 刚被渔夫从水里捞起来的周溪站在出发的岸边,面无表情的往自己身上扔了几个清洁符。